《我来到了元朝》 前生 2005年10月鼓浪屿,一个相貌清秀,气质幽雅的女孩,忧郁地走在海岸上,风吹来,掠起她乌黑的长发,订下的诺言,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改变了呢。爱情,原来是这样的不可靠,十一年,整整爱了他十一年,就这样,随风飘逝,无处寻觅了吗。 这个女孩就是我。初中三年,一直暗暗喜欢自己的同桌,那个诚恳朴实的人,喜欢他无奈的眼神,喜欢趁他不防,使劲踩他的脚,然后看他哭笑不得的样子,喜欢和他为了一个难解的数学题争论不休,甚至是在上课的时候,那时,老师常常只是慈祥的看看我们,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谁叫我们是班上的尖子生呢? 然而,很快中考就要来临了,分别的日子,心中充满了伤感。我报考了中专,家里穷,只希望我早些出来,能够贴补家用。而他家境好,自然报考了重点高中,也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照毕业照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水雾。却也无可奈何。 考后张榜,我果然录取了卫校,在一排长长的重点高中名单里,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夏扬。泪水又模糊了眼睛,我在心里说了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本以为今生从此无缘。在卫校就读一年以后,忽然收到了他的信,打开信纸,只看到满纸的思念,还有信誓旦旦的诺言,原来他也爱着我,而且已有三年。那一刻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连一向严谨的解剖老师,也被我的拥抱弄得微笑不已。 从此我们便书信不断,夏扬说:他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就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就这样,我们虽然很少见面,信却如传情的鸿雁,从未间断过,我卫校毕业之后,果然接到了他的报喜,他考上了全国重点,要读五年,他要我等他,这时我17岁,我郑重地回应他说,我愿意等,我会永远等下去。这时我也积极备考成人高考,并且一举考上了同一个城市的重点大学,但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给他一个惊喜,成人大学我读了四年,是中医专业,因为我喜欢,我最喜欢研究中医,几千年的光阴。无数劳动人民智慧的积累,小小草木,拯救天下苍生。 转眼五年过去了,他来了,没想到那却是最后一面,我来到火车站接他,看到的是他疲惫的眼神,无奈的笑容。对不起,他说。为了分配到那个单位,为了他的事业,他准备娶一个可以给他锦绣前程的人,一个聪明又有心计的女人,我太单纯了,帮不了他,而那个女人是他的大学同学。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的脸越来越模糊,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是这样的,我拼命摇头,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一脸。我打开他扶过来的双手,转身跑去,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开他,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我来到巴士站,跳上一辆车,车徐徐开动,远远地看到他奔跑的身影。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就这样,背上简单的背包,我独自一人,请了假,来到美丽的鼓浪屿。漫步在白色的沙滩上,望着无边无际的海平面。我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爱他就要他幸福,既然他觉得事业前程能给他幸福。那我又何必妨碍他呢?想归想,心中的伤痛却不知何时才能平复了。 救人了,有人溺水了。一个女人焦急地喊道。我跑过去,看到远远的海浪里,一个淡红的影子在水中沉浮。我急忙解下背包,涉到深水中,奋力地游了过去,近了,近了,我用一只手从背后托起溺水者的下巴,另一只手使劲地滑水。一个大浪打来,脑中一阵晕眩,我无力地沉了下去,深蓝的海水向我涌来,最后是一片窒息的黑暗。 第一章 借尸还魂 痛,很痛,火辣辣的,是喉咙,明明身在海中,怎么会喉咙痛呢?难道……我渐渐清醒过来,只觉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打不开,手脚也无力得很,应该是在医院里吧,只是很安静,安静极了,其他人呢,都到哪去了。头昏沉沉的,一阵晕眩袭来,我使劲甩甩头,拼命睁开双眼,一片黑暗,是晚上,医院里也应该有灯啊,难道是乡村医院不成?我试着用手向上摸,触手冰冷,还很有质感,再摸,天,是木板!莫非,我激灵一下,奋力往上一推,是棺木,什么时代了,居然把我放在棺木里。我身体很虚弱,只这样一用力,就冷汗不止,喘做一团。不行,可不能被人活埋了,求生的**使我再次托起棺盖,使劲一推,一道光线射进来,总算打开了一道缝,我把头伸到缝上一看,登时骇得差点晕过去。 只见触目之处,两根巨大的白色蜡烛,正闪耀着昏黄摇晃的光,仔细看墙上还贴了一张大大的奠字,难道……我急忙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检视自己身上,竟是一袭拖地的粉色长裙,腰上系着同色系的丝带,我再一摸头,果然是梳好的古装发髻,脖子上一丝冰凉,我急忙用手摸过去,是一块墨色的古玉,翻过来上面居然刻着字,却似是繁体的孟字,难道这个女子姓孟,借尸还魂!没想到这种不敢想象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我可是从不信鬼神的,既然可以借尸还魂,鬼神之说自然也不可不信了,中医常有阴阳之说,莫非也是依据于此。 我正在低头苦思,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悄悄探头望去,是一个着鹅黄裙子,模样清秀伶俐的小丫头,看她一身丫环打扮,不知这么晚到灵堂来做什么? 我想到自己这付模样,在笃信鬼怪的古代,定是要吓死很多人的,于是急忙轻轻合上棺盖,躺回老位置,屏息静气,慢慢再想脱身之法。 听着黄衣丫环轻轻的脚步声在棺前绕了一圈,我忽然心中生出许多疑窦,这丫头难道不怕鬼吗,深更半夜地绕来绕去,必有蹊跷。那丫环的脚步声停在棺前,听着声音似乎跪了下来,还有隐隐的啜泣声,原来是舍不得这个姓孟的女子啊。我刚想吁一口气,却听到她抽抽噎噎的哭声里还夹杂着几句话呢,“小姐,我知道你是冤死的,那天你的茶里被下了毒,我躲在门外都看见了呢?可我只是个丫环,救不了你呀,小姐。她说了,我要是说出去,她就把我卖到蒙人开的妓馆去。我害怕呀,小姐,每年我都到您的坟头烧纸,您这么美,又善良,又有才情,下辈子一定能够投到好人家去,5555……” 我在棺材里苦笑不止,原来还是被毒死的,难怪喉咙这么痛呢,居然附身一个毒尸,莫非凶手的份量下得不够重么!还是我阳寿未尽。只是这个家里有人要处心积虑地害死我,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必要找出这个害我的人来,否则早晚有一天还要死在他手上的。 那丫环还在外头哭泣不止,让我好不郁闷。听她说蒙人,莫非我是到了古代的元朝,这可不是什么好朝代啊,只有短短的八十九年,在青史上写下的多是汉人的斑斑血泪。看这个小姐定是汉人,如今蒙尊汉卑,我一个小小女子,虽来自现代,想要干一番事业,怕是也无能为力。怎么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我想了想,计上心来。 丫环小兰跪在棺前哭了一阵,也有些累了,正准备起身,忽觉一阵阴风袭来,两点烛火忽明忽暗,鬼气森森,煞是吓人,她本来就胆小,只是与小姐主仆情深,明知小姐被害死,却不能相救,心中歉疚,所以趁没人时,偷偷跑来拜祭,这时早已唬得冷汗直流,偏偏又听到棺木中似有轻轻的叩击声,顿时吓得三佛出世,二佛升天,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鬼呀,有鬼呀。” 等她脚步远了,我忙从棺材里爬出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只听肚中一阵响,好饿啊,那台上正好放了些供品,我走过去拿到手里便啃,全不顾自己这身古装淑女打扮。远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还有许多火把,我镇定地转过身,坦然望着门口。 当先进来的是一位老者,面容慈祥,头发束起,插着一根银簪,后面紧跟着一位双眼红肿,清瘦的老妇人,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怜惜与讶异,却没有恐惧。我便暗想,这定是这位孟小姐的娘了。这世上只有做娘的,不管女儿变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是鬼,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却不会惧怕的。 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拥来,有的手中还持着棍棒,我心念电转,立刻抢前一步,跪倒在老妇人面前,哑声叫到“娘”,老妇人立时懳然泪下。“丽君,我的好女儿”话未说完,已经哽咽无声。我心中一喜,宝押对了,却又一惊,丽君,难道我竟是那个名满天下,流传后世的女状元孟丽君吗。 这时却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道: “这是厉鬼索命来了,快把她拿下!” 便有几个大汉蠢蠢欲动,但还有几分畏惧,不敢过来。 是谁这样跟我做对, 我皱眉往后看去,只见一个着绣花罗裙,三十余岁颇有风韵的女人正站在老者身后,她看到我犀利的目光,不由往后缩了缩,眼中写满了惊慌。 哼,孟小姐的死,这人一定有份,先记一笔。 我在心中把她划到垃圾箱里。便扭头向着老妇人到:“娘,我是丽君啊,我没有死,不信,你摸我的手。”孟夫人迟疑了一下,终于坚决地拉住我的手。 “老爷,她的手是热的,她真是我的丽君。我的女儿啊,” 孟夫人一把拉我起来,抱入怀中,嚎淘大哭起来。 孟老爷闻言,慈祥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丝笑容。 孟夫人良久方止住哭,拉着我看了一阵说: “女儿,你累了,快坐下歇歇。” “不,娘,还是你坐吧。”我拉着孟夫人的手把她按在椅上,又跪下说道。 “女儿这几日做了个好长的梦,醒来却在棺木之中,除了爹娘,其他人事却都记不起来了。娘可会嫌弃女儿。” “傻孩子,娘不会嫌弃你的,不记得了,娘再慢慢教你,只是你那日好好儿的,突然便……,娘心里一直疑惑着呢,” 说到这,孟夫人似有意无意地瞄了那三十余岁的妇人一眼。 那妇人见状,忙走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 “丽君,怎么你连二娘也不认得了么,这几日,可把二娘给急死了。” 我冷眼看了看她,刚才还在叫我是厉鬼,现在又笑得那么虚假,一看就不是好人。但面上也甜甜地笑道: “原来你是二娘啊,丽君给您行礼了,” 我照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轻轻地施了个礼。 “好好,”老爷笑道。他转头喝斥那些丫环仆妇,“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灵堂撤了。” 那些人慌忙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孟老爷又对夫人说:“你快带丽君到她的听雨轩去,这里晦气。” 孟夫人闻言,忙拉着我向门外走,临出门还有些厌恶地瞟了二娘一眼。我心中暗叹,这古代,三妻四妾的礼制真是大大的不好,老婆一多,自然免不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家和万事兴怕是很难实现了。还好这个爹好象只娶了两个老婆,而且爹的年纪看来至少有六十多了,也不会再娶了吧。 转过几处回廊,眼前绣楼的牌额上写着龙飞风舞三个大字“听雨轩”,好诗意的名字,看这些院落,房檐重重,雕楼画栋。又不是那种金粉银粉的俗气,这个爹又有钱又风雅啊。我心中暗笑,正欲踏步进去,娘拉着我说 “你看到这三个字,可想起了什么?” 我摇头。娘叹息道,“这还是刘公子专门为你题的呢。” “刘公子,那又是谁,”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娘苦笑了一下, “你也累了,我叫小兰给你准备了香汤,你去沐浴一下就早些歇息吧,想不起来的事,慢慢再说吧。” “谢谢娘,” 看着这个娘疼爱的眼神,我心中一阵温暖。也罢,就把这当成我的家吧,有个这么疼我的娘,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由又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爹娘,他们怎么样了,一定很伤心吧。女儿不孝,只有下辈子再补偿你们了,想到这里我眩然欲涕。娘安抚地握握我的手,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迈步入房,映目满墙的书画,绣案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书案上还有一幅小篆,字迹清秀不凡,几旁一把古琴盖了红绸,我轻轻一抚,一声清吟,似在低声诉说这位一代才女的不幸遭遇。 完了完了,孟丽君的一世才名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想到自己虽练过书法,却只会写似是而非的楷体,画画倒是所长,但那是油画,象这种工笔画,国画,仕女图,怕是一笔也画不来了,如此多的破绽,非被孟家当骗子解到官府去不可。 “小姐。” 那个棺材里见过的丫环冲我躬身施礼,是了,害我的人,还着落在她身上呢。 “小姐,更衣吧,不然水要凉了。” 好吧,即来之则安之,我起身过去。 小兰帮我解下衣裙,我把自己疲惫的身子浸入温水中,只觉无比的舒适。水面上还浮着些植物,却不是花,小兰见我看她,便道 “这是小姐最爱的药浴,可以舒缓筋骨,白嫩肌肤呢,” 原来如此,莫非这孟家竟是医药世家吗, 我捞起几片叶子,放到鼻端,一股清凉的香味,原来是薄荷,还有人参,金银花,艾叶等草药。 “小姐,老爷可是前朝的御医,只是不愿给蒙人治病,所以避世到这翠微镇,当年就是刘府台救了老爷,还给老爷安排了安身之所,所以老爷才把小姐许给了刘公子。” “啊……。” 我一惊,只觉心中五味瓶打翻,酸甜苦辣在心头,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你扶我起来,我累了,要歇息了。” “哦,好。” 小兰服侍我穿上一件白色的中衣,便扶我躺在床上,顺手给我拉下了粉色的纱帐 我定神看着帐顶,只觉心中一片空白,来此本非我所愿,而且从今天种种看来,丽君虽贵为小姐,但看来活得并不快乐,瞧她画得那些仕女图,眉宇间皆含着无尽的哀愁,堂堂小姐,居然被人下药毒死,可见孟家虽是大户,对丽君来说却处处杀机四伏。而我如今即占了她的身躯,自然也要承接下她的一切,包括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刘公子了。哼,包办婚姻,我是肯定不会认命的,一定要想个法子退婚才是。 我还想再想想别的,奈何睡意袭来,头昏沉沉的,只好放下满怀心事,渐入梦乡了。 第二章 各怀鬼胎 海浪的隆隆声由远及近,眼前到处是人,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而我却在空中飞升,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小姐,小姐。” 谁,谁,是在叫我吗? 我勉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兰关切的眼神, “小姐,你做恶梦了吗?” 啊,我抬起头,只觉浑身湿透,都是冷汗 “小姐,让小兰侍候你穿衣吧。” 我默默点头。 “小姐,今日穿哪身衣服。” 我随手一指屏风上那身淡绿的衣裙,小兰喜滋滋地走过去帮我拿来,一边还说:“小姐,这是你平时最爱穿的呢,看来小姐从前的事也没全忘,”也许吧,我苦笑。小兰给我梳了个少女髻,又拿来一面铜镜,小姐,快看看。我抬眼一看,不由一惊,镜中有一张无比美丽的脸,果然是闭月羞花的样貌。孟丽君啊孟丽君,模样是你,只可惜心已不是你了。 “小兰,我的茶点一般是谁料理?”我拈起一枝珠花,轻声问道。没有回音,转头,从眼角看到小兰的手哆嗦了一下。 “去把门关上,我有话要问你。”兰走去,轻轻合上门。“你来,”我向她招手。小兰战战兢兢地立到我面前。 “小姐一向待你如何。” “小姐待奴婢情同姐妹。” “那姐妹是不是应该无话不说呢?” “小姐,你想问什么,小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兰的脸上现出坚决的表情。 好丫头。我心中赞了一句。却听窗外一声轻响。“谁!”小兰奔过去拉开房门。 “是奴婢,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一张笑得灿如春花的脸。 “你是……” “她是二娘房里的小菊。”小兰出声答到。“你在外面做什么?” “二夫人要我来看看小姐好些了吗。想吃什么,吩咐厨房里做了来。” “我知道了,多谢二夫人体恤。你下去吧。”我挥挥手。小菊无声地退了出去,我细心地察觉她临走时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小兰一眼,颇有深意。小兰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可怜的丫头。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兰低着头轻声说。 “那我刚才问的……” “小姐的茶点都是园里的小厨房做的,大夫人与老爷的膳食也是由小厨房打点。二夫人与二小姐却是西园里的大厨房供应。” “哦,一家人怎的分两处吃饭。” “二夫人与二小姐是大都人,吃不惯咱南方人的饮食。” “是这样,那我那日喝的茶却是谁送来的呢?” “小姐,”小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二夫人,小菊?”小兰不语。果然是她们。 “别怕,一切有我做主。”我抚着小兰瘦弱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小姐,”小兰扑到我怀里,放声哭了起来。“他们要把我卖去蒙人的妓馆,我宁愿死了也不会去的。” 唉,我无声地叹了一声,一切都清楚了,只是我与二夫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以至她要这样害我。杀人无非为财,为情,为名。难道她是想谋夺家产。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于是拉着小兰的手,细细地问了起来。 原来那二夫人本名叫卢翠花,十年前从大都来到翠微镇,以卖唱为生,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她本来长得颇有姿色,又唱的一手好曲儿,孟老爷见她可怜,便收留她们母女,这女人果有些手段,不出几日便使法让老爷收了她做二房,连带着她那个女儿也被孟老爷认了,起名叫孟映雪,今年十五了,比我小一岁,就是二小姐。她们以前与孟家并不相识。 果然是为财,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只是怎么避免死在她手上才是。爹既然收她做二房,必是宠爱有加的,况且爹年岁也大了,按着古人家丑不可外扬的理,便是我让小兰做证揭发了她们,也必是不肯送衙门见官。最多拿家法处置一下,死又死不了,以后还会换别的法子害我,更加无法防备,不如只做不知,再想他法吧。 想到这里,我便吩咐小兰,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告诉他人,以后饮食都要小心,绝不让下毒之人再有可趁之机。小兰点头应是,脸上犹挂着泪痕。“傻丫头,”我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正要说话。门外有人传话:“刘公子到了,正在前厅,老爷唤小姐过去。” 啊,头疼,头疼的事来了。我无奈的起身道,“你去告诉老爷,说我身体不适,不想见客。”来人应声去了。小兰惊讶地说:“小姐,你不想见刘公子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见面又如何。” “小姐,那刘公子生得可是一表人才,又能文能武,连二夫人都常赞你找了个好夫婿,还缠着老爷要给二小姐也找个这样的佳婿呢。” “是吗,那就让给她好了?” “小姐说笑了。这婚事如何能让的。” 我叹了口气,与夏扬十年的感情,终敌不过前程,事业。他竟宁愿娶个不爱的女人,把我抛下。对于爱情,我真是心灰意冷了。 “丽君。”是娘的声音,我忙从椅上站起,躬身一礼,孟夫人急急地走进来,拉着我的手端详了一番,说道,“我儿,你哪儿难受,快告诉为娘,叫你爹给你抓几副药来,好好滋补滋补。” “娘,不用了,我只是不想见刘公子,”我红着脸说。 “为何,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吗。老爷刚说了,这次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叫你和刘公子下月就成亲,好冲冲喜呢。” “可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连刘公子的相貌都想不起,身体也未复原,经常头昏,这样嫁过去,只怕不妥。” 娘笑道,“什么大事,刘公子相貌堂堂,又有才学,与你正是佳配。你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慢慢就会想起来的,这次你出事,他悲痛欲绝,几次哭昏过去,一听到你醒来的消息,便又匆匆赶来了,这份情意,娘心里明白着,你若不愿意,倒便宜了那个贱货的女儿。你不知道,这次你出事,她们娘俩可高兴着呢。” 我晕,原来这门亲事也是谋杀我的一个诱因啊,更要想法子推掉才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耳边只听到娘的惊叫声,便不省人事了。 恍惚中听到轻轻的唤声。 睁开眼,粉色的帐顶,绣花的绸缎被面,还是在古代。我叹了口气。转过头,是娘焦虑的眼神,一只手在诊脉,是爹。他们对我果然十分疼爱,倘若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怕是难以承受吧。 爹皱着眉诊了一会,又看看我的脸色,手抚长须,凝神不语。“如何,”娘急切地问。 “肝肾亏虚,阴阳不调,要好生调理,还有郁滞积于心中,莫非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爹娘知道吗。” “爹,娘,女儿发现自己把琴棋书画都忘的一干二净,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这样,这个等你好些再说吧,只要你身体好了,我和你娘便心满意足了。”听着这些话语,我鼻子一酸,不由流下泪来。 “别着急,你只管好生歇着,一切有娘呢。”孟夫人软语宽慰我,一边道。“快叫下人赶紧煎药,早些吃了也早些好。”爹大笔一挥写好方子,交给身边的小兰,让她去准备。复又安慰了我几句,便与娘起身走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出去,我慢慢从床上起来,走到那未完工的绣案前,拿起针来想试着绣绣。原以为会生涩无比,不想下针处却如有神助,随意为之,熟练得很。是了,定是丽君小姐平时勤练之功,这手毕竟还是她的嘛,灵气犹在。一会便绣完了那幅鸳鸯戏水,我一时兴起,又走到书案前,就着铜镜,欲画一幅自画像。果是神来之笔,一气呵成,居然惟妙惟肖。得意起来,我索性临了一张如花小篆。即至走到古琴前,方有些为难。手是有惯性,这曲子如何记得呢?也罢,不如弹一曲琼瑶阿姨的在水一方吧。 我以手抚琴,舒展歌喉,边弹边唱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好,好曲好歌。” 抬眼望窗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园中轻轻击掌,他见我望他,便趋前行到门首处,低声道:“丽君,几日不见,你的琴艺又精进了。”他见我不语,旋又道:“我是彦昌啊,你果真想不起来了吗?” 我茫然四顾,心想古代不是诸多礼节吗,他一个男子怎能在女眷居住的后园晃悠。 这时,小兰已端了药碗过来,见了这男子,忙低首道:“刘公子。”见我呆愣,便指着男子说:“小姐,这便是你的未婚夫刘公子。” 我只得起身行礼,叫小兰端来个绣墩。请这位男子落坐。刘公子谦让了一回,见我坚持,便谢礼坐下了。 我手抚琴弦,略略抬眼看去,只见这刘公子着一袭月白衣衫,手执折扇,头束银冠,面容俊秀,言语谦和有礼,果是一位翩翩公子。怪不得自视甚高的孟小姐会倾心于他,只是看孟丽君的书画皆有哀愁之意,莫非所托非人。想到这里,我又细细地打量起他来,刘彦昌见我看他,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爱慕之意。我看了半响,只觉并无破绽,一时自觉失礼,忙唤小兰:“快给公子奉茶。” 刘彦昌听了道:“丽君,许久未喝你泡的香茶,今日可否遂彦昌心愿。”我还未表态,小兰急道,“奴婢这就去拿小姐那套镶珠镂银花的茶具。”说完便转身出门了。房中只剩我二人,我默不作声。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刘彦昌见状起身走到书案前,低头一看,顿时目露惊喜之色。见他神情,我想起自己方才画得那幅自画像。赶紧走过去,刘彦昌见我作势欲收忙道:“丽君,你这幅画能否送给彦昌。” 他见我犹疑,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我的手道。“丽君,从三年前见你,彦昌便如坠深潭,难以自拔。听得爹与孟伯伯订了这门亲事。心中实是喜悦。可每次登门拜访,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你可知彦昌这颗心全在你身上,今生不会再爱他人。”他见我不语,急道,“你不信。今日我取了这幅画去,只是想悬在卧榻之上,日夜相伴,以慰相思之苦。” 我急忙将手抽离,远远地站开道:“刘公子,我们下月便要成亲,到时丽君自是你掌中之物,这一刻,还请自重。” 刘彦昌一听这话,登时后退几步,脸上阴晴不定,似喜似忧。凝思半响,他缓缓开口说 “丽君,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除非你愿意,我绝不会迫你,” “是吗。”我轻道。 “你一日不愿,我便等一日,你一年不愿,我便等一年,哪怕就这样等下去,我刘彦昌绝不言悔。”他说完这话,眼中神色十分坚定。我望着他,恍惚间回到从前,夏扬拉着我的手:“你要等我,我要考重点大学,大学毕业我就来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两行热泪从我颊边滑落,我忙以袖拭去,突得一阵晕眩,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丽君。”刘彦昌急步过来,伸手揽住我的腰。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向我袭来,靠在他的臂弯里,我忽然感觉自己好虚弱,好想就这样,靠着这个男人的肩膀,痛快地哭一场。就在这时,一点细微的衣裙悉说声传入耳中。一把推开刘彦昌,我急步走到门前一拉。一个穿着与我相似,年岁也相若的女子紧靠在门旁,凝神屏气,看来站了好一会了。不防被我发现,脸上登时变得通红一片。 “你是谁,为何站在门外。”我有些怒气。哼,小小年纪,便做偷窥狂。 女子紧握手中丝帕,低头不语。 “映雪妹妹。”刘彦昌走过来唤道。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妹妹。我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模样倒也娇俏可爱,这时被我盯着,眼中便似有泪要滴出。 “原来是映雪妹妹,来找姐姐有什么事?”我强按不满,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 “听说姐姐好了,映雪想来看看,姐姐快些好起来,映雪还要姐姐教画画儿呢。她拉着我的手撒娇。” 好个丫头,偷窥被抓现形,神色倒马上镇定下来,只剩眼中还有一丝慌乱了。暗杀者之一,我在心里给她下了个定论,脸上依然笑道,“好啊,姐姐这就教你。”拉着她的手进来,我回头对刘彦昌说。“那幅画你要喜欢便拿去吧,只是画笔粗陋,见笑了。” 刘彦昌大喜,接过画卷,向我告辞一声,又转身对着映雪,稍稍犹疑了一下,点点头,起身走了。我留神看着映雪,只见她眼光在刘彦昌身上一触即转。见彦昌点头,脸上登时一片娇羞之色。分明是小女儿情态。我暗叹一声,又是一个痴情人。要想法撮合了他们,我也少一份危险。只是小兰去了这么久,怎还不来。 映雪在我这缠了一阵,我随手拿了幅山水,要她带去临摹,便打发她走了,又过了一阵,才见小兰姗姗而来,“小丫头,跑哪去了。”我故作生气。 小兰调皮地伸了下舌头。“小姐,我怕你想不起泡茶了,可不敢拿来,况且你与未来姑爷这许久没有见面,当然有很多话要说了。” 打你这小蹄子,我作势伸手,她一下跳开,我起身追着她在绣案旁绕圈,听雨轩里响起一片笑闹之声。 第三章 桃花美人 这几日闲来无事,饭毕便在房中勤练琴棋书画,顺便把我原来就擅长的小楷好好练了一回,练完了,坐在绣案边,却不知绣什么好。鸳鸯戏水,松鹤延年都太俗,我想了许久,决意绣一幅江山如此多娇。说干就干。我想着**的那几句诗词:“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凝神片刻,便在雪白的绸布上纵横驰聘起来。绣了半日,眼睛酸胀不已,我叹口气,走到窗前,伸手一推,一株桃树映入眼帘。此时正是阳春时节,桃树开了满树粉红的花,轻风吹来,几片花瓣旋转着飘落下来,落在树下嫩嫩的草尖上。看着眼前美景,不由想起汤显祖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小小的院落扼杀了多少美貌少女的青春。今日之孟丽君,一定要跳出这美丽的囚牢。 想到这,我慵懒地伸伸腰,心中一忽儿惆怅,一忽儿感慨。不由轻声叹道:“春日昏昏,愁思悠悠。” “小姐,为什么叹气呀。”小兰从身后闪出,笑嘻嘻地说。 见她这样,暗叹一声,唉,都怪这几日纵了她,把这丫头惯得不成样了。 我眼珠一转,问小兰:“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好玩?”小兰歪头想了想道,“离镇五里,有一处桃花林,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好看得紧呢。” “那有什么,我在家里看桃花也够了。” “但那林子边还有一个泉眼,居然日日冒出的泉水都是热的。” “哦,有这等好去处。”我大喜。从小就喜欢泡温泉,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可是小姐,没有老爷允许不能出门的,就算出门,也只能去庙里上香,不能抛头露面。” 哎呀,这么多臭规矩,得想个法子出去才是。 我想了想,叫小兰给我换了身淡紫的衣裙,便出门去找老爷夫人。 内厅里,老爷正和夫人闲谈。见我进来,忙拉我坐下。我没有坐,却对他们跪下道:“爹,娘,孩儿有事要说。” 娘听了,忙说。“女儿,但说无妨。” “爹,娘,女儿上次昏迷,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位仙人言女儿阳寿未尽,特准女儿回来侍奉爹娘,只是凶灾未曾化解,五日后还须去观音庙中诚心祷告,上一柱香,祈求神佛庇佑。方可保全无事。女儿算算今日便是第五日,所以来向爹娘告知。” “有这等事,我说我儿如何能够死而复生。”娘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既然如此,我叫大福和大柱随你前去吧。”爹点了点头。 “谢谢爹娘。”我肚中暗笑。一边唯唯地退了出来。到了听雨轩,便忙叫小兰准备。 来了元朝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来看看了,不知这时代外面是什么模样哦。 “郁闷啊郁闷!”一个时辰之后,一位目露忧愁的女子坐在轿中发出无奈的叹息声。原以为出了孟府,天地便豁然开朗。谁想却进了一个更小小号的孟府。这轿子象笼子似的,四面包着厚厚的轿帘,密不透风,不气死也要闷死啊。 “小姐,别叹气了,能出来就好,等会我们再想法子,甩了这顶轿子。”小兰安慰地说。 也只好如此了。我无聊地掀开轿帘,从那缝里看着外面的世界。街上行人不多,十分冷落。只有几个小摊贩发出些有气无力的叫声。两旁的店铺也不多,很萧条的样子。按电视剧来看,孟丽君的时代应该是元世祖忽必烈当朝,据说他是个雄才大略,体恤民情的皇上,怎的看着倒有些民不聊生似的。 又走了许久,轿子终于停下来了,小兰掀开轿帘,扶我下轿。我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石阶从脚下延伸而上,直到山腰,路的尽头有一座宏伟的庙宇,钟鼎齐鸣,青烟缭绕。看来香火极盛。小兰转头吩咐那两个相貌憨实的轿夫,“你二人到前面大树下少待,我和小姐上了香就回来。”两人低声应了,便抬轿离去。 我扶着小兰的手,缓缓拾阶而上。上香的人很多,摩肩擦踵。我脚上穿着大户小姐的绣花鞋,好看不好用的东西,不一会儿,脚就走得生疼。天气又实是躁闷。好不容易挨到庙门前,已是点点汗迹,喘息不止了。小兰看门前树阴下有几个石凳,忙扶我前去坐下说,“小姐,你先歇会,我去拿几支香来,再扶您进去。”“也好,”我挥手示意。小兰转身去了。 我一人坐在树下,一阵凉风吹来,十分愜意。几片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在我淡紫色的长裙上。我拿起丝帕将花瓣轻轻拂去,一不小心,丝帕掉在地上,风一吹向庙前的香鼎旁飘去……,我正要起身捡拾,一人已经抓住丝帕向我走来。 “多谢公子,”我伸手接过丝帕,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他的目光一触到我的脸,登时呆住了,久久没有回话。 “公子……” “啊……” 他终于回过神来,正欲答话,这时小兰来了, “小姐,我们进去吧。” “公子,告辞。”我站起身,轻移莲步向庙里走去。 “在下李知栋,还未请教小姐芳名。”他在后面急急喊道。 我叹口气,无奈回头。正瞥见他惶急的眼神。心中不忍,只得答道。 “小女子孟丽君。” 说完便快步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清秀俊朗的身影,挺立在桃花树下,出神地望着我离去的背影。 “刚才那个公子好傻的样子,”小兰掩口而笑。我瞪了她一眼, “现在得想个法子去看温泉。” “小姐,我打探清楚了,庙后有一扇小门,正通往桃花林呢。” “好啊,这就动身吧。”我高兴地拉着小兰向庙后跑去。出了门是下山路,总算没有爬石阶那么累了,只是这鞋……,环顾左右,静悄悄的,索性一下把讨厌的绣花鞋脱下来。光着脚,这回可好走多了。 “小姐,”小兰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好了,把你的鞋也脱了吧。不快点,爹娘可要找我们了。” 小兰无奈地脱下鞋,我拉着她的手,咯咯笑着向远处的桃花林奔去,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如孩子般无忧无虑的时光。 于是,只见重重叠叠的桃花林中,一位紫裳飘飘,眉目如画的仙子在满地粉红的花瓣上赤足奔跑,一头如云的黑发随风飞扬,娇笑声不绝于耳。后面还跟着个伶俐可爱的小丫环,边跑边叫:“小姐,等等我。” 疯跑了一阵,我找了些花瓣垫着坐下,喘着气,暗想这位孟小姐身体好差,得多锻炼才行。一边招手叫小兰,“你说的热泉在哪呀。” “小姐,转过这片桃花林,前面那石堆后面就是。” “好,出发。”脚上沾了好多草屑和花泥,又酸又疼,要赶紧泡一泡才好。 沿着小路走了一阵,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展现在眼前,都是那种嫩嫩的绿色,一股暖风吹来,还带着些水气。果然有温泉,我快步跑去,柔软的小草踩在脚下绵绵的痒痒的,好舒服。 这股温泉傍着山,自然冲出一个直径十米的小水池,池畔杨柳依依,野花烂漫,姹紫嫣红,长得比别处更加鲜艳夺目,想来是借了温泉之力。有温泉的地方,一般地下便有岩浆。地热的作用,温度要略高于其它地域。我坐在池边,试了试水,大概四十度左右,看水中不断冒出的小气泡,还有一股硫磺的气味,是天然矿泉,这种泉水可以治疗很多疾病,肩周炎,腰肌劳损,关节炎,风湿,皮肤病等。唐明皇的宠妃杨玉环,便经常在华清池中泡浴,皮肤一定保养的极好。 因为池子大,又是早春,天气稍凉,这里是地表的水池,所以估计泉眼的温度还要高,最少也有七十度。我把脚慢慢泡入水中,轻轻洗净,一身的疲劳也随之消散。再抬眼看四周水光山色,桃红柳绿,烟雾缭绕,真是一处人间仙境。倘若能在池畔搭一处茅屋,种一篱秋菊,从此不问世事,自由自在,离了这恼人的红尘,该是何等写意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不由痴了,再想到夏扬,心中一痛,扬声唱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一曲终了,心中越发忧伤起来,我起身唤小兰拿鞋来穿上,便扶着小兰的手,向回家的路缓缓行去。 桃花林的另一侧。 “公子,公子”。一个粗壮威猛的男子,着一身下人服饰,对马上蒙古服饰的高大男子连声呼唤。男子仿佛没有听到,犹自在那里沉思,刀刻般的脸上,一对鹰目闪着炙人的光芒,向上微微翘起的下巴显示着他高贵的血统。 “殿下”,下人有些无奈,粗声唤道。 “啊”,男子恍然如从梦中惊醒,他向下人不满地瞥了一眼,眼光森严冷洌。 “公子,我们该走了。”下人改口说。 “阿罕,你也听到了歌声。” 下人默默点头, 男子宽慰地一笑,“果然好歌,如仙界传来的音律。只不知是何方女子所唱。” “不如属下去探探。” “不必了,我亲自去。” 男子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阿罕急忙跃上一匹黑马,紧跟其后。 不久他们来到了温泉旁。环顾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如云如雾的水气。这女子已经走了。男子盯着池上升腾的雾气,怅然若失。 “公子请看。”下人弯腰从池畔捡起一样物事递给男子。 一块墨玉。男子一惊,把玉翻过来,只见玉的背面有一个刀刻的孟字,刻的极细致,显得十分名贵。男子低头想了想,把玉放入贴身衣襟中,扬鞭打马道:马四蹄飞躜,溅起花瓣无数。 第四章 逃婚(一) 随着婚期将近,我心中越发焦虑起来,刘彦昌几次来探望,我都借故叫小兰挡了驾。他也不介意,只是送了好些人参,燕窝之类的滋补品来,还嘱咐小兰好生照顾我。我心中也明白他的情意,只是他爱的是丽君,却不是我。我不过是借了丽君的身体,却不曾接收她的感情。刘公子虽好,心中总觉着万分别扭,没法子接受他。 这一日,因想起街上萧条的景象,心中郁闷,在花园中闲逛,记起小兰说过,老爷的书房穿过花园的角门就是,我于是轻轻提起裙摆,出了角门,往书房而去。孟老爷正在书房中看书。见我来了,有些惊奇。我忙施礼道:“女儿那日在街上看到商旅稀少,街市冷清,不知何故,特来问爹爹。” 老爷听了,叹一口气:“丽君,你有所不知。当今鞑子皇上倒还体恤百姓,不曾加重税。只可惜王法却制不住贪官。阳谷县令朱奇生性悭吝,贪财如命,朝廷收的税,到了他这便翻了十倍,百姓苦不堪言。翠微镇属他管辖,虽是穷乡僻壤,也逃不过层层盘剥啊。” “难道没人管得了他,不过是个小小县令。”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朱奇对下虽刻薄,盘剥所得却不忘送给上司一份,这些上司得了他的好处,只要百姓不反,便乐得不管了。据说他还是平章政事胡义真的门生,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 “原来如此。”我道。 “你一个女孩家问这些做甚,”爹疑惑地看着我,我忙打个哈哈,“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告辞出来,一路想着心事,不觉到了听雨轩门口。 那幅江山如此多娇,经我日日赶绣,已基本完工了。绣像中红日高照,白雪皑皑,好一片清净世界。我唤小兰把它挂在墙的正中间。忧闷时看一看,看过之后,心中便觉宽慰不少。 窗外的桃花纷纷落下,满地残红,一阵风过,花落如雨,仅余几朵伫立枝头,寂寥无比。 望着眼前一片伤春景象,我心有所感,泪水又不知不觉沾湿了面颊。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看着它,不由想起那位进庙上香遇着的憨书生。 那日顺原路回来,刚踏出庙门,便觉一道灼人的目光紧随着我的脚步移动。抬头看去,正是捡丝帕的李知栋,此时立在庙门前的空地上,似是待了许久。 他见我看他,忙上前一步道:“在下李知栋。” 我不由扑哧一笑,李知栋见了我的笑颜,眼神又转呆滞。 “公子的名字,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小姐的名字,也已说与你知,没别的事,小姐可要走了。”小兰道,扶着我,越过他身边就走。 “在下……,”李知栋嗫嚅了一阵,终是想不起说什么。见我们渐渐去得远了,只急得面红耳赤,作声不得。 我沿着石阶向下走了几步,小兰回头看一眼,贴在我耳边道:“小姐,那傻瓜还呆站着呢。”我叹了口气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必管他。回府吧,别让爹娘担心。” 想到这里,拿起丝帕拭干泪痕,笑一笑,又叹一声,复把丝帕纳入怀中。转身走至书案前,奋笔疾书二字:“奈何。”方放下毛笔。便见映雪迈步踏入房中。“姐姐。”映雪缓步走到我身边,看到书案上那墨迹未干的两个字,眼中露出惊诧之色。“这两字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看着她,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双真诚的眼睛,可怎么浑身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使人不愿亲近。复又想起那日刘彦昌看她的神情,也是古怪得很。我联想到丽君画中的幽愁之意,莫非丽君与彦昌早已知晓映雪对他的情义,丽君心地善良,不忍伤妹妹的心,便有意对彦昌冷淡,彦昌即知内情,那日又被我推拒,迁怒于映雪,看她的神情自然透着些怪异了。可叹丽君,可悲丽君啊,一片苦心终化做东流水。 “姐姐,”映雪出声唤道,我知道自己方才出神了。忙收敛心神道。“丽君只是随手涂鸦,让妹妹见笑了。”言罢。我拉着映雪的手,回身坐到绣榻上,笑道:“妹妹,几日不见,越发出落得水灵秀气,人又那么聪慧,不知哪家公子有福,娶了你去。”映雪道,“姐姐有了刘公子这样的心上人,妹妹羡慕都来不及,现在却来取笑我。”言语间透着些许酸意。 “那姐姐便把这心上人让与你如何。” 映雪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眼中的笑意,忙低头道:“不来了,你又笑我。” 我握紧她的手,“姐姐是说真的,不瞒妹妹,姐姐早已有了心上人,”我说着,做出眩然欲涕的样子。“姐姐,这是真的么,那你那心上人在哪里。”映雪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 “他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映雪听了,默然一阵道,“那你还可以嫁给刘公子啊。” “不,姐姐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嫁给别人。”我坚决地说。“姐姐这次和你说知心话,只是一心想撮合你与刘公子。你对彦昌的情意,姐姐都看在眼里。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映雪脸上泛起两片红潮,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显示她心中的激动。暗想,打铁还需趁热。我又道:“映雪,好妹妹,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点头,我便去找娘商议,让你和刘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姐姐,只怕刘公子心中只有你呀。”映雪道,小妮子心思已经活动了。我暗笑,接着道:“姐姐已想好了,等成婚之日便离家投奔亲友,彦昌见我辜负了他,定然恨我,到时你再在旁加以劝解,他见你如此知情知意,自会把满腔爱意转移到你身上的。” 映雪听了,犹疑了半晌,觉得我说得也颇有道理。心中欢喜,一点疑惑顿时消解,不由点头道:“好是好,只是大娘那关如何过得?” “包在我身上,”我道。她见我很有把握的样子,心中大定,只是想到自己心事被窥破,终有些不好意思,略坐了坐,便急急告辞走了。 毕竟是个孩子。我看着她疾步离去的身影,心中暗笑。旋即转身拿起案上的毛笔,蘸饱了红墨,在雪白的宣纸上,胡乱画了些符咒,起身爬到案上,把宣纸贴在横梁上。 待到夜幕降临,小兰服侍我睡下,便合上门去了,我睁着眼看着帐顶,好不容易挨到四周人声俱寂,便悄悄起身,披了件夹袄,无声地向娘的房间行去。窗外月光如水,竹影摇曳,我一路行来,还好没人。很快到了娘的房间,小心地推开门,我跪在床前,轻声唤道:“娘,娘……。” “是丽君么,”娘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望着我。 “你怎的不睡,天这么凉,要小心身体。” 娘,我心中暗道,为了这门婚事,只有对不起你了。一边嘶声道: “娘快救我,有人要杀我,娘。” 我脸上满是惊惶,逼真之极。 “孩子,别怕,”娘坐起身,伸手搂住我,在我的背上轻拍。 “娘,我做了个恶梦。” “什么梦,说来听听。” “我梦到一个金盔金甲的神人,拿着一把巨斧,恶狠狠地对我说,孟丽君,嫁给刘公子的那一日,便是你的死期。” 娘大惊,抱着我道,“有这等事,你可问了他如何化解。” “娘,孩儿也斗胆问了,神人说,只有在婚期那日,另将一位年龄相若的女子嫁去刘府。方可避过此祸。神人还说,那一日,丽君须远避他乡,否则必死。” “你没问他为何吗。” “神人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欲再问,便突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不止。再看那横梁上,居然贴了一张符咒。” “真有这等事,娘这就与你同去看看。”孟夫人披衣起身,正欲唤丫头。我忙止住道, “这等玄幻之事,不可让太多人知晓,否则传将出去,恐对孟家不利。” 孟夫人听了道:“也是。”便悄悄地随了我,往听雨轩去。进了门,仰头便见那张血红的符咒,如呲牙咧嘴的鬼怪扑面而来,娘轻轻惊呼了一声,对我的话已是全信了。我起身把符咒揭下来,凑到烛火前点燃,直到化为灰烬。娘坐在床榻上想了半日道。“此事只有告知老爷,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先睡吧,娘自有办法。” 我点头送娘出去。回身躺到床上,虽是仲春天气,寒气还是颇重,我一连打了两个喷涕,赶紧扯过锦被捂了一阵,方才好些。想着爹娘焦虑的样子,一时万分歉疚。只有心中默念,爹娘,等这事过了,丽君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第二天一早,爹便来唤我过去。我急忙穿上一件滚银边的罗裙,外罩淡蓝色的对襟夹袄,匆匆赶去。爹见我来了,挥手屏退左右,又示意我关了门,坐在他身边。我依言做了,爹看着我,神色凝重地说:“你娘都告诉我了,这有一封书信是写给爹在大都的一位至交好友,皇甫驭风的。你到了大都,只管投奔他处,等避过了这阵,再回来不迟。” “谢谢爹,”我双手接过信,只觉手中如有千万钧重,我占着他们女儿的身体,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们,爹娘竟然都不见疑,只一心为我谋划。此等恩情,何以为报。我低着头,黯然泪下,又怕爹娘担心,只得以袖拂面,悄悄拭去。 娘说,“丽君,此去大都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又生得如此模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叫小兰,大贵大柱陪你同去吧。” “娘,你放心,女儿已经想好了,出了孟府,便着男装,太多人难以掩人耳目,有小兰跟着便可。” 孟夫人闻言,急忙拉着我的手步入内堂,取了孟老爷几身年轻时的衣服来。嘱我换上。我依言挑了一身白色的长衫穿上,娘帮我把头发解开,梳了一个髻,再插上一根珠簪。便目含笑意地拉我出来,我走到爹面前,压低嗓子,拱手道:“孟老爷。”爹看到我,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良久,目中始露出笑意,抚着颔下长须道:“好,好一位浊世佳公子。哈哈。” 拿着母亲给我的包裹,沉甸甸的。里面塞了几张银票,一些碎银,还有几身男子的衣服鞋袜,细心的母亲还放了一身淡红的女装,以备不时之需。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绣房。啊,自由之神,我要歌唱你。 婚期将近,外面广阔的天空在向我无声地呼唤。倚在窗前,我想着自己的出逃计划,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姐,”小兰皱着眉走到我身边。自从那天告诉她我要在婚礼之日离家跑路。她在惊叫一声之后,便一直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聒躁。看她走来,长篇大论又要开始。我忙把手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小姐呀,”小兰使劲掰我的手。我无奈地放下手看着她。 “刘公子家世好,相貌好,又有文采,和小姐是天生的一对,你却白白地让给那个映雪。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嘛。”我说。 “小姐,刘公子又温柔又体贴,知道你出事,他哭了好几天,茶饭不思。你病了,他送人参补品来,你不理他,他也不生气,还一如既往地关心你,这样的好夫婿,到哪里去寻啊。” “小姐……” “停,停,”我上去捂她的嘴。 “小姐,我还要说。小兰躲开我的手。” “唉,你怎么跟唐僧似的,真受不了。”我叹口气,以手托腮不理她。 “小姐,唐僧是谁呀。是不是象我一样娇小可爱” 砰的一声响,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子直直地倒在地上。 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一个圆脸的小丫环哇哇大叫着。片刻后,幽静的听雨轩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 第五章 逃婚(二) “小姐,明日便是你的大喜日子,就这样走了吗?”小兰看着我一板正经的脸,不甘心地问。 此时,我们两人早已换好了男装,正趁着夜色缒绳而下。胜利就在眼前,我可不想功亏一篑,想到这里,瞪了她一眼,跳下绳索。向路边走去,娘说了,前面树荫下早备好了马车,大都离这远着呢,走着去,我吃得消,孟丽君可吃不消。 快步走到大树前,我忽然瞠目结舌,愣在当场。“小姐,怎么了。”小兰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跑过来问道。“你看,”我指着前面。“马车,我们的马车没了。”小兰望一眼空空如也的树下,也不由吃了一惊。不过小丫头两眼一转,很快说,“小姐,我们不如回去吧。” “不,我不会回去的,没有马车我们到前面街口雇一辆吧。”我一扬头,义无返顾地向前走去,小兰无奈地跟在我身后,一步一回头,不久便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个时辰后,空旷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蹄声停止在孟府的大门前。 “阿罕,你都打听清楚了。”蒙古公子转头问身后一人。 “回禀殿下,翠微镇姓孟的大户人家只此一户,主人叫孟士元,是前朝的御医,此人生性迂腐,不肯为朝廷效命。隐居于此。他有两个女儿,长女孟丽君今年十六岁,许给浙江道杭州府刘靖之子刘彦昌,明天便是成亲的日子。次女孟映雪年方十五,还未订亲。” 手抚着怀中那块墨玉,心道:那位奇女子是孟丽君,还是孟映雪呢。想到这里,蒙古公子摇摇头,象要摆脱什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祖父戎马一生,打下这一片万里江山,但是连年战乱,满目疮夷,百废待兴,国事繁重。皇祖父每次谈及此,眉宇间忧心重重。特别是江南一带,汉人对前朝感情极深,蒙汉之间的仇怨,不是短时间便能够化解的。这次下江南,便是探访民情,以便为皇祖父分忧。倘若这位汉人奇女子知道他是蒙人,怕是与她父亲一样仇视他吧。 这位蒙古公子便是当今皇太孙铁穆耳。几年之后他便要登基,尊号世宗。 明日孟丽君就要成亲,何不来凑凑这个热闹。铁穆耳嘴角微扬,鹰目中闪过一道寒光。驾,夜色中,两匹健马绝尘而去。 “小姐,先在镇上找家客栈吧,晚上可不好赶路。”小兰背着包裹,嘴里嘟嘟囔囔的说。 “也好,”我抬脚走到一家客栈前,如意客栈。好名字,就住这吧。明天还可以看看映雪妹子嫁人呢。我心中笑了一声,拉着小兰,径去投栈。 孟府花园里一处冷僻的宅院,房中***昏暗,两个人影正在灯下窃窃私语。“娘,丽君姐已经把刘公子让给我了,你就放过她吧。”***照着映雪那张苍白的俏脸。 “傻孩子,那丫头几句话就把你哄成这样了,斩草要除根,只要孟丽君一天不死,你的刘郎就一天不会死心,就算你嫁过去,也安不了他的心,那丫头死了,他没了想头,才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可是,丽君姐太可怜了。” “不要再说了,娘的心,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的。我已经花了大把的银子,这回一定要她去得,回不得。”女人的眼中闪出蛇一般怨毒的光。 悠扬的笛声,充满欢快,爱慕,思念,婉转悠长,如天籁之音,如仙人之乐,笛声忽又一转,恍若一位美丽的少女漫步在柳堤河畔,忧伤地低语:“远方的恋人,你在哪里,为何迟迟没有你的音讯。你可知我的泪水只为你而流,你可知我的心只为你痛哭。”笛声悠长,突然吹出悲伤无望的哭泣。 我从梦中惊醒,泪水已沾湿了枕巾。笛声还在倾诉,原来不是梦。我急忙穿好衣服,打开门,顺着笛声飘来的方向一路寻去。客栈的一角,一点油灯孤单地亮着,笛声便是从这间房传出的。我把眼睛贴着门缝望去。只见一个青衫的书生正在吹笛。笛声忽然戛然而止,只听一声重重的叹息,书生转过脸来,我差点叫出声,这不是庙前遇到的那个呆子李知栋吗。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技艺。我正在这里暗想,忽听他开口说道:“孟丽君。”我一惊,不会吧,这样也被发现,但他似乎没往这边看啊。李知栋心事重重地坐到桌旁,复又低语道,“丽君,你竟要嫁人了么。”我又是一惊,想不到那日一面,竟让他情根深种。只是你我终不是有缘人。我摇头叹息,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去。 天一亮,小兰便跑来我房间,“小姐,昨天有人吹笛,好吵哦。” 我笑着点了她一下,“那叫享受音乐,说了你也不懂。还不快去叫些茶点来,我们吃了也好上路。” “小姐,不去看映雪嫁人么,” “那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就去一会,看一会就走好吗,小姐。” 这丫头摸透了我的脾气,无奈,我只好点点头。小兰高兴地蹦了起来。我苦笑摇头。慢慢吃完饭,拉着小兰一径下了楼,便向孟府赶去。街上好多人,都是去看热闹的。毕竟孟家是这里的大户,亲家又是府台,那声势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拟的。我嘱咐小兰躲在人后,不要让别人瞧见了。我们慢慢地随着人流向前涌去。 我见那路边摊上的绣花小人儿十分可爱,便买了一对,拿在手中把玩。一群小孩从我身边跑过,撞掉了手里的一个小人。我忙俯身去捡,却碰到另一只手。我抬头看他,心中不由喝一声彩。好一位大丈夫。微黑的面色,石刻般的轮廓,俊秀而挺拔的鼻梁,一双鹰目神采飞扬,高大伟岸的身躯,唯一不足是微微下垂的嘴角,显示他复杂的内心世界。二十一世纪的电视里,天天都是些奶油小生,要不就是周杰伦那种奇形怪状。审美观严重疲劳,看到铁穆耳这样的草原之鹰,眼前一亮是难免的。却不知,这位蒙古公子,看到我的脸也不由呆了一呆,暗道,江南的男子,居然也生得这般美貌,倘若换上女装,是何等的倾国之色。 趁着他遐想的空当,我忙抽回手赌气道,“脏了,不要了。”心里却不由直叫可惜。铁穆耳见状微微一笑,对我拱手道,“在下铁穆耳,不知公子贵姓。”“免贵姓柳,”我低声答道,转头避开他仿佛穿透一切的眼光。“哦,原来是柳公子,”铁穆耳嘴角微扬,带着些揶揄。我心中恨极,拉了小兰,只想快些逃去。铁穆耳在身后举着那个穿罗裙的小人笑道,“这个柳公子不要,可就归我了。”“请便吧,”我回头说,一边逃也似的离去。 一队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缓缓行来,队伍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满面春风的刘彦昌。今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丽君妹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只想用这一生来疼爱她,只想让她明白自己的款款深情。却不知新娘早已换了他人。 我满怀歉意地看着马上的刘公子,倘若今晚揭开盖头,看到这移花接木的好戏,不知会如何伤心愤怒,不能自已呢。 跟着迎亲队伍,来到孟府门前,只见大门上披红挂彩,一根长长的鞭炮高高地挑着,只等新郎接了新娘,便要点响。爹娘都穿了大红的喜服,不过他们的笑容里掩饰不住一丝忧虑。娘的头上仿佛又添了几丝白发。二娘倒是十分喜悦,只是双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雪妹妹穿着大红的嫁衣,羞答答的从里面走出来,刘彦昌过去一把扶住她,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轿,等轿子起稳了,这才转过身坠蹬上马,鞭炮齐鸣,一片热闹喜气的景象。 “好了,该走了,”我对小兰说。一转身,忽觉背后一股冷气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我急转回头,却没看到异样,大白天活见鬼了,我暗想。 小兰恋恋不舍地跟在我身后,直走到街角拐弯处,看不到迎亲队伍了,方才回过头来。我们回到客栈退了房,拿了包裹,便急忙赶路。我本来想找匹马骑,考虑到孟丽君不可能会骑马,若等会看到我大马金刀的坐在马上,非把小兰吓得当场晕厥不可,无奈,只好到处去寻马车。不想蒙古人对马管得很紧,汉人的马车极少,蒙古人的马车又不给汉人乘坐,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马车,并不经营,所以我和小兰从街头寻到街尾,便连一根马毛也没雇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急得没处抓手。忽然想到那个铁穆耳是个蒙古人,而且居然跟元世宗同名,当然了,历史上,这时的铁穆耳正在军中历练呢,绝不可能是他了。只是这时你想找他偏还碰不着。娘准备的马车被哪个天杀的贼人偷走了,抓到他定要打翻在地,再踩上几脚,方可解恨。 看看天近响午,我跺跺脚,拉着小兰往镇外走去,咱就不信,没有马车就到不了大都了。 这时,铁穆耳和他那个形影不离的阿罕正目送迎亲队伍进了刘宅的大门,原来这刘靖自个在杭州做官,家眷却住在翠微镇的一处大宅院中,所以刘彦昌迎了新娘只从镇东走到镇西便到了。刘彦昌下马,拿起缠着红花的铁弓,向轿前射了三箭,便由喜娘扶了新娘下轿,与新郎并肩向府中行去。这时大堂中的喜宴已经开席了。刘靖今日独子新婚大喜,娶得孟家的掌上明珠,心中也是十二分的高兴,喝了两盅,脸上已是红光满面。那些士绅豪吏,正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奉承巴结一番,什么吉祥话儿说不出来,刘靖推不得,着实又喝了几大杯,便有些醺醺然了。女儿燕玉忙扶他进去歇息,留下新郎倌一人在外陪客,原来这刘彦昌自小丧母,燕玉年方十二,是唯一的妹妹。刘靖夫妻情深,丧偶后便没有再娶。此次娶孟丽君进门,家中有了主母,过几年再添几个男丁,便是无上之喜了。 日影西斜,天色渐渐晚了,来贺酒的人,吃了午宴,歇息一阵,晚宴又上了,一个个都喝得脸红脖子粗,脚步踉跄不稳。铁穆耳坐在对过的茶座里,望着刘宅***辉煌,人影晃动,默然不语,良久,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一拍桌子,腾身而起道:“走”。 “刘府,”阿罕道。 铁穆耳闻言一笑,“不,孟府。” 阿罕跟在身后,心中纳闷,主子自从那日听了歌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看人家娶亲倒也罢了,这回更离谱,居然私闯民宅,进来之后,又直奔小姐的闺房。可纳闷归纳闷。主子的命令就是圣旨,只管跟着吧。 铁穆耳先到映雪房门前,侧耳听了听,静寂无声,伸手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阿罕拿出火折子打着。铁穆耳约略看了看,嘴角轻扬,“嫁的是孟映雪,不是孟丽君。” “殿下如何得知。” “你看,这房中没有衣裙,妆台上的首饰盒也不见了,被褥等物都打包收好,连帘子都卷妥收齐,分明是嫁了夫家,一时不会回来住,否则她一个小姐,又未出远门,收拾的这般妥贴为何。” “这个小人就不懂了,孟家明明嫁的是孟丽君,为何要换成孟映雪呢,不怕夫家责问吗。” “其中定有玄机,不好,我们快去孟丽君处。” 铁穆耳飞身出门。听雨轩,这位孟丽君定是个幽雅多才的女子,看此处门外竹林,窗前桃树,一条小路曲曲折折,好个幽静的去处。铁穆耳心中感叹,待到得门前,不敢唐突,轻轻捅破窗纸,往里照了照,门内无人。急把门轻轻推开,一缕月光照入门扉,清冷无比。铁穆耳唤阿罕拿火折子来。向上一照,只见眼前一轮红日,白雪皑皑,一截长城在大雪覆盖下,顽强挺立,如一条银蛇盘旋飞舞,让人一睹之下,胸中升起万丈豪情,澎湃不已。 “好画,”铁穆耳失声赞道。 “殿下噤声,”阿罕忙道。铁穆耳凑前取下那幅画,细看竟是一针一线绣成的,绣功极精巧,令人叹为观止,此女定非普通女子可比。铁穆耳心道,卷起刺绣,交给阿罕,再用火折子遍照四周,只见一把桐木古琴静静地卧在琴榻之上,书案上尚有一首如花小楷,铁穆耳走到近前一看,是一首诗,写道: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春风江上路,何时到君家。不由又赞道,“好诗。只是这孟丽君去了何处,莫非她不愿嫁入刘家,便要小妹代嫁。” 不及多想,铁穆耳又把诗卷了,塞给阿罕,急推门出去,快步行到墙边,一纵身越墙而过。见他这般,阿罕心道:殿下定是病了,绣的也要,写的也要,索性把那孟丽君房中的东西都搬了来岂不更好。铁穆耳跨上白马,回头笑道:“我知你在想什么,我是想都搬了来,只是不是现在,将来总有一日,哈哈。”他心中已知那日泉旁唱歌之人,必是孟丽君无疑,又知这奇女子并未嫁人,心下十分喜悦,只是无以言表。不由放马奔去,若不是夜已深,便要高歌一曲,放浪形骸了。 第六章 破庙杀手 我和小兰匆匆地赶路,夜色渐渐浓了,怎么办。前面好象有座破庙,不如到那里歇一晚吧,晚上赶路可不是好事,遇上坏人就糟了。我走到庙前,伸手一推,灰尘掉了我一头。我急忙屏住呼吸,使劲推开门,走了进去,什么破庙,到处都是蜘蛛网,我叫小兰搬来些稻草,在佛像前清理出一块地方,把稻草铺上去,又捡了些柴火来,生了一堆火。将就一下吧。 现代到处都是人,这古代人烟稀少,沿着官道走了半日,连个村子都看不到。难怪电视剧里,动不动就到破庙里栖身。要是现代,这准是个文物保护区,游人多着呢。 我叹了口气,正想躺下歇息,忽然庙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两个黑衣蒙面人,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有没有搞错,刚说坏人,就真来了。我无奈站起道:“两位大哥,我们二人身上并无长物,这有些银两你们拿去吧。” “我们不要这些钱。”一个蒙面人粗声说道。不要钱,那要什么,我一惊,不会看出我们是女儿身了吧。另一个人说,“我们要的是命。” “你们是杀手。” “什么杀手,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杀了你们,钱财就是我们的了。”第一个蒙面人仰天笑道。 “老大,别和他们啰嗦了,一刀一个,分钱走人。”“好,”两个人慢慢向我们逼近。 “小兰,你先走,”我站在小兰身前。 “不,”小兰眼中含泪,死死抓着我的手。 “两个都别想走。”蒙面人发出嘶哑的笑声。 正在这时,庙门又被推开,进来一个书生,后面跟着个小僮。他们见了此景,不由呆住。 “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们一块杀了。”杀手恶狠狠道。 我抬头看这书生,不正是呆子李知栋吗,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定然救不了我的。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 李知栋也看见了我,他先是一愣,接着忽然以目示意,我顺着他眼光看去,是个铜香炉,里面积了厚厚的灰,我忙对李知栋眨了一下眼。 李知栋会意,忙对杀手作揖道,“小人这就走,请两位大爷慢些杀,小人看不得血。”杀手不由得意地仰天大笑,我抢步过去,拼全力举起香炉,望大个的蒙面人脸上砸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蒙面人丢了刀,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矮个蒙面人一惊,还未动作,被李知栋拿起门旁倚着的木棍,照头一棍,登时晕了过去。小兰见状,也抡起手中的包袱使劲往倒在地上的那人头上猛砸。我起身取下佛像前的黄幔,李知栋伸手把它拿过来,撕成条,搓紧了,牢牢地绑在这两个杀手的身上。这时那个吓呆了的小僮方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帮着我们把那两个杀手提到佛像后,捆做一堆,又加了几条草绳,方才放心。 一切停当,我拍拍手,对李知栋拱手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李知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终于忍不住问道:“孟小姐,今日不是你成亲的日子吗,如何流落至此。”我摆手道,“往事不堪提起,此后不再有孟丽君,只有柳明堂。” 李知栋想了想,决然道:“好,今后我便唤你作柳公子,如何。” “多谢。”我笑道,见他一双眼睛写满倾慕,心下不由为难,灵机一动道:“李公子,我们今日相见便是缘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的笛艺也是倾慕不已啊。” 李知栋闻言大喜,“你喜欢我吹的曲子么,”一语未尽,眼眶竟然红了。我只得又道,“我此次要去大都,路途遥远,不知李公子将去哪里。” 李知栋闻言又是一喜,“我也要去大都,不如结伴而行,柳公子意下如何。”我假意犹豫一阵,见他惶急,便道:“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多有不便。我倒有个提议,不如我们结为异姓兄弟,李公子以为如何。” 李知栋闻言,半晌不语,我道:“你若不愿,在下决不勉强,只是明日一早,便要分道而行了。”李知栋听了赶忙道:“结拜之事,在下求之不得。”于是我们拈土为香,叙了年庚,他比我年长八岁,我叫小兰在佛像前铺了些稻草,便拉了李知栋跪下,拜了三拜。李知栋对我道:“柳贤弟,从今日起,我们便祸福同享,生死与共。”我点头道,“是,大哥。” 一夜无话,天明李知栋带了小僮,押着那两个杀手,先去翠微镇报了官,直等到晌午方才回来与我会合。同往大都行去。 却说刘彦昌与新娘交拜了天地,便留在前厅应酬。映雪独自坐在新房中,心中忐忑不安,陪嫁来的丫环小菊,端了些茶点放在桌上,便退出门外,回身轻轻把门合上。映雪见四下无人,掀开盖头,把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打开来是一些绿色的药粉。看着它,映雪不由想起昨日娘的嘱咐。“女儿,你这次到了刘家,进了新房。便把这包中的药粉,倒入酒中,让彦昌喝了,切记,切记。” “娘,这是什么。”映雪好奇地问。 “这个嘛,叫做醉春风。”娘掩嘴一笑,“刘公子喝了它,就会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 映雪想了想,登时满面通红。伸手推开小包,“娘,女儿不要。” “傻孩子,娘这也是为了你,那刘彦昌见你不是孟丽君,定然大怒,决不肯与你同房。有了这个物事,生米做成熟饭,便是事实夫妻。他再想推托,老爷也有法子封他的嘴。” 映雪想了半日,无奈,只得羞红着脸,接了药包,揣入怀中。 如今左近无人,正是好时机。她犹豫片刻,终于起身,走到桌前,打开镶金紫玉酒壶的盖儿,将那一包绿色的药粉,尽皆倾入其中。又以帕拭去桌上掉落的粉末。便慌忙转身挪到榻上坐定。良久,心尤在砰砰跳个不停。 此时刘彦昌仍在前厅,晚上的酒宴尚未散席,架不住亲朋好友连连劝酒,劳是仗着自个酒量好,也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看看窗外夜色已深,想到丽君一人在内堂中等候,刘彦昌心中急如火燎。只得招手叫来管家刘忠,嘱他好生招呼客人。然后不顾宾朋的笑闹,新郎倌团团做了几个揖,便脚步踉跄地奔新房而去。 “丽君。”刘彦昌轻轻推开新房的门。房中还余一点烛光,朦胧中只见朝思暮想的人儿,蒙着大红的盖头,端坐在崭新的喜床之上。刘彦昌伸手解下身上的红绸带,又抬手摘下帽子,一并抛在桌上,便慢慢向喜床踱去。映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心中又喜又怕。彦昌走到床前,伸手便要揭她的盖头,映雪赶紧闪身躲开,一径走到铺着红布的桌前,拿起酒壶伸手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彦昌,彦昌大喜接过,与她手臂交缠,一饮而尽。映雪以帕拭唇,瞅他不留意,把酒全吐在帕上。刘彦昌一手拉住映雪的手,覆在自己胸前,深情道: “丽君,从今日前,你我便是夫妻,我彦昌在此发誓,要用一生来疼爱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说完,另一手又要去揭盖头,映雪转身躲过。刘彦昌笑道。“你我已是夫妻,还这等害羞吗?”说完,又欲向前,突觉腹中一股热力慢慢上升,额上很快渗出汗来。他赶紧脱去身上的喜袍,又一把扯去里面的中衣,却不见缓解,躁热之感反倒欲加强烈了。映雪见他如此,知是药力发作。忙走到仅余的那点烛火前,一口吹熄,室内顿时朦胧一片,幸好还有些月光。“丽君。”彦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摸到一个温香柔软的身体,急忙一把抱入怀中。寻着她的芳唇,把舌尖探入,尽情吮吸着如蜜般的汁液。映雪被他舌尖挑动,不觉娇喘咻咻。彦昌心内火烧一般,再也克制不住,把映雪打横抱起,估摸着床的方向,走过去,将怀中的佳人放倒在大红喜被之上,回手拉下红色的帐帏。轻轻压在新人身上,温柔地吻她的脖颈,耳垂。 映雪心中羞涩,不禁有些推拒。男人抓住她的手,附在耳边道:“你是我的,我爱你。”便轻轻解除了她的武装。一时红帐内春意盎然,只余窗外一轮孤月静静地向室内凝望。 我和李知栋从破庙出发,已经走了一日,路上只经过两座茶寮,行人稀少。看看天色晚了,却连破庙都不曾找着一座,我脸上顿时写满忧愁,李知栋倒好,浑然不知愁滋味,只一味乐呵呵的,我把小兰的包裹压在他身上,他便照单接了,我心中愤愤骂道:好个不晓事的呆瓜。夜幕慢慢降临。李知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放下包裹便招手唤我过去。“大哥,何事。”我说。他指着大树旁道:“贤弟,你和小兰睡在这,我和小僮到那边守着。”我看那边是个风口,便道:“大哥,不如都睡这边吧,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这可使不得,”李知栋连连摇手,“这山林中恐有狼虫出没,我们守在那边,有什么事也好照应。”见他如此,我只得做罢。心中暗道:呆瓜倒是个实心眼。想到这,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李知栋见我瞅他,脸上一红,连忙借口捡柴起身走远了。一夜无话。 清晨,天还蒙蒙亮,我伸个懒腰坐起来。转头看风口,李知栋不见了。我微微一笑,这个呆瓜定是又去吹笛子了。果然,一会儿便从远处传来清亮的笛声,在深谷中回荡,如山泉激荡,清柔悦耳,宛转悠扬,令人心旷神怡。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望见黛色的天畔还未下山的圆月。不由想起前朝诗人苏轼的水调歌头。忍不住轻声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对月舞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音域本来宽广,唱到后来,歌声越传越远,笛声似与我心灵相通,和着我的曲调,在天宇间纵情驰骋,如置身春夜月下,看花开花落,流水潺潺,直唱到一曲终了,笛声戛然而止,环顾四周,群山寂寥。李知栋从山间小路行来,远远地望着我,我对着他嫣然一笑。他却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收拾妥当,匆匆用了些干粮,我和呆瓜又上路了。李知栋越过小兰,紧走几步,到我身旁低语道: “贤弟,倘能日日与你以笛声唱和,也不枉我此生了。” “大哥此言差矣,大丈夫行于世,应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最不济也要造福一方百姓。如何说这等消沉的话。” “贤弟有所不知,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行过科举,我家世代书香门第,家父从小便教导我发奋读书。本想考个功名,以求光宗耀祖。怎奈朝廷任人唯亲,各地官吏都由举荐而来,普通百姓报国无门啊。” “所以你就背着行囊,周游世界了。” “贤弟取笑了。”李知栋脸红红的。这个呆瓜,日日只是脸红,跟大姑娘是的。 扑哧一声,是小兰在我身后偷笑。李知栋慌忙放慢几步,落到了身后。我拉着小兰的手,忽地往前跑去。李知栋大惊,拼命追来,我一下刹住脚,他却收脚不住,堪堪撞到我身上。我看他的脸又成了一块红布,不由放声大笑。小兰和小僮也掩嘴胡卢而笑。呆瓜无奈地看看我,半晌也笑了起来。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不觉过了一日,正在我腰酸背痛之时,李知栋指着前方道:“阳谷县城快到了,可以在城中歇息。”我一听,登时精神百倍,飞也似地向前行去。万岁,今晚可以睡客栈了。 山谷之中,有两人两马立在大树下。 “他们已经走了。”铁穆耳站在一堆灰烬前,弯腰看了看道。 “这孟丽君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居然在荒郊野外过夜。”阿罕道 “这官道上并无客栈,他们没有马车,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同行的那个男子不知是谁,笛子吹得倒好,与孟丽君一唱一和,很是默契。”铁穆耳说完,双眉紧蹙。 “殿下,孟丽君逃婚出走,莫非就是为了这个男子。”阿罕说完,抬头触到铁穆耳冰冷的眼光,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住嘴。 铁穆耳双拳紧握,立了半晌,转身一跺脚跃上马背,在马臀上狠狠一拍,望前疾驰而去。阿罕慌忙上马紧跟在主子的身后。 第七章 桃花灯会 我和呆瓜匆匆赶到城下,城门还没关,我们随着入城的人流,涌了进去。第一件事,先找客栈。我走到最近的客栈,脚便抬不起来了,抬眼一看,云来客栈。就这家吧。李知栋抢先进去叫道:“老板,两间上房。”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应声从柜台中走出道。“客官,对不住,只有一间上房。”我在身后道:“不如我们去别家看看。”掌柜说,“不必看了。全城只我这家还有上房。其他都是客满。” 我听了大奇,“今天是什么日子,有这许多人。” “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凡年满十五岁的未婚少女晚间都要出来,到城西的护城河里放桃花灯。放完桃花灯便到城东的城煌庙去,阳谷县令朱奇要主持今年的桃花灯会,四里八乡的少男少女都赶来了。再晚些,连这间上房都没有了。” 李知栋还在犹豫。我忙道:“一间就一间。给大哥住。你这有没有柴棚,我到柴棚去将就一晚。”掌柜道,“有,有,等会我叫伙计收拾一下。就委屈这位小哥了。”李知栋闻言,激动地拉住我道:“贤弟,这柴棚还是我去,万万不能委屈了你。”我心道,就等你这句话。嘴上仍说:“大哥,不要和我争了。”李知栋不由分说,把包裹递给小兰,转身便和小二往柴棚去了。这个呆头鹅。我笑着摇摇头,和掌柜一起走去楼上上房。吩咐小兰打了一盆热水,我关好门,把脚从男靴里解脱出来,好好地泡了一泡。晚饭都不及吃,便倒到床上沉入梦乡了。 “小姐,”小兰把睡得香喷喷的我从床上拖起。“干什么,”我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小姐,出去玩吧,好多人哦。”小兰的两眼放光。死丫头就知道玩。我万般不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穿上那身月白长衫,束了金冠。便跟着小兰一步一挪地下了楼。 “小姐,要不要叫李公子。” “不必了,那个呆子跟在身边,岂不是煞风景得很。” 我满面春风地走在街道上,感觉到许多羞涩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几个胆大的女子,索性走到我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忙回以一笑。那女子便羞红了脸。 “小姐,你这身打扮真是迷倒好多女孩。”小兰贴着我的耳朵说。我回瞪她一眼,小兰忙改口道:“公子。”说完掩嘴一笑。我也懒得理她,先跟着人流跑去护城河边,看小姑娘放花灯。 河边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群穿着各色罗裙的小姑娘,纷纷把自个手中精心做的桃花灯放入水中,一边双手合十,轻声祷念, “她们在做什么,”小兰惊奇地说。 “这都不知道,她们是在放花灯,祈盼遇着个如意郎君呢。”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言道, “你也是来放花灯的么。”小兰问,少年脸上一红。我笑道,“是来找意中人的吧。”少年看我一眼,惊诧之后道:“这位公子难道不是么。”我道。“在下是来看热闹的。”少年道,“要看热闹便去城煌庙吧。等会猜了灯谜,运气好的,能中着三生石呢。” “三生石,”我心中疑惑,正要再问,前面来了一位红色衣裙的少女,少年离了我,飞也似地奔她而去。 多情最是少年时。我目送他离去。心中感叹。正欲转身,忽听到河畔一阵哭声。循声望去,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粉白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枝银步摇,正在那里掩面哭泣。我不由走过去,只听旁边一女子道:“桃花灯翻了,也怪不得她哭呢。” 我听了,心生怜悯。抬眼见岸边石堤上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也拿着个桃花灯,在那里欲放。我忙跑过去,对那女孩说:“好妹妹,把你的桃花灯卖给我好吗?”那女孩嘟着嘴道:“不卖,我还要找如意郎君呢。”我听了,不由笑道:“你还小呢,明年还可以放嘛。” “反正我不卖,”我心中大急,忽然想到怀中那个小人,忙掏出来道,“拿这个与你换可好。”女孩见那穿长衫的小人,眼中一亮,但又犹豫道,“这是一个,我要一对。”我另一个小人那日给了铁穆耳,这回可到哪去寻觅。正怔忡间,一只手伸过来,手中擎着一枝精巧的玉簪,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小妹妹,加上这个可够。” “够了,够了。”女孩欢喜地接过两样物事,随手把桃花灯塞入我手中,转身去了。 我忙到河边,把桃花灯给了那个哭泣的女子。再回头,看到那个男子的脸。脑中登时轰的一声,五内俱焚。“夏扬。”我失声惊呼道。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我二人。 “公子,您认错了,在下皇甫少华。敢问公子大名。”这个男子微微一笑说道。不是夏扬,可那张脸分明一模一样。我不由伸手过去,碰到他的面颊。 “公子。”小兰在身边唤道。发现自己失态,我急回头,深呼吸了几下,心绪渐渐平复。复抬起头道:“皇甫公子,在下柳明堂。” “柳公子,久仰久仰。”皇甫少华拱手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城隍庙吧。”他又道。我点点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模样,声音都象。却又不是他。莫非是夏扬的前世。 自从自己借尸还魂后,我对鬼怪之说,已经确信不疑。有鬼怪,就有投胎,有投胎,就有前世。当然,也或许是相貌一样罢了。我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只管跟在皇甫少华的身后。慢慢行到了城隍庙前。 远远望去,庙前搭了一个高台。上面张灯结彩,高台一侧摆了几张方桌,几个绅士模样的人坐在后面。高台前已经站了好多人。我踮着脚,依然看不清楚。皇甫少华见状,忽然伸手拉住我的手,朝人群中挤去。如游鱼一般。一会儿便挤到了台前。我见他身法巧妙,衣袂带风。显是怀有武功。他的手依然握着我,手心温暖。我一忽儿想挣脱出来,一忽儿又想就这样被他握着。心中七上八下,困扰不已。 皇甫少华转头看看我,忽然笑道:“柳公子的手怎得如女子一般,好生滑腻。”我大惊,急忙甩开他的手。他见状,也不以为意,眼光复投到台上。我望着他俊秀的面庞。心中又酸又疼,又欲转身离去。忽听噹的一声锣响。原来桃花灯会开始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穿着一身官服,站到台上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的灯会现在开始,灯谜在台下两侧,这次的最高奖是两块采自泰山的天然玉石,又名三生石。由在座的乡绅出资购得。若得到的是一男一女,便是前世修来的姻缘。”台下一人叫道,“若是两男或两女呢。”县官笑道:“那就结为姐妹或兄弟,”说毕,退到堂后。原来他就是贪官朱奇。看样子就不是好人。我心中暗道。 “我们去猜谜如何。”皇甫看着我说:“好啊。”我暗道,去就去,谁怕谁了。走到台边,只见竹子搭的架子上挂满了谜语。猜中的有各式各样的奖品。那悬在桃花灯上的,便是今年最难的两道谜题。我一心想看看三生石,便踱到那灯下。皇甫见状,也跟着踱来,灯前已聚了好多人,都在埋头苦思。皇甫对我笑道。“不如我们一人猜一个如何。”我点头称是,走到第一个谜题前。只见上写:“有眼无珠腹中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这不是红楼梦中的灯谜吗,如此容易就猜中,我大喜,急书了谜底,写上自个的名字,拿给看灯谜的乡绅。那边皇甫蹙眉想了想,似乎也得了,低头写在纸上。乡绅接了谜底,便到后台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声锣响,一个年老乡绅上台道:“今年的最高奖已经揭晓,就是柳明堂柳公子与皇甫少华公子。请二位公子上台。”我俩应声走到台上,那朱奇亲手把两个锦囊交到我二人手上。笑道:“可惜两位都是男子,只有结拜兄弟了。”我听了脸上一红,偷抬眼看皇甫,见他也正斜着眼看我,眼中满是笑意。我慌忙接过锦囊,谢了礼,便逃也似的下台而去。皇甫少华跟在我身后走来。小兰见状拦着皇甫道:“你跟着我家公子做什么。” 他闻言笑道:“方才见你家公子帮助那个女子,实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在下便已有结交之意,这次天缘巧合,得了三生石,正是天意。在下一片赤诚,希望公子不要拒绝才好。” 听到天意二字,我不由慢下脚步。在现代与夏扬分离,如今到这古代来,又遇到象夏扬一般的人物,莫非真是天意么。正在犹豫之时,忽听到一位女子娇呼连连。我忙近前去看。已有一大群人围着。皇甫走过来,帮我拨开人群。却见一个模样水灵的女子,正对着一个华服男子苦苦哀求,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抓着她的手臂,就欲拖走。我见了,不由气往上撞。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那个富家公子听了,望了我一眼,眼光忽然呆了呆,随即道。“她爹欠了我十两银子。如今利上滚利,已有两百两了,至今不还。拿她去抵债,也是天经地义。” 说完,看看我,目中露出淫邪之色,“这位小哥长得如此美貌,莫非也想跟大爷到府上去享福么。”言毕哈哈狂笑,他手下的家丁也一齐哄笑起来,我一时又羞又气。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这时皇甫闪身挡在我身前,道:“银子我来还你,这位姑娘请你放了。” “放了,到嘴的天鹅肉哪有飞的道理。你要还银子,拿五百两来,我便放她。”我大怒:“你分明是不讲理,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在这县城老子就是王法,你去打听打听,我朱大昌可不是好惹的。” 旁边一位老者好心地劝我说:“他是县令的独子,公子还是莫多管闲事。” 我无奈地回头,走了几步,听到那女子凄厉的叫声,终是迈不开脚步。皇甫见状,贴着我耳边道:“不如大干一场。”我答道:“也好,”于是一把抢过路旁摊上的一笼包子,望那朱大昌的脸上掷去。一声惨叫,那些家丁忙朝我们冲来。皇甫一手拉着我,脚下如飞连踢。瞬间扫倒了两个,但更多的家丁扑来了。 朱大昌坐在地上,冲着我们连声嘶叫:“杀了他,杀了他。”皇甫只得放了我的手,与家丁战成一团。我身体本来就弱,在家丁的拳脚下左闪右躲,已经有些不支。这时一人突入战团,扯着我的手就跑。我抬头一看,是李知栋,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写满了焦急,爱慕。我却甩开他的手道:“我不能丢下朋友。” 李知栋闻言,无奈地跟着我在人群中闪躲。眼看三个人都要中拳倒地了。一个蒙古服饰的男子忽然跑来,一顿重拳,他身后的下人身手也不弱,一下打倒了几个。远处已经有官兵来了。我们互相望一眼,轰地一声跑了起来。小兰见我们打起来,又挤不进来,便一直着急地在外围打转,这时我急于逃命,却顾不得叫她,又恐朱大昌知道连累她,也不及说,手又被蒙古公子紧紧抓着,只得边跑边向她打眼色。 蒙古公子脚步疾快,一会儿便拉着我拐进了小巷,皇甫对这地形似乎很熟,带着我们三转两转,便甩脱了追兵。一直跑到一处酒馆前,才停下来歇息。我倚着墙,喘了一阵。方醒觉右手仍在蒙古人的掌握之中。正要挣脱,忽然看到他的脸。“铁公子,”我惊呼道。铁穆耳带笑望着我道:“柳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依然紧紧地握着我。我挣了几下挣不脱,心下气恼,望他脚上狠跺了一脚。铁穆耳啊了一声,松了手。皇甫在前道:“怎么了。”“没事,”我说。 回头看,李知栋这时方才气喘吁吁地跑来,头巾都歪了,这里就数他狼狈。我看他腰上空了,便问道:“大哥,你的玉笛呢。”李知栋摊手:“刚才挨打的时候丢了。”铁穆耳一听,拱手道:“原来这位公子会吹笛。” 李知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铁穆耳道:“公子过谦了。”听着他们酸来酸去,我在旁边直皱眉。还好皇甫说道:“这个酒馆是蒙古人开的。官兵不敢来搜查,不如我们进去坐坐。” 于是几个男人又在一旁拱手作揖,礼让不止。看不惯他们这样,我一抬脚先进去了。铁穆耳忙跟在我身后,走到掌柜面前,用蒙古话说了几句,掌柜赶紧站起身,带着我们来到楼上一间雅室,便低头弯腰退了出去。好大的架势,我心道。一边先挑了末席坐下,也省得他们让来让去。李知栋见状,忙挑我左边坐了,铁穆耳转过来坐在我对面,这时小二端了酒菜来,皇甫伸手接过,挥手叫他下去了。随即坐到我右边,先将壶中酒斟满三人的酒杯,再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朗声道,“今日我们四人一见如故,不如满饮此杯。各位以为如何。” 铁穆耳连声称是,李知栋见我犹豫,便道:“我这兄弟不善饮酒,他这杯我喝了。”伸手来拿酒杯,我拦住道,“相见便是有缘,何况今日这祸都是由我惹的,全赖几位出手相救,还未曾谢过。明堂在此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入喉,脸上顿时火烧一般。皇甫少华闻言笑道:“柳公子果然是爽快人。这杯我干了,”铁穆耳也端起一饮而尽。李知栋无奈地看看我,也只得喝了。 放下酒杯,铁穆耳道:“在下铁穆耳,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两人道:“在下李知栋,在下皇甫少华。” 铁穆耳道:“幸会幸会,何不再饮一杯。”又一杯酒下肚,我望着皇甫少华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提起酒壶给他们三人斟满酒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位今日肯帮我,便是我柳明堂的知己,明堂再敬你们一杯。” 众人连连称是,第三杯酒下肚。一时你来我往,不知喝了多少杯,我双眼渐渐模糊,心中愁苦万分,脸上却只笑着。李知栋伸手按住我的酒杯,我推开他的手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扬脖,辛辣的滋味直入腹中。“柳公子,你醉了。”皇甫少华的声音, “不,我没有醉,醉的是老天爷。”我笑着,渐渐眼前昏黑,朦胧中只觉有人一左一右扶着我,放在榻上,又为我盖上薄被,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八章 义结金兰 铁穆耳站在院中,见皇甫少华和李知栋掩门出来,急忙问道:“他睡了么。”李知栋点点头。皇甫少华笑道:“这位柳公子倒是位性情中人,只是不知何故,总是心事重重。”李知栋闻言叹了口气。铁穆耳见了道:“听他唤你做大哥,莫非你们早已相识。”李知栋慌道,“我们只是在路上相识,因要同往大都,才结伴同行。”说罢,将那日遇杀手之事说了一遍。至于其他紧要事却略过不提了。那两人见他神色慌张,心下疑惑,各自思索,嘴上却也不再提。 铁穆耳想到方才在席上,见那柳明堂面如白玉,喝了酒之后双颊嫣红,如搽了胭脂一般,斟酒时露出一支雪白的手臂,珠圆玉润,若是一位女子,怕是人间少见的绝色。一起奔跑时握着她的手,温暖细腻,柔若无骨,几乎舍不得放下,还有他踩自己那一脚,柔弱无力,一脸娇羞,假如换上女装,定是一位尤物。他这里想着,李知栋心里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只呆呆地望着院中一棵桃树,沉吟不语。 皇甫少华走到树下,对李知栋道:“李兄,在想什么。” 李知栋道:“此次招惹了阳谷县令的儿子,恐怕他不会善罢干休,我只恐他对贤弟不利。”铁穆耳听了道:“这个好办,”转身招手唤来阿罕,背对着那两个人,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对阿罕低声道:“你去找朱奇,对他说昨日之事不得再追究,另外要他管好他的儿子,否则……。”铁穆耳把手一挥,阿罕神色一凛。急忙点头离去。铁穆耳见他去得远了,这才回过身对二人一笑。皇甫少华上前道:“看来铁公子不是一般人。” 铁穆耳轻道:“威武将军皇甫驭风你可识得。”皇甫少华惊道:“正是家父。”铁穆耳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皇甫少华低头想了想,不再言语。李知栋拱手道:“二位都是朝廷之人,在下眼拙了。”铁穆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另两人愣了愣,也齐声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我从房中出来,头还有些昏沉沉的。“贤弟,你再歇一会吧。”李知栋抢上前道。我见他们三人齐望着我,目中都是关切之色,心中大感温暖。笑道:“我与李知栋已经结拜了兄弟,今日见两位公子都是侠义之人,甚合我心,不如索性一起结拜了,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不快哉。” “说得好,”铁穆耳笑道,皇甫早先便有此意,自是点头不已,只有李知栋知根知底,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我笑道,“贤弟自作方张,还望大哥海涵。”听闻此言,李知栋再不好说什么。铁穆耳招手叫掌柜准备了香案,亲手拈一枝香插上,又斟一杯酒,洒在黄土中,李,皇甫二人依样而行。我接过酒杯,心中默祷一声,也把酒洒了。一叙年庚,李知栋最长,铁穆耳第二,皇甫第三,我最小。亏了亏了。我心中暗道。只得跪下来,拜了三拜。再起身时便施礼道:“大哥,二哥,三哥。”三人急忙还礼。 回到内堂,叙了一回话。看看天亮。又叫了些酒菜来,这回李知栋是坚决不让我喝了。无奈,我只好以茶代酒,敬他们三人。 饭毕,我想起客栈中的小兰,急着回去,李知栋便要与我同行。皇甫少华道:“二哥已经教训了朱大昌,应该不会有事,四弟不必担忧。” 听他说话,我忽然想到昨日得的三生石,忙自怀中掏出锦囊查看。却见是一块温润的玉石,晶莹剔透,几无瑕庇。再细看玉内恍惚有字。我举起来对着日光端详,原来是个姻字。皇甫少华从我手中接过玉看了看,笑道,“我那个里面却是个缘字。怪不得叫做三生石。可惜四弟是个男子,姻缘二字却是不成了。” 我脸上顿时绯红。李知栋听了这话,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只有铁穆耳看着我笑而不语。我心下惶然,急忙辞别二位兄长,转身出门就走。李知栋跟在我的身后,半晌无语。我们这样一前一后默默地回到客栈。小兰正在阶下张望。见我来了,飞也似地扑到我怀里,眼中珠泪滚滚。我笑着拍拍她,“傻丫头,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小兰破涕为笑道:“小姐,你再也不要吓小兰了。”我安慰地摸摸她的头,起身上楼去。李知栋也不说话,铁青着脸望柴棚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骂:呆瓜。 虽然是大白天,但我实在太困了,叫小兰准备了香汤,好好泡了个澡。换好衣服,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小兰就坐在床边,笑着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道。 “小姐,你睡得那么香,就是有人把你抬出去卖了,你也不知道呢。” “小丫头,看我撕你的嘴,”我笑骂道。 “小姐,方才铁公子差人来送了张请柬。邀你晚上过去聚一聚呢。”小兰递给我一张素色的纸札。我拿过来一看,“聚芳楼。什么地方。” “铁公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小兰说。好吧,反正也睡够了。看大哥那副模样,这几日怕是去不了大都,出去玩玩也好。我起来,叫小兰拿那身兰色长衫来穿上,又拿了一把折扇。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傍晚时分,大街上人流涌动,我问了路,便往聚芳楼而去。走到近前,只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站在门外,与几个男子调笑。难道是妓院,我心中大惊。脚步不由踟躇不前。小兰也羞红了脸站在身后。早有一个男仆出来,躬身道:“是柳公子吗,三位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硬着头皮迈进妓院的大门。立时一阵香风袭来,两个涂脂抹粉的女子,一左一右夹住我,两张红艳艳的嘴唇往我脸上靠来,我慌忙连走几步躲开她们,两个女子在身后笑道:“好俊俏的公子,还这么害羞呢。”男仆把我引到一间雅室前,打开门,便躬身退下了。我迎面正看到铁穆耳含笑的眼睛,皇甫少华和李知栋分坐他左右,李知栋的眼里满是同情,皇甫少华则嘴角含笑,两人都默不作声。我心中气恼,也不理他们,赌气坐到铁穆耳对面道:“二哥叫我到这种地方来,不知所为何事。” 铁穆耳笑道:“四弟也是性情中人,岂不闻大丈夫不拘小节。来这种地方,不为别的,只因这里可以纵情放歌,绝不会有人打扰。”皇甫少华道:“二哥说得有理,只要我们兄弟情投意合,又管他身在何处呢。”李知栋道:“四弟若不愿,大哥陪你出去。”说完起身便要走了。 我忙伸手止住。拉大哥坐下,自己站起道:“三位哥哥,倒是小弟太拘泥于礼节了,”说完,拿起银酒壶,给三人一人斟了一杯,自己也倒满了酒道:“小弟自罚一杯。”一仰脖,酒已落肚。我以空杯示之。 “好,好兄弟。”铁穆耳站起身端起酒一口喝干,李知栋与皇甫少华也一饮而尽。四人再度落坐,小兰近前满上酒,便侍立一旁。铁穆耳见状道:“四弟,不如叫你这仆从与我们三人的仆从一起到隔壁开上一桌喝酒如何。”我犹豫一阵,只得道:“小兰,你去吧。”小兰欢欢喜喜地与阿罕等人出去了。门复又关上,铁穆耳道:“如今只有我们四兄弟在此,大家不必拘礼,只管畅饮便是。”我忙道:“小弟不胜酒力,请三位哥哥见谅。”铁穆耳道:“好,除四弟外,都要饮酒。”李知栋道:“那是自然。”于是四人边谈边饮,我饮的却是一壶淳正的杭州龙井。桌上的菜琳琅满目,不过我向来挑食,只拣了爱吃的几样,那些大鱼大肉都不曾下筷。却不知这一切,早被铁穆耳看在眼里。酒过三巡,铁穆耳道,“闷头喝酒终是不雅,不如大家各展技艺,歌舞一曲如何。就由大哥起头。”李知栋闻言道:“我的玉笛已经丢了。”“不妨,”铁穆耳自腰间抽出一支绿色的笛子递给李知栋。 “好一支上等的碧玉笛,”李知栋端祥了一番叹道。 “大哥既然喜欢,便是你的了。” “不,君子不可夺人所好。” “大哥不必再推,铁穆耳不善吹笛,这支玉笛到了大哥手中,才是物有所值。” 李知栋闻言,也不再推辞,接笛在手,轻轻吹了吹,便欲开始,忽见我对他使了个眼色,不由一惊,片刻眼中现出了然之色。拱手道:“今日大哥便在此现丑了。”于是吹奏起来,却是一曲如梦令。只是比起平时大失水准,不过也算难得了。一曲终了,铁穆耳眼中现出失望之色,被我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大家赞了一回好,轮到铁穆耳了。他拿起一根竹筷,一边击节,一边低声唱道: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辩我是雄雌。” 听他歌词,我与李知栋面面相觑,默然无语。我悄悄抬头,正碰上铁穆耳鹰一般的双眸。眸中光芒闪现。连忙低头他顾,避开他的目光。只有皇甫少华浑然不觉,依旧凝神倾听。 待到铁穆耳歌毕,我慌忙击掌叫好,李知栋也忙点头称赞。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而不语。 皇甫少华言道:“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吹笛,不如取剑一舞吧。”说完,他从身后擎出一把长剑,寒光凛凛,“好剑,”铁穆耳赞道。我站起身说:“不如小弟歌一曲,为你伴奏。”皇甫少华喜道:“如此甚好。” 我使劲压低嗓门。粗声唱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归。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苍生笑,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皇甫少华闻歌起舞,一把剑使得如匹练一般。只见他矫健的身躯翻腾飞跃,如矫龙出海,猛虎下山,一时满室剑气。歌声方罢,犹有余音在室。铁穆耳击掌大笑,“好,好歌,好剑法,三弟与四弟真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啊。”李知栋闻言,脸色又变得铁青。铁穆耳又道:“只是四弟声音太过低沉,若能尽展歌喉,岂不妙哉。”我拱手笑道:“让二哥见笑,四弟才尽于此,不能再高了。” 李知栋在旁瓮声道:“四弟,你打算何时起程去大都。”我道:“明日起程,不知大哥意下如何。”皇甫少华道:“大哥与四弟去大都有何事。”李知栋道:“我在外游历许久,要回大都看望家中老父老母。” “那四弟你呢。”铁穆耳问道。 我道:“此事一言难尽。” 皇甫少华道:“我们既为兄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家中出了变故,想往大都投奔亲友。” “不知亲友是谁,或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是舅舅的好友皇甫驭风。”我一言既出。有两个人瞪大了眼睛。 “皇甫驭风正是家父,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往。”皇甫少华兴奋地说。我也大感惊异的望着他, “不必了,四弟有我陪同既可。不用烦劳三弟。”李知栋板着脸说。铁穆耳闻言,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 “也好,四弟,不如我再写一封信,让你带给家父。只不知你舅舅是谁,能否告知。”皇甫少华话音一落,另一双满怀期望的眼睛看向我。 “哦,这个嘛,舅舅嘱咐要见到皇甫伯伯,才能禀明一切。”那双眼睛一暗。(当然是铁穆耳的)。我心内暗笑。跟我斗,我可比你整多了几百年呢,小样。 天色已晚,我们四人踱出聚芳楼,只见星辰已满天。小兰他们已先行一步回去了。我们互相告辞离去。李知栋依然默默跟在我身后。走了一段路,我受不了这气氛,忙加快了脚步。李知栋见状急忙赶来,我故伎重施,突然住脚,呆瓜依然中招,堪堪刹住,几欲站立不稳。我忍不住回头笑道:“大哥,还生我气吗?”他见我笑容绽开,脸色不再阴郁。我回身又欲走,李知栋却在身后叫道:“丽君。”我神色凝重地回头。“大哥,不要再往下说,不然兄弟也没得做了。”李知栋闻言,木木地站住,我不忍再伤他,只得催道:“大哥,明日还要上路呢,不如早些回去歇息。”那个呆瓜于是又慢慢挪动脚步。我缓缓走在前面,只觉空气中都是伤感的雾,心中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声。 感想一 其实说实话,不瞒各位大大,这本书,快乐原先的打算是只写20万字的,可是写着写着,便改变了快乐的初衷,特别是看了大大们的书评以后,快乐觉得,象孟丽君这样有智慧,又有才情的女子,倘若只是为了寻找爱回到古代,未免太可惜了。 男人们回到古代,总是封候拜相,甚至做帝王,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原先快乐的本意,也是让感情受伤的女主角,能够回到古代,找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幸福快乐的过一生,可是残酷的社会现实,还有女主角所处的环境都不允许她这样做,如今的她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若是嫁给皇甫少华,皇上会同意吗,还有九王爷,这些都是通往幸福路上的障碍,难道真得做个游侠,游戏人间,孤单一生吗?这样的孟丽君又怎么快乐得起来呢? 有位书友说,参加科举对孟丽君来说太突兀了,当然了,孟丽君本来只是个弱女子,做官仿佛是不适合她,但象另一个书友说的,女人也可以治国平天下嘛,为什么孟丽君不可以,她不是个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个才女,拥有现代的知识,倘若能跻身朝堂之上,就算是短暂的一瞬间,也不枉此生了。 而且当时元朝社会的残酷现实,也深深刺痛了我们善良的女主角,汉人的地位极低,不仅生活贫苦,甚至连生命都无法保全,女主角开始处在富贵之家,当然一心只想嫁个好男人,便算满足了平生心愿,可是人的思想是会转变的。在外漂泊的这几年,孟丽君接触到了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那些人,明白了他们的苦处,心中产生改变他们命运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不参加科举,怎么为民办事,怎么施展自己的才华,又怎么帮助广大地位卑贱,倍受蒙人催残的汉族同胞们。难道真得只有嫁给皇上,做到皇后的位置,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这是快乐的第一本书,也许快乐是有很多失误,请大大们谅解快乐,快乐很想写得尽量符合现实一点,也想尽量有道理一些,不过毕竟是YY嘛。大大们不要太较真,好吗? 本书部分精华书评(一) 小桥水:我本人比较喜欢铁穆耳哦~~感觉他比较强势嘛,又是未来的国王,可以保护孟丽君,而孟丽君也可以以未来的知识改变元朝的命运,让元朝往好的方向发展啊,再铸中华盛事! 小桥水:好呀,上战场驰骋一番,有花木兰的作风,喜欢!不过准备打哪里,不会是打汉人吧?汗一个先。那么陪在她身边的是少华还是铁穆尔?或者是九王爷?或者是另有其人?好期待!喜欢谁不用记着下定论,可以听听读者的意见哦~~加油吧~~ 小桥水:我认为孟丽君的一生,不应是那种碌碌无为的小家碧玉,而是应该活跃在其最为擅长的政治舞台上,要让她的盖世才华,能够得以施展得淋漓尽致。在这样的社会里,只有成为皇帝的妻子,尤其在这个皇帝真心爱她的前提下,她才能有机会完全施展她的才华,才能展现属于她的真正魅力! 情话神话:个人觉得周祥塑造得很好,他是出场最晚的男配,却有血有肉很生动!他目光犀利第一次见丽君装扮的小月,就能从丽君谈吐中发觉疑点进行盘问。他在大事大非前进退有度,虽有点迂腐,但最终能拿得起放得下弃个人小益,保城中汉人大益。重逢后,他心思细腻的从手与配剑等小细节,发现好古就是装扮为小月的丽君。丽君说有婚约在身时,虽黯然却当机立断的交换配剑,祝福丽君!看到这,觉得周祥是目前介绍篇幅最短却最出彩的!上次是第一次在《我来到了元朝》发回帖,竟然加精华后又置顶好开心*^0^* ilysuger:这四个人都不好,少华是个不解风情的人.铁是一国之主,难道女主真的入后宫,九王是个阴险的家伙,做对手行,做老公太累,李是个武将又是个臣子,难道能和皇上抢,肯定不能保护女主. 446028402:谁说女人一定要男人才能保得周全?看这四个男人都是顶尖人物,想必是会尊重女主的选择.至于古代的风气很严的问题么,不如再让孟丽君死一次如何?这样就没有婚约问题,女主的选择也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啊.宫里的事,就让做人家老公的去烦吧.更何况女主可不是好欺负的主. Ilysuger:不如和周祥归隐田园,逍遥自在,将来就算是突然离开,也无牵无挂 紫影水仙:我喜欢那看似淡淡却浓浓的爱恋和相思!!希望丽君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 情话神话:铁穆耳目前的表现要好过皇甫少华,可惜铁穆耳的皇帝身份娶丽君阻力大,而且入了后宫也不利于丽君一长才长,还是让丽君多为民办些时事后再婚嫁的好,毕竟古代女子为官不易! 吃香蕉乱扔皮:虽然是改编名著再生缘,但是不得不承认MM写的真是不过 伊达公子:终于更新了,姐姐。如果小孟跟皇甫少华故事情况不好看,跟铁穆耳的话故事就精采很多,咳咳 蝶_舞风几天没更新了,体谅你,无论谁写孟丽君这种超自我的主角都是种很自虐的事情,看来你也挺不住了没混,放弃了 djro:一定要喜剧结尾啊: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就这个跟皇甫少华好啦 心燕儿:人一回古代难道就遇不到砰然心动、非他不嫁的人了吗?现在忙于国事的小孟理智得不象女人了!女扮男妆多时却忘了卿本佳人!!!不好,不好 心燕儿:小铁的皇后是难得的好女人啊,至少历史上是这样的,挺有主见的,现在她还是很可怜的,因为有小孟在,就把她比下去喽,难得小铁对小孟深情一片!!!不过说回来,所有男人对小孟都不错,真的很麻烦啊,让小孟都要为难死啦,大大,能不能明确一点——小孟到底喜欢谁?一路看下来,真的是看不懂了,要想小孟再完美一点,最好她的感情有寄托,显得专一、深情!! 一月二月三月:我原来觉得作者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转换时有点不自然,现在一直用第一人称感觉很自然。故事情节原来受传统版本所限,有点局限的感觉,现在越来越精彩了!多多加油啊! 青山夜:女主角能有如男子的胸怀已难能可贵,可是她毕竟是女子,杀人之后可以没有感觉的吗?生活在法制社会这么久,不应该因为对方是坏人就痛下杀手把 香*雪*海:整个故事构思不错,但有些地方却感觉怪怪的,比如说:时间是回到元朝,就算女主角的接受能力再好,能很快的接受眼下的情况,但说话的语气和行为,应该会有21世纪的行为模式吧,一下子就能接受古人的生活,那她的接受能力也太好了吧!!不过呢,大大这本书却很有让人看下去的**,希望大大快点更新,期待中!!! nsy555:选皇甫少华吧,看来看去还是他最好(虽然其他的几个也还不错) 心燕儿:准时报到啊,呵呵,越写越不一样了,有皇帝二哥撑腰,小孟办事方便多了,有常人没有的胆魄,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可是大大小孟她的私事你打算安排李正风吗?皇莆远在天边,危难之时常常不在身边,而皇帝二哥什么都好,可惜是九五之尊,小孟不会是一个愿意与别人分享老公的人啊,看来真的是便宜李正风啦,不过想看看这位李将军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以前一直对他没有多大印象 猪脚菜:小孟如果觉得抉择不了,不如再回到21世纪?凭小孟的容貌,嘿嘿 杨柳玉人:要小心啊,那些贪官身后的势力绝不能小视,有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保全她的,即使是皇上带或者是始做俑者的王爷,事情开始发展了,情况就不是他们的单独掌控的。 天天平:加油,写的真是好看,我每天都有来投票,希望你写的更好,更新也要更快些。内容也能更有新意,打破传统的孟丽君的故事,能有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孟丽君的故事,让这个故事更加的好看和不一样。加油、、、、、、你! 青山夜:估计木耳是没戏了,木耳嘛,没什么营养拉!九王爷啊,亡也拉!也没戏。少华还可以,只是好久没出场了啊 猪脚菜:大大想得太简单了,面具可以掩盖一个人的性别吗?耳珠上的洞,波光婉转的眼睛如何掩盖?体态娇小,纤纤玉手如何掩盖?女人走路的摇曳姿态,如此步步莲花如何掩盖?传说中的“女人的体香”如何掩盖?男人扮女人容易,女人扮男人难,除非女主是男人婆。 羽扇纶巾616:大大,一定要喜剧结尾啊,至少让偶们的小孟幸福啊,其他的男主角就随便啦,相思成疾,郁郁而终(比如九王爷,嘻嘻!)就无所谓啦,呵呵^_^! 孤独绕:写的实在不错,尤其喜欢看小孟对着九王爷,心中暗骂‘;大变态‘;的样子,想来若是摘下面具,那般嗔怒的样子一定别有风情.无论悲剧,喜剧,总是一段传奇,与其强来,不如按照剧情发展,该怎样便怎样,至于究竟选谁,其实并非如何重要,因为那几个男人都爱她爱的很呢,哈哈. 杨柳玉人:就让小铁和小孟在一起啦,看他对小孟一直念念不忘的。不要回现代哦,有那么伤心的事,回来干什么?不如在元朝好好的发挥一下,而且小孟的字里有帝王之气,当不了皇帝,不如就当一个皇后好了。是不是? 乐由:九王爷认出孟丽君了!真糟糕啊!不知道孟丽君怎么脱身,真替她着急! Chihiro:最适合孟丽君的还是只有铁穆耳~不过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最低~希望结局是孟回到现代施展拳脚(虽然真的很想看到孟跟铁配对~挣扎ING) 811026:我觉得强逼粮商的行为做的不对,虽然有些粮商的行为不对,也不能把所有的粮商一概而论吧。就是坏的粮商他们的粮食也是他们自己的,不能抢劫别人啊。再说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大富豪,每人2000石对有的商人太多了,只怕已经逼的人走投无路家破人亡了 楠枫菲菲:看了这个我一直在想象孟MM的模样,实在想不出来,无法想象是何等的倾城啊!!作者故事情节安排的相当紧凑,看的我班都不下了!ING!! 乐由:平等的确是解决民族问题的第一法宝啊! 苏苏小羊:看来孟的下一步是提高汉人地位,而且一路救灾也立了大功,铁是不是可以把平章的位置给她了吧!! 秦赵:希望孟丽君继续当官作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至于什么再不嫁就老了纯属荒谬,嫁人有那么重要吗?人活一世只求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但是我希望结局不要再选皇甫少华,不要跟原剧一样,以后我每日投4票! Shuiyu:我一直觉得孟丽君嫁给少华,真是浪费了她的经天讳地之才,想想看,在元朝那种情况下,她都能做到宰相如此高位,可见,她是一个女中豪杰.少华最后还是另娶了一个女人,可见也不是一开始有情,就是以后都有情(就算是他还爱着孟丽君也是不可饶恕的),那么,不如,在一个理解她,爱她,她的男人身边,还更好!! 杨柳玉人:孟丽君对少华的爱只是因前世无法圆满的爱的一种移情罢了,早点走出前世的阴影,对她好对少华也好,何苦自伤?而且她毕竟是现代人啊,和同时代的女人比起来,那种独立是深入自己内心的,有了事业的寄托,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悲春伤秋的? 心燕儿:小孟的身份几乎已经公开了,大大,打算怎么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呢?洪吉烈好象变了,千万不要把她变成又一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她真的很可怜,希望小孟能够做一回红娘,让老铁和洪吉烈在一起吧!这样对谁都好 杨柳玉人:有点可怜郡主了,可惜小铁早就心有所属了,虽然是他负心在前,可日前来看,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如让小郡主有个好归宿,偶还是把小铁和小孟配滴! 杨柳玉人:小铁啊,好男人哦!孟丽君就是小铁的了!偶死挺他滴! 雷雨可人:其实仔细想下丽君的破绽实在是多呀.第一,喉结,第二,声音,第三,眼神,第四身形,第五举止,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精明点的都会怀疑她的身分.被揭穿在我看来只是迟早的事.如果是她亲近的人,除了皇甫那个呆头鹅,和她见个三二回肯定就被看穿。 Summerwater:除了九王爷外,其余都喜欢啊!索性就让小孟享享齐人之福吧 孤独绕:我觉得关于小孟同志和谁在一起的问题还是由故事情节来决定,只要人物各自有自己的个性,那么随着故事的发展,必然会有相关矛盾产生,之后一旦冲突加剧,自然会有结果出来,我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至于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更是急不得的,若不顾时代背景一味强来,那又有何意思?其实快乐应该早有安排,至少心里一定会有个大概的想法,我们不必烦躁,只要耐心看下去便是了 随风归尘:还是跟老铁的好!光有儿女情长有什么用,在一朝代,就应为百姓谋福利!这才是大善大悲!不要和皇普在一块了,看他俩在一块就郁闷! 梦幻娃娃:真的很好看,我还是希望丽君和少华在一起,让他们一起隐居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宝贝猫猫:是人就不傻,何况现代人.有这么‘;慈悲‘;的胸怀见人救人,如何不知元朝是个吃人的朝代??要就更多的人‘;委屈‘;自己‘;下嫁‘;当个皇妃,以便救救更多的人不是更‘;慈悲‘;些??!!还是说主角是个假慈悲?世上十全十美的事碰的不要太多了吧?要么就YY吧?离历史远些,人家感情上好接受啊-_- 心燕儿:这个九王爷看来野心很大啊,老铁皇帝之位,大概他也垂涎以久,丽君要想摆脱他,嫁皇莆是不行的,除非做皇帝之妻不可,或者九王爷弑君取而代之未遂。照目前的形式,以好古身份她做下的举措,足以暴露她非常人,要做张好古想瞒是瞒不了多久的。 绿袖凝香:啊,记得我在看伊丽莎白的电影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正式登基是一身新娘服一样,她那样自信,风华绝代的说:我是幸福的,因为我嫁给了我最爱的英国从此一生将为他而奋斗,将以他的荣耀为已任.(大致意思是这样,太久了没办法把当时的台词背出来了)当时的伊丽莎白女王以她绝世的风范迷倒了我.啊,偶像呐.所以我也不认为爱情才是女人人生唯一的追求与幸福.对丽君也一样,也许独身对丽君一样是个幸福的选择. girl慧:觉得她跟铁哥哥最配啦!应该说只有铁哥哥才配得上她! 乐由:为了英国能换取最大的利益,伊丽莎白一世不结婚.为了理想孟丽君保持独身比较好 紫雪夜之中国版:大大,偶觉得只把孟孟局限在自杀\当皇后\当将军夫人\隐居这几个结局,是不是发展空间太窄了啊?可不可以是游侠什么的啊?偶想从书的情节发展来看,她这样的遭遇,这样的性格,如此的才情,这样局限她的未来太无趣了吧?她应该有更好更特别的发展,才不会让孟孟失去她特有的味道嘛,大大同意么? 宇玫梦音:要孟丽君隐居那可真有点物暴天轸了那样一个有济世才情的美女隐居不太可惜了能人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呢在说我很喜欢丽君不想要她隐居 本书部分精华书评(二) 宇玫梦音:从发书的时候我就看看到现在我觉得写的真的很好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把书写的这个样子我希望丽君可以有个更好的结局我希望她可以是皇后那样在蒙古统治中原的时候她可以为汉人做点什么有时候民族大义也是要考虑的 紫雪夜之中国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弘吉烈本就不是什么讨喜的角色.想想吧,她所处的氛围势必会造成她这种性格,可是她现在的身份又不允许她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既可怜又可恨,一个让人同情却又讨厌的人 孤独绕:哈哈,快乐,真有你的!宁采臣,小蝶,姥姥都出场了啊!!只是为什么当我看见姥姥时,心里总有点怪怪的感觉呢,大约是电影里那个姥姥的形象太突出了,狂笑中…… 心燕儿:弘吉烈很可怜,至少现在的她让我觉得很可怜,以后她是否会让人可恨,就不得而知了,那要看大大怎么安排啦,世界上可怜的人是极其相似的,希望大大不要把她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注定一辈子孤单,弘吉烈是真爱老铁,才会拿走小孟的画像,我猜画像还在,并没有被她毁掉,我觉得她不至于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 心燕儿: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啊,历史上有德皇帝——唐太宗一下就放三千超龄的宫女回乡,试想如此大手笔正好可以证明后宫的佳丽何其之多,我看老铁是没有希望了,一个出自现代社会的女子,一个从小就受到男女平等思想熏陶的女子,试问她能接受那么多女人和他共有一个老公?!假如问我,答案一定是NO!不过还是想看看老铁怎么追小孟:) 孤独绕:怎么说呢,看了这一章起初自然十分不爽太子妃这个人,但仔细一想,她不正是中国千年以来无数含怨深宫的代表吗??!!那巍峨壮丽,却冷清孤寂的皇宫大内不知埋葬了多少女子的幸福.人常说后宫三千佳丽,我想实际即便没有三千之多,那千儿八百人肯定还是有的,如此多的朝代,又该有多少女子如同这位太子妃这般呢??这或许的确是我们男同胞的过错,呵呵.所以想想她其实不过是个得不到心中所爱的可怜人罢了.另外,雷雨可人,要老铁只娶小孟一人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皇族. 杨柳玉人:有点可怜太子妃呢!让她也找到一个爱她如小铁爱小孟的女子吧,而且她也爱这个人! 乐由:嫁给自己爱的人并没有错,错的是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时成全不只是一种美德更是一大大的.无私的爱 空虚的船长:所有虚构历史的,电视剧,到最后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元朝初年,天下大乱,如果主角真的胸怀大志,就不应留恋儿女情长,更不能退隐山林,此时正是实现胸中报复的大好时机 雷雨可人:皇甫少华这木头明显不如铁木耳,不解风情不会用心,所以总是有心也不会做出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来.谁说丽君就一定非嫁这将军不可?我倒觉得谁待她好知她懂她怜她爱她谁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她很有才华,如果她当了皇后对天下百姓倒是一件好事呀不过前提是铁木耳只有丽君一位妻再无别的女人.再不然小铁不做皇帝和她双双游戏人间做对风尘侠侣也是美事一件呀. 皇甫人是好人,可是明显却是个呆子,更别谈知她懂她了,就他现在这个表现呀,大概没几个人看得上了,被小铁和九王爷这般出彩人物一比,更是黯淡到天边去了,连那们李书生大哥都比不上.可叹,说是主角,却是沦为了像是串起全文的牵线人物.整个跑龙套的二流角色了.不出彩又何以引得众色看家喜爱?进而喜见他与丽君成双成对?不过呀,小铁家里问题多,估计着咱丽君妹妹心里也是很有那么几分怕艰难险阻的感觉,毕竟谁都想安乐过日子,谁喜欢跑风尖浪里龙虎穴里闯的,所以对小铁也是想说爱你不容易呀. 至于九王爷虽然出彩,就是狠毒了些,怕人呀.机会看来不大,但也绝不能说没有.爱情这玩意是没天理又不讲道理,天知道说不好,那天人家就爱上了. 孤独绕:小桥水,我晕,这书要是让老铁把小孟给娶了,那么即便全书还在继续,起码最引人入胜的**部分也要结束了,之后作者要再写比这更吸引人的**恐怕要费更多心思了,所以应该让她继续单身下去,毕竟在这本书里,小孟的感情发展是主线中的一条. 心燕儿:大大,真服了你啦,把阿诗玛都搬出来了,这个孟丽君真的是奇遇连连,什么事都碰到她身上去喽!不过想看她在大都做利民的壮举,她一个人在云南总有外人漂泊异乡的感觉 心燕儿:-TO孤独绕,不小心你又被我找到一点点小问题,那就是断代史如何修撰,的确常常是后朝为前朝修撰历史,但是前朝中非末代之帝的历史还是由本朝的史官修撰的,即使后朝从新又修撰了一回,那也是两史同存于世。我们看到的历代帝王往往亡国之君都毛病很多,那也是因为亡国之君的历史大都为后朝所撰。其它的观点我是赞同的,呵呵:) 孤独绕:心燕儿,哈哈哈,好几天没和你讨论了,我都把问题给忘了(人老拉,感慨中~~),[参照前面留言]才找到原话,呵呵.其实我的意思是就算元朝史官不给小孟留个位置,那么假如她真做出事迹的话,民间也会流传故事和口碑.更何况,记录历史是当朝的事,但修史就是后代之事了.元史主要由明朝学者修编,所以如果小孟身为汉人,真能在蒙元朝中做出利国利民,为汉人谋福祉的事,明代之人又怎么会吝啬于不给她一个评价呢.当然你说的因血缘皇亲关系而入史书,那也是确有实情. 心燕儿:大大,四天没有上来,一下子就看了三章更新,老铁终于出来了,他已经知道四弟是孟丽君姑娘,可小孟戴上张好古的面具他大概不知道状况了吧?!老铁还是有很多不规矩的小动作的,不过他做好像就没那么讨厌,呵呵!加油,明天再来你 心燕儿:呵呵,很久没有上来喽,元旦还挺忙的!孤独绕,你有一句话我觉得是对的,就是传闻不会无缘无故产生,可是你说的太后执政而被写入史书的,历史上历朝历代都有啊,元朝有那很正常。我的意思是皇家的女子(包括公主、后妃等)能入史书的那也是因为皇帝,其它人家的女子呢?宋朝之后就鲜有这样的人物,理由参照前面留言。:) kking:从一开始的往着常规发展,女主角的形象已经在视线中鲜活起来-也远远戏文乃至历史上的“孟丽君”,她有着自己的个性,更多的是符合一个现代人具有的洒脱,和身在古代的种种身不由己的无奈处境带来的苦恼。希望她能走新的路,作者也不要墨守成规,带给读者新的视觉和想象的空间吧 咏安:作者同志,我建议你把投票的项目改一下.因为觉得对铁穆尔不太公平.一般来说排在第一个的选项是那些路过的人点的最多的,反正哪个李正风没出场好久了,你就改成路过的拿分算了.PS:对一般人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来说,又没有看到第四\五卷的人很有可能选皇蒲,毕竟他们本来就在一起了啊~ 孤独绕:心燕儿,呵呵,这你倒错怪蒙古人了,史载从终元一朝,有两位皇后被记入史册,都是因为她们的政治才能,其实蒙古得天下于宋朝,宋,辽,西夏,三国并立时,各国太后支撑朝政的不知几位,而且都被写入历史,所以那时似乎在治史方面并不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若真有大作为,即便史官不予详细描述,民间文学也会有反映,或者这便是小孟的由来,但还是没有说她有什么伟大之处.而且‘;毕竟元朝是中国封建社会腐朽没落之始‘;这句话似乎十分欠妥.另外,我想作者应当考虑的是如何安排她献计于铁老兄,而不 心燕儿:To孤独绕,刚刚你的话让我想到中国历史上的一些特别现象,就是女子能否在中国古代入仕,我认为能,但是历史上不做记载很正常,谁让中国封建社会当中,“三从四德”思想根深蒂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森严。而是否确有孟丽君其人,即使有而且她在元朝朝廷之上即便是有很大的建树,我认为历史也不会记载于她啊,毕竟元朝是中国封建社会腐朽没落之始,所以小孟再怎么做,她是上不了史书,因为一切功劳都被记载在帝王的功德薄上喽,呵呵,她去错了朝代,假如到了唐朝,也许能在历史书占上一席之地! 孤独绕:小桥水,我没看过再生缘,以前也没听过元朝一代出过孟丽君这个人物,所以一时也搞不清楚是戏曲还是正史.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就算历史上真有这么个人,她一定也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由此可见,蒙古人的朝堂怎么可能让一个汉族女子来发挥所长.而我想中,小孟真要能够有足够力量保护汉人,继而改变历史的话,也一定是在铁穆尔登上皇位或至少掌握大权之后,否则就凭借她张好古这么个身份,如何取信于现在的皇帝?在忽必烈面前做假身份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小桥水:TO独孤绕:首先我们先不论现实是否有这种可能,你起码要明白这是不是历史,再生缘里孟丽君都可以女伴男装入仕朝堂,何况元朝也建国十几年了,朝廷里肯定不会没有汉人,即使有人私下调查,也只是调查张好古的身份,张好古最先出现的村子已经被屠杀干净,还能调查什么,除了少华外,难道他会蠢到说自己是小孟的表哥不成,她不怕揭露后连累家人么?我想他肯定另有一套说辞的(假如她入仕之前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做好,那我无话可说,被揭露了那是她太蠢了)。还有张好古的身份皇帝是不懂的,皇帝又怎么知道她是小孟? 乐由:哎!孟丽君实在太善良了!这是她的一大优点也是她的最大缺点.希望不会被有心人利用的太过份了! 杨柳玉人:自从看过铁穆尔在孟丽君神智混乱的状况下,还能做到严于律已不欺暗室,偶就对他好感非常啊,所以偶选了他和孟丽君在一起,而且这也可以让孟丽君保护汉人啊,让历史改变一下吧! 孤独绕:唉,终元一朝,惨死蒙人刀下的又何止这两家子,小孟同志以后就会见怪不怪了.作者安排了小孟发这么个毒誓,若真是那九王爷所为,那以后的**部分可有的看了啊,呵呵 心燕儿:九王爷真的是个有心机之人,想这样引丽君现身吗?不要让他最先发现张好古就是孟丽君,那样丽君就危险、麻烦了,铁默尔快快出现呀,等他、盼他出现已经很久很久了!! 孤独绕:呵呵,在下孤陋寡闻,以前从来没听过孟丽君的故事,但观作者所写,一个清丽灵动,冰雪聪明的女子便跃然纸上.这或许并非真实历史上的那个孟丽君,但所谓‘;是耶非耶?‘;,既然主角形象深刻突出至此,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呵呵 附加一句,你或许会说还有那个九王爷似乎也是情根深种,但我观此人心机深沉,关键时刻是否肯为一女子冒着舍弃王爷尊位和荣华富贵的危险,去同自己的族人对立论战,还在两可之间. 小桥水,我不禁要笑了.的确朝堂之上是不会有人来搜身或是检查身体.但你仔细想一下,蒙人的朝廷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汉人,还要辅佐皇帝施行许多有利于汉人的政策,你道那些蒙古贵族都是蠢人么?他们明里或者会有顾忌,私底下还不会派人访查吗?何况,铁木耳同志对小孟一往情深,你要他向对男人一样,让小孟在自己手底下安心辅佐,这可能么?他是了解并且欣赏小孟的才华,但也仅他而已,除非一众蒙元贵族也同他一样,对小孟青睐有加,否则何来皆大欢喜之! 小桥水:TO独孤绕:为什么孟丽君不能入仕?小孟兵都当过,又能女伴男装,朝廷里也不会象兵营里时时会暴露她女人的身份,她也有超越古人千年的才智,入仕的希望很大。即使铁木耳一意孤行,不理小孟,起码现况不会比小孟没入仕前更差吧?小孟也不会蠢到去动摇蒙人的根基,她只是让在蒙人统治下的汉人生活得更好一点,并且在前文看得出来,皇帝也没有轻视汉人,甚至还有开恩科选仕的想法,参看第二卷风雨同舟第七章同游,皇帝也了解小孟的才华,只要小孟注意不被人发现是女红妆就皆大欢喜。 孤独绕:小桥水,别的不说,你认为孟丽君入仕可能入仕吗?一众蒙元贵族能点头答应吗?或者你认为铁木耳继承皇位之后一切好办,但当皇帝的并非可以为所欲为,除非他能不顾及江山社稷.而且,她既身为女子,又是汉人血统,蒙古人又怎会容她指手画脚,铁木耳这个皇帝毕竟也是蒙人,若一意孤行,那蒙元根基岂非因此动摇,这是他愿意见到的吗?他当真肯为小孟而不顾自己族人吗? 小桥水:反对孤独绕的话,为什么小孟就一定会帮着蒙人杀害她的同胞?蒙汉之间的民族仇恨,也的确非一时就能化解,但孟丽君入仕就是希望她能给蒙汉之间带来和平,用她来自千年后的能力辅佐君主,虽说不一定能遏制蒙人的残暴,但起码不会比她没入仕前更差吧,何况有一位汉人的辅佐,多多少少可以缓和一下蒙汉之间的仇恨,能让她做一些为汉人谋福利的事,毕竟蒙人统治已成事实,难道还能让她造反不成?如果真发生要让孟丽君屠戮汉人的事,以她的性格和身份她会这么做吗?估计她不是辞职就是拼死力争! 孤独绕:晕,我强烈反对现在就做大事诸如帮助铁木尔处理国政之类,要知那时的元朝可是蒙人治国,先别说铁木尔是否能收小孟同志做老婆,就算行,要如何帮他,蒙汉之间的民族仇恨,正如作者在书中所描写的,非一时就能化解,难道到时要让小孟帮着蒙人杀害她的同胞?又或是饮马多瑙河畔?这明显是不现实的,如果果真这样,这位孟MM的可爱之处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讲这么多,最关键的是蒙元贵族会否同意一个汉人女子干预朝政?这实在是不可想象的.或者作者可曲线进宫,但结果如何,还请作者三思 心燕儿:丽君到底会选择谁啊?!现在我越来越不能肯定了,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大大,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排丽君啊,他难道要一直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书中吗?至少也出现一个以洞察她女子身份的男子啊,比如象老铁,见到好古就知实为丽君什么的,一路穷追,呵呵,那才奇妙呢 心燕儿:我觉得还是最后谁都不选的好,要选就选皇莆吧,因为这样的选择会让人遗憾得发狂!!目前太多人心中选择铁穆尔,结局如果与大家期待的不同,应该效果更好啊!每天期待看到新的更新,呵呵,所以要加油哦 **糖:大大啊!!!!不过偶喜欢孟丽君和铁穆耳在一起,铁穆耳在孟丽君中春药的情况下能不趁人之危,表现出来的人品不一般啊。相反,皇甫少华太年轻,太冲动啦!而且我觉得孟对皇甫是移情作用,她应该从过去十年的感情里清醒才对,而不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心燕儿:还是让孟丽君和少华一起吧!铁幕耳是好毕竟他是有婚约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有未婚妻,还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子,为什么要伤害到一个无辜的人,就是孟丽君自己也一定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姑娘受到伤害的。还是和少华一起吧,以后会怎么发展?不会老土地安排孟丽君和少华中间其中一个受伤吧?就是受伤大概也只能是少华了,谁让丽君会医术呢 心燕儿:当女人认定和某个男人很有缘分的话,证明她的心已经有了选择,不过我还是比较欣赏铁穆耳,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象他皇叔一样,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真的很在意孟丽君啊,外在粗犷,内心细腻如丝,真的很有杀伤力哦 黄岛主:还是少华了,原因无他,单身啊。老大虽然也单身,可百无一用是书生,遇见危险说不定还要MM保护他,怪别扭的。少华多好,长的不错,人又单纯,多好一孩子啊,皇帝跟他一比,怎么着那后宫3000就恐怖,丽君魅力再大也不可能让一皇帝为她放弃整片森林吧,那是言情里才有的事,而要一现代女性接受男人几个老婆那纯粹瞎扯。所以啊,还是少华这孩子好啊 桥水流:当然要跟铁幕尔拉,除了他还有谁可以让孟丽君发挥才干?港版电视剧孟丽君一结婚就激流勇退,没意思,少华除了痴情点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用处,而且要说痴情,其他几个哥哥也不差呀,所以孟丽君的对象还是皇帝好啊,总不能让少华篡位吧~~~ 放儿:我希望她和铁穆耳在一起~~~~铁穆耳虽是皇族,可他没以强威像她施压,明明深爱着她,听到她与别人有婚约,宁愿独留自个儿伤心,也希望她幸福,这种男人不嫁,嫁谁~~~ 小桥水:我认为孟丽君的一生,不应是那种碌碌无为的小家碧玉,而是应该活跃在其最为擅长的政治舞台上,要让她的盖世才华,能够得以施展得淋漓尽致。在这样的社会里,只有成为皇帝的妻子,尤其在这个皇帝真心爱她的前提下,她才能有机会完全施展她的才华,才能展现属于她的真正魅力! 小桥水:好呀,上战场驰骋一番,有花木兰的作风,喜欢!不过准备打哪里,不会是打汉人吧?汗一个先。那么陪在她身边的是少华还是铁穆尔?或者是九王爷?或者是另有其人?好期待!喜欢谁不用记着下定论,可以听听读者的意见哦~~加油吧~~~ 小桥水:我本人比较喜欢铁穆耳哦~~感觉他比较强势嘛,又是未来的国王,可以保护孟丽君,而孟丽君也可以以未来的知识改变元朝的命运,让元朝往好的方向发展啊,再铸中华盛事! 本书部分精华书评(陆续增加中) 解调:写得真好,这是我看过的所有孟丽君做主角的故事中最有趣的了,虽然角色与港版的“新再生缘”有雷同,情节也有相似处,但写到现在,已经各行其道了。不过,感觉上,少华的爹又要为他订亲了,然后误会又来了。铁穆耳真不错,可是,要两人在一起,真是难啊,就像当初他无法拒绝皇祖母指定的婚事,他现在又如何做得到?至于九王爷,不是好人,没有好结局,迟早要完蛋,楼上那些同好们就别期望了,按情(孟对其只有恨)按理(九王爷本身就没好下场,怎么能找个没有好下场的人来配?)都不可能。 雷雨可人:真要说,其实我个人是认为九王爷是最适合丽君的人.有情趣,有个性.也有能力保护她.而且或许以为人来说太阴险了点,但作为一个情人和老公却是百分百满分的.从种种作为来看.他是对爱人和重视的人都是很用心的,绝不让重视的人受到一点委屈,对敌人却不择手段.该决绝的绝不拖泥带水的.最重要的是他有那种愿意不顾一切付出的心意.若不是两人相遇相识的过程都不太好,以致丽君对他印象太坏.这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好男人呀,相较铁的处处受制,九王却能给丽君一片施展本事的天空,却又不会困住她. 不睡的茶:我倾向于九王爷了,哈哈。铁穆尔虽好,不能整天照顾孟丽君,自古君王多薄幸。少华虽然现在和孟丽君对上眼了,但他为人不太行,给我的感觉是有点优柔寡断了,李正风也算了,孟丽君对他基本没有感觉,周祥嘛人物塑造挺成功,但跟孟丽君不是很配啦。就是九王爷不错,有野心的男人,也有情调,也有权势,对孟丽君有占有欲,女主角对他恨多爱少,但是这样才好发展情节嘛,哈哈哈 楠枫菲菲:中,就是传的太慢啊!伴君如伴虎,个人还是觉得和小铁在一起辛苦好多啊,又是汉人女子,本身在身份地位上就有很大的争议,那些蒙古达子怎么会放过小孟啊,先前小铁还可以处处维护她,成为他的女人了、经历的事多了自然的问题就出来了,小孟会好累,有机会肯定潜逃出宫。少华呢是觉得;老实敦厚了点点,对于古代一女子到也无妨,可是我们小孟是新时期的女性哦,还是九爷好,是个好情人,不过始终有些对立的感觉,看作者怎么处理吧!!! 快乐与你同享:孟丽君是选事业还是选爱情?选事业可以和铁穆耳开创大元盛世,成就一代铁血王后,因为顽固派是不会轻义放下他们手中的特权,后宫更是杀人于无形之中,选了铁穆耳就只有身不由已的拿起屠刀。选爱情少华虽然不是最好,但他可以为丽君放弃前程,同她归隐山林做神仙眷侣,因为少华是外将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可以入京是要杀头的,可见少华为了丽君可以不要性命,虽然铁穆耳现在的表现满好可丽君一但选了别人,那被选的人可有的受了,谁能沉担的起君王之怒。君子之怒血渐十步,君王之怒血渐千里. 心燕儿:大大,我现在非常不希望小孟和老铁在一起,老铁毕竟是君王啊,感觉他现在处处都显现强势,恐怕小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吧?!很期待大大对黄莆少华多加点笔墨,他一直以来真的都是处在末势,看到而今,常常会让人忘了还有黄莆这一号人物,对少华很不公平啊,还希望大大能多加点九王爷的戏码,似乎他的呼声还挺高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孟和他在一起,但是我能感觉他可以成就小孟和某位,具体是哪位,就要看大大你怎么安排啦!赶紧再安排个人进来吧,别老让小孟和老铁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就难保不会出事啦 446028402:唉,人哪有这般全面的.有得必有失,我觉得不管选谁都好.时势造英雄,我想到时候女主选择谁怕是只因为一点小事促成吧! 解调:其实人物的性格塑造上,铁穆耳性子最好了,有情有义,还有能力,爱丽君到骨了里去了。少华却天真,头脑简单,一下子喜一下子愁,太容易被人左右。其老父管得也太多了,要他放弃家业他本人是愿意的,老爸不愿意吧?可是,要与皇帝在一起也不容易啊,那就得改变历史了……大大编得很辛苦啊!另外,九王爷挖的那个地道,还该怎么用?不久就有人来杀皇帝了吧? 快乐与你同享:少华的人气太低,九王爷没有好下场,铁穆尔自己又做不了主,女主角眼以花不知选谁。我看还是作者自己都不知道选谁了,这样下去不管选哪个都会有人不满。大大还是做好被骂的准备吧. dingdan:真的觉得铁穆尔适合女主啊,那个皇甫少华的个性实在是太木衲了!!!女主配他真是一朵大好的鲜花啊 浪漫一一:至今为止,女主角心意不定,忽左忽右,到底中意who?不过可不要是少华,他还没有能保护丽君的能力!铁穆尔加油! 快乐与你同享:孟丽君不是一直想要改变汉人地位。而九王爷是顽固派的实权人物,只要能改变九王爷的态度,不管是新政的实施还是汉人的地位都会有很大的提高. ilysuger:胡秀珠的出现倒是丰富了少华的人物形象,几个男人里,少华这个人物描写得太单薄了,当初要不是女主是知道丽君和少华有一段故事,说不定根本就看不上这人. 苏柠檬:俺也9王爷。9王爷虽然阴险狡诈了点,不过那是对敌人。对孟丽君可是百般留情万般钟情的,次次为了孟丽君改变主意。皇甫少华青春年少,看似太完美却也显得没性格;铁穆耳一国之君后宫众多,也非良伴;李正风一名武将,太过刚强平常,只适合普通女孩,配不上丽君的。还是9王爷好啊,既深情又有情趣,有权有势,长得还不赖。 另:皇甫少华对孟丽君的看法太传统,一心期望她辞官不做,跟他结婚生子。有点狭隘了。要是作者把孟丽君写辞官了,感觉和普通言情没啥区别,无看头了哈。女的回到过去,凭啥就只能找段爱情以嫁人为目的啊?????哼哼。 qlshe:书是好书,特别是文笔细腻,随遇而安,情节扣动人心,随着事情的发展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悬念感.主角的观点个性鲜明,塑造一代巾帼英雄而又不失儿女情长,作者明显把主角的感情生活描写得更具体,更生动,并以此作为重点,突出的文章的理念!一代状元孟丽君在此必下徐徐而生,故事的发展不拘泥于电视剧,给人以眼睛一亮得感觉. 我想作者是由故事情节体现主角感情这条线,对孟丽君爱国爱民的伟大之处应更加深刻的突出出来,儿女情长人人都有,主角的内心矛盾突出的表现应该在一心为国为上已显示出主角对感情的犹豫和心情. 草野一兄说的很对啊!作者是不是闲暇时找你的同学或朋友,文笔好的,聊一聊,毕竟女性在感情方面虽然擅长,但是在情节方面也许应听听男性的意见 传说中的生活:如果丽君最后还是跟了少华,个人认为这本书就没有再写下去的意义了,基本可以收尾了,看原版的再生缘或港版的再生缘即可。或许丽君可以选择与少华归隐山野,毕竟,这是作为女性的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但从目前的丽君来看,不可能!丽君进官场、提前搞一些发明创造,都表明她心有不甘。而且,无论是看原版、港版,还是看现在这本书,少华给人的感觉都是太软弱,我个人很讨厌。 解调:这篇文中最招厌的人物是老皇甫,首次求亲就没征求后辈意见,确实发挥“父母之命”,幸亏两个愿意,倘若不愿意,岂不又多个刘奎璧?第二次又替儿作决定,不管三b二十一,就把所谓胡小姐的东西收起,还强行规定少华定要在一月内解决婚期。而少华同志,对其父十分服从,第一次尽管不知丽君是谁,也认了,第二次尽管对胡没任何心动,竟也未能对其父有做出有效反对。唉,这样的人,嫁给他,只能做小媳妇,除非给个机会让老皇甫战死,不然,真不能嫁进门去,心性高的人更受不了有个他在一旁指手划脚。 然而最想不通的是倾向于九王爷的人选,这人为权不择手段,个性又乖戾阴险,草菅人命,即使眼光独到,可是,与书中描绘推崇的丽君的善良秉性怎能放在一起想?少华太懦弱,九王爷太狠毒,比较之下,只有铁穆耳最好。不过,大大倒是解决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大障碍,就是两人合力还是有立其为后的可能性,只是,由此以来,要面对的一干人等太多,争斗太多,而且,以铁的心智,总不致先将她纳入后宫,再慢慢扶正,而应该先扫平障碍,就算与她一起扫平,也不是以夫妻关系。如此,才有她的尊严 当时就是看了原版的“再生缘”气得不行,凭什么这样一个状元才的女子竟与其她两名女子共事一夫?因而始终等着可以翻盘的书出现。目前为止,港版“再生缘”至少把少华描述为只爱一人的痴情种,但两人虽可以一夫一妻,过所谓神仙眷侣的日子,但丽君再大的才华也到此为止。如果只是弹弹琴、唱唱歌,那么多的所谓雄才伟略干什么吃了?但假若让丽君嫁与皇上,如果只将才华用在后宫的争斗上,岂不是又白费了绝世才华,却用于一干女子争风吃醋上了,真呕死 虫er飞飞:配给九王爷就要和老铁争夺王位~~~~~~~~~丽君啊丽君,你该何去何从????觉得丽君和老铁感情深一点~~对皇甫少华的描写太少了~~~~ 平凡的丫头:刘奎璧自然败落,皇甫少华则因孟丽君推举立功封王。但孟丽君却为避免嫌疑,不肯承认身份与皇甫成婚。最后皇帝得知内情,欲逼其为妃,孟丽君气火齐攻,口吐鲜血。陈瑞生原作至此搁笔,意在突出女子的独立人格,但梁德成却将其续成大团圆结局,有续貂之嫌。 孟丽君本身就是一个虚构人物,她是清代著名女诗人,杭州女子陈瑞生所作的弹词《再生缘》中的女主。全书共二十卷,前十b卷为陈瑞生原作,后三回及最后改订本分别为梁德成和侯芝。该书叙写元代国丈之子刘奎璧因欲娶大学士之女孟丽君不成,对孟丽君及其未婚夫皇浦少华设计陷害,孟丽君被迫女扮男装出逃,考中状元,连立大功,成为当朝宰相。 解调:越看越不喜欢少华,蠢w点不是关键,当初送九王爷姬的时候还懂得避嫌,现在见到胡小姐竟不懂立即回身就跑,已经令人不爽。最糟就是对老皇甫根本没主意没对策,就他这种态度看来,事情无法痛快解决,十有**会令丽君寒心。算起来,丽君对他有心,多半与前世那段旧事有关,但夏扬给的却非好记忆,为这事,也该撇清了。本来觉得小铁难望,但大大已经在上章表明,以孟铁二人合力,什么都可能。既然如此,不如与小铁更好。反正她就是外来人,好不容易来元朝w遭,还是轰轰烈烈w番算了。至于历史,算了算了。 骄傲与飞翔:皇甫少华,感觉痴情得有些讨厌,也有点迂腐,主角对他的感情里多少有些对以前男友的原因,家有长辈,主角嫁给他肯定要受很多束缚,不能一展抱负,跟他的婚约也是包办婚姻,根本没有问过主角的意见,而且和他在一起肯定要惹出许多纠纷来.铁穆耳,阴沉狠辣,不过做皇帝的大多要如此,为了女人,肯定对兄弟都下得了毒手,一定有除了皇甫少华的想法,后宫还有很多女人,肯定不会一直对女人专一,主角是现代人,应该不能接受,主角跟他也不会有好结果. 九王爷,自大下流的变态,恶心人物,不必多说.周祥,也不过一迂腐的自以为是的古代男人,感觉也不是主角良配.倒是李正风感觉为人颇为通达正直,对主角的感觉也最纯净简单,不像其他人,家里也无长辈,毕竟那些长辈对主角做的事肯定不会理解吧,主角跟他才是最好的归宿吧.另外,主角快定下来,跟不爱的人说清楚吧,别老是跟好几个男人纠缠不清,三心两意的,误人误己. 心燕儿:这个胡小姐真的很能缠人啊,没想到在古代的中国,一个女子的能量也很大,也懂得追求心中所爱,可是和小孟比总觉得她缺少一些涵养,反过来想一想,其实像胡小姐这样的官宦闺秀,在元代也该是难得的良人了,可惜世上一有小孟就把她给比下去喽!!理智上看来她和黄莆很配,可是情感上我无法接受他们二人在一起,大大,准备如何安排,我拭目以待啊,还会一直你,就是希望更新能快点就好了 楠枫菲菲:中,就是传的太慢啊!伴君如伴虎,个人还是觉得和小铁在一起辛苦好多啊,又是汉人女子,本身在身份地位上就有很大的争议,那些蒙古达子怎么会放过小孟啊,先前小铁还可以处处维护她,成为他的女人了、经历的事多了自然的问题就出来了,小孟会好累,有机会肯定潜逃出宫。少华呢是觉得;老实敦厚了点点,对于古代一女子到也无妨,可是我们小孟是新时期的女性哦,还是九爷好,是个好情人,不过始终有些对立的感觉,看作者怎么处理吧!!! 心燕儿:大大,我现在非常不希望小孟和老铁在一起,老铁毕竟是君王啊,感觉他现在处处都显现强势,恐怕小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吧?!很期待大大对黄莆少华多加点笔墨,他一直以来真的都是处在末势,看到而今,常常会让人忘了还有黄莆这一号人物,对少华很不公平啊,还希望大大能多加点九王爷的戏码,似乎他的呼声还挺高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孟和他在一起,但是我能感觉他可以成就小孟和某位,具体是哪位,就要看大大你怎么安排啦!赶紧再安排个人进来吧,别老让小孟和老铁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就难保不会出事啦 解调:其实人物的性格塑造上,铁穆耳性子最好了,有情有义,还有能力,爱丽君到骨了里去了。少华却天真,头脑简单,一下子喜一下子愁,太容易被人左右。其老父管得也太多了,要他放弃家业他本人是愿意的,老爸不愿意吧?可是,要与皇帝在一起也不容易啊,那就得改变历史了……大大编得很辛苦啊!另外,九王爷挖的那个地道,还该怎么用?不久就有人来杀皇帝了吧? 元朝的民族压迫和科举制度,以及几次征伐 蒙古军进入中原之初,实行残酷的屠杀政策。对于凭城抵抗者,城破之日,除工匠外,不问男女老幼,贫富顺逆,一律屠杀。被掳掠者或投降者,则被大批迁往漠北,存活者十无二三。遭蒙古军蹂躏后,中原人口锐减。至窝阔台统治时期,蒙古对中原两次括户,总计不过100多万户,屠杀的血腥与酷烈,可见一斑。这种惨状,直到忽必烈经略中原之后,才有所改善。 灭宋战争结束之后,元朝的蒙古统治者根据不同的民族和被征服的先后,把全国各族人民分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在权利和义务方面,差别对待。这一制度在忽必烈后期即已形成。 第一等蒙古人是元朝的“国姓”,蒙古统治者称之为“自家骨肉”。第二等为色目人。据大德八年的规定,除汉儿、高丽、蛮子外,俱系色目人。第三等为汉人,又称汉儿、乞塔、札忽歹,包括淮河以北原金朝境内的汉族、契丹、女真等族,以及较早为蒙古征服的云南、四川人,高丽人也属这一等。第四等为南人,又称蛮子、囊加歹、新附人,指最后为元朝征服的原南宋境内的各族,包括江浙一带的汉人。 元朝的法律条文体现了民族压迫的特征。至元九年,蒙古统治者就颁布了“禁止汉人聚众与蒙古人斗殴”的禁令。后又规定,“诸蒙古人与汉人争,殴汉人,汉人勿还报,许诉于有司”。“如有违犯之人,严行断罪”。汉人因此有被处死者。法律又规定蒙古人扎死汉人,只需打57下,征烧埋银,但是“汉儿人殴死蒙古人”,则要处死,并“断付正犯人家产,余人并征烧埋银”。在司法上蒙古人亦享有优待。“蒙古人居官犯法,论罪既定,必择蒙古官断之,行杖亦如之。诸四怯薜及诸王、驸马、蒙古、色目之人,犯奸盗、诈伪,从大宗正府治之”。 在政治上,元朝的蒙古统治者对汉人、南人实行多方面限制。即便是对作为他们统治各族人民有力支柱的汉族地主阶级,也是处处防范,只给予极为有限的参政机会。一般而言,元朝中央和地方官,“其长则蒙古人为之,而汉人、南人贰焉”。中央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的重要正官,非蒙古人不授。汉人任丞相者,终元之世只有世祖时的史天泽和顺帝时的贺惟一。各廉访司使,也必用蒙古人,只有在蒙古人出缺时,才能用色目世臣、色目人,其次才是汉人。 地方的路、府、州、县都设由蒙古人、色目人垄断的达鲁花赤一职掌握实际权力。只有南方边远艰苦地区的达鲁花赤,在蒙古人不愿意出任的情况下,方让汉人充当。 元朝前期废罢科举42年,皇庆二年复科举后,至元末仅举行过9科。即使是这样的一条无足轻重的仕途,也体现了种种的民族间的不平等。在考试科目方面,蒙古、色目人只需考2场,汉人、南人则需考3场。蒙古、色目人若愿试汉人、南人科目,中选者加一等注授。发榜方面,蒙古与色目人、汉人与南人各为一榜。汉人、南人的人口远远超过蒙古人和色目人的总和,但4种人的录取名额却完全一样。所以,汉族儒士在元代政治上的出路很窄。所谓“胸中经国皆远谋,献纳何由达明主?”,是绝大多数汉族儒士抱有的遗憾。 *** 另外,再谈谈蒙古对高丽、日本和安南的征伐 蒙古对高丽的征伐是其攻取辽东的进一步延伸。1218年,高丽军联合蒙军攻灭契丹反蒙贵族的势力后,两国订立兄弟之盟,高丽王王嗷答应每年向蒙古纳贡。后来蒙古诛求无厌,高丽不堪,1225年杀蒙古索贡使者于途中。1231年,窝阔台遣兵问罪高丽,高丽王请和。次年,蒙古军再次入侵高丽,责其迁都海岛、不纳户籍等归降不诚五罪。高丽杀蒙古统军将领撒礼塔,迫使蒙古军撤走。 1235年到1259年期间,蒙古与高丽发生过多次战争。1259年,高丽王送世子王典入质,并答应将都城迁回王京,双方议和。 中统元年,王嗷死,忽必烈送王典回国即位,并将女儿嫁给王典子眶,以为笼络。高丽遂为元属国。 1269年,因元廷强征高丽人力物力做进攻日本的准备,引起高丽内变,上层分化为抗元者和附元者。附元者以西京(平壤)50余城献元。元遂改西京为东宁府,属辽阳行省,划慈悲岭与高丽为界。1283年,为准备东征日本,忽必烈在高丽设征东行省,以高丽王王巨与蒙古将领阿塔海共领省事,元成宗铁穆耳在大德四年,下诏撤罢。王眶之子源亦娶元朝公主为妻。这样高丽王族和元皇室结为“甥舅之好”。至正末年,元朝势衰。1356年,高丽王王祺停止使用元帝年号,并恢复因元指为僭拟而改变的官制。 控制高丽后,忽必烈进一步的扩张目标是日本。自至元三年至十二年,忽必烈6次遣使,企图招降日本,或不得答复,或使者被杀。又于十一年、十八年两次发动征日战争,皆以失败告终。失败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日本的强大,也不是出于内部的不和,元朝虽然继承了宋代的成就,掌握了先进的造船和航海技术,以及用观测星高来确定地理纬度的牵星术,指南针也被普遍应用,但是由于元军并没有掌握远洋作战的制胜技术(如面对台风无有效的应对措施),最终在海上损兵折将,遗憾而归。当时的大陆游牧帝国在海洋的面前终于到达了它所能扩张的极限。忽必烈曾积极准备三征日本,因要应付安南的问题而作罢。终元之世,元朝与日本间未建立官方关系。 元军向东南亚热带雨林的扩张也面临困难。1257年,蒙古将领兀良合台征服云南各部后,遣使至安南“谕降”,使者被留。翌年初,兀良合台领兵侵入安南,占领其京城升龙(今河内),9天后撤回。忽必烈即位后,封安南国主为“安南国王”,允其三年一贡,并派驻达鲁花赤。1267年和1277年,忽必烈两次遣使安南,以国君亲朝、质子、上户籍、出军役、纳赋税、置达鲁花赤六事责成。1284年,忽必烈遣军借道安南征占城,并要求提供军饷、为安南拒绝。元军遂侵入安南。开始元军得势,后不习暑雨,死伤众多,加以地形生疏,蒙古骑兵无法展其长技,狼狈逃回。 1287年,忽必烈再发大军征安南。至次年,元军又陷入游击战和雨季的泥沼,仍以失败告终。安南王陈日亘惧怕再启战端,随即遣使入朝,归还俘虏,并进金人自代以赎罪。但忽必烈仍不甘心,又于1293年准备三伐安南,会忽必烈死,元成宗铁穆耳诏罢征安南。 元成宗铁穆耳罢征安南后,安南王亦遣使通好。在元代,安南与中国在文化上的联系十分紧密。 *** 本与真实的历史相距甚远,只是纯yy之作,所以将元成宗铁穆耳的庙号,改为世宗,以示虚构之意。 本书部分精华书评(五) 快乐就好2003:大大说结局早已定好,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为结局。而且结局有暗示。我的几点想法:1、女主不可能和小铁,想当初小铁第一次听女主唱的歌是枉凝眉,形容宝玉和黛玉的。2、女主不可能和九王爷,想当初九王爷第一次听女主唱的歌是烈火焚心,形容张艺谋和巩俐的。3、女主也不可能和少华。少华长得和女主现代的男朋友一模一样,现代的男朋友抛弃了她,为什么呢?前世的因、后世的果。前世女主甩了少华,报应到了女主的后世。 解调:写得真好,这是我看过的所有孟丽君做主角的故事中最有趣的了,虽然角色与港版的“新再生缘”有雷同,情节也有相似处,但写到现在,已经各行其道了。不过,感觉上,少华的爹又要为他订亲了,然后误会又来了。铁穆耳真不错,可是,要两人在一起,真是难啊,就像当初他无法拒绝皇祖母指定的婚事,他现在又如何做得到?至于九王爷,不是好人,没有好结局,迟早要完蛋,楼上那些同好们就别期望了,按情(孟对其只有恨)按理(九王爷本身就没好下场,怎么能找个没有好下场的人来配?)都不可能。 雷雨可人:真要说,其实我个人是认为九王爷是最适合丽君的人.有情趣,有个性.也有能力保护她.而且或许以为人来说太阴险了点,但作为一个情人和老公却是百分百满分的.从种种作为来看.他是对爱人和重视的人都是很用心的,绝不让重视的人受到一点委屈,对敌人却不择手段.该决绝的绝不拖泥带水的.最重要的是他有那种愿意不顾一切付出的心意.若不是两人相遇相识的过程都不太好,以致丽君对他印象太坏.这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好男人呀,相较铁的处处受制,九王却能给丽君一片施展本事的天空,却又不会困住她. 不睡的茶:我倾向于九王爷了,哈哈。铁穆尔虽好,不能整天照顾孟丽君,自古君王多薄幸。少华虽然现在和孟丽君对上眼了,但他为人不太行,给我的感觉是有点优柔寡断了,李正风也算了,孟丽君对他基本没有感觉,周祥嘛人物塑造挺成功,但跟孟丽君不是很配啦。就是九王爷不错,有野心的男人,也有情调,也有权势,对孟丽君有占有欲,女主角对他恨多爱少,但是这样才好发展情节嘛,哈哈哈 楠枫菲菲:中,就是传的太慢啊!伴君如伴虎,个人还是觉得和小铁在一起辛苦好多啊,又是汉人女子,本身在身份地位上就有很大的争议,那些蒙古达子怎么会放过小孟啊,先前小铁还可以处处维护她,成为他的女人了、经历的事多了自然的问题就出来了,小孟会好累,有机会肯定潜逃出宫。少华呢是觉得;老实敦厚了点点,对于古代一女子到也无妨,可是我们小孟是新时期的女性哦,还是九爷好,是个好情人,不过始终有些对立的感觉,看作者怎么处理吧!!! 快乐与你同享:孟丽君是选事业还是选爱情?选事业可以和铁穆耳开创大元盛世,成就一代铁血王后,因为顽固派是不会轻义放下他们手中的特权,后宫更是杀人于无形之中,选了铁穆耳就只有身不由已的拿起屠刀。选爱情少华虽然不是最好,但他可以为丽君放弃前程,同她归隐山林做神仙眷侣,因为少华是外将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可以入京是要杀头的,可见少华为了丽君可以不要性命,虽然铁穆耳现在的表现满好可丽君一但选了别人,那被选的人可有的受了,谁能沉担的起君王之怒。君子之怒血渐十步,君王之怒血渐千里. 心燕儿:大大,我现在非常不希望小孟和老铁在一起,老铁毕竟是君王啊,感觉他现在处处都显现强势,恐怕小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吧?!很期待大大对黄莆少华多加点笔墨,他一直以来真的都是处在末势,看到而今,常常会让人忘了还有黄莆这一号人物,对少华很不公平啊,还希望大大能多加点九王爷的戏码,似乎他的呼声还挺高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孟和他在一起,但是我能感觉他可以成就小孟和某位,具体是哪位,就要看大大你怎么安排啦!赶紧再安排个人进来吧,别老让小孟和老铁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就难保不会出事啦 446028402:唉,人哪有这般全面的.有得必有失,我觉得不管选谁都好.时势造英雄,我想到时候女主选择谁怕是只因为一点小事促成吧! 解调:其实人物的性格塑造上,铁穆耳性子最好了,有情有义,还有能力,爱丽君到骨了里去了。少华却天真,头脑简单,一下子喜一下子愁,太容易被人左右。其老父管得也太多了,要他放弃家业他本人是愿意的,老爸不愿意吧?可是,要与皇帝在一起也不容易啊,那就得改变历史了……大大编得很辛苦啊!另外,九王爷挖的那个地道,还该怎么用?不久就有人来杀皇帝了吧? 快乐与你同享:少华的人气太低,九王爷没有好下场,铁穆尔自己又做不了主,女主角眼以花不知选谁。我看还是作者自己都不知道选谁了,这样下去不管选哪个都会有人不满。大大还是做好被骂的准备吧. Dingdan:真的觉得铁穆尔适合女主啊,那个皇甫少华的个性实在是太木衲了!!!女主配他真是一朵大好的鲜花啊 浪漫一一:至今为止,女主角心意不定,忽左忽右,到底中意WHO?不过可不要是少华,他还没有能保护丽君的能力!铁穆尔加油! 快乐与你同享:孟丽君不是一直想要改变汉人地位。而九王爷是顽固派的实权人物,只要能改变九王爷的态度,不管是新政的实施还是汉人的地位都会有很大的提高. Ilysuger:胡秀珠的出现倒是丰富了少华的人物形象,几个男人里,少华这个人物描写得太单薄了,当初要不是女主是知道丽君和少华有一段故事,说不定根本就看不上这人. 苏柠檬:俺也9王爷。9王爷虽然阴险狡诈了点,不过那是对敌人。对孟丽君可是百般留情万般钟情的,次次为了孟丽君改变主意。皇甫少华青春年少,看似太完美却也显得没性格;铁穆耳一国之君后宫众多,也非良伴;李正风一名武将,太过刚强平常,只适合普通女孩,配不上丽君的。还是9王爷好啊,既深情又有情趣,有权有势,长得还不赖。 另:皇甫少华对孟丽君的看法太传统,一心期望她辞官不做,跟他结婚生子。有点狭隘了。要是作者把孟丽君写辞官了,感觉和普通言情没啥区别,无看头了哈。女的回到过去,凭啥就只能找段爱情以嫁人为目的啊?????哼哼。 Qlshe:书是好书,特别是文笔细腻,随遇而安,情节扣动人心,随着事情的发展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悬念感.主角的观点个性鲜明,塑造一代巾帼英雄而又不失儿女情长,作者明显把主角的感情生活描写得更具体,更生动,并以此作为重点,突出的文章的理念!一代状元孟丽君在此必下徐徐而生,故事的发展不拘泥于电视剧,给人以眼睛一亮得感觉. 我想作者是由故事情节体现主角感情这条线,对孟丽君爱国爱民的伟大之处应更加深刻的突出出来,儿女情长人人都有,主角的内心矛盾突出的表现应该在一心为国为上已显示出主角对感情的犹豫和心情. 草野一兄说的很对啊!作者是不是闲暇时找你的同学或朋友,文笔好的,聊一聊,毕竟女性在感情方面虽然擅长,但是在情节方面也许应听听男性的意见 传说中的生活:如果丽君最后还是跟了少华,个人认为这本书就没有再写下去的意义了,基本可以收尾了,看原版的再生缘或港版的再生缘即可。或许丽君可以选择与少华归隐山野,毕竟,这是作为女性的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但从目前的丽君来看,不可能!丽君进官场、提前搞一些发明创造,都表明她心有不甘。而且,无论是看原版、港版,还是看现在这本书,少华给人的感觉都是太软弱,我个人很讨厌。 解调:这篇文中最招厌的人物是老皇甫,首次求亲就没征求后辈意见,确实发挥“父母之命”,幸亏两个愿意,倘若不愿意,岂不又多个刘奎璧?第二次又替儿作决定,不管三b二十一,就把所谓胡小姐的东西收起,还强行规定少华定要在一月内解决婚期。而少华同志,对其父十分服从,第一次尽管不知丽君是谁,也认了,第二次尽管对胡没任何心动,竟也未能对其父有做出有效反对。唉,这样的人,嫁给他,只能做小媳妇,除非给个机会让老皇甫战死,不然,真不能嫁进门去,心性高的人更受不了有个他在一旁指手划脚。 然而最想不通的是倾向于九王爷的人选,这人为权不择手段,个性又乖戾阴险,草菅人命,即使眼光独到,可是,与书中描绘推崇的丽君的善良秉性怎能放在一起想?少华太懦弱,九王爷太狠毒,比较之下,只有铁穆耳最好。不过,大大倒是解决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大障碍,就是两人合力还是有立其为后的可能性,只是,由此以来,要面对的一干人等太多,争斗太多,而且,以铁的心智,总不致先将她纳入后宫,再慢慢扶正,而应该先扫平障碍,就算与她一起扫平,也不是以夫妻关系。如此,才有她的尊严 当时就是看了原版的“再生缘”气得不行,凭什么这样一个状元才的女子竟与其她两名女子共事一夫?因而始终等着可以翻盘的书出现。目前为止,港版“再生缘”至少把少华描述为只爱一人的痴情种,但两人虽可以一夫一妻,过所谓神仙眷侣的日子,但丽君再大的才华也到此为止。如果只是弹弹琴、唱唱歌,那么多的所谓雄才伟略干什么吃了?但假若让丽君嫁与皇上,如果只将才华用在后宫的争斗上,岂不是又白费了绝世才华,却用于一干女子争风吃醋上了,真呕死 虫er飞飞:配给九王爷就要和老铁争夺王位~~~~~~~~~丽君啊丽君,你该何去何从????觉得丽君和老铁感情深一点~~对皇甫少华的描写太少了~~~~ 平凡的丫头:刘奎璧自然败落,皇甫少华则因孟丽君推举立功封王。但孟丽君却为避免嫌疑,不肯承认身份与皇甫成婚。最后皇帝得知内情,欲逼其为妃,孟丽君气火齐攻,口吐鲜血。陈瑞生原作至此搁笔,意在突出女子的独立人格,但梁德成却将其续成大团圆结局,有续貂之嫌。 孟丽君本身就是一个虚构人物,她是清代著名女诗人,杭州女子陈瑞生所作的弹词《再生缘》中的女主。全书共二十卷,前十b卷为陈瑞生原作,后三回及最后改订本分别为梁德成和侯芝。该书叙写元代国丈之子刘奎璧因欲娶大学士之女孟丽君不成,对孟丽君及其未婚夫皇浦少华设计陷害,孟丽君被迫女扮男装出逃,考中状元,连立大功,成为当朝宰相。 解调:越看越不喜欢少华,蠢w点不是关键,当初送九王爷姬的时候还懂得避嫌,现在见到胡小姐竟不懂立即回身就跑,已经令人不爽。最糟就是对老皇甫根本没主意没对策,就他这种态度看来,事情无法痛快解决,十有**会令丽君寒心。算起来,丽君对他有心,多半与前世那段旧事有关,但夏扬给的却非好记忆,为这事,也该撇清了。本来觉得小铁难望,但大大已经在上章表明,以孟铁二人合力,什么都可能。既然如此,不如与小铁更好。反正她就是外来人,好不容易来元朝w遭,还是轰轰烈烈w番算了。至于历史,算了算了。 骄傲与飞翔:皇甫少华,感觉痴情得有些讨厌,也有点迂腐,主角对他的感情里多少有些对以前男友的原因,家有长辈,主角嫁给他肯定要受很多束缚,不能一展抱负,跟他的婚约也是包办婚姻,根本没有问过主角的意见,而且和他在一起肯定要惹出许多纠纷来.铁穆耳,阴沉狠辣,不过做皇帝的大多要如此,为了女人,肯定对兄弟都下得了毒手,一定有除了皇甫少华的想法,后宫还有很多女人,肯定不会一直对女人专一,主角是现代人,应该不能接受,主角跟他也不会有好结果. 九王爷,自大下流的变态,恶心人物,不必多说.周祥,也不过一迂腐的自以为是的古代男人,感觉也不是主角良配.倒是李正风感觉为人颇为通达正直,对主角的感觉也最纯净简单,不像其他人,家里也无长辈,毕竟那些长辈对主角做的事肯定不会理解吧,主角跟他才是最好的归宿吧.另外,主角快定下来,跟不爱的人说清楚吧,别老是跟好几个男人纠缠不清,三心两意的,误人误己. 心燕儿:这个胡小姐真的很能缠人啊,没想到在古代的中国,一个女子的能量也很大,也懂得追求心中所爱,可是和小孟比总觉得她缺少一些涵养,反过来想一想,其实像胡小姐这样的官宦闺秀,在元代也该是难得的良人了,可惜世上一有小孟就把她给比下去喽!!理智上看来她和黄莆很配,可是情感上我无法接受他们二人在一起,大大,准备如何安排,我拭目以待啊,还会一直你,就是希望更新能快点就好了 楠枫菲菲:中,就是传的太慢啊!伴君如伴虎,个人还是觉得和小铁在一起辛苦好多啊,又是汉人女子,本身在身份地位上就有很大的争议,那些蒙古达子怎么会放过小孟啊,先前小铁还可以处处维护她,成为他的女人了、经历的事多了自然的问题就出来了,小孟会好累,有机会肯定潜逃出宫。少华呢是觉得;老实敦厚了点点,对于古代一女子到也无妨,可是我们小孟是新时期的女性哦,还是九爷好,是个好情人,不过始终有些对立的感觉,看作者怎么处理吧!!! 心燕儿:大大,我现在非常不希望小孟和老铁在一起,老铁毕竟是君王啊,感觉他现在处处都显现强势,恐怕小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吧?!很期待大大对黄莆少华多加点笔墨,他一直以来真的都是处在末势,看到而今,常常会让人忘了还有黄莆这一号人物,对少华很不公平啊,还希望大大能多加点九王爷的戏码,似乎他的呼声还挺高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孟和他在一起,但是我能感觉他可以成就小孟和某位,具体是哪位,就要看大大你怎么安排啦!赶紧再安排个人进来吧,别老让小孟和老铁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就难保不会出事啦 解调:其实人物的性格塑造上,铁穆耳性子最好了,有情有义,还有能力,爱丽君到骨了里去了。少华却天真,头脑简单,一下子喜一下子愁,太容易被人左右。其老父管得也太多了,要他放弃家业他本人是愿意的,老爸不愿意吧?可是,要与皇帝在一起也不容易啊,那就得改变历史了……大大编得很辛苦啊!另外,九王爷挖的那个地道,还该怎么用?不久就有人来杀皇帝了吧? 解调:追求丽君一众人等,少华在最明处,是众人靶;小铁半明半暗,对少华而言,他是暗,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用在此处虽不妥,但至少说明小铁比少华占优,毕竟少华不曾想过这人竟是最大情敌。对九王爷而言,小铁却在明处,是靶子。计算来,机会各半;老九在最暗处,丽君把所有情节隐瞒到底,其实对小铁便是大大隐忧,被人箭指,却无从提防,如她真爱小铁,势必为这番隐瞒付出代价。三人来看,老九最无望获得佳人芳心,却是心头刺,总有一天,丽君的守口如瓶会使老九得以将她的哥哥们推至绝境,届时她将如何悔? 无聊到看书的人:看过lt;;再生缘gt;;的读者都知道丽君的志向和才情吧,我个人对lt;;再生缘gt;;中的皇甫少华这个人物不是很感冒,虽然作者在本文中给少华塑造了一个新的形象,不过我个人对原著中的皇甫少华这个人陈见已深,总觉得他和拥有现代思想的主角不是很相配,此外既然上天给了主角一次从新来过的机会,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新生呢?仍然执着于重生以前与夏杨的爱情,以至于将这段逝去的感情带到这次的重生中来似乎不是一位奇女子的应该有的表现哟!在原著中丽君的才情就不是皇甫少华所能比的,如果仍然和皇甫少华 解调:相较书中提及的三个人选,九王爷一意用强,少华一味不敢,小铁反而是最懂得把握分寸的人。九王爷见二人拥抱情动,妒意涌上来,贸然行事,也是情理之中。老九明明就认定丽君是唯一配得上自己的女人,却形势不比人强,当然气不过,要说他变态,呵,也太主观了。可是,在丽君心中,从来没把这人当人看哪。 跟谁都无所谓,但确定了就不该犹疑,毕竟是现代人回到古代,思想应该不同。反正她一早就认为不嫁也无所谓,既然有这个认知,就认定自己的感情去又何妨?看到她轻易地与所有男子牵手,在现代人或许无妨,但在古代,对那些男子或算作鼓励吧!这样的举止,也算惊世骇俗了。若几个男子聚在一起,都自然地去牵她的手,她会如何选择?呵,不对,不对。 还有一个细节,丽君并不排斥小铁的拥抱,甚至依恋,当时若非九王爷的树枝搅局,小铁的手肯定揭下丽君的面具了,呵,如果这样,又会如何?其实让丽君明白自己的内心所属,也就不要误他人终身,从一开始小兰提及两个男人都对她有好感开始,丽君就回避这个问题,即使她生病期间,梦呓也是同时提及两人,这般行事,真是优柔寡断。 不管众人意向如何,也不管作者是否安排所谓的调查,但全文至今,丽君实际上与一众男人的感情中,只有对小铁是真正的动心,尤其到这一章,她看到少华的表现,几多回避,总在一种“不忍”的情绪下,为什么不忍?不爱,才不忍。不过,作者也得快快表明态度了,再这样下去,丽君误的人就太多了,越下去越伤人,越破坏她的形象啊 紫影水仙: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哦!!干脆还是让丽君选少华啊,毕竟少华会给她独一无二的爱情,不用担心被别人分享,也许是她和皇帝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让她和少华在一起多相处一点时间啊 传说中的生活:未央天堂老大说的有理!丽君太犹豫了!一个现代人在古代选择爱情还是事业,架空基本都有同一个方向,只不过这次是一个女人…………作者是想写一部忠于原著的还是创新一下?从目前看来还是没有跳出原著或者和香港电视差不了多少。不过不管是原著还是香港电视,或者老大是这本,我都不喜欢皇甫。 苔露露:同感同感,都写了那么多了,也该定下来了。丽君老这样摇摆不定下去真让人受不了。要么就斩断情丝一心追求自己志向,要么就确定所爱再求进展。希望看到一个不光为百姓鞠躬尽瘁,更为自己心中所爱而奋不顾身的女性。 情话神话:反对,太不相配了,时机一点都不好!毕竟现在的皇帝是不可能让出丽君的!而且一旦丽君和皇甫少华成亲,就不能在朝堂上给百姓办事改善汉人待遇了.最重要的是觉得皇甫少华保护不了丽君全身而退,又不能代替她在朝堂上给百姓办事改善汉人待遇! 未央天堂:丽君在元朝也许是嫁不出去的,是没人能配得上她!铁穆耳是皇帝注定了后宫三千,丽君是没办法忍受的!哎!难啊!大大,你可要让丽君幸福哦! Lightwind:我讨厌元朝时的蒙古人,太残暴了!汉人对蒙古人实在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血恨!强烈反对把孟丽君配给蒙古人!!! 入梦飘香:主角如果爱上了铁穆耳她的一生就被困在了皇宫里,才情高有个P用难道指望铁穆耳娶了她在让她做官,如果说谁能培的上有现代思想的主角的话,元朝是找不到,作为一个现代女人对三妻四妾的是就算能看开,后宫里的明争暗斗也只会让人空耗年华,到头来得到了有什么? 未央天堂:好喜欢哦!大大加油哦!嗯,丽君还真的是好难选择哦!铁大哥,是皇帝,丽君若是进宫为妃因为没有家势支撑,必定要吃苦头!除非他能为丽君放弃江山!皇甫少华和丽君是满配的,但是,皇帝能窝得下这口气吗?还有那个变态的九王!哎,丽君,真可怜啊!大大,加油哈!天天来! 解调:看到这儿格外欣喜,真是愈来愈喜小铁,感觉丽君虽然对谁都好,好像对少华也不错,可是,要心意相通,却只有小铁才能够,在这儿,简直就写成天作之合了,呵,喜欢。 三界红尘:主角实在太优柔寡断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怎么能分不清轻重缓急、老给自己找麻烦呢?很多事只要自己坚持住小小的原则,就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为何主角就非犹豫不定? 雷雨可人:我很赞同顶楼的看法呀,我也不喜欢少华,这个缺点为优点多,做事也不爽利,接现在的表现来看,小铁最佳,九王次之,李大哥,最后面的才是少华,这书中这么多人,这么一排一比的,这少华差点要被比得一无是处,就偶的看法,那怕丽君将来独身一人,官至宰相,为她自己的理想与事业打拼也好过与少华这家伙一起了.原作中的少华叫人嫌,没想到大大笔下的也不输他呀,半斤八两呀. 解调:看到这一章,感觉作者真是会想,现在看来,九王爷的举事也就在两月之后,而丽君被迫露出真相亦在此时,而此时大概边疆也会有事,于是乎,小铁的皇位即将面临重大的困难……是挑战也是机会啊,接下来情况又将如何?其实看起来,作者是让丽君对小铁有感觉的,少华实在智商不高,加上一个胡小姐的搅局……赫赫,怎一个乱字了得!前面还有人说成了肥皂剧,依我看,**即将来了,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罗 无聊到看书的人:接上文:没什么两样了,就算作者再怎么发挥也不过是新瓶装老酒。要与铁穆耳在一起的确是比较难,他毕竟是皇上,不过原作中丽君就是一个志向满天下的女子,这点困难似乎放在丽君的面前应该能够圆满地解决的吧,回到古代,有了这么好一个机会可以大展一番报复,为什么要放弃呢?拿起屠刀做一个铁血王后、创一个新的元朝盛景又有何不可?选铁穆耳在一起就是放弃爱情了么?和皇甫少华在一起难道就是找到了完美的爱情吗?个人认为作为一篇玄幻,作者要不必拘泥于原著,原著的男主角看着不顺眼,大可拉出去砍了,呵呵 雷雨可人:宁缺勿滥,如果都不好,不如追求自己的理想.没了爱情又不会怎么样.如果都不理想,委屈自己不如不要.至少现在看来三个男的都不怎么样呀.不过少华着笔多了之后,说不定机会会大点也说不定. 解调:天啊,看到这儿我有点儿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小铁故意透露给那个什么王知道的?目的是为了把少华弄回边疆去?然后战事起了?可怜的少华同志,虽然我更倾向小铁,可是这么一来,啧啧,太狠了 快乐就好2003:我现在很想知道丽君她究竟爱谁,真正的爱应该是无条件的,我觉得丽君是在看自己跟谁合适,而不是爱谁,这也许就是生在元代的悲哀吧,即使才高八斗的丽君也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而且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坚持快乐:小铁和老九不相上下,历朝历代皇族之间的尔虞我诈就不胜枚举,到是两个人对丽君的感情,可以用真诚来比拟,但是这其中不排除男人对爱的自私,尤其是对于有特殊权利的男人来说。我一直都相信并且推崇一个观点,只要男人很爱她的女人,就算他是个尔虞我诈,就算他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但始终不离不弃,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呢!就要看丽君的作何感想了,总觉得快乐想把丽君刻画成一位完美的绝色佳人,但毕竟还是个女人,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到古代的有智有慧的女人,她欣赏男人的标准并不是用古代欣赏男人的标准来衡量的。 碧落玄雨:故事越到后面就越精彩了,不只局限在儿女情长上,更多的是国家,社会方面的讲述,使得整个情节越来越丰满,希望大人不要弃坑啊,很想看到后面的精彩 传说中的生活:书友快乐就好说得好,丽君知道几个男人都爱自己,但在特定的环境下,她爱一个人,可能反而会伤害他,所以,丽君等的是适合自己的。 爱跳舞的兔子:我是看了电视来看这个的,总有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如果丽君不跟少华我心里就不舒服。再说那块铁实在也不是很适合丽君的,觉得丽君那个气度,是不应该留在皇宫里面进行那种斗争的。少华,多多写他可爱的一面。 Cloverlis:小九篡位成功就跟小九,不成功就跟小铁~~~~~~当然地位是英明贤良最最受宠的皇后啦~~~~~~~楼下的这个想法确实不错^_^ 三爻:我觉得跟着皇莆的话这种结局就太俗气了……希望既有爱情,又可以yy一下,把元朝打造成一个全新的王朝。所以,小九篡位成功就跟小九,不成功就跟小铁~~~~~~当然地位是英明贤良最最受宠的皇后啦~~~~~~~ 爱旋律:大大写了这么多了怎么我们的女主角还是在这么多个男人中转来转去没个定点呢而且还动不动穿着男人的衣服和他们在大大街上手拉手这好像不太好吧不过我个人还是希望女主和皇甫少华在一块因为小铁是皇上女人太多小铁再怎么疼她出了事后也不见得能保得了她呀还是少华好些 叶艾兰知道大家咋这么小铁呢?人家丽君来自未来(灵魂?),思想也是一夫一妻制嘛(前面丽君光是看见少华跟某女喝酒,就气成那样是跟了小铁这皇帝,那就有苦头了,不说宫中明争暗斗,光是心里就够不好受的,对吧各位?如果各位要坚持,那就有点为难快乐啦哈哈她可要好好想想怎么两全其美,丽君如果跟了小铁,一定会跟他隐居,可是这个皇帝的角色又由谁来?历史不容改变.快乐,动动脑子吧55我还是少华 北之兔:九王其实也挺可怜~~而且他是绝对不舍得对丽君动手的~~就算气的半死~~估计最后也就恨恨的扔掉剑然后恨恨的走人~~~ 坚持快乐:又把票都推荐了快乐的元朝,每天都在看!看到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男人对女人的爱是纯粹的爱吗?很明显小铁和老九对丽君的爱应该不是纯粹的,或多或少都参杂了一些爱她治国之道的特殊才能,但是少华在这方面就少了很多,他对丽君的爱感觉很纯,就是想和他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但这是在和品年代为前提下才能发生的,可是目前这个阶段,他的想法很难实现啊!因为丽君忧国忧民啊! 晴雨轩:我喜欢小铁和丽君在,最优秀的人当然要和最优秀的人在啦~~~~,这样才能相辅相成啊,丽君和皇甫在不能发挥她的才能,不能为她的理想而奋斗,而且小铁当一天皇帝的话他们就不忍心伤害他跑去成亲,只能离开朝庭,反过来说如果小铁损失了两员大将的话,国家就没有可信的人才了,只剩下一些老头子。 解调:倒是丽君对老九的态度有些可商议,明明就知道他的可怕,却没有一个有效的防范措施,每次都是想拖,却又拖不了。那么长久的事,她似乎并未在心里考虑过对老九的措施,一味地被动挨打,才女不应该如此。 什么是好人?这个概念很难说。如果一味地让,当然坐不上帝位。就比如文中的丽君,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人,可是,她的妇人之仁,经常性地让人恨铁不成钢(举例说明,她对待苏映雪的所有举止)。如果都以仁心来从事,这样的皇帝,是坐不稳的。坐不稳江山的人,最终害的,当然还是天下的黎民。 北之兔:九王爷不是好人~~其实小铁也一样~~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作出过许多阴暗的事~~但对丽君~~两个人都是用了真感情的~~所以小少华估计可能没戏~~因为那两个太强势了~~ 太阳能:如果不想主角结婚后当个凡俗女人的话,我觉得丽君应该配给小铁,毕竟干大事要权势来配合的!而且小铁也一片痴心!说真的,我并不觉得九王爷有多坏,反对皇甫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他的长相,其次是因为他即不象小铁,也不象九王爷那样是个枭雄!!太平庸啦!! 坚持快乐:其实铁穆耳和少华都很好,可是对于现实生活来讲还是少华更适合在生活,但是丽君有其独特性,他和少华在时间长了会受不了这种平庸,还是铁穆耳更适合他 快乐就好2003:这几集增加了九王爷的戏,矛盾进一步激化,不错,大大可以加一些九王爷看待丽君的心路变化,从美女到才女…… 情话神话:看到今天的更新,期待丽君下章比试里像花木兰一样巾帼不让须眉!发展到最后希望作者不要受陈端生的作品影响,毕竟是穿越的架空,希望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 解调:说完好听的,嘻,再来说点私下的讨论,关于无尘的话,可以类推的,如果将丽君推给少华,也是很难的,首先要小铁想通肯放手,其次要老九死翘翘(不然他铁定不肯),最后还要老皇甫不要管太多,呵呵。假若把丽君推给老九,更难,首先得让一直不被丽君看好的老九在她心目中完全倾覆形象,再者完全夺过王位(不然就是拱手让王位,来**。但以小铁和老九两人的个性来说,是不可能的),难啊。毕竟丽群对小铁与老九来说,都是汉人。 古代的女子,择夫全凭父母,碰一下手就要娶她,美其名曰“名节”。现代的女子,主动权当然在手中,不管她选谁,都有办法得到,再不济,自己一个人过,大不了一个死字,谁还能迫我不成?丽君多少也得保留点现代观嘛 至于男配,个个有特色,个个有fans,那只是各人品味。不过,要看丽君的人,恐怕不仅仅想看她的风花雪月,更想看她如何的智慧吧? 呵呵,如果到了现在,还发生男配都有可能的现象,快乐就得检讨了,难道还要花上50章来让大家争论该将她配给谁?现在应该看的是,怎么样拨乱反正,把天下眼下一堆乱糟糟的事扫个干净。相比之下,爱情固然重要,但没天下不定,才女丽君如何心定?天定了,爱谁谁去。 雪飘江湖:嗯,真的好希望小铁和丽君能在一起,少华没特色,也不像小铁那样表达深情,我觉得还是稍稍霸道点又温柔? ??小铁才是良配,不要拆散他们哦,不然小铁好可怜啊,要是那样我不看了!!!!!!!!!!!!!!! 空心连翘:好事多磨啊,大大究竟想丽君配给谁呢?看趋势是少华,总觉得少华的形象不够鲜明,还没有小铁给人印象深刻呢。好喜欢小铁啊…… Fancy87220:其实小铁要真的爱她的话,应该结局会让她和少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把,但是感觉丽君太留恋那个当官的感觉,心怀天下不是不好,只是这样的她太难全身而退了,即使是皇帝,也不是全能的把~ 丝雨听轩:我不喜欢丽君和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样她总会心里不安,因为她自己可能会喜欢这两个人,最好谁都不跟,回现代好了.] 空心连翘:w觉得丽君的感情太捉摸不定了,老大也该让她的感情明朗化了吧?要不夹在小铁和少华中间摇摆不定,那她自己不是也很痛苦啊!我喜欢小铁和丽君,呵呵! Medylu:喜欢丽君拥有自由的自我!不喜欢她被锁起来在深宫中,嫁入侯们深似海,庭院深深深几许~~那么丽君不再是丽君,当初又何必离家?!如果少华无法保护丽君,丽君也该忠实自己那谁也别得到她!!!让丽君流浪天下好拉虽然人生有点惆怅有点不完美,至少丽君还是可以以另类方式转为大爱於天下百姓,个人感情不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她的人生在於曲曲转角处,大爱行天下!!! 传说中的生活:所以说,少华只能是理想的归宿,而不是现实的归宿!在一个强权的社会,丽君只能找一个强势人物作最后的归宿,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强势人物,除了小铁就是九王爷,这两个人该选择谁,应该不难吧。 少华可以为了丽君放弃前程,这是他人做不到的,里面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就算天下再大,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少华的家族怎么办?可爱、善良,这是少华的特色,不过,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只有善良、可爱都是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的!! 葉艾蘭:呵呵,你也知道少华傻傻的,可爱是可爱,不过问题在于,在阴毒、喜怒无常且志在必得的九王爷面前,他如何保护丽君?除了小铁,好像没有人能逃出九王爷的掌心。 春雪瓶:哎,虽然小铁挺优秀的,可是他是皇帝,丽君是臣,每次见到他都要三跪九叩的自称微臣,在心理上就矮了一截,就不平等嘛。以后就算做了他的皇后或者妃子,也是“臣妾”啊。少华还像个小小少年呢,没有铁哥哥成熟啊。要不还是选九王爷好了,看他接下来的表现吧,呵呵 未央天堂:很喜欢,大大加油!不过越到后面,大大辅的摊子也越大,大大可以注意,不要收不了口哦!我觉得女主是一个才女,很多事,可以自己解决,也许用不上太多别人的保护,大大可以注意哦!呵呵! 解调:不过,呵呵,看到我喜欢的小铁和丽君在,尽管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左右快乐的意见,还是忍不住小小高兴一下……自娱自娱!至于那些个痛恨元朝对汉人铁权欺压的读者,呵,就当是架空历史来看好了,毕竟小铁在位时确实有过改善,他的后代如何,却不由人了。 如果往下的文章写得紧凑,就好看得多了。将政治与感情放在,再将战火作为升华的条件,呵,还是很壮丽的!这有名的才女,仅靠别人来保护可没有意思,互有长短,才有往下过一辈子的可能。我个人也小铁啊!毕竟到现在,明明知道很难,丽君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只有他一个。可是,快乐放了那么多条线,怎么样才能收到来? 情话神话:个人主角和小铁!新更新的章节有一句写的很好.后宫的纷争很多都是奴才的多嘴与私心挑唆的. 祝:.★*★*★*.**★★所有的人*★★’‘*.b夕快樂!!*‘★.★’‘*★‘‘*.★今年是38年一遇的双b夕喔!希望著者也能安排丽君和小铁过好这个中国的情人结.觉得文中的小铁比少华更适合丽君!天天投票! 未央天堂:老铁是皇帝啊,能有什么幸福给丽君,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要丽君当什么劳什子妃子! 若离:快乐是不是小铁的后妈啊?别再虐待他了.丽君和小铁在最有默契了,就让他们大胆的相爱吧! 太阳能:大大,让主角和小铁在吧,别折磨人了!在后再干点别的事情不就行了吗! 绯霓裳:皇甫少华不像个军人,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总是犹豫不决,.看惯了现在的那些奶油小生,真希望能出线一个有男人味的,这点上我比较欣赏九王爷,至少他是敢爱敢恨. Fancy87220:很喜欢丽君那个人物,睿智,调皮,有个性!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古代女子,却有现代女性男女平等的想法,也许这也是作者让女主穿越的原因把~但是本人是力挺皇甫少华的,人说帝王多情啊,后宫怎么会给崇尚自由的丽君快乐呢,在说老九,似乎丽君本人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也许少华从某方面来说笨了点,但是就是那个笨也是他的优点啊~ 解调:至于嫁娶,呵呵,谁说爱情一定与婚姻有关?突然记起一个细节了,当初丽君以计赚钱,好像少华不太赞成,那么丽君为保证商业秘密而分三处打造的钟,难道不用来赚钱? 可是,情情爱爱一定得有升华的条件,来个共同进退比较好突出一个,呵,立刻坚定丽君的心,爱就是爱,喜欢只是喜欢,那深度是不同的。 小铁应该暗中调兵遣将了吧!就算不知道老九与丽君的纠葛,以几次被刺来看,小铁理应对老九早有疑心,于是,私下里应该有所部署才成,否则两处番王纠结,同时起事,小铁再大的能耐,也顶不了两回跑。按照游击队的策略,各个突破的好。按照这个思路,先软化太后,降低老九的影响力,挫伤战斗力,先缓缓这个角儿。然后挑起晋王的战争(不是早有铺垫了?),先对付一个……说来容易做来难,呵,有点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啊 看到这一章,觉得快乐开始进入状况了,呵,解答我提出的问题啊!再看看,九王爷党,大都为皇亲国戚,而且九王爷本人之所以有这样大的势力,很大原因还出于太后对这小儿子的宠爱,归根结底,太后是最大的一个结。如果搞定太后,小铁来整老九,就不太难了,接下来那些人也就好对付了。还有另一个关键,晋王爷与老九又是什么关系?之前提出的那个地道莫不是让这两王有关?举事的话,驻地无首,如何是好? 乐由:黑暗的官场,危机四伏但愿,孟孟能早日归隐 解调:至于少华,他的命运全然掌握在他人手中,感情要看丽君,婚姻要看父亲,事业要看小铁,除非丽君全力来帮他,他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谈何容易?再说了,他的事业能够说不做就不做吗?老父的话能违抗吗?小铁让他走,他能不走吗?细想来,他是最被动的一个,太难了。 而小铁呢,一边要揣度丽君的心事,一边也得为自己和她的未来铺路,至少目前为止,太后那头似乎还没见到小铁的表现呢。 现在看来,老九的那些人,全然不知老九的态度,叫嚣起来亦无章法,当然利用他们对丽君的不满从而升华到对小铁政策的不满也是可能的啦,可是在老九看来,他最终是要推翻小铁,坐上帝位,同时还得把丽君揽在怀中的,这般想来,当然要懂得把帐都推到小铁上去,再给自己的丽君留一点余地。呵呵,奸人亦不易为。 倒是觉得往后的斗争很难写,要怎样才能显得睿智、大智大勇?就连出彩的男配老九,也不能只是面无表情了。感觉作为一个反面势力,除了培植自己的人马外,要适时调教手下,还得充分利用对手,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让别人无法忽视了他在。而正角呢,也得有揣度,有应对,一来二往,火花四濺,呵,那才叫一个好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众口难调,幸亏如此,才不一窝蜂扑向同一个人,然后其他郁闷死。所以喜欢哪个男配都有人在,也不一定要否了他人选择。可是,就丽君本人而言,只能选一个,或者一个也不选。说白了,也就是快乐本人,只选一个,反正众口难调,顺得哥意,又违了嫂意,不如就按自己的意思办,只要说得合理,再不甘,亦受了。 叶艾兰:为什么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皇甫少华呢?我倒是比较喜欢他!~我也很希望他能和丽君在,这也是丽君所追求的吧?1.他长得像夏扬,但比夏扬更有英气.2.他可以为了丽君放弃前程,这是他人做不到的.3.他傻傻的样子真的很可爱!~4.他对丽君的喜欢也不亚于其他优秀的人哦!~ 小展刀:孟丽君是我国民间流传的巾帼之雄,铁穆耳虽然写的很优秀,但我个人感情上无法接受孟丽君嫁给铁穆耳,而且少华的表现很不错,目前似乎和孟丽君是最相配的。至于九王爷,他虽然对孟丽君有爱,但显然对皇图霸业念念不忘,这样的人不适合孟丽君,反而会给她带来伤害。不过,我还是尊重孟丽君个人的感情的,就请大大自由发挥了。 于远将至:这花落谁家直是我关注的问题。看样子,二哥要踢掉三哥哥罗?这个女主跟别的女人不样,般来说,当个女性到个陌生的环境总是想着能安定下来,寻求种安全感。不管如何,让人高兴的是,所有男配们对女主是真心喜欢,没有利用,爱情中没有杂质。 乌鸦了了:九王爷好象很神秘的样子````偶就喜欢这一型的 绯霓掌:不赞成少华,感觉这人太迂腐了,在感情上太保守,和丽君格格不入。性格上还是皇帝哥哥比较适合,不过宫里的生活实在是…… 天使的完美:希望作者能让女主角和9王爷一起`,虽然这男人有些坏了点`怎么说哩,带点坏的男人总是那么讨女人喜欢滴~!何况他对女主角也是真心爱慕. 解调:追求丽君一众人等,少华在最明处,是众人靶;小铁半明半暗,对少华而言,他是暗,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用在此处虽不妥,但至少说明小铁比少华占优,毕竟少华不曾想过这人竟是最大情敌。对九王爷而言,小铁却在明处,是靶子。计算来,机会各半;老九在最暗处,丽君把所有情节隐瞒到底,其实对小铁便是大大隐忧,被人箭指,却无从提防,如她真爱小铁,势必为这番隐瞒付出代价。三人来看,老九最无望获得佳人芳心,却是心头刺,总有一天,丽君的守口如瓶会使老九得以将她的哥哥们推至绝境,届时她将如何悔? 相较书中提及的三个人选,九王爷一意用强,少华一味不敢,小铁反而是最懂得把握分寸的人。九王爷见二人拥抱情动,妒意涌上来,贸然行事,也是情理之中。老九明明就认定丽君是唯一配得上自己的女人,却形势不比人强,当然气不过,要说他变态,呵,也太主观了。可是,在丽君心中,从来没把这人当人看哪。 跟谁都无所谓,但确定了就不该犹疑,毕竟是现代人回到古代,思想应该不同。反正她一早就认为不嫁也无所谓,既然有这个认知,就认定自己的感情去又何妨?看到她轻易地与所有男子牵手,在现代人或许无妨,但在古代,对那些男子或算作鼓励吧!这样的举止,也算惊世骇俗了。若几个男子聚在一起,都自然地去牵她的手,她会如何选择?呵,不对,不对。 还有一个细节,丽君并不排斥小铁的拥抱,甚至依恋,当时若非九王爷的树枝搅局,小铁的手肯定揭下丽君的面具了,呵,如果这样,又会如何?其实让丽君明白自己的内心所属,也就不要误他人终身,从一开始小兰提及两个男人都对她有好感开始,丽君就回避这个问题,即使她生病期间,梦呓也是同时提及两人,这般行事,真是优柔寡断。 不管众人意向如何,也不管作者是否安排所谓的调查,但全文至今,丽君实际上与一众男人的感情中,只有对小铁是真正的动心,尤其到这一章,她看到少华的表现,几多回避,总在一种“不忍”的情绪下,为什么不忍?不爱,才不忍。不过,作者也得快快表明态度了,再这样下去,丽君误的人就太多了,越下去越伤人,越破坏她的形象啊 紫影水仙: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哦!!干脆还是让丽君选少华啊,毕竟少华会给她独一无二的爱情,不用担心被别人分享,也许是她和皇帝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让她和少华在一起多相处一点时间啊 解调:看到这儿格外欣喜,真是愈来愈喜小铁,感觉丽君虽然对谁都好,好像对少华也不错,可是,要心意相通,却只有小铁才能够,在这儿,简直就写成天作之合了,呵,喜欢。 第一章 生死一线 清晨,我收拾包裹,便悄悄叫醒了小兰,趁着天还没亮,准备甩了那个呆瓜跑路。小兰惊诧地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说:“小姐,那李公子虽然呆一点,人还是满好的,你这样丢下他,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回头道:“管不了这么多了,再跟他同路下去,不是被闷死,便是被酸死。” “那小姐是喜欢皇甫公子了。” “你胡说什么?” “小姐,你与皇甫公子这么有缘,连三生石都一人一块,是了,那石上还有姻缘二字,说起来真是天意哦。” “你再说,”我转过身拿手点着她的额头。 “小姐,我是说真的,皇甫公子文武双全,长得又一表人才,家父还在京中做官,小姐与他真是一对佳偶啊。” “我记得有谁说过刘公子与我才是一对佳偶。” “可是刘公子已经娶亲了。而且皇甫公子比刘公子强十倍也不止呢。”这丫头还在絮絮叨叨。我无语问苍天,谁来救我,我的丫环是唐僧! 按下此处不表,且来说说那可怜的刘彦昌。 新婚第二日,清晨映雪便急忙起身,望望沉睡中的郎君,想起昨夜的缠绵,满含羞色地走到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双颊晕红,眉目含春,从今日起便是一个妇人了,而且是刘郎的妇人。想到这里,映雪的心中充满喜悦。想想还要去拜见公公,看彦昌睡得很香,不忍叫醒他,轻轻走出门外,返身把门合上,便径直去了。 新房中,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刘彦昌的脸上。刘彦昌从睡梦中醒来,以手遮脸,另一手摸向身边,扑了个空。他忙坐起身叫道:“丽君,”无人应答,定是去爹那里了。想到昨夜的粗狂,刘彦昌心中又喜又甜。急忙起来穿衣束带,收拾妥当。便去寻丽君。 沿着回廊一路行来,佳人芳踪沓然,到哪去了。此时见着一个黄衣丫环,似是昨夜与丽君一起陪嫁来的,自己当时还好生奇怪,怎得不是小兰,却是映雪的丫环小菊。他忙拦住小菊道:“少奶奶呢?” “到花园里去了。”小菊向后一指。刘彦昌飞也似地奔去,小菊见他神情不对,恐怕有变,也赶紧跟了来。到得花园,只见一位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水池边,正在看鱼。 “丽君。”彦昌叫道。女子回过头,竟然是映雪。“怎么是你?丽君呢,”刘彦昌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你抓疼我了。”映雪皱眉,彦昌忙把手一松。 “你还没回答我。” “丽君不在这里。”映雪轻声道。 “那她在哪里?我记得昨日她还与我拜了堂,成了亲的。” 映雪慢慢抬头直视他道:“刘郎记错了吧。昨日坐花轿的是我,与你拜堂的是我,成亲的是我,喝交杯酒的也是我,莫非你都忘了么。” “不会,这怎么可能。”刘彦昌惶恐地看着她。这时小菊赶来说。“少奶奶说的没错。昨日少爷娶得是二小姐映雪,不是大小姐丽君。” “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爹爹。” 刘彦昌飞身跑去。“少爷。”小菊在身后唤道。 “不必了,随他去吧。”映雪道,她那原本纯真的眼睛里掠过一片阴冷的光。 “爹,”刘彦昌气喘吁吁地奔到刘靖的书房里。 “你来了。”刘靖神色不变,招手叫儿子坐下。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丽君呢,是不是映雪把她赶走了。” “这是丽君给你的信,她已经离家出走了。”刘靖把一封信递给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只瞒着我一个人。”刘彦昌接过信,伸手撕做蝴蝶片片飞舞。 “我不要信,我只要丽君。爹你要为我做主。” “好孩子,映雪也是个好姑娘,你们已经成亲了,你要好好待她,忘了丽君吧。她和你没有缘分。” “不,我要休了映雪,我心里只有丽君,我要去找她。” 啪,一记耳光打在刘彦昌脸上。“逆子,”刘靖气得须发倒竖,“你要休了映雪,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刘彦昌捂着脸,愤愤地转身出去。刘靖招手叫来管家, “你给我看好少爷,哪也不许他去。” “是,”刘忠低头答应着,退了出去。 刘靖转身跌坐在太师椅上,心中暗道:“彦昌啊彦昌,你怎么不明白爹的心呢。那孟丽君是个从棺材中爬出的人,又有鬼神索命。不是个有福寿的媳妇。你是爹的独子,怎能娶这个不祥的女人进门。”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垂头沉思起来。 “快放我出去,我是你们的少爷。”刘彦昌跺着脚,在门口大发脾气。 “对不起,老爷吩咐过了,我们做下人的也没有办法啊。”守门的两个小厮无奈地说。刘彦昌气恨地回头,叫来贴身书僮。“你去新房里把我的铺盖搬出来,我今天到书房里睡。”书僮点头应是。刘彦昌暗道,你既不让我出去,我就让你的媳妇守活寡,看你能奈我何。 看着书僮把东西搬出去,映雪神色不动,也不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东西搬完,她便起身合上门,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窗外夜色渐深,小菊悄悄地探头进来。映雪问道:“打听得如何?” “小姐,孟丽君没有死,那两个请来的人被抓去衙门里了。不过二夫人说,他们并不知道是谁给银子。” “娘怎么请些这样不中用的东西。”映雪双眉微蹙。你去跟娘说,“下次一定要请个厉害的角色。”“奴婢知道了。”小菊说完,无声地退了出去。” “孟丽君,我一定要你死,刘彦昌加到我身上的,我要你用十倍来偿还。“映雪仰头望着窗外,两手紧紧绞扭在一起,指尖变得苍白。 城门口,铁穆耳与皇甫少华并肩站在一起。我拉着小兰,走到铁穆耳面前道:“二哥,我正要找你,你可寻得到马车。“铁穆耳笑着向我身后示意,我回头,只见阿罕驾着马车徐徐驶来。”太好了,“我抓着铁穆耳的手跳了起来,皇甫少华在身边咳了一声,我发现自己失态,慌忙放了手,脸上不由一片通红。阿罕把马车停在我身边,便跳下马站到铁穆耳身后,垂手侍立。铁穆耳向道上望了望,“大哥呢,怎么没有与你同来。” “我昨晚想好了,还是分开走得好。” 皇甫少华惊道:“这是为何?” “唉呀,说不清了,反正我不跟他一起走。”不理皇甫少华惊讶的眼神。我飞身上马拿起缰绳,又唤了小兰坐在我身边。就想出城。铁穆耳上前道:“四弟,你身子单薄,去大都路途遥远。叫几位哥哥如何放心得下。” “两位哥哥放心,明堂也不是小孩了,能自己照顾自己。”我拱手向他们告辞,便打马往城外驰去。等我去得远了,铁穆耳与皇甫少华方才起身回去。这时,城墙下一个黑影也在注视我马车远去的方向,同时冷笑了两声。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我的手便酸得抬不起来,想交给小兰,可看她的样子也是个只会坐马车的,无奈我放缓缰绳,让马自个慢慢地走。所幸这一路都有官道,只管顺着走,不至于迷了路。我心里想着,要弄张地图来就好,象现代的交通图,走起路来多省心啊。看看天色已近晌午,我要小兰拿出包里的干粮,就着皮囊里的水,啃了几口。淡而无味,不由想起昨晚酒宴上的几盘菜,真是色香味俱全,可惜没有虾蟹。江浙一带盛产螃蟹和虾,都是我爱吃的。况且古代没有污染,味道一定好得很吧,不过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到了杭州,我一定要买些虾来吃。顺便看看杭州的雷峰塔,是不是还在呢?随之想到阳澄湖的大闸蟹,我顿时嘴角生津,陷入暇想之中。 “小姐,要不要接着赶路啊,”小兰的话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有气无力地拉起缰绳,不由想念起李知栋来,要是这个呆瓜在,我也不至于这么辛苦吧。又继续赶了几个时辰的马车,我只觉得全身的骨架子都快散了。心中忍不住骂道:李知栋,说你呆瓜还真是个呆瓜了,枉我是你兄弟,我先走了,你不可以借匹马来追吗?我这里只顾骂,却浑然忘了是我赌气抛下他走了,却怨不得别人。 转眼天已擦黑,却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有地图真是麻烦,我皱着眉四处望了望,只见远远的树下倒有一栋破茅屋。将就着住一夜吧,我想。一边赶着马车过去。为什么不住马车里呀,因为这马车极小,只容两人坐着,驾车的都只有一匹马,可想而知了。招呼小兰把马拴在树上,打开屋门,地上倒还干爽,可能是猎户歇息的地方。我叫小兰收拾一下,自己起身去拾柴火。 暗处,一双冒着寒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捡了一些柴火,返身回去,突然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一定是大哥追来了。我跑到官道边,凝神远望,果然是李知栋,背着一个小包,飞快地向我驶来,“大哥,我在这,”我双手猛招。李知栋嘴里似在焦急地喊着什么,但我听不清。这时忽然一道寒气从身后袭来,我忙退步转身。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擦着我的衣襟划过。 杀手,又是杀手。剑不断刺来,我来不及思索,只能不停闪避,长剑从我头顶削过,我的满头青丝垂了下来,避无可避,危急时刻,我想起在卫校时进行过的战场救伤员演练,于是倒在地上,不停地侧翻前滚。剑尖在我身侧刺了无数个窟窿。草屑飞扬。我的体力渐渐不支,眼看他最后一剑就要刺到我的胸前,我双眼一闭,一声轻响,一个沉重的身躯压在我身上,我睁开眼,是李知栋,他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背后,杀手正从他身上拔剑准备再刺。我抱住李知栋就地滚葫芦,杀手又挺剑欲刺,刺到半空,忽然停住,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身倒下,他的身后,露出小兰通红的脸。小兰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前头尖尖的铁棒,铁棒上现在沾满血迹,是杀手的血。见杀手倒地,小兰手一松,丢下铁棒,捂着脸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好了,别叫了,你杀的是该杀之人。”我道。一边俯身查看李知栋的伤势。剑从他后背刺入,贯穿前胸,如今衣襟已经全部被血染红,此时他微微睁眼,眼中竟似有笑意。“呆瓜,”我说,泪水却不由流了下来。 “你这样,我很高兴,”李知栋张开嘴吃力地说。 “别说话,”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边连忙脱下身上的长衫,撕成布条,又叫小兰采了些止血的草药。放入口中嚼碎,解开李知栋的衣服,把嘴里的草药捂在伤口处,再用布条在他身上往复缠绕,打成绷带的样子,一边又唤小兰扶起他的上身,用手按住胸前的血管为他止血。 李知栋看我为他忙乱,眼神中全是欣慰之色,似乎忘了伤痛。我哽咽道:“呆瓜,为我这样,值得么。”呆瓜费力地点一点头。见他这样,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呆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要救你。” 我到山前采了些老藤,又叫小兰用剑削了些竹子,编了付担架,和小兰一起把李知栋放上担架。抬到马车之上,又把李知栋骑来的马一起套在辕上。我坐在李知栋身边对他说:“大哥,我们回县城,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不会让你有事的。”李知栋摇摇头吃力地说:“叫我呆瓜,我喜欢听。”我低声道:“呆瓜。”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小兰在身后催道:“小姐,赶快启程吧。”我闻言站起身,抹干眼泪,拿起缰绳,拼命地驾一声,向远处的县城驰去。小兰放好包裹,赶紧把我的头发束起来,插上一枝银簪,又为我披上一件长衫,我转身对她微笑:“好丫头。” 第二章 九宫八卦步 进入县城的时候,天已快亮了,李知栋早已陷入昏迷状态。我直接驾着马车,冲到最近的药铺前。和小兰一起把李知栋抬进铺子。大夫伸手过来给他搭了脉,又低头看了伤势,不由连连摇头,我大急道:“大夫,你一定要救他。”老人摇摇头,“他失血过多,恐怕很难救活了。” “我的血可以给他,把我的血输给他吧,我是o型血,”我急道。大夫惊讶得看着我,我忽然醒悟,这是元朝,不能输血。 “大夫,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除非有大内秘治的大补金丹,否则别无他法。” “大补金丹,哪有卖,多少钱我都买。” 大夫摇头:“公子,大补金丹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我们平头百姓哪有得卖呀,老夫也是以前见蒙古人用过,方才知晓。” 皇亲国戚,蒙古人,我心中默念,忽然想到,“二哥就是蒙古人,说不定他有呢,就算他没有,总能想些法子弄来吧。”这样想着,我便叫小兰守在李知栋身边,自己飞快地奔出去,到了街上,心下忽然茫然,认识二哥这么久,他的住处却从未去过,如何找寻啊。没法子,只有乱撞了。我飞快地跑到各个蒙古酒馆里询问,搜寻。当从最后一家蒙古酒馆里出来时,我绝望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想到昏迷不醒的大哥,想到在庙前第一次相见,他把丝帕交到我的手中。在破庙里,他用木棍敲杀手的头,想到那日他用笛子和我唱和,明月几时有。过去的种种,在我眼前闪过。我蹲到街角,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 “四弟。”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慢慢抬起头,看到得是铁穆耳那亲切的笑容。“二哥,”我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所有的痛苦委屈,伤心都化成泪水哗啦啦地流到他的肩膀上。“怎么,只抱二哥,不抱我啊。”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我转过头,是三哥。忙推开铁穆耳,焦急地道,“快去救大哥,他受伤了。” 李知栋服过药后,沉沉地睡去。大夫诊了脉道。“这位公子已无大碍,只是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听了这话,我和二哥,三哥都露出宽慰的笑容。“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到外面坐一坐。”二哥说。这座宅院据说是他朋友的,暂借给他住,我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我们一起来到外间,坐了下来。我以手托腮,呆呆地想着心事。铁穆耳起身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皇甫少华皱着眉看了看我,忽然起身坐到我身边道:“四弟,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哥哥。”“没有啊,”我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四弟,三哥与你结拜之日,便立下誓言,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这样你还信不过三哥吗。” “三哥,不是小弟信不过你,可那些杀手要杀的是我,大哥已经被我连累,我绝不能再连累你和二哥了。”我言辞切切地说。 “那你就是不把我们当作你的兄弟。只要你说出来,就是赴汤蹈火,三哥我绝不言悔。”皇甫少华一把抓住我的手说。 我看着他那张酷似夏扬的脸,恍惚又回到从前,夏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想,“知道吗,我早就喜欢你了,喜欢你踩我的脚,喜欢你假装生气,喜欢你在上课时和我争论不休。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我要让你过上快乐的生活。” “四弟,你怎么了。”皇甫少华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中。我把手从他手中抽离,站起身道:“我累了,想去歇息。”这时,铁穆耳回身道,“你就住在这儿吧,我已经把小兰接来了。” “那就谢谢二哥了,”我缓步走去,神情仍有些恍惚。后面两道担忧的目光随着我的身影跨出房门。 “三弟,四弟心中恐怕有心结,所以不肯说与我们知晓。”铁穆耳道。 “我只是奇怪他一个柔弱的公子,为何有人三番四次要取他性命,三哥,你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我已经叫阿罕去查过那两起杀手的来历了。第一批是两个混混,既不知杀的人是谁,也不知给银子的是谁。第二个却是江湖中闻名的杀手,只要买家付得起银子,不管是谁都杀,从未失过手,这次却死在一个小厮的手中。想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线索了。”铁穆耳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非常凝重。 “我看这个人两次不能得手,一定不肯罢休。第三次来的就不知道会是谁了。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此次决不能袖手旁观。”皇甫少华道。 此时我在香汤里沐浴了一番。浑身疲惫不堪,早已坠入了梦乡。半个时辰后,有一人轻轻推开门,坐在我身边,久久地凝望着我。 明明是个绝代佳人的模样,为何扮作男装,那日唱木兰词试探你,看你神情自若,又不似假冒。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还有那孟丽君究竟身在何处。那日唱歌之后,便踪迹沓然。李知栋也不象那吹笛之人。也罢,想这许多作甚。皇祖父的千秋大业才是最紧要的。还需在江南多多查访才是。 来人正欲起身离去。梦中的伊人轻叹了一声,伸出一支嫩藕般的手臂。来人回头上前,把手臂复放入被中,又凝神望着伊人美丽绝伦的面宠,忽然伸手欲摸,梦中人翻了个身,那只手急忙缩回。来人叹了口气,终于起身,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第二日,天放大亮,我方才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慢穿上衣服,把头发用银冠束起,一边走,一边暗道,小兰那小蹄子跑哪去了。这大早就不见人影。走到前厅中,只见二哥与三哥都在那里了。我朝他们施了礼。环顾四周,不见小兰的人影。二哥笑道:“你过来,我给你准备了早点。”我走过去一看,是一碗稀粥和一碟小菜。我不禁摇头,这一生最不爱吃的就是粥。二哥见状道,“你想吃什么。”“醉虾,”我脱口而出,说完忙掩口道。“说着玩的,不要当真。”二哥三哥笑一笑,没有吭声。我忙笑道:“我去大哥那里看看。” 走到内堂,只见大哥正挣扎着坐起来,面前放着一碗粥,他的小僮却不知跑哪去了。我心中暗道:这些没良心的东西。一边忙跑过去,扶起大哥说:“你伤没好,千万别起来。”说完,把枕头拿起,垫在他身后。一边又端起粥道:“我喂你吧。”李知栋笑着点点头。我把粥一勺勺舀到他嘴里。见他吃得香甜,问道:“好吃吗。”“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呆瓜笑着说。这时,铁穆耳从屏风后转过来,手中托着一盘醉虾,笑道:“四弟,你看我带什么来了。”话音刚落,皇甫少华也从屏风后走出来,边走边嚷道:“四弟,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醉虾。”他进来看到铁穆耳手中的托盘,不由一笑:“原来你也买了,早知道就不用我跑路了。” 咳咳,李知栋咳嗽几声。我从尴尬中醒转过来,忙一手接过一只托盘道:“还是二哥,三哥关心我,小弟在这里多谢两位哥哥。大哥你有口福了。”说完,我笑吟吟地坐下。这时小兰这丫头不知从哪钻出来喊道:“小……公子,李公子的药准备好了。”原来她是干这事去了。我忙起身道:“大哥,你等着,我去给你煎药。”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便转身出去了。小兰跟在我的身后出来。剩下三个男人在房里互相看着。铁穆耳坐到床前道:“大哥,不如我来喂你。”“不,我吃饱了。”李知栋道。“那我们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休息。”皇甫少华道,拉着铁穆耳一起退了出去。剩下李知栋一人,呆呆地看着那两盘醉虾。 我来到厨房,把药放到砂钵里,拿着蒲扇扇起了火。“小姐,”小兰悄悄地跟进来。 “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什么事,这么鬼鬼崇崇的。”我道。 “小姐,你不会就这样和他们三个男人呆在一块吧。” “你胡说什么呀,”我皱着眉瞪着她。 “小姐,我是说真的。你现在不是三角恋,是四角恋了,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的。” 我听了,不由一呆,小兰说的也有道理。 “小姐,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 “怎么斩法,说来听听。” “就是你赶紧选一个,然后订下来,便和他一起启程去大都。” “这是什么好法子,不行,想过一个。”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不如小姐自己想一个吧。”小兰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想了想,言道: “这一路上都有人暗杀我们,李知栋那书生是选不得的,不然不光我们丢命,他也要赔上一条。铁穆耳为人太过阴沉,而且太复杂,让人猜不透,不知他在想什么,就算选上他,他也未必愿意陪我们去大都的。难道只有选皇甫少华了,我去的本来就是他家,他又有武功,应该是上上之选了。” “小姐说得对,果然是上上之选。” “上你的头啊,小丫头。人少他是能对付,人多可就说不定了。我自己也得学些防身之术才行。”我低着头沉思,小兰在旁边叫道:“小姐,药扑出来了。”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揭盖子。 这天傍晚,我便找到皇甫少华,“三哥,我想和你学武。” “就你这身架子,”皇甫少华惊讶地看着我。“学武很难学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只是想学些防身之术,最好是逃命术了。” “这样啊,你想学什么逃命术呢。”皇甫少华托着下巴看着我。 “三哥那日舞剑的步法很巧妙,不如教给我吧。” “四弟果然识货,那是有名的九宫八卦步。你身材轻巧,学来应该不难。” “那要学多久呢。” “最少一年吧。” “那么久啊,我有些失望。” “不过有个速成的法子。”皇甫少华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我眼前一亮。 “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帮你打通任督二脉,便可十日速成。” “好啊,三哥不就是武功高强的人。” 皇甫少华听了,脸一红,“我不算,加上二哥差不多。” “你是说要你和二哥一同帮我打脉。”我惊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找二哥。” 看着四弟远去的背影,皇甫少华心中忽想,他要是个女子该有多好。想到这里,脸上一热。急忙打住。 二哥和三哥一起把手掌抵在我的后背,股股真气输入我的体内,让我只觉飘飘欲仙,无比畅快,却不知二哥和三哥在后面满身流汗,辛苦得很。 阿罕在门外警觉得左看右看,小兰站在他身边,无聊地打个哈欠道:“你是木头做的啊,两个时辰了,一句话都不说,你不闷,我都快闷死了。”阿罕看她一眼,依然故我。“木头还会吱吱呢,你连木头都不如。”小兰怒道。 “噤声。”阿罕道。“木头开口,可真稀奇呢。”小兰冲着他扮个鬼脸。阿罕别过头去,任她再说,也不理她了。 房内正到紧要关头,我只觉丹田内汇聚了大量的真气,然后一起往上直冲,冲到气海穴处,忽然一震,只觉眼前一亮,头顶如开了天窗,一片清明世界。我侧耳倾听,能听到窗外几十步远树叶落地的声响。 “大功告成。”铁穆耳道,收回手,慢慢调息。皇甫少华也收回手,闭目不语。“两位哥哥,多谢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我跳下床道。 “不必了,你刚刚通关,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教你调息之法。”皇甫少华道。 “那就多谢二哥师父,小弟去了。”我冲他们笑一笑,转身出门,留下房中二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 第三章 心碎了无痕 转眼四天过去了,我把九宫八卦步已学了五成。皇甫少华欣喜地道:“四弟,你如此聪慧,不用十天就可出师了。” “真的吗,那我现在逃跑,你来抓我呀。”我笑道,一边运起九宫八卦步,在院中如穿花蝴蝶般转了起来。 “好啊,不过被三哥抓到了,可要受罚。” “罚什么呢?”我问道。 “就罚你象那日抱二哥似地抱着我。”皇甫少华笑道。话一出口,自觉不妥,那张俊脸登时红了起来。 我听了也不由一呆,又看到他那张酷似夏扬的脸,心中更如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你当真想要四弟抱你么,那日他把眼泪鼻涕都擦在我身上,可惜了我的一件新袍子,再也不能穿了。”铁穆耳笑道,“不如罚四弟唱歌吧。” “最好最好,”皇甫少华忙道。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我全力施展刚学的步法,看皇甫少华一时还真抓我不着,不由心中大为得意。这时李知栋也拄着拐杖从房中出来,这时他的伤已大好,只是还不能随意行走。我见他到来,一时开了小差,被皇甫少华从背后一把抱住,举得高高的,一边笑道:“可抓着你了。”我顿时羞红了脸,死命挣开他的怀抱,飞也似的跑进自己房中,关上门,心犹然砰砰跳个不停。 留下的三人神态各异,铁穆耳面带微笑,却又若有所思。李知栋咬紧嘴唇,拄着拐杖走了。皇甫少华看着自己的双手惊道:“我做错什么了。四弟为什么生气。” 过了晚饭时间,我仍然赌气不出来。皇甫少华几次到门前,软语向我道歉,好话说尽,我就是不开门。最后铁穆耳来了。敲门道:“四弟,我是二哥。” 我说:“谁来我也不开。” 铁穆耳道:“不过是被三哥抱了一下,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除非你是女子,所以生气。” “谁说我是女子了。”我大力把门打开。迈步出去。只见李知栋和皇甫少华都站在门外笑道:“还是二哥有办法。”我大怒:“你们都来笑我,欺负我。”说着眼中流下泪来,皇甫少华慌忙掏出一块手帕。给我拭泪,一边说:“四弟别哭,都是三哥的错。你打也好,骂也好,只管冲三哥来。” 我抬起眼睛:“你说真的。”皇甫少华慌忙点头。我冲他胸前狠命擂了一拳,见他忍痛,不禁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李知栋道:“大家都是兄弟,应该和和睦睦才是。”说完,拉着我的手,一起到前厅去用饭。我见他们都没吃饭,只在等我,心中大为感动。拱手对三人说:“其实今日之事,都是小弟任性而为。让三位哥哥担心,是小弟的不是,在此向三位哥哥赔礼了。”说着便弯腰拜了一拜。 “四弟不可,”铁穆耳抢先一步拉我起来。四人重新落座。把酒言欢。 饭毕,铁穆耳问道,“学好武功后,四弟可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启程去大都,投奔皇甫伯伯。只是大哥的伤,不知何时能痊愈。” “不如我同你去吧,大哥让他在此静养,然后再与我们会合。”皇甫少华道。 铁穆耳点头道:“也好,只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李知栋低头想了一想道:“四弟,你就和三弟去吧。这里有二弟照顾我便够了。等我伤好了,自然会来寻你。” “既然如此,便一言为定,三哥,小弟先在此谢过。”我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皇甫少华笑道。 转眼十天过去,我的九宫八卦步已练成。启程的日子到了。清晨,我和皇甫少华,小兰坐上马车,和大哥,二哥一一拜别,从李知栋的眼里,我看到了泪光。对不起,大哥,我心道。扭头不忍再看他。马车向城门驶去。渐去渐远,我偷偷回头,看到大哥,二哥的身影依然伫立在风中。我悄悄掩面,将眼角的泪花拭去。 几日后,阳谷镇的驿舍内。阿罕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见到铁穆耳躬身道:“殿下。”铁穆耳看着他:“事情办得如何。” “属下听得刘府内有一幅孟丽君的画像,便悄悄潜了去,意外发现刘彦昌与那新婚妻子孟映雪竟然分房而居,刘彦昌新婚第二天便搬到了书房,这幅画像便悬在刘彦昌书房内的卧榻上。属下等他睡熟方才取来,不曾惊动他人。” 说完,阿罕自身后取出一个布筒,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取出来,铁穆耳迫不及待地接过画像展开。顿时大惊:“果然是她。”只见画像上赫然是柳明堂着女装的模样。莲步微移,嘴角噙笑,双目含情。栩栩如生。“是啊,我早该猜到是她。”铁穆耳喃喃道。 复回身问道:“阿罕,你可知三弟,四弟他们到了何处。” “昨日有手下的人来报,说他们到杭州后,便没了踪影。遍寻不着,恐怕……” “不必说了,三弟四弟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言罢。铁穆耳走到窗前,拿出怀中穿罗裙的小人,低语道:“四弟,你如今身在何处。”身后阿罕悄悄地退出去,无声地合上了房门。 “快说,谁偷了我的画像。”刘彦昌一早起来,床前的孟丽君已芳踪不在。他马上招了院内的所有丫环奴仆,黑压压地跪在厅堂下。当头的一个穿绿衣的丫环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不曾看见。” “昨日我房内就是你铺的床,现在敢说没看见。来人,给我掌嘴。”一个小厮应声上前,啪啪一串脆响。丫环的腮上登时红肿一片,嘴角渗出血来。其它众人唬得双脚发软。刘彦昌冷冷道:“下一个。”一时大厅之中惨呼声连连。早有人报与映雪知道。映雪匆匆赶来,见了此景也不由心惊。望着彦昌强笑道:“刘郎,丢了什么画像。这般大动干戈。” 刘彦昌见她进来,冷笑一声道:“你近前来。”映雪不知有诈,慢慢行到身前。啪的一记耳光,刘彦昌收回手,目中冰冷一片。“你打我?”映雪捂着脸,痛苦地看着他。 “我今日打的就是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映雪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不知夫君所说的不知羞耻从何而来。” “你自己做下的事,你竟不知。我那日在洞房中就应该明白。你蒙着盖头不让我揭,又吹灭红烛,不许我看你的脸,这些倒也罢了。第二日醒来,我便觉着交杯酒中有古怪。拿去验看,里面果然放了春药。” 映雪闻言,脸色变得雪白。那日千算万算,却不记得把酒销毁,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上一次丽君突然暴毙,想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幸亏神佛保佑她死里逃生。上天无眼,让我刘彦昌娶了你这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卑鄙无耻的女人,枉你貌似春花,却心如蛇蝎。是了,丽君的画像便是被你毁了吧。” 映雪低声道:“不是我。” “不是,好,很好。你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总有一日我会找到丽君,娶她回来。我还要把你的恶行昭告天下,让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自食其果。”刘彦昌说完,哈哈大笑,笑声中泪水滚滚而下。 映雪跌跌撞撞地回到新房。抬眼看去,红罗帐,鸳鸯被犹在。却再也等不到郎君的身影。环顾左右,忽然厉声叫道:“孟丽君,我不要你死了,我要你生不如死。”这时小菊轻轻走进来道:“小姐,保重身体。”映雪抬起泪眼道:“小菊,你去告诉娘,抓到孟丽君,不要杀她,把她卖去蒙人的妓馆。我要她的刘郎到妓馆去与她风流快活,幸福一生。哈哈哈,哈哈哈。”孟映雪仰天狂笑,笑声无比刺耳。 “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信了,”管家孟和举着一封粉红的信笺一路小跑过来。孟夫人抢先一步接过信,急切地问道:“是谁送来的。” “是小兰。老奴叫她先下去歇息了。” “好,很好,你也下去吧。”“是,”孟和弯腰退步出去。合上门。 房内孟夫人把信纸抽出,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只见信上写道:“爹,娘,女儿在路上遇着皇甫驭风的公子皇甫少华,如今正与他结伴同行,不日即可到达杭州。……” 看到此处,孟老爷拈须笑道,“皇甫公子少年英雄,丽君交给他,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后面又写路上的两次暗杀,幸亏遇人相救,才化险为夷。看到这里,孟夫人拭去额前的冷汗道:“这位李知栋公子真是我家的大恩人,一定要好好酬谢才是。神佛保佑。”孟老爷却皱眉道:“是什么人,处心积虑要杀我家丽君。” “是啊,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孟夫人急道。 “我再写一封信,叫小兰带去给杭州府的守备林龙,嘱他照顾丽君,”孟老爷皱眉道。 “好,我这就叫小兰马上将信送去。” 可怜的小兰又累得人仰马翻,不过她并无怨言,一切为了小姐,小兰坐上马车,不停地催大福赶车,恨不能张开翅膀飞了去。 “掌柜的,给我开两间上房。”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站在客栈之中,前面说话的是俊秀公子皇甫少华,后面跟着的美貌少年便是柳明堂是也。“对不起,只有一间了。”掌柜答道。 “不会吧,又要住柴棚,”我心中暗道。果然,皇甫少华问道:“那就把柴棚借给我们住吧。” “对不起,柴棚已有人住了。” “有没有搞错,”我道:“连柴棚都没有。那我们去别家。”我对皇甫少华说, “对不住,别家客栈都是蒙古人开的,一晚要十两银子,我看二位的样子,嘿嘿。”掌柜的住嘴,讪讪笑道。我俩回顾身上,因为怕招人耳目,穿得确实粗陋。可也不能狗眼看人低呀。“十两就十两,你怕我们住不起么。”我抬脚要走。被皇甫少华一把拉住。“四弟,到大都还有许多路程。这一路已经花了不少了。能省则省吧。”我横他一眼,什么话,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的。那日拿玉簪换桃花灯,便知你是个大手大脚的主。 想归想,无奈之下,我只得跟着皇甫少华进了那间最后的上房。一进门,我便把两条板凳一拼,道:“三哥,你睡这,我睡床。” 皇甫少华看看床道:“那床很宽敞,可以睡两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睡。“我冷冷道。 “好,就依你。”皇甫少华笑了笑。把包裹垫在板凳上一边说:“天也晚了,早点睡吧。”说完便脱去外袍,倒头躺下。我想了想,合衣躺在床上,复又起来,从包裹里抽出一件夹袄,盖在皇甫少华身上。皇甫少华挣开眼看看我道:“四弟,你睡觉不脱衣服么。”我斜了他一眼。“快睡。”随之一口吹熄了灯。 半晌,皇甫少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起床,凑到他身前,借着月光,端祥他的脸,和夏扬还是有些不一样,夏扬的脸色苍白,眉宇间少了那份英气,一双眼也没有少华这么有神。比较之下还是少华更养眼啊。这时三哥微动一动,便想翻身,我忙伸手挡住。又复坐下,久久地看着他的脸,“四弟。”皇甫少华在梦中低声道。三哥,你心中终是有我。我叹了口气,回到床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早晨一睁眼,便看到皇甫少华那张放大的脸,他的鼻息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我忽地一下起身,推开他道:“你做什么。”皇甫少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看见你睡觉的样子,便挪不开眼睛。” “那也用不着靠那么近啊。”我道。 “不知不觉,就越来越近了。”皇甫少华道,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手脚也无措起来。其实他心里也着实有些惊讶。今早不知怎的,起来后,见四弟还未醒,便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就不由坐在床边痴痴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光便移到他的两片红唇之上,那般娇艳,如花朵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幸好这时四弟醒了,不然还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见他这样,想起自己昨日也是这样痴痴地看着他,心中羞涩,脸也羞红了一片。两人便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道:“三哥,不如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啊,想去哪。” “自然是最好的酒楼了。”我笑道,皇甫少华面露难色,手伸到怀里,悄悄地数起银子来。 “跟你玩的,傻瓜。”我笑道。 第四章 卖身青楼 走在大街上,只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毕竟是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这里可有真正原汁原味的断桥白堤,雷峰塔,我忽然很想去看看,只是腹中饥饿。只有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眼前一座酒楼,上书醉月楼三字,我拉着皇甫少华道:“三哥,就这家吧。”皇甫少华忙道:“好啊,”手却悄悄地将我握紧,我一直拉着他上了楼,方才醒觉,忙把手甩开。 “四弟。”皇甫少华一脸无辜。懒得理你,我斜了他一眼,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这里可以看到西湖的美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杨柳岸晓风残月。在这几百年前的西子湖畔,我的双眼,穿过历史的重重迷雾,望向那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四弟,我点了杭州的名点芋角,还有你最爱吃的醉虾。”皇甫少华在我耳边道。 “哦,那你吃什么,”我问。 “我嘛,吃馒头。”少华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要总惦念你那点银子,先用着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我什么都不会,总不能沿街卖艺吧。” “山人自有妙计。”我笑道。 皇甫少华看着我不言语。 “抽奖了,抽奖了。交十个铜板,就可以抽一次,最高奖十两银子了。” 我在街边摆了个摊高叫道。皇甫少华走过来,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说,“真能抽到十两银子。” “那自然是真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啊。”我大声吆喝,看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皇甫少华一咬牙道:“我出十个铜板。”然后从众多纸笺中抽了一张,打开看,上面写道:十两。 “哈我中奖了。”皇甫少华高兴地接过银子,转身走了。众人看到有这等好事,纷纷拿出钱来抽奖,有抽到十个铜板的,有抽到一个铜板的。当然最多的是:谢谢二字了。转眼天已晌午,我心满意足地收起鼓鼓的钱袋。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皇甫少华从巷内出来,佩服地看着我说:“四弟果然有办法。”这时一个老者从边上走过,看了我们一眼,突然叫道,“这两人是一伙的,快来抓骗子啊。”一时好多人围了过来。“快跑。”皇甫少华抓住我的手,使出九宫八卦步,穿出人群,飞也似的跑了。 直跑了几里路,方才站住脚,我功力不够,已经汗如雨下。皇甫少华道:“四弟,不如我来背你。” “不用。”我说,一不留神,扭伤了脚,好痛。我抚着脚,额上渗出冷汗。皇甫少华蹲身看了看道。“你的脚肿了,还是我背你。”我还想拒绝,他已经不由分说地背起我,大踏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四弟,我带你去药铺,买瓶活络酒搽搽便好了。”我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听着他温暖的话语,心中感慨万分,一时无言。 回到客栈,皇甫少华扶我坐在床上,脱下我脚上的罗袜,惊道:“四弟的脚好白,好小。”“不许说。”我道。皇甫少华不敢再吱声。拿出酒来,轻轻地帮我搽,边搽边问:“还疼不疼。”我看到他专注的眼神,心中又酸又甜。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还是把你弄疼了。”皇甫少华道。另一只手慌忙掏出丝帕帮我擦眼泪。我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三哥,让你受累了。”皇甫少华道:“这就是四弟的不是。你我即为兄弟,便该同甘共苦,共享祸福。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三哥,倘若有一日,四弟要你为我放弃前程,你可舍得。” “为了四弟,便是粉身碎骨也做得,何况区区前程。”皇甫少华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说。我心中大喜,忽又想到夏扬也曾这般信誓旦旦地说,永不离开我,最后还不是敌不过事业前途。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想到此,大喜转为大忧。我不再言语,皇甫少华见状,也不多言,继续低头为我搽好药酒,便扶我躺下,盖上薄被道:“你早些歇息,我去买些点心来。” 转眼夜色深沉,两个黑影鬼鬼崇崇地来到客栈中。“老大,就是这间。” “好,快些办事,银子就要到手了。”另一个黑影拿起一根竹管,捅破窗纸,往内吹出一道轻烟。房中两人浑然不觉。沉入更深的梦乡中。 天渐渐亮了,皇甫少华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手脚被绑,猛想到四弟,心中大急,嘶声叫道:“明堂,明堂。” “我在这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皇甫少华回身四顾,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躺在远处的墙角。他奋力挪过去,好不容易挪到身边道:“四弟,你没事就好。” “没事?”我没好气地说:“没事就不会被绑着了。”天色越来越亮。皇甫少华四处看看道:“是间破草房,什么人把我们绑到这来了。” “该不会是那些摸奖的吧。”我说。 “不可能,否则我们现在应该在官衙了。” “难道又是杀手。”我惊道。“如今我们两人都已被擒,只有束手待毙了。” “四弟,不必担心,要杀我们,他们昨日便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倒是,”我凝神想了想,“或许是为勒索钱财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走过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我见他眉眼并不凶恶。便叫道:“这位小兄弟可否过来。”少年瞪了我一眼:“想活命就别乱叫。” 我心中叹了一声又道:“这位大侠,能否给我倒碗水喝。”少年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旋即又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花招。”我笑道:“我们手脚都被绑了,你还不放心么。”少年便转身倒了一碗水来,递到我面前,我喝了两口,又央少年递给三哥。少年道:“我不喜欢他,不给他水喝。”皇甫少华听了苦笑:“为什么。” “你长得太凶。” “再凶也没有你们老大凶吧。” “我们老大对我很好,给我饭吃,又给我衣服穿。” “可他毕竟不是好人,你跟着他不会有出头之路的。你的父母呢。”我问道。 “不要提他们,他们都死了。”少年愤愤地道。我知他心中不平,不敢再问,复又道:“这位大侠,我看你不是坏人,不如做做好事,放了我们吧。” “不行,老大会把我赶走的。那我就无处可去了。” “这位公子是皇甫将军的儿子,你跟着他可以创一番事业,大丈夫生在世上,就该轰轰烈烈,有所作为。” 少年闻言,神情复杂。我知道他心中犹豫。忙又加把火道:“你老大对你虽好,却只能带着你过这种担惊受怕,见不得光的日子。就算不求光宗耀祖,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见他还在迟疑,我只得道:“放心,你老大并不曾杀人放火,罪不至死,当今皇上仁慈,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少年听了我的话,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我心中不愿找刘靖,依稀想起爹说过,杭州守备也是他的至交,于是道:“你只需到守备衙门,言道孟士元家人有难,请他相救,他应该会来。” 少年依言去了。我目送他远去,心中暗道:成败在此一举。回头却看到皇甫少华惊诧的眼睛:“原来你是孟士元的家人,可我听说他只有两个女儿。”说完,他的眼睛看着我,露出喜悦之色。我怒道:“你胡说什么,孟士元是我舅父。”皇甫少华闻言,眼中眸光暗淡了下来,想想又道:“四弟好口才,愚兄自愧不如。”我轻声叹道:“不是小弟口才好,是这位小兄弟心地本善,良知未泯,只不知他家出了何事,以至年纪轻轻,便坠入盗匪一行。” 杭州守备衙门,小兰焦急地站在厅内,四十多岁的林龙,皱眉拈须不语。小兰道,“请守备大人快去救我家小姐,迟了只恐不及。”林龙叹道:“只是我搜遍了这杭州城,也未见她的踪影,她确是在杭州吗。”小兰道:“那是自然。”这时,一个小兵急步进来道:“大人,门外有一少年求见。”“不见。”林龙道。 “但他说他有孟士元家人的消息。”小兵道。 “速速快请。”林龙急道。 头好痛啊,我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上被蒙了一块布,想到刚才那一幕,心中叹惜不已。 几个时辰前,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四周看看道:“小三那小子,又跑到哪玩去了,要他看两个人都不安生,等会回来一定打他的屁股。”另一人道,“老大,那使银子的人要的是哪一个。”老大闻言,走过来,看了看我们,用手指着我道:“就是他。” 老二闻言过来,看着我嘻嘻一笑:“长得细皮嫩肉的,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一边说,一只脏手便伸过来摸我的脸。“你们不要碰他。”皇甫少华叫道。老二闻言,收回手,走到他身边,狠狠踹了一脚道:“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看老子怎么教训你。”皇甫少华吃痛,却强忍着不作声。老二作势又要踢去。我急道:“不要打他。” 那两人听了,都看着我,旋即大笑起来。老二又朝我走过来道:“我不打他,你要怎么谢我呀?”我看到他眼中淫邪的光。心中又羞又气,索性闭了眼,什么都不看。这时老大出声道。“别玩了,办正事要紧。”老二应道是。我忙睁开眼。只见那个老二拿着根棍子朝皇甫少华头上狠狠敲去。“不要呀,”我叫道。一块布伸过来捂住我的口鼻,我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这里了。 侧耳倾听,是马蹄声,看来我身在马车之中。他们抓了我,又不杀,究竟想做什么。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一个人掀开帘子把我从车上抬下来。我默默感觉着,仿佛上了台阶,又进一个房间,走了许久,终于停下来,我被放在一把木椅上。有人上前揭开我脸上的黑布。映入眼帘的是张涂满了脂粉,风韵犹存的脸。 “花老板,这次的货不错吧。”那个花老板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中全是惊艳之色,嘴里还不住发出啧啧声。我厌恶的别过头。 “货好就快给银子。大爷还有事。”老大不耐烦地说。花老板抽出三张银票,“三千两银子,分文不少。” “哼,这可是个雏儿,老板,你这回可捡了天大的便宜。”老大抢过银票道。 “便宜是有,麻烦恐怕也不少吧。”花老板笑道。老大不再吭声,闷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房中留下我和花老板两人。我张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花老板一笑。“是公子哥儿眠花卧柳的地方。” “妓院,”我大惊,忽又想到被木棍敲昏的皇甫少华,心下惨然。花老板自腰中掏出一包药粉,撬开我的嘴,用水灌了进去。我惊道:“这是什么。”花老板一笑,“软玉温香散,等会你便知道它的厉害。” 说完,回声喝道:“你们进来,侍候她沐浴穿衣。”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丫环,给我解开手上脚上的绳子。我想抬身起来,身上却绵软无力。怒道:“你给我吃的什么毒药。”花老板温言细语地说:“姑娘,你可是我们的摇钱树,我可舍不得拿毒药喂你。”我恨恨地望着她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汉人,不过这是蒙人开的妓馆。你就是杭州府台的女儿,我也放你不得。” 言毕,无声地招招手,两个健壮的仆妇抬着一桶香汤进来。几个丫环上前七手八脚地脱了我的衣服,浸入水中。花老板笑着说,“好身段,好模样,乖女儿,好好想着怎么为我赚钱吧。” “老妖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趁了你的心愿。”我怒道。 花老板任我骂她,也不生气,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我无奈地躺在水中,任她们在我身上摆弄。好不容易洗完了,丫环扶我起来,抱到床上,给我穿上一套洒金花的粉色罗裙,又将我头发梳了个云髻。一切妥当,方才退了出去。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下悲哀无比。想到害我之人,除了二娘李翠花和孟映雪,再无他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痛入骨髓。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这时花老板那张笑脸探了进来道:“姑娘大喜,九王爷今日巡游到此,等我带了你出去,你要好生表现才是。讨了王爷的欢心,纳了你为妾,便可尽享荣华富贵了。” 第五章 守宫砂 却说,听完花老板那番话,我别过脸不理她,花老板手一招,上来两个丫环,不管我愿不愿意。扶我起来,一人一边挟持我出了门。来到大厅,只见满眼花红柳绿,莺歌燕语。脂粉香扑鼻而来,我厌恶地皱皱眉,身不由己,被扶到一个人的面前。 我低着头不肯抬起来。这人轻笑一声,用折扇托起我的下巴,我无奈抬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相貌堂堂,衣饰华贵的男人正含笑望着我。他看到我的脸,不由咦了一声,眼中闪出惊诧之色。花老板忙凑过来道:“王爷以为如何。” “好,果然是绝色。”王爷笑道。一双眼移到我的胸前,射出灼人的光芒。我很想用手遮挡,奈何全身无力,只微微动了动手指。王爷见状,也有些奇怪。便返头询问地看着花老板。花老板忙陪笑说:“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我恐她伤了王爷,所以……。”王爷早伸出一只手道:“解药。”花老板为难地看看我,无奈掏出一个绿瓶,从里面倾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王爷接过来,一手捏着我的下巴,把那颗药丸塞进去。又端过一杯茶喂我喝了。便唤人搬来一把椅子扶我坐在身边,方才挥手叫花老板退下。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见状把嘴贴在我耳边道:“姑娘药力还未过去,不如平心静气,看看歌舞如何。”一边把一只大手伸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不松开。 眼前几个歌妓正在且歌且舞,跳得却是南唐李煜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一位俏丽的歌女舒喉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绿栏朱阁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王爷贴着我的脸颊道,“姑娘觉得此曲如何。”他嘴中的热气扑到我脸上。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嘴。淡淡道: “李煜是亡国之君,唱的也是亡国之词,如今皇上英明神武,天下太平,王爷怎得却听这种不祥之曲。” 王爷听了,面露惊诧之色,握着我的手不由更紧,嘴贴在我耳上道: “你是何人?” 我冷冷道:“无可奉告。” 王爷一怔,旋即大笑起来。那名唱歌的歌妓见状不由停了下来。惶然不知所措。王爷鹰目一扫,怒道:“给我掌嘴。” 立即有一个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欲拉她下去。歌妓哭声连连。我心中怜悯,起身对王爷道:“请王爷饶了她吧。” 王爷看了我一眼道:“本王若不依呢。” 我道:“小女子愿为王爷歌一曲。” 王爷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无声地挥挥手,卫士松开歌妓,其他的歌妓慌忙上前拉着她一起去了。 我镇定地走上台,药力已快散了,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我躬身施了一礼。想到生死未卜的皇甫少华,一心救我的李知栋,默默关心我的铁穆耳,心中百感交集,长袖一甩,跳起卫校时学过的羽衣舞,一边轻展歌喉唱道: “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共享福祸,焚心以火,烫上爱的深烙,燃烧的心,黄土地埋不了我。” 唱到情深处,我眼中泪光闪动,那种无以言状的悲哀也深深震动了每一个人。椅上的王爷眼中射出如火一般的光芒,灼烫着我的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一闪身,使出九宫八卦步,飞快向门外逸去。一片惊呼声中,我顺利地闯出了门,向更远的巷中遁去。 跑了半个时辰,渐渐听不到声音了,我吁一口气,脚上的扭伤还未痊愈,此时隐隐作痛,我叹息一声,弯下腰揉了揉,却看到一双靴子停在面前。抬头,我惊呼道: “王爷。” 王爷那双亮亮的眼睛正带笑看着我。我转身欲跑,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抱入怀中。我回头看着他,不及说话。两片灼热的嘴唇封住了我。一条灵活的舌尖探入口中,热情而熟练地挑逗着。被他抱得太紧,我的脑中有了片刻的晕眩。悠然醒觉,已经被这个陌生的男人夺去了初吻。和夏扬相恋多年,两人都克守礼节,从未有过亲密的接触,而这个认识才两个时辰的男人竟这样粗野地对待我。 一念及此,我眼中热泪盈眶,拼全力挣开他的怀抱,掩面哭了起来。男人也不做声,等我哭够了笑道:“你在妓院里,不就干这个营生吗?”听了这话,我心中大怒,道:“孟丽君的清白名声,怎能被你这臭男人糟践。” “哦,原来你叫孟丽君。”男人露出了然之态。我慌忙掩嘴,已然不及。 王爷看看天色,不再言语,一把揽住我的腰,突然飞身而起,我急叫:“快放开。” “真的要放开吗。”王爷笑道。 我低头看看脚下,竟在房顶之上,古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可真不是盖的。王爷见我神色惊惶,似乎很高兴,伸手把我抱得更紧,只在屋檐上腾跃飞奔。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他却趁机又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几下。 这个大色狼,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打翻在地,再踏上几脚。我在心里来来回回地骂。不觉已经飞到了一个***辉煌的大宅院上。王爷抱着我轻轻落在花园的小径上,几个下人忙奔过来道:“参见九王爷。”王爷挥挥手道,“没你们的事,退下吧。”瞬时间院中人走得干干净净。 我出言讥道:“王爷好大的气派。”他闻言笑道:“小姑娘没见过世面。” 我听了一时气塞。知道斗嘴不是他的对手,索性闭口不言。他也不计较,只是笑着抱着我来到一座小楼前。拍手叫来两个丫环,道:“你们服侍她去歇息。”我见他不过来,心中长吁一口气。转身跟着丫环进去。他在后面笑道:“可别想着逃跑,再被我抓住,绝不轻饶。”我以手捂耳,只作未曾听到。身后传来他朗朗的笑声。 等我的身影看不到了。九王爷招手叫来一位老妇,低声嘱咐了几句。又转到外间,对一个卫士道:“你去查查这个孟丽君的底细。”卫士拱手去了。王爷独自呆在房中,凝神思索。 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忽然觉得手臂上有点疼,转过来一看,是一颗鲜艳夺目的红痣。我不由大惊,难道是传说中的守宫砂。还真有这玩意。肯定是那个九王爷。变态,流氓,荒唐,下流,无耻,我在心里怒骂。给我点上这个劳什子是什么意思。我不敢多想,只觉背上冷汗直流。不知道皇甫少华怎么样了。那个少年可曾找来了守备大人。我望着窗外,心中忽然充满了思念: “皇甫少华,你这个傻瓜,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的。现在却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受人欺负。你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顾念我啊。” 这时后面一个声音朗声道:“姑娘昨日睡得可好。”我回过头,是九王爷,一身白衫,手拿折扇,一双带笑的眼睛直盯在我脸上。我很不喜欢他这样,总觉得自己如透明人一般。没好气地转身道:“王爷打算几时放我出去。” “才女孟丽君,年方十六,许给杭州府台之子刘彦昌,新婚之日忽然失踪,以妹代嫁。可是实情。” “你调查我。”我怒道。 “你要成为我的女人,我自然要调查清楚。”王爷淡定地说。 “谁是你的女人,快放我出去。”我厉声道。 “你很快就会是的。”王爷步步向我逼近。我施展步法躲闪,王爷冷哼道,“雕虫小技。”脚步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头上冷汗渐渐冒了出来。觑着墙,猛地撞了过去。半空中,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王爷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女人。” “你放手。”我道。 王爷抓得更紧,一直把我拉到床边,再用力一推,我跌坐在床上。还来不及站起来,王爷伟岸的身躯,已经牢牢地压在我身上。我仰天躺在床上。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王爷一手抓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抚摸。笑道:“花老板果然明白我,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合本王的心意。那些庸脂俗粉,本王早已厌烦了。只要你乖乖地依了我,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父母也可以随我到大都去享福。” 我使劲别过脸,又被他掰回来。他的目光移到我的嘴唇上。低头便要吻下去。眼见躲不开,我忽然道:“且慢。” “哦,有何事。”他把嘴唇从我脸上移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逃婚吗?” “为何。” “你可知我的九宫八卦步是跟谁学的。” 王爷闻言一怔。沉吟半晌道:“皇甫驭风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未来公公,”我鼓足勇气说出来。 王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也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和皇甫少华是私订终身,没有父母之言作不得数。” “我父亲已经写了书信给皇甫伯伯,不信你可以去查。”我大胆直视着他。 “这样啊,是会有点小麻烦,”九王爷皱了皱眉,继而笑道:“你终究还是会成为我的女人。”他说完,仍然伏在我身上,不顾我的抗拒,把嘴唇在我唇上盘桓良久,方才起身道:“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有些事要办,办完了自然回来陪你。”我刚要反驳,他已经转身出门而去。我坐起身,想到方才的惊险一幕,犹自抚心喘息不已。 随后几日,王爷再未来过,我心中庆幸之余,又担忧皇甫少华,只想瞅个机会逃出去。奈何府中看守甚严。每日只是坐在房中,无聊得很。从丫环口中得知,这位九王爷是当今皇上的第九子,武功高强,立过许多战功,很受皇上宠爱。这所宅子是他在杭州的别院。不日他便要回京。我暗道糟糕,到了大都,便越发逃不出去了。正在房中坐立不安。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每日送饭来的小丫环。她把饭放在桌上便待出去。我招手道:“你过来。” 丫环迟疑一下走到我身边。“你看这地上是什么。”我往脚下一指,丫环低头看去,被我从脑后狠命一拳,应声倒地。我看着丫环道:“对不住了。”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互换了衣服,便端着托盘,低着头退了出去。 一个仆妇走过来道。“孟小姐吃了饭吗。”我轻轻点点头。仆妇接过盘子道,“你到厨房去。”我忙应声是。低头屏气走出园子,看到旁边一扇角门,便待过去,一个侍卫闪出来道:“去哪里。”我低声道,“管家吩咐我去菜市买些时鲜的蔬菜。”侍卫听了,不再疑心,挥手放我过去。我出了门,钻进巷子里,七拐八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心中大慰。便想去打听皇甫少华的消息。 这天傍晚时分,王爷风尘仆仆地回来,踏进园门,便往孟丽君住的小楼行去。行到楼前,只见一干仆妇,丫环跪倒在地,籁籁发抖。王爷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醒觉。快步走上楼,打开房门。只见房中寂寂,已然人去楼空。 王爷眼中神色黯然,你终于还是逃走了。复转身下楼,对那些跪着的人厉声道。“每人自掌嘴五十,如有下次,绝不轻绕。”身后响起一片噼啪声。王爷也不回头,双拳紧握,低声道:“有皇甫少华在,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六章 相聚凤临阁 我出了王府,穿着那身丫环服色,在大街上乱逛。终是不得章法。无奈之下,一咬牙,往守备府衙门走去。 衙门内,小兰正在收拾包裹,里面掉出一件淡红的衣衫。“小姐。”小兰把衣衫捧在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小兰,想我想到哭鼻子了。”一个悦耳的声音笑道。 “小姐,你吓死小兰了。”小兰转过声扑到我怀里,呜呜地哭个不住。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一阵,等小兰哭声渐止,我急问道:“皇甫公子呢?我听林伯伯说他重伤后一直未愈。前几日不知怎的,有人来把他接走了。” 听了我的话。小兰眼泪又啪啪啪地掉下来。“别哭了,我好着急呢。”我急道。 “那日,那个报信的少年带了我们到小姐呆过的地方。只看到皇甫公子晕倒在地。小姐却不知所踪。我们正在着急,那两个坏人回来了。见了官兵回头就跑,那少年赶上去拦着他们,劝他们弃恶从善,两个恶人不听,还把少年杀了。随后官兵把两个恶人也杀了。” “啊,怎么会这样。却是我害了他。”我不禁跌足道。 “小姐,那少年临死前还说不会忘了小姐对他的教诲,他说他下辈子一定做好人呢。” 听了这话,我心中仍然不能释怀,又想到皇甫公子。便问道:“那三哥怎么样?” “皇甫公子醒来之后,便急得不行,大夫来了,也不肯治,只叫着要去找你,说那两个恶人不知把你卖到哪去了。我们劝他,他也不听。直到我说你若不治好伤,便没法子找小姐。他方才肯治。” “那后来呢。”我急道。 “后来,治了几日,虽然好了些,但行动仍是不便。这时,忽然有人来,说他家中出事,他心中着急,犹豫了许久,还说什么孝义难两全,只能对不住四弟了。这才勉强离去。临走时还说家中事一了。便再来杭州,一定要找到你。” “是这样,”听到三哥伤势已无大碍,我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这回只有自己去大都了。 我叫小兰把男子的服饰拿出来换上。插了枝玉簪,便拿起包裹,向林伯伯告辞出门了。 “小姐,我们先去哪。” 我想了想路程,对小兰道:“先去常州。” 赶着马车,不由想到李知栋大哥,他伤势应该好了,不知可赶得上我们。 从杭州出发后,人烟渐渐稠密,路上都可以住客栈。李翠花三次下手都没成功,应该会有所收敛吧。我这样想着,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不过连着几日,都没有一点异常,也便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一日,看见常州的城门了。我心中欢喜,叫道,“又可以大吃一顿了。”小兰笑着说:“还是夫人明白你,带了这许多银票来。” “知女莫若母嘛。”我笑道。 常州城里商旅成群,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我包里银子多,毫不在意地挑了最大的酒楼:凤临阁。大摇大摆地上了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顺便看看运河的风景。 小兰自然点了几样我爱吃的素菜,还有醉虾。我倒了杯清茶,一边吃菜,一边怡然自得地望着窗外。心想,有钱真是好。有机会一定要大把大把地赚钱。正在做着发财梦。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上来好多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铁穆耳,他身后是阿罕还有很多别的下人。 我心中悲喜交集,再也忍不住。大呼一声:“二哥,”便飞扑过去,如上次般抱着他的脖子。边把眼泪洒在他的新袍子上,边抽抽噎噎地说:“二哥,你知道小弟有多想你么。”铁穆耳一改往日的矜持,把手环到身后揽住我的腰,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也很想你啊,四弟。”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丝毫没发现他的异样。 “我一直都在找你,今日在常州见到你,二哥心里真得很开心。”铁穆耳轻声道。他的嘴碰到我鬓边的发丝。 咳咳,是小兰在咳嗽。我忙退后几步道。“二哥请坐。”铁穆耳也不推辞,弯腰坐在我对面,一双含笑的眼睛盯着我,眼里闪烁着喜悦,惊奇,还有些我说不清楚的东西。我也懒得想那么多。只一味和他诉说我这几日的经历。自然把那些不雅的镜头都略过不提。还有九王爷的事,我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说。 铁穆耳认真地听我说,脸上一直含着笑。两眼却游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把脸凑到他面前:“二哥,你在听我说么。”他抬头看着我笑道:“二哥还没吃饭呢。”我闻言脸一红,忙回头叫道:“小二,再加几个最好的菜,”一边又道:“这位公子请客。”铁穆耳听了,嘴角上扬,“四弟,几日不见,你还是这般顽皮。” “二哥,我这不叫顽皮,叫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二哥财大气粗,自然是出钱的了。” “那你是出力的。”铁穆耳眨眨眼。 “我也没力,不过我看你那手下阿罕倒是蛮有力的。”我笑道。 “那是自然,二哥不会让你吃亏的。”铁穆耳脸上神色不变,依然笑道。 开心地吃完这顿大餐,铁穆耳便邀我到他的寓所去住。我惊道:“二哥在这里也有宅子么。难道又是朋友的。”铁穆耳笑而不答。我也不好再问,便随他去了。 “哇,好大的宅院,哇,好漂亮的房子,哇,好漂亮的床兰张着大大的嘴。 “你再哇,我就把你的嘴封上。”我气恨地说。这丫头真丢人。 “公子,小兰只是觉得奇怪啊,这铁公子这么富贵,恐怕不是一般人啊。” “大不了是个蒙古贵族,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公子见过什么蒙古贵族,不如说来听听。”小兰睁开一双大眼,露出饥渴的眼神。我再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 “公子,你好狠的心。”小兰飞快地跑开了。我也不理她,自己把床铺铺好。便想倒下去躺一阵。叩叩叩,有人敲门。我走过去打开门。 “是二哥啊,快请进来坐。” 铁穆耳依言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道:“四弟可住得习惯。” 我忙笑道:“比家里还习惯。”铁穆耳闻言笑了笑道:“只要四弟喜欢,只管住下去。” “多谢二哥,只是四弟不日还要赶去大都。” “其实二哥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二哥有话请讲。” “四弟去大都投奔亲友,不过是为了避祸,二哥这里样样俱全,足够你住上一段日子。不也一样可以避祸。” “二哥,实不相瞒,小弟这次去大都,是想见一个人。” “是谁。” “是三哥,他上次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大恩不曾言谢,我又听人言道他家中有事。即为兄弟,怎可置之不理。” “哦,是这样。”铁穆耳凝神不语。眼中有寒光闪过。“不如我叫阿罕骑快马去大都打探清楚,再去不迟。” 我听了道:“也好。” “这几日,二哥便陪你四处走走吧。”铁穆耳笑道。 “但凭二哥安排。”我点头笑道。铁穆耳略坐一坐,便起身出去了,临走时嘱我好生歇息,我把他送到门口,这回是真得困了。倒在床上正想睡,一个脑袋探进来。是小兰。 “进来吧,有什么事。”我懒懒地说。 “小兰倒没有事,只怕小姐有事。” “你胡说什么,”我坐起来道。 “今日小兰从铁公子的眼里只看到情意二字。” “不可能,”我断然摇头。 “小姐是当局者迷。今天在凤临阁上,小姐抱着铁公子哭得一塌糊涂。那铁公子可开心得很呢。” “没有的事。”我还在摇头。 “那铁公子使劲抱着小姐的腰,嘴贴着小姐的脸。难道也是没有的事。” “你不要再说了。”我用手捂住耳朵,脑中一片混乱。 “小姐,他定是识破了你的女儿身。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小兰道。 “如今有两条路可走。小姐若是喜欢铁公子,便留下来,与他成双成对。若是寄情于皇甫公子。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丫头说得好,”我跳起来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想了一阵,我心中又犹豫起来了。说实话,二哥对我也很好。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对不起他。小兰在旁催道:“小姐,早做决定。”我摇摇头,“你让我再想想。也不急在一时。”小兰无奈地叹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我方才起来,没办法,这几天在九王爷府实在是没睡好。小兰几次想来叫我,都被铁穆耳止住了。铁穆耳叫小兰到厨房去准备早点。自己便急步行到四弟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端详睡梦中的人。梦中人长长的睫毛,脸上红扑扑的,两片红唇鲜艳欲滴。鼻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是睡得很香。铁穆耳伸手轻轻掠去她额前的发丝。久久地凝望,不觉叹道。“四弟,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回想这几日,先是骑快马,急匆匆地赶到杭州,却得知孟丽君已被人绑架,生死不明,忽而又听手下人来报,孟丽君被绑匪卖了。心中立时想到妓院,急得几欲喷血。发动所有人把杭州全部妓院都翻了一遍,依然没有佳人的芳踪。正在急切间,阿罕来报,孟丽君已经启程往常州去了。这才循着她们的脚步一直跟了上来。丽君一见他便欢喜非常,扑入怀中哭泣,明显是对他有些情意。若不是见着人多,一定要把她紧紧地搂住,再也不分开。 复又想到她下落不明的那几天,不知受了什么苦楚,妓院那种地方,铁穆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时,孟丽君的一只手臂伸出被外,铁穆耳一笑,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一边拿起她的手欲放进去,忽然看到手臂上那颗鲜艳的守宫砂。一时心中狂喜,正想俯身过去。孟丽君嗯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二哥,”我道。忙坐起把被子裹在身上。 “四弟,你醒了,”铁穆耳轻声笑道。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叫你去吃饭,见你睡得香甜。便坐下来等了一会。” “这样啊,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好吧,我在前厅等你。”铁穆耳嘴角微扬。慢慢走了出去,把门合上。 我松一口气,赶紧把衣服穿上,又梳好头,插上簪子,便急急出门,心中一边暗骂小兰这死丫头。 桌上摆着两盘醉虾,两盘油条,还有一大碗海鲜汤。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二哥道:“你如何知道?” “只要有心,又有何不知呢。”铁穆耳微微一笑,把每样移了一盘到我面前,又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端到我手里,我一时感动地唏哩哗啦。两眼只看着二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吃吧,眼泪掉进去就咸了。” 铁穆耳笑道。自己已经拿起了油条。我也慌忙把油条塞入嘴中,眼睛却只敢看着别处。 第七章 风雨同舟 “二哥,今天带我去哪里玩?”我坐在马上问道。 “四弟想去哪里。” “无所谓了,只要玩得开心就行。”我笑道。 “那我们不如去湖边走走如何。” “好啊。”我答道。一边催马向前。 “四弟马术不错,”铁穆耳赞道。 “二哥过奖了,我可是专门去马术学校学过一个月呢。” “马术学校,那是什么地方。”铁穆耳奇道。 “啊,就是有好多马的地方,可以学骑马。”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编假话。 “有这样的去处吗?我还以为只有北方才有。”铁穆耳道。 “哦,二哥,你看那边景色好美啊。”我引开铁穆耳的目光,朝后吐了下舌头。 两人并肩骑到湖边,一起下了马。铁穆耳把马缰系在树上,便同着我往湖心亭走去。早晨出门的时候,本来想带了小兰去的。铁穆耳却道人多太吵。连阿罕也不肯带。所以只有我二人。 远远的湖心亭传来隐约的琴声,我拉着二哥的袖子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铁穆耳道,一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迎着风跑起来。“慢点啊,我的头发吹散了。”我边跑边说。铁穆耳只不理我,跑得越发快起来。我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心中也不由一热。不再言语,只管随着他在风中奔跑。 转眼湖心亭便到了,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亭中弹着一支古曲。我走到近前,看那张琴,木质古旧,纹理清晰。琴上的弦根根白亮,韧力十足。不由出口赞道:“好琴,好曲。”老者闻言抬头看到我们,不由微微一笑道:“原来公子也是知音人。”我忙拱手道:“老伯,在下学识浅薄,知音二字,实不敢当。” 老者道:“公子过谦了,看公子也是此道中人,不如坐下弹一曲如何。” 我连忙谦让,但老者一味相请,铁穆耳也在旁以笑示意。我无奈只得坐下来,调一调琴弦。想到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歌。默念一番音律。放手弹了起来,边弹边唱道: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豪杰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美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一曲即罢,四野回音。老者听得如痴如醉,拈须在手,半晌不语。铁穆耳呆立了一阵,率先击掌叫起好来。老者从梦中醒觉,叹口气道:“老朽自以为琴艺高超,今日见了公子,方知自己旧日乃井中之蛙矣。”我忙道:“老伯谬赞,柳明堂实不敢当。”老者端详了我一阵,复道:“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公子有如此才貌,又深知琴理。老朽这把古琴便送与公子吧。”说完双手捧琴送到我面前。我脸上登时飞红,推之不迭。道:“老伯,在下琴艺粗浅,实配不起这把古琴,况且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琴绝不敢受。”老者再三请之。我坚决不受。老者见状,摇头叹息一阵,拱手向我们辞别,转身下阶而去。我望着他寂寥的背影。心中恻然。 “四弟。”铁穆耳贴在我耳边唤道:“不如我们去湖中荡舟吧。”我忙道:“好。” 一叶小舟在波光中摇荡。铁穆耳要操浆,我只不许,早已抢在手中道:“还是我来吧。”见铁穆耳惊讶的表情,我腹中暗笑,在二十一世纪,我常在公园里荡舟的。这操浆不过小菜而已。不过他好象太惊讶了,难道真如小兰所说,他早已识破我的女儿身。我心中犹疑,脸上却不动颜色。 “二哥,小弟看你一定不是平常人。” “富贵荣华不过浮云,在这世上有谁不是平常人。”铁穆耳叹道。心中想起皇祖父忧心国事,白发想必又添了许多。 我见他心事重重,又道:“二哥有什么心事么。”铁穆耳闻言道:“四弟,如今蒙人早已打下了大片江山,又接连几次减租减税,为何汉人对我族人还是满怀仇怨。”我听了笑道:“二哥可知汉人幅员辽阔,百姓众多,为何却最终败在蒙人手下。” 铁穆耳听了奇道:“以四弟之见呢。” “前朝太过重文轻武,虽经济发达,百姓富足,但皇上昏庸,政权腐朽,内有争斗,外有强敌,军队又软弱无力。所以才导致灭国。” 铁穆耳听了我的话,眼中已闪出许多奇异之光。他见我住嘴不谈,便又问道:“四弟以为当今朝廷如何。”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打下万里江山,赫赫威名,无人能比。” 铁穆耳笑了笑道:“四弟只管直言无妨。” “但当今朝堂之上多的是蒙人,少得是汉人。二哥不要忘了。这块土地上还是汉人居多。蒙人开国之时杀戮太多,汉人大多心存怨满。又受蒙人欺压,心中怨气积聚甚多,若不早想良策,恐将酿成大乱。” “那依贤弟之见,应该如何。”铁穆耳急道。 “皇上应广开恩科,选用汉人中的德才兼备之士入朝为官,改良地方政权,提高汉人地位,实行优抚政策,提倡蒙汉一家,以汉人治汉人。方是朝堂稳定,疆土永固的良策。” 铁穆耳闻言半晌不语,良久方道,“贤弟之言,让为兄如拨云见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忙摇手道:“二哥过奖,不过是小弟的一点拙见,登不得大雅之堂。” 铁穆耳起身笑道:“四弟乃当世之奇人,做二哥的实在佩服。再说过谦之语,便是看不起哥哥了。” 我连连道:“岂敢,岂敢。” 此时抬头看天色,乌云密布,似要下雨了。我忙递一支浆到铁穆耳手中道:“二哥,大雨将至,我们同舟共济,一起划吧。”铁穆耳一愣道:“同舟共济。好人奋力划了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岸上,骑上马,便飞奔回去。 终于赶不及,大雨滂沱而下。到了府里,我两人都淋得透湿。我慌忙跑去内屋,唤了小兰准备香汤,赶紧沐浴更衣。起来卧到被中,终是受了些凉,连打了几个喷涕。鼻子便有些堵。我慢慢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东院的一间房里,铁穆耳披着外衣,立在窗前,眼中毫无倦意。想到日里孟丽君的一言一行,不禁心动神摇,好一位奇女子啊。即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的豪爽英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论起国家大事,也是句句中肯,都是真知灼见。倘若能让她常伴身侧,必是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想到这里,铁穆耳眼中满是笑意。 第二天,我的头就痛了起来,起不了床,铁穆耳闻讯过来,用手在我额前探了探,滚烫,忙叫阿罕去请了大夫,大夫给我诊了脉,开了几付驱风解表的方子。铁穆耳又忙吩咐人速去捡药。药捡了来,小兰便急急下厨给我煎好端了来。我苦着脸不肯喝。小兰劝了我几次,无奈又去叫了铁穆耳来。铁穆耳一进来便道:“四弟,阿罕方才送来了三弟的消息,原来他父亲生了重病,已经好了。他得知你脱险的消息,便急着要来,过两日就到。你还不快把药吃了。”我闻言,慌忙端起药,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铁穆耳见状表情复杂地端起空碗,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出去了。 到了晚间,烧还没退,反倒烧得更厉害。我开始说胡话。铁穆耳彻夜不眠,守在我的床边。 望着昏睡中的丽君,铁穆耳心如刀绞。沾水的毛巾换了无数次。摸摸额头,还是滚烫。“丽君。”铁穆耳轻轻唤道。伸手拿起一只滚烫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从小到大过惯了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生活。身边的女人也有无数。从未这样试过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更没想过要用一生去疼她,爱她。如今这个人便躺在眼前,受着病痛的折磨。虽然有着无上的权力,却不能为她分担一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一人挣扎。 “二哥,”丽君在梦中叫道。“丽君,我在这。”铁穆耳握紧她的手。 伊人叹了口气,又道:“少华,少华。你不能丢下我。少华……” 铁穆耳眼中寒光大现。放下手,站起身在室内转圈。袖中双拳紧握。 “二哥,”丽君又叫道。她的心中毕竟有我。铁穆耳叹了口气,复又坐下。看着伊人通红的脸。陷入沉思中。 清晨,我从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感觉头疼好多了。回头却看到铁穆耳,趴在床沿,睡得正香。我赶忙轻手轻脚爬起来,披上外衣,看床上有一条薄毯,忙拿起来披在铁穆耳身上。便转身出去了。 走到花园里,只见小兰坐在石凳上发呆。“哈,傻丫头,躲到这里想什么呀。”我笑着说。 “小姐,你好了,害人家担了一晚上的心。” “那你怎么不来照顾我。” “还说呢,那个铁公子把我赶出去,说有他照顾就行了。小兰真不放心。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又在胡说。他守了我一夜,也很辛苦,我们不要吵他,不如出去逛逛。” “好啊,”小兰说,“我每天呆在这府里都快闷死了。” “那还不快过来帮我梳头。”我笑道。小兰走过来,帮我把头发理好。插上发簪,便拉着手一起出了门。 房里的铁穆耳从梦中惊醒。一看床上,人已经不见了。再看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薄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我和小兰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逛了一阵,觉得无聊。听到前面人声鼎沸。我立即抓住小兰的手道:“过去看看。” 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赌钱。我眉头一皱想走。想想又踱了回来。留神看那个庄家行事。看了几把,不由点头。我叫小兰拿出十两银子买大,庄家见了眼睛一亮,我则拿了一张银票,折成小条,等庄家正准备开的时候,押在小的上面。庄家开了,果然是小。他笑嘻嘻地拿过那十两银子,忽然瞅见我那张银票,赶忙展开一看,失声叫道:“一百两。”我笑道:“是啊,给钱吧。” 回来的路上。小兰不解地问我:“小姐,你怎么知道要买小。”我笑一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庄家都会使诈,他看什么押得银子多,便开什么。我刚才要你拿一锭银子,引开他的注意力。再放上那张银票,他想不赔钱都难。哈哈。” 走到前面,两个大汉手持棍棒拦在路上。正是那庄家。我笑道:“怎么,输了钱还不肯认么。” “哼,小子,敢搅大爷的场。今日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我道:“是么,那就看看谁更厉害了。”说罢拉着小兰的手,施展步法。穿花蝴蝶般转到两人身后,狠狠踢了两脚,转身便跑。两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拼命追来。却哪里追得到,只得只认晦气。我躲在小巷中,往外张了张。正要出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过去。白衣折扇,气度不凡,不正是九王爷吗。我顿时头大,慌忙缩了回来,直等到那人去得远了。方探头出来。 小兰好奇地问:“小姐,你害怕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我说。一边拉着小兰向铁穆耳府上行去。走到远处,便看到那匹高头大马停在大门前,一个僮仆正拉着马缰把马牵进去。我仰天苦笑。天哪,我命里的克星,原来与铁穆耳是旧相识。为今之计只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来不及去取衣服。我拉着小兰使劲跑,一直跑到渡口,上了船,方才喘了口气。小兰疑惑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一言难尽啊。”我道。 “不和铁公子辞行吗。”小兰又道。 “来不及了。”我说,“只有下次再跟他解释了。” 第八章 谁人不识君 坐在船上,我问船家:“请问这艘船驶往何处。”船家道:“去大都。”旁边有几人窃笑道:“去哪都不知道。还上船。”小兰听了,赏了他们几个大白眼。 我望着滔滔江水奔流而去,心道:也罢,就去大都。只是听二哥说:三哥近日要来,岂不是又要错过。少华,莫非我与你终究也是无缘人。想到这里,心中烦恼。索性不想。 这艘船极大,分前舱后舱。还有许多隔开的房间,我们便住了其中一间。每日晚间,隔壁舱室便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象是在唱戏。 这一日,我实在无聊,便打算去拜访那位唱戏的老兄。敲了一会门,一位白发的老者从门里出来,见了我一愣,拱手道:“原来是柳公子。”我定睛看了他一眼,想起正是那日湖心亭中弹琴的白发老者。忙也拱手道:“老伯,我们真是有缘啊。” 老者引我进去,把里面的一干人等一一介绍了一番。当介绍到一位中年长须的文士时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关汉卿先生。”我听了大喜道:“原来是关先生,久仰久仰。”关汉卿也拱手道:“彼此,彼此。” 我见他们坐在一起,似在研究戏文,于是又道:“不知关先生近日可有什么大作。”关汉卿忙道,“大作不敢当。只有新创的一部戏。取名《窦娥》,正想到关键处,一时无法下笔。”我喜道:“在下对戏曲也有些研究,不如一起推敲一番。”关汉卿听了,便把我让到里间,拿出戏文给我看。我便坐在里面慢慢看了起来。 且说九王爷,踏步走入前厅,铁穆耳早已从里面迎出,躬身道:“侄儿给王叔请安。”九王爷抬手道:“贤侄不必多礼。”铁穆耳伸手道:“王叔请坐。”转身吩咐下人:“给王爷奉茶。”两人互相拱手坐下。铁穆耳端起茶杯道:“王叔本来身在杭州,今日怎得屈驾到侄儿这来。”王爷一笑:“一点私事,不提也罢。贤侄不呆在大都,到这江南来作什么。”铁穆耳向上拱手道:“奉皇上旨意,体察民情。”王爷又道:“听闻贤侄交了三位结拜兄弟,都是汉人。”铁穆耳正色道:“如今天下一统,蒙汉便是一家,王爷又何必执著。”王爷闻言笑道:“贤侄说得是,不过流言可畏。”铁穆耳闻言,默不作声。王爷作势喝茶,从杯上抬眼看着他。 正在此时,阿罕从外面奔进来,神色慌张。见到九王爷,忙躬身道:“属下参见王爷。”王爷道免礼。阿罕看着铁穆耳欲言又止。铁穆耳笑道:“都是自家人,有话不妨直说。” “柳公子不见了。”阿罕说。 “有这等事,”铁穆耳惊得腾身而起。“我叫你跟着他,怎么会丢了。” “都怪属下疏忽,先前见他在赌坊间赌钱,还赢了一百两银子,一拐弯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赌钱,”铁穆耳声音又提高了几倍。九王爷不由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铁穆耳查觉自己失态。忙止声道:“王叔,属下有些私事要办,请王叔自便。告辞。”说完急步出去,走出厅门便大叫备马。王爷看着他远去,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道:“贤侄,你对这四弟倒着紧得很。”他转身看到阿罕还立在当地。便道:“你家主子的书房在哪里。”阿罕道:“王爷请随属下来。”王爷依言前行,到了书房里,阿罕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王爷在书房中巡视了一番,并没什么要紧之物,转身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卷白绸,忙展开来一看,不由叹道:“好大手笔,好气魄。却是何人所绣。”正凝思间。瞅见白绸左下角有一点黑点,伸手摸了摸,再就近一看,却是米粒大的三个小字:“孟丽君。”原来是她。王爷怔了半晌,放下白绸,望着窗外,默默思索起来。 铁穆耳去了半日,方神情郁郁地回来,见了王爷忙道:“今日侄儿有事,以致怠慢了王叔,还请王叔恕罪。” “贤侄何罪之有。”王爷笑道。话峰一转:“我见你书案上有一幅刺绣,一时好奇,拿来看了。只不知是何人所绣。”铁穆耳闻言,目光闪动,半晌道:“是侄儿在阳谷县出资购得。” “哦,有这等事,不知是何人所卖。” “当时她轻纱蒙面,着一身布裙,拿了银子便匆匆走了,侄儿未曾问她姓名。” “哦,真是一个奇人,”王爷笑道:“不知贤侄可肯割爱,本王愿出双倍的价钱。” “王叔若喜欢,侄儿便送给王叔。”铁穆耳言道,心下想,只要有四弟在,再有十幅也不在话下。不由又想到,今日寻了一日,也不见四弟踪影,想是已离了常州,莫非他独自去了大都。 王爷闻言大喜,接过白绸笑道:“多谢贤侄。”正要告辞,阿罕提着一个包裹匆匆进来道:“九王爷,殿下,柳公子的包裹还在。”铁穆耳忙道:“快打开看看。”阿罕依言打开包裹,几身衣服都在,还有银票。 看来四弟怕是遇了什么变故,铁穆耳正在低头苦思,王爷从衣服中扯出一件淡红的衣裙笑道:“贤侄,看来你这位四弟倒是个风雅之人。”铁穆耳见了,不由苦笑,将衣服复塞入包裹,对阿罕道:“好生收着。”王爷忙告辞出去,铁穆耳一直送到大门口,见王爷上了马,方才回来,拿出那件淡红的衣衫,轻轻抚摩,眼中忧色更浓。 我在舱中捧着剧本看了一日,方才放下来,走出里间,便了个懒腰。关汉卿见状,忙过来问道:“柳公子以为如何。”我笑道:“果然是好戏,立意新,主题新,此戏一出,定能引起轰动,名传后世都不在话下,不过……,”关汉卿开始闻言大喜,后来听到我说不过,忙接道:“不过什么,”我双眼微闭,目露难色。关汉卿急道:“柳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我见他着急,只得言道:“我觉得窦娥被斩一节,还不够震撼。需得改一改。” “怎么改。”关汉卿又道。 “古有息夫人死后,天下大旱一年。这窦娥天大的冤枉,自然不输与她。” “那写大旱三年如何。”关汉卿道。 “不如再加上,血测三丈高的白练,天降六月之大雪。千古奇冤,苍天震怒。” 关汉卿闻言,看了看我,两人不由击掌大笑起来。 老者从后转出,我已知他姓名,名叫俞如常。见他过来,我忙拱手道:“俞老伯。”俞如常眼含笑意:“关先生以为这位柳公子如何。”关汉卿拈须笑道:“果是天下第一奇才。”我忙摆手道:“这第一二字,绝不敢当。”心下暗笑,本来就是抄袭你的,现在照原样还给你,省得你自己想。 俞如常拉着我和关汉卿,步入里间,开怀畅谈。不觉已到掌灯时分。小兰来唤我过去吃饭。关汉卿止道:“你家公子今日在我处吃饭,我还有许多剧本,要与他研摩。”小兰听了,看了看我。我对她点点头,她嘴略嘟了嘟,转身走了。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又大笑起来。 船已到郑州。关汉卿决定在郑州演一出嫦娥奔月再起程。他又邀我同去。我推却不过,只得同行。到得戏楼,正在准备,演小旦的黄春忽然应声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我忙跑过去细看了看,却是癫痫发作。连忙叫人把他抬到里面床上。对关汉卿道,“今日不能演了。” 关汉卿闻言,面露难色,“我已请了郑州的府台,还有各位要员前来看戏,倘若取消,怪罪下来,整个戏班都要遭殃。”俞如常闻言,看了看我,忽道:“不如让柳公子上台演一出如何。”我闻言道:“使不得,我虽懂戏文,对唱戏却是一窃不通。” “这个不妨。”关汉卿道。“我叫一人在幕后唱戏,你只管作口型即可。”我听了暗笑,原来古时就有假唱,历史真是悠久。见他们都殷殷地望着我。又忙道:“可我不会跳舞。” “步法简单,柳公子冰雪聪明,一学就会。”关汉卿道,不由分说,拖我进去换衣服。我忙推他出去,自己换了,又唤一个人进来给我梳好头,这才羞答答地出来。只见一片惊叹之声。人人都看得目眩神摇。“仙女来了”。一个小童言道。众人俱皆哄笑。 关汉卿走到我面前道。“若不是老夫早已知道柳公子的气魄,这时真要以为你是个女子了。“小兰在帘后向我咂舌,我只作不知。夜幕降临,戏要开场了。 我走到前台,只见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不由双腿发抖,这时一声鼓响,幕后飘来一段如泣如诉的音乐。我慢慢平静下来。随着歌声翩翩起舞。诉不尽无边的思念,想不完人间的情郎。月宫清冷,心更冷。举目望人间,今昔是何年。我将自己沉浸在曼妙的歌声中,浑忘了此身尚在台上。一曲终了,却听不到掌声。 我呆呆地站在台上。完了演砸了。偷偷抬眼看台下,只见一双双呆愣的眼睛,有的口水长流,竟不自觉。不知谁率先击了一掌,一时掌声如雷响起。关汉卿眉开眼笑地把我拉进去。俞如常那老汉也乐得双泪直流。“今日我们戏班打响了第一炮,从此不必担忧无人看我们的戏了。“关汉卿大笑着说。 这时忽有人报,郑州府台下了贴子,请演嫦娥的公子和几位班头夜宴。我欲待不去。俞如常道,“不妨应付他一下。“无奈只得脱下戏服,带上小兰,和关汉卿等人坐上马车去了。 上了郑州最大的酒楼常春楼,只见郑州府台张然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席上。关汉卿带着我们上前施礼道:“参见府台大人。“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张然道,伸手来扶我,我忙避开。张然道:”快快坐下,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一边让我坐在他身边,我看了一眼关汉卿,他无奈地朝我点点头,我只得坐下。张然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柳公子生得如此美貌,若是女子,必是倾国之色吧。“我看到他色迷迷的眼睛,心下厌恶,别过头去,他看着我的手,又故做惊讶道:”柳公子的手生得好细腻,如女子一般。“我再不理他,他见我神情,知我不郁,转身吩咐下人端来一个银盘,盘中放着几枝镶着玉石的金簪,还有一圈镶裴翠的玉带,他对我笑道:”柳公子,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千万不要推辞。“我忙道:”大人费心,这些东西在下并不需要。“ 陈然一拍桌,变脸道:“你不收,便是看不起本官。“我转头看到关汉卿神色惶急,心中不忍。只得接过道:”多谢大人。“陈然这才缓下来,露出笑脸道:“明日你们再在此演一场,我还要与柳公子好好叙谈。” 关汉卿出声道:“明日我们还需赶去大都。只有下次再来郑州,请大人恕罪。” 陈然怒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在郑州的地盘上,本官的话,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众皆默然。一场酒宴闷闷得散了。走到戏班处,关汉卿握住我的手道:“柳公子,让你受委屈了。”我急道:“关先生不必自责,此事皆因我而起。事不宜迟,你们今夜便快些启程吧。”俞如常上前道:“要走一起走,到了大都,还怕那个狗官不成。”于是戏班连夜收拾东西,赶上一班去大都的船,便匆匆走了。 夜色深沉,我独自立在船头,心中暗道:天生了孟丽君如此的美貌,却只能惹来祸事,若是有谁只爱我,却不是爱我的美貌,那该有多好。小兰轻轻走上前,为我披上一件斗篷,低声道:“小姐,在想些什么。”我叹道:“我在想几位哥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快了,小姐马上就能见到皇甫公子了,还有李公子,他一定也到了大都。” 我叹道,“但愿如此。”回身进了舱内。一夜无话。 在船上的几日,我只管与关汉卿他们讨论戏文,提了一些拙见,总引来一片赞叹之声。关汉卿感慨地说:“公子不世出之奇才也,可惜当今朝廷任人唯亲,倘能重开科举,公子定能中个状元出来,光宗耀祖。”听他如此说,我想到,电视剧中的孟丽君最后也是中了状元,不过是为了为父母申冤。如今换作我,历史会不会因此改变呢。 船慢慢前行,离大都已渐渐近了,我与关汉卿等人,这几日日日深谈,早已结成忘年的知交好友。眼见分离的日子渐近,大家都生出伤感之意。我对关汉卿道。“那张然怕还会找你的麻烦,到时你可到皇甫将军府上找我。我定然为你们抱不平。”关汉卿道:“多谢公子关心。老夫铭记在心。”我见他神色不郁,心下也甚是凄然。不敢再说下去,忙岔开话题道:“在下觉着窦娥的名字太过平凡,不如改作窦娥冤,关先生以为如何。”关汉卿闻言喜道:“甚好,好名字。”我们又相视大笑起来。 这日,船到大都,我们下了船,分离在即,众人眼中皆是不舍之色。我强忍郁闷,拿出一张纸道:“在下有两句话送与关先生。”关汉卿伸手接过,展开看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不由笑道:“好,好字。”眼中已泪光闪闪。俞如常上前捧着那把古琴道:“今日公子再推辞,便是看不起老夫了。”我无奈接过,拱手道:“大家保重。”随即转身大步而去。走了很远回头,还看到一干人等站在码头上,远远地望着我。我朝他们用力挥挥手,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第一章 威武将军府 我背着包裹,带着小兰,兴冲冲地来到将军府前,向门人通报了姓名,只一会儿,皇甫少华便飞快地从里面奔出来,奔到我面前,一时竟无语,我也无语地看着他,双目交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半晌,皇甫少华伸手搂住我的肩,叫道:“四弟。”哽咽难语。我一头扑入他怀中,使劲捶着他宽厚的胸膛,哭道:“三哥,你为何丢下我。” 皇甫少华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四弟,三哥这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都是为了你。”我听他说得肉麻,不由轻轻推开他道:“你说得都是真的。”皇甫少华指天道:“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了,用得着发这么重的誓么,”我轻声道。 “只要四弟肯信就好。”皇甫少华道。 “那你如何不来救我,丢下我一个人。”我想道在九王爷府上受的那些委屈,眼圈不由红了。皇甫少华见状,一时手足无措,只呆呆地看着我。小兰在身后道。“不要站在这门口了,好多人看呢。”我听了,脸上飞红,飞跑了进去。皇甫少华紧跟在我身后道:“四弟,府里有现成的客房,你以后就住在这吧。”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不理他,急得他在身后跟着我一迭连声地直叫。 收拾好了东西,刚刚坐定,皇甫少华便来找我叙话,我见他脸色憔悴,显是瘦了许多。不由怜惜地抚着他的脸道:“三哥,你这些日子清减了。”皇甫少华握着我的手道:“我早想去找你,只是老父旧病复发,一直卧床不起。”我听了急道:“我随你去看看。”皇甫少华道:“也好,”拉着我的手到了一间房内。只见榻上一人高卧在床,房中一股浓浓的药味。 我看着少华,少华道:“我这些日子请了许多大夫,只是一直不见好。不知为何。”我走到床前,伸手搭了脉,又看了看皇甫驭风的脸色,这时床上的老人睁开眼看着我,我忙道:“在下柳明堂,拜见皇甫伯伯。” 皇甫驭风微微一笑道,“你便是少华常提起的四弟?” 我道:“正是,在下还是孟士元的外甥。” 皇甫驭风听了道:“老夫与孟兄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他的外甥也这么大了。”说完又仔细看了看我道:“果然生得一表人才。” 我忙道:“不敢,三哥才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英雄侠士,皇甫伯伯真是教导有方。”皇甫将军闻言不由放声大笑,笑了几声便喘作一团,我忙道:“伯伯身体虚弱,注意休息。小侄也懂些医理,不如为伯伯看看。”皇甫将军闻言点点头。 少华为我搬了个小凳来,我谢了一声坐下。低声问道:“伯伯可有哪里不适。” 皇甫将军道:“这几日常觉腰酸背痛,坐卧不安,头时常晕眩,眼睛也渐渐视物不清。”我默默点头道:“皇甫将军以前可曾发过此病。” 皇甫道:“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 我道:“阴雨天是否更甚。” 皇甫将军眼睛一亮道,“正是如此。” 我放下皇甫将军的手,凝神想了想道:“伯伯,从种种症状看来,小侄以为应是风湿性关节炎,简称风关,一般天气转凉之后,更易发作,阴雨天尤甚,发作起来浑身酸痛,十分痛苦。伯伯以为可对。” 皇甫连连点头道:“正是。” 我又道:“风关这种病,一般起因为在潮湿之处待的过久,风邪入体,又未及时医治,时日长了,便慢慢演化成慢性,难以治愈。” 皇甫少华闻言道:“四弟说得是,爹爹他早年在军中南征北战,战事结束后,便染上此病。定是那时居止不定,医治不善之故。” 我微微颔首。皇甫将军在床上急道:“贤侄可有法医治。” 我笑道:“法子是有,虽不能完全治愈,却可缓解病痛,减少发作次数。” 少华道:“四弟请讲。” 我起身到书案前,拿了笔墨,挥笔写了药方,交给少华道:“这药煎两次内服,晚上睡前再煎一剂泡脚。”少华依言接过,唤下人去取药。 我又走到皇甫将军床前,伸手掀开床尾的被子,把他的脚拿出来,以手握拳,在他脚底的穴位轻轻按压。皇甫将军微微皱眉。我言道:“会有些疼痛。” 皇甫朗声道:“老夫征战沙场多年,随皇上出生入死,这点痛楚又奈我何。”语气间充满豪气。 我暗暗点头,又按压了半个时辰,复将被盖住他的脚道:“伯伯觉得如何。” 皇甫将军笑道:“痛是痛,但痛过之后,浑身无比舒畅。” 我点头道:“正是,伯伯需每日着人这样按压,早中晚三次,每次半个时辰。十日之后,便可见成效。” 说完,我又拉了少华出来,对他道:“你速派人找些鹅卵石来,铺在院中,等你爹能起床了,便每日扶他在院中行走。定能事半功倍。” 少华听了我一席话,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二话不说,便下去办理。 这时下人已把药捡了来,我到厨房去架上砂钵,便开始熬药,熬好又端至房中,扶皇甫将军起来,以枕头垫着他的腰,试了试冷热,便一勺勺喂入他口中,此时皇甫将军眼中对我已满是喜悦赞赏之色。我喂完药,便待起身出去。床上的皇甫将军突道:“我与孟兄交往多年,从未曾听他说过有个外甥。你究竟是何人。” 我大惊回头,见他神色不似恼怒。忙道:“小侄原先一直住在乡下,与舅舅也有许久未曾谋面,也难怪舅舅不曾提起。” 皇甫将军闻言,低头思索了一阵道:“你先回房歇息吧。”我忙应了一声,如遇了大赦般,慌忙退了出去。步到自己房中,背上仍有冷汗未干。 过了几日,皇甫将军服了我的药,又每日按摩脚底,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天气也慢慢转暖,这一日,我从房中出来,便看见皇甫少华正扶着父亲在石路上慢慢行走。我忙走过去拱手道:“伯伯可好些了。”老人转过脸,笑着说:“好多了,贤侄的法子果然有用。”我也笑道:“伯伯的身体本来强健,底子又好。再过几日,就会完全康复的。”老人含笑看看我,没有言语。转身慢慢进了房,少华扶他在椅上坐下,便退了出来。 我立在一棵很大的榆树下,见少华出来忙迎上来道:“三哥,我们许久没有切磋武艺了。不如来练几手吧。” 少华道:“还象上次一样吗。” 我忽然想起上次他抱住我的情景,脸顿时羞红一片,忙道:“这次改我抓你吧。” 皇甫少华道:“也好,不过若是你抓不到我,又该如何。” 我道:“任三哥打罚。” 皇甫少华笑道:“三哥不打你,也不罚你,只要你唱一首歌给我听。” “那若是你输了呢。”我道。 “随你处置。”皇甫少华道。 “好,就以一柱香为限。”我叫小兰拿来一柱香,点燃了。皇甫少华身形鹊起,绕着院中飞奔起来。 我跟在他身后,几次看看接近,又被他溜走。心中又气又恼。两眼一转,忽然哎哟一声,停了下来。 少华见状,忙奔过来扶着我的肩道:“四弟,你怎么了。” 我一抬手抓住他道:“哈哈,这回看你还往哪里逃。” 少华忙道:“你使诈,这次不算。” 我跺着脚道:“哼,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你说抓住就算,又没说怎么抓。” 少华无奈地说:“总是你有理,也罢,你要怎么处置我。” 我眼珠转了转道:“我要三哥背我在院子里跑十圈。” “这个好办。”皇甫少华道。 言毕把我往背上一背,施展九宫八卦步飞快地转了起来。我只觉得眼前的花草树木,都在飞快旋转,登时头晕了起来,叫道:“三哥,好晕,放我下来。” “还没到十圈呢。”皇甫少华道,我使劲锤他,他就是不放。等到十圈转完,我已经脸色苍白,花容失色。少华把我一放在地上。便摇摇欲坠。 “你真得不舒服吗。”少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看我,见我不象作假,忙抱起我道:“四弟,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这就送你回去。”说完,抱着昏沉沉的我往房里走去。 这一切,都被房内的一个人看在眼里。皇甫将军把眼光从窗外收回,低头沉思了一阵,招手叫来管家皇甫和道:“我写一封书信,你马上找个精干的人给我送去。”皇甫和垂手道:甫将军拿来笔墨,铺开信纸奋笔疾书。写完,拿来一个信封,在封皮上写道:“兄孟士元亲启弟皇甫驭风上。”写完把信递给皇甫和,皇甫和双手接信,慢慢退了出去。皇甫驭风缓缓从椅中站起,望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在床上躺了一阵,渐渐好些了,这时少华站在我床边,见我还未醒来,急得搓手顿足,俊脸通红。我把眼皮打开一条缝,见他着急的样子,心中又气又笑。也不理他,只管继续装睡。皇甫少华搬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凝神望着我,我感觉到他灼人的目光,心中不由忐忑起来,不知他要做什么。 良久,一只手抚到我的鬓边。一个声音喃喃道:“四弟,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三哥这几日做梦,都见着你穿着女装的样子,三哥每日早晨都不敢从梦中醒来,怕你又回复了男子模样,你说三哥是不是很傻。” 我听着他深情的话,心灵深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鼻子一酸就要流下泪来,怕他发觉,忙哎了一声道:“头好晕哦。”少华见状大喜道:“四弟,你醒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的双眼清澈明亮,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我,一瞬也不瞬。我心中感动,忙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头晕,要睡了。”少华听了,忙从椅上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方轻轻合上门走了。 我听他去得远了,慢慢坐起来,言道:“丽君啊丽君,,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 第二章 马可波罗 来到大都已经半个月了,因为皇甫将军身体还没好,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出门。我和小兰都闷得慌。这日我一早就起来,拿过一块雪白的绸布,束好胸,再穿上薄薄的衣衫,想了想再在外面罩了一件淡兰色的夹衣,这才舒一口气。心想:做女人就是麻烦,天气已经够热。可是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只有多穿一点。 刚刚步出房间,小兰便奔过来道:“小姐,我们今日可以出去逛街吧。”这女人爱逛街从古至今就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我看着她笑笑道:“先去看看皇甫伯伯吧。”小兰听了,无奈地跟在我身后,向皇甫将军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便碰到皇甫少华,他一见我就拉着我的手说:“四弟,今天我带你出去玩。”我说:“伯伯的病不碍事了么。” 少华道:“爹爹经过你的治疗,已经好了七八成了。还是他说你来了大都这许多日,还未出过门,要我带你去看看。”我听了,大为高兴,道:“好啊,现在就去。”话音一落,便拉着小兰一起出了门。 大都毕竟是京城,繁华之处不是别的城市能比的。街道整齐宽敞。旁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小兰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转来转去,看个不停。我受不了她喋喋不休的提问,拉着皇甫少华跑到前面,小兰跟在后面喊道:“公子,不要丢下我。”我道:“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吵了。”小兰委屈地翻翻眼皮说:“好吧。” 于是我们三人又并排走在一起。我看到有好多好玩的玩意,瓷器的枕头,花布扎的小老虎,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首饰,我很想过去看看,想到自己这身男儿打扮,只得作罢。小兰早忍不住了。跑到首饰摊前,哇哇地叫个不停,我走过去朝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走吧,我的小书僮。”小兰无奈地看看我,又瞪了一眼皇甫少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来。 这时街边走过一群蓝眼睛红头发的人,穿的衣服也十分古怪,小兰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啊,野人。”皇甫少华笑道:“他们不是野人,是大食,色目来的人。”我说:“那就是外国人吧。”皇甫少华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 小兰惊奇地问,“他们来中原做什么。”皇甫少华道:“有些是来做生意的,有些是来游玩。”这时,我忽然想起马可波罗。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中国。正想着,一阵喧闹声传来。皇甫少华牵着我的手疾步跑过去,在人群里插来插去,很快挤到了前面。 只见一个卖包子的老板,手里揪着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外国人,在那里怒骂,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那个外国人拿了包子不给钱。我看着那个外国人蜷缩在地上,嘴里还在塞着包子。心里升起怜悯,走过去对那个老板道:“他欠你多少钱。” “十个铜板,”老板说。我叫小兰拿来十个铜板,放在老板手里道。“放过他吧。”老板接过钱,眉花眼笑地走了。我走到那个色目人面前道:“他走了,你可以起来了。”色目人慢慢站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感激地看着我。我说:“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叫马可波罗。”我大惊,望着他:“你就是马可波罗,你是意大利人。” 马可波罗闻言惊喜地看着我:“你知道我的国家。”我笑着说:“我还知道意大利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它的首都罗马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马可波罗看着我,眼里流下泪来。我说:“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马可波罗道:“我听说这里有全世界最伟大的文明,就乘船越海而来,在大都呆了两个月,带的钱全花光了。” 我听了,又叫小兰拿了十两银子给他,道:“你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再来找我。我叫柳明堂,住在皇甫将军府。” 马可波罗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皇甫少华好奇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因为我想让他把我们中原伟大的文明传播到全世界。”我笑着说。皇甫少华和小兰露出古怪的神色,我知道他们听不懂,笑一笑向前走去。忽然想到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这个世界真是无比的孤独。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晚上回到房中,小兰突然叹起气来。我笑着道:“小丫头也有心事么。” 小兰嘟着嘴说:“小姐,以后你和皇甫公子两人出去就好了。小兰不去了。” 我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你们要想说什么体己话儿,都没法子说了。” “哪有的事,都是你这丫头在瞎想。”我道。 “反正明天我不去了。”小兰说完转身出去。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里愣了半天。这丫头越发疯了。竟敢这样顶撞我。看来得找个人制制她才行。我心中暗道。 第二天早晨,小兰果然没有来,皇甫少华惊奇得道:“你那小厮怎么了。不想出去玩吗。” 我笑着说:“她有些不舒服,下次再带她去。” 皇甫少华想了想道:“不如我们今天骑马出去。”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骑马。” “小兰告诉我的。”皇甫少华道。 “她还告诉你什么。”我说。 “她还告诉我,要带你去人少的地方玩。”皇甫少华笑道。 这丫头是真的疯了。我心中暗道。 走到门口,只见两匹白马,并立在大树下,果然都神骏异常。我走到马前,飞身上马。皇甫少华也跃上马背,冲我笑了笑,便疾驰而去。我不服气地道:“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也打马追了上去。我们一前一后,很快出了城,往郊区而去。 骑到一个围栏前,皇甫少华勒住马,回头看着我道:“四弟,你可想学箭术。”我想了想道:“累不累。”皇甫少华一笑,“不会很累。”“那就学吧。”我道。 我们甩蹬下马,皇甫少华走上前,把栏门打开。牵了我的手进去。一个年老的侍从从里面出来,见了皇甫少华道:“少爷,你来了。”皇甫少华微一颔首道:“你去拿那把最小的银弓来。”侍从应声进去,拿了一把银色的小弓出来。我拿在手上看了看,这把弓很轻巧,两头磨得圆圆的。弓身上缠了几道银线,弓弦也闪着银色的光。一看就是把女人用的弓。 皇甫少华见我看他。道:“这是我爹特意为我娘打造的。是她最爱用的弓。” 我看着他道:“你娘?”皇甫少华眼神一暗,“她十年前便去世了。这把弓送给你吧。” “可这是女人用的弓。而且是你娘留下的纪念。我不能要。”我说着,把弓还给他。 “你拿着吧。这也是我爹的意思。”皇甫少华道。 “你爹,”我惊道,想起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难道……。我摇摇头,烦恼的事最好不要想。皇甫少华拿了一把金色的大弓,走到靶场前,从身后箭袋里取了一支箭,对着远处的靶。嗖的一声,正中红心。我跳起来道:“三哥,好箭法。” 皇甫少华笑一笑。拿了枝箭给我,又抓住我的手,帮我把弓拉开,我眯起眼瞄了一阵,一松手,箭飞出去。我慌忙看去,还好,没有脱靶。 皇甫少华又递一枝箭来,这次我不要他帮忙,自己把弓弦拉成满月状,再猛一松手,半天,没看到箭落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年侍从跑过来,手中举着一只鸟,我定睛一看,我的箭正插在鸟背上。 “四弟好箭法,”皇甫少华笑道:“居然能射到鸟背。”我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怒道:“我不射了。”一边气冲冲地拿着弓要走。皇甫少华跑过来,搂住我的肩道:“四弟,别生气好吗。我跟你说着玩的。” 我道:“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用来玩的。” “算哥哥错了,还不成吗。”少华央求地看着我。 我斜睨他一眼,心道受不了你。 一直练到太阳西斜,我的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皇甫少华叫侍从搬来两把竹椅,让我坐了,自己坐在我对面,拿起我的手臂道:“哥哥帮你揉一揉,就不疼了。”我转眼瞥到那个侍从的眼中露出笑意。心中羞涩道:“三哥,我们回去吧。”皇甫少华闻言道:“好吧。”一边吩咐侍从牵了马来。我伸手去拿缰绳,手上脱力,一时竟举不起来。少华见了说:“不如我们骑一匹马吧。”我脸上飞红道:“不行。”好不容易跃上马背,放缓缰绳,我们并肩慢慢骑了回去。 到将军府时,天已擦黑了,我和少华刚跨进门,就有一个下人跑来报道,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色目人,在厅中等候多时了。我忙快步走过去。只见马可波罗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杯茶,皇甫将军靠在椅上,正在和他叙话。见我进来,马可波罗放下茶杯迎上来道:“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来了。”一边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抬眼看到皇甫将军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忙对马可波罗道:“马先生请坐。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可波罗笑着说:“柳公子,多谢你昨日的解囊相助,我如今在宫里找了个差事。” “什么差事,”我问道。 “给皇上讲解各地的奇闻迭事,同时把天朝的民土风情记录下来,传播到世界各地去。” 我心道:“果然如此,很符合历史,只不知是历史让我遇上他,还是我顺应了历史。” 想到这里,我拱手笑道:“恭喜马先生得偿所愿,想我天朝历史悠久,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就是各色小吃,面食都数不胜数,这些马先生一定要记录下来,带回您的祖国。” 马可波罗听了道:“柳公子说得好。我一定照办。” 这时皇甫将军道:“马先生,天已晚了,不如在这吃顿便饭再走吧。”马可波罗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想起马可波罗在《马可波罗游记》上,详细记录了中国面条和馅饼的做法。从此有了意大利面和意大利馅饼。于是特意要小兰叫厨房做了这两样面食端上来。马可波罗吃了,果然很高兴,连连问我是怎么做的。我笑着把做法详尽地告诉了他。他连连点头,说回去要好好记录下来。一餐晚饭在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我和皇甫少华起身送马可波罗出去,一直送到门外方才回来。 “四弟,你真是个不一般的人。”回来的路上,皇甫少华看着我道。 “为什么?”我笑着说。 “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和谁都能成为朋友,有时我甚至会想你会不会忽然消失。”皇甫少华说,眼神变得伤感起来。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样。”我道。 “我会走遍天涯海角去寻你。永不放弃。”皇甫少华握住我的手说。我轻轻挣脱开来,心中叹了一声道:“早些歇息吧。我累了。”转身不理他,径直回房去了。皇甫少华站在我身后,愣愣地看了良久,方才回头走了。 我躺在床上,忽然害怕起来,会不会有一天,我会象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又回去了。回到那个我熟悉的世界里去,面对所有必须面对的事情。就象夏扬。想到他,我意识到,他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了。再深刻的感情原来也可以慢慢变得淡漠。那么少华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也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呢。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少华一切,要不要接受他的感情。还是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孤单地过一生。 第三章 订下终身 这几日,皇甫将军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每日会从房中出来,练几套拳脚。皇甫少华常拉我在旁观看。我心中厌恶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了逃命的本事,便心满意足了。所以不愿学,老是看得打哈欠。这时,皇甫将军常常会看着我露出慈祥的笑容。 自从那日得了少华娘留下的银弓,我看到皇甫将军,心中就老觉得不自然,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又避无可避,我便生了出去住的念头,只是一直不好提起。 这一日,正无聊地坐在院中,忽听得下人来报,李知栋求见。我闻言大喜,飞奔出去。只见李知栋清瘦的身影立在前厅。“大哥,”我叫道。李知栋回头看到我,眼中露出惊喜之色,道:“四弟。” 我跑过去,检视他身上,又看了看他脸色道:“大哥,你的伤全好了么。” 李知栋笑道:“全好了,”说完他伸了伸手臂道:“和受伤前一样了。”我想到叫他呆瓜的往事,不由笑道:“大哥一向可好。小弟一直想去拜访,可惜不知你住在哪里。” 李知栋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带你和三弟到我的寒舍聚一聚。” “那真是太好了。”我笑道。一边转身道:“三哥呢,跑哪去了。” “我在这里,”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皇甫少华。两个男人一见面,两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笑道:“如今我们四兄弟,就差二哥铁穆耳了。下次他来了,一定要好好地罚他。” 李知栋道:“我们先走吧。”我们三人并排走出大门,李知栋叫了一辆马车。我们坐上车,车夫驾的一声,向前驶去,驶了很久,车夫停了下来,李知栋先跳下马车,再伸手要扶我,我笑道:“不必。”纵身跳下。李知栋愣了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我不敢看他。低着头跟在皇甫少华身后。李知栋走到一个院落前道:“就是这里。”我抬头看去。只见红墙绿瓦,院外一道篱笆,院内的空地上种了些花草。房后露出几棵高大的榆树。 “好美的地方。大哥住在这里一定很快乐吧。”我笑道。 “以前是很快乐。”李知栋道。神色黯然。 我一时不敢吱声。李知栋把篱笆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自己走到一扇门前道:“爹娘,客人来了。”里面应声出来两个老人。慈祥的脸,朴素的衣着,脸上都带着笑,温和地看着我们。我拉着皇甫少华抢步上去,弯腰施礼道:“小侄拜见伯父,伯母。” 老者道:“你们都是知栋的知交好友,不必如此多礼。”老妇也连连点头称是。 我笑道:“大哥为人谦和有礼,我们做兄弟的又怎能少了礼数。”老者闻言看看我道:“你便是柳公子吧,知栋常常提起你,说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一见,果然文采风流,气度不凡。” 我忙道:“伯父谬赞。比起李知栋大哥来,明堂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老者闻言微笑不已。又转向皇甫少华道:“看来这位公子便是皇甫少华了,果然一表人才,英气勃勃。”皇甫少华脸一红忙道:“不敢,不敢。”大家又谦让了一回。方才进屋。 老妇急忙端来许多菜肴摆在桌上。一边道:“都是些乡野农家菜,让两位公子见笑了。”我忙道:“明堂最爱吃农家菜。”一边夹起一片嫩藕送入口中。嚼了两下道:“伯母好手艺,这些菜色香味俱全,最合明堂心意。”老妇听了,不由笑个不住。皇甫少华道:“我这兄弟为人最是诚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说好便是好了。”老妇笑道:“几位慢用,”一边退了出去。我惊道:“大哥,伯母不一块吃吗。”李知栋闻言,看了我一眼道:“我娘一般不上桌。”我听了,忽然想到古代出嫁的女子地位很低。吃饭都要站着,而且只能吃些残羹剩饭。不由为自己以后的命运担心起来了。 李知栋见我面色不郁,回身到里面去捧了一坛酒出来道:“这是十年的女儿红。两位弟弟不妨试试。”老者笑道:“知栋一直舍不得喝这坛酒,今日端出来便是他的一份心意。两位贤侄要尽情痛饮才是。”我和少华拱手道:“多谢大哥。” 李知栋伸手拍开泥封,给我们每人都满上酒。然后道。“阳谷县一别,已经数月,今日能够再见到两位兄弟,知栋心中实在高兴,这第一杯我先干了。”说完一口喝尽。我和少华忙也举杯一饮而尽。“果然好酒,”少华道。我却只吃到了辛辣的感觉。心道,这种好酒给我这种不懂酒的人喝,真是浪费。老伯起身道,“你们慢饮,老朽要先去歇息了。”我和少华忙站起来送他,李知栋扶他出去。返身回来又给我们每人倒满了酒道:“这第二杯庆贺我们今日重逢。”说完又一口干了。我和少华只得也喝了。少华又满上酒敬我和大哥。我只得也满上酒敬他们。这一下就喝了四杯下去,我有些不住。李知栋看看我道:“四弟,今日只管尽兴,我已叫我娘炖了醒酒汤。”我听了,不喝的话便说不出。 烛影摇晃,我们三人一杯接一杯,已不知喝了多少杯,这酒极香,后劲也极大,我酒量最浅,眼前已渐渐模糊起来。李知栋和皇甫少华还在一杯杯地干。我眼前的杯子也一次次被大哥倒满。我无奈地次次举杯,心道:大哥,你存心想灌醉我么。慢慢的,大哥与三哥也渐渐醉了。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此时的我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看着大哥把酒杯递到我手里,我想去接,手却不听使唤。少华在旁道:“四弟已不能再喝了。”“再喝最后一杯,”李知栋道。把酒送到我唇边。我张开嘴一口喝干,眼前一花,扑通倒地。 “四弟,四弟。”是少华在叫我。我抬一抬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四弟醉了。”少华道。 “我知道。”李知栋说,“我们扶他去房里躺一躺。”于是两人扶起我,走到内堂,放我在榻上,再盖了毯子。便一起退出来。李知栋道:“三弟,不如你今日也在此过夜吧,我要与你骈足长谈。”少华道:“但凭大哥吩咐。” 两人携着手,走到李知栋房中。李知栋点燃烛火,与少华席地而坐。看着少华道:“三弟,你觉得四弟为人如何。” 少华道:“四弟是天下人间少有的奇才。有大慈悲的心肠,无论谁和他在一起,都会非常快乐。” 李知栋道:“三弟说得不错。这样的人该怎样对待他呢。” 少华道:“当然是坦诚以对,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李知栋闻言,眼神一暗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便想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只怕他也不愿。” 少华道:“大哥为人光明磊落,心胸开阔,我和四弟都很敬佩大哥。” 李知栋笑道:“不要夸我,我自己如何,自己心中明白。四弟太好,我配不起他。” 少华奇道:“大哥何出此言。” 李知栋道:“我知道三弟是个侠义之人,家世又好,将来自可博个功名,光宗耀祖,四弟托付于你,大哥也可放心了。” 少华道:“大哥如此说,少华不解,请大哥明示。” 李知栋沉默半晌道:“以后四弟自会告知你。天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送你们回去。” 一夜无话。我早晨醒来,头还有些痛,却连醒酒汤的影子也未看到。心道:大哥这个呆瓜也学会哄人了。慢慢坐起身,下了床,向院中走去。李知栋和皇甫少华正站在院中说话。见我来了,笑道:“四弟,你起来了。”少华把手伸到我的额头上道,“头还疼吗。”我看到李知栋的眼光,忙躲开他道:“不疼了。”这时我看到门外的马车。道:“就走吗?”李知栋道:“我送你们过去。”说完先让我们上了马车。自己再坐上去。车夫拿着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车辘辘向城内驶去。 回到将军府,李知栋推辞了我们的邀请,转身走了。我倚在门口目送他,见他一直没有回头,心中不由伤感。皇甫少华站在我身边道:“大哥昨日对我说了好些奇怪的话。” 我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配不上你,还要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他真这么说。”我道。 皇甫少华点头。我心中释然,然后又有一些淡淡的伤感。大哥,我们终究不是有缘人。 我对少华道:“三哥,你的三生石还在吗。” 少华道:“在这里,”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从锦囊里倒出一块莹白的玉石。我拿着,在阳光下照了照,果然有一个淡淡的缘字。我心中感叹,将玉石还给他道:“你好好收着吧。” 皇甫少华道:“那是自然。” 回到房中,我闷坐了一阵。正准备去找小兰出去,好寻一处合适的居所。早些搬出这将军府,以免越陷越深。 这时,一个下人来道:“柳公子,老爷请你过去。”我心中诧异,慢慢地踱了过去。来到皇甫将军房中。皇甫将军正坐在椅上,见我来了道:“贤侄请坐。”我躬身施了一礼。方才坐下道:“伯伯找小侄来,不知有什么事。 皇甫将军目露笑意道:“贤侄这一向住得可习惯。” 我忙道:“住得很好,多蒙将军照顾。只是叨扰多时,实在不好意思,小侄正想选个吉日搬出去。” 皇甫将军笑道:“贤侄何出此言,莫非怪伯伯照顾不周,还是下人多有怠慢。” 我忙起身道:“不敢,伯伯言重了。” “那你为何要搬出去。” “这个……。”我一时沉吟不语。 皇甫将军见了,也不再问,伸手递给我一封信道:“贤侄请看。” 我先看了看封皮,只见上写:皇甫兄台鉴,下面署名孟仕元上。我不由心中一跳。忙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原来爹在信中言道并无外甥,柳明堂便是小女,家中一切都好。并托皇甫将军好生照顾我。最后一行写道:皇甫兄所提婚事一事,正合我与拙荆心意。订婚事宜,全依皇甫兄之言办理。看到这里我脑中轰的一声。爹娘居然许了我与三哥的婚事,这却从何说起。 我偷眼看看皇甫将军,他正拈着长须冲我微笑。我心中暗叫苦也。一切竟在这位将军掌握之中。我放下信,对皇甫将军道:“小侄还有些事,先告辞了。”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来到自己房中,我心中犹跳个不停。这时小兰探头进来,我忙拉她过来道:“大事不好,又要跑路了。” 小兰吃惊地道:“为什么,难道又有人要杀你。” 我道:“比这还糟。” “那是什么事。” “爹把我许给皇甫少华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小兰的眼睛睁圆了。 “可我还没想好。”我道。 “皇甫少爷人那么好,对你一心一意,家世又好,长得又好,文武全才,这样的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又来了,你这丫头。”我怒道。“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小兰道:“小姐且慢,为何不先试试皇甫少爷的心意。” 我想了想也对。不由道:“如何试法。” 小兰道:“你便赶在老爷之前,先去找他,告诉他许婚的事。看他怎么说。” 我听了道:“也好。” 第四章 惩治贪官 郑州,铁穆耳骑着马。缓步进入城门。阿罕和一干侍卫跟在身后。 “殿下,前面就是望春园。”阿罕道。 驾,铁穆耳催马向前。来到园门前,甩镫下马,向里走去。阿罕紧随其后,走到一处牌楼前。阿罕指着正对面的一座水榭道:“那日柳公子便是在此处唱了一出嫦娥奔月,轰动一时。关汉卿的戏班也因此得名。” 铁穆耳凝目望着水榭,仿佛看到孟丽君立在戏台之上,穿着白色的长裙,衣袂飘飞,恍若仙子。她轻舒长袖,曼展歌喉,一步一行,绝代风华,令人眩目。一阵风过,孟丽君身上衣带随风飘起,似要御风而去。铁穆耳急叫道:“四弟。”再定睛看台上。佳人已芳踪沓然。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殿下。”阿罕用袖子拂去木椅上的灰尘道:“殿下请坐。” 铁穆耳应声坐下,又对着阿罕道:“你也坐。” 阿罕躬身道:“属下不敢。” 铁穆耳摇头一笑道:“阿罕,你觉得柳公子如何。” 阿罕低头道:“属下不敢说。” 铁穆耳道:“但说无妨。” “柳公子是当世之奇人,品貌双全,性情温良。只是才高则气傲。殿下想要降伏她,恐怕不容易。” 铁穆耳闻言,默然不语。 阿罕忙跪下道:“请殿下治罪。” 铁穆耳道:“起来吧。你说得很对。我也时常为此迷惑。” 阿罕起身道:“殿下即知柳明堂即是孟丽君,何不直言相告。” 铁穆耳摇头叹道:“我只怕说了以后,她便连我这哥哥也不认了。” 阿罕道:“殿下便索性娶了她,也省得烦心。” 铁穆耳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怕她要学在翠微镇般,在新婚之日弃我而去。” 阿罕笑道:“殿下告诉她真实身份,她定然喜欢。” 铁穆耳道:“你错了,孟丽君何等样人,怎会在意这身外之物,倘若她是这等人,我也不必如此烦恼了。何况我已与弘吉烈订下婚约,以丽君的性子,绝不肯屈人之下。” 阿罕道:“殿下打算如何做。” 铁穆耳道:“我已决定回大都后,便退了婚约,立孟丽君为妃。” 阿罕大惊,跪下道:“此事万万不可。皇上必然大为震怒,朝野也将是一片反对之声,主子的皇太孙之位,恐怕不保。” 铁穆耳看着他,半晌道:“天下似孟丽君这般不贪恋权势富贵的女子,又有几人呢。皇上若见了她,一定会赞成这门婚事的。” 阿罕急道:“殿下。” 铁穆耳摆手道:“我意已绝,你不必再说。” 阿罕无奈站起道:“殿下,此处的府台陈然,那日见了柳公子,垂涎她的美色,曾出言轻薄,柳公子为避祸,乘夜与戏班坐船去了大都。” 铁穆耳大怒,拍桌而起道:“有这等事,你速去查探,看这陈然还有何劣行,一并报来。” 阿罕垂首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黄昏时刻,铁穆耳带着一干侍卫,步入知府衙门的大堂。陈然闻讯匆匆赶来,跪倒在地,叩首道:“下官不知皇太孙驾到,有失远迎,望皇太孙恕罪。” 铁穆耳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步到堂上坐下,命阿罕道:“你念给他听。” 阿罕展开一张写得密密的纸。念道:“经查郑州知府陈然,欺上瞒下,擅自抬高赋税,盘剥百姓,置朝廷法度于不顾。贪污之所得,在城中建有宅院四座,强抢民女充入内室。奢侈糜费,……今革去知府之职,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念完,阿罕收起纸,道:“来人,押下去。” 此时陈然早已面色如纸,瘫倒在地。见侍卫来到,忙爬起来,对着铁穆耳连连叩首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铁穆耳一摆手。早被拖了出去。一路还惨叫不停。 铁穆耳走下堂,对阿罕笑道:“今日真是大快人心。”阿罕拱手道:“殿下不如在城中歇息一日。” 铁穆耳道:“不必了,快去备马,我要赶往大都。”说完向门外大步而去。阿罕跟在身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舞台上,一群打扮艳丽的歌妓,正在翩翩起舞。九王爷看了一阵,只觉索然无味,挥手叫她们退了下去。拿起面前的一杯香茗,放在鼻端闻了闻,正在这时,一个侍卫急步过来跪下道:“参见九王爷。” 王爷从茶杯上抬起眼睛道:“如何。” “属下安插在将军府的人报称,这几日并无一位叫孟丽君的女子前来,倒是前日皇甫少华的结拜兄弟柳明堂到了府中,此人生得十分俊秀,又通医理,还治好了皇甫驭风的陈年旧疾。如今已在府中住下。” 哦,有这等事,王爷轻轻叩着桌面,暗想:这柳明堂不正是铁穆耳的四弟,想到那日从他的包裹中翻出一件女子衣衫,还有那幅孟丽君的刺绣。再联想到孟家本是杏林世家。孟士元是前朝御医。一念即此,王爷忽地从椅上站起,连声道:“速速备马,本王要赶往大都。” “小姐。”刘府内,小菊急急地赶到映雪房中。 “什么事,”映雪从绣案前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 “少爷离家出走了。”小菊惊慌地道。 “去哪了。”映雪神色不动。 “听下人说,他曾说过要去大都。” 映雪霍地从椅上站起道:“你速去准备包裹。” 小菊道:“小姐要去哪。” “我要去看看那个负心郎,还有我的丽君姐姐。”映雪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小菊看着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忙转身出去准备。 映雪回头看着窗外,恨声道:“刘郎啊刘郎,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了。” 大都。 我走到少华房门前,深呼吸了几下,抬手敲门道:“三哥在吗。” 门应声而开,“四弟,你来了。”皇甫少华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么。”我道。 “哪里,哥哥高兴着呢。快坐吧。”皇甫少华回身搬来一张木凳,我转身坐下道:“四弟今日来,想告诉哥哥一件事。” 少华道:“有话请讲。” “皇甫伯伯为你订了一门婚事,你可知晓。” 少华一惊道:“有这等事,爹爹还未曾跟我提起。” 我听了,舒一口气道:“你可知订得是谁。” 少华道:“是谁。” “是我的表妹孟丽君。”说完看着他的脸色。 皇甫少华低头不语。 我说道:“你不高兴么。” “我从未见过这位孟小姐,有何高兴可言。” 我笑道:“这孟丽君可是一位不世出的才女,长得也十分美丽。” 少华闻言道:“可比得上四弟。” 我笑道:“和我很相似。” 少华道:“那就好。”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忽然没来由地酸了一酸。 气道:“那四弟就先恭喜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少华忙上前拉住我道:“四弟,不要生气。” 我说:“我生什么气,我高兴着呢。” 少华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们毕竟都是男子,我也不想离开四弟,但古语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终究都是要成亲的。” 他见我不郁,忙道:“成亲之后,我们还是可以常在一起把酒言欢,再加上大哥,二哥,也是人生的一件美事。” 我明知他说得对,心里却总是烦闷。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笑,孟丽君便是我,我便是孟丽君,却吃这等没来由的飞醋,又见他着紧我。心中释怀。不由笑道: “三哥,倘若我是女子,你还会娶那孟丽君么。” 少华闻言眼前一亮道:“那我马上去跟爹爹商量退婚,再娶你为妻。只是……。”他看着我道:“四弟毕竟是个男子。” 我看着他笑道:“小弟跟你说着玩的。” 见他不语,我又道:“明日午时,你到畅春园来,我有话对你说。”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留下少华呆呆地站在房中,想了半日。 第二日,我骑马来到畅春园,先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把外衫脱了,套上一身淡红的衣裙。便步到湖心凉亭之上,静静地等着皇甫少华的到来。 孟映雪在路上紧赶慢赶,渐渐离大都近了。她回头向小菊道:“等会到了大都,你给我找好住处,便去外面打探刘彦昌和孟丽君的消息。” 小菊应声道:“是。” 孟映雪遥遥望着大都的城楼,心中道:“姐姐,小妹来看你了。你过得好不好啊。”言罢,眼中浮出一道阴冷的光芒。 王爷在大都的王府中,回身看着身后的侍卫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侍卫道:“正是,那皇甫将军前些日子送了一封信给孟士元。昨日孟士元已给他回了信。他看了信之后,便唤了柳明堂到房中去,两人攀谈了许久。方见柳明堂红着脸出来。” 王爷想了想道:“是了,他们必是真的订婚了。”他两手握拳想了想道。“备马,本王要出去。” 将军府内,皇甫少华看看天近午时,正要出门,下人来报:“老爷唤公子过去叙话。”皇甫少华忙走到父亲房中道:“爹爹,你找我有事。” 皇甫将军看他神色道:“你要出去。” 少华道:“四弟约了我到畅春园,说有话要跟我说。” 皇甫将军闻言大笑道:“好好好,如此最好。你去吧。”少华道:“爹有什么事。”皇甫将军道:“等你回来,便明白了。”少华依言告辞出来,心中犹自疑惑。 第五章 再遇九王 皇甫少华步出大门,骑上马,向前驰去。走到街口,忽然一个人影滚到他马前,他慌忙使劲勒马,马蹄高高扬起,在半空中蹬了几下。险险踏到此人身上。 皇甫少华跃下马,扶起这人道:“你怎么样。” 地下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黑黄瘦削的脸。嘴里正不住嘴地呻吟。皇甫少华道:“看来你伤的不轻,我扶你去看大夫,”说完牵来马,把这人扶上马背,向药铺走去。 街角处闪出九王爷高大的身影。他见皇甫少华走远。嘴角微扬,身后侍卫牵来一匹白马,王爷跃身上马,向城西的畅春园驰去。 我立在凉亭之上,焦急地等待着,心里如小鹿般砰砰跳个不停。这时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你来了。”我惊喜地回头。看到的是九王爷那双含笑的眼睛。 “怎么是你。”我惊道 “见到我不高兴么。”王爷笑道。 “皇甫公子呢?” “他,来不了了。” “你把他怎样了。” “怎样,”王爷轻笑一声,“他自己有事,不会来了。” 我心中又惊又疑道:“你来这作什么?” “这些日子,我有些想你。”王爷道,一边一步步向我走来。 “你别过来,”我慢慢向后退 王爷忽然停住。“姑娘,你想跳水么。” 我回头一看,已到湖边,退无可退。 王爷笑道:“与我回去吧,我有个物事要给你看。”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道。一咬牙,一闭眼纵身跳下,水花四溅。 王爷无奈也飞身跃下,半晌从水中捞起人来。这时我已昏迷不醒。 望着怀中**的人,王爷心中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叹道:“你这是何苦。”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坐起身,看到自己正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卧房内。四周都是镶金嵌玉的古木家具。身上也早已换了一身白色轻纱般的薄裙。回首望窗外,一轮明月慢慢升起。又是一座绣楼。我心中叹道:难道这便是我的命运。 门外脚步声响。王爷推门进来,转身把门合上。笑道:“姑娘,你好些了么。”我怒道:“不劳你费心。”王爷也不介意,从身后拿出一卷白绸,展开道:“姑娘,请看。”我近前一看:竟是我那幅江山如此多娇。怎会落在他的手中。我心中疑惑,脸上不动声色。王爷留神看着我道:“这幅刺绣意境深远,若姑娘胸中没有天下,是绝绣不出的。” 我听他口气,知道他已明白是我所绣,便道:“这幅刺绣如何到了你手中。” “是孟老爷送给我的。”王爷道。 我一惊道:“不可能。” “他还托我好好照顾你。”王爷又道,一双鹰眼紧紧地盯在我脸上。 “你撒谎,这幅刺绣一直好好地挂在我房中,我爹怎会送与你。”我道 “是这样,”王爷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我回身道:“王爷请走,恕丽君不送。” 王爷闻言一笑,把刺绣收好,慢慢向我走来道:“丽君,你不想我么?” 我见他眼中透出异样的神采,心知不妙,急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好好看看你,看你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王爷道,一边步步逼近。我连连后退,不觉退到床边。王爷笑道:“很好,你上次逃走,本王正准备罚你。”我道:“王爷不要逼人太甚。” “是么,我怎么不觉得。”王爷轻轻一笑,伸手过来抱我,他的手法极妙,我想躲却躲不开,不觉又在他的怀中。王爷把我抱得很紧,头埋在我的发丝中,良久道:“你终究是我的女人。”我正要出言反驳。他两片火热的嘴唇紧紧地贴住我的唇瓣。已把我压倒在床上。我奋力挣扎,王爷伸手抓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抚摸。我知道挣扎已无济于事,不由大声道:“王爷。” “什么,”王爷道,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你,不,要,强,迫一字一顿得说。 “是么,也对,”王爷笑道:“我从未强迫过别的女人,我只强迫你。” “王爷,我不喜欢你。” “过了今夜,你便会喜欢。” “王爷,我已有意中人。” “你再提,我便把他杀了。” “你……卑鄙。” “不要说话,我要让你尝到人生最美好的滋味。”王爷喘息声越来越重。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衣服。 “放过我吧,王爷。”我眼中泪光莹莹。 “你会喜欢的,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女人。”王爷喘息着说。 “我不是。”我嘶声道。 “我要你一生一世都陪在本王身边,只属于本王一个人。”王爷喘息道。手下加快,我的胸脯已经露出了大部。 我还要说什么。王爷俯身封住我的双唇。一条滚烫的舌尖撬开我的牙关。探索着最深的所在。王爷火热的身体贴合着我,一只手开始解我下面的衣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正在危急时刻。门外有人道:“参见九王爷。”王爷抬头:“有事明日再议。”“王爷,是紧要的事。”门外人答道。王爷犹豫了片刻,无奈起身,整好衣服,对我说:“也罢,你好好歇息。明日,”他顿了顿道:“我再来强迫你。”说完哈哈大笑地开门出去。 候他走远了,我慌忙整理好衣服,顾不得羞涩,两眼四处乱转,欲寻一个逃脱的法子。看到妆台下一块黑色的垫布。我心道有了。把所有能找到的厚布,撕成条,搓成绳子,打上死结,看看屋中只有那张檀香床最重,我便把绳子的一头拴在床脚上。又把那块黑布裹在身上,绑好。看看窗外无人。把布绳抛下,便悄悄缘绳而下,夜色掩盖了我的身影,悄悄走到墙边,万幸墙不高,我施展步法,奋力翻墙而过。趁着夜色远遁而去。 王爷在密室中道:“你的消息确切么。” “绝无虚假,”一个太监细声细气地说。 “那么,皇太子已时日无多了。”王爷道。“你可打探得皇上心意。” “皇上只一心为太子请医延药,未提皇储之事。” “这样啊,也罢,你下去吧。”王爷道。太监一拱手,无声地退了出去。 王爷在密室中想了一想。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到院中,忽见一条五彩的丝带,从绣楼的窗棂垂了下来,迎风飘舞。绣楼前又跪了一群颤抖的人。王爷大怒道,“要你们这些奴才何用。拖出去给我杖打五十。”上来一些侍卫把跪在地上的人带走了。远处风中很快传来声声惨叫。王爷飞身抓住丝带,落在地上,皱着眉看了半晌道:“这样也能逃走,果然有趣。”回望墙外良久,鹰眼中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我沿着街道狂奔,跑了许久方才停下脚步,看看身前身后,未见王爷的踪影,这才松了口气道:“你终于还是追不上我。” 转过几条小巷,我抬头看到将军府的匾额,心中忽然犹豫了起来,想到少华居然失约。心想:要给他些惩戒才是。想到这里,我迈步走过将军府,来到一排矮房前,见门外晾了一身青布衣衫,还有头巾。眼珠一转,看四下无人。忙上前收了,转身就跑。跑到树荫下,慌忙把衣衫套上,又把头上的云髻散了,梳成男子髻,包上头巾,这才大摇大摆地向大街上走去。 王爷穿戴在我身上的首饰,衣衫。我都打个包拿到当铺。当了一些银子,便去找了家离将军府极远的客栈,住了下来。 铁穆耳赶到大都,便听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慌忙奔进宫去,到父亲寝宫中探视了一回,又去到皇上的御书房。一进门,便见白发苍苍的皇上,正趴在桌上,批阅着如山一般的奏折。铁穆耳一步迈上前,跪下道:“孙儿拜见皇祖父。”皇上从书案上抬起头,只见他一张四方的国字脸,脸上皱纹密布,眉宇间充满豪气,一双鹰眼神采非凡。他见了铁穆耳忙道:“孙儿快快起来。可曾见过你爹。” 铁穆耳忧虑地道:“爹的病怎得还不见起色。” 皇上听了,眼中也露出忧虑之色道:“朕请了最好的蒙医,用了最好的蒙药,依然不见好转。让人忧心。” 铁穆耳道:“皇上何不请汉医。汉人研究中药已有几千年历史。也许能治好爹的病。” “糊涂。”皇上道:“汉人对我朝积怨甚深,皇太子的千金之体怎能交给这些下贱之人医治。” 铁穆耳双膝跪地,眼中含泪道:“皇祖父,爹爹如今性命堪忧,皇祖父何妨一试。” 皇上见他如此,默然不语。铁穆耳以膝行前道:“请皇祖父三思。” 皇上闭目想了想道:“也罢,这件事便交给你,下去吧。” 铁穆耳闻言大喜,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转身出去,便找人来吩咐下去,方回父亲寝宫,守在床前,小心侍候。 第二日天亮,铁穆耳见父亲睡熟,起身走出宫,伸了个懒腰,张嘴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正要向前走,忽听远远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铁穆耳哥哥,铁穆耳哥哥。” 铁穆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雍容华贵,模样俏丽的蒙古少女正朝他飞奔而来,不由苦笑了一下,见她跑近了,欲扑入他怀中,忙闪身躲过道:“弘吉烈妹妹,你来做什么。” 弘吉烈嘟起小嘴道:“哥哥,我来看你不成吗?” 铁穆耳笑道:“你没看哥哥很忙吗。” “再忙也要陪妹妹出去走走,你这几日不在,妹妹想念得紧。” 铁穆耳见她这样直言不讳说出,心中苦恼道:“哥哥还有许多正事要办,不如等下次吧。” 弘吉烈闻言急道:“哥哥每次都说下次,上次到江南许久,也不带妹妹去。” “哥哥是去江南查访民情,带着你如何使得,况且妹妹千金之体,也受不得风餐露宿之苦。” 弘吉烈道:“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弘吉烈是草原人的女儿,身上也流着成吉思汗的血,有什么苦吃不得。” 铁穆耳皱皱眉,不想和她纠缠下去,正想借故遁走。身后一人笑道:“看她这些日子想你都想瘦了,你便陪她到御花园走走吧。”铁穆耳回头见到一位衣饰华贵,面容慈祥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彩女宫嫔,忙躬身施礼道:“皇祖母。”皇后笑道:“不必多礼,去吧。” 铁穆耳无奈带着弘吉烈去了,走到御花园中,弘吉烈兴高采烈,拉着他的手,不住地问他江南的风土人情,又抓着他的袖子一路飞跑,铁穆耳见状,想到那日和孟丽君在湖心亭上漫步飞奔,还有她说的同舟共济的话语。心中不由一颤,眼望远方出起神来。弘吉烈见状抓着他的衣襟道:“哥哥,你又走神了,不听妹妹说话。”铁穆耳忙欲拿开她的手,扯了一阵,怀里掉出一个小人来。弘吉烈抢先捡到手中,看看是个穿罗裙的小人,大喜道:“这是哥哥送给我的么。”铁穆耳只得道:“正是。”弘吉烈忙把小人捧在手中,细看了看笑道:“果然可爱,谢谢哥哥。” 第六章 误中春药 我穿着那身青衫,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见前面城墙边围了一群人,我忙施展步法挤过去一看,却是一张皇榜:上写当今太子病重,欲求名医救治。我低头想了想,太子不就是真金么,他得的是哮喘之症,确实难治。我凝神想到中医学上的一张方子,心道:不如去试试,等治好了病,要封赏的时候,便要皇上赏我一座大宅子,把爹娘都接了来享福,还可以在大都开一座医馆。有爹爹这个御医,银子定能滚滚而来。想到这里,我眼前全是铜板在乱晃,于是上前揭了皇榜。 旁边几个汉人见了,对我指指戳戳道:“身为汉人,竟给毁家灭国的蒙人治病,真是不知羞耻。”我听了,一时如针芒在背,冷汗直流。这时早有几个兵士走了来,驱散围观的人群,带了我往皇宫走去。 进了皇宫,我举头四顾,只见殿阁重重,庭院深深,气势恢宏,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心中叹道:怪不得古人都想当皇帝。当了皇帝就可享有天下的一切,就可呼风唤雨,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还可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数不清的后宫佳丽。 这边想着,前面领路的太监带我来到一处宫殿前,伸手向前道:“柳大夫,请。” 我一咬牙,跨步进去。只见明黄的卧榻之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哮喘之人,最忌躺卧,否则一旦发作,呼吸不畅,便可一夕致命。我走到床边,忙叫太监拿了一床厚被来,卷成一个卷,轻轻扶他起来,让他靠在被卷上,太子睁开眼看看我,太监在一旁道:“这是刚请来的汉人大夫柳明堂。”我忙跪下道:“草民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我站起身,太监端来一张矮凳,我谢后坐下,把手按在脉上,心中默诊了一番,又凑前把耳朵贴在太子胸前,听他肺中呼吸声极粗,喉间呼呼作响。便凝神暗想,果然是哮喘,只是不知是什么引起的。 于是我对太监问道:“太子这病何时起的。” 太监低声道:“太子小时便有此病,只是近来发作越甚,发作起来时情况十分危急。” 我点点头,忽然看到太子床上铺着一张白色的虎皮,我轻轻在虎皮上摸了摸,十分柔软,借着窗外阳光,可见虎皮上扬起一道灰尘,慢慢上浮。我忙问太监:“这张虎皮何时铺的。” 太监道:“是两个月前皇上赏的。” 我又道:“太子病症是否从一个多月前便开始频繁发作。” 太监惊道:“正是。” 床上太子闻言也微微抬头看我,眼中射出惊诧的光芒。 我心中大喜。原来是过敏性哮喘。找到病因就好治了。 我转身对太监道:“拿笔墨来。”太监应声出去,须臾捧了过来。我起身坐在书案上,挥笔写了方子,交给太监道:“照方抓药。”见太监转身欲走又道:“太子房中所有有毛的东西都要拿走。包括那张虎皮。” 太监惊道:“为何。” 我笑道:“太子的病就是因此而起。把这些病因去了。再将我开的药服上一周,自然会有效果。” 太监依言叫来几个宫女,把毛皮收了去。 我也起身告辞出来。 走到房外,只见阳光明媚,不觉已是仲夏时分,回想来到元朝,已有几个月。这其间经历的事,经过的人,给我留下的又岂是伤痛或是快乐可以说清的。 举步向前行去。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只见花丛中跑来一位俏丽的蒙古女子,我忙侧身让到一旁。她见了我,呆了一下问道:“你是谁。”旁边引路的太监道:“郡主,他是给太子看病的柳大夫。”我忙躬身道:“草民参见郡主殿下。”郡主围着我转了一圈道:“原来外面的汉人都长得如此美貌。”言罢复又笑道:“难怪铁穆耳哥哥不让我随他出去。”笑完又飞也似的跑了。我心中暗道:铁穆耳,难道就是我的二哥铁穆耳不成。这时前面太监已引我出了殿门。又交给我一包赏银,我忙称谢走了。出了宫,回头看那巍峨的宫殿,心中感慨万分,叹一声,向客栈走去。 宫中,铁穆耳急急向父亲的寝宫走去,一边问太监道:“大夫来过了么。”太监躬身道:“回禀皇太孙,是一位汉人大夫,来看了病,开了方子,又嘱我们撤去皮毛,方才走了。” 铁穆耳急步迈入太子宫中,到父亲床前探视,一边问道:“父亲可好些了,”太子睁开眼,微微笑道:“刚服了煎来的药,好些了。” 铁穆耳闻言大喜,见父亲背后靠着厚厚的被卷,忙道:“这是为何。” 太子道:“是柳大夫嘱我这样。” “柳大夫。”铁穆耳闻言急道。“父亲可听到他叫什么名字。” 太子想了想道:“恍惚是叫柳明堂,极年轻的大夫,长得十分俊秀。” 铁穆耳大喜,忙辞别了出来,飞也似的向宫门跑去,门前空空,并无人影。他忙抓住立在一旁的一个宫卫道:“你可见一个大夫出去。”宫卫拱手道:“半个时辰前刚刚走了。”铁穆耳飞身跑出宫外,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佳人的芳踪却早已不见。铁穆耳不由顿足叹息。 且说我进宫治病,得了许多赏银,这几日便在大街上乱转,想找一处合适的房舍,看了几家都不中意。只得作罢。忽想到皇甫少华不见了我,不知急成什么样。便趁着夜色,踱到将军府前,翻到墙内。走到皇甫少华门前,向里张望。却不见人。再到皇甫将军门前,看到里面漏出烛光。似有人声。便侧耳倾听。 皇甫少华眼中含泪坐在椅上,皇甫将军拈须长叹道:“找了这几日,都不见她踪影么。”少华垂手道:“正是,不知她是不是生我气,不肯见我。” 皇甫将军道:“痴儿,你与她在一起这许多日子,竟都不知她是女子么。” 少华闻言流泪道:“孩儿愚笨,请父亲责罚。” 皇甫将军道:“你这不晓事的孩子,如今罚有何用。孟丽君知你是她未来夫君,等气消了,自然会来寻你。” 少华道:“我只恐她不肯再见我了。” 皇甫将军道:“傻孩子,我看孟丽君对你也颇有情意,几日不来找你,只怕是那日在湖心亭出了什么变故。我遣人到湖边找了,回来的人言道:湖中有人落水的痕迹。只是怕你忧心,才没说与你知。” 少华闻言大惊道:“孩儿这就去找她,若找不回来,孩儿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皇甫将军道:“黑灯瞎火的到哪去找。不如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再说不迟。” 少华闻言无语,告辞一声就要出来。我忙侧身闪到屋后。房内皇甫将军叱道:“屋外何人。”我急转身上墙,飞奔而去。直奔到客栈,方才停步,心想:少华对我深情如此,我再不见他,便是无情无义之人。也罢,明日一早就回将军府吧。想到这里,我进了房间,倒头睡去。黑暗中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早晨醒来,我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向将军府信步而去。路边一个摊贩叫道:“凉糕,上等的凉糕,一文钱一碗。”我看那糕晶莹剔透,色泽诱人。便走过去道:“老板,给我来一碗。”这时身边跑来一个小僮道:“叔叔,那边有人找你。”我听了,只得跟了他去。 铁穆耳骑着马从街上缓缓驰过,忽然听到路边一个悦耳的声音道:“老板,给我来一碗,”不及思索,仍往前驰去,到了拐弯处,突惊道:这不是丽君的声音么。忙打马回来,环顾左右,不见人影,看前面一个卖凉糕的,便走过去道:“老板,刚才可有个人买凉糕,”老板道:“是啊,还不及吃,就被一个小孩叫走了。”铁穆耳忙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面前道:“你可知他往哪儿去了。”老板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子道:“我见他仿佛往那儿去了。”铁穆耳骑上马,顺着他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小童带我来到一间客栈前,指着楼上道:找你的人,就在靠右首的第一间。说完转身跑了。我心里带着疑惑,犹豫了一阵,一咬牙,慢慢上了楼,走到门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应声开了。里面一个穿粉红衣衫的女子慢慢回过头来。 我看着她,无比惊讶。“姐姐,你来了。”映雪笑道。她的脸很苍白。 我走到她面前,坐下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映雪笑着说:“姐姐,分别这么久,妹妹很想你。” 我看她面容憔悴,心中不忍道:“彦昌对你好么。” 映雪闻言,眼中泪光点点。 我一急,握住她的手道:“他对你不好么。” 映雪无声地点点头。 我问道:“为什么。他在哪,我去找他。” 映雪微微一笑,站起来倒了杯茶道:“姐姐先喝口茶。” 她见我犹豫,一仰脖,把茶倒入口中道:“姐姐这回信我了吧。” 我忙握着她的手道:“妹妹,对不起。” 映雪又倒了杯茶,趁我不注意,小指轻弹,然后微笑着把茶递到我手上道:“姐姐喝茶。” 我再不犹豫,接过茶一饮而尽。 映雪见我喝了茶,看着我笑道:“我的好姐姐,为何每个男人都这么爱你。” 我闻言脸一红道:“妹妹说笑了,象妹妹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才智,才是人见人爱呢。” 映雪又道:“姐姐你且坐一坐,我去找彦昌来。” 我点点头,看她掩门出去,便踱到窗前,看外面的街景。忽然眼前发黑,不由往后慢慢倒去。 映雪从门缝里看着我,冷冷一笑,转身走到外面,叫来小菊道:“你去把那个男人带来,”小菊依言出去,一会儿带了个形容猥琐,相貌丑陋的男人过来。映雪道:“你可以上去了。”男人拱拱手,转身上楼。映雪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对小菊道:“你守在这里,那两个人也该来了。我先走一步,等会在老地方会合。” 皇甫少华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不觉到了上次与马可波罗相会的地方,触景伤情,不由叹息,这时一个小女孩走到他身边道:“你是皇甫少华公子吗。”皇甫道:“正是在下,你是?” “我知道孟丽君在哪里。”女孩道。 “真的,”皇甫少华道。 “你随我来,”女孩道。言毕向前走去,走得极快,皇甫少华飞身跟上。 我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只觉身上好热,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袭来,非常难受,朦胧中有人把我抱起,放在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我心中大急,却睁不开眼睛,也叫不出。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是铁穆耳,他急步跨进来,见到屋中情景,大惊,一步上前,将那个丑陋的男人一拳打倒,提着衣领从窗户丢了出去。复返身来看孟丽君。只见丽君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如桃花,气息不匀。上身衣服散乱,露出一抹莹白的酥胸,所幸下面衣衫倒还齐整。 铁穆耳松了一口气,走上前俯身欲帮她整理衣服,床上人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不要走。”铁穆耳见她口中吹气如兰,娇喘咻咻。不觉胸中热潮翻涌。伸手紧紧抱住心中的人。把头埋在她乌黑的发丝中轻嗅。良久,抬起头,看着她嫣红的双唇,再也忍不住,低头对着那樱唇,疯狂地吻了下去。丽君热烈地回应着他,两人缠绵了许久,铁穆耳脑中忽然激凌一下,忙强自克制自己,移开嘴唇,仔细看孟丽君,只见她双目犹未睁开,脸上红得厉害,额前还有微微的汗珠,心下犹疑,忙放她下来,转身步到桌前,看到一只空了的茶杯,拿起来闻了闻,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道:“果然有古怪。”回头再看看床上的人,犹在半昏迷中,忙走过去,将她抱起道:“丽君,你忍一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看到此情此景,眼中顿时充满了疑惑,震惊,忧伤,愤怒…… 第七章 一错再错 “三弟。”铁穆耳见到来人,吃惊地叫道。 皇甫少华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好,好,我的好二哥,我的好四弟。你们瞒得我好苦。”笑声中全是悲伤之意。 铁穆耳忙道:“三弟,你听我解释。” 皇甫少华眼中泪下如雨,一跺脚飞身奔了出去。 “三弟,眼见未必为实啊。”铁穆耳在后急叫。皇甫少华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施展步法,往前飞奔,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就这样一直奔下去,似乎想把所有的痛苦,悲伤全部抛在脑后。 房中的铁穆耳苦笑一声,看看怀里的人,摇摇头,快步出了门,走到楼下,抱着孟丽君上了马,向远处驰去。 小菊在楼下冷眼看着这一切,门外,刘彦昌急急赶来,见到小菊,一把抓住她问道:“孟丽君在哪。”小菊笑道:“少爷来得不巧,她已经被她的情郎带走了。” 刘彦昌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是谁带走了她。” 小菊道:“她的情郎很多,我原以为是那位皇甫少华公子,没想到是个蒙古人。” 刘彦昌看着她,犹自不信,又道:“孟映雪那个贱人呢。” 小菊道:“你想找她,我已约了她在城外拱桥边见面。” 刘彦昌抓着她的手道:“你带我去。” 小菊道:“遵命。”便带着刘彦昌向城门走去。 我从昏睡中醒来,头好痛,浑身也酸痛不已,忽然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不由大惊,一下翻身坐起,检视自己身上,还好衣衫还算完整,再看周围,却是个极大的房间,房中摆设古朴典雅,架上还放着一个极大的花瓶,瓶中插着几枝叫不出名字的花。我慢慢起身,在房中走了几步,忽听门响,我忙退步转到床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二哥,”我惊喜地叫道。 铁穆耳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飞身扑到他怀里,他搂住我,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抬头看他,见他面带笑容,神色如常,又想到昏倒前的情景,心中疑虑。退后几步道:“二哥,是你救了我。” 铁穆耳笑着点点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 铁穆耳会心地看看我,轻声道:“二哥进去的时候,你正躺在床上睡觉。” 我心中不信,想起那一幕,犹心有余悸。又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铁穆耳笑道:“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便把你一直抱到这里来,一路上马匹颠簸,你居然都没醒。” 我虽知道他在说谎,但又找不到破绽。凝神看了他一阵。又想到这一切,都拜妹妹映雪所赐,枉我如此信任她,不由心中大痛。眼前一片水雾。 铁穆耳道:“从阳谷县到这里,一路都有人暗中害你,你可猜到是何人。” 我心知是二娘和映雪,但她们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犹豫了半晌,终于不忍说出。只轻轻摇了摇头。 铁穆耳知我心中顾虑,叹了口气道:“你先在这里住几日,好好歇息。”说完便转身走出去,轻轻合上门。 我一人坐在床上,久久地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你这个贱人,又想使什么花招。”刘彦昌瞪着映雪道。 映雪笑着说:“我不过是想帮你。” “你有这么好心,我不信。” “爹爹已经把姐姐许给了皇甫少华,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所以我要找丽君问个清楚。” “其实,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得偿所愿。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做。” 刘彦昌疑惑地看着她,犹豫不决。 “你不愿意就算了,”映雪道。 刘彦昌忙道:“是什么法子。” 映雪招手道:“你附耳过来。”刘彦昌听了半日,看着她疑道:“这样就行么。”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映雪笑道。 “也罢,我就信你这一回,事成则好,事若不成,我定会休了你。”刘彦昌道。 映雪看着他,不住地冷笑。 我在这个极大的庭院里住了几日,很是无聊,铁穆耳又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心中想到小兰,有些想念她。便打算出去。走到门口,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拦着我说:“公子要到哪里去。”我道:“我想出去走走。”侍卫忙道:“我家主人吩咐了,公子要好生休息,不要出门。”我一听怒道:“我是你家公子的客人,不是犯人。你们不让我出去,等你家主子回来,我便要他责罚你。”侍卫听了,不由把手缩了回去。我一仰头,跨出大门,扬长而去。 来到将军府前,我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进去。家丁见了我拱手道:“柳公子回来了。”我问道:“小兰呢?”家丁道:“在她房里。”我忙找了去。走到门口,便听到小兰在里头絮絮叨叨地说:“小姐,你到哪去了,这许久不回来。皇甫公子先前还四处找你,这几日不知怎的,日日晚上出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来,见了我也不理,这倒也罢了。他也不去找小姐了,我催他,他还嘿嘿地冷笑。皇甫老爷的话他都不听。” 我在门外听了,不由大惊。一推门进去道:“小兰,皇甫公子去哪了。” 小兰见了我大喜,扑到我怀里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我笑着拍拍她又道:“我方才在门外听你说皇甫公子,是不是真的。” 小兰听了嘟着嘴道:“皇甫公子真是的,这几天跟换了个人似的,谁都不理,老爷叫他都不听,问他什么也不说。现在肯定又出去喝酒了。” 我一听大急道:“小兰,你快带我去找他。” 小兰忙应道是。拉着我的手出了大门,便向前走去。 皇甫少华从酒馆中跌跌撞撞地出来,手中犹提着个酒壶,往嘴里倒着酒,倒完了,便往路边一丢,这时,一个模样俊秀,十七八岁的少年向他拱手道:“阁下便是皇甫公子。”皇甫少华斜眼看着他道:“你是谁。”少年道:“在下翠微镇刘彦昌。”“翠微?”皇甫少华想了想,好象很耳熟啊。刘彦昌道:“公子还想喝酒么。”少华道:“想,想得很呢。”刘彦昌笑道:“公子请随我来。”皇甫少华慢慢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去了。 我和小兰找了许多家酒馆,都见不着少华的影子,心内不由大急,这时一个黄衣服的丫环走到我面前道:“你想找皇甫公子。”我抬头看她:“你不是小菊么。”小菊笑着道:“我知道皇甫公子在哪。”说完,转身向前走,我半信半疑地跟在她身后。 拐过一条小巷,小菊指着前面一座灯光通明的地方道:“皇甫公子就在那里,”说完便转身走了。我快步向那里走去。只见楼上一块牌匾,上书:醉红楼。门前几个女子正在招揽客人。我心里咯登一下,又是妓院。小兰在我身后道:“小姐,我不信皇甫公子会来这种地方。” 我回头看她一眼,咬咬牙向里走去。途中几个女人伸手来拦我,都被我推开,老板见我面色不善,忙跑过来问道:“公子有何事。”我冷冷道:“我找一个人,他叫皇甫少华。”这时旁边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道:“皇甫公子在楼上倚红的房里。” “请这位姐姐带路好吗?”我笑道,一边塞了一锭银子在她手中。女子大喜,伸手拉着我道:“公子,请随我来。”一路走去,满耳都是淫词浪语,浓烈的脂粉香让我窒息,我皱着眉跟在女子后面,心中怒火越烧越大。 女子指着前面一扇门道:“就是这里了。”说完转身退了下去。我贴到门上,听到里面的浪笑声,不由大怒。一脚把门踹开。里面的男子正搂着一个女人调笑,听到门响,抬起头来,正是我那日思夜想,欲托终身的皇甫少华。我怒目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甫少华笑着看着我道:“来呀,一起来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把一杯酒倒入口中。怀中的女子吃吃笑了起来。 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把一壶酒尽数倒在他头上,怒声道:“皇甫少华,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小兰在我身后叫道:“公子,公子。”我只不理她,飞也似地下了楼。向大门外走去。 门外闪出一人,拦在我面前叫道:“丽君。”我抬眼一看,是刘彦昌,我道:“你不陪着你的娇妻,到这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热闹么。” 彦昌一惊道:“丽君,我是特意到大都来找你的,映雪那个贱人,我会休了她。我心中爱的只有你呀。” “是么,”我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虚伪的男人,只会说些花言巧语欺骗我们,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刘彦昌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还不明白么。” “你即已娶了映雪,就该好好待她。我和你缘分早已尽了。还不快让开。” “丽君。”彦昌不甘心地看着我,我施展步法避过他,向前急奔而去。 “丽君,丽君,你等等我。”身后传来彦昌焦急的声音。我不管不顾地飞跑而去,直跑到城门口,望着高高的城楼,心中无限悲苦。思来想去,只有回到客栈拿了东西,离开这恼人的红尘,找一处僻静之所,孤单地过一生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回去,略睡了睡,等天蒙蒙亮,估摸着城门开了,便把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小包,开门出去,走到市集上,买了一匹马,跃身上马,脚下用力一夹,马儿吃痛,向城门急驰而去。 皇甫少华被冷酒一浇,已清醒了大半,忙推开怀中的女子,站起来,见到面前小兰叉腰怒视着他,奇道:“刚才是你浇我。”小兰道:“不是我,是小姐。” 皇甫少华忙站起来道:“那她人呢。” “她被你气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被我气走,”少华忽然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一痛,闷头坐下,对那个女子叫道:“再去给大爷拿壶酒来。”小兰道:“你不去追小姐么。” 少华道:“追了她的人,追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 小兰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小姐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少华听她说话,不由想到那日铁穆耳那句:“眼见未必为实。”心中也犹疑起来。 小兰道:“你还不快去追。” 少华忙起身跑下楼去。小兰在身后道:“快一点,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少华闻言心中大急。走出门抢了一匹马,丢给那人一锭银子。便拼命地向前追去。 追了一半又想,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追呢。想到这,心中万分难过,叹口气,转身拨转马头,向将军府慢慢行去。 第八章 巧遇神仙 铁穆耳这几日每日在宫中侍候父亲,眼见得父亲喝了几付中药,竟慢慢大好了起来,已能下床走动。还可到花园中稍站。心中大喜,又想到这都是四弟之功。十分高兴。这一日兴冲冲地回府,想约四弟好好出去玩玩。走到房中,却见四下无人。再问门口的侍卫,方知丽君清晨便出门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铁穆耳心中着急,想到不知何人还要害她,急忙奔出去,却又不知从何处找寻。看看天色已晚,心中叹道:四弟啊四弟,你到哪里去了。回到房中,转又想到那日与三弟的误会还未化解。不由皱起了眉头。阿罕正从外面回来,见主子双眉紧锁,言道:“殿下,何事烦忧。” 铁穆耳道:“我与三弟有些误会,不知如何化解。” 阿罕道:“属下倒想起一人,不知可好。” 铁穆耳忙道:“是何人。” “书生李知栋。”阿罕道。 铁穆耳闻言大喜道。“此事只有大哥能帮我。我写一封信,你速速送与李知栋。” 阿罕垂头应是。 清晨,皇甫少华从房中出来,头仍痛得很,也不敢去父亲房中,只站在树下发愣。这时,一个下人过来道:“少爷,有人送一封书信来。” 少华接过信一看,却是大哥李知栋邀他前去小聚。他忙出了门,骑上马往城外去了。 到了门前,只见李知栋站在院内,正向他招手。皇甫少华腾身下马,执着他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半晌无语。李知栋也不作声,只牵了他进去。又拿出一个茶壶道:“三弟,我们今日以茶代酒,说说体己话。” 少华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知栋把杯中倒满了茶,递到他手中道:“三弟,你觉得大哥为人如何。” 少华道:“大哥是谦谦君子,为人光明磊落。” 李知栋笑道:“说得好。那你觉得二哥和四弟为人如何。” 少华听了默不作声。 李知栋道:“二哥和四弟莫非不是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之人么。” 少华闻言,看着李知栋温和的笑容。心中登时如明镜一般,不由叹道:“大哥说得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弟愚钝,竟然怀疑两位兄弟的为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话音刚落,一人击掌道:“到底是兄弟,不枉二哥与你们结拜一场。” 皇甫少华回头,只见铁穆耳满脸笑容,从门后走出。 “二哥,”皇甫少华抢步向前。拜倒在地道:“三弟无知,请二哥恕罪。” 铁穆耳伸手扶起他道:“自家兄弟,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三人复坐下,边喝边谈,柳明堂女子身份早已明了,三人也不再避讳,铁穆耳把那日的事一一说了,自己那节自然略过不提。 皇甫少华听他说完,怒目圆睁,拍桌道:“何人如此可恨,竟然不择手段地加害四弟。” 铁穆耳点头道:“我总觉得四弟知道是何人害他,只是心存顾虑,不肯说出。” 李知栋道:“四弟为人太过善良,世途坎坷,人心险恶,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才好。” 皇甫少华道:“忘了告诉两位哥哥,我与丽君已经订了婚。” 铁穆耳闻言,脸上神色一变,旋即道:“恭喜三弟。” 李知栋面上神气如常,笑道:“三弟与四弟本就是一对绝配。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皇甫少华叹口气道:“都怪我没用,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铁穆耳道:“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四弟找回来。看来她对你那日之事一定耿耿于怀,误会颇深。” 李知栋道:“倘若找到她,大哥一定会帮你解释的。” 皇甫少华道:“不如我们三人分头去找。两位哥哥以为如何。” 铁穆耳道:“如此最好。”说完,又喝了一回茶。约好了下次再聚,方才散了。 九王爷府,王爷在密室中道:“你说得可是真的,太子的病竟好了么。” 太监道:“正是。” “是何人治好了他。” “据说是一位叫柳明堂的汉人大夫。” 王爷闻言,半晌无语,挥手叫太监退了出去。坐在椅中默想了一阵。拿来笔墨,在宣纸上重重地写下三个字。写完拿起来,看了半日道:“孟丽君,本王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我在官道上一阵急驰,看着两边飞快后退的草木,心中暗暗发誓,这大都,我是绝不回去了。看看天色已晚,瞧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村落,我便骑着马,慢慢过去,见到一位老妇人正在井边汲水,我忙从马上跃下问到:“这位大婶,请问这是什么村。” 老妇人抬头看看我道:“这是五人村。村中有十来户人家。” 我听了不由一笑,“五人村,有趣的名字。”见老妇要走,我又忙道:“大婶,你这村中可有什么地方可以居住。” 老妇回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指着前面道:“那儿有座城隍庙,公子可以到那里歇息。” 我忙拱手谢了那妇人,牵着马顺路而去。走到城隍庙前,只见庙内倒还整齐,摆着香案,里面供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城隍泥像。我上去看了看,心道:这城隍长得倒不是凶神恶煞。也罢,今晚便和你过一夜吧。想到这,我看旁边有几枝香,便拿了一枝点燃插上,对着城隍拜了三拜道:“神仙,今日借你这宝地暂住一日,还请多多包涵。”拜完,我拿出干粮,啃了几口,看墙边一处地方还算干爽,便走过去,搬了些稻草,铺在地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厚布,垫在稻草上。这才合衣躺下,一边道:“蚊子,你们可千万不要来咬我。”一边睁眼看着庙顶的金瓦,慢慢地便进了梦乡。 朦朦胧胧的月光照了进来,我从地上爬起,听到窗外传来叮叮噹噹的声音,走出庙门一看,只见一个瞎眼的老者,手中摇着一个铃铛,从远处慢慢走来,他的衣服十分破旧,瘦骨嶙峋,走起路来有气无力。我心中顿生怜悯。叫道:“老伯来这里坐坐罢。”老者闻言,寻声向我走来。我跑过去牵着他的手臂。带他进了庙门,又把他让到我铺的稻草床上。拿出一块干馍递给他道:“老伯,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块干馍你先拿着挡挡饥吧。”老者闻言接过干馍。啃了几口,便呛得咳起来,我赶紧拿过皮囊递给他,老者喝了几口水道:“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我惊道:“你如何知道。”老者笑一笑道:“老朽目盲心不盲。姑娘本不属于这里,来到此地完全是天意所为。”我听了更加惊得面无人色,我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事,这世界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老者知我惊讶,忽然点头笑道:“姑娘是天下奇才,又懂得治病救人,为何不尽己所能,创一番事业。”我摇头叹道:“在下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能有什么作为。” 老者道:“此言差已,姑娘怀有大慈悲心肠,如能渡过眼前一劫,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则前途不可限量,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说完飘然而去。我追到门外,只见老者回头一笑,忽然幻化成一个锦袍玉带的清秀男子,长笑一声便消失不见。我不禁冷汗涔涔,大声叫道:“鬼呀。”一下睁开眼,竟是南柯一梦,回头看座上的城隍爷,正带笑看着我。恍惚便是梦中人的样子。 天已亮了,但我还一直呆呆地站在城隍老爷对面,不停地和他说着话,如果此时有谁进来,一定以为我有毛病。可是城隍老爷再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不管我怎么说,他都置之不理。我无奈地看看他,最后道:“城隍老爷,你不理我,叫我怎么相信你呀,我毕竟是个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除了嫁个好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见他依然不答,我又道:“你说我眼前便有大难,是什么呀,能不能告诉我,好让我避过去呀,我一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给你重塑金身,翻修庙宇。”等了半日,城隍爷对我的软硬兼施根本无动于衷。我无奈,只好收拾东西,走到庙门处,忽然听到后面一声轻笑。我吓得魂飞魄散,跑到庙外树荫下,骑上白马,飞也似地落荒而逃。 走在官道上,我想着老者的话,心情极度不好,灰心丧气地慢慢向前骑去。前面人烟渐渐稀少,我着急地四面看着,想找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一个人孤单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以前每次上路,都有人陪在身边,和我说话,为我遮风挡雨。如今形单影只,顾影自怜,真是凄惨,我越想越难过,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落在马背上,前路茫茫,我该何去何从。 “已经几日了,还是不见四弟的踪影,”皇甫少华道。 “莫非她已经离开大都了。”铁穆耳道。 李知栋想了想说:“有这个可能,她一定是一怒之下,骑马出了城门。” 铁穆耳道:“四弟喜欢走官道,又喜欢结交朋友。我派人沿着官道一路搜寻,一定可以找到她。” 皇甫少华道:“我也去。” 李知栋道:“我再到附近打听打听。” 皇甫少华道:“我先去准备,马上就动身。”说完起身告辞出去了。 李知栋道:“三弟还是这么急的性子。不过也难怪。四弟是他的未婚妻,换了谁都会着急。” 铁穆耳道:“我只是担心四弟出事,她一个女儿家,又生得如此美貌,虽然学了逃命术,但遇到武功高的人,根本无济于事。” 李知栋道:“这可如何是好。” 铁穆耳低声道:“只希望上天庇佑,四弟心地善良,必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一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眉宇间恍惚有些象孟丽君,坐在一面古琴前边弹边唱,声音悦耳,琴声悠扬。王爷坐在一旁,手中端着一杯茶,眼睛却望着远处,似乎心不在焉。女子忧怨地看着他,但却不敢出声惊扰。一个侍卫走过来,在王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王爷听了,挥手叫那女子退下,女子收起琴,眼含泪水,无声地走了。王爷站起道:“原来几次主使刺杀孟丽君的是她的二娘。那把她卖到妓院,又骗到客栈中下春药害她的又是何人。” 侍卫垂手道:“是她的妹妹孟映雪。此人已嫁给孟丽君原先的未婚夫刘彦昌。” “因爱生恨,因妒杀人。这一家人真是有趣。”王爷笑道。 侍卫道:“王爷打算如何做。” 王爷低头想了想道:“那个二娘,你派个人去把她做了,至于她的妹妹,先别动她,我留着还有用。” 侍卫点头退了出去。 王爷端起茶,一饮而尽。望着远处盛开的荷花,自言自语道:“孟丽君,几日不见,本王还真有些想你。”说完哈哈一笑,转身向后园走去。方才穿白衣的女子立在后园的一扇门前,见王爷走来,忙出来迎接,王爷见她过来,眉头微皱了皱道:“本王还有事要办,你先去歇息吧。”女子闻言不敢再走近,只得转身进了门。王爷等她进去后,方转身慢慢踱到那日孟丽君逃出的绣楼前,抬头看着那扇窗棂,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九章 涅磐重生 我从大都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遇庙睡庙,睡草棚便睡草棚,看看离开大都已有七八天。路上倒还太平,毛贼都不曾见到一个。 转眼前面已到了上都地界。我看了看界石,转身上马,望望四周,心想今日又该到哪去歇息。走过这段平原,前面突然现出一座宏伟的高山,我忽然想到西游记中,唐僧每到一山,便有一只妖跳出来要吃他,水浒传里更是每座山都聚了一群强盗。心想元朝刚开国,天下太平,应该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拦路打劫之类。想归想,心里不禁害怕起来,慢慢步入山中,几只老鸦哇哇叫着从头上飞过,我不觉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在平原处歇息,天都快黑了,赶什么路呀。 皇甫少华带着一群侍卫,沿着官道一路问来,都道有一个模样俊秀,举止斯文的少年公子往前面去了。少华心中大定,只管加快速度,日夜兼程,往前疾驰。看看前面便是上都地界,天已渐渐黑了,身后的侍卫道:“公子,我们不如在这歇息一晚,再往前去。”皇甫少华道:“天色还早,不如往前走一段,再歇吧。”侍卫闻言,只得跟了他去。 我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前面山势渐渐平稳,心下暗喜,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一块平坦草地上,便打算在这里宿营。刚刚铺好垫布,前面唿哨一声,密林中钻出无数火把,十几个面色黎黑的男子跳将出来,当先一人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开始被唬了一跳,后来听他摇头晃脑地说了这一段耳熟能详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强盗见自己的话被耻笑,不由老羞成怒,跳过来,冲我便是一拳,我闪身避过,掠到他身后,使劲一脚,啊呀一声,强盗摔了个狗吃屎。其他的强盗见了不由叫道:“是个会家子,快叫大当家的来。”我心道: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主。连我这种功夫都对付不了。不由胆气愈壮,移步到众强盗中,穿花蝴蝶一般,踢这个一脚,打那个一拳,众强盗吃我痛打,却连我的衣袂都抓不到,不由气得嗷嗷乱叫。 我正在得意。一股劲风冲我头上罩来。我忙闪身避开。不想对方比我更快,手一掀,我的头巾掉了下来,露出满头青丝,众强盗惊呼一声道:“是个女的。” 那个袭击我的人听了,转到我面前一看,眼神顿时呆滞了起来。 我趁他走神,转身便跑。众强盗起哄道:“老大,抓了她,做个压寨夫人。” 老大闻言,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我从人群中穿过去,已跑得远了。心想,呸,谁做你的压寨夫人。跑了一段路。正在得意。一个黑影飞上来,拦住我的去路。我定睛一看,好黑的强盗,只有两只眼白是白的。身躯雄壮,如铁塔一般。我暗道:打不过你,还是逃吧。转身又往山上奔去。 老大也不多言,只管若即若离地跟着我,我左跑右跑都甩不脱,额前渐渐有了汗珠,知道他的轻功远远高于我,此时不抓着我,只不过跟我玩玩罢了。心中这样一想,脚下更加慢了下来。 老大已经跟我并排跑了,只是望着我笑,却不伸手过来。我心中一怒,索性停下脚步道:“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不必如此戏弄在下。” 老大闻言愣了一下道:“姑娘何必如此,不如随我回山寨,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怒道:“我便是死,也不会同你做强盗,干那些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勾当。” 老大并不生气,笑道:“如今已由不得你了。”说完伸手来抓我。我急忙避开,无奈只得又跑了起来。老大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看我脚下慢一些,便伸手来抓,迫得我又加快步子,看看到了山顶,我望着前面,却是一处断崖,退路又被老大封死。不由气馁,暗道:我孟丽君今日竟要死在这里,真是苍天无眼。 老大慢慢向我逼近道:“姑娘,乖乖跟我回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一步步向后退去,眼望崖下,黑漆漆一片,我踢了一块石头下去,许久都听不到声响,从这么高跳下去,定是死了。想到过去的日子,一切都如放电影一般,从我眼前快速闪过。大哥,二哥,三哥,爹娘,小兰,皇甫伯伯,倘若我死了,你们会不会为我伤心落泪。 想到少华握着我的手说:倘若你是女子,我一定去跟爹爹退婚,娶你为妻。李知栋看着我说:叫我呆瓜,我喜欢听。铁穆耳拉着我的手,在风中奔跑,衣袂飘飞。娘拉着我的手说:丽君,我的好女儿。 一切忽然停止,风声仿佛也停了。我举手向前,人间万象,俱是虚无。强盗看着我,道:“姑娘,好死不如赖活。依了我吧。” 我绝望地看看他,再看看崖下,惨然道:“爹娘,丽君去了。几位哥哥,来世再续前缘。”说完,我拭干眼泪,纵身跳下万丈深渊。 强盗赶到崖前往下看了看,摇摇头,起身回去。 皇甫少华牵着马走在山路上,耳边似乎传来呼唤声,忙向左右道:“你们听到了么。”侍卫茫然地摇摇头,难道是幻觉。少华疑惑地侧耳听一听,只有呼呼的风声。 “公子,还要往前走么。”侍卫道。 皇甫少华正要回话,忽然胸中一痛,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一种不祥的感觉弥漫在他全身。他不再答话,施展步法飞奔了起来,侍卫慌忙跟在他身后。 皇甫少华走到前面一块开阔地。借着火把,见到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忙低头细看。一个侍卫赶上来,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道:“公子,请看。” 皇甫少华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锦囊,他心中一凉,忙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果然是那块三生石,上面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姻字。 “丽君。”皇甫少华嘶声叫道:没有回应,山谷一片寂静。 “你在哪里呀,丽君,你快回答我。”皇甫少华放声大喊。喉咙哽咽,泪水奔涌而出。 侍卫在旁劝道:“公子,你要冷静,属下看这些脚印,应该是强盗所为,要赶快赶到他们的山寨去,晚了,只怕孟姑娘……” 皇甫少华闻言,立刻纵身上马,狠狠踢一下马腹,马儿负痛,飞快地向前奔去。 顺着地上零乱的脚步,很快到了山寨。皇甫少华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擎出宝剑,一阵乱砍乱杀,强盗登时倒了一片,惨叫声连连。强盗头子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根铁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攻我山寨。”皇甫少华也不答话,扑上去就刺。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少华身后的侍卫都是铁穆耳身边的亲卫,一个个身手不凡,顷刻间便把寨中其余人等杀了个鸡犬不留,强盗头子见了不由心慌起来,一个不小心,被侍卫的长剑刺穿了肩胛,另一个侍卫将他踢翻在地。皇甫少华上去,拿剑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问道:“你可见到一位姑娘。” 强盗头子眼珠转了转。皇甫少华手下用力,一丝血丝从他脖子上渗出。 强盗头子忙道:“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打着火把,向山上走去。到了悬崖边,强盗一指崖下道:“方才那位姑娘便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皇甫少华闻言浑身颤抖,手中长剑不由垂了下来,强盗见状转身想要逃走,皇甫少华回身一剑,刺入他的心窝,然后转身把剑一抛,对着崖下叫道:“丽君,你等等我。”便要纵身往下跳,身后侍卫眼疾手快,将他死死抱住,一边劝道:“孟姑娘也许还未死,不如等天亮了,我们下去找找。” 皇甫少华哪里肯信,只是一味要往下跳,侍卫无奈,只得一掌打在他颈后。他方才向后倒下,侍卫忙伸手将他扶住。向山下行去。 天一亮,皇甫少华便急着要到崖下找寻,侍卫随着他,沿山路兜了个大圈,走了半日,方才到得崖下,只见尽是茂密的森林,那里有孟丽君的影子。十几个人在崖下搜寻了几日,连每块草皮都翻了一下,孟丽君依然芳踪难现。一个侍卫道:“莫不是被狼吃了。”皇甫少华血红的眼睛立即瞪向他,他忙住嘴不语。 皇甫少华一直在崖下转悠,不管侍卫如何劝,就是不肯离去。侍卫无奈,只得遣人去向铁穆耳报信。等他前来相劝。 我从疼痛中悠悠醒来,天已微微亮,举目四望,原来自己掉在半中间的一棵松树上。挣扎起来,万幸只是一点擦伤。我把长衫脱下来,包在手上,慢慢爬到崖壁上,踩着石缝,下了两个时辰,方才下到崖底,刚走两步,便听到呻吟之声。我忙赶过去,只见一位健壮的老妇人躺在一棵树下,手握着脚,我向前问道:“大婶,你怎么了,”老妇用微弱的声音道:“我被蛇咬伤了。”我忙凑过去拿起她的脚看,脚背上有两个青色的牙印,我忙把手上的布条解下来,系在她的脚踝处,又到旁边找了一块锋利的石头,轻轻一划,挤出里面的黑血,又看看四周,扯了些蛇舌草和半边莲,问老妇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老妇遥指山外。我先扶着她走了几步,见她走不动,只得弯腰把她背在背上,沿着一条小路,向山外走去。 走了半日,到了一片翠竹林中,只见一栋竹子搭的小屋出现在眼前。我急忙把老妇背过去,伸手推开门,把她放在竹床上,又找了砂钵将草药放入钵内,慢火熬了起来。熬好后我过来看老妇,神色还好,看来毒血挤得及时,这蛇恐怕也不甚毒,我扶老妇人起来,喂她把药喝了。她用目视我,露出一丝笑意。我道:“大婶,你好好歇息。”复又捣了一些草药敷在她的伤口处。 老妇低声道,“厨房里有米,还有新鲜的蔬果,老身身体不便,只有劳烦姑娘自己弄吃的了。”我见她叫我姑娘,忆起自己头发还披在身上,忙取了根破布条扎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便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铁穆耳接了信,从大都日夜兼程赶了来,见了皇甫少华,两人相对泣不成声。铁穆耳忍着泪道:“三弟,四弟的尸体没有找到,便表明她未必死了,你要留着这有用的身躯,等她回来找你才是。怎能这样自暴自弃。” 皇甫少华道:“她今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便为她死了,也是应该的。” 铁穆耳道:“三弟不要说傻话,大丈夫生于世上,便要死得其所,否则将来四弟若见了你,也要看不起你的。” 皇甫少华道:“要我离开这里,我却是不愿。” 铁穆耳道:“不妨,我已经叫人画了她的画像,悬赏千金,发布各乡,倘若有人见了她,定会报与官府知道。否则人海茫茫,你守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 皇甫少华听他说得有理,又惦念家中老父。无奈,只得骑上马背,一步三回头,凄凄惨惨地回去了。 我在老妇的竹屋之中住了几日,看看老妇的伤已完全好了,便打算辞行。这一日天明,我稍稍收拾了一番,便去向老妇人告辞。老妇人听我说完,眼中露出关切之意。轻声道:“姑娘,你打算往何处去。”我听了,叹一口气道:“天下虽大,哪有小女子容身之地。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妇闻言微微一笑道:“姑娘即精通医术,何不以行医为生。” 我苦笑道:“丽君这副相貌只会惹来无尽的灾祸,行医之途怕是不通。”说完向老妇躬身一礼,便待飘然远去。 “姑娘且慢走。”老妇言道。一边转身到内堂中,取出一个黑色的木盒。递到我手中道:“姑娘不妨打开看看。” 我打开木盒,看了一眼,不由惊道:“人皮面具。” 老妇含笑望着我道:“老身此次蒙姑娘相救。无以为报。这是先夫留下的,便送与姑娘吧。”说完将面具拿起。轻轻戴在我脸上。复又取来一面铜镜放在我面前道:“姑娘请看。” 我抬起头,只见镜中现出一位陌生的青年男子,脸色苍白瘦削,眉眼倒还清秀。再找不到孟丽君的一丝痕迹。 我不由大喜道:“多谢大婶。”老妇微笑地看着我道:“我这还有几身先夫留下的衣服,若姑娘不嫌弃,便一并送与姑娘。” 我双手接过衣服,打好包,向老妇再三施礼,方转身踏出竹门,走向那无限广阔的世界。 第一章 悬壶济世 春夏秋冬,花开花落,转眼又是仲夏时节。 一个穿灰布长衫的青年男子,背着药箱,匆匆走在乡间的泥路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路边种满了青色的高梁,还有一棵棵玉米挺立田垄之中。几只麻鸭,嗄嘎叫着向青纱帐的深处行去。男子站住脚,向着高梁地低声道:“没想到北方的夏日,竟也有如此美丽的景致。”言罢转过脸,正是易容改装的孟丽君。 前面到的又是什么村子。我心中暗想。看看天色还早,也不着急,只管慢慢走去,一边欣赏这美丽的乡村景色。 在北方的乡间行走这么久,我渐渐爱上了这片美丽淳朴的土地。天空是那样的蓝。没有一丝尘埃。空气无比清新,鸟儿成群结对地漫游在山林之间,许多鸟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在现代,它们恐怕早已绝迹了。人类总是向大自然无穷无尽的索取,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早已满目沧夷。每当想及此,我总是暗暗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没有污染的地方。 乡间的百姓非常的朴实好客。遇到穷苦的人,我常常不收他们的诊金,他们便会拿出家里舍不得吃的一点腊鸭,或是一坛藏了许久的美酒,款待我这个异乡的游子。看着他们诚恳的笑脸,真诚的眼睛,我那久已冷却的心,便会涌上一丝温暖。只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还会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在心里默念那几个始终无法忘怀的名字。 沿着小路曲折而行,前面露出一道白墙,几棵榆树。鸡鸣狗吠之声,在我耳中听来是如此亲切。我慢慢步入村中,正想找个人问路。忽然听到一栋矮房中传出隐隐的啜泣声,我走过去站在篱笆门外,高声叫道:“有人吗?”许久,黑色的木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十五六岁,脸上红扑扑的女孩走了出来。她抬起一双泪眼,朝我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找谁呀?” 我朝她拱拱手道:“在下张好古,是个大夫,听到你家有哭声,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了看我道:“我家没有病人,不要找大夫。先生请走吧。说完掩门进去了。” 我看她冷漠,不好再问,转身沿着村中的黄土路信步走去。却见家家房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出来,不由心下疑惑。正在暗自思量,忽然看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从村口转过来。我忙上前拱手道:“请问这位大婶。这是何处。”那老妇冷眼看了看我道:“这是麦香村。”转身便欲走。我心下好奇,紧赶几步到她面前问道:“大婶,这村中怎得如此冷清。”老妇抬眼看着我道:“你是个大夫?”我忙道:“正是,在下张好古。” 老妇忽然眼睛一亮道:“你便是上次在红庙村给村民看病的张大夫么?” 我拱手道:“正是在下。” 老妇道:“这就好,我上回听我那外甥说红庙村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了许多人的病。莫非就是你。” 我忙点头道:“不敢。医术高明却称不上。” 老妇笑道:“先生不必过谦。说起来,老身还有事要求先生。” 我忙道:“大婶请讲。” 老妇道:“从上个月起,不知怎的,村中人都得了怪病,先是咳嗽,继而全身发热,四肢乏力,肺中浓痰堵塞,咳不出来。最先发病的几个老人已经相继过世,村人惶恐,说是瘟病来了,纷纷离村而去。只剩下一些病人和没有亲友投靠的人还在这里苦苦坚持。” 我听了,想起方才矮房中的哭声,心下了然。忙对老妇道:“那些病人现在在哪里?”老妇道:“先生请随我来。”穿过几座平房,走到一处破旧的草棚前,老妇向内指到:“就在这里,只是无人敢进去,每日饭食放在门口,他们自会挣扎出来取食。” 我心里想了想,拿出一块白绢,浸湿拧干了,绑在口鼻之上,对老妇道:“我先进去看看。”便弯腰向里走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虽隔着湿巾,仍臭不可闻,我皱着眉借着屋顶漏进来的光线,在草棚中四面看了看,只见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一个个面容枯镐,气息奄奄。我蹲下身,以手搭在脉上,凝神片刻,又换另一个,切完脉,我走过去,仔细看他们的脸色,翻开眼皮瞧了瞧,又俯身在胸前听了一阵。这才转身出去。 拿掉湿布,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我心中已有了眉目,转身对老妇道:“这里可有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大屋子。” 老妇道:“村西口有座祠堂,平时村中议事都在那里,房子极大。” 我对她道:“这些人不能放在这里,否则必死无疑,要找些人手来把他们挪到祠堂去,再开些方子抓药,便可痊愈。” 老妇听了便去找人,找了许久,只来了三个,我问道:“其他人呢?”老妇道:“他们不肯来。”我听了也只得罢了,回头教他们先用竹竿和麻布,扎了几张担架,又学我这般,用湿布将口鼻蒙了,便进去抬人。 到了祠堂,我便赶忙开始打扫,先将窗户都开了,地上清洗干净,又叫老妇寻了许多白醋来,煮了一大锅,整个室内登时充满了酸酸的味道。我嗅了嗅,心想比方才的恶臭可好闻多了。我叫老妇时时加水熬煮。自己从药箱中找了几味清肺化痰的草药,又吩咐那三个人出去抓田鼠,越多越好。那三人都用惊诧的眼睛看着我。我笑道:“这田鼠却是药引子,缺不得的。他们得的乃是肺痈,即是传染性肺炎,倘若不及时医治,便要性命不保。” 三人闻言便都去了。两个时辰后方回来。每人提了几只田鼠。我叫他们把田鼠杀了,掏出鼠肾,和那几味草药一起放到锅里用慢火熬煮。待到药汁浓了,方才倒在碗内,给他们一人一碗喝了。还有多的,又叫那三人连同老妇一人喝了一碗,我自己当然也少不了,喝完道:“这是预防,传染上可就糟了。” 老妇拉着我出来道:“先生可有把握,”我笑道:“这是民间验方,应该有效,不过还需连服上几日才行。” 走出祠堂,刚伸了个懒腰,却见方才那个脸红扑扑的女孩径直向我走来。我忙拱手道:“姑娘找我吗?”女孩道:“你真的会看病。”我听了苦笑一声道:“在下是个大夫,当然会看病。”女孩道:“我家现有个病人,你可愿看。”我笑道:“姑娘,你方才不是说家中没有病人,不请大夫么。”女孩脸一红道:“我家中只有我与老父二人,怎能放你进来。”我看了看她道:“莫非在下象个坏人。”女孩脸越发红了道:“你到底看是不看。” 这时老妇人走来道:“红英,不可对先生无礼。” 红英赌气道:“我请他去看病,他不肯,婆婆倒来说我。” 我听了奇道:“你几时请了我。你若请我,我一定去。” 红英无奈,只得道:“请先生去为我父亲看病。” 我笑道:“这还差不多,姑娘请前头带路。” 红英举步走了,我对老妇交待了几句,便随她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父亲也是一样的病么。”红英道:“不是,家父前几日突然晕厥倒地,至今未醒,不知是何病症。”我听了,凝神思索起来。不觉到了篱笆门前。红英领我走到里间床前,又搬了个方凳让我坐了。我慢慢坐下,将手搭在脉上,略诊了诊。又站起身,看那老者的脸色,心中已经了然,对红英道:“你父亲乃是中风,我只能给他扎针,这几针十分凶险,不知姑娘可愿意。”红英道:“扎了针会怎样。”我轻声道:“扎针之后,若能醒自然是好,若不能醒便无能为力了。” 红英不由眼中流泪道:“不扎也罢。”我道:“你父亲已经昏迷几日,若再不下针,便是醒了也形同废人。请姑娘三思。” 红英心中徘徊,半晌道:“全凭先生作主。” 我听她同意,便从药箱中取了几根银针,在手中拈了拈,心中也十分紧张,想了想,一咬牙道:“成败在此一举,”遂弯腰扶起那老者,叫红英在背后托着他,先将一根银针觑着他气海穴一针扎下,扎到寸许深,又复取另一根银针,往百灵穴上扎下,然后再不犹疑,转眼在老者头顶耳后扎了六七针,把余下的银针放下,我叫红英起身,自己坐到老者身后,伸手在他太阳穴旁轻轻按揉,揉了足有半个时辰,老者口中哎了一声,我伸手,把银针一一取下,又扶老者侧躺,在他背部几处大穴轻轻按压。良久,老者慢慢睁开了眼睛,我转身颓然坐在椅上,后背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爹爹,”红英惊喜地叫道:老者转过脸看看红英,又转而看看我,艰难地张开嘴道:“你是?”红英道:“爹爹,他是张好古张大夫,是他把您治好了。”我笑道;“还未全好,在下还要拿一些药,要姑娘煎了,给老伯调理一番。”说完我起身,从药箱中拿了一些固本培元,疏通经络的药来。交给红英嘱她去厨房熬了来。 老者服了药以后,对红英道:“快去拿了诊金付给这位大夫。”红英听了,忙拉了我出来,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递到我手中道:“这个可够了。”我见状,不由看着她笑,她道:“还不够么。我只有这么多了。这还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首饰递还她手上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姑娘即然家境贫寒,这诊金不要也罢。”红英道:“这可不行。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爹常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若不受,便是看不起我们。” 我也懒得跟她再说,只把首饰往她手中一塞,便转身推门出去。红英在身后叫道:“先生。”我回头看她眼中泪光闪闪,心下不忍,拱手道:“姑娘请回,这首饰好古绝不敢受,否则良心不安。”说完便疾步往祠堂去了。走了老远,看那篱笆门前,红英的身影犹在。 在荷花村的几日,我每日白天去祠堂中看视病人,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老妇家的客房中歇息。那三人原来都是老妇的儿子和侄子,这几天与我一起尽心尽力照看病人。让我感叹世上毕竟好人多。 又过了几日,病人渐渐好了起来,有几人已经不需隔离,可以回家了。他们对我千恩万谢,又要付诊金给我,我见他们家境尚可,便每人收了几个铜板,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红英却是再也未来过。老妇早已派人通知了村中出去的人。人们三三两两拖家带口的回来,村中渐渐有了生气,知道是我治好了病,一个个眼中都是感激钦佩之色。每日都有人邀我去家中饮酒吃饭,我也不推辞,酒是不敢喝多了,农家菜却是我爱吃的。吃了东家吃西家,还收了许多腊萝卜,腌鸭之类的土产。转眼已是离别的时候,这日晚间,我在房中收拾包裹,准备明天一早动身,继续我那游医生涯。这时,老妇人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我忙让她坐了,她看着我笑道:“先生是哪里人。”我忙道:“在下幽州人氏。” “家中可有什么人。” 我道:“只我一人。” 老妇又道:“先生还未曾娶亲么。” 我笑道:“飘泊之人,何以为家。” 老妇笑道:“眼前便有一桩大好姻缘,不知先生可愿意。” 我听了,不由大惊道:“什么姻缘,好古不明白。” 老妇道:“你看那红英姑娘如何。” 我心中恍然,忙道:“红英姑娘好是好,只是好古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她若跟了我,便要受苦了。” 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道:“张先生,红英不怕吃苦,红英只知道张先生是个好人,愿意这辈子都跟着先生,绝不后悔。”我忙抬头看去,正是红英那张憋得通红的脸。 我本想出声拒绝,又怕伤她的心,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了。红英见我犹豫,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老妇道:“张大夫,这就是你的不是。红英是个女子,尚能如此坦白直言,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我心道;“总不能告诉你,我也是女子吧。”老妇道:“先生再考虑考虑,若应允了,我明日便与她爹说,把婚事早些办了。”说完转身掩门出去。 我一人坐在房中,心中如乱麻一般,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想到这里,我收好东西,离开麦香村,趁着夜色向远方遁去。 第二章 烧杀抢掠 “大胆合丹,竟敢背叛朝廷。”皇上在朝堂之上怒喝道。伸手将一道奏折掷于地上。堂下的百官见状都不敢吭声,这时伯颜出列道:“合丹狼子野心,皇上将北地封给他,又封他做了王爷,他竟然还要犯上作乱,实是罪不可恕。” 皇上闻言道:“爱卿可有何良策。” 伯颜道:“九王爷武功盖世,战功赫赫,若能派他前去讨伐叛军,定能手到擒来。” 皇上道:“爱卿此言,正合朕意。着人宣九王爷上殿。” 此时的王爷正坐在绣楼之中,看着墙上的一幅刺绣,默然不语。白衣女子走到他身边道:“王爷,云姬看您日日看着这幅刺绣出神,不知这刺绣有何玄妙之处,能否告知云姬。”王爷闻言转头看着她,眼光寒光一闪道:“你出去,下次再提此事,本王严惩不贷。”云姬听了,慌忙躬身施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合上门,眼中已泪光闪闪。 王爷复回头看着那刺绣,轻轻叹道:“孟丽君,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本王。”正在冥想。门外一人道:“九王爷,宫里来人了。”王爷闻声迈步出去,只见门外一个太监躬身道:“王爷,合丹反叛,皇上准备派您领军前去。” 王爷道:“有这等事,派本王出征是谁的主意。” 太监道:“是丞相伯颜提议的。” 王爷道:“这个老匹夫,总是跟本王作对,想我海山为父皇立下赫赫战功,父皇却只知疼爱那个病秧子,连太子之位都封给他,此次本王是绝不会去了。” 太监为难道:“圣命不可违,王爷要三思啊。” 王爷道:“本王自有办法。” 太监回到宫中,跪下道:“皇上,九王爷病重,不能前来。” 皇上大惊道:“还不快叫御医前去探视。”堂下的伯颜见状,轻抚长须,若有所思。 皇上又道:“众卿家,九王儿病重,还有谁能领军出征。” 伯颜又出列道:“老臣以为皇太孙铁穆耳也可担此重任。” 皇上听了,犹疑道:“只是铁穆耳年纪尚轻,虽然熟读兵法,但临敌经验毕竟不足。” 这时,铁穆耳出列道:“皇上,孙儿愿意领兵前往,此次一定要砍了合丹的人头,为皇上祝寿,扬我天朝军威。” 伯颜又道:“皇上,这正是皇太孙殿下在战场上历练的机会,老臣还可举荐一人,随同殿下前去,必保万无一失。” 皇上道:“是何人。” 伯颜道:“便是威武将军皇甫驭风。” 皇上闻言大喜:“此人最好,正合我意。”言罢颁下圣旨,着皇太孙铁穆耳掌帅印,带领五万精锐之师,浩浩荡荡前往北地平叛。 将军府中,皇甫少华来到父亲房中道:“爹,孩儿也要同去。” 皇甫驭风含笑看了看他道:“少华,你也长大了,好男儿便该到战场上厮杀,只是刀枪无眼,你心中可有惧怕。” 皇甫少华道:“孩儿受爹教导多年,只知道拼搏沙场,不畏生死,方是大丈夫本色。” 皇甫驭风道:“好,好孩子,明日你便随爹去吧。” 皇甫少华点头出来,站在院中,抬头看到那一棵大榆树,忽然想起丽君,不由心中一痛,叹一口气,将怀中一个锦囊掏出来,从里面倒出两块玉石,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方才又放回怀中。再看了看榆树,终于猛回头向房中走去。皇甫驭风在窗前看到他如此,也不由摇头叹息。景物犹存,伊人何在。 我趁夜离了麦香村之后,便沿着官道走了起来。赶了半日的路,心想红英定然不会再追来了,这才松一口气,在道旁拣了块大石头坐下,一边扇风,一边歇息。忽然看见前面烟尘滚滚,来了许多人,走近一看,却是一群百姓,或推着板车,或赶着马车,车上有老有少,还有许多包裹家什。人人脸上都是忧急之色。 我不由大惊,走上前扯住一个老者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往哪里去?”老者望我一眼,叹口气道:“你是外乡人吧。合丹已反了朝廷,如今叛军一路烧杀抢掠,眼看就要到达此地。你还是赶快逃命吧。” 听了他的话,我放开手,怔怔地站在路旁,看着人群渐渐走远了。忽然想到麦香村的人还不知道这个恶讯,忙离开官道,走小路急往村中而去。 看看天色晚了,我额上渗出了汗珠,肚中实在饥饿,想想叛军也没这么快到达。便找了块平地,坐下来拿出包中的干粮,啃了几口。略略填了肚子,又起身向前赶去。 方走到岔路口,忽听得风中传来隐隐的哭喊之声,想想正是麦香村的方向,我不由心中大急,顾不得拐弯,直冲入高梁地中,向前飞奔而去。待走到村前,望着眼前的情景,我再也迈不动步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一直沉下去,沉向无底的深渊。 眼前的村子火光冲天,黑影幢幢,大人的怒叫声,小孩的哭喊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纷纷传入我的耳鼓,我却如定住了一般,抬不起脚,喊不出声。只有无尽的悲哀慢慢扩散开来,将我裹在其中,仿若突然坠如冰雪,全身无比寒冷。 不能这样,我一定要救他们。我在心中默念,双手握拳,纵身便想扑入那一片火海。一双手从身后将我一把抱住,使劲往后拖,我想开口,嘴也被捂上了,直拖出村口,拖入远远的高梁地中,此人才放开手。我回头看着他道:“你为何拦我,让我去救他们,能救一个是一个。”男人看看我,皱着眉道:“就凭你,不过是让地府多一条枉死的冤魂吧。”我怒道:“你是什么人,莫非也是叛军一伙。” 男子闻言忽伸手一掌拍来,我不及躲闪,被他打个正着。脸上登时红了半边。不由怒道:“你不让我救人,现在又打我,却是何道理。”男子沉声道:“我今日便打醒你来,叛军人数众多,你前去不但救不了人,还要赔上自己一条性命。若留得命在,将来自然有机会为他们报仇。”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难,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叫道。 男子看着我道:“莫非兄台有什么好主意,可以一人救出这许多人来。” 我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了下来,想想我不过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又如何救得了别人,不由默然。复抬头看他脸上一片坚毅之色,,一双眼闪着刺人的光芒,便道:“这位兄台可有什么法子报仇。” 男子道:“我闻皇太孙已经率军前来平叛,不如去投奔他。” 我听了叹一声道:“也罢,我便与你同去,”复又道:“在下张好古,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男子听了,看看我道:“在下林永斌。”我又道:“在下听得百姓说,这支叛军的头子是合丹。可是真的。”男子道:“正是,此人生性残暴,手上沾满百姓的血,人人得而诛之。” 这里说着话,前面村中哭喊之声已渐渐平息,林永斌扒开眼前的高梁,朝远处看了看道:“叛军已经走了,”我闻言忙向前急奔而去,希望能找到几个幸存之人。 及到了村中,只见眼前一片凄惨景象,男女老幼的尸身交叠缠绕,身上尽是刀砍剑刺的痕迹。房屋尽皆烧毁。我急急跑到断墙之内查看,见到的却都是一堆堆的死尸,年轻些的女子更是全身**,死相极惨。我想到红英,急往那篱笆前奔去,打开烧剩半边的门,我大声唤道:“红英,红英。” 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我。我找遍各个房间,都不见红英的身影,再转到门后井边,却看到一个雪白的人斜卧在井后,我慢慢走过去,轻轻叫道:“红英,是你么。”没有人回应。 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红英,全身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满身都是淤痕。我忙脱下长衫,盖在她身上,一边伸手到她颈上探了探,还有一丝轻微的脉动。我急忙抱着她,托起她的上身急叫道:“红英,红英,快醒醒,我是张好古啊。” 红英在我怀中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很快又变得黯淡。我把她紧紧抱入怀中道:“红英,我回来找你了,你要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言罢我鼻中一酸,落下两颗泪珠。 红英看着我,微微笑道:“先生,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可惜红英与先生无缘,只有留待来生再侍奉先生了。” 我心中大急道:“红英,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看她气息渐渐微弱,忙放她下来平躺。一边伸手在她胸前按压,一边又俯身下去想给她做人工呼吸。红英别过脸道:“先生,红英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不要毁了先生的清誉。”我忙道:“别说傻话,好古根本不在乎。”红英闻言望着我轻轻一笑,眼中却有泪珠滚动。我又在她手上搭了搭脉,脉息已弱不可言。红英挣扎着仰起头道:“若红英好了,先生可愿娶我为妻。”我听了不由犹豫。红英看着我,又笑了笑,忽然双眼一闭,向后倒去。我急道:“我愿意。我愿意。”不见她回答。伸手到颈上再探,触手冰冷一片。我心中一痛,颓然坐倒,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张兄,该走了。”林永斌走进来道:看见我怀中的红英。惊道:“她是你何人。”我抬起泪眼看看他:“是我未婚妻。”林永斌闻言默然许久道:“我们要快些离开此处。倘若叛军去而复返便糟了。”我闻言呆坐了一阵道:“我要把他们都埋了。”林永斌道:“好,我帮你。” 天色依然漆黑,我和林兄拿着锄头挖了个深坑,用破被裹了这许多尸身,放入坑中,开始填土。我又拿起锄头对林永斌道:“我去另挖个坑。”林永斌望了望我道:“你去吧。”我走到红英家房后,在一棵榆树下挥动锄头,一锄一锄慢慢地挖,眼泪不断掉下来合入泥土。挖好坑,我把红英抱过来,她身上依然裹着我的长衫,我又到房中找来一床干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放入坑底,然后用手开始填土。红英脸上的神色宁静安祥,仿佛在熟睡。我想到那日她在我眼前大胆表白。娇憨的神态仍历历在目,如今伊人却已逝去。一缕芳魂要往何处归依。想到这里。我眼中流泪,对着红英道:“你放心,下辈子我定要做个男儿身,娶了你回家。一生一世疼爱你。”言罢,我把土填满。插上一块木牌,咬破手指写上一行血字:“爱妻红英之墓,夫张好古立。” 林永斌从门内出来道:“走吧,张兄。”我站起身,行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复拜了三拜,方转头离去。再不回顾。 第三章 弃医从军 林永斌已经探明皇太孙军队的所在,一路拉着我疾步前行。我见他身手灵活,步履沉稳,显然武功不弱,便有心结交他,这一日到了一条河边,天色已擦黑。我唤林永斌停下来歇息。自己到河边找了块空地,便把包中的一块厚布拿出来垫上。 林永斌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方才慢慢走过来,与我席地而坐。我看着他道:“林兄莫非从前在军中呆过。”林永斌看看我,叹了口气道:“不瞒张兄,在下原先是威武将军摩下一名参将。” 我不由惊道:“那林兄怎么……。” 林永斌言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听他面色不郁,不敢再提,起身扎起裤脚,向小河走去。 林永斌奇道:“张兄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小弟想捉些鱼上来烤着吃。” 林永斌笑道;“这有何难。”飞身过来,探手到水中,轻轻一抓,便有一条肥硕的大鱼抓上了岸。我看得两眼发光。道:“林兄这是什么武功,竟然如此神奇。” 林永斌道:“家传武学,不足挂齿。” “到底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我又道。 林永斌无奈道:“是飘香擒拿手。” 我听了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林永斌大惊,便来扶我。我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林永斌闻言半晌无语。 我道:“莫非师父嫌弟子不够诚意。” 林永斌道:“你真的想学。” 我朗声道:“我的未婚妻死在叛军之手,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她蒙难,此等深仇大恨,怎能不报。” 林永斌道:“你学武是为了报仇。” 我点头道:“正是,请师父看在徒儿一片诚心的份上,收下徒儿吧。” 林永斌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把我扶起来道:“从今日起,我们便以师徒相称。你一定要好好学,不然为师饶不了你。” 我大喜道:“谢师父。”欣欣然地跑去拿柴火准备烤鱼。林永斌在身后望着我的背影,含笑颔首。 这一路上,我悉心求教。林永斌也毫不讳言,将平生所学,悉数教授于我,我原本有些基础,学起来并不费力。我还特意请师父教我箭法,每到一地,便竖个靶子,把靶子想象成杀村民的叛军,将手中箭支支射出,直练到手臂抬不起为止。看看前面到了岐山县,林永斌停下步子,笑着对我说:“徒儿,你果然是学武的材料,只是出手时不够雄浑有力,总带着些女子的阴柔,却是为何。”我听了脸一红道:“也许是家父从小把我当女孩教养,让好古今日少了好些阳刚之气。以至不能领会师父武功的真谛。” 林永斌闻言摇摇头道:“原来如此。”复又道:“不过短短的一个月,能学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你也不必自责,看来那些刚猛的拳法都不适合你。我这倒有一套剑法,适合你学。”说完从包中掏出一本油纸包的破书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玉女剑法。”我不由脸上滚烫。低声道:“师父,你也来取笑我。” 林永斌笑道:“你的身材,气势都适合此种武功。不要小看它。它本是拙荆当年草创的。倘能练到纯熟,就是面对数十强敌,也可应付自如。又何必在乎此剑法的名字。” 我这才大喜接过,不由问道:“师父,师母原来是一位女侠吗。” 林永斌闻言,脸上神色变得十分伤感,低头良久不语。我见了便不敢再问。 转眼到了县城,找了家客栈,关上门便翻开苦读。希望能早些练熟了,好为红英和那几十户村民报仇雪恨。 又走了十余日,林永斌手搭凉棚,望了望前方,忽然叹了口气。我忙道:“师父何事烦恼。”林永斌苦笑道:“前方丽台镇,便是皇太孙的大军驻扎之地。” 我笑道:“就快到了,岂不是好。为何叹气呢。” 林永斌道:“也罢,即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到镇上歇息一夜,明日便去投军。” 第二日一大早,吃了两个干馒,我和师父起身到报名的地方去。前面早已排了几个长队。我觉得奇怪,便问队尾一个壮汉:“兄台,报名怎得还要排几个队。”壮汉看了看我道:“你是新来的吧,我站的这队是皇甫驭风老将军麾下。其他几队都是别的将军招人。” 我听了,不由大惊,皇甫伯伯原来也来了,他那里我却是不想去。心里这样想了,便探头到另外几个队前去看。每个队伍前面摆了一张矮桌,一个军士在那里叫号,桌上放着名牌。牌上便是将军的名字,厄察贴,也金,李正风。我心里慢慢默念,不觉走到最后一张桌前,抬头看到那名字。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头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少华,皇甫少华,原来是你么。泪水从眼中悄然滑落。我再也忍不住,返身趴到一堵矮墙上,低声哭泣了起来。 “好古,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叫道:“师父。” 林永斌看着我疑道:“好好儿的,哭什么?” 我忙一抹泪水道:“看到军队,弟子忽然想到那些惨死的村民,心中凄切。” 林永斌拍拍我的肩膀道:“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成为一个军人。可不能再这样哭哭啼啼的了。” 我点点头道:“师父教训得是。” 林永斌拉着我来到皇甫驭风的队里。我心下犹豫,他看看我脸色突道:“你不想投在皇甫老将军麾下么。”我忙道:“皇甫老将军威名赫赫,弟子早已敬仰不已,那有不想之理。”林永斌笑道:“如此甚好。”我看看他疑道:“师父何不直接去找老将军,做一个参将岂不比当小兵要好。”林永斌道:“好古你错了,当个小兵也一样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与参将有何区别。”我心中疑惑,也不好再问。 招兵的军士看到林永斌魁梧的身形,满意地点点头,再看到我,脸色一变,笑道:“小兄弟,你也要投军吗?” 我道:“军爷,那是自然。” “看你身子单薄,怕是吃不了苦吧。”军士笑道。 我听了,挺起胸脯,昂声道:“好古既然敢来投军,便不怕吃苦,请军爷收下我吧。” 那军士再看看我道:“也罢,你领了这牌子,到伙房去吧。” 我惊道:“伙房。”军士再不多言,把牌子往我手里一塞,便扬声叫道:“下一个。” 林永斌过来安慰地拍拍我说:“好古,伙房也很重要,没有你们提供伙食,我们哪有力气杀敌。”我一脸地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和师父分手以后,我拿着牌子,到军械房领了一把菜刀和一身粗布军服。便一步一拖地向伙房走去。 伙房里早已聚了五六个人,都是和我一般的瘦弱,只有一个胖子,稍稍雄壮一些。他见我进来,便道:“新来的,快到仓库里去扛米。”我闻言抬起头,见他正怒目看着我,另几个瘦子在一旁讪笑。我心中恼怒,待要动手,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又在伯伯军中,还是不要惹事的好,无奈只得起身往仓库走去,扛了二十袋米,方才坐下来休息,刚喘一口气,那个胖子又喊道:“新来的,快去灶下添柴。” 我站起来看了他一眼,无奈只得忍着气,复走到灶下,把一把柴尽数塞了进去。灶中火烧得劈啪作响。我起身看看锅里,却是一大锅粥,已快煮好了。 “你,去把粥挑到军营里去。”胖子指着我说,我眼中已经喷出了怒火。他见我神色不善,挥舞着拳头冲过来道:“老子就是这里的老大,你还敢不服。” 我强忍怒气,一声不响地挑起粥桶,向远处的军营走去。天已晌午,上午的操练已经结束,兵士们队列整齐地走过来,安静地排在面前,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大碗,我舀起粥,给他们一一满上,另外再给两个馒头。众人领了吃食,便默默地去饭堂中吃喝,几千人的队伍无一点嘈杂之声。我不禁心中赞道:“不愧是威武将军,军容如此整齐,军纪也好。怪不得师父要投在他军中。”再想到有这样一支部队,要打败叛军,指日可待,想到这里,胸中不由升起万丈豪气。“哎,”一人轻声道。我从遐想中醒过神来,忙拿起勺子把面前人伸来的大碗中盛满了,又塞了两个馒头方罢。 夜已深,我把胖子交待的事都做完了,满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心中不由想到皇甫少华。他怎样了,还记得我吗。想到这里,实在睡不着,看身边的人都在梦乡中。便悄悄披衣起来,出了门向浓浓的夜色中走去。 窗外一片漆黑,今晚没有月光,皇甫少华静静地站在窗前,抚着手中那两块温玉。丽君,你在哪里,他在心中轻轻呼唤。已经一年了,心中一直不愿面对丽君已死的事实。父亲,包括大哥,二哥,他们同情的眼光看在他眼里,只让他的心中更加痛苦,难以自拔。好男儿便应在战场上拼死厮杀,倘若是为国捐躯,丽君便不会怪他了吧。想到这里,皇甫少华双拳紧握。这时,远远的夜空中,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熟悉的音调,悦耳的声音。皇甫少华猛抬头,奔出屋外,向着歌声飘来的方向苦苦寻觅。 “冷暖亦可忧,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那里追求。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耗尽我这一生,得不到已抛开。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未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皇甫少华奔到营门外,歌声突然消失了。“丽君,我知道是你,你快出来吧。”少华对着茫茫的夜空高声叫道。没有人回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少华嘶声喊道。泪水滑过他的面颊。“丽君。”皇甫少华双手抱着头,无力地跪在地上。四周寂寂,只有风声呼呼而过。 第四章 荣升老大 这几日那胖子只是一味叫我做事,厨房里的活都被我一人包了,另几人也不来帮我,只是在一旁取笑。我心里早已窝了一肚子火。 这天天刚亮,胖子又走到我面前道:“小子,快去仓库里搬菜过来。”我道:“今日弄什么菜。”胖子道:“萝卜白菜吧,还有什么。”我闻言起身出去。胖子在身后笑道:“看你的身材,倒象个女子,不如和大爷乐一乐吧。”说完便伸手来抱我。我心中怒火再也忍不住,转身一拳正中他的鼻梁。胖子哎哟一声,轰然倒地。再爬起时,鼻梁已经歪了。 他把手一招,“都给我上,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小子。”六个人轰地一声将我围住。我施展步法左右腾挪,手下再不留情,只听哎哟声一片,六个人全部栽倒在地。我看着胖子,小指轻勾道:“再来呀。”胖子狂吼一声,扑过来,一记黑虎掏心,我轻轻闪过,伸脚一扛,他翻身倒下,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我飘然纵到他面前,用脚踩着他的后背道:“小子,这回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胖子憋红了脸想起来。却只觉我的脚象有千斤般重,那里爬得起。口中不由叫饶道:“好汉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我见他求饶,也不想把事态闹大,便拿开脚让他起来。胖子爬起身,又向我扑过来,双腿连蹬。想踢我。我叫一声,“来得好,”闪身避过,在他背后轻轻一带。吧叽,胖子摔了个狗吃屎,我向另五个人道:“一块上,大爷不怕你们人多。”那几个瘦子早已跪倒在地,冲着我叫道:“老大。”胖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我看着他道:“还要再打么。”胖子连连拱手道:“小人这次服了。”说完跪下大声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们的老大。” 我笑一笑:“想要我做你们的老大可以,不过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若让我发现你们背着我做坏事,小心你们的脑袋。”六个人趴在地上连连点头。 我叫他们都起来,叙了年岁,又是我最小。那个胖子原来叫陈方,另几个瘦子名字太复杂,我便按着年龄叫他们小二,小三,小四之类的。他们都欣然应了,在这里,拳头就是硬道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我看着他们,心中感慨。从这日起,我便不再做事,只管每日勤练玉女剑法。渐渐有了些心得。 转眼在丽台镇已经呆了一个月了,我看那几个将军每日只是练兵,却不开拔,心中纳闷。这日出来,碰到师父,便拉着他问。师父道:“大军早已准备好了,只等皇太孙下令。” 我道:“师父可知道何时启程。”师父道:“就在这几日,你不要着急。”我听了,方才放心回去。 过了几天,大军果然开拔了,先走得是一万骑兵部队,我们步兵稍后才启程,大道上全是马蹄扬起的粉尘,我拿一块布捂着口鼻。心想:“这蒙古人的骑兵,一人配几匹马,我们这些步兵却只管跟在马屁股后面吃灰,真是不公平。”想归想,为了报仇,这点痛苦却也算不了什么。 军队在道上行了十余日,前面有探马来报,言道发现合丹叛军的先头小股部队。骑兵已经与他们接上了。我心里十分兴奋,看看身旁的一帮兄弟也个个面露欣喜之色。转而想到自己的武器不过是一把生锈的菜刀,不由低头叹息。陈方见了,凑前道:“老大,什么事烦恼。”我说,“只可惜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陈方闻言道:“这个不难,等会打扫战场时,我给你弄一把好剑来。”我惊道:“骑兵不打扫战场吗。”陈方道:“老大有所不知,他们急着追击敌人,哪有这个闲功夫,这种好事自然是留给我们步兵了。”我听了含笑不语。 傍晚时分,前面传令下来,就地安营扎寨。我袖着手,看陈方他们忙碌,百无聊赖,便拿了一根木棍,到营旁空地上舞了起来,舞完最后一剑,我挺胸收势,抹一把汗,正待转身回去,这时旁边一人叫道:“好剑法。”我凝神看去,却是一位身材魁梧,面色微黑的年轻将军。我忙跪下道:“小人张好古参见将军。”来人一把扶起我道:“皇甫老将军营中真是藏龙卧虎啊。”说完仰天大笑。我忙拱手道:“雕虫小技,让将军见笑了。” “小小年纪,便懂得韬光养晦,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我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小人如今只是一名伙夫,却没有机会到战场上厮杀。” 将军听了道:“这个不妨,我与那皇甫老将军说,把你要了去,就在我帐下当个十夫长,可好。”我大喜道:“多谢将军。”言罢,将军又指了我剑法中一些破漏之处,我忙虚心请教。谈了半日,方才各自回去。 第二天,便有人来伙房中传令,叫我到将军营中去。 我整理好衣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到帐中,只见皇甫老将军端坐椅上,底下立了一干武将,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我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皇甫驭风一双利目越过人群看见我,沉声道:“你近前来。” 我忙走到前面,单膝跪地道:“小人参见威武将军。” 皇甫将军道:“你抬起头来。” 我慢慢把头抬起。皇甫将军略看了看我道:“你便是那个会武功的伙夫。” 我忙点头道:“正是小人,只是家传武学,不足挂齿。” 皇甫将军道:“今日你便到李正风将军营中去报到。退下吧。” 我忙点头称是,慢慢向后退了出去。走到营外,大舒了一口气,便往李将军的营帐去了。 李将军见了我十分高兴,吩咐手下拿了一套小号的盔甲和一把长剑给我,一边笑道:“你且下去,看看你那几个属下,明日我们便要与叛军作战了。你要与他们多磨合。” 我忙接了东西,叩头谢了,方才退了下去。 回到伙房,陈方等都露出不舍之色,我笑着依次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大家都在一块地方转悠,总有相见的时候。”说完向外面走去。陈方跟在我身后出来。手从背后伸过来道:“老大,你看。”我看他手中,擎着一把剑,剑梢是黑的,看来颇不起眼,我伸手抽出剑,拿在手中,向前奋力一刺,一声龙吟,剑身寒光四射。“好剑。”我不由大喜道。一边拍拍陈方道:“果然是好兄弟。”陈方笑道:“只要老大喜欢就好。”我心中一阵温暖,复看了看他,拱一拱手,方才去了。 走到新的营帐中,只见几个魁梧的兵丁站在营中的空地上,一起向我施礼道:“参见十夫长,”我见他们皆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知道心中不服。便板着脸道:“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上司,有哪个不服的,不妨过来过几招。”那几人互相望了一眼,都不动。我道:“怎么,不敢吗。”话音刚落,早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兵丁走过来道:“吴浩来和十夫长比试几招,请十夫长手下留情。” 我向前几步,站到他面前,伸手道:浩起身踏步,一招拨云见日向我脸上过来,我轻轻转身,让过他这一拳,他很快抢步上前,又是一拳向我胸前呼呼飞来。我身子一侧,眼疾手快,叨着他的衣领,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喊一声:浩的身子往前一冲,砰然倒地。我拍拍手道:“如何。”另几人互相看看,上前拱手道:“十夫长果然身手不凡”。吴浩爬起来,也向我憨实地一笑道:“属下服了。”我看着他们,大感欣慰。笑道:“从此大家都是兄弟,到了战场之上一定要齐心协力,奋力杀敌才是。”众人皆应到是。 第二日,天蒙蒙亮,营中便响起急骤的鼓声,我们迅速爬起来,穿上盔甲,我提着那把宝剑,飞快地带着手下的几个兄弟,跑到队列之中。队伍之前,李正风骑在马上,神情肃穆地看着我们,良久,举起手中长枪朗声道:“勇士们,今日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消灭叛军,活捉合丹。”底下军士整齐地喊道:“消灭叛军,活捉合丹。”李正风将长枪向前一指,部队立刻迈着整齐的步伐,徐徐开进。我跟在队列中,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前面迎接我的将是什么呢? 部队的前锋,在北地的玉成县境内,遇到合丹的主力,便死死地咬住,骑兵跟在叛军身后,不断地发起攻击,叛军一路向前逃窜。丢下许多辎重,车辆和装备。皇太孙的部队一时士气高扬,一路高奏凯歌,日夜急进。追了几日,我们这些步兵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不由气馁。 夜幕降临,部队停下来安营扎寨。吴浩跑了一天,没有打上仗,不由嘴里唠唠叨叨起来。另几个兄弟听了也道:“这叛军太不争气,说不定不等我们上场,都被前面的部队消灭了。”我闻言淡淡一笑道:“弟兄们不如随我出去看看。”吴浩等闻言一愣,见我转身出去,忙跟在我身后出来。我手中举着火把,走到官道上,指着地上叛军留下的车辙蹄印道:“你们过来看。”吴浩闻言先低头看去,不由沉吟不语。另几人忙道:“有何古怪。” 我笑道:“叛军表面看来败得狼狈,但我看这车辙蹄印整齐清晰,不似匆忙逃窜。而且他们丢下的大多是粗重蠢笨之物。至于粮食马匹等紧要物资,却无一样丢下。显然不是逃跑,而是有计划的撤退。前面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场大战。” 吴浩闻言,不由大为佩服道:“十夫长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 我笑道:“那还不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到了战场上才好多杀几个敌人。” 吴浩听了不由大笑,旋即又道:“不知将军可知晓。” 我道:“那是自然,李将军一路紧跟叛军脚步,步步行进,又小心掩护粮草辎重,想来早已成竹在胸,只等与叛军决一死战了。”这时身后响起几下掌声。我忙回头看去,却是笑容满面的李将军。我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参见李将军。”李将军微笑地看着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一位可造之材。明日便有一场大战,在战场上好好表现吧。”说完拍拍我的肩头,转身大笑离去。 第五章 金戈铁马 天,终于亮了。我把剑轻轻抽出来,看着它道:“今日张好古便要让你饮叛军之血,为红英报仇。”吴浩闻言探过头来道:“十夫长,红英是谁。”我叹了口气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死在叛军之手。”言罢神色凄然。吴浩听了道:“十夫长放心,我吴浩今日也要多杀几个敌人,让嫂子在阴间多几个人侍候。” 我感动地看了他一眼道:“大家既然是兄弟,从此不要再称呼我十夫长,只唤我名姓即可。” 吴浩道:“那好,我便称你做张兄。” 我看着他笑道:“好,吴兄。”两人手握着手,大笑起来。 走出营帐,天空灰蒙蒙,我紧握手中剑,随着大部队向前行进。渐进战场,已隐隐听到厮杀之声。我们这支一千人的小部队,由千夫长带领,任务是在敌人之后,阻住他们逃跑的路。 我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前面已能看到叛军的人影。千夫长在前招手,叫我们伏下。我和吴浩趴在草丛中,看着远处的叛军渐渐向后退去,朝这边涌来。我望着前方,心中道:“再近些,再近些。”已能看到跑在最前面的叛军的脸。 千夫长手一招,我们一齐大喊,跃起身向前冲去。我突入叛军之中,脑中闪现出麦香村那些死难的村民,红英**的身体,眼中的泪光。心中热血沸腾。手中剑不停地横劈纵刺。前面的叛军厉叫着纷纷倒下,有血溅在我身上,分不清是谁的。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些败类,这些禽兽,”我心中大叫着,不停地向前冲,向前冲。 “张兄,”吴浩在身边一声大喊,把我从恍惚中唤醒。我忽然忆起自己是十夫长,不能光顾着杀敌。忙招手叫他们几个靠过来,围成一圈,枪尖朝外,自己站在最前面,如一辆割草机般,徐徐向前驶去。吴浩十分勇猛,手中枪奋力直刺,脸上早已溅满了叛军的鲜血,只有一双眼睛仍闪着寒光。 这支叛军为了逃命,明知是死,仍拼力地杀来,我们这支小部队渐渐不支,我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少。而叛军身后的大部队又一时过不来。心中不由着急,低声对吴浩吩咐了几句,让过叛军的前锋,向侧翼移过去。移到叛军左侧,压力顿时一减。 我抬头看看周围地形,见左边有一处小山坡,可以爬过去。便拉了吴浩等人,拼力杀出战团。转身向山上爬去。到了坡顶,我嘱他们停下来,凝神看看坡下,越过与我军厮杀的战团,后面还有许多叛军源源不断地上来。怎么办呢,我心中暗想。要能把他们阻住就好。回头看坡上有几棵大树,树围极大。我皱眉想了想,拿剑上去砍树,吴浩等也忙过来帮我。转眼几棵大树都砍倒了,我和吴浩等削去枝叶,使劲把树滚过来,向后面的叛军推去。轰隆隆一阵响。大树往下直滚,速度越来越快,叛军不及躲避,登时被压倒一片,我们又继续推另几棵大树。叛军逃跑之势为之一阻。 此时大部队早已掩杀过来。我停了手,带上吴浩他们,从山坡上冲下来,加入新的战团。 这一场大战,直杀到黄昏时刻方才停下来,杀死叛军无数。吴浩身上挂了几处彩,我的手背上也划伤了几道,军中的大夫极少,一般也没有时间给普通军士看病。我自己到大夫处讨了些棉布和外伤药,便到营中看望吴浩。 吴浩躺在床上,皱着眉,却不呼痛,我心中赞道:“好汉子。”一边搬个凳子过来,坐在他身侧,轻轻解开他身上的盔甲,露出胸前一处刀伤,从肋骨处划过,还好不深,我吁一口气,先拿了清水给他洗干净伤口,又取出草药放到口中嚼碎,敷在他的伤口处,再把手中棉布撕成长条,给他层层包裹起来,另几处小伤我只涂了药,没有包扎。 吴浩看着我道:“张兄,你手上的伤也要敷些药才是。”我笑道:“不碍事,”一边嘱他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出去。 站在营帐外,只见月光如水。我仰望天际几朵浮云,心事如潮涌起。 一人走到我身后道:“好古,你在这里。”我回头,是师父。 此时师父脸上满是笑容,看着我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拱手道:“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弟子拜谢师父。” 师父拉着我的手道:“今日我们好好痛饮一番。一醉方休。”我心中为难,看他兴致那么高,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去了。 在月下的河边,师父拿出一坛酒,拍开泥封。取两个碗,一个放在我面前,倒满了酒,又把自己那碗也满上。我忙接过酒坛道:“怎敢让师父倒酒。”师父笑道:“你我都是江湖儿女,何必拘泥小节。”说完端起酒道:“先满干了这一碗。”我捧酒在手,呲牙咧嘴地灌了进去。一时呛得喘不过气来。师父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背道:“再来。”我无奈,拿起酒坛,各倒了一碗。又一饮而尽。看师父还要喝,我赶忙道:“弟子不如把那套玉女剑法练给师父看看,也好请师父指点一二。” 师父闻言,点了点头。我站起身取剑在手。口中念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念完,手中剑如白练一般,纵情挥洒,笑向人生。 舞罢,我走到师父面前,却见他以手托腮,似在沉思,我叫道:“师父。” 师父抬起头看看我笑道:“看你方才舞剑,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道:“是师娘么。” 师父道:“正是,她当年也是这般手舞长剑,对我微笑。” 我道:“那师娘现在何处。” 师父长叹一声:“她已经不在这尘世了。” 我忙拱手道:“弟子提起师父的伤心事,还请师父恕罪。” 师父摇摇头道:“这不能怪你。只怪我与你师娘缘薄。也罢,夜也深了,你早些去歇息吧。”我拱手向他告别。转身远去。师父在背后看着我的身影,默然无语。 第二天李将军便叫人传我去他的营帐。我走到帐中,只见他笑咪咪地看着我说:“张好古,从今日起,你便是百夫长了。” 我听了道:“多谢将军抬爱,属下愧不敢当。” 李将军道:“哎,你还是这般谦虚。总算我没有看错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皇太孙殿下要大开酒宴,犒赏三军,到时带着你的兄弟,好好享受一番。” 我听了拱手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来。 走到营中,心中却感到万分郁闷。看看天色尚早,索性倒在床上,蒙头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推我,我转过身不理他,继续我的美梦。来人手上加了把劲,使劲推我,我不满地伸这只手,来人忽然附在我耳边大声道:“百夫长。”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定睛一看,却是吴浩那张笑脸。我怒道:“你受了伤,不好好休息,跑来吵我干什么。”吴浩手一招,身后闪出几个人,都是我手下的兄弟,一起对我拱手道:“恭喜百夫长。”我见他们如此,只得笑道:“什么百夫长,还不是你们的兄弟。” 吴浩笑道:“百夫长不要睡了,天都黑了,赶快出去吧。”我不情不愿地看着他们。吴浩早伸手过来,把我从床上拉起,一左一右地把我拖了出去。 夜色中,空旷的营地上燃起无数的篝火,照亮了半边天,一群群军士席地而坐,享受着蒙古奶酒和鲜香的羊肉。远远的大帐中,是皇太孙正在宴请众位将军。我看着那里,心想皇甫少华一定在坐。只是想他又如何呢,他恐怕早把我给忘了。 摇头叹一口气,吴浩拉着我,坐到一堆篝火旁,指着一众人等道:“从今日起,他们便都是你的手下。”我抬眼看他们,一张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看着我的眼神纯真而质仆。我不由升起一股豪气,举起酒碗对他们道:“从今天起,我们便是一起共患难的兄弟,来,满饮此碗,誓将叛军全数剿灭。”说完一仰脖,将酒全倒入口中。 大家见状,纷纷举起手中大碗,一口喝尽,以空碗示之,尽皆放声大笑起来。 吴浩到那火上撕了一条羊腿,递到我手中,我接过来,闻一闻,好香,再轻轻咬一口,顿时满嘴流油,焦香四溢。我大赞道:“好吃,大家都来。”于是众人再不谦让,纷纷撕了羊肉在手。举起手中酒,边饮边吃。 酒过三巡,我兴致颇高,站起来左手拉着吴浩,右手拉着另一位兄弟道:“今日我教你们跳一个舞,”言罢口中唱道: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消,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暸。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将快乐寻找。” 脚也随着节奏跳起来。一干人很快学会了,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尽情狂欢。歌声飘得极远,许多人围过来观看,一个人走到我身边说:“你跳得很好,唱得也好听,不如教我吧。”说完拉起我的右手,另一手拉着旁边那个兄弟。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震,不敢抬头,嘴中唱歌,脚下却不停。来人伴着我歌声的节奏,一步步跳将起来。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来人忽道:“你抬起头来。”半晌,我无奈地抬眼看他。皇甫少华那张笑脸映入我眼帘。他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忙拱手道:“属下张好古,参见皇甫少将军。”少华笑了笑道:“今日大胜,不必拘礼。大家尽情跳吧。”说完拉着我的手道:“你跟我来。” 我随着他的脚步,走到河边。少华沉默地看看远方,回过头对我道:“你的歌学自何人。”我忙道:“不过在家随便唱唱。”少华闻言凝神看着我,良久道:“我们今日不如来比试一下轻功。你在前,我来追你。” 我忙道:“属下轻功极差,不敢与将军比试。”皇甫少华道:“我的话就是命令。现在开始。”我听了只得向前奔去,使得却是师父教的步法。不一刻皇甫少华便追上了我,他伸手抓住我的袖子,拉我回来道:“你输了。”我低头道:“属下本来技不如人,败在将军手下心服口服。”皇甫少华又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挥挥手道:“你回去吧。”我慌忙一溜烟地走了,回头看他伫立在河边,若有所思。我鼻子一酸,转身把泪拭去,复坐到队伍中,却不再饮酒,只管与吴浩等人攀谈。讲了一些乡间逸事,又说了回闲话,吴浩便有些醉了,我再看周围这些人,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忧虑。看看天色,夜已深沉,我皱着眉望向大帐中,依然***通明。一片笑闹之声。想到还未剿灭的叛军余部,我站起身,绕着营门转了一圈,只见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哨兵。不由忧虑更深。 正在凝思间,见那边走来一人,却是师父,我忙迎上去道:“师父,今日大军新胜,兵士心中骄气十足,门前守卫又不够,徒儿心中实在忧虑。” 师父听了道:“我也是不放心,所以出来看看。” 我道:“不如我去找李将军,商量对策。”师父道:“也好,你去吧。” 我转身向营中飞奔而去。 第六章 夜袭敌营 铁穆耳坐在大帐中,正在饮酒,阿罕走到他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他闻言急忙起身,走到帐后,对阿罕道:“父亲的病明明好了,怎得又会发作起来,皇祖父可曾为他请医调治。”阿罕躬身道:“皇上每日为太子病情忧心,请了许多名医,只是都收效甚微。”铁穆耳顿足道:“若是四弟在就好了。”他低头想了想又道:“你传我的令去,急召翠微镇孟士元进京为太子治病。”阿罕垂头应了,转身快步退了出去。这时我步入大帐中,向李正风将军附耳说了几句话,将军立刻面色凝重,转身随我出来,拉着我道:“好古,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拱手道:“当今之计,只有另派精干之人,组成流动的暗哨,在营门外围五里内巡逻。发现敌踪,迅速来报,好让大军早做准备。” 李将军道:“甚好,我去报给皇太孙殿下,你去组织人手。” 我领命出来,先到营中,犹豫了一下,伸手摘了墙上的弓箭,再到外面选了二十个手脚灵活之人,又寻了师父来,一起骑马出去巡视。 伏在高梁地里,四周都是蚊子,嗡嗡直响,在我手上叮了许多大包,我咬牙忍着,看看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师父向我耳边道:“叛军恐怕不会来了。”我道:“也许吧。”一边张嘴想打个哈欠。正在这时,一个小兵忽然跑来道:“百夫长,敌人来了。”我看看四周,寂寂无声,不由道:“你如何得知?” 小兵要我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细听。我附耳上去,果然有隐隐地马蹄声。我看着小兵道:“你估摸有多少人。”小兵道:“怕有几千骑。”我大喜,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好好干,明日我便到将军处向你请功。”小兵拱手行了礼。我又转身对师父说:“师父,这里只有你脚程最快,请您去军中报信可好。”师父点点头,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我看着远方皱皱眉,伸手招呼那几个小兵过来道:“你们在道上多布绊马索,能挡一时是一时。”小兵领命去了。 我屏息卧在草丛中,一个时辰后,敌人果然来了,前面的骑手遇到绊马索,纷纷倒地,后面的人稍稍停顿一下,又继续往前奔去,只在最后留下几十骑,下了马,散开到高梁地中搜索。 我瞄着最前面那个,见他面色凶恶,心想就是你了,右手取箭,搭在弦上,手一松,嗖的一声,正中此人眉心。我心中对自己喝一声彩,又取箭瞄准下一个。一转眼射倒了几人,剩下的叛军一下趴在地上,我眼前没了目标,也不着急,悄悄摸到另几个小兵处,叫其中一人道,“你到前面去,拿石头掷他们。”小兵依言,潜到高梁地边,手中石头飞快掷去。叛军哇哇叫着跳起来。我心道:“露一个头,便杀一个,”手中只管张弓放箭。又倒了几个,这回剩下的十几个叛军学乖了,任你投掷石块,就是不出来。 我心道:“贪生怕死之辈,难怪成不了气候。”暗箭放不成了,不如扑上去,杀得一个是一个。回头向身后的小兵一招,大家发一声喊,冲到敌前,我打手势,叫小兵与我背靠背,只管放手拼杀,我剑法已渐趋纯熟,看着这些杀死村民的败类,心中只有仇恨,飞身上去,剑剑致命,转眼只剩最后一人,我把剑指着他的胸口道:“你们的老窝在哪。”他犹豫了一下,我剑尖往前一送,此人忙道:“就在前面五里处的山坡后。”我闻言转身想了想,对小兵道:“杀了他。”小兵迟疑。我道:“我打算今夜带你们去袭扰叛军,难道还要带着这个累赘。”小兵闻言便要下手。一人叫道:“且慢。”我回头一看,却是师父。师父飞奔过来,对我道:“大军已做好准备,我担心你,便回来了。”我道:“师父,叛军可恶,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何拦我。” 师父低声道:“你年纪轻轻,怎得如此嗜杀。他们也是百姓出身,跟随合丹,也有不得已之处,他即已投降,不如绑起来,给我们带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俘虏。”我听了,默然片刻,想到自己自从目睹红英死后,心性大变,只一味下痛手杀敌,却忘了他们也是有家有父母之人,说不定家中妻儿还在盼他们回去。心中不由测然,跪下对着师父道:“徒儿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 师父一笑扶起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我听你要去袭营。可是真的。”我在师父耳边低语几句。师父点头道:“很好。”于是我们骑上马,师父用刀抵着那俘虏,向夜色中急驰而去。 来到营外,我吩咐小兵隐在树丛之后,等会见我们冲出,便点燃许多火把,一起起声呐喊。我则和师父带着俘虏慢慢打马进去,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向那俘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师父伸手把俘虏往地上一推道:“拿命来,”手中刀直取那将军。将军猝不及防,几个照面便被杀了,我一边挥剑乱砍,一边叫道:“将军死了,将军死了,”敌人顿时乱成一团。我和师父跃马纵入叛军中,如砍瓜切菜一般枪刺剑挑,脚下瞬时倒了一片。叛军起初慌乱,待看见我们只有两人,胆气渐壮,几个头领组织兵士,慢慢围了过来,我向师父使个眼色,拨马便往外跑,敌人正待追来,却见树丛后忽然亮起无数火把,还有人大喊:“敌军杀来了,”不由迟疑不敢向前。 我和师父顺利冲出大营,又招手叫了那几个小兵,留下火把,望道上疾驰而去。叛军见树丛中火把众多,不知我们虚实,一时不敢放马追来。奔了几个时辰,回到大营,天已放亮。吴浩与几个兄弟在营门外翘首以盼。我见他们关心我,心下感动,再加奔跑了一夜,头痛欲裂。不及说话,只道:“我困了,有什么话呆会再说。”便跑进营中把被子蒙在脸上,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到晌午时分,我慢慢睁开眼,却见吴浩等人还围在我床边,眼中都是关切之色。我心中一暖,慢慢坐起道:“你们怎的还在此处?”又向吴浩道:“你有伤在身,不好好调养,只管呆在这里做什么。”吴浩笑道:“昨夜张兄立下大功,来袭的叛军,全军覆没。李将军已报了皇太孙殿下,准备论功行赏呢。方才他派人来,叫你快去。” 我一听,忙翻身起来,整好衣服,奔李将军处去了。走到帐前,我探头往里看,李将军早望见我,一迭声叫道:“还不快进来。”我走进去躬身行了个礼。李将军道:“好古,快坐下。”我忙道:“属下不敢。”李将军道:“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从来不讲究这个,叫你坐你便坐。”我听了忙道:“李将军这叫大丈夫不计小节,是真英雄真豪杰所为,好古心下佩服,好古坐了。”说完转身坐下。李将军听了我的话,朗声笑道:“好古,你果然知我心。我营中这副将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我听了,又忙站起道:“将军,属下不过是乡野村夫,又未立过什么战功,当个百夫长便心满意足了。” 李将军道:“我的话就是命令,你只管服从命令便是。” 我想了想道:“李将军若要找个副将,卑职倒有个人选。” 李将军看着我笑道:“你要举荐何人。”我道:“便是属下的师父林永斌,属下的本事都是师父教的,没有师父,便没有属下今日。” 李将军忙道:“林永斌现在何处?” 我道:“在皇甫老将军帐下当个兵士。” 李将军笑道:“好,我这就与你去找老将军要人。”说完便带了我,向皇甫驭风营帐走去。 皇甫驭风看着李正风笑道:“上次被你要去了张好古,立下这些功劳,还没找你,这回又要抢了谁去。” 李正风道:“是个普通兵士,叫林永斌。” “林永斌。”皇甫驭风皱眉想了想,忽然双眼圆睁,对左右道:“快把那林永斌给我押上来。”我听了不由大惊。正要上前说话,李正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呆立一旁。一会儿,林永斌便被两个兵丁双手反剪,押了上来。 皇甫驭风一拍桌子道:“下跪何人?”林永斌缓缓抬起头道:“老将军,是卑职林永斌。”皇甫驭风道:“你可知罪?”林永斌垂头道:“但凭将军责罚。”皇甫驭风道:“很好,给我推出去斩了。”我闻言大惊,向前一步跪倒:“将军,林永斌所犯何罪,竟要处斩。”皇甫驭风道:“”他是个逃兵,你说该不该杀?我转向师父道:“这是真的。”师父点点头,脸上神色黯然。我颓然坐倒。左右早有人上来,押了林永斌便待出去。 我见状一咬牙,又上前道:“老将军,林永斌是我师父,我与他在一起多日,见师父平日所言所行,皆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倘若师父是逃兵,便不会重回老将军帐下当个普通兵士,为国杀敌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皇甫驭风听了道:“叫你师父说说其中缘故。” 我忙转过来看着师父道:“你有什么委屈,快说出来,老将军会为你做主。” 林永斌低下头道:“属下没有什么委屈,只是从此不能再在老将军跟前效力,实乃平生一大憾事。” 我不由大急,见他神色凄婉。又想到他提起师娘时,那种悲切之情。于是道:“师父,你莫非是为了师娘。” 林永斌闻言一震道:“你如何得知?”见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复又叹口气道:“那年,我正在前沿作战,忽然收到你师娘的一封信,言她病危,想见我一面。当时军情紧急,我到将军前告假,始终不许,无奈才出此下策,怎奈等我赶到家中,她已先一天去了,竟未见到这最后一面,终成憾事。”言罢,虎目中垂下泪来。 我听了他这话,想到与皇甫少华近在咫尺,却恍若远隔天涯,心中惨然,抬头向皇甫老将军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念在他夫妻情深,事非得已,请老将军恕了他的罪吧。”皇甫驭风道:“身为军中将领,怎能耽于儿女私情,放弃国家大义,还是该斩。”我听了,心中绝望,看向李正风。李将军忙在旁道:“好古说的也有道理,况且这次消灭叛军,林永斌也有功劳,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吧。” 皇甫闻言道:“也罢,就看在李将军的面上,死罪免了,活罪难饶,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罚到后军中运粮草。”左右上来,登时拉了出去,帐外劈劈啪啪一阵响,却不闻一声惨叫。我心中感叹:“师父真是个硬汉子。”转头向皇甫老将军道:“好古在此代师父谢老将军活命之恩。”说完便随在李将军身后告辞出来。 走到外面,李将军拉着我道:“看来,还是只有你做我的副将。”我低声道:“多谢李将军厚爱,好古阅历太浅,还想在军中多历练一番,再接受这副将之职。”李正风见我坚持,不再勉强,笑道:“也罢,我这副将的位置便留给你,你好好表现吧。”说完拍拍我的肩膀走了。我轻轻扶起师父,带了他到伙房去,又去拿了些伤药,嘱咐陈方等好生照看,这才郁郁不乐地走了出来。 第七章 进退两难 叛军那日被我袭扰,偷袭的部队又全军覆没,早成了惊弓之鸟,只管一直往后溃败,皇太孙领大军乘胜追击,又分出一部分迂回包抄,将叛军团团围在一座山谷之中,只待天亮,便要大干一场。 天明,皇甫老将军的骑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我们这些步兵,跟着李正风走在后头,等着收拾逃出的叛军。吴浩在我身边发牢骚道:“早知道老子当初也当骑兵,省得现在老捡人家的牙慧。”我伸手推他一把道:“你现在也是十夫长了,当步兵一样冲烽陷阵,上阵杀敌。跟在骑兵后面有什么关系,大家分工不同嘛。” 吴浩看着我,憨厚地笑道:“张兄说得是。”我听他言辞恳切,再回头环顾自己左右,都是这些天来,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早已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谊。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我在心中诅咒这场战争,又有多少父母要失去孩子,妻子要失去丈夫,孩子要失去父亲,倘若这世上不再有战争,人类不再自相残杀该有多好。 正在遐想之时,前面队伍停了下来,传令兵跑过来道:“将军有令,有小股叛军从山谷突围而出,准备迎敌。”我们一起站住,握紧手中武器,凝神等待着热血沸腾的那一刻。 夜幕降临,兄弟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前行,后军已经搭好了营帐。皇甫老将军在阵前活擒叛军首领合丹,这场大战到此结束。想到白天那些年轻的生命在瞬间逝去,好多幸福的家庭从此家破人亡,心中十分沉重。吴浩在我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他今天的战果。“张兄,我今日杀了七个叛军,还缴了一把宝刀。”听他说的话,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到方才也有无数身躯在我眼前倒下,从此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心中更加伤感。 吴浩又道:“你今日杀了几个人。”我听他问我,叹口气道:“吴兄,你觉得我们今日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吗。”吴浩道:“那是自然,他们背叛朝廷,在地方上烧杀抢掠,都是该杀之人。”他见我脸色不好,又道:“战场上便是你死我亡,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想了想道:“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不一定要杀人。”吴浩道:“张兄,我看你今天是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我叹一口气,来到营帐中,见没有人,忙把身上沾血的袍子换了,穿上一件干净的军服,又忆起手下有几个受伤的兄弟,还躺在前面临时搭的帐篷里,便走过去探视。 看了几个兄弟,我正要举步出去,忽然听到旁边几个大夫在那里说:“皇甫少将军今日表现英勇,连斩了几个贼首,可惜自己也受了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听了又急又痛,忙走到他们面前道:“皇甫少将军现在何处。”大夫往前一指,我不顾他们诧异的眼光,急步奔去。只见一座单独的帐篷。里面摆着一张床,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强压住心中的担忧,慢慢走过去。正是皇甫少华。只是他因失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如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我轻轻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凝神看着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高挺的鼻梁,俊秀的面庞。仿佛离我很近,又仿佛离我很远。我伸出手握紧他冰冷的手指,两滴热泪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 “丽君,”少华在梦中叫我。我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叹道:“你即心中有我,为何又要伤我,你即要伤我,便该把我忘了,为何又要在梦中想起我。”看着他的脸,想到那些已经远去的日子,他握着我的手说:“四弟,我便为你粉身碎骨,也绝不言悔。”他轻轻给我脚上搽油,一边说:“还疼吗。”他抱起我道:“四弟,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这就送你回去。”过去的种种,以为已经忘记,却依然如在眼前。 “你即然爱我,为何又要辜负我,我的心已被重重地伤了,实在无法再原谅你。也许,我心中爱的其实是夏扬吧,那个被我爱了十一年,最后却绝然离我而去的人。”我叹着气,取下脸上的面具,用丝帕轻轻把泪痕擦干。这时床上的皇甫少华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惊讶,喜悦。我忙起身往外就跑。少华用微弱的声音喊道:“丽君,真的是你么。”我站住脚回头看着他道:“孟丽君已经死了,你忘了她吧。”说完掉头而去。少华在身后嘶声叫道:“丽君,丽君。”我把心一横,走出帐外,慌忙将面具戴在脸上,便匆匆向夜色中奔去。 “爹爹,我昨日见到丽君了。”少华激动地向父亲说道。 父亲怜惜地看他一眼道:“你好好歇息,爹抽空再来看你。” 少华道:“爹爹,你不信么,这是真的。” 父亲回头看着他道:“痴儿,丽君已死了一年了,你忘了她吧。” “不,这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做梦。” 父亲伸手抚着少华的脸,“你伤得很重,出现幻象也很正常。我叫大夫来给你开一帖药,吃了好好睡一觉便好了。”说完转身出去。少华在后叫道:“爹爹,你怎么不信我。” 我自那日起,再不敢去帐篷中探望伤兵。看看这几日无事,又听得少华渐渐好了,心下正在高兴。师父和陈方他们来邀我去喝酒。我欣然前往。 大家在伙房里摆了一桌,上面有我爱吃的烤羊腿。我先请师父坐了,再每人斟了一杯酒道:“如今叛军已被剿灭,大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几位有什么打算。” 陈方道:“我要回家探望母亲。”另几人也道:“要回家去。” 我见他们如此,不由想到自己的父母,已有一年未曾回去。不知他们那日知道了我的死讯,该有多伤心。想到这里,我举杯道:“好古也打算回乡探望父母。不如干了此杯,预祝大家心想事成。”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见师父眉头紧锁,忙道:“师父有什么打算。”林永斌摇摇头道:“自你师娘去后,师父也没有别的亲人,只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我给师父满上酒道:“师父对徒儿有再造之恩,除了父母,您便是徒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徒儿愿意侍奉师父一辈子,不如您与徒儿一起回家吧。” “家,我已没有家了。”师父道:“我过惯了四海飘零的日子,你的好意只有心领了。” 陈方在旁道:“老大,你何不回家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我叹口气道:“自红英死后,我便不想再娶别的女子。” 林永斌闻言笑道:“好古与师父却是一般心性,也罢,我们共饮此杯。”说完把酒一饮而尽,大笑起来,笑声中泪光闪闪。我也把酒一口干了,想到自己前途茫茫,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由心中惆怅。站起身给每人斟满酒,朗声道:“今日我们兄弟难得相聚,好古在此再敬大家一杯仰脖,辛辣的滋味一直深入到心底。 这一日,皇甫少华伤势渐渐痊愈,想着那日孟丽君的事,心中按捺不住,急急跑去找皇太孙铁穆耳,一到铁穆耳大帐中,少华便躬身拜道:“末将参见皇太孙殿下。”铁穆耳忙过来扶起他道:“大家自家兄弟,不必拘礼。三弟到这来有什么事。” 少华道:“我那日见到了孟丽君。” 铁穆耳沉吟半晌道:“你且坐下,把那日的事说与二哥听。” 少华便把当日见到丽君,还有她说的话都一一道出。铁穆耳皱眉道:“你确信你不是在作梦。”少华道:“从她走后,我便一直睁着眼,再没睡过,况且我手背上还有她的泪痕,绝不会假。”铁穆耳道:“这么说,她现在军中。只是军中兵士甚多,如何寻找。” 少华道:“殿下快快想个法子,晚了,怕她又要走,以后却到哪里去寻她。” 铁穆耳寻思半晌道:“只有一个法子,你附耳过来。”少华依言凑过去,听他说完,连连点头,目中露出笑意。转身告辞出去了。 铁穆耳待他走远,对身后阿罕道:“把画像拿来。”阿罕回身取出一个雕刻精巧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画轴,铁穆耳接在手中,轻轻展开,画上孟丽君轻移莲步,巧笑倩兮。铁穆耳看了许久,又自怀中掏出一块墨玉,轻轻抚摸。阿罕道:“殿下,你也认为孟丽君未死。”铁穆耳点点头道:“四弟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没有死。”阿罕道:“只是她是皇甫少将军的未婚妻,若是找到了,殿下打算如何做。”听他言罢,铁穆耳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寒光,望着阿罕道:“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问。”阿罕忙垂下头,再不言语。 铁穆耳看着画,良久,复交给阿罕,转身望着窗外,沉吟不语。身后阿罕收好画轴,转身轻轻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皇太孙下令,大军开拔前,要军中大夫给每一个军士和将官检查身体。众人听了都大惑不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我得了这个消息,心中疑惑,暗想:难道是因为我。想到这里,不由大惊,不好,又要跑路了,只是这张好古的脸,有很多人认识,若就这样跑了,再被抓回来,便是逃兵,如今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却如何是好。想到这些定是皇甫少华所为。心中不由气恨。你即要负我,如今又大费周章的找我,却是何道理。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是欺君之罪,这颗脑袋看样子要保不住了。 不提我在这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里军士已经开始排队检查了。如今之计,只有去找李将军告假,看能不能正大光明的走了。 我来到李将军帐中,他正坐在那里喝酒,见我进来忙道:“好古来了,快坐。”我也不推辞,转身坐了,对李将军拱手道:“好古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李将军道:“好古请讲。” 我说:“好古离家已有一年,日夜思念家中老父老母,想向将军告个假,回去探视。” 李将军道:“若是平日,自然无有不允之理,只是皇太孙有令,检查完身体之前,任何人不得告假。” 我听了,更加恨极,脸色变得极难看。 李将军道:“你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告诉我,如果确实情有可原,我便向皇太孙请求,准你回去。” 我心道:“告诉你我是女子,便等于告诉了皇太孙。”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这里,我道:“不敢为难李将军,好古还是等大军凯旋回京之后,再回老家探视吧。”说完,起身告辞出来。想想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不由闷闷不乐。 快乐喜欢孟丽君,铁穆耳,皇甫少华还有其他快乐塑造的人物,快乐希望他们都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有时主角的性格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快乐打算继续写下去,不管结局如何,请读者大大们给予我更多的理解谅解和。谢谢 第八章 太子殡天 我正在营外徘徊,这时吴浩兴冲冲地来了,见了我便道:“原来你在这里,马上便轮到我们了,赶快跟我去排队吧。”我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转身抓住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吴浩跟着我进了营帐。我探头出去,看看四下无人。走到吴浩面前,忽然弯腰拜了下去。吴浩赶忙拉起我道:“百夫长这是为何?”我眼中含泪道:“好古今日有一事相求,请吴兄一定要答应。”吴浩道:“你只管说,我吴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慢慢把面具摘下。吴浩惊奇地看着我道:“原来张兄长得如此美貌。”我叹口气道:“好古原名柳明堂,因为模样太过俊秀,以致惹来许多祸事,这才隐姓埋名,来到军中。如今殿下要检查身体。好古怕会暴露身份,惹下欺君之罪。眼下只有吴兄能救我。” 吴浩闻言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我道:“你只需戴了这个面具,顶替我去检查了身体,等会再回来把面具给我,又去一次,便大功告成。” 吴浩低头想了想道:“好,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点小忙,我帮定了。”说完拿起我手中面具戴在脸上,转身出去。我上了床,用被子盖了头。等了半个时辰,方听到他回来。我接过他手中的面具,戴在脸上,这才松了口气。 吴浩道:“你放心,一点破绽都没有。”我朝他点头微笑。他也朝我笑了笑,转身出去。 过了几日,营中军士都已检查完毕,并无一个可疑之人。皇甫少华不由惶然,铁穆耳望着他道:“你确信不是做梦。”皇甫少华点点头道:“莫非她竟不在军中,在这附近的村子里居住。”铁穆耳道:“那我再叫些人去附近寻找。只要她还在人世,便一定能找到她。” 三日后,军中准备妥当,开始拔营回京。 走到半路上,忽有一人身穿孝服,到铁穆耳帐中宣旨。 铁穆耳忙设了香案,跪下接旨。来人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真金旧疾复发,不幸殡天。……现立铁穆耳为皇太子,授皇太子宝,统领大都禁卫军。钦此。” 铁穆耳伸手接过圣旨,脸上早已热泪滚滚。他望南拜倒,口声哭到:“父亲。”一时全军尽皆镐素。耽误了几日,又继续前行。 在路上跋涉了许久,好不容易到了大都,我们在城外驻扎,等待皇上旨意。陈方等人早已打好包裹,准备圣旨一下,得了封赏,便回家乡去。 在营中苦等了几日,圣旨终于下了,有功之人每人赏银若干,良田几顷。将领们则纷纷官加一级,我也得了副将的职位。陈方等都向我道贺,师父拿了赏赐,向我道别之后,便飘然去了。不知所踪。 眼看到了分别的日子,我一心想告假回去,这个副将的职位也想辞掉,想来想去,只有去找李将军。 李将军见我来了问道:“好古还不想当这副将之职吗。” 我道:“家中老父老母还在盼着我回去,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朝野太平,并无战事,好古一心想辞去官职,解甲归田,侍奉双亲,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请李将军一定要体谅好古的这片孝心。” 李正风道:“也罢,明日我便去与殿下说。” 过了两日,皇太子果然下令准我辞去官职,还赞我孝心可嘉,赏了我几百两银子。我回到营中,拿出一半,分给了众兄弟,大家又在一起聚了一回,方含着泪告辞了。 走出营门,李将军忽然跑来道:“好古,你要走了,我实在舍不得,不如到我营中豪饮一番再走如何。”我听了,见他言辞切切,不好推辞,只得去了。 我们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两个大碗,李正风对我道:“我们如此投契,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说完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香扑鼻而来。我不由问道:“这是什么酒,竟然这么香。”李正风笑道:“这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已经窖藏了三十年。平常我从不拿出来招待客人。” 我惊道:“那岂不是很厉害。” 李正风道:“好古在战场上杀敌都不曾惧怕过,难道还怕这一坛酒不成。” 听他说完,我不由生出豪气道:“李将军,今日我便和你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李正风大笑道:“好,我先给你倒一碗。”说完给我满上,又给自己满倒了一碗道:“好古,酒逢知己千杯少。干。” 我将酒喝了,起身给他倒满酒道:“好古佩服将军的豪侠风范,这碗我敬将军。”李正风大笑接过,一饮而尽。 如此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儿,两人便都喝得有些醉了,我心想着马上就要离开军营了,心中喜悦,不觉多喝了一点。头脑已有些混沌了。 李正风拉着我的手道:“好古,再来再来。”我给他倒上酒道:“将军先请,”他接过酒一仰脖喝了,便要我喝,我闪身想躲开,他便端了酒来灌我,两人推掇之间,一不小心,扯落了我的头巾,满头青丝登时披散下来。我的酒立刻醒了,慌忙转身,已经不及。李正风看着我,大惊道:“你原来是女子。”我忙以手拢起发丝,脸上早已红透了。 李正风站在一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我看他双目炯炯望着我,忙向前一步跪下道:“李将军,请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李正风见我跪下求他,不由呆住。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我又道:“请将军念在好古立下的些微功劳,放好古走罢。” 李正风依旧沉吟不语。我跪步上前道:“将军,好古一生一世感念将军的恩德。” 李正风终究是豪侠之人,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对我道:“你走吧。不要再回来。此事还有谁知道。” 我道:“除将军外,再无他人。”李正风道:“你为何要扮做男装,”我道:“叛军杀了我的好姐妹,我要为她报仇。只有投入军中。” 李正风叹道:“原来如此,古有花木兰,今有张好古。也罢,你快收拾了东西,回家去吧。刚才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我跪在地上叩头道:“多谢将军。”起来转身向外走去。李正风在身后叫道:“你本名叫什么?”我想了想,回过头轻轻揭下脸上的面具,低声道:“小女子孟丽君。”言罢,大步出门而去。 李正风站在帐中,久久伫立,心道:好一位奇女子,好一位美貌的姑娘。想了良久,忽然拔腿追出。营外已空无一人。他旋即又跑到孟丽君的营帐中,营中的兄弟道:“她早已收拾东西走了。” 李正风牵过一匹马,飞身骑上,向道上追去。哪里还有佳人的身影。“张好古,张好古。”李将军大声呼喊。四野寂寂无人,只有呼呼的风声。李正风往腿上狠狠擂了一拳叹道:“正风啊正风,如此好的一个女人,竟然白白放过了。” 长江之上,一叶小舟从上游破浪而来,一位白衣少年,腰上佩着一把剑,仰头望着蓝天上飘拂的白云,前面一片乳白的雾气被风轻轻吹开,少年转头向两岸望去,只见江畔有大片的良田,还有连绵的山丘。山丘之上遍植树木,郁郁葱葱,江中几艘渔舟在微波中慢慢穿行,几个渔夫张开大网,向江中洒去。须臾再把网提起,满网的鱼虾活蹦乱跳。少年见状叹道:“江南好,风景旧曾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身旁的艄公见他念诗,笑道:“公子原来来过江南么。”少年笑道:“江南便是我的家。我已离家一年,今日便回乡探望父母。”艄公道:“公子好孝心。” 少年兴致极高,看着眼前美景,不由放声唱道: “大江东去,狂风吹乱笑谈声,人生不过几十载,何不做英雄。 苍天无情,刀枪总有生锈时,纵使豪杰也会老,谁能做英雄。 千言万语,不如大口喝酒。千山万水,不如大梦一场,千军万马,不过一捧黄土。千秋万世,不过一声长叹。 争天下,谁知天下有多大。论英雄,英雄常在百姓家。功盖世,多少无辜成白骨。回头看,唯有仁者最无敌。” 前面的小船中传出悠扬的笛声,把少年方才的歌重新吹奏了一番,竟然丝毫不差。少年听了笛声,眼中泪光闪闪,向艄公道:“速速赶上那艘船。”两船相靠,少年向舱中叫道:“这位兄台,可否过来一叙,”舱中出来一人,一身青布长衫,面容清俊,正是书生李知栋。 第一章 游子归乡 我看着眼前的李知栋,心中叫道:“大哥。”一时竟哽咽不能语。李知栋见我神情古怪,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我忙让他坐到舱中,自己坐在对面,背对着舱外,从茶几旁取了一只茶杯,亲手倒了一杯茶,轻声道:“人在旅途,没有什么好的,只有一杯清茶,请大哥笑纳。”说完向前拜倒,将茶杯举过头顶,递到他面前。 李知栋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双眼睁得大大地看着我。我低着头道:“请大哥喝茶。”李知栋双手微微颤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站起身,轻轻揭下脸上面具,对着李知栋叫一声:“大哥。” “四弟。”李知栋眼中迸出泪花,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我扶大哥坐下,又拜了一拜道:“大哥,四弟这一年四海漂泊,没有与大哥互通音讯,请大哥恕罪。” 李知栋看着我,半天才道:“四弟,你瘦了。”我苦笑一下道:“四弟这些日子一人独自飘零,常常想念几位哥哥。”李知栋想了想道:“二弟,三弟可知晓。”我轻轻摇了摇头。李知栋道:“当年,你与三弟有些误会。” 我低头道:“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总之三哥那里,我是绝不会去的了。”李知栋叹了口气道:“你且听我细细讲来。”言罢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一切前因后果都与我说了。我听完这一切,心中一时酸甜苦辣,五味俱全。转身复戴上面具,走到舱外,看着滔滔不息的江水,半晌无语。 李知栋道:“三弟这段日子日日思念你,如今他人在大都,你不如去找他。”我决然地摇摇头道:“和三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已不想再回去了。”李知栋还想说什么,我抬手止住他道:“我意已绝,你不必再说。”见李知栋面上露出惆怅之意,我只得问道:“大哥顺江而下,是要到哪里去。”李知栋道:“我打算再到江南游历一番。”我听了笑道:“最好是能找一位嫂子,让我也添个侄子。”李知栋闻言脸红了一红道:“大哥的婚事不急,四弟还是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吧。”我看着他叹口气道:“大哥,四弟的心已经死了,这辈子不想再嫁人。”李知栋惊道:“你这是何苦。”我道:“女人没有男人也一样可以活下去。我不想将来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李知栋听了我的话,默默无语。我又道:“小弟要往家中探望父母,大哥不如与我同行。”李知栋想了想道:“也好,反正我也无事。” 在江边弃舟登岸,我和李知栋一人骑了一匹马,向翠微镇驰去。 正是九月时节,路边的柿子树挂满了果子,我伸手摘了几个捏一捏,还未软,便放在肩上的布袋中。李知栋笑道:“四弟若想吃柿子,到了镇上有很多卖呢。”我笑道:“小弟是想把它带回去,看看到家的时候是不是熟了。”李知栋闻言低头沉思不语。我扬鞭跃马,驾的一声向前奔去。李知栋在身后紧紧跟来。天色已近黄昏,远处的天畔,一抹晚霞红艳艳的挂在山边,几朵淡淡的浮云轻轻飘去。我向前远望,只见一座破庙,正是我与李知栋结拜的地方,我停下马,回头道:“大哥,今日还在这庙中歇息吗。”李知栋笑道:“大哥正有此意。” 奔到破庙前,李知栋抢先一步推开庙门,里面依旧积着厚厚的灰尘,座上的佛像也满是灰尘。我跟着李知栋进去,来到墙角稍稍清理了一下,又抱了些稻草来,见李知栋望着佛像,怔怔地在出神,不由笑道:“大哥,在想什么?”李知栋回头看看我道:“来到这里,让我想起了当日我们结拜的情景。”我点点头笑道:“星转斗移,物是人非,今日的孟丽君已非当年的小女子了。” 李知栋道:“看来我们毕竟是有缘人,能够重回这旧地。”我见他感慨,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声道:“大哥,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李知栋坚持睡在庙门口,我也不再勉强他,起身给他多抱了些稻草,便回来躺在墙角的草堆上,睁着眼想了回心事,便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我们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翠微镇,来到孟府的大门前,我跳下马,看看周围景物依旧,想到久未谋面的父母,心中忐忑不安,犹豫了半日,摘下脸上面具,鼓足勇气上前拍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年老的管家站在门内。我轻声道:“孟大叔,还认得我么。”孟忠睁着一双老眼,凑近看了看我,眼中露出惊喜的光。“大小姐,你回来了。”孟忠笑道,脸上老泪纵横,我回头介绍李知栋道:“这是李知栋李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孟忠闻言忙让我们进来。一边回头迈着大步跑去,口中叫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从院门内走出我那白发苍苍的爹娘,他们的眼里全是混浊的泪水,我急步跑过去,跪在他们面前拜了三拜,方抬起头道:“爹,娘,不孝的女儿孟丽君回来了。孟丽君对不起爹娘。”话音一落,心中百感交集,不由放声痛哭起来。 “好,好,回来就好。”娘弯下腰把我拉起来,抱入怀中,痛哭失声。爹也在旁边不住地流泪。哭了好一阵,我想起大哥,忙对爹娘道:“这便是救了孩儿一命的李知栋李公子。”爹忙过去招呼他进去喝茶。娘拉着我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我的旧居听雨轩走去。 我四顾看看,园中景色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忽然想到小兰,忙问娘道:“小兰呢,”娘擦着眼泪笑道:“小兰还不知道你回来,不然她真不知有多高兴呢。娘这就叫她过来,给你准备香汤。”说完转身去了。我来到听雨轩前,伸手推开门,室内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书案上一尘不梁,架上的古琴依然披着红绸,我床上的被子都叠放得一丝不苟,仿佛它的主人从未离去过。看着这一切,我心中百感交集,泪又要流下来。“小姐,”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一个黄色的身影扑入怀中,死死地抱住我,好象一放手我便会飞走似的。 “放松点,我快被你勒死了,小兰。”我笑道。 小兰抬起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道:“小姐,你坏死了,在外面一年,都不回来找我。害我这么担心你,每天到你的房里收拾东西,等着你回来。” 原来我房中都是小兰收拾的。我心中大为感动。看她流泪,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知道小姐我有多久没洗澡了么。” “多久,”小兰道,好奇地睁大眼睛。 “已有整整三天了,”我笑道。 “天啦,小姐好脏啊,”小兰掩着嘴叫道。 “那还不快去给我准备香汤。”我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小兰这就去。”小丫头高兴地说,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不久香汤便来了,我舒舒服服地躺入水中,小兰在后面揉着我的肩,一边道:“小姐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笑道:“苦倒不算什么,就是没地方洗澡。我日日想念你烧的香汤呢。” 小兰道:“真的,以后我天天都给小姐烧香汤。” 我又笑笑道:“我好累了,明天我给你把这一年的事都讲一讲好吗。” 小兰拼命点着头。我想到大哥,问道:“李知栋呢,住在哪里。” 小兰道:“老爷安排他住在东院的客房里。小姐怎么会跟李公子在一起。” 我说:“此事说来话长,我要睡了,明天再说吧。” 小兰道:“我来服侍小姐穿衣。” 我从水中站起,伸开手,小兰给我把衣服穿上,又扶我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复转身拉下粉色的帐帏。方轻轻退出去,掩上门走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粉色的帐顶,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喜悦与久违的温暖。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二章 百鸟朝凤 清晨,小兰为我穿上淡兰色的衣裙,又梳了少女髻。我拿起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付模样,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眉宇间添了些许英气。 小兰道:“小姐,你还是那么美。” 我看着她笑道:“死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小兰道:“我是说真的,小姐,难怪几位公子都为你牵肠挂肚。” 我听她说完,慢慢走到绣案前,拿起针线,忽然犹豫了,不知该绣些什么。 “马上就是夫人五十大寿。小姐打算送什么贺礼给夫人。”小兰道。 我闻言心中已有计较。转身坐到绣墩上道:“小兰,我要为娘绣一幅贺寿图。你去给我准备些五彩丝线来。”小兰忙走了出去,片刻拿了一堆彩线,放在我身边。我取了一根拴在针上,手抚着雪白的绸布,凝神绣了起来。小兰见状不敢打扰。悄悄掩门退了出去。 一直绣了几个时辰,我觉得肩膀十分酸痛,站起来伸伸腰,走到门前打开门。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来。看窗前的桃树居然已经开始落叶了。我漫步树下,捡起一片落叶,若有所思。 “四弟。”一人叫道。我回过头。李知栋从园门处慢慢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枝玉笛。我笑道:“大哥好兴致,不如与四弟合奏一曲如何。”李知栋双眉一扬道:“好啊,正合大哥心意。”我转身进房,拿了一张木椅,请大哥坐了,自己回身坐到琴案前。以手抚琴,目视大哥道:“开始吧。”李知栋笑道:“不如来一曲苏轼的水调歌头如何。那是我与四弟第一次合奏的曲子。”我微笑点头。笛声渐起,我双手拨动琴弦,心如水波荡漾,美妙的曲调在室中回荡,所有的忧愁都已随风飘散。乐声在空气中扩散,更多的是知音相逢的喜悦。曲罢,李知栋举目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不言语。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回头望着大哥道:“丽君来到这里,最开心的事便是认识了大哥,当年伯牙遇钟子期,感叹人生得一知音足已,钟子期死后,宁愿毁琴,此生再不弹奏。今日我有大哥这个知音,心愿足矣。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此。” 李知栋闻言,站起身,看着我道:“四弟,你即认大哥是知音,便听大哥一句劝,三弟对你一片痴情,你切不可辜负了他。” 我回头看着窗外道:“大哥,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们出去踏青吧。”李知栋在后迟疑,我扬声叫道:“小兰,快给我们准备马车,最好再带上几个风筝,我要与大哥去郊外。” 坐在马车里,我对李知栋叹道:“可惜小弟今日穿的是女装,不然一定要与大哥好好地赛一回马。”李知栋笑道:“你终究是女儿家,总有一天要嫁人的,还是收收心吧。”我斜眼看着他道:“大哥说话越来越老气,再这样下去,我也不敢叫你大哥,不如叫大叔吧。”李知栋闻言红了脸道:“四弟又在拿我取笑。”说着闲话,小兰看看帘外道:“小姐,不如就在这里吧。”我起身下马,见外面山势平缓,还有一大块空地。忙转身对小兰道:“快把我那个燕子风筝拿来。”小兰忙跑过去拿了递给我。李知栋也去取了个蝴蝶风筝,把线慢慢放长。 我笑道:“大哥,今日我们便来比试比试。”说完把风筝望空中一抛,手上拿着线,飞也似地跑了起来。李知栋忙跟上,我脚上施展步法,一忽儿跑了老远。风筝早已飞到高空中去了。李知栋知道追不上,气馁道:“四弟会武功,大哥还是甘拜下风吧。”我笑道:“蝴蝶自然飞不过燕子,却是大哥选的风筝不好。”李知栋道:“那我选个老鹰的可好。”我又笑道:“大哥的性子做不得老鹰,做鸽子还差不多。”李知栋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直玩到晌午,我突然伸手把线扯断,将燕子放飞了。李知栋大惊,正在犹疑,我又跑过去把他的也扯断,一并放飞了。李知栋道:“四弟这是为何。”我笑道:“大哥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我孟丽君从今日起便要放飞往事,重新做人。” 从山坡上下来。坐上马车,李知栋便一直默默无语,我知他心中郁闷,道:“大哥,不妨在这多住些日子。”李知栋道:“不了,我要回大都去。”我道:“这是为何。”李知栋道:“我要告诉三弟你的消息,让他来寻你回去。”我听了默然良久,徐徐道:“大哥,我与三弟缘分已经尽了。你不要再为我们操心。”李知栋道:“你们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绝不能看着你们就这样完了。丽君,你与三弟是天作的佳偶,切不可意气用事。”我道:“过几日是我娘的寿辰,不如祝完了寿再走吧。”李知栋点点头道:“好,只是我没有准备礼物。”我笑道:“不用,只需大哥在席上吹奏一曲即可。”李知栋道:“也只有如此了。” 回到府中,我忆起这几日都未见到二娘,本打算去找她质问的,见小兰来了,便道:“二娘上哪去了,怎的不见她人影。”小兰道:“二夫人她一年前便死了。” “死了,有这等事,”我惊道:“是怎么死的。” “头天晚上还好好儿的。第二天便有丫环看到她吊死在梁上,” “吊死,难道她知道害我的阴谋都败露了,怕我找她问罪不成。”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二夫人死后,映雪来了一次,脸上呆呆的,也不哭泣,到灵前拜了三拜便走了,样子好生吓人。” 我道:“莫非刘彦昌对她还是不好。” 小兰撇撇嘴道:“那个刘彦昌,幸亏小姐当初没有嫁给他,如今只是整日在青楼酒馆闲逛,家也不回,映雪过得可凄惨呢。” 我听了,不由想到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对映雪的恶感顿时减了许多,也是个可怜人,怪不得她怨我。 我对小兰道:“可有什么法子让妹妹妹夫合好。” 小兰道:“这个太难了,我可想不到。” 我想了想,也觉着太难,只得作罢。又道:“小兰,娘的寿辰,可请了他们夫妇。” 小兰道:“那是自然,情面之上,他们总是要来的。”我想着时间紧迫,忙又坐在绣案之前,仔细绣了起来。 今日便是娘的寿辰,我早早地起床,把那幅刺绣拿了,叫小兰收好。又出来吩咐丫环奴仆将园中好好打扫一番。便出了角门到爹爹房中去。爹爹见了我忙道:“丽君,这几日可休息好了。不要太劳累。” 我弯腰行了个礼道:“多劳爹爹牵挂,丽君身体已无不碍,只是想着怎么给娘祝寿,不知这里可有什么好的戏班子。” 爹看着我,赞许地笑了笑道:“戏班子倒有一个,爹这就叫孟忠请了来。你下去歇息吧。”我再行一个礼,慢慢退了出来。这时娘从前面过来,看见我,笑道:“丽君乖女儿,娘今日早起,到庙中为你求了姻缘,你看看可好。”说完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到我手中。我接过锦囊打开来看,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看完我不由大是伤感,见娘在面前期待地看着我,只得忍泪道:“娘,那庙里怎么说。”娘道:“庙里的和尚说是上签,我还赏了他十两银子呢。”我见娘高兴,更加不敢再说什么,先前的一团喜悦早已化作乌有。弯腰施了一礼,不敢看爹娘,只推头昏,匆匆地回去了。 晌午戏班子便来了,我叫小兰去找了班头,吩咐了一些话。自己便忙去准备。 一声锣响,好戏开场,班头上来道:“下面演一出五女拜寿,为夫人贺寿,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孟夫人闻言大喜,左右回顾,却不见丽君,看小兰站在身后,便道:“你家小姐呢。”小兰道:“她一会儿便出来。”说话间,映雪与彦昌也来了,还送来一尊镶金的弥勒佛。孟夫人含笑收了,叫孟忠搬了椅子,让他们坐在身旁。映雪低头应了,走过去坐下,彦昌脸上却现出不耐之色,见孟老爷看他,只得坐了。 映雪在他耳边道:“等看完了戏,你再去青楼也不迟啊。” 彦昌鼻中哼一声,也不理她,只抬头看戏。 台上坐着两个老人,穿着大红的衣袍,底下跪着许多孩子拜寿,老妇唱道:“今日老身大寿,怎不见五女儿踪影。”老生唱道:“夫人莫要急切,再等一等,女儿便要来了。”话音刚落,一声鼓响,从台后转出一人,以一袖掩面,穿着红色的衣裙,另一手拿着一个布卷儿,上前跪下道:“女儿来晚了,请爹娘恕罪。” 老妇道:“女儿,你为何来得晚了,这一年你到哪里去了。” 女儿道:“娘,女儿在外漂泊,心中日日思念娘亲,只恐不能在娘身前侍奉,请娘亲原谅女儿不孝,这是女儿绣的,请娘看吧。”说完转过身,对着台下,正是孟丽君,她把手中布卷打开,却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图上百鸟绣得栩栩如生,石上站一只老凤,眉眼间尽是欢喜之意。台后又转出李知栋,手中玉笛一横,吹的却是一曲凤还巢。 台下孟夫人眼中早已热泪盈框,向着台上伸出手道:“丽君,我的好女儿。”孟丽君飞身一纵,落在孟夫人身前,跪下喊了一声:“娘。女儿给您祝寿来了。”孟夫人把她搂在怀中,泣不成声。老爷忙过来扶起丽君道:“好了,别哭了,今日是你娘的大喜之日,开开心心地看戏吧。”夫人闻言,忙拉了丽君坐在身边,擦去脸上的泪水,双眼中却满是笑意。 我转过身站起来,向着惊呆了的刘彦昌和映雪笑道:“妹妹,妹夫,你们这一向可好?”刘彦昌半晌回过神来,站起来正要说话。映雪使劲拉他坐下道:“姐姐,我们很好,不劳姐姐费心。”我听了,也不介意,又徐徐坐回座位,台上李知栋吹完了曲子,下来在孟夫人面前拜了一拜道:“小侄给夫人拜寿,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孟夫人忙笑道:“多谢贤侄,那曲子吹得果然极好,快坐下吧。”李知栋闻言坐到我身边。旁边刘彦昌的目光向他扫了一眼,便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映雪转头望着他,只管嘿嘿冷笑。 第三章 劫富济贫 晚上席散了,我转身送娘回房。李知栋也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一早启程。我从娘房里出来,走到院中,看着天上一弯新月,正在出神,一人走到我身后道:“丽君。”我回头,“是你”。刘彦昌道:“正是在下。”我看着他那张年轻俊秀的脸,想到从前确是自己负了他,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内疚,抬头看着他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彦昌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如我们边走边谈。”我道:“映雪呢。”彦昌笑道:“她已经先回去了。”我凝神看着他道:“彦昌,你一定要好好对映雪,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和映雪没有一点关系。” 彦昌道:“她那样害你,你还为她说情。丽君,你真是太善良了。” 我转过身,和他并肩而行,一阵风过,树上的叶子纷纷落地。我轻轻拂去肩上的一片黄叶,对彦昌道:“其实映雪本来是个好姑娘,下毒害我的事,都是二娘所为,她并不知情。俗话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她如今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和你伤了她的心。” 彦昌道:“我也想过对她好一点,但是看到她,便会想到她做下的那些事,不是一个善良女子所能为的。” 我道:“其实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映雪,当初我便是看到她对你的一片痴情,才有意撮合你们,如今映雪的心正在善恶之间挣扎,倘若你能帮她一把,用真心对她,一定能寻回一个世上最好的妻子。” 彦昌闻言默默无语。我又道:“彦昌,人生苦短,有很多东西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来了,青春美貌都不能永驻,只有真情是最难得的。映雪对你一片深情,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我看彦昌还在犹豫,叹道:“姐姐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姐姐的心已经受了伤,无法再爱别人,也不愿意你这样无望地等下去。” 彦昌沉思良久道:“丽君,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但要我现在就对她好,只怕很难做到,彦昌明白自己配不上你,你的才貌品性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起的。这一年彦昌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你不喜欢我,但并不妨碍我喜欢你,我会尽力去欣赏映雪,去爱护她,但要付出所有的心,却是不可能的。” 我听他语气坚决,不好再劝,向他道:“夜已深了,你早些回去吧,后会有期。”彦昌拱手向我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而去。我在后笑道:“不要再去青楼酒馆,你是个好男人,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你。”彦昌回头对我笑了笑,脚步再不停留。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角门之外,深深叹了口气,也转身回房去了。 良久,大树的阴影之后转出一个人,月光照着她苍白的脸。“丽君姐,我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帮我。”映雪道,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罢了,罢了,你虽原谅我,我却没法原谅你。”想到这里,映雪转身向门外奔去。月光将她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早晨,我换上一身月白长衫,和李知栋一起出了门,各自骑上马,从镇上穿行而过。我望着街道两旁,叹道:“已经一年了,这翠微镇还是如此萧条。那个贪官朱奇莫非还在阳谷县任上。”李知栋道:“应该还是他。倘若有机会,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笑道:“大哥,小弟倒是有办法对付他。”李知栋看看我,担心道:“你毕竟是个女子,要事事小心。”我点点头。看看走到镇外,李知栋对我道:“四弟,我要走了,你回去吧。”我在马上拱拱手:“大哥,一路保重,后会有期。”李知栋也冲我拱拱手,拨转马头,飞驰而去。朝阳下他的身影无比孤单。我暗道:“大哥,走好。”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再也看不到了,方才回府。 这晚临睡前,我对小兰说:“我想去教训一下朱奇,你看可好。” 小兰道:“小姐说的朱奇是不是阳谷县令,这人是很坏,你打算怎么教训他呢。” 我笑道:“我要劫了他的财去赈济贫苦百姓。” 小兰道:“小姐,我你。” 早上和爹娘说我要去阳谷县城看看,爹娘无奈地点头答应了,只是嘱我要事事小心,早些回来。 到了县城,我先去探了朱奇的住处,得知他除了县衙,在城西还有一所大宅院,是买给他的小妾的。我到宅院外踩好了点。先回去饱饱地吃了一顿,在院外候到午夜,听梆子敲了三更,我穿上一身黑衣,纵身越到墙上,挑了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轻轻跃下,见院子极大,有许多房间,却不知朱奇住在哪里。我把黑巾蒙了面,蹑手蹑足地走到一个小房间前,往里一看,却是一个丫环打扮的人,正在床上睡觉。 我用刀把门撬开,无声地闪进去。把那丫环嘴先捂住,丫环从睡梦中惊醒,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我,我对她说:“不许叫喊,否则杀了你。”丫环慌忙点头,我把手放开道:“快说,朱奇在哪里。”丫环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我看她这样,无奈,只得把她从床上提起来道:“前面带路,要敢叫喊,我的刀可不认人。”丫环点点头,带着我向外走去。过了几处回廊,来到一扇门前。丫环指着道:“便是这里。”我一伸手,将她拍晕,拖到树丛后面。 再侧耳在门外听了听,里面静寂无声。我轻轻撬开门进去。房内床柱上放着一身宽大的锦服,椅上则是一身女子的衣物,我凑近前去,看那睡梦中的男人,正是一脸横肉的朱奇。我飞身上前,一手捂着他的嘴道:“朱奇。”男人从梦中醒来,一双浮肿的眼睛惊愕地看着我。旁边的女子也醒过来,张嘴便要尖叫,我一掌把她打晕,对着朱奇粗声道:“狗官,大爷是来要财的,只要你把金银财宝送上来,便饶了你,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说完我把身后的大刀在他眼前一晃。朱奇慌忙点头。我对他道:“别想耍花招,你那几个护院根本不是大爷的对手。等他们赶过来,你的猪头已经落地了。”朱奇又再点头,我方才放开他的嘴。一手提他起来道:“钱财在哪,快给大爷拿来。” 朱奇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揭起一幅画,后面露出一扇小门,朱奇从腰间解下钥匙,把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道:“全在这里了,求大爷饶命。”我道:“你自己把盒子打开。”朱奇只得开了盒盖。我定睛一看,盒里盛满了裴翠玉石,金银首饰,大颗的明珠,不由笑道:“你这个贪官,果然贪了不少。”伸手拿了桌上的桌布,将那些财宝一古脑倒在布上,打了个结,看朱奇脸上露出舍不得的样子,笑道:“今日便留下你的狗命,以后让大爷知道你再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一定取下你的人头。”说完,一拳击在朱奇颈上,朱奇软软地瘫倒在地。我背起包裹,再不回头,走到院墙边,一跃而上,消失在夜色中。良久,朱奇慢慢醒来。看看我走了,慌忙推开门叫道:“快来人啊,有人抢劫啊。”凄厉的叫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我沿着街道走去,看到房屋破烂的,便塞一点财宝进去。只一会儿功夫,包里便空空如也。看看天色渐亮,赶紧到一个僻静处,换了衣服,骑上马,大摇大摆地向城门处驰去。大门口站了许多衙差,见我过来,叫道:“下马检查。”我若无其事地跳下马,他们在我腰上搜了搜,又看了我的包裹,只有几两碎银,便一挥手让我出去了。 我驾着马向翠微镇绝尘而去。心里却是无比的愉快。 几天后,百姓们纷纷传说阳谷县出了个侠盗,将县令的财宝劫了,分给穷苦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我正躺在木桶里,享受着小兰烧的香汤。小兰在后面一边给我揉肩膀。一边说:“小姐,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把手指放到唇边道:“噤声。”小兰瞪大眼睛道:“小姐,你现在是女侠了。”我笑道:“你想不想学。”小兰道:“我可不想学,学武功太累了。”我回过头看着她笑道:“学武不如找个好相公吧。”小兰道:“小姐不要取笑我,小兰只想跟着小姐,就算小姐嫁了人,夫人也一定会让小兰做小姐的陪嫁。” 我听了道:“不如到时候我给你挑个好夫婿,你看如何。” 小兰道:“小姐,你和皇甫公子订了婚,为什么不索性嫁了他。他那么喜欢你。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呢。” 我道:“小兰,不要再提他了。” 小兰惊道:“小姐,莫非你又有了心上人。” 我笑道:“你又在胡说什么,那有什么心上人,只是我不想嫁人罢了。” 小兰道:“可是小姐,女人终究都是要嫁的,小姐才貌双全,就算嫁给当今皇上,小兰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道:“当今皇上都六十多了,你要想嫁,你去嫁给他好了。” 小兰道:“小姐,你总是取笑我。不来了。” 我笑道:“好好好,不取笑你,好好给我揉肩。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小兰道:“好啊,多谢小姐。你不在这里,小兰连大门都没有出去过,真是好闷哦。” 第四章 背井离乡 这天闲着无事,想到那日娘给我求的那个姻缘签,心里好郁闷,也想去庙里看看,便带了小兰,坐着轿子,往观音庙去了。 来到庙里,我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抬起头看着观音的法像,慈爱的眼神,端庄的脸,就象一位母亲,微笑地看着我。我心里默祷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请指点丽君一条明路,丽君该往何处去。”小兰在旁道:“小姐,不如抽枝签吧。”我依言走到香案前,拿了一枝签,看旁边有个解签的和尚,便坐到他面前。和尚拿过签一看,神色变得非常惊异,一双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手抚下颔,沉吟不语。我急道:“大师,签上怎么说。” 和尚道:“这位女施主,依签上之言,若是个男子却是个上上之签,” 我道:“你且说来听听。” 和尚道:“这上面言道:金榜题名会有时,衣锦还乡终是空。却不是要中状元么,只可惜姑娘是女儿身,当今又还未开科举。” 我听了心下不由沉吟起来,告辞了大师,我走出庙门,只是无语。小兰道:“小姐,你也相信那和尚的话么。”我笑道:“这抽签本来就是虚妄之事,我自然不会信的。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中,我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签上的话,又想到衣锦还乡终是空,莫非这一切都是幻梦一场。想到这里,心中伤感。闭了眼却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刚刚合上眼,小兰乐呵呵地跑进来道:“小姐,大喜事。”我慢慢坐起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李公子捎信来,说皇甫公子知道你的消息,已经从大都出发接你来了。” “啊,有这等事,”我皱起了眉头。 “小姐,我真为你高兴。”小兰笑道 “高兴什么呀,害我刚到家又要跑路。” 小兰道:“小姐,你不想见皇甫公子吗,他要是看到你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道:“你放心,长痛不如短痛。皇甫公子找不到我,慢慢就会把我忘了的。”说完,我拿起那身男装穿在身上,便要去向父母辞别。 “小姐,你要想清楚啊,皇甫公子对你一片痴情,怎能说忘就忘的。” 我回过头,对着小兰一笑:“我只是不想再伤心。” 走到爹的书房前,我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对爹娘说。 这时,娘从回廊上走过来,看到我高兴地拉着我的手看了看,笑道:“丽君,你穿了这身男装,莫非又要出门吗?” 我闻言立即跪下道:“娘,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在外面还有些未完的事,办完了,再回来陪您和爹。” 娘闻言看着我,半晌道:“娘听说皇甫少华要来,你莫非不想见他,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娘吗?” 我低着头,眼中流下泪来,娘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娘也拦不住你,只是你这样躲着皇甫公子,终究不是办法,他和你可是有婚约的。” 我摇摇头,决然道:“娘,我想退婚。” 娘拉着我的手一抖,我忙抬头看她,只见娘的脸上全是泪水,一双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忧虑。我心中不忍,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默然无语。 娘扶着我,把我从地上拉起,叹口气道:“这事,你爹可知道。”我轻声道:“还没有告诉爹。” 娘道:“这么大的事,娘也做不了主,你不如去问问你爹吧。” 我点点头,从娘身边走过,进了书房,背后娘的一双眼一直跟随着我,我不敢回头看她。我走到爹面前,慢慢跪下。爹看着我道:“丽君,你又要离开爹娘吗。”我点点头道:“是的,请原谅不孝的女儿吧。” 爹看着我,叹口气道:“爹娘都老了,只有你这一个亲生女儿,只希望你能早些嫁个好人家,皇甫少华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低着头,轻声道:“丽君不是个有福寿的人,只怕要辜负皇甫公子。” 爹手抚着长须,再没有说一句话。我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转身就想出去。爹在身后沉声道:“丽君,路上小心。” 我的脚步停在门口,犹豫一阵,终于跨步出门,“丽君。”娘在门外老泪纵横地看着我。我又跪在地上向娘叩了几个响头,站起身,再不回头。身后传来娘低低的啜泣声。我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对不起,娘,”我心中暗道。 回到听雨轩,我忙着收拾东西,把包裹往肩上一扛,正要出去。门外闪进来小兰的身影,她的肩上也背着包裹。我一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兰道:“小姐,你再也不能丢下我,你去哪,小兰便去哪。”说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我伸手搂她在怀里,抹去她的眼泪道:“好,跟我走吧,傻丫头。” 小兰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向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处,老管家孟忠拿着一个包裹跑来道:“小姐,这是夫人给你的。”我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身女子衣服,首饰,还有一把银票,我眼中又流出泪来,对孟忠道:“你去告诉夫人,我孟丽君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回到娘的身边,侍奉她老人家。”管家点点头送我出去。我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心中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小兰在身边道:“小姐,不如我们去周游四海,好好玩一玩吧。”我想了想,走到墙角,把人皮面具戴上,对着小兰道:“从今以后,我便是张好古,孟丽君的表哥,你的公子,明白吗?”小兰惊奇地看看我道:“原来小姐还会变脸。”我把眼一瞪,“以后叫我张公子。”小兰忙点头道:“是,公子。”我们俩相视一笑,齐步向远方走去。 第五章 世外桃源 “山不在高,有仙则鸣。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我看着面前那座巍峨的高山喃喃道。为了避免与皇甫少华狭路相逢。我和小兰只得避开官道,只管找偏僻的地方走。过了江浙那片平原。已经进入丘陵地带。我自从习了武功之后,脚步轻快了许多。只是小兰这个丫头实在不济,拖着她,一天只能走二十里路,看着面前这座高山,小兰的眼里流露出胆怯之色。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怕,有我呢,大不了我背你过去。” “小姐,这可使不得,”小兰慌忙摆手。我向她伸出手,她赶紧跑了起来。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我在身后摇头。这个小丫头,和我相处这么久了,尊卑观念总是抛不开。也罢,等你吃不消了,我再背吧。 进了山口,走了好长一段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面树林渐趋密集,四周一片寂静,一只老鸦呱呱叫着从我们头顶飞过。小兰吓地啊的一声扑到我怀里,我不禁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傻丫头,怕什么,不过是只鸟而已。” 小兰点点头,从我怀里出来,一双圆圆的眼睛悄悄抬起来,向四处张望。我伸手抽出腰间宝剑,一只手拉着小兰,慢慢向前走去,过了密林,前面忽然现出一大片空地,地里种着几亩玉米,已经快成熟了,一颗颗十分饱满,顶着黄色的穗子,煞是喜人。 小兰欢叫了一声跑过去,伸手要去掰玉米,我忙道:“别动,小丫头。”小兰闻言只得把手收回来。我慢慢走过去,四下看了看,见地上有人行过的足迹,田边还搭了一座草棚,草棚门边靠着一把锄头,上面沾着泥,不禁喜道:“小兰,这里住了人。”小兰笑道:“好啊,看来我们今晚不用露宿山林了。”说完便跑过来跟在我身后。 我牵着她的手,顺着山间小路,快步往前走,走了许久,翻过一座小山坡,转过山口,前面露出一大片稀疏的杏子林,杏子已经成熟了,黄黄的,小小的,在夕阳的掩映下透着晕黄的光亮,我忍不住伸手摘了几颗,听到林中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叮咚作响。便顺着水声奔过去,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杏树旁蜿蜒流淌而过,我弯下腰,把杏子洗了洗,递给小兰几个,留了一个塞到自己嘴里,哇,酸酸的,甜甜的,脆脆的,味道还真不错。 这时,林子另一端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布衣裙,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妙龄女子迈着轻捷的步子,飞快的走过来,看到我们,似乎吃了一惊,出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来做什么?”随即又看到小兰手中的杏子,怒道:“小贼,竟敢偷吃我爹种的杏子。” 我见她语气不善,想到自己未经主人允许,摘人家的杏子吃,确实理亏在先,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只得弯腰拱手道:“在下张好古,这是我的书僮小兰。我们是翠微镇人氏,路过这里,因为口渴,摘了几颗杏子吃,并不知是令尊所种,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见我神态谦和,言语恭敬,不禁生出一丝好感,语气顿转和缓,笑道:“不妨事,即是口渴,便多摘几颗也不算什么。” 我拱手笑道:“多谢姑娘,姑娘生得玉树临风,心胸又如此开阔,真是令人佩服。” 女子听我赞誉,一时春风满面,笑道:“这位公子谬赞了。小女子柳如芳,见过张公子。” 我忙道:“不敢,不敢。” 柳如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这里荒郊野外,平时甚少人迹,不知公子到这来,所为何事?” 我脸上露出忧愁之态,“不瞒姑娘,在下本有一个未婚妻,我俩情深意切,正在谈婚论嫁之时,她却突然离我而去,真是天妒红颜啊。留下我一个人,不知该怎样活下去。只好带了这个书僮,每日在外飘泊。以遣悲怀。” 柳如芳闻言,不禁有些伤感,看着我的眼睛越发添了好感。我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又道:“如今天色已晚,不意到了这山林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该到何处投宿,真是让人好生为难啊。” 柳如芳忙道:“公子不必忧心,我家就在这近处,家里宽敞得很,公子若是不嫌弃,只管到我家歇息便是。” 我心中大喜,嘴上仍谦让道:“怎敢叨扰姑娘?” 柳如芳笑道:“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应该不拘小节才是。”说完便走到前面引路,我忙拉了小兰,跟在她身后,很快出了杏林,进了一座小小的山谷,只见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一排竹篱,几行桃树,树上坠着顶部鲜红的桃子,竹篱后是一个平整的大院子,院子里立着一座二进二出的尖顶竹楼,一条铺着碎石的小径,穿过竹篱,一直通到竹楼前,四周山青水秀,意境幽雅,鸟雀之声可闻。我见了眼前美景,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暗道: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寻一处这样的山谷,退隐其中,养些鸡鸭,种两亩薄田,每日晨起而作,日落而息,逍遥自在,那就好了。 柳如芳早已走到竹篱前,伸开门,出声叫道:“爹爹,有客人来了。”里面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如芳,是什么客人啊?”我闻声抬起头看,只见一个个子极高,肩膀极宽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从竹楼上走下来,柳如芳飞跑过去,对他道:“爹爹,这位是张好古张公子,方才女儿在杏林里遇到他,见他无处安歇,便带了他来。”说完又对我道:“张公子,这是我爹柳翔天。” 柳翔天笑道:“是吗?”大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光落到我腰上的佩剑上,朗声道:“原来小兄弟还是个会家子。” 我忙道:“不敢,不敢,在下只不过学了点粗浅的功夫,实在是贻笑大方,让前辈见笑了。” 第六章 缘分难逃 柳翔天笑道:“小兄弟很谦逊啊,天已晚了,快进来坐吧。只是竹屋简陋,让小兄弟见笑了。” 我忙拱手道:“哪里,哪里,这地方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在下见了,心里也不禁生出归隐之意,真是好教人羡慕啊。” 柳翔天大笑道:“哈哈哈,小兄弟谬赞了。”说完又转头对柳如芳道:“还不快去安排一间客房,让这位小兄弟居住。” 柳如芳笑着应了一声,飞快地奔到里面去了。我带着小兰和柳翔天到前厅中坐了一会,柳如芳很快端了晚饭来,四菜一汤,都是山野菜蔬,做得色香味俱全,十分合我心意,我不禁大赞了一番。柳如芳本是性情豪爽之人,没有一般女子的忸怩之态,几人坐在一起叙谈了一番,彼此志趣相投,顿时生出相见恨晚之意,一直谈到夜深,方才回房歇息。这一晚睡得很香。 第二日我早早地起来,便听到柳如芳在外叫道:“爹爹,爹爹。” 我听她语气急促,心中诧异,忙快步奔出来,见柳翔天也在外面,看着如芳道:“怎么了?”柳如芳皱着眉道:“爹爹,张公子,方才我去了玉米地,有野猪偷吃了玉米,还踩倒了好多,真是可恨。”柳翔天正欲答言,我在旁笑道:“这个好办,只要挖个陷阱便好了,抓了野猪来,还可做一道好菜呢。” 柳如芳疑道:“挖陷阱?” 我笑道:“是啊,你们跟我来。”柳翔天带了柳如芳和我一起来到玉米地旁,我仔细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心里已有了计较,忙转身到草棚前拿了锄头来,择了一块地方,奋力挖了起来,两人见状,也忙取了锄头奔过来,和我一起挖了许久,挖了一个极深的大坑,我又取了许多野草来铺在洞口上,再用厚厚的落叶做掩护,伪装地和旁边一模一样,看看大功告成。拍了拍手,对两人笑道:“没事了,等会天快黑了,我再来守在这里,一定可以抓到野猪。”说完几人便回去了,吃了晚饭,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我嘱柳如芳他们静等我的好消息。自己佩了剑,拿了绳索等物,带着小兰来到玉米地旁的林子后,躲起来,等着野猪自投罗网。 过了半晌,山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背着包裹,从玉米地旁走来,看看就要过去。小兰突然探出头道:“是皇甫公子。”我眨眨眼一看,真得是他,只是脸上黑了许多,还瘦了很多,只有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小兰便要跳出来叫。我忙拉她,却没拉住。 小兰站起身,大喊:“皇甫公子,我们在这里。” 皇甫少华闻言转过头,看到小兰大喜道:“小兰,怎么是你。” 小兰道:“还不止我呢。你快过来。” 皇甫少华飞身往这里跑,我忽然想到那个陷阱,忙大声叫道:“别过来。”皇甫少华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跑。我从树后跑过去道:“叫你别过来,听到没有。”皇甫少华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我惊道:“你不是张好古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道:“现在解释不清了,你别过来。”皇甫少华想了想道:“那可不行,我有事得过来问问小兰。”说完还往前走,我大急跑向前。拦着他,少华道:“你为何拦我。” 我道:“这里有陷阱,”少华道:“陷阱,在哪里,”我向前一指,糟了,满地都是落叶,忘了做标记,脚下不由迟疑起来。少华道:“你跟我开玩笑吧,”说完又往前走,一脚踏空,哎哟一声,我忙伸手去扯他,却被他一拽一起掉了下去。 少华笑道:“果然有陷阱,还满深的。”我没好气地看着他道:“那是当然,是用来抓野猪的。谁知抓了你这头猪。”少华笑道:“这陷阱里好象不止我一人。”我道:“我是被你这头猪拽进来的。”少华看着我只管笑。上面小兰叫道:“你们两个在下面干什么,要不要上来。”我怒道:“自然要上来,真是废话。” 少华闻言忽然一伸手搂住我的腰,脚下一点,便到了洞外,我迅速挣脱他的手,转到一边,少华也不介意,扭头看着小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家小姐呢。”小兰眼光转向我,看我在瞪她,忙道:“小姐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里,”少华急切地问道。 “她嘛……。”小兰犹豫地不敢说。 我道:“我知道,她离家出走了。现在不知去向。” 少华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我道:“张兄怎会知道此事,又怎会与小兰在一起。” 我笑道:“很奇怪吗,我是丽君的表哥,小兰的表少年,这次一起出来是为了找表妹回去,跟皇甫公子完婚啊。” 少华惊道:“丽君真得离家出走了。这是为何。” 小兰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原来你们认识。”说完两只大眼微笑地看着我。我瞪她一眼,心道:死丫头,人小鬼大。嘴上仍道:“表妹说她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怕给皇甫公子带来祸事,所以才离家出走。” 皇甫闻言叹道:“我的心她难道还不明白么。这却叫我到哪里去找她。” 我看他一身布衣打扮,又抄山路走,心中疑惑道:“你不是被皇上封为勇武将军,镇守北地吗,怎得穿成这样,又不骑马。” 少华低着头道:“我已向皇上告了假,为了向丽君表示我的诚意,这一路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至于到这里,是因为我师父柳翔天飞鸽传书给我,要我到他家好好聚一聚。我也正想请他们去喝我的喜酒,只是没想到……。” 我惊道:“你爹不就是你的师父吗。” 少华道:“我师父是我爹的好友,我的剑法便是他教的。” 小兰笑道:“原来柳大侠就是你的师父。那真是太巧了。我们现在就住在他家里,不如一起去吧。”说完不理我在旁边又是皱眉,又是咧嘴,只管拉了皇甫前去。我无奈,只得跟在他们身后过去。 早晨和小兰从房里出来,正好撞见皇甫少华,他看见我们两人,嘴立即张成了o字形,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什么,很奇怪吗?”少华伸手拉住我,不顾我挣扎,一直拉到前面院子里,看看四周无人,方才低声说:“你对小兰是认真的吗。”我抬起头看了他半晌,方才想起他知道小兰是女子,只得笑道:“这有什么,她愿意,我又不曾勉强她。” 少华道:“俗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小兰还是个姑娘家,你们如今已经这样了,可想过要娶她。” 我道:“你这人真啰嗦,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不用你管。” 少华道:“张兄此言差矣,你我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出这种不负责任之事,惹人耻笑。” 我盯着他看了看,许久道:“也罢,等我娶了老婆,便纳她为妾吧。” 少华惊道:“你要小兰做妾么。” 我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要我一个堂堂的少爷,娶一个丫环做正房。纳妾有什么,你也是个富家公子,你敢保证娶了我表妹之后,不会喜新厌旧,再纳几房小妾。” 皇甫少华闻言正色道:“我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丽君一人,绝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更不会纳妾伤她的心。” 我大声道:“你敢立誓么。” 皇甫少华手指苍天道:“我皇甫少华在此立誓,倘若背弃丽君,另娶她人。便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我摇摇手道:“好了,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只怕丽君妹妹未必相信你啊。” 皇甫少华黯然道:“我现在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便想在她面前立誓,也无可如何。” 我笑道:“只要有缘,自然还会重逢。我和小兰的事,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皇甫少华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我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到小兰在门外,便招手叫她过来道:“小兰,今天跟我去林子里转转,多摘些野果回来,我做糖葫芦给你吃。” 小兰笑着拍拍手道:“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吧。” 走到林中,见到许多红艳艳的野果,山楂,酸枣,糯米果,还有昨日吃的野苹果,树下全是雪白的蘑菇,我把长衫脱下来,兜了满满一兜。口子扎上,便扛在肩上回去。 到了房中,我便要小兰去厨房里找找有没有麦芽糖。自己将那些蘑菇拣了拣,看看都是无毒的平菇,鸡脚菇之类,便放心收了,见小兰拿了一罐糖回来,便叫她将这些蘑菇拿去洗洗干净,准备晚上打汤吃。 我用一个簸箕装了野果,来到厨房里,找一个铁锅,生了火,倒了一些糖浆进去,慢火熬了起来,一边拿着几根细竹子,劈开来,做成竹签子,将野果分类插上,一串五个,放在旁边待用,糖浆渐渐变得浓稠,颜色暗红,我用筷子到锅中沾一下,拉了好长的丝,便忙熄了火,将糖倒入瓷盆中,把准备好的果串放到糖里转一圈,均匀地裹上糖汁,插在一个小竹筛的小眼上。等它们冷却了,便拿了出去,放在院中。 小兰已经洗好了蘑菇,我叫她过来吃,她跑过来,看到这些果子,个个晶莹剔透,鲜艳夺目,心中已有八分喜欢,又拿到口中轻轻嚼了嚼,登时叫道:“果然好吃,公子做糖葫芦的手艺,比街边的小贩还要强呢。” 我笑道:“那你便多吃一点,顺便叫他们都来吃吧。”小兰道:“他们那两个大男人,肯定不爱吃这个,不如叫柳姑娘来吃吧。”一人在后笑道:“在说我什么呢。”我抬起头,只见柳如芳笑吟吟地从那边走过来。我忙招手道:“柳姑娘快过来,我给你做了糖葫芦。”柳如芳飞步纵过来,伸手拿起一枝野苹果的,咬了几口,连赞好吃,笑道:“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种手艺,如芳真是佩服。” 我道:“姑娘若是喜欢,只管都拿去吃了。好古下次再做水煮给姑娘吃。” 柳如芳疑道:“水煮又是什么。” 我笑道:“很简单的,先用一个大锅熬一锅浓汤,原料可以用猪骨,或是心肺之类,锅里放入八角,茴香,桂皮等香料,还要放盐,酱,至于辣椒凭各人喜好,熬好汤,再洗些莲藕,萝卜,芋头,冬瓜,香肠,鸡爪,鸭肫,猪血,笋干及各种时新蔬菜,肉类,切成片或小块,象糖葫芦一般串好,放在锅里煮,锅底保持温火,难煮的东西先放,想吃什么,便挟到碗里,象青菜之类易熟之物,放下去漂一漂,煮熟了便可以吃了,还可以蘸酱,放萝卜干,葱花之类的到吃食里面,若是天气寒冷,还可在浓汤中放些滋补气血,可以驱寒的中药材,即可增味,又可补身,真是一举两得。” 话说完了,旁边听着的两个人,早已目光呆滞,口角生津。小兰先道:“公子,你什么时候弄给我们吃啊。”我笑道:“我看过了,前面的山口商旅众多,最适合开茶坊,不如我们合伙开一间,到时我便教你们做,简捷方便,客人来了便可以吃,就是要吃面,吃馄钝的,拿了生面,生馄钝,用捞子盛了,放在汤中煮,再拿起来拌作料,即快又好,钱财定会滚滚而来。” 柳如芳听了我的话,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每日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能和张公子开开茶坊,做做生意,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说完两眼看着我,眼中脉脉含情,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忙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事,姑娘慢坐。”抬脚便往房中跑去。走到门口,险些撞上一个人,抬头看时,却是皇甫少华。他含笑看着我道:“张兄如此匆忙要往哪去,”我瞪他一眼道:“少管闲事少人嫌。”说完调头进门,也不理他,把门砰地一关。皇甫少华站在门外,怔了半晌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摇摇头径直出去了。 第七章 同床共枕 这日果然捉到一头大野猪,几个人忙乎了一个晌午,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到了晚上,柳翔天便摆了一桌酒宴,菜式十分丰富,有烤山鸡,烧野鸭,炸麻雀,青笋,红烧野猪头,糖醋鱼,中间放着一大碗蘑菇汤,旁边还有一叠面饼,一小碟甜酱,一盘大葱。 柳翔天拿出一大坛酒道:“张兄弟,少华,你们远来便是柳某的客人,山中简陋,没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几盘野菜,都是出自小女之手,这里还有我珍藏一年的状元红,大家都是自己人,只管开怀畅饮,不必客气。” 我暗道:又要喝酒。不由皱了皱眉。又看看桌上的菜,倒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竟都是柳姑娘弄的,还真看不出来。但我这几日正上火,这些火气大,又油腻的东西,我却都不敢吃,只得挑那青笋碗里夹了两片放入口中,身旁的皇甫少华见了,笑道:“想不到张兄和丽君一般,只爱吃些素菜。” 我横他一眼道:“我们本是表兄妹,口味一样有什么稀奇。”皇甫少华闻言,看看我道:“张兄不光口味象丽君,连语气,神态,身材,举止都很象。” 坐在我右边的小兰笑道:“皇甫公子,张公子和小姐哪里是很象,简直一模一样呢。就除了那张脸。”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怒目望着她,嘴中做着口型道:“死丫头,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席上柳翔天举杯道:“今日见到少华,还有张兄弟,我很高兴,不如大家满饮此杯如何。”众人慌忙举杯一饮而尽。 柳如芳站起来,给大家斟了酒,笑道:“我也敬几位一杯,若有慢待之处,请各位多多包涵。”说完先将酒干了。大家都一仰脖喝尽。我无奈只得喝了。 柳如芳起身走到我身边道:“张公子,我们今日能在这里喝酒,实在是有缘,如芳心中敬佩张公子对未婚妻的情意。这一杯便敬给张公子。”说完一口干了,以空杯示我。我心中苦笑一声,只得又喝了。 旁边柳翔天道:“张兄弟原来有未婚妻么。” 我黯然道:“她已经过世了。” 柳翔天闻言道:“张兄弟,不必过于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哈哈一笑道:“这杯,我便与张兄弟喝一下,”说完又是一杯干了。我心中苦笑不已,咬着牙,只管把那浓烈的白酒往嘴里倒去。心想,死就死吧,大不了明天起来又头痛一番。 一忽儿,又喝了七八杯,我已有些醺醺然,看看旁边的少华也喝得面红耳赤,两眼无神。心道好厉害的酒。小兰伸手拿一张饼,夹一块鸭肉放在里面,蘸了酱,又卷了大葱,递到我手中,我试着咬了几口,果然好吃。想不到柳姑娘还有这门手艺,看来不需要我那水煮,茶坊的生意也会好得不得了啊。 柳翔天见我酒量小,越发来灌我喝酒,只灌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转头看看皇甫少华和柳如芳早已不知去向,站起来便要离席。正要扶小兰,却见她也不知去向,再看看柳翔天也喝得红光满面,我笑着拱拱手道:“夜深了,好古先告辞。”说完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摸到一个门首。推门进去,看看床上已经睡了一个人,我笑道:“小兰,你倒会溜,比我还先睡了。”一边过去,脱了外面的长衫,倒在床上,把枕头和被子拼力扯了一半过来,便两眼一黑,进了梦乡。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脸上,我只觉得头还昏沉沉的,伸了个懒腰,碰到身边一个人。我笑道:“你还未醒么。”一边睁开眼一看,却是皇甫少华无疑。此时睡得正香。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我不由张开嘴,啊的一声长长的尖叫。 少华从梦中醒来,睁眼看到是我,笑道:“张兄,你这是干什么,叫的声音跟女人似的,吓我一跳。”我忙跳起来,检视身上,还好衣服没有乱。看他在看我,气不打一处出,怒道:“我今日不但要吓你,我还要打你。”说完挥舞双拳,向他脸上乱打起来,皇甫少华用手臂挡着,一边道:“张兄,你打我做什么,” 我大声道:“皇甫少华,打得就是你。”正在这里难解难分。门开了,进来的是小兰。她此时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立时从床上跃起,跳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衣领道:“你怎么没睡在这里,昨天你到哪去了。”小兰忙道:“冤枉啊,公子,我昨天到厨房去倒了些水喝,回来看你已经去睡了,怕吵了你,便到另一间客房睡的。”我闻言转过头道:“皇甫少华,你怎么会睡在我房中。快说。” 少华摸了摸头道:“这好象是我的房间。” “你的,”我忙四下看看,果然不是我那间,脸上不由一红。 小兰把嘴贴在我耳边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事啊。” 我大怒看着她,两眼一翻,又回头看着少华道:“你这个小子,睡在我身边,做了什么。” “做什么?”少华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道:“昨晚我一宿都没醒,什么都没有做啊。倒是早晨起来就被你吓了一跳,又挨了这许多拳头。” 我闻言,脸上火烧一般,想来是又红了。小兰在身后窃笑道:“公子,要有事才好呢。” 我白了小兰一眼,又瞪了少华一眼,转身拿了长衫,披在身上,气乎乎地出去了。小兰正要跟着我出去。少华在后叫道:“小兰,你家公子为什么这么生气。” 小兰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这个傻瓜。”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皇甫少华在那里傻呆呆地看着门,半晌无语。 第八章 命运摆弄 我走到院中,见柳翔天正在那里练剑,不由站在边上看了起来。柳翔天最后一式练完,我失声道:“前辈好剑法。”柳翔天回头看着我笑道:“张兄弟会什么武功。”我笑道:“也是剑法,不过和前辈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柳翔天道:“你不如使来我看。”我拱拱手道:“那小弟就献丑了。”跃入场中,奋力舞起剑来。柳翔天在旁看我舞完,笑道:“我看张兄弟这套剑法,确实奇妙,只是阳刚不足,阴柔有余,不知是何道理。” 我道:“前辈说得很对,这套剑法本来就是一位女侠所创,她便是我的师娘,师父当年见我身体瘦弱,说我不适合练阳刚的武功,才拿了这本剑谱要我修习。” 柳翔天听了道:“原来如此。不如我们下场比试一番。如何。” 我道:“不敢,好古绝不是前辈对手。” 柳翔天笑道:“不过切磋一番。小兄弟不必再推辞。”我无奈只得返身取了一根竹枝道:“前辈,刀剑无眼,不如用这个吧。”柳翔天笑道:“好,小兄弟,正合我意。”说完飞跃上前,却取了篱笆上一根干枯的茅草,返身向我示意。我再不犹豫,急攻向前,是玉女剑的第一招彩云追月。 柳翔天脚步轻挪,手中茅草轻轻一扬,草尖突然变得笔直,直向我肩上刺来,我转身躲过,却闪得狼狈。不及多想,手中竹枝又是一招众星捧月攻向他的上盘。柳翔天头一偏,茅草如一枝急射的箭,向我脚下刺去。我看看无可闪避,一急使出九宫八卦步,蹭的一下,飘出几尺远。到院墙边立定。正在暗中庆幸。忽听一人咦了一声,纵到我面前。却是皇甫少华。他此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张兄,你怎得会我的家传绝学,九宫八卦步。” 我看他一眼,心道:糟了,刚才只顾躲闪,却不小心露馅了。正在迟疑。皇甫少华已经抓住我的肩膀道:“可是丽君教你的。”我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是表兄妹,互相切磋也很正常。” 少华闻言手一松。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这时小兰从门外进来,听我们说话,忙道:“皇甫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怀疑小姐的心,她的心里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少华听了,脸上神色方才缓和下来,看着小兰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小兰道:“那是自然。这世上除了皇甫公子,小姐谁都看不上。”我在旁边拼命地对她打眼色,她只是不理。皇甫少华脸上露出笑意。我无奈地看着他走远。心道:这下更麻烦了。 晚上,我在房里收拾东西,准备天亮便脚底抹油,继续我的跑路生涯。 小兰进来道:“小姐,你总是这样跑啊跑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没好气地道:“你不是想周游四海吗。这回我带你到苏州玩玩,那里的景色很美的。”小兰笑道:“也好,柳姑娘的茶棚就要开张了,不如我们再去吃一顿再走吧,也顺便尝尝你做的水煮。” 我拿手指在她额前点了一下道:“你这个小丫头,除了吃就是玩,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小兰道:“我可不想长大,长大了烦恼可多呢,象小姐,本来安安心心地嫁给皇甫公子,做将军府的少奶奶,不就皆大欢喜,什么事都没有了,偏要这样四处逃跑,弄得自己痛苦,别人也痛苦。” 我怒道:“你这死丫头,管得越来越多了,我可告诉你,若是敢把我就是孟丽君的事告诉皇甫少华,我就赶你回去,以后再也别想跟着我了。” 小兰吐了下舌头道:“小姐,饶了我吧,我也是关心你嘛。” 我回过头道:“关心我,就帮我收拾东西,天亮我们就溜吧。” 小兰道:“不去向柳大侠辞行吗。”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等会你把这封信塞到柳大侠的门缝里。辞行太伤感,我不喜欢这种场面。” 小兰接过信点点头,我躺在床上,等待着明天的太阳。 在山路上狂奔了一阵,看看前面就是官道,我大为高兴,心想,终于摆脱了皇甫少华和柳如芳这两个麻烦的人。正在得意之时,小兰指着前面道:“你看皇甫公子在那里等我们。”我忙抬头一看,正是少华,肩上还背着包裹,我一伸手,把小兰提了起来道:“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小兰低着头道:“我只是告诉他跟着你便能找到孟丽君,其它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你……”。我气恨地松手,心道等会再收拾你。 看着皇甫少华朝我们走过来,我只得微笑地迎上去道:“皇甫公子,真得很巧啊,你不用陪你师父和师妹吗。” 少华道:“我已经跟他们说了,等把丽君找回来便请他们喝酒,师父还叫我快去快回,他等着我的好消息。只是师妹有些伤心,不知道张公子何时还会再回去。”说完两只眼睛望着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半晌道:“柳姑娘确实很好,只是你也知道,她那样的性格,若是知道我要纳小兰为妾,怕是要不高兴,我只是怕小兰受欺负,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甫少华闻言笑道:“我便知道张兄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此也罢,不如我们马上走吧。”我只好点点头,三人沿着官道,向前行去。我的目标是苏州。 沿着官道行去,渐近苏州,路上遇到几个村落,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子,稀稀拉拉的几块薄田,村民们都穿得极为破旧,脸上满是菜色。我想到原来在北方所见的景象,仿佛比这里要好一些。心中惊诧,便问少华。少华道:“张兄有所不知。从这里到苏州都是一位蒙古王爷的封地,那些蒙古人哪会管汉人的死活,只管加以重税,苛以重捐,若是丰年,老百姓还能勉强活命,若是遇到灾年,便只有离家逃荒,卖儿卖女了。” 我闻言惊道:“难道朝廷都不管吗。” 少华叹道:“如今朝堂之上都是蒙古人,汉人极少,只有老臣伯颜还算体恤民情,不过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解救得了天下的百姓。何况皇上分封的几个王爷都是皇上的亲儿子,在朝中有极大的势力,另有几个外姓王爷,当初打下这片江山时,也立下了赫赫功劳,即使知道他们在乡间横征暴险,又有哪个敢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我听了半晌无语,心想这万恶的旧社会,真是鲁迅笔下人吃人的地狱。我丽君如有一日到了那朝堂之上,一定要还百姓一个清明的世界,让天下万民都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少华见我不语,问道:“张兄在想什么。” 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第九章 苏州刺绣 看看前面就是苏州城了,这一路上,我要小兰拿了许多银钱贴补那些穷苦百姓,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只有用皇甫少华的。只是皇甫少华身上银子也不多。看来又得想些挣钱的法子了。我皱着眉看远远的苏州城墙,眼珠转来转去。 来到城中,我叫小兰去丝绸店买了许多丝巾和绢帕来,便在街边叫卖道:“丝巾一两银子一条,绢帕一两银子一块。”旁边过来几个人道:“你这个外乡人,卖得什么东西,小小丝巾绢帕也凭得贵。”我笑道:“大爷不识货,这是正宗的苏杭丝绸,上面的刺绣您瞧瞧,多精致啊。”来人道:“再精致也卖不了这价钱。”摇头便要走。这时对面小兰支了个摊叫道:“正宗的苏杭丝绸,每样只卖八钱银子。”围着的人一听,立时走了过去。我在这边叫道:“兀那人,好不晓事,我的丝绸才是正宗的。你却在这里压价卖,岂不是抢我的生意。” 小兰笑道:“各位主顾,我的货才是最正宗的呢,价钱又便宜。还是买我的吧。” 我怒道:“好好,我也不跟你争,我的苏州刺绣只卖六钱银子。你们不要买他的,买我的吧,又正宗又便宜。”围观的人一听一哄到我这边来。 小兰在对面急道:“罢,罢,罢,我的东西六钱银子却卖不得,每样七钱,随你们的便。”众人正在犹豫之时,皇甫少华脸上粘了长胡子,从旁边闪过来,拿起我的看了看,又踱到对面拿起小兰的看了看。笑道:“果然是八钱银子的正宗,老板,给我拿两条。”小兰忙将两条丝巾递给他,少华给了银子,便悠然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一起转身到小兰摊前,你一条,我一块,一下就卖得干干净净。我看小兰那边已经卖完,收摊走了。怒道:“五钱银子,你们要不要。清仓大甩卖,洒泪全抛。”皇甫少华取掉胡子,又从旁转出,拿着我的刺绣仔细看了看,道:“这也是正宗的苏州货,居然卖得如此便宜,快给我拿一块手帕。”那些还没买到的,闻言又拥到我这边来。纷纷抢购,所有货物一时空了。几个先前花了八钱银子的,不由摇头叹息。 我收了摊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小兰和皇甫少华从里面闪出道:“公子好厉害,这下可以去吃大餐了。”皇甫少华凝神看着我道:“张兄与丽君妹妹真得很象,丽君也是这般会赚钱。”小兰笑道:“你慢慢就会发现,他们真是太象了。”我向小兰怒视。小兰躲在皇甫身后吐了吐舌头。 回到客栈中,少华对我道:“若是正正当当地做生意倒还罢了。总是这样赚钱,未免不太地道。” 我横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俗话说得好,无商不奸。况且我卖的都是有钱人家才用的东西,那些贫苦老百姓的钱,我可分文未取。” 皇甫少华道:“我知道,张兄心地如丽君般善良,只是……。” 我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下次我便做正经生意赚钱如何。免得你皇甫公子看见我便不顺眼。” 皇甫少华在后道:“张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也不理他,走出门,用脚把门踢上,径直去自己的房间,叫了小兰给我倒热水泡脚,完了便躺在床上,气鼓鼓地想:“我这样辛苦,还不是为了大家,谁知这个榆木脑袋偏偏不开窍。还好没有嫁他,不然以后还不知怎么管我呢。这又不许,那又不让。哼,还得找个机会甩了他。” 窗外,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皇甫少华立在窗前,举目远望,叹一口气,自怀中取出那两块三生石,轻轻摩挲,眼中全是浓浓的思念。“丽君,你如今在哪里,你还不想见我么。”少华低声说。一抹浮云遮去了月光,室内一片昏暗。少华走到床边,把三生石放入怀中,慢慢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帐顶,默默想着心事。 天一亮,我便去找小兰,打算先出去大吃一顿,再去苏州园林玩。拉着小兰的手蹑手蹑脚地走过皇甫少华的房间,刚过去两步,门开了,少华从里面出来道:“张兄,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们一起去。”小兰道:“好啊,求之不得。”我无奈地点点头,带着这两个人出了门,直奔最近的饭馆。 “今天公子想吃什么?”小兰道。 我看了看皇甫少华道:“今天我们吃馒头,都吃馒头。” 小兰道:“不是吧,吃馒头,昨天我们刚赚了钱,为什么不叫你爱吃的醉虾和海鲜来吃呢。” 皇甫少华闻言,两只眼睛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光芒。我避开他的眼光道:“现在有人管着我们呢,以后不能赚钱了,那是奸商所为。坐吃山空,只好省着点了。” 小兰道:“你是说皇甫公子吧,他说的也没错啊,朝廷有规定,商人是下九流,地位很低哦。” 我怒道:“那明天我去当铺好了,象你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饿死才怪。” 小兰嘟着嘴道:“公子,你不要生气嘛,我确实很没用啊,不过我每天都烧了热水给你,又为你梳头,也算做了事哦。” 我也不理他,转过脸看着皇甫少华。他却不生气,居然抬起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一时气结,正在此时,馒头来了,我拿了一个往嘴里一塞,险些呛到。皇甫少华道:“张兄,小心一点,不如叫碗海鲜汤来吧。要不吃阳春面也行。” 我看看他道:“不要你管,你自个小心点吃吧。” 小兰看看我,又看看皇甫少华,闷声不语,低头啃着馒头。我吃了半个便难以下咽。把馒头丢在盘中。皇甫少华见状拿起来道:“你不吃便给我吃吧,我还没吃饱呢。”小兰道:“那我这个你也拿去吧。”少华忙道:“不用了,有张兄这半个便够了。”说完,脸上微微一红。 我听了疑惑地看着他,莫非他已猜到什么。他见我看他,也转过脸看着我,眼中神色复杂。我忙低头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了便走吧。” 一行人垂头走出饭馆,我摸摸肚子,还饿着呢,不由后悔刚才没有多吃一点,走到一处湖堤旁,身后伸来一只手,手上托着个大大的肉包,还冒着热气,我忙接过来咬了一口,再抬头一看,却不是小兰,而是皇甫少华那双关切的眼睛。 “你买的。”我笑道。 少华道:“我猜你没吃饱,便到前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说完又递给我一个,我拿在手里,还没答话,后面小兰道:“皇甫公子好偏心,只给张公子买,却不给我。”我忙把包子塞到她手里道:“还不快吃,小心噎着你。”小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全是笑意。我只做不见。心里越发犹疑。 这傻瓜我对他呼来喝去,他也只一味忍着,又这么关心我,却是为了什么,我偷眼看皇甫少华,他脸上神色未动,只是一双眼不停闪动,不知在想什么。我心想,自己这付模样与丽君相差太远,他总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吧,不过这样一直同路下去,迟早会露馅的,不如到前面便找个机会分开走吧。这里正在想事,那里却传来一片哗然声。 “张兄,我们不如去看看。”皇甫少华道,一边抓紧我的手向前跑去。我挣了几下竟没挣出来,只得随着他跑,小兰在后面紧跟着。少华趁我不注意,悄悄地看了看我,除了那张脸,分明便是丽君,他心中暗道。想起那日第一次握着丽君的手,对他笑道:你的手怎得如女子一般滑腻。心中一动,手不由握得更紧了。 第十章 云姬 我跟着皇甫少华左拐右拐来到人群前面,却是两个蒙古人使劲拖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苦苦哀求道:“我是不会再回去的,求你们放过我吧。” 一个蒙古人道:“你私自从王府中逃出来,便是死罪,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王爷处罚。” 女子哭道:“王爷从未把云姬放在心上,府中美女如云,便少了云姬又如何。” 蒙古人冷笑道:“你即是王爷的人,便要终生侍候王爷,死也要死在王府里。” 女子道:“云姬是绝不会再回去的。你们杀了我吧。” 另一个蒙古人道:“少跟她废话,捉回去由王爷处置。” 女子放声哭了起来。我心中大为不忍。方要上前。皇甫少华贴在我耳边道:“你觉得她可象一个人。”我闻言定睛一看,不由大惊。这时小兰挤上前来,站在我身边道:“公子,她的眉眼和小姐好象哦。” 我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少华道:“你想救她么。”我点点头道:“只是这里人多,不如跟在他们后面再想办法。”少华道:“一切听张兄安排。”我望他一眼,只见他看着我的眼睛清澈澄明,看不出在想什么。我心中一跳,忙跟着挤了出来。皇甫少华依旧抓着我的手。我对他道:“请你把手拿开好吗。”少华轻轻放了手道:“你的手很象一个人。”我再不理他,返身走到一条小巷中,拿出那日留下的两条丝巾,给了少华一条,对小兰吩咐道:“你且去客栈中等候,我和皇甫公子呆会就回来。”小兰点头道:“两位公子一定要回来。小兰会在客栈中一直等你们。”说完眼中有泪花闪动。我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小兰道:“呸呸呸,公子说的话全是放屁。” 我大惊道:“死丫头,你疯了,居然敢骂我。” 小兰流泪道:“不是生离死别,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我听了,方才明白她的心意,叹道:“丫头,还是你对我最好。”说完在她肩上拍一下,把丝巾蒙在脸上,对少华道:“走吧。”少华也将丝巾蒙了脸,随我向前而去。 我会九宫八卦步的事,少华已然知道,现在为了救人,更是不加避讳,只管施展步法飞奔向前,皇甫少华一直跟在我身后,看着我的背影,只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两个蒙古人挟持着白衣女子,只管闷头往前走。看看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我瞅瞅四周无人,对少华作个手势道:一人一个。少华默默点头。 飞步上前,我将手握成拳,高高抬起,准备给那个家伙一拳,谁知此人忽然回过头来,见我拳风过来,急往后一退,我的空了,只得在空中一翻身,两腿连踢,都被蒙古人狼狈闪过。我暗道:这鞑子还有两下子,纵身跳到他面前,手中拳只管打出,拳拳生风。蒙古人左右闪避,已被我打了两拳。轰然倒地。这时皇甫少华已经将另一人打倒在地。返身过来帮我,蒙古人见状,爬起身向前飞跑。我追了两步,想想又回来对少华道:“也罢,由他去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那个叫云姬的女子已经昏倒在地。我俯身抱起她,扯下脸上的丝巾,往客栈飞奔。 到了客栈,小兰早已在那里等候。我把女子放到我床上,伸手搭她的脉,还好只是惊吓过度,没有大碍,我叫小兰端了杯热茶来,把女子扶起,将那杯茶慢慢喂入她口中。女子睁开眼看看我,又看看少华和小兰,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兰道:“是客栈,是我家公子和皇甫公子救了你。”女子闻言便要从床上下来。我按着她道:“你身子虚弱,多休息。”女子感激地道:“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云姬没齿难忘。下辈子衔草结环相报。” 我笑道:“先别提下辈子的事,你是什么人,那两个蒙古人为何要抓你回去。那个王爷又是谁。” 云姬看看我道:“不瞒两位公子,云姬原来在青楼中卖唱,又弹得一手好琴,被九王爷看中买了去,成了府上的一个侍妾。” 我心道:又是那个九王爷,好一个好色之徒。心中对他更添了厌恶。见云姬神色凄惶。忙出言安慰道:“你且好好歇息,那王爷未必知道你在哪里。” 云姬听了我的话,神色稍安。皇甫少华在旁突道:“你即是王爷的侍妾,为何要私逃出府。”我听了也不由疑惑地看着她。 云姬叹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云姬在王府中,表面上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心中却苦不堪言,刚到府上之时,王爷对我倒还宠爱。可是自从我见他看墙上的一幅刺绣,在旁问了一句,他便对我冷淡下来。” 我道:“这便是你逃出王府的理由吗。” 云姬低头道:“王爷虽然冷落云姬,但云姬心中对王爷早已生出爱意,不会因此便离开王府,只是那日我不小心将王爷寝房中那幅刺绣弄掉在地,有些脏了。被王爷知道,一怒之下竟要杀我,我才匆匆逃了出来,此次若是回去,必死无疑。云姬家中还有一位八十岁的奶奶,等着云姬赡养。不然云姬便是死在王爷手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不由怒极反笑道:“这种心狠手辣的王爷,为了一幅刺绣便要杀人,你居然还爱他,唉,真是太痴情了。” 云姬道:“王爷武功盖世,才华横溢,相貌气度胸襟世间少见,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此次为了刺绣杀人,只是因为那刺绣是王爷心爱的女子留下的。王爷把它挂在寝房中,每日凝望,这种深情,云姬自愧不如。” 我笑道:“这个好色的王爷也会是个痴情人么。” 云姬道:“你不信么,云姬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皇甫少华道:“你可知那幅刺绣是何人所绣。” 云姬轻声道:“我每日听王爷站在那幅刺绣前呼唤一人的名字。” “是什么?”皇甫少华道。 “孟丽君。”云姬低声说。 声音很低。我的脑中却象响了一声炸雷,人顿时呆呆的,眼前一片空洞。 这时小兰与皇甫少华一起转过头盯着我。我注意到他们奇怪的眼光,可是嘴却不能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兰走上前推推我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使劲对自己说:镇静,镇静。好不容易恢复常态。对着他们笑道:“原来这位九王爷钟情的是我的表妹。” 皇甫少华看着我道:“张兄,怪不得这位云姬长得与丽君有几分相似。” 我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甫兄还得加把劲才是。” 少华叹口气道:“只是她还不明白我的心,不肯接受我。” 我听了暗道:说话拐弯抹角地干什么,当我是小孩。 小兰在旁边对我大使眼色。我只不理她。 云姬道:“原来几位都认识孟丽君。” 小兰笑道:“她是我家小姐,是这位张公子的表妹,皇甫公子的未婚妻。” 云姬道:“难道孟丽君没有死吗?” 小兰道:“我家小姐福大命大,自然不会死的。” 云姬惨然一笑道:“王爷若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我道:“这位王爷不是蒙古人吗,为何对一个汉人女子念念不忘。” 云姬道:“公子有所不知,王爷原来曾经娶过一位蒙古女子为妻,几年前,王妃染病亡故后,他爱妻情深,便没有再娶,整日荡身于青楼妓馆之中,貌若风流,实则心中苦涩,自从见到这位孟姑娘之后,王爷便对她念念不忘,说她是世间第一位奇女子。那日在妓院中见到我,便花钱给我赎了身。此后再未去过青楼。云姬曾心下欢喜,以为王爷对我有一丝爱意。想不到我只是做了孟姑娘的替身罢了。”说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我忙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拭泪道:“云姬姑娘也是个重情之人,好古心下佩服,不如你在这里歇几日,我们出去打探一番。等风头过了,便送你回家。” 云姬哭道:“两位公子的再造之恩,小女子粉身难报。” 我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叹口气,拉了小兰和少华出去。把门轻轻掩上。 三人在门外默然良久,少华道:“我出去看看风声。” 小兰道:“公子,我去给云姬准备热水。” 我看着他们道:“那我干什么。” 小兰笑道:“你是跟我去烧水,还是跟他去打探风声。” 我道:“自然是出去打探风声。烧水哪用得着那许多人,不过我不会跟他去的,我往城东,他往城西。”说完开步便走了。皇甫少华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跟在我身后出来。 我回头看着他道:“你不要跟着我。” 少华道:“张兄莫非对我有什么偏见。” 我道:“你不要胡说,我只是看不惯你那么迂腐。我表妹要嫁给你了,肯定每天连大门都不能出去。” 少华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我道:“不是我担心,是我表妹担心。” 少华道:“你放心,只要能让丽君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是不管她去哪里,都不能丢下我。” 我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她说吧。我可不想听。” 说完飞步前行。少华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我甩了几次,都甩不脱,无奈只有让他跟着。 在街上转了半日,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蒙古人。我对少华道:“只是一个侍妾,也许王爷放过她了吧。” 少华道:“没想到这位王爷对丽君也是一往情深。” 我笑道:“你可要小心,你是丽君的未婚夫,说不定那个王爷一个不高兴,要杀夫夺妻呢。” 少华道:“倘若真得娶了丽君做妻子,我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说完深深地看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慢慢地走到运河边。 “张兄,我们不如一起到那运河之上乘一艘小舟,看看两岸的景色如何。”皇甫少华在身后道。 “谁跟你去乘船,我还要回去看看云姬,早点把她送回家才是道理。”我道,一边加快脚步往回走。少华紧走几步,与我并排而行,便想牵我的手,我飞身一闪,转头对他笑道:“不如我们比一比,沿着这河堤飞奔,看谁先到客栈。” 少华笑道:“好啊,一二三开始。”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急射而出。一边跑,少华还一边说:“你若输了怎么办。”我道:“输了的人送云姬回去,赢了的人去苏州园林。”少华闻言伸手一把抓住我,脚下刹住。我笑道:“怎么,怕输不比了吗?” 少华道:“不管输赢都要离开你,我不干了。” 我道:“哪有这种道理,何况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你天天跟着我干什么。” 少华道:“跟着你,就能找到丽君,这是小兰告诉我的。” 我道:“反正我不管,说了就要算数,你先停下便是你输了,云姬由你送回家,我跟小兰去园林玩去。” 少华眼中忽然有一丝的恍惚,我拿手在他眼前一招道:“你又在想什么。” 少华道:“你让我想起那一天,和丽君在院子里比试,她也是这样说我输了。结果我背她跑了十圈。” 我听他这样说,话语中全是深情,心中生出一缕伤感,还有一丝感动,眼睛不由直直地望着他。 少华道:“这次我输了,不如也让我背你跑回客栈吧。” 我一听忙镇定心神道:“说好了的事不许反悔,云姬你送,我去玩。” 少华无奈地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你一定要在苏州等我回来。” 我笑道:“你快去吧。我也许会等你的。”哈哈大笑。少华看着我,半晌回过头,向前走去。我站在原地,听风中传来他的一声叹息。眼睛忽然有点酸。我对自己怒道:“丽君,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就被感动了吗,这样就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去过那种古代小媳妇的日子吗。你醒醒吧。”我咬一咬牙,也跟着少华向客栈走去。 “小姐,你就这样让皇甫公子送云姬走么,孤男寡女的,这里到徐州有十几天的路程。我可不放心。”小兰道。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皇甫公子是正人君子,你还怕他做出什么来么。” “可是皇甫公子长得那么俊秀,云姬又长得好象小姐,万一……。” “你不要再说了,说得我好烦啊。”我心烦意乱地走在苏州园林里,旁边是絮絮叨叨的小丫头小兰。 “小姐,我们得想个法子跟上去看看才是。”小兰道。 “要去你去,我相信皇甫公子的为人。” “可是小姐,那云姬可是风尘女子,又会唱歌跳舞,我看她那日看着皇甫公子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小兰道。 “哎呀,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皇甫少华的老婆,就算他喜欢上别的女子,我也不想管。” “可是小姐,你是皇甫公子的未婚妻,他要喜欢别人,便是对你不忠,你可不能放任不管。” “这园林可是你要来玩的,你这样唠唠叨叨的,到底想怎么样。” “小姐,小兰心中一切都是为了小姐。皇甫公子对你那么好,千里迢迢地来找你,连马都不骑,只是为了表示对你的诚意,他的一片深情,小姐不要辜负才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住嘴。”我怒道。 “小姐,当务之急,就是赶快追上去,看看皇甫公子和云姬到底怎么样了。” 我道:“你要我盯梢,这么丢脸的事我做不出来。” “小姐,你就去吧,皇甫公子是你未婚夫,你这样做一点都不过分。” 听她这样说,我不由想起现代社会,许多侦察夫妻婚外情的私人侦探。感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想到这里,心中长叹。 “小姐,你想好了没有。” “我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笑道。 “小姐,你不去,我便学那唐僧,在你耳边说个不停,看你怎么办。”小兰翘起嘴道。 自从我跟她讲了大话西游中唐僧的故事,她便一心向唐僧看齐,嘴上功夫已经学得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第十一章 迷雾重重 我即不能学孙悟空把他杀了,取出他的舌头来打个结,切成块或是用针缝上他的嘴巴,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彻底投降,走上了这条我极端厌恶的跟踪之路。 远远的山路上,皇甫少华与云姬一前一后向山顶走去。我和小兰站在山腰上看着。小兰道:“小姐,你看皇甫公子走得好快,云姬都跟不上他。” 我道:“那又如何?” 小兰道:“那说明皇甫公子急着回去找我们啊。” 我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兰,你是不是还跟三哥说了什么?” 小兰抬起眼睛看了看我道:“小姐,我没有再说什么了,若是他猜出来,也是因为你太象丽君了。” 我怒道:“你这丫头总是给我添乱,女人生在世上难道除了嫁人,便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小兰惊道:“难道小姐不想嫁人么?” 我道:“本小姐志向远大,嫁了人,便要受许多约束,哪有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小兰道:“可是,不嫁人,难道去做尼姑不成。” 我笑道:“你知道什么,我现在是文武双全的张好古,不是娇娇弱弱的孟小姐,自然有不一样的人生道路了。”说完不理小兰极度惊惶的眼神,将目光投到山路上。只见云姬在道上突然停了下来。弯着腰喘息不止。前面的皇甫少华回头道:“姑娘怎么了。” 云姬叹口气道:“公子能不能走慢些,云姬实在跟不上了。” 皇甫少华闻言皱眉想了想,伸手到路边折了一根木棍,一头抓在自己手中,一头伸给云姬道:“你拉着,我牵你走。”云姬抓住另一头,两人又慢慢地向前走去。 小兰笑道:“小姐,皇甫公子对你果然是一心一意。” 我看着她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跟着别人多无聊啊,我们去三峡看看好吗?” 小兰道:“好是好,不过还是过了今晚再说吧。” 我瞪她一眼无奈地跟在后面。 天渐渐黑了,四周没有歇息的地方,皇甫少华拉着云姬走到前面山坡上,看见一座破草棚,停下来对云姬道:“姑娘,不如我们今日便在此歇息吧。”云姬轻轻点点头。皇甫少华把草门推开进去看了看道:“姑娘,里面倒还干爽,你早些歇息,我在外面守着。” 云姬道:“公子不如一起进来歇息吧,外面风大。” 皇甫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在外面歇息比较好。” 云姬闻言笑道:“公子对丽君姑娘果然一心一意,只可惜云姬却没有这个福分。找不到一个真心爱云姬之人。” 皇甫道:“姑娘美貌聪慧,将来一定能够觅到如意郎君。” 云姬叹一口气,转身进了草棚。皇甫少华看看天色,将包裹放下,去搬了些稻草来铺在离草棚很远的一棵大树下,又取了些柴火点着,便坐在树下,看着燃烧的火堆默默想着心事。 小兰道:“小姐,他一定是在想你。” 我笑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烦着呢。”说完,我轻轻纵身绕过大树,走到云姬的草棚外,借着缝隙往里看。只见那云姬皱着眉,从怀里取出一块绸布,慢慢展开,却是一幅刺绣,我借着火光仔细一看,不由大惊。慌忙回身纵到树丛中,对小兰道:“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小兰道:“是什么?”我道:“就是那幅我绣的江山如此多娇。”小兰惊道:“这幅刺绣现在应该在九王爷手里,怎得却到了云姬手中。”我想了想道:“怪不得九王爷要派人四处抓她,原来她偷了我的刺绣。开始她对我们说的想来都是谎话。” 小兰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云姬为何要说谎,还有她偷刺绣做什么,不怕王爷杀她吗?” 我低着头沉吟半晌道:“也许她是因爱生妒,因妒生恨吧,不知她所说家中奶奶是不是实话,不过不管怎样,三哥此次都要凶多吉少了。” 小兰惊道:“小姐,那该怎么办?” 我瞪着她道:“还能怎么办,只有继续跟下去,看看这个云姬到底耍什么花样?” 天亮了,一夜无话,我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小兰身上,看看她犹睡未醒,轻手轻脚地走到树丛外,只见草棚中的云姬已经出来了,那块刺绣又被她藏在怀中,皇甫站在树下看着她道:“姑娘,我这有几块干粮,你拿去吃吧。”云姬走过去,接过干粮,对皇甫道:“谢谢你一路送我。”皇甫道:“这不算什么,只要是侠义之士都应该这样做。”看看云姬把干粮吃完了,少华将木棍一头送入她手中道:“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看到这里,我忙起身回去把小兰推醒,拉着她的手,继续跟在后面。 在路上走了几日,再未看到云姬有什么异常,前面渐渐人烟稠密,我心中庆幸可以不用再露宿野外了,因为怕被发现,我们这些日子连火都不能生,我自从习武之后,身体好了很多,只苦了小兰,不过小兰倒没什么怨言。因为这毕竟是她提议的嘛。 离徐州还有两天路程了。我对小兰说。“到了那里我们便去三峡如何?” 小兰道:“要不要叫上皇甫公子。” 我瞪了她许久方道:“死丫头,你给我记住,不许告诉皇甫公子我的身份,也不许拉他一起上路,否则我说到做到,这就赶你走。” 小兰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小姐。” 看着皇甫少华与云姬进了一家客栈,我和小兰向前走,准备找另一家客栈留宿。前面院子里,一群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我。走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在玩沙包。两个女孩站在两边线外,手上拿着一个套着花布的沙包往中间两个小男孩的身上抛去。其中一个男孩子左右躲闪,身子很灵活。右手一伸便捞着了沙包,再掷还给那两个女孩。另一个笨拙许多,老让沙包打着,却一个也没接着,我看了技痒,跑到中间道:“我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女孩道:“不行,我们人已经够了。”我笑道:“你们让我玩,等会我就教你们唱歌好不好?”男孩道:“是什么歌。”我道:“我先唱给你们听好不好。”四个孩子收起沙包道:“好啊,若唱得好听,就让你和我们一起玩。” 我手上打着拍子,又示意他们一起拍,嘴上唱道:“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猪!你的肚子是那么鼓,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猪!你的皮肤是那么白,上辈子一定投在了富贵人家。……” 唱完,我笑道:“好听吗?”几个孩子鼓掌道:“好听,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我站在他们中间,几个孩子一起拿了沙包往我身上丢,我轻挪步子边闪边接,一下把沙包全接住了,又抛还给他们,正在笑闹之时,我的眼角突然瞥到一个蒙古人的身影。正向那家客栈走去。我忙跳出来道:“小朋友,叔叔有事,不能跟你们玩了,下次再来教你们唱歌好不好。”小孩道:“一言为定。”我向他们摆摆手,忙拉了一边看的小兰,向客栈跑去。 那蒙古人一直走到客栈楼上,进了一间房,我叫小兰在下面等侯,自己闪身躲在窗外,侧耳听他们在说什么。 里面一个声音道:“你可查探清楚了?” 另一人答道:“那个贱婢就在东面的那间房里,护送她的人是威武将军皇甫驭风的儿子皇甫少华。” 声音疑道:“他们两人怎会在一处?” 答道:“据说皇甫少华是要送贱婢回去。上次救走她的肯定也是此人。”里面沉默一阵。 声音突道:“门外何人。” 我慌忙奔下楼梯,跑出客栈外,混入人群中方才喘过气来。 一个蒙古人跑到门外看了看,又返身回去了。看着他进去,我心想,要赶快通知三哥才是。想到这里,我忙拉了小兰过来,对她耳语了几句,小兰依言而去。 客栈中,皇甫少华打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放到床上,这时门忽然一响,他忙跑过去拉开门一看,并没有人,地上躺着一封信。少华捡起信,走进房把门关上,将信纸抽出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危险快走。”少华双眉紧锁,低头想了想,忙走出去,来到云姬门外轻轻敲门。里面道:“进来。”少华一步跨进去道:“云姑娘,快跟我走。”云姬大惊,不及多问,收了东西便跟着少华出门往客栈外去了。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远去,回头只见方才看到的那个蒙古人尾随而来。忙拉小兰在他后面跟着。看看出了镇,天色已渐渐晚了,今天又要睡野外了,我叹一口气,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 云姬脚上穿的也是绣花鞋,天慢慢黑了,此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哎哟一声,坐倒在地。前面少华回头道:“姑娘怎么了?”云姬皱眉道:“方才不小心扭了脚。”少华道:“也罢,前面有一处村舍,不如我背你过去吧。”云姬含羞点点头,少华走过来,起身将她背起,向前大踏步走去。身旁的小兰看到此景道:“这个皇甫公子倒会怜香惜玉。”我闻言笑道:“不过是背着她嘛,有什么关系。”小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皇甫公子了,好象一点也不在乎是的。”我道:“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说了你也不明白。”看那蒙古人似有所察觉,转头向后看,我忙拉着小兰躲在树后。蒙古人看了一阵,没什么异常,又往前跟去。我舒一口气,拿食指对着小兰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兰点点头。 皇甫少华来到村舍前,敲敲门,里面出来一个老者,询问地看着他们。少华道:“老丈,这位姑娘扭伤了脚,不能前行,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老者道:“家中简陋,一间房住了我的儿子媳妇,另一间住了我和拙荆,公子若要住,便只有住后院的柴棚了。”少华忙道:“不碍事,多谢老丈。”老者手执一支竹蔑,到屋里引了火,带着少华往后院行去。云姬道:“老人家怎得不用油灯。”老者叹道:“如今蒙人把好田都占了去,我一家几口只种了山下一点薄田,吃得油都没有,那还有油点灯。”少华闻言看那老者身上衣衫破旧,天气已转寒冷,却还赤着一双足。知他说的是实话,不由叹息,到了柴棚,放下云姬,少华自腰间拿出一点碎银,对老者道:“老丈,这点钱你先拿去买一双鞋吧,天寒地冻的。”老者忙推道:“公子不可,在这村里,老汉还有几亩田,能够勉强度日,那些租蒙人田种的百姓,才真是苦不堪言啊。”说完摇头叹息,少华一再请他收下,他只是不允,转身关门出去了。 云姬坐在稻草上,对皇甫少华笑道:“原来公子也是善良之人。” 皇甫少华看着她叹道:“其实丽君才是善良之人,我这都是向她学来的。” 云姬闻言笑了笑,脸上神色却变得极忧郁,少华知道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忙道:“你好好歇息吧。我出去了。” 云姬道:“外面很冷,公子还是睡在里面吧,难道你还怕云姬会吃了你么。” 少华道:“不敢,少华从未这样想过,只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在下还是在外面过夜吧。况且蒙古人还在找你,我在外面守着,万一有什么事,你只管唤我便是。”云姬无奈点了点头。少华返身出去,轻轻关上门。 我在村舍外,见那个蒙古人躲在墙后,探头探脑望了一阵,便转身准备离去。我叫小兰别动,自己蒙了纱巾跟在蒙古人后面,看他回头走到树林中,便突然跃起,纵到身后,一拳打下去,蒙古人不防中了一拳,回过身来犹自未倒,我又扑上去补了几拳,他方才倒了,我拍拍手,心道:你毕竟不是我的对手。把蒙古人的身体慢慢拖过去,丢在一处灌木丛中,心下却犯起难来,不知该不该杀他,想了想,终是下不了手。只得找了些枯藤搓成绳子,将他牢牢地绑起来,又撕一块布堵住他的嘴,看看停当,方才回去。 第十二章 灭门 云姬坐在柴棚中,墙上插的那一支竹蔑已渐渐燃尽了,她伸手到地上捡了一支续上火,想了想,忽然站起,走到门边,脚步轻快,毫无扭伤的痕迹。她站到门缝边,向外望一望,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道:“王爷,有这幅刺绣在,不怕你不来。”言毕拿出怀中那幅刺绣看了看道:“孟丽君,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奇女子是何等样人。”门外一阵风响,云姬回到稻草堆上,慢慢躺下,眼睛看着房顶,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微笑。 皇甫少华在墙外的石堆旁坐下,生起一堆火,寒风吹来,他拢一拢衣衫,默然无语。 我站在远远的树后,看着他,心道:“少华,你这是何苦?”想来若不是我去救云姬,若不是我要他送这女子回去,他也不会象现在这般处在危险中。我轻轻叹息,对小兰道:“你说,善良会不会也是一种错。” 小兰道:“小姐,善良怎么会是错呢?” 我摇摇头道:“也许善良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若被一些居心险恶的人利用了,便成了错。” 小兰道:“小姐,你说得这么深奥,我听不懂啊。” 我看着小兰一笑道:“我们回镇上去吧,这里离镇子不远,我可不想陪着那个傻瓜在外面吹风。” 小兰道:“小姐,你真得忍心么?” 我道:“让他多尝尝这个滋味,你忘了这几日我们在外面是怎么风餐露宿的么?”说完,拉着小兰的手飞跑起来,风越来越大,我们在风中逆向而行。 来到客栈,订了一间上房,我叫小兰给我准备香汤,出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好地洗个澡,泡在水里,我把脸上的面具也取下来了,让这张脸透透气吧,最好是还能见见阳光,不然这张脸就要变成白纸了。 小兰在身后轻轻按摩,一边道:“小姐,你说那个云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好心救了她,她却撒谎骗我们,真是不知好歹。” 我叹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爱情这东西很可怕,它有时会让人产生一些疯狂的念头。只是不知那个九王爷有什么好的,我想到他心里就腻歪歪。” “小姐,你怎么会认识九王爷的。”小兰好奇地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摇摇头,站起来,小兰服侍我穿上中衣,我走到床上倒头就睡,小兰收拾好东西,便来躺在我身边。两只大眼睛犹自嘀溜溜转个不停,我看看她笑道:“快睡吧,小孩子没有心事的,别想了。”小兰道:“是,小姐。”这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望着她的侧脸,心想,要象小兰一样无忧无虑多好,只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 睡到半夜,我睁开眼,悄悄起来,拿那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出了门,走到白天蒙古人去过的房间。轻轻捅破窗纸看了看,里面好象没有人。我忙推开门,果然房内空无一人,我想到皇甫少华,心道:“不好。”回到自己房间,看看小兰睡得正香,不忍心推醒她,只得拿来一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便飞身出门,向那座村舍跑去。林中那个蒙古人已经不见了,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急步向前跑去。 来到村舍,只见寂寂无声,只是柴棚外的皇甫少华不见了,地上还有未燃尽的余火,我心想也许是自己猜错了,怀着一丝侥幸心理,轻轻跃入院中,环顾四周都没有人,我先到柴棚前,轻轻推开门,里面没有人,地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我又走到堂屋中,也没有人。迟疑了半晌,我轻轻推开一间卧房的门,床上躺着一对年轻夫妇,仿佛在安睡,但却没有呼吸声,我强忍着不安,走到床前,伸手一探,触手一片冰冷,不,不是这样的。我心道。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我再探那个男子,也是气息全无。我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转身急步跑出房间,一脚踢开另一扇门,叫道:“老伯。”没有人回答我。“老伯。”我扑过去,床上的两个老人睁着圆圆的眼睛,眼中全是不解和迷惑。 我脑中全混乱了,眼前一片昏花。迈着机械的脚步,慢慢跨出村舍的大门,门外寒风呼啸,我的泪水流在脸上,一片冰冷,我向前又走了几步,忽然跪倒在地,用头使劲往地上撞去,良久方无声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向苍天问询,苍天不会回答我,只有风声在我耳畔刮过。善良的老人,守着几亩薄田,春天播下几粒稻谷,秋天收割几把庄稼,只求全家吃饱,无怨无求。就这样与世无争,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如今却只因我的一次自以为是的善良之举,便让他们一家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都是我的错。”我哭道。“是谁,谁这么狠心,就这样剥夺了他们无辜的生命。” 我跪在地上,泪早已流干,心却还在滴血。风听不懂我的话,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刮着。我缓缓站起身,想了想,纵身到后院,打着火折,仔细看了看柴棚,只见地上有一些散乱的脚印,我蹲下身,一点亮光一闪,原来是一枝银簪,我拿起来端详,簪上缀着一颗红宝石,看来是云姬之物,难道我猜错了,她也是被迫走的么。我不由在棚子里认真搜寻起来。终于在墙角发现了几个字,凑近一看,却是“杭州别院”四个潦草的划痕。我想到在杭州九王府的往事,暗暗点点头道:“果然是他。” 再看了看,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我转身出来。找了把锄头,到林中挖了两个坑,将两对夫妻分别葬了,却不知他们名姓,只得立了两块木牌,上面刻道:“无名氏夫妇。下面孟丽君上。”刻好墓碑,我跪下来,拜了三拜道:“你们放心,我孟丽君今生一定要为你们报仇。若违此誓,天打雷劈。”言罢,我站起来,又拜了一拜。转身大步离去。走到拐弯处,我再回头望去,只见两座孤坟矗立在山坡上,风吹过,似有哭泣之声。我回过头,泪又流了下来。“对不起。”我说。转身向镇中走去。再不回头。 回到小镇,天已经亮了。走到我房中,小兰已经起来。看到我回来,高兴地跑过来道:“小姐,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我看了你的留书,急得不行。可又不知到哪去找你。”我不答她,只管收拾好东西,拉着她的手便出去。小兰道:“小姐,我们去哪,还跟着皇甫公子么。”我回过头看着她道:“不必跟了,我们去杭州吧。” “为什么,小姐。” “因为皇甫公子到杭州去了。同去的还有那个云姬。”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告诉我,小兰快急死了。” 我一路上只管紧走慢走地赶路,一言不发。小兰看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道:“你不要吵了好吗。我心里烦着呢。”小兰闻言只得住嘴,脸上全是委屈和不解。我心一软,只得道:“三哥出事了,我得赶紧去救他。” 小兰道:“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我叹道:“应该是那个九王爷,至于云姬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现在还不得而知。” 小兰道:“九王爷很厉害的,小姐你一个人怎么救得了皇甫公子。” 我道:“若我不去救他,心里会不安的。” 小兰道:“小姐心里还是有皇甫公子的。” 我怒道:“不是这样,此事因我而起,就算他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我也绝不能袖手不管。” 小兰道:“不如去找柳大侠和柳姑娘来,你一个人毕竟不够。” 我想了想道:“也好,你去搬救兵,我去王府,从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小兰拉着我的手道:“小姐,你一定要等救兵来了再动手。不然我放心不下。” 我望着小兰,眼中潮湿,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小兰道:“是啊,小姐福大命大,又有菩萨心肠,上天会保佑小姐的。”说完这才恋恋不舍地和我分路走了。我站在官道上,看她娇小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施展步法,加快脚步向杭州方向奔去。 这一日到了杭州,我先去客栈订了房间,放下包裹,便出来随便转了转,杭州还是那个样子,想到我和少华在这里摆摊骗钱的往事,我不禁笑了起来。 转了几条街,不觉走到醉月楼前,我慢慢抬步上去。坐在前次那个位置上,挥手叫老板端一盘芋角,一碟醉虾来。老板道:“现在的节气最适合吃螃蟹,如今膏肥黄满,公子不如来一盘。”我微微点头。一会儿小二便把芋角和螃蟹端上来道:“客官慢用。”我拿起一只大闸蟹,掰开后盖一看,果然装了满腹的蟹黄,香油都流下来了,轻轻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入口中,立刻满嘴生香。忽然想到少华,若是他在这里该多好,我心里一阵难过,面对美味一时竟吃不下去。只得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西湖依然烟雨蒙蒙,几艘画舫悠悠驶来,八百年后的西湖是否也是这般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沉浸在一片烟雨之中。 从酒楼上下来,我把螃蟹打了包,看看路边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妇人,还带着一个孩童,那孩童面带菜色,手中拿着一个空碗,眼巴巴地看着经过的路人,却无一人施以援手。我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弯腰放在他碗中,又把那一包螃蟹给了那老妇人。老妇人流泪道:“谢谢公子,公子大慈大悲,一定会有好报的。”我叹了口气,真得有好报么,善良也许是没有错,如果所有的人都只是因为怕受骗,不敢帮助别人,那许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第十三章 杭州别院 夜幕降临,我穿上一身黑衣,蒙了脸,悄悄行到王府墙外,看看四下无人,纵身上墙,正欲跳下去,忽然觉得有一些古怪,偌大的宅院竟然空无一人,连一个侍卫家人都没看到,“其中必定有诈,”我心中暗道。想了想,拈一块瓦片,轻轻向远处的树后一掷,一声轻响,登时掠出几条黑影,向声响处扑去。看身手都极为矫健。我叹口气,拭去头上的冷汗。果然戒备森严,这样怕是进不去了,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第二日,我躲在王府后门外,见一个穿红衫的丫环提了篮子出去,我便悄悄跟着她,直跟到菜场,见她买了好些菜,方才转身回去。直走到一个僻静处,我横掌向她颈上一击,另一只手去接她的篮子,丫环应声倒下。我把丫环抱到一堵墙后,换了她的衣服,想了想,点了她的昏睡穴。便提了篮子,大摇大摆地回去,到了门首,我低着头慢慢跨步进去。侍卫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进了后门,我依稀记得厨房的位置,忙把菜提了去。走到门外,一个仆妇接了我手中的篮子,一边叫道:“买个菜也去这么久。”我低着头不敢应声。仆妇道:“还不快去前面伺候,成日家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连忙轻轻应着退出去。到了院中,看看没人注意我,慌忙加快脚步,进了后园的角门。 一阵琴声传来,我立住脚,抬起头,只见远远的凉亭之上,坐着一位白衣的王爷,他身后站着几个侍卫,面前一个女子正在抚琴,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面目。我慢慢走上前,旁边一个丫环端了一个盘子过来,盘中是几样晶莹剔透的点心,还有一壶酒。我忙道:“姐姐,不如让我帮你送过去吧。”丫环抬眼看着我道:“妹妹,你是新来的么?”我点点头。丫环好心道:“你小心些,王爷这几日心情不好!”我低声应了,接过盘子,屏息静气,慢慢走上凉亭,王爷一心听着琴声,两眼望着面前的荷花池,正是初冬时节,池中一片颓败景象。我心道:“这些残枝败叶,有什么好看的。”一只手托着盘子,另一手把点心一样样摆在王爷面前。又拿起酒壶,给王爷斟了一杯酒。 我心里紧张,手不禁有些颤抖。还好王爷眼光正在面前弹琴的女子身上。我斟好酒,抬头看那个弹琴的女子,只见她穿着粉红的衣裙,头上插着珠簪,面容也有些象我,只是却不是云姬。我心道:“这个王爷好无聊,每日找些象我的女人来做什么,那个云姬到哪去了,莫非是我猜错了。”我这里想着事,不由出起神来。旁边一个侍卫上前对我道:“你且退下。”我忙端起盘子,匆匆下了凉亭。王爷听侍卫说话,回过头来看了一下我的背影,复转过头,半晌忽然一惊,这个背影怎得这样熟悉,再回头看时,人已消失不见了,王爷招招手,一个侍卫忙俯身上前,王爷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侍卫躬身去了。 我出了角门,看看无人,便飞也似地跑去,直跑到一所低矮的平房前。却看到一扇铁门,门上还上了锁,我上前去看,锁上没有灰尘,显然时常有人进出,正在这里暗自思量,一个侍卫忽然闪出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忙低声道:“奴婢是新来的,认不得路,不意走来这里,请问侍卫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侍卫道:“到了王府,便要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问。”我忙点点头,唯唯喏喏地向后退去。直退到角门边,转过身,正在想着到哪去查探,忽有一个侍卫过来道:“你却在这里,王爷找你过去问话。”我大惊道:“王爷怎得要找我。”侍卫笑道:“你有福了,若是被王爷看中,这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我心中忐忑,犹豫着是不是将侍卫击倒逃了出去。回头看看院中无人。确实是好时机。但这样出去了,连皇甫少华关在哪都不知道,岂不是白来一趟。若跟着侍卫去见王爷,只怕被他瞧出破绽,便逃不了了。 我这里想来想去,侍卫早等得不耐烦,粗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想了想,一咬牙,心道:我这付模样,他总不会看中我吧。于是脚下便慢慢地向前行去。走到凉亭上,我跪下道:“奴婢参见王爷。”王爷道:“你抬起头来。”我缓缓抬头,正对上王爷那双笑吟吟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道:“奴婢小红。”王爷又道:“你可会跳舞或是弹琴。”我忙道:“奴婢是乡下来的,一直在厨房里侍候。其它的都不懂。”王爷想了想道:“你去吧。”我站起身,慢慢转身退下去。背上已经出了冷汗,还好衣服穿得厚。正在暗自庆幸。身后王爷忽道:“且慢。” 我无奈回头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王爷又仔细看了看我道:“以后你不要去别处了,就在我身边侍候吧。”我忙跪下道:“谢王爷,”这才慢慢退到凉亭一侧,垂手站着。旁边的侍卫低声对我道:“小红,能留在王爷身边,离侍妾的位子就不远了。”我脸上堆着笑,心中却暗骂道:“这个色狼王爷,不知糟蹋了多少青春少女,完了还要她们对被他糟蹋感恩戴德,真不是东西。” 王爷听完一支古曲,转头对那个女子道:“惠姬,把你练的那支曲子弹来听听。”女子慌道:“王爷,奴婢还未练熟。” 王爷怒道:“那日我在青楼中,便叫听过此曲的乐师细细记下音谱和歌词,你已经练了这许多日子,竟然还敢说不熟。” 女子含泪道:“奴婢不敢,只是乐师记得并不齐全,弹得曲子很不流畅。所以奴婢才……。” 王爷道:“不必再说,你现在就弹,弹得不好,别怪本王不留情。” 女子无奈,跪下拜了一拜,慢慢起身坐在琴榻前,手抚琴弦弹奏起来,口中一边轻声唱道:“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让我写下诗,……” 她弹得许多地方变音变调,唱得歌词也不全,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爆发。我心中凛然,正在暗自思忖,王爷突然用劲一捏,手中酒杯碎了,杯中的酒一滴滴落在石桌上。王爷向后一摆手道:“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打五十。”两个侍卫上前,拖着女子向后行去,女子似乎知道求也无用,只是哀哀哭泣。我心中大为不忍。想到这个王爷还不知要为这支曲子害死多少女子。不由叹一口气,心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救一个是一个吧。”想到这里,我趋前几步,跪在王爷面前道:“王爷,请听奴婢说几句话可好。”王爷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下去。”我再趋前几步,叩首道:“王爷,这支曲子奴婢在乡下曾听人唱过,不如让奴婢唱给王爷听,听完之后,若王爷觉得不好,再责罚奴婢如何。” 王爷闻言,沉吟了一阵道:“你们先放了她。”又看着我道:“你若唱得不好,本王定不轻饶。”我点点头,毅然站起,走到王爷面前,变声唱道:“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共享福祸,焚心以火,烫上爱的深烙,燃烧的心,黄土地埋不了我。” 一曲终了,王爷低头想了想,忽然站起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忙道:“奴婢只是个乡下丫头。” 王爷道:“你撒谎,乡下丫头如何会唱这首歌。” 我轻声道:“奴婢在乡下听一个人唱过。那人还教了奴婢几次。” 王爷惊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我道:“她长得十分美貌,只是神色忧伤,穿着一身白衣,每日在林间放歌,教会奴婢以后便飘然而去了。” 王爷慢慢坐下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良久,他忽又对那个女子道:“小红唱的你可记住了,”女子轻轻点头,王爷道:“你下去吧,以后要勤练这支曲子。”女子低声道:“谢王爷,”转身出去,眼光落到我身上,露出感激之色。我向她微一点头。她从我身边擦过,慢慢退了下去。 我正在思量自己是不是也该退下了。一旁的王爷笑道:“小红,你来给本王斟酒,”我只得过去拿起酒壶,斟满一杯。王爷看着我的手道:“坐到本王身边来。”我犹豫着不敢过去。王爷伸手把我一拉,我只得坐下来,嘴中道:“谢王爷。”王爷看看我道:“你的性子很象一个人,当日她也是为了不让我处罚歌妓,才出来唱了这首歌。”我低声道:“王爷说的是何人。”王爷眼望远方,轻声道:“一个不一般的人。”言罢,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默不作声。在凉亭上坐了许久,天渐渐黑了。王爷站起道:“你先下去歇息,等会我会叫王婆给你准备香汤,你沐浴之后,便到本王的寝房来。”说完转身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凉亭之上。侍卫在我耳边道:“姑娘大喜,今日便要做九王爷的侍妾了。” 我目送他们走远,不由气恨地跺了一脚,心中咒道:“好荒唐的王爷,这样荒淫无度下去,不用我来杀你,你便会死在女人身上。” 一个老太婆来找我过去,我慢慢跟在她身后,瞅瞅四下无人,对着她脑后狠命一击,老妇软软地倒下,我拖着她的双脚,把她塞在树丛后,心想,就是有你们这些帮凶,害了多少美丽少女,从此呆在这深院之中,再也不能见天日。想着心里越发恼怒,把老妇的外衫脱下,撕成条绑在她身上,又扯块布将她的嘴堵了。这才拍拍手出来。沿着回廊向前走去。走到一个拐弯处,见一个青衫的丫环在前面,我忙上前道:“姐姐,王爷如今在哪里,方才有个侍卫要我向王爷传话。”丫环看看我道:“王爷就在前面的上屋里。”我忙点点头,朝着那个方向急行而去。 第十四章 云姬之死 王爷的房中透出灯光,我悄悄行到窗外,用手沾湿了窗纸,捅了一个洞,向里观看,只见墙上挂着几盏硕大的油灯,照得房中十分明亮,见了此景,我不由想起村舍中那位贫苦的老者,手中拿着一枝竹蔑。心中对王爷越加痛恨不已。 云姬面对着我跪在地上,王爷站在她面前,怒声道:“云姬,你可知罪。”云姬道:“奴婢不知犯了何罪,要王爷派人来抓奴婢。” 王爷道:“很好,你偷了王府的东西,也叫无罪么。” 云姬道:“奴婢只知那东西本是孟丽君的,并不属于王爷。” 王爷道:“云姬,你这是何苦,为了一幅刺绣,赔上一条性命,本王也为你不值。” 云姬惨然道:“难道在王爷的心中,奴婢竟然敌不上一个死物。” 王爷道:“这幅刺绣价值连城,是我从皇太子手中索得,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如何比得上它。” 我闻言大惊,“皇太子,我的刺绣怎会在皇太子手中。” 云姬道:“在王爷心里,想得恐怕不是这幅刺绣,而是刺绣的主人吧。” 王爷笑道:“是又如何?本王已经知道孟丽君尚在人世,她迟早逃不出本王的手心。” 云姬笑道:“王爷不要忘了,孟丽君已有未婚夫,就是如今关在铁门后的皇甫少华。” 王爷道:“皇甫少华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如何比得上本王。” 云姬道:“可惜人家小两口恩爱得很,孟丽君未必会趁了王爷心愿。” 王爷笑道:“你错了,本王观那幅刺绣,隐隐有帝王之气,这个孟丽君胸怀大志,倘若嫁给皇甫少华,从此便要缚手缚脚,她又怎会甘心,本王可以给她王妃的位置,又可以给她施展才华的空间,这都是皇甫少华不能比的。” 我在窗外轻叹,想不到知我的竟是王爷。只是这个王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又极端岐视汉人,想要依靠他来实现我的抱负,恐怕不现实。 云姬默然半晌道:“如今孟丽君身在何处都不得而知,王爷又如何找得到她?” 王爷道:“我已免了皇甫少华拐带王府侍妾之罪,明日便会放他出去。只要派人跟着他,就能找到孟丽君。而且这次本王的手下曾被一个蒙面人伤过,想来极有可能就是她。” 云姬突然道:“王爷不要忘了,皇甫少华是威武将军的公子,又是皇太子的亲信,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抢他的未婚妻,不怕他到殿上告你的御状吗。” 王爷笑道:“不过是个区区女子,本王自有办法让他把孟丽君让与我。这次还要谢谢你把皇甫少华引到我身边来。” 云姬道:“奴婢这颗心全在王爷身上,做得每件事都是为了王爷,王爷难道还不明白吗?” 王爷闻言皱眉看着她道:“也罢,看在你服侍本王一年的份上,本王便赏你一个全尸。”说完抬脚便要出去。 “王爷。”云姬在身后厉声道:“我已在柴棚中留下记号,孟丽君马上就要到了,你叫手下杀了那村夫一家,又抓了她的未婚夫,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王爷回头笑道:“你的记号我早已看到了,本王倒希望孟丽君能前来,大丈夫若要成事,便不能有妇人之仁。孟丽君并非寻常女子,岂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是几个卑贱的汉人,与本王的大业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我在外面听得遍身冷汗,九王爷,好毒的手段,若不是我今日在此偷听,又如何能知道他的心声,为了我这样一个女子,他竟然如此狠心下手杀人。倘若让他登上皇位,将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的手中。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颤,不由轻轻动了一下。 “什么人。”王爷飞身出来。我一跺脚,向墙外跃去。王爷紧跟我身后,眼看就要追到。我不由气馁,心想,练了这许久,还是不是他的对手。过了墙,我施展九宫八卦步,拼命逃跑,王爷直追,已经近在咫尺。我暗道:“今日若再被他抓住,再无活命之理,”正在暗中思量,两个黑影挡在王爷身前,将他阻住,我慌忙加快脚步,跑到拐弯处,一个人影闪出,正是小兰。“小姐,快跟我来。”小兰拉着我的手,七拐八弯,到了一处小院前。小兰打开门道:“快进去。这里安全。”我急道:“刚才那两人莫非是柳姑娘和柳大侠。”小兰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你放心,他们两人等会会分开跑,把王爷引走。柳大侠和柳姑娘身手很好,不会有事的。” 听了她的话,我这才放下心。转身进了房,脱去身上的丫环服色,换上包里的长衫,小兰帮我把头发梳过了,便道:“小姐,你只管在这里早些歇息。外面有我呢。”我对她微笑点头。小兰退了出去。我躺在床上,想到这一日的遭遇,还有王爷说的那些话,心中感慨万千,良久方叹了口气。 躺了一阵,忽然想到云姬,我暗道不好,一个可怜的女子今夜便要殒命了,寻思了一阵,我想王爷已经去追他们二人,不如我现在去王府看看能不能救得了云姬。想到这里,复又穿上夜行衣,蒙了脸,轻轻踏步出去。趁着夜色,行到王府后门前,正要跃身进去。却见后门突然开了,出来两个人,抬着一个麻袋。我顿足道:“还是晚了一步。”只得跟在他们后面,心想,等会到了城外,便把云姬好好安葬了吧。 这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向城外驰去。我纵身贴在马车后厢上。到了城门口,赶马车的人掏出一块令牌给守门的官兵看了,官兵一挥手,城门打开,马车急驰而出。赶了两个时辰,到了一座乱葬岗。车上两人下来,把麻袋往岗上一丢,便上车赶着回去了。我候他们走远。慢慢过去解开麻袋,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正是云姬,我叹了口气,这个狠心的王爷,连深爱自己的女人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呢? 借着月光,看云姬颈上有一道勒痕,竟是被活活勒死的。留个全尸。这便是侍候那个人得来的报酬么。我伸手摸向勒痕,居然摸到一丝脉息。心中大喜,忙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望云姬的人中上刺下半寸有余。云姬口中哎了一声,我把银针拔了,托起她的上身道:“你醒了。”云姬徐徐睁开眼,看着我道:“这里是阴曹地府么。”我轻轻一笑,揭下脸上的面具道:“这里是乱葬岗,你还没有死,我就是孟丽君。” 云姬闻言大惊,将双眼一下睁大直直地看着我,半晌方道:“怪不得王爷对你念念不忘。如今见了你,云姬方才明白,自己和你差得太远了。”我叹道:“因为我,王爷杀了那么多人,丽君实在是罪孽深重。被他念念不忘,只能带给我无尽的痛苦。” 云姬道:“其实我好羡慕你,被人爱着是多么幸福。” 我笑道:“你这么好的女人,一定能够找到幸福的。至于九王爷,你便把他忘了吧,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丽君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为所有惨死的冤魂报仇。” 云姬闻言急道:“你千万不要杀他,他是个好王爷,以前是云姬痴心妄想,用刺绣去试王爷的真心。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怒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傻,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一心为他,不必再说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为老伯一家报仇。”说完,我放下云姬,愤然站起身。云姬听了我的话,半晌,轻轻拔下头上的银簪,突然用簪尖向颈上刺去。我急弯腰想要拦阻,已经不及,整支银簪直没入颈中,鲜血喷涌而出。我抱起云姬,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想要为她止血,一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辛辛苦苦救了你,怎么还要自杀?” 云姬微微睁开眼,看着我笑。捂伤口的布很快被血染红,想来是刺破了颈动脉。看看云姬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叹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我孟丽君做的到的。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你做。” 云姬用微弱的声音道:“答应我,不要杀王爷。”我闻言低头不语。云姬奋力伸手抓住我的衣襟,“求求你,答应我吧。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我无奈地看了看她,她的眼中全是哀求与渴望。犹豫了半晌,我终于点了点头。云姬双手一松,轻轻倒下,我把她搂到怀里,两滴热泪缓缓滴下。好傻的女人,好痴情的女人。为了这样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吗? 荒野中又立起一座小小的孤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默默站在坟前,手中拿着一块木牌,却不知该写些什么。“云姬,你一定想写上九王爷之妻吧。”我对着孤坟叹道。不过丽君恐怕不能满足你的心愿了。想了半日,我在木牌上刻道:“才女云姬之墓。”使劲插在坟前。再拜了一拜。转身走下山岗,天边露出一抹朝霞,淡淡的红色,象少女脸上的羞色。几只乌鸦呱呱叫着,从我头顶飞过。一片萧杀景象。 走到城门前,我忽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找他们。昨日王爷已经说了,要放少华出来。我这样跟着他们迟早会被王爷发现,况且这些日子,几个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结果,也罢。不如从此一个人浪迹天涯吧。我咬咬牙,跺跺脚,转身向官道上走去。敢问路在何方,路,就在我的脚下。 帮快乐做封面的大大,快乐在此说一句:谢谢你。 第十五章 川中偶遇 外面已经是寒冬了,我坐在客栈的一间房中,跺着脚,手中拿着一枝细细的毛笔,趴在桌上认真地画着什么,纸上有许多线条,各种各样的颜色,大家可别小看了,这是我绘制的第一幅地图,图上祖国在元朝时期的山川河流城市景物,凡是我去过的地方,都被画了上去,可惜时日尚短,只有华中华东的一部分疆土被我绘在图上,要想完成这张中华大地图,还须付出很多努力才是。 我放下笔,站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眼前昏花,四肢酸痛,心想要是在现代该多好,先要飞机拍一些航拍照片,再输入电脑中,直接用鼠标在上面绘制就行了,这种古老的手工方式,真是累死人啊。脸上的那张面具早已被我取下来了,那些找我的人想是做梦也不会知道我在这里,再戴着这个劳什子,真得要被闷死了。 我转身回到桌前,看了看,心想,下面该去重庆了,坐船沿江而下,顺便看看已经被三峡水库淹没的许多古迹,在元朝,这些景点应该是非常完整的。三峡工程在我心里,一直觉得弊大于利,只是为了增加能源这点眼前利益,为后世留下了多大的隐患,长江改道,江边的生态环境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许多文物古迹都已荡然无存,永远都不能再恢复。发展科技文明,一定要以牺牲自然环境为代价吗?想到这里,我摇摇头,这些已经不是我能考虑的了,国家这样做,也是不得已为之,自有他的道理。 看看天已经亮了,我将桌上的地图卷好,放入布袋中扎紧,连包裹一起背在身后,转身出去,在寒风中跋涉到江边,欲寻一叶小舟,随我顺流而下,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绘图。 “老人家,我雇你的船可好。”我对着一位站在渔舟上的老者叫道。老者回过头,一张被江风吹得起皱的脸,“公子,你要去哪里,”老者喊道。 “我要沿江而下,直到九江。”我道。 “太远了,我不去。”老者说。“我家中还有小孩要照应。” 我笑道:“我付给你十两银子,可好。” 老者犹豫了一下道:“也好,就陪你走一趟吧。”说完把船摇了过来。未等船停稳,我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舱前。 “公子好身手。”老者惊道。 “雕虫小技,老伯谬赞了。”我拱手笑道。 船离了岸,向下游驶去。“公子,你去九江做什么。”老者问道。我笑道:“在下喜欢这里的山水,想好好游览一番。” 老者叹道:“公子好兴致,只是下游的川中,宁都,积水三县都遭了水灾,恐怕景色已经不美了。” 我闻言惊道:“有这等事,朝廷可曾发下救济。” 老者摇头道:“朝廷倒是下旨开仓赈灾,只是地方上的官员欺上瞒下,大肆贪污救灾款,哪里管百姓的死活。” 我怒道:“路见不平自然有人管,今日我便到这三个县去看看。”言罢心想,看来又要做一回侠盗,劫富济贫了,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天下受苦的百姓,何止这三县,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呢?想到这里,我不由仰天长叹。江边美景再无心欣赏,只在船头闷站着。 一艘大船从江上破浪而来,船头上站着铁穆耳,他今日穿了身便服,旁边是如影子般侍立的阿罕。看着江边的景象。铁穆耳皱眉叹息。几日前皇祖父闻报三县水灾,心急如焚,颁下旨意,赐银钱三万锭,又命各州各县开仓放粮,设粥棚赈济百姓,终是不放心,方命我到江北私访,查探民情,看下面的官员是否阳奉阴违,私吞救灾银两。眼看腊月将至,灾民缺衣少被,如何熬得过去。想到这里,铁穆耳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摇摇头正想返身进舱。忽然看到前面一艘慌忙避让的小舟上,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她。铁穆耳心中又惊又喜,嘴唇不由微微发干。他转身对阿罕道:“你快吩咐下去,叫他们赶上那艘船。”阿罕得令去了。大船加速,向小船急速驶去。 船上老者边拼命摇橹,边回头看大船,头上渗出了汗珠。我奇道:“你这么慌张干什么?”老者苦笑道:“这艘大船一看就是蒙人的,他们这些人一看到小船,便故意撞上来,见你船翻落水就哈哈大笑。老夫实在是害怕啊。” 我怒道:“有这等事,真是太可恶了,老伯,你把船靠到岸边去,待我跳上去教训他们一顿。”老者伸手要拦我,我摇头推开他,看看大船近了,提口气,纵身跃上,看见一个蒙人模样的人,冲过去便是几记重拳。蒙人应声倒地,我又上去踢了几脚。站起身,两眼四处搜寻,正想再找一个人痛打一顿,身后忽然响起掌声,一人道:“四弟好身手,好功夫。”地上的蒙人慌忙站起,拱拱手退了下去。 我闻声回过头,却是铁穆耳亲切的笑脸,我大喜叫道:“二哥,怎么是你。”说完伸手过去,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又到他脸上捏了几下道,“我不是在做梦吧,竟然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铁穆耳摸摸脸皱眉道:“四弟,你的力气倒长进了不少,可以干出力的活了。”我听到他这样说,想到当日在常州的往事,知道他在调侃我,于是假意怒道:“二哥,你再取笑我,我便走了。” 铁穆耳忙上前拉着我的手道:“四弟,别生气,二哥跟你说笑呢。” 我笑着看着他道:“今日请我吃什么,我肚子好饿。” 铁穆耳笑道:“你想吃什么,我船上应有尽有。” 我眼珠一转道:“蒙古奶酒和烤羊腿你有没有?” 铁穆耳愣了一下道:“原来四弟也喜欢吃我们蒙古人的美食。” 我道:“只要是中华大地上的美食,我都喜欢,哪还分什么蒙,汉呢?” 铁穆耳闻言笑道:“四弟说得是,我们不如一起进舱,我叫下人去准备。”我道好啊,想起那位老者,忙跑到舷边,纵身跳下去,来到老者身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老伯,你的船我不雇了,那大船上是我的一位蒙古朋友,我坐他的船去。这些钱你收下吧。”老者看着我道:“想不到小哥身为汉人,竟然与欺辱同胞的蒙人交朋结友。”我愣了下道:“老伯,您误会了,其实蒙人,汉人都有好坏之分,并不是所有的蒙人都坏,也不是所有的汉人都好。岂可一概论之。”老者扭头不再看我,我心下怅然,把银子放在舱内的桌上,转身纵上大船,看着老汉的船驶远,想到他方才说的那番话,不由垂头叹息。 铁穆耳在舱中叫道:“四弟快过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快,”我转头笑道。快步跑进船舱,只见一张四方的矮桌上,摆了一个大盘子,盘中是几条烤得焦香四溢的羊腿,旁边还放着一大壶酒,铁穆耳伸手请我坐下,一边取过一只碗,将酒满满倒了一碗,给自己也倒上。我瞪大眼道:“二哥,不是吧,用碗喝酒,你想灌醉我啊。” 铁穆耳笑道:“就算醉了又如何,我这大船稳得很,你只管把它当成你家,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我道:“那怎么行,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二哥说呢,喝醉了就说不成了。” 铁穆耳忽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四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叹口气道:“小弟听说有三县遭了水灾,想过去看看,也许能为灾民做点什么。” 铁穆耳闻言笑道:“想不到我们是同路,我也正准备去看看当地的情况,四弟果然是古道热肠之人。” 我笑道:“帮助别人其实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如果天下万民都能够快乐的生活,小弟此生便没有白过。” 铁穆耳道:“说得好,为了让天下万民活得快乐,让我们满饮此碗。”说完端起酒一口喝干。我端起酒也慢慢喝干了,对铁穆耳笑道:“你们草原人酒量大得很,小弟可不敢跟你比,还是多吃点羊肉好了。”说完拿起盘子边一把短刀,到那羊腿上割了一块,递给铁穆耳,又给自己割了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地嚼起来。 铁穆耳拿着羊肉看着四弟微笑,心道:“丽君真是没有一点汉人女子的贤淑风范,倒象我们草原女儿的豪爽做派,皇祖母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吧。”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了弘吉烈,心中烦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笑道:“二哥莫非刚吃了饭,看着羊肉不张嘴,只管皱眉做什么。” 铁穆耳叹道:“我想到水灾过后那些灾民,缺衣少食,在寒风中哀嚎,心中凄测,实在难以下咽。” 我听了,也不由放下手中的羊腿,叹道:“若是当今的皇上也如二哥这般,体谅民间疾苦,体恤万民,则天下苍生幸甚。” 铁穆耳道:“倘若二哥做了皇上,四弟你打算如何?” 我笑道:“那我就辅佐二哥,创一番不朽的功绩,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元盛世,如今皇上有如此大的疆土,又有如此多的子民,倘能劢精图治,兴利除弊,必能让万民臣服,四海归降,真正实现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话。” 铁穆耳听到这里,眼中光芒闪现,眉宇间现出万丈豪气。 我道:“二哥,你觉得我说得如何?” 铁穆耳神情一松笑道:“可惜我不是皇上,不然我一定要超过唐宗宋祖,做一个贤德英明之君,如四弟说的一般,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我也笑道:“玩笑而已,眼下还是先赶去川中,看望那里的灾民吧。”说完,伸伸腰,有些困了。铁穆耳道:“四弟还需要什么?”我笑道:“我好想洗个热水澡,不过这里好象不太方便。”铁穆耳道:“你且等着,”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坐在桌前,用布拭了嘴,环顾左右,好大的船舱,还放着许多古朴的家具,二哥真是有财有势啊。 站起身,走到舱门边,铁穆耳跨步进来,拉着我的手道:“四弟,你随我来。”我跟着他走到后面一座更小的舱室,铁穆耳道:“你进去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说完转身掩门出去了。我看看舱内,放着一个好大的木桶,走过去一看,木桶里面热气腾腾,水面上还撒了好些花瓣,闻一闻好香,我大喜,想了想来到门后,把拴子拴了,转身脱下衣服,迈入水中,好好地洗了个澡。又泡了一阵后,我转头看到桶边的椅上放着一套月白的衣衫,叠得整整齐齐,下面还有一件淡兰色的夹袄。我心中叹道:“二哥真是细心。”从桶中慢慢站起,拭干了身上的水珠,拿起衣服预备穿,想一想又取了块绸布把胸脯裹了,才穿上衣服,心想,要是哪一日能穿着女装到处跑就好了。 第十六章 赈济灾民 船到川中,我和铁穆耳弃舟登岸,阿罕和几个下人紧跟在后。我四顾看了看,只见眼前满目疮夷。地上全是洪水肆虐过后的痕迹。不由叹口气道:“二哥,你看这县城的地势这么低,竟低于江岸几尺,若是水平面稍高,便要被淹没,难怪这次要受灾了。” 铁穆耳道:“四弟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我道:“要想免受水灾袭扰,简单的法子就是加高加固堤岸,雨季派人在江边巡逻,还需在地势低矮处划上警戒线,一旦水位漫过线上,便要叫县中人迅速撤离。只是这个法子,终究只防得一时,财产损失还是无法避免。” 铁穆耳道:“若想永无水患呢。” 我笑道:“那就只有全县迁去地势高处,才能杜绝水患。或者能够修出能抗百年一遇的洪水的堤坝来,不过以现在修堤的水平来看,几乎不可能。” 铁穆耳无奈道:“迁县所需费用极巨,国库空虚,哪里拿得出这笔钱来。只有用简单的法子了。” 我又道:“二哥,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灾民的衣食住行问题。” 铁穆耳忙道:“不如我们现在便去粥棚前看看。”我依言跟着他进了城。只见街道之上全是泥泞,四周的房屋东倒西歪,眼见是不能住了,许多难民拖儿带女拥在街边,铺一点干草便全家老少席地而坐,人人面带菜色,身上衣服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目睹眼前惨状,铁穆耳的眉头越皱越紧,皇祖父早已拨了库银前来救济,这次只有三个县受灾严重,那几万锭银钱应该足够了,怎得却不见有人发放冬衣棉被等物。 我看了看四周道:“怎么不见粥棚?”话音刚落,只见前面一个差役走过来拿着一个锣敲了一下道:“施粥了,”便又往别处走去。地上的难民纷纷挣扎着起来,拿着破碗,向前蜂拥而去。我和铁穆耳互看了一眼,也跟着人流奔过去,只见前面一块开阔地上,立着三口大锅,锅上热气腾腾,几个差役驱赶着人群,让他们依秩序排好。一个穿长袍的胖子站在锅旁道:“排好队,现在开始舍粥了。”几个排前的难民拿破碗盛了粥,便走了过来,嘴里还叹着气。我忙凑到碗前一看,只见碗里满满的黄汤,照得见人影,哪里是什么粥啊。分明是没有米的水。铁穆耳鼻中冷哼一声,脸上已有了怒色。 我看了看那个胖书吏,难民们脸上都是菜色,他却吃得红光满面,真不是好东西。正在这里想着,一个年老的妇人,也端了一碗黄汤,颤微微地从我身边走过。脚下一绊,险些栽倒。我忙伸手扶住她道:“大婶,你们这几日吃得都是这种粥么?” 老妇抬头用昏黄的眼睛看看我,叹道:“是啊,可怜我那个孙儿,都饿得不会哭了。”我又问道:“朝廷不是开仓放粮了吗,你们没有领到么?”老妇看着我道:“公子是外乡人吧,仓里的粮食倒是放了一次,不过都放给城中那些士绅富户了,他们借着灾年,把粮食囤积起来抬价卖,穷苦老百姓只有活活饿死。”我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对那老妇道:“你那孙儿在哪里,你领我去。” 老妇点点头,带我到墙边一处破草席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件破衣服盖着,我看了心下惨然,忙脱了夹袄,盖在孩子身上,又到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那老妇手中道:“你到店里买些米,给孙儿熬点粥喝吧。”老妇接过钱,便要跪下行礼,我使劲扶住她,不敢再看,转身走到铁穆耳面前,低声道:“二哥,这样不是办法,一定要想个主意惩戒那个县官,再叫城中的富户拿出粮食来赈灾才是。”铁穆耳点点头道:“四弟,你放心,二哥自有办法。”说完,招手叫了阿罕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阿罕转身带了一个下人快步走了。铁穆耳回头对我道:“不如我们再去难民中问问,为何县府没有发衣服和棉被给他们。”我道:“如此甚好。”言罢,我们继续向前行去。 走到拐角处,一股寒风吹来,我不由缩起了身子,铁穆耳脱下身上的袄子,披在我身上,我伸手要拿下来,铁穆耳急忙按住道:“你身子弱,穿着吧,不要象上次似的受凉了。二哥结实着呢,不碍事。”说完打了个冷战。 我笑道:“你倒会逞强,要是病了,可别来怪我。” 铁穆耳道:“二哥不会怪你,只要你照顾我便行了。” 我瞪他一眼道:“想得美,还是让阿罕照顾你吧。”说完转身跑了,铁穆耳笑着从后面追来,旁边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心中惊觉,忙停下脚步。铁穆耳从身后赶过来道:“怎么不跑了。”我道:“你看,他们都在看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铁穆耳道:“好,我们走吧。”说完握住了我的手。我偷偷抬眼看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县衙前围着许多衣衫破烂的灾民,几个差役执着棍拦住他们,一个身材健壮的灾民大声道:“如今水灾退了已有半月,怎的到现在还不发衣被给我们,莫非是被县老爷私吞了。”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站出来道:“如今国库空虚。拨来的银钱有限,上次买的衣被都已发完了,县老爷也无可奈何呀。”另一个灾民道:“你分明是胡说,上次的衣被都发给了城中的大户,他们都住在地势高的地方,这次水灾根本没有淹到他们,凭什么抢了我们的救济。”师爷道:“你们这些刁民,一味在这里纠缠,想要衣服,找朝廷要去,难道还想造反不成?”此言一出,一时下面群情激奋,眼看就要闹起来。一个差役突然从里面跑出来,附在师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师爷脸色大变,忙对下面的灾民大声道:“老爷说了,今天下午便开始发棉衣棉被,请乡亲们先回去吧。” 我闻言不由一愣,转头看铁穆耳,只见他的嘴角轻扬,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我笑道:“二哥果然有本事,你跟阿罕说了什么,让县老爷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铁穆耳看看我道:“我只是要他对县官说,如果今日的粥棚里施得不是稠粥,外面的灾民还没有御寒的衣物,便取下他的人头。”我闻言吐了吐舌头道:“你们蒙古人真是有胆色,连县官都敢杀。”铁穆耳道:“这种贪官污吏,就该如此对待,否则他们不知道厉害。” 我想了想,又忧虑道:“只是这灾民住的房子,一时半会儿却搭不起来。如今天寒地冻,怕要冻死很多人,要是有那种简易帐篷就好了。” “帐篷?”铁穆耳想了想道:“四弟莫非指得是我们草原人用的帐篷。” 我连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象军队里用的营帐也很好啊。又能遮风挡雨,又暖和。若能调许多这种帐篷来,就万事大吉了。” 铁穆耳皱眉道:“这附近却没有驻军,就算日夜兼程运来,也要花费十余日。只有叫人赶制或是购买民用帐篷。但所费银两也不在少数,如今急切间却到哪里去筹这笔款子。” 我笑道:“小弟倒有个主意,可以请大戏班来义演,还可以叫附近县城的富户捐出书画首饰等物义卖。所得款项便可以用来买布匹,搭帐篷。” 铁穆耳道:“义演,义卖?果然是好主意。我这就叫阿罕去办理。”说完回身对一个下人吩咐了几句,下人飞身去了。我笑道:“二哥的手下都是能人,一个比一个会办事。”铁穆耳道:“好的手下,既要对主子忠心耿耿,又要能独挡一面。可惜朝堂之上却少了这样的人。否则何愁我大元不兴盛。”言罢,神色黯然。 我轻声道:“二哥不必担忧,人间多得是有才能之士,只是没有发现罢了。” 看看天色已晚,铁穆耳带我来到山脚一处宅院前,我惊道:“这不会又是你朋友的宅子吧?”铁穆耳闻言笑道:“不是我朋友的,只是我借来暂时住住,走时再还给他就行了。”我道:“这人倒是慷慨,连房子都借给别人住,那他自己住在哪里?”铁穆耳道:“你不必为他担心,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进了院子,铁穆耳指着南边一处院舍道:“四弟,你住那边,如今北边风大,不适合住人。至于二哥我,便住你隔壁吧。”我笑道:“好啊,等会晚上我还要和你秉烛夜谈呢!”铁穆耳道:“也好,吃完饭,我便到你房里来。” 到了晚上,铁穆耳果然来到我房中。我从包里拿出一卷厚纸,展开道:“二哥,你来看。”铁穆耳凑前看了一阵,惊道:“难道是一幅地图。”我笑道:“对啊,算你聪明,这可是大元朝的版图,可惜还有许多地方我未去过,留了这些空白。” 铁穆耳睁大眼看着我道:“四弟,你是说这幅地图是你画的。” 我道:“那是自然,你不相信么。” 铁穆耳叹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只是你一个……。”他本想说弱女子,想想不妥,改口道:“你怎么会绘制地图呢?” 我笑道:“我会的事情还多呢?说出来吓你一跳。怎么样,画得还好么?” 铁穆耳指着图上道:“这些是什么,我看不太明白。” 我指着一些光滑的曲线道:“二哥,这些封闭的曲线叫做等高线,表明山峰。线越密处说明山势越陡峭。线越疏处则越平缓。我只去过江南和大都上都一带,只有上都山多一些。这边都是平原。” 铁穆耳道:“那那些兰线又指的是什么?” 我道:“这些封闭的兰线是一个个大的湖泊,少于一百平米的,我都未标上去。至于那些兰色的双线就是大河了,你看这条最宽的便是长江,黄河我还未绘上去。那些小的是淮河,运河等长江的支流,粗单线便是各个城池的护城河了,还有些细的,本来可以不用标的,我考虑到它的特殊性,做为独特的地物,还是标上去了。” 铁穆耳听我说完,指着图上黄色的双线道:“那这些便是官道了,那些细黄线是不是窄一些,又能驶马车的路。” 我笑道:“二哥果然聪明,真是可造之材。虚黄线是山间或村间小路。虚兰线则是时令河,逢季节变幻,有时有,有时没有。至于这些红色的,便是各个城池了,我都在图上标了出来。象县衙所在地打了十字,府衙所在地则打了圆圈,大都是京城,我给了颗五角星在上面。” 铁穆耳听了半日,不住点头笑道:“四弟真是奇才。若有一日能把我大元的疆土全部绘制完成,便是皇上也要龙颜大悦了。” 我摇摇头道:“我绘这个可不是让皇上一个人看的,我要把它制成样板,印刷千万张,让天下的百姓都能知道我天朝的疆土有多大,子民有多少,让人人生出自豪之感,一心为我天朝效力。” 铁穆耳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半晌方道:“四弟心中所想,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的。二哥实在佩服。” 我笑道:“不要你佩服,只要你我,我还要在全国各地游历,把那些图上没有的都绘上去,这可是个大工程,没有几年的时间是完不成的。” 铁穆耳道:“其实你不必一个人去吃这苦,我可以找很多人,由你教授他们绘制之法,再让他们到各地去实地察看,回来你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我道:“还是二哥体贴我,其它地方我就不去了,不过云南小弟还是很想去一趟,据说那里的昆明是个四季如春的花城,还有矮脚马,滇池,景色一定很美。” 铁穆耳笑道:“四弟,你想去云南,二哥便陪你去,如何?” 我闻言和他相视一笑,窗外夜已深沉。 大都 “王爷,这次皇太子微服出巡,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一个侍卫躬身道。 “你有什么好主意?”王爷道。 “属下已经派了一些神箭手,在川中伏击他。” 王爷道:“你有几成把握?” 侍卫道:“倘若不成,任凭王爷处置。” 王爷笑道:“很好,这次若成事,本王一定大大有赏。哈哈哈。” 第十七章 飘雪之夜 清晨,我从房中出来,伸了伸懒腰,看看天色还好,便转到前面院中,把腰上的宝剑抽出来,深吸一口气,纵身挥舞了起来,练了一遍,额前已有了些微微的汗珠,我停下来,以袖拭汗,“好剑法。”一人道。一只手拿着一块丝帕递到我手中,我接过来笑道:“二哥,你来了。”铁穆耳道:“我方才出去了一会,戏班已经请来了,只是不知该演些什么剧目。” 我道:“小弟倒想到一出戏,可以演。” 铁穆耳道:“是什么?” 我道:“《白蛇传》,是部很长的戏剧,等会我先写几幕,让他们试演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话,再写后面的。” 铁穆耳道:“四弟,你真是全才。你的剑法轻灵飘移,又是从何学来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实话,只得道:“是一位剑侠传给我一本剑谱,嘱我好生修习,便飘然而去,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 铁穆耳闻言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我急忙向他告辞,到房里去认真写剧本。铁穆耳看着我的背影进去。忽然长叹了一声,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此后两日,我都呆在房中,直到这日黄昏,好不容易写到了盗仙草那一幕,翻开前面看一看,又做了些修改。心想,也差不多了,可以交给戏班试演。想到这里,我便拿了剧本去找铁穆耳。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我轻轻推开门,房中空无一人。回头看到阿罕从院中走过。我上前问道:“阿罕,你家公子呢?”阿罕拱手道:“他方才出去了,说晚上便回来。”我笑道:“那我便在他房中等他吧。”阿罕点点头去了。 转眼夜幕降临,铁穆耳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怪异,我忙迎上去道:“二哥,出了什么事?”铁穆耳看看我,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看外面天色,今晚恐怕会下雪,你的棉被可够了?” 我笑道:“够了,多谢二哥关心,这是我的剧本,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铁穆耳接过剧本,认真看了起来。一股寒风吹进来,我忙起身把门关了,站到窗前。眼角忽然瞥到一点东西闪亮,心中一惊道:“不好。”慌忙伸手猛一推铁穆耳,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一支箭带着风声掠过我头顶,砰的一声钉在墙上,箭尾犹自颤抖不已。我心道:“好险,”吁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铁穆耳含笑的眼睛,我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赶紧起身想要离开。铁穆耳猛地将我抱住,往侧边一滚,又是一箭,嗖的一声插在地上。我脑中来不及思索,一直跟着铁穆耳滚到书案边。身后箭声不绝。铁穆耳抬脚把桌子踢翻。抱着我缩到桌后,几支箭叮叮作响,全部射在桌面上,惊险之极。我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被铁穆耳牢牢抱在怀中,便想抽身出去。铁穆耳在我耳边道:“别动,桌子很小。”我无奈,只有蜷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铁穆耳抬起头,一双鹰眼机警的扫视左右,箭已经停了,窗外传来阿罕等人的呼喝声,铁穆耳的鼻息就在我的头顶,轻轻吹拂着我的发丝,我不由往他怀里又缩了缩,铁穆耳微微一笑道:“别怕,有我在。”言罢,双手抱得更紧了些。我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感觉他的胸膛很宽广,此刻环抱着我,危险似乎都已离我而去,我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异样的温暖环抱着我,为了写剧本,画地图,我已有几天未睡好觉了,此时只觉得好安全,好困。我使劲撑着眼皮,对自己说,“不要睡,不要睡……。” 阿罕从外面走进来,正要说话,见了房中情景不由呆住,铁穆耳以目示意,阿罕犹豫了一下,掩上门,轻轻退了出去。铁穆耳垂头看着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铁穆耳一时不敢动,怕把她吵醒,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只手撑地,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床边,轻轻坐下,想了想,侧身脱去孟丽君的小蛮靴,又把自己的靴子除去了。转身搂着丽君慢慢躺在床上,一只手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两人身上。再低头看怀里的人,睡得好香,脸上红扑扑的,神色十分安祥。窗外,雪花漫天飞舞,越下越大,很快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铁穆耳仰起头,看着帐顶,半晌,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好舒服的感觉,象在大海里,温暖的海水包围着我,环绕着我,又象盖着松软的羽绒被,浑身都裹在被中,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还很安静,耳旁只有有节奏的咚咚声。我慢慢睁开眼,天已经微微亮了,正想翻个身,忽然发现自己躺在铁穆耳的怀里,不由大惊,差点叫出声来,慌忙用手掩着嘴。身下的铁穆耳似乎也睡熟了,嘴角微扬,鼻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强压住心中的惊诧不安,慢慢地,轻轻地从他的怀中脱身出来。穿上靴子,又把被子给他掖紧了些,方才轻手轻脚地跑到门边,打开门,啊,好一个晶莹洁白的世界。雪已经停了,门前的大树上堆满了厚厚的雪,地上的雪也有一尺来深,远远的青山都被大雪覆盖,在天际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我是南方人,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心中大喜,忍不住跑出门,站在及膝的深雪中开心地转起圈来。 一个人走到我身后,将一件厚厚的白狐皮斗篷披在我身上,我回过头,是铁穆耳,他的身上也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我想起昨夜的事,脸上不由滚烫,低声道:“二哥。”铁穆耳微微一笑,为我系上斗篷的带子,道:“四弟,不如我们一起施展轻功,到前面林子里去看雪如何。”我笑道:“好啊。”铁穆耳握住我的手,在雪地上飞跑起来,我全力施展步法,看看身后,自己在雪上还是留下了一行浅浅的印记,再看二哥留下的脚印已经极淡,若有若无。我喜道:“二哥,你的轻功已经快到踏雪无痕的境界。”铁穆耳笑道:“四弟过奖了。”我侧头看着他刀刻般的脸,坚挺的鼻梁,心如小鹿般跳个不停,见他回头看我,忙转头他顾。 走到前面林中,忽然有一股幽香从暗处飘来。“是梅花,”我大喜道: “好啊,我们去踏雪寻梅吧。”铁穆耳笑道。拉着我的手,向林深处纵身而去。 几枝红梅开在洁白的雪花中,我轻轻走过去,伸手摘下一朵,送到鼻端,闻了闻,笑道:“怪不得诗中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香味果然不同寻常。” 铁穆耳道:“四弟若是喜欢,我便把这棵梅树移到四弟家中种下。” 我笑道:“不必了,梅是四君子之一,性本孤傲高洁,若把它移到深宅大院中,怕是要抑郁死了。哪里还能开出这样美丽芬芳的花朵呢?” 铁穆耳闻言,低头沉思起来。 我看那树上梅花颇多,口中念了几句罪过,伸手折了一枝有骨朵的。铁穆耳道:“要不要二哥帮你多折几枝?” 我道:“不用,只此一枝,小弟心中已有不忍。就让它们依旧在树上绽放吧。” 铁穆耳叹道:“四弟真是心地善良之人,只是世途险恶,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闻言想到那些放暗箭的人。惊道:“二哥,莫非有人要杀你么?” 铁穆耳笑道:“那些宵小之辈,从未放在我的眼中,只是恐怕要连累四弟,不如等出了这川中,我便叫阿罕送你去云南吧。” 我急道:“二哥,你如今身在危难之中,四弟绝不能就此离去。” 铁穆耳看着我,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道:“四弟,谢谢你。”说完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前。两眼深深地看着我,我忽然心慌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挣脱他的手,转身飞快地跑了。 晚上,川中县的大祠堂内,坐满了前来看戏的乡绅富豪。今日演的是新剧《白蛇传》。几位乡绅言道:“这是什么剧,怎得从未听过?”另一人道:“听说是一个少年公子写的,是部新剧,不知好不好看?”正在这里议论,台上忽然响起乐声,戏开始了。白娘子带着小青缓缓登台,轻舒歌喉唱道:“今日我白素贞要寻找恩人,千年前他救了我性命,……。” 我和铁穆耳坐在楼上的包厢中,铁穆耳一坐下,便轻轻握着我的手,我的脸早已红得跟胭脂似的,又不好意思用力挣脱。看台下已经演到断桥相会那一节了。梢公摇着橹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台下的人早已听得如痴如醉。我心道:好成功啊。抬眼看铁穆耳,他也正微笑地看着我。我轻轻低下头,不敢看他。过了许久,响起一阵掌声,叫好声。今日的戏已经演完了。观众们陆续出场。阿罕在身后道:“恭喜柳公子,这次募捐得了一千两银子。”我笑道:“太好了,可以给灾民盖好多帐篷了。”铁穆耳含笑道:“不如我们明日到大船上庆祝一番,我已经准备了蒙古奶酒和烤羊腿。不知四弟肯不肯赏光?”我低声道:“不了,小弟还要绘制这一路的地图,还要写下面的剧目。”铁穆耳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答应二哥好吗?”我含羞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心中惶然不安。 第十八章 黯然离去 夜色渐深,想到铁穆耳明日之约,我在房中坐卧不安,一忽儿高兴,一忽儿担心,忽然想到皇甫少华,不知他现在怎样了,那日我突然离去,小兰会不会生我的气,还有柳姑娘和柳大侠,他们好心赶来救我,我却悄悄走了,连告辞都不曾说一句。真是太没义气。想到这里,一时心内乱如麻,看看窗外明亮的雪光,我索性披了斗篷推门出去。来到院中,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我到阶下慢慢走了几步,回过头,忽见铁穆耳的房中还有灯光晃动,照着几个人影。我忙轻轻走过去,听到里面几个人的说话声。便在门外站住,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起来。 房内阿罕跪在地上道:“属下防卫不力,让太子殿下和柳公子受惊,请殿下责罚。”我闻言一惊,原来他真是皇太子铁穆耳。不由心中大忧。听到铁穆耳在说话,忙凝神听着。铁穆耳伸手将阿罕扶起道:“此事不能怪你,来人箭法极高,若不是四弟护着,连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阿罕站起道:“属下查验过了,那些箭上都淬着剧毒,见血封喉,此人分明是要致太子于死地。” 铁穆耳道:“那神箭手自尽以后,你可搜到什么?” 阿罕道:“他身上别无长物,只是箭尾上刻着一个郑字。” 铁穆耳想了想道:“你速派人去查,看看可有姓郑,且善使箭之人。” 阿罕应声便要退出来。我早已闪到一边。铁穆耳忽又道:“且慢。”阿罕站住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道:“你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向四弟泄露我的身分,还有刺客之事也不必再提。”阿罕喏喏地退出门,伸手把门轻轻关上,转身走了,我隐在黑暗中,看着他背影消失,这才返身进了自己的门。欲拿起茶壶倒茶,却觉双手颤抖,几乎将茶水倾到桌上。我干脆端起茶壶喝了几口,慢慢坐下,想到铁穆耳瞒着我,不知是何用意。又想到他是当今皇太子,将来的世宗皇帝。史上记载他的皇后是蒙古贵族弘吉烈氏。我孟丽君不过是个卑贱的汉人女子,倘若嫁给他,便要成为他众多妃嫔中的一员,从此锁入重重深宫,再也见不到天日,荣华富贵又如何?每日陷身在三千佳丽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君王的宠爱,不择手段,拼得你死我活。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铁穆耳也许是很喜欢我,入了宫,便是他心爱的妃子,可以得到很多赏赐,爹娘也可以跟着享福。但是这真是我想过的日子吗?除非做皇后,母仪天下。但是人总有老的时候,皇上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我还是个汉人,要册封我做皇后,铁穆耳将面临后宫和朝野的一片反对之声,这样大的压力,他还会坚持吗?我不敢再想下去,如今只有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走到书案前,收起地图,将剧本留了下来,上面已经写到水漫金山了,也许还能为灾民尽一份薄力。我叹一口气,收拾了包裹,将长剑配在腰间,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大门口站着一个侍卫,我走到面前对他说:“我想去看看灾民,你不要惊忧你家主子。”侍卫点点头,我迈步出去。来到拐弯处,再回头看一眼雪光中的院门,眼中忽然滴下泪来。我对自己言道:“孟丽君,你绝不能心软。”跺跺脚,我向前飞奔而去。走到城外,看看左右无人,将那张面具带上,一咬牙,纵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天亮了,铁穆耳心情很好,他开门出来,走到丽君门前,轻轻敲门,房中没有人应声,铁穆耳嘴角微扬:“睡得好香。”想到她那日蜷缩在自己怀中,红朴朴的脸,样貌极可爱。自己当时怕惊醒她,只得百般克制,方才没有吻下去。想到这里,铁穆耳不禁笑了笑,轻轻推开门,房中没有人,包裹也不见了,“丽君。”铁穆耳大惊,心往下一沉。他转身奔到大门口,问侍卫道:“你们可曾看见柳公子出去。”一个侍卫拱手道:“她昨日深夜说要去看视灾民,属下便让她走了。”铁耳穆急道:“糊涂。哪有带包裹去看灾民的道理。”侍卫吓得慌忙跪下磕头,铁穆耳不及处罚他,只管奔出门看街道两边。心中忽想:“她昨日便走了,如今哪里追得上。”又想到方才在书案上仿佛看到有一封书信。忙又折回身,走到丽君房中,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看完信,铁穆耳双眉紧皱,轻声叹道:“丽君,我虽贵为皇太子,但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如何不信我?竟要离我而去。”他握拳想了想,走出院门,牵了一匹马,便要追去。阿罕从边上闪出,死死拉住马缰,跪下道:“主子,请主子以国事为重,让柳公子走吧。” 铁穆耳闻言跳下马,看着阿罕道:“你早已知道?” 阿罕磕头道:“昨晚我出门的时候,发现柳公子在门外偷听……” 铁穆耳走到他面前,左右开弓扇了他几个耳光。阿罕嘴角流血,仍大声道:“主子,皇上有令,命主子查访三县灾情,如今只查了一县,还有两县未去。主子就算不想遵朝廷谕旨,也要顾念受灾的百姓啊。” 铁穆耳闻言不由迟疑了起来。阿罕又道:“不过是个区区女子,绝不能让她误了主子的千秋大业。自古以来红颜祸水,美色误国啊!”铁穆耳大怒,举起手中马鞭就要抽下去,阿罕抬起头,眼中含泪看着他。铁穆耳这一鞭终于抽不下去,他回身叹了口气,丢下手中鞭子道:“阿罕,你如何明白?孟姑娘不光是个弱女子,她还是能辅佐主子我开创大元盛世的贤臣。”言罢向院中走去,背影无比落寞。阿罕跪在地上想了想,站起道:“主子,让属下去追她回来!” 铁穆耳道:“她一定到云南昆明去了,你便追上了,她也必定不肯回来,为今之计,只有派人传书给昆明县令,叫他暗中查访。”阿罕依言退了下去。铁穆耳站在雪中,望天长叹,心中无比惆怅。 沿着长江走了几日,我到市集上买了一匹马,骑上它向云南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日,进了贵州地界,只见两边都是陡峭的高山,山上岩石裸露,只有一点薄地,种着些蔬菜瓜果。我见了此景叹道:贵州人果然贫穷,好地自然都被地主豪绅霸了去,这山上的一点薄土,又怎能养活一家老小。只有想些其它的法子才行。正在这里沉思,后面传来呼喝之声。 我拨马回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苗族少女,急匆匆地跑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我心中恼怒,看那少女奔得近了,忙伸出手,将她一把扯上马,向前急驰而去。跑得远了,后面两个大汉看看追不上,站住了脚,嘴里犹自骂个不停。我回过头,见自己手还抓着少女,忙松开手道:“姑娘,那些人为什么追你?莫非你做了什么坏事。”少女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我,噘着嘴道:“我才没做坏事呢!做坏事的是他们,我不过是在地里拔了一个大萝卜。” 我笑道:“那萝卜是你的么?” 少女从怀中掏出一个还沾着泥土的萝卜笑道:“当然是我的,你看大着呢!” 我看着也道:“你别骗我,若是你的,他们为什么要追。” 少女急道:“本来是我的,去年我娘生病,借了他们一两银子,今年再去还,那老财便说利上滚利涨到了十两,我们哪有这许多银子还他,他便把那块地抢了去。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地生活,如今却该怎么活下去。”说完,忽然哭了起来。 我慌了神,又想到自己是男子装束,现在两人共乘着一匹马,挨得极紧,被人看见实在不雅,忙跳下马,又伸手抱她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给她道:“别哭了,总会有办法可想的。” 少女接过丝帕擦干眼泪道:“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就用我去换那块地,这样爹娘和弟弟就不会挨饿了。”听她这样说,我心中又不忍起来。探手到怀中摸了摸,这一路已经施舍了不少银子出去,若再拿给她十两,剩下的钱便不够我到云南了,我在这里犹豫,少女哭得越发伤心起来。我实在无奈,只得掏出十两银子给她道:“你拿这些银子去把地赎回来吧。”少女接着银子,冲我拜了一拜,转身跑了。 我苦笑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又该想什么法子赚钱呢? 市集之上,一位白衣少年,佩着剑,旁边立着一匹白马,手中拿着一幅画道:“家传古画,快来买呀,一千两银子一幅,分文不少。”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家丁,走过来问道:“你这幅画有什么妙处,竟然要卖一千两银子。” 我拱手笑道:“这位大爷有所不知。我这幅画上画得是尼加拉瓜大瀑布,已有一千年历史。” 中年人道:“那有什么稀奇,我家中还藏了一幅鬼谷子的画呢!” 我笑道:“这幅画不但年代久远,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只要你向上吹一口气,瀑布中便会滴出水来。”中年人奇道:“有这等事,待我吹一吹看。”言罢向画上吹一口气,我轻轻转动画轴上机关,画轴下果然滴出水来。中年人大惊道;“竟真有如此神画,”眼中露出痴迷之色。我道:“一分钱一分货,大爷若喜欢便买了吧。” 中年人想了想道:“五百两银子,再多也没有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往我手中一塞,拿了画便要走。我急道:“老爷,一千两不能少啊。”中年人一努嘴,两个家丁伸手拦住我,朝我一瞪眼,我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中年人得意地拿着画,大摇大摆地走了。我候他们走远,慌忙把银票揣到怀中,跳上马,便急驰而去。跑到镇外,那两个家丁忽然追过来道:“站住,你这个骗子。”我哈哈一笑,向前奔去,到了一个岔路口,不由犹豫起来,不知该往哪走。 一个少女从草丛中奔出来,向我招手道:“大哥请随我来。”我一看正是方才偷萝卜的少女,忙拉她坐在马上,少女在前指引方向,我一路狂奔,早把那两个家丁甩得看不见踪影了。 第十九章 黄果树 这是一条小路,路上行人稀少,我跳下马,伸手想把少女抱下来,自己也要开始赶路了。少女忽然抱着马脖子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笑道;“在下张好古,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少女道:“我叫翠竹,你便叫我阿竹吧。”我道:“好,阿竹姑娘,大哥要走了,你下来吧。” 少女使劲抱着马脖子道:“张大哥,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 我道:“在下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少女睁大双眼望着我道:“大哥,你还会回来么?” 我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少女眼中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看着她,忽然想到红英,心中一颤,眼泪差点掉下来。少女看看我道:“这里离黄果树瀑布不远,不如我带大哥去看看吧。”我低头想了想道:“也好。”于是纵身上马,少女道:“大哥,你抓紧我,我没有骑过马。”我拉着马缰的手只得靠紧了点。少女回头看我一眼,忽然一笑,抬脚一踢马腹,马儿负痛朝前急驰而去。 天气寒冷,少女身上的衣服却很单薄,我看她在马上微微颤拦,忙勒住马,脱下身上的夹袄,披在她身上,少女回头笑道:“大哥真是个好人。”我轻声道;“这世上有很多好人,大哥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少女又道:“大哥方才卖给那个老财的画,是画的什么瀑布。”我笑道:“是尼加拉瓜大瀑布。” 阿竹道:“那瀑布在哪里,有黄果树瀑布大么?” 我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象鸟一样飞过去,要飞好多天。那瀑布比黄果树的要大,但没有黄果树瀑布美。” 阿竹道;“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大哥带我去吧。” 我笑道:“可惜不是现在,将来也许会有一天吧。”说完我不由沉思起来。想到了留在现代的爹娘和那些同学朋友,还有夏扬。我摇摇头,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阿竹道:“瀑布快到了,前面都是山路,恐怕不能骑马。”我纵身跳下马,伸手抱阿竹下来,阿竹扑到我怀里,脸上忽然红了,我忙扶她站好,回手牵着马,向山路上行去。走了一半,阿竹在后道:“大哥,我走不动了,你牵着我好吗。”我心道:难道又要惹些麻烦事。想了想,到旁边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修成一根木棍,将一头伸给她道;“你抓紧了。”阿竹噘着嘴,抓着木棍走在我身后。我心中暗笑:“小丫头,跟我耍花招。” 冬天的山林一片萧瑟景象,一只野兔从草从中跳跃出来。我施展步法赶上去,一把抓住野兔,提着前腿对阿竹道:“你拿回去,可以给你娘补补营养。”阿竹大喜接过,用山藤缚住兔子,放在腰间的布袋中,一边对我道;“大哥真是厉害,这样也能抓野兔。”我笑道;“这不算什么,大哥还有更厉害的呢。等到了黄果树瀑布边,我再捞些鱼给你带回去。”阿竹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抬起一根手指对她道:“噤声,别把野鸡吓跑了。”阿竹慌忙掩嘴,只露出两只大眼睛嘀溜溜地转,我见她神情惶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好哇,你骗我。”阿竹脸羞得通红。伸手过来拍我。我转身躲过。向前跑去。阿竹在身后拼命追过来,口中叫道:“大哥,等等我。”听她叫声,我忽然想到小兰,她也是这样跟在我身后叫道:“小姐,等等我。”我心下黯然,停住脚步等她过来。阿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道:“大哥,你好坏。”我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大哥是好人吗?”阿竹脸一红道:“刚才是,现在不是了。” 我轻轻一笑,侧耳倾听,瀑布的声音极大,震耳欲聋。阿竹指着前面道:“就在那里,转过这片松林便是。”又走了半个时辰。我抬眼看前方,好美的景象。雪白的瀑布挂在山腰之上,强大的水流呼啸奔腾而下,落在山石上,溅起无数美丽的水花。如一条银龙飞舞而下,直钻入深潭之中。我想到李白的诗,出声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吟罢转身看到阿竹正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全是倾慕之色。心中大惊,情债又要上身了,赶快闪人吧。想到这里,我走到潭边,伸手到潭中,潭水冰冷刺骨,我想了想,抽出腰间佩剑,凝神看着潭中,一条硕大的白鱼自水中游过。我运气刺去,正中鱼背。鱼儿使劲挣扎,想要逃脱,我忙将白鱼挑起来,对阿竹道:“快找个东西来装,我给你抓几条鱼回去。”阿竹快步跑过来,伸手抱住鱼,又跑到林子边,将鱼一摔摔晕了,扯了些韧草编起篮子来。我一口气又扎了几条鱼上来。送到阿竹身边。看她的篮子编好了,笑道:“阿竹,你的手很灵巧啊。”阿竹见我夸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大哥若是喜欢,我给你编一个小袋子,还可以织些花在上面。”我听了道:“好啊,我最喜欢这些工艺品了。”阿竹诧异道:“什么是工艺品。”我想了想道:“就是你们这些心灵手巧的人编织或是制作的东西。” 坐在潭边说了些闲话,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心里着急赶路。起身道:“阿竹,我们下山吧。我先送你回去。”阿竹喜道:“好啊。”我带着她在山路上走了一段,到了开阔处,将她扶上马,纵身向山下驰去。 驰到一片低矮破旧的草房前,阿竹道:“这便是我家,大哥不如进来坐坐吧。”我摆手道:“不了,大哥还有急事要赶路。”阿竹闻言上来扯着我的手道:“不行,你一定要进去,阿竹还要烤野兔,炖白鱼给你吃。”我道:“那是送给你娘补身子的,我不能吃。” “大哥,”阿竹道。眼中有泪花闪动。 我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暗想,“罢了罢了。吃了这顿饭再走不迟。”想到这里,我纵身下马,阿竹欢欢喜喜地牵着马上前道:“爹,娘,小虎,我们的大恩人来了。”草屋的门应声开了,出来两个身体瘦弱的苗族男女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我忙上前拱手道:“小侄拜见大伯,伯母。”完了又拉了拉小男孩的手笑道:“好可爱的孩子。”两个老人欣喜地看看我。口中连声道:“公子,快快请进。”我跟着他们进去。老人慌忙搬来一把竹椅让我坐下。阿竹早赶过来道:“天气寒冷,垫个垫子吧。”说完手中拿过一块草垫放在上面。我看着她笑一笑道:“阿竹姑娘真是细心。谢谢你。”阿竹羞红了脸,转身跑了。老妇道:“没礼貌的丫头。公子别理她,快喝茶。”言罢将一杯香茶递到我手中。我接过喝了一口,味道苦涩,但很醇正。 老伯道:“公子可抽水烟。”我摇了摇头。那个小虎端了一碟洗净了的野果上来。放在我面前。我笑道:“好懂事的孩子,”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枝银簪递给他道,“这个送给你。”老妇道:“这么重的礼我们绝不能收,”说完便要拿银簪过来。男孩慌忙把银簪揣入怀中,飞也似地跑了。老伯道:“这孩子,真不听话。”我道:“这不过是小礼物,你们不必介怀。”说了会闲话。阿竹过来道:“请大哥过去吃饭。”老人忙拉我起来,向后厅走去。 进到房中,只见一张大大的竹桌上摆满了菜肴,除了烤野兔,炖白鱼,还有几盘奇怪的东西,拿盖子盖着。我惊讶地看着阿竹,阿竹红着脸道:“这是我们苗族的虫菜,不知大哥吃不吃得惯。”“虫菜。”我眼前一亮,忙道:“吃得惯,是些什么?” 阿竹揭开一个盖子道:“这一盘是炸蚂蚁。”只见盘中金黄一片,煞是诱人。我咽了口口水道:“果然色香味俱全。”阿竹又揭开其它盖子道:“这个是清蒸蜂蛹,这个是蝗虫汤,这一个是油淋蝎子。还有炒三虫。”我奇道:“炒三虫是什么?”阿竹道:“就是地里的蚯蚓,土狗子,蟋蟀的幼虫,切成丝,用一点油炒一炒。” 我听她说油,不由道:“你家本来贫穷,哪里来的这许多油。”阿竹闻言头低了下来。老妇道:“是这丫头赊来的。”我惊道:“这如何使得,你们如此破费,叫好古如何吃得下去。”老伯道:“你若不吃,便是看不起我们。也辜负了阿竹的一片心意。”我无奈只得坐下,阿竹夹了几只蚂蚁到我碗中,我试着嚼了嚼,果然很好吃,大声赞道:“阿竹姑娘真是好手艺,好古佩服。”阿竹脸又羞红了。站在那里,不敢抬头。我走过去,拉她坐下,夹了一块兔肉到她碗里,笑道:“今晚你辛苦了,多吃一点。”阿竹红着脸夹起兔肉咬了一口,我回过头,看他们都在看我,想到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脸上也是一红,忙道:“大家吃菜,大家吃菜。”转头再看阿竹,她也偷偷看我,我心中直叫,糟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顿饭吃完,我拉着阿竹道:“你可留了白鱼,若是不够,我再去捉些来。”阿竹到水缸边打开盖道:“你看,还有七条。”我松一口气道:“你把白鱼穿在绳上,挂在屋檐下,每日取一条用慢火炖了汤,给你娘吃,我观她气色,身体十分虚弱,还不可太过劳累。”阿竹道:“谢谢大哥关心。我会做的。”我抬头看窗外夜幕降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马上走。 阿竹看出我的心思,低声道:“大哥再到这里住一晚吧。明日再走不迟。”我想了想,点点头。她忙拉我进到一间客房说:“你到这里,我去给你拿铺盖来。”言罢,转身去了,良久拿了一床绣花的大红被子来。我看她神情局促,心中疑惑道:“阿竹,这不是你的嫁妆吧?”阿竹惊道:“大哥怎么知道?”我笑道;“这么明显都看不出,你当大哥是个傻子。”阿竹跺一跺脚,转身跑出去。被子也带走了。我心道;这个丫头。看来今晚只有盖包袱皮了。 早晨醒来,我揉揉眼睛,看看自己身上,还是盖了那床绣花的红被子,不由笑道:“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我不是男子啊。”想一想,忙翻身起来,将被子叠好了,拿起包裹,慌忙出来到堂屋中,两个老人都在,我向他们拱拱手道:“小侄就此告辞,多谢二位的款待。”老人点点头,站起来送我。我走到大门外,四顾不见阿竹,心想她不在也好。转身再向两位老人拱手道:“不必送了,大伯伯母请回吧。”老人向我招招手。我转身骑上白马,一夹马腹,向前方驰去。 山路十八弯,我已走了一半,猛抬头,只见前方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山口处,远远望着我。“阿竹。”我失声叫道。策马上去,果然是阿竹,脸上都是泪痕,两眼也红肿了。我跳下马道:“你是特意来送我的么。”阿竹点点头,将一个草织的小袋子递给我,袋上织着一些山花。我接过袋子,见她眼中流泪忙道:“别哭了,我答应你,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好么?”阿竹点点头道;“我知道大哥是干大事的人,不会为了我留下来。只希望大哥心中记得有阿竹这个人就够了。”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掏出手帕为她拭泪。阿竹接过手帕道:“这块手帕就留在阿竹这里好么。”我知她深情,想到自己,不由叹息。转身骑上马背,走了很远。回头见阿竹犹在向我招手。我看她衣裳单薄,脚上只穿着一双破草鞋,想了想又转身回去。跳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这才上马离去。阿竹跑过来道:“大哥,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回头道;“算是大哥送给你的嫁妆吧。”说完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向云南方向驰去。 新年新气象,这两章快乐带大大们轻松一下。 第二十章 阿诗玛 进了云南境内,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起来,我的心情也很愉快,骑在马上,看着来来往往穿着各种民族服色的人,脸上不由挂满了笑容,路边的田间,有几匹矮脚马在吃草,我笑道:“真得有矮脚马,好可爱哦。”骑了自己的马过去,让它在旁边吃草,自己走过去在一匹矮脚马身上摸一摸,那马性情很温顺,只用一双大眼睛看了看我,继续低头吃它的草。我坐在田边休息了一会,看看马儿吃得差不多了。便把它牵过来,也不骑了,让它慢慢走,消化消化。 行到路上,忽然见到一群撒尼族服饰的女子走过。我心中一动,上前拦住一人道:“姑娘,你们村里可有叫阿诗玛的。”那女子抬头看看我笑道:“我们这里的女子都叫阿诗玛,你找得是哪一个?” 我笑道:“自然是最美的那一个。” 女子闻言向后指了指道:“你看她来了。”我忙转过头看,只见远远的路上走来一位背着竹篓的女子,等她走近了一看,果然很漂亮,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先前那女子冲她叫道:“阿月,这位公子找你。” 我忙上前道:“你就是最美丽的阿诗玛?” 阿月笑道;“公子,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在下张好古,听说撒尼族的姑娘都很会唱山歌。便想和姑娘对唱一番。” 阿月道:“好啊,你听着。”她开口唱道:“唱支山歌给你听,什么鸟儿最美丽,什么树儿最名贵,什么鸟儿天上有,什么树儿山下盼。”她的声音很好听,象百灵鸟一样。 我低头沉思一会,开口唱道:“唱支山歌给妹听,世上凤凰最美丽,梧桐树儿最名贵。妹是天上金凤凰,哥是山下梧桐树,风风雨雨日日盼,盼妹飞上树梢头。” 唱完,阿月诧异地看了看我,脸上红了红,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小女孩远远地跑过来叫道:“阿月姐姐,不好了,家里的马难产,快要死了。” 阿月闻言大惊,飞身跑去。我在后叫道:“姑娘何不骑我的马去。”阿月回头看我一眼,不理我,继续向前跑,我无奈只得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跑到村中一栋茅屋前,阿月推开门冲进去道:“小黄怎么样了?”一个老妇出来道:“你快去求木寨主,叫他带大夫来看一看吧。”阿月急道:“那个木寨主,上次妹妹生病,他就不肯帮,硬要我嫁给他儿子,这回一定也不会帮我们的。”老妇闻言沉默不语。我牵着马跟进来,听到这话忙上前道:“大婶不妨让我试试,我也曾在乡下看过病。不过不曾看过马。” 老妇看着我迟疑不决。阿月道:“娘,你让他去试一试吧,反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木寨主的。”老妇只得点点头,带了我向屋后走去,一匹黄色的矮脚马躺在地上,脸上神情痛苦,一只小马驹已经露出了头,却不得出来。两匹马都气息奄奄。 我快步走上去,看看情况危急。两个人站在我身边,神色惶然,看来这匹马是她们的命根子,我想了想道:“你们快去拿剪刀,放在开水里煮沸了,再准备些羊肠和针一起煮。这匹马一定要开刀,不然都得死。” 老妇慌忙去准备,过了半个时辰,端了盆开水过来,水中一把剪刀和一根羊肠,我顾不得烫,快速把剪刀捞起,剪开母马的肚子,将马驹慢慢取出来,放在地上,马驹身上血淋淋的,不过还有气,阿月忙拿一块布上前把马驹抱走,我从水中取了羊肠,用剪刀剪了一根线,穿在针上,赶紧给马缝起来。过了两个时辰方才缝好,又用开水给它洗了洗,对老妇道:“你要去采些补血消炎的草药来,熬成水给这马吃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老妇点头应了,让我到屋里坐。我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房中,一屁股坐在椅上,心想,这兽医的活可真不容易做,又脏又累,我是用医人的法子医马,应该不会有错吧。 老妇给我倒了杯茶笑道;“公子真是好心肠。”我道:“这是我们学医之人应该做的。”接过茶慢慢喝了。老妇又道:“公子是汉人吧,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我道:“我是个游方郎中,走到哪住到哪。”老妇道:“那好,你今日便住在这里吧。”我忙点点头,想了想道;“你们说的木寨主是什么人?” 老妇道:“此人是我们这些族人的头领,心术不正,干了许多坏事,他的儿子看上了我家阿月,几次来逼迫我们,阿月喜欢的是村西头的阿水,怎么会答应嫁给他呢?” 我听了道:“你让阿月快些和阿水成婚不就行了。” 老妇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便要举行斗马大赛,姑娘们要将自己织的围巾悬在高梁上,若是谁喜欢哪个姑娘,便要拿自家的马出来斗,赢了的方可取下这位姑娘的围巾,与姑娘成婚。这是赛主规定的。” 我惊道:“若是姑娘喜欢的人没有斗赢,那岂不是要错过一段好姻缘。” 老妇道:“是啊。寨主家人强马壮,阿水家境贫寒,只有两匹马,如何是他的对手?” 我笑道;“明日的斗马大赛我也去,也许能帮得上忙。” 老妇大喜,忙招呼我吃晚饭,我又吃了一顿撒尼族的野味大餐,好开心。饭毕老妇引我到客房去安歇。一直不见阿月的身影。想来是明日便要比赛,去与她的阿水相会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吃了早饭,我便随着人流来到村旁的赛场。此时赛场上已站满了穿着撒尼族服装的少男少女。前面的高梁上系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围巾。这时我看到阿月从人群中走出来,把一条鲜红的围巾交给一个老者,那老者爬上架子,把围巾系在最上面。我悄悄地跟上去。只见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走到阿月身边,低声对她说着什么,阿月连连点头,一边用手拭泪,我心想,莫非这男子便是阿月的男朋友阿水。一忽儿人群骚动起来。一匹健马载着一个身村魁梧,相貌凶恶的男子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一边走一边驱赶着人群,我心道:好大的架子,这必是木寨主的儿子了。男子走到赛场上,抬头看了看最顶上那条红围巾。招手叫身后一人牵来一匹极雄壮的骏马,大声道:“我今日若赢了,便要阿月那条围巾。”旁边的人群纷纷住嘴,许多道厌恶的眼光看向他。男子见无人回答。嘿嘿笑了两声,把马牵到场中道:“有谁要跟我比试的?” 方才那个俊朗的男子挤出人群道:“阿水要和少寨主比试。” “就是你。”少寨主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那匹瘦弱的老马,忽然仰天大笑道:“你的这匹马连牙都没有了,还想跟我比,算了吧,还是给我乖乖地滚回老家去吧。”他身旁的家丁也纷纷狂笑。阿水捏紧拳头,眼中射出万道怒火。阿月在身后拉了他一把,他忙回头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劝慰她。 我站在远处心想,看来今天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了。 场中一位老者一扬手,宣布比赛开始。立刻有一个男子牵了一匹母马过来,在两匹赛马之间转悠了一阵。赛马渐渐紧张起来,两双马眼互相对视。马鬓竖起,很快抬起前蹄,互相蹬踢起来。那老马分明不是对手,只几下便落了下风。在一旁观看的阿月脸上露出凄惶之色,少寨主那边则发出阵阵得意的喧哗之声。我看看四下无人注意我,心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手中暗扣了一根银针,一用力,针嗖得一声飞过去,无声无息地刺入那匹健马前腿的关节中。马儿悲鸣一声,放下腿在地上打转,老马趁机上前猛踢了它几蹄子。健马倒地,口中依旧悲鸣不止。老者出场道:“这场胜出的是村东的阿水。”一人早已上前把最上头的红围巾取下来,交给阿水。阿月从人群中跑出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旁边的老百姓一起喝起彩来。我心中大喜,哈哈又促成了一对有情人。转身离开人群,慢慢走到树荫下。心想今天晚上还有一场篝火晚会,过了今晚,再动身去石林看看吧。 回到阿月家中,我到客房专心绘制自己的地图,如今云南也已在我的大中华版图上,下面该去哪里呢?我一边蘸墨,一边心中暗想,忽然想到家中的爹娘不知怎样了,如果碰到去翠微镇的人,最好叫他们帮我带一封书信去报平安才好。 夜晚来临了,我和阿月阿水一起来到村中的空地上,地上燃起了许多篝火,无数少男少女手拉手围成一圈,尽情地唱着歌,跳着舞,我也溶入他们之中,忘情地歌唱起来。上次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女子走到我身边道:“公子,你也喜欢跳舞吗?”我笑道:“是啊,我很喜欢你们的民族舞蹈,不如你来教我吧。”女子道:“好啊。”言罢牵着我的手跳了起来。我随着她舞动身体,有点笨拙。但很开心。跳到身上出汗,转头一看,许多少男少女都不见了,阿月阿水也早已不在我身边。女子见我惊奇,笑道:“他们到村后的林子里说悄悄话去了”。我闻言道:“不如我唱首歌给他们伴奏吧。”说完张嘴唱道: “夜静寂寂的夜,我们期待相见,希望美梦能实现。在去年的冬天,把思念化成雪,在天空飘荡,在你心中纷飞。把祝福化成雪一片片,让雪花穿梭每个寂寞。就快要下雪了,就快要下雪。月光占满银色的天,寂静征服冰冷的夜。就快要下雪了,就快要下雪记得冬季相见。 我唱完,看到很多人围拢过来看着我道:“公子,你唱得真好。”我笑道:“不如你们也唱几首歌给我听。”一个少年笑道:“我来吹笛子给你们伴奏。”几个少女走上前,一边翩翩起舞,一边轻舒歌喉。我在旁边边听边看。天上明月慢慢东移。轻风吹来,竹影摇曳。夜晚渐渐过去,我回到客房中,绘了一番地图。转身躺到床上,心想,又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第二十一章 智除奸贼 早晨,在一片鸟叫声中,忽然响起嘈杂喧哗的声音,我从梦中惊醒,忙披着衣服走出去看。 只见外面很多人叫道:“不好了,阿月被少寨主抢走了。”我心中一震,忙拉住一人道:“那阿水呢?”来人道:“他已经追上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这时又有一人来报信说:“完了,阿月昨日跳入丽江了。”我脑中嗡的一声,忙随着人流涌到江岸边,只见很多人在岸上指指点点。我施展步法挤过去,一只鞋孤零零地躺在岸上,阿月的娘挤过去捡起鞋道:“这是我女儿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抛下娘。”她放声大哭起来。我心中乱如一团麻。慢慢从人群中出来,心道:也许我那一针竟是害了他们,为什么遇到我的人总是那么不幸。这万恶的世界,我要怎样才能拯救你? 我迈着迟缓的脚步,走到村口,一个孩子飞跑过来道:“不好了,阿水被木寨主抓起来了,说他逼死了阿月。”我听了苦笑道:“好个颠倒黑白的恶人。也罢,且待我去会会你们。”我想了想,回到阿月家中,牵了马,带上我的宝剑,向村外驰去。问了木寨主的住处。我向前急奔,忽然想到自己这付模样村中人都见过。只怕会连累阿月娘。于是走到一个僻静处,看看四野无人,忙取下脸上面具,再往前驰了一段,见一个猎户背了弓箭过来,我忙催马过去对他道:“这位兄台,我出五两银子买你的弓箭如何?”猎户立刻把弓箭取下来,拿了我手中的银子便走。走了一段还回过头来,仿佛怕我会后悔似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又往前奔了一段路,前面山坡上露出一座寨子。我驰到寨门前,对寨中人道:“在下柳明堂,特来拜见木寨主。” 寨中人忙进去禀报。不一会一个身材肥壮,满脸胡须的男子出来道:“不知柳公子找我干什么?”我笑道:“在下来找你要一个人。”木寨主道:“是何人?”我道:“便是阿月的未婚夫阿水。”木寨主闻言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你与阿水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找他?” 我道:“阿水和阿月都是在下的朋友,请寨主赏我一个面子,放了他吧。” 木寨主仰天狂笑道:“看你这少年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有何面子可言?老夫就不放人,你待如何?” 我伸手取了背上弓箭,望着寨顶那面旗,嗖得一声,旗应声而倒。我拱手道:“这样可以放人了吧?” 木寨主盯着我看了半晌,转身向后一招手。那日见过的少寨主拖着一个绑着的人出来,那人正是阿水,他看着我,叫道:“壮士,你快走吧,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想连累你。”我笑道:“好一个汉子,怪不得阿月喜欢你。我柳明堂今生敬佩得是英雄,喜欢的是真汉子。既然来了,便一定要救你出去。” 木寨主道:“老夫本来也想放你朋友回去,奈何他逼死了小儿的未婚妻,我还要拿他去官府抵命呢。” 我怒道:“逼死阿月的分明是你那宝贝儿子,你这老匹夫却来这里颠倒是非,再不放人,休怪我箭下无情。” 木寨主闻言两眼一翻道:“小子以为我寨中无箭么。”言毕一扬手。寨前现出一排箭手,手中弓箭都指着我。我抽出腰中剑,突然自马上纵身跃起,箭纷纷向空中射出。我手中挥舞,把箭一一隔开。又是几个起落,已到了寨中,木寨主大惊道:“快给我截住他。”我上前一纵,到了寨主面前,手中剑指着他的咽喉道:“还不快放人!”木寨主无奈,只得叫道:“快放人。”少寨主叫道:“爹,这个人放不得。”木寨主怒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么?”少寨主无奈,将阿水身上绳索割了,把他向我推过来。我右手将剑抵着寨主,左手一拉阿水道:“你快上马。”阿水依言出了寨门跃上马背。我推着木寨主,慢慢退到马前,伸手将他一搡,纵身上马,阿水一夹马腹。白马向前驰去。少寨主牵来一匹马,带了一群人也追了上来。手中一边还放着箭。我转身用剑左打右拨,看看他们越来越近,对阿水道:“你在前面不停拐弯。”阿水依言将马头拨来拨去。射来的箭纷纷落空。我也取了一枝箭放在弓弦上,看看少寨主跑得近了,一箭射去,正中他的咽喉,少寨主仰身向后倒去。身后的人慌忙下马,上去救护他。我使劲一踢马腹,马径直向前冲去,很快把他们甩在后面。 到了河岸边,阿水跪下放声大哭。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道;“阿水,木寨主可能还会找你的麻烦,我还要回去想法解决了他。你快点离乡逃命去吧。”阿水哭了良久,又望丽江拜了三拜,站起身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只是阿月已经死了,我活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我叹道:“阿月是个好姑娘,也许上天庇佑她没有死。你千万要坚强一些。倘若有缘,还会有相见的日子。”阿水想了想道:“好,我便沿着这条江走下去,一定要找到她。”我微笑点点头。转身骑上马,心想该是去杀木寨主的时候了,不然他死了儿子,必会迁怒别人,村里的人怕是都要遭难了。 走到寨前,果然见木寨主骑上一匹马,带了一大群人正准备出寨,我取一支箭搭上,大声道:“木寨主,我这便送你去见儿子。”木寨主大惊抬头看向我。箭已飞出,他应声倒地。我拨马回身向山外驰去。心想柳明堂从此成了通缉犯。这张脸怕是不能用了。到了林中,我便复戴上面具。大摇大摆地上了官道。往北方去了。 大都 阿罕走到房中,向铁穆耳跪下道:“殿下,昆明县令有信送来,是关于柳公子的消息。”铁穆耳大喜道:“快念。”阿罕站起身,念道:“殿下千岁金安。接殿下旨意,卑职日夜查探,探得有一位白衣佩剑,十分俊秀的少年,自称柳明堂,几日前曾在本县辖内的撒尼族聚集区出现过。” 铁穆耳听到这里,疑道:“她到撒尼族那里去做什么?”见阿罕停下忙道:“继续念。”阿罕接着念道:“此人使得一手好箭法,一连射杀木寨主及其儿子二人,救走一个逼死少女的男子。” 铁穆耳闻言大惊道:“有这等事,我不信四弟会如此嗜杀,更不会救害死女子之人。”想想又示意道:“下面写什么?” 阿罕道:“县令说这个木寨主平时在撒尼族内欺男霸女,干了许多不法勾当。据当地村民说,真正逼死少女的是木寨主的儿子,撒尼族人皆称这位柳公子是位大英雄,大侠士,为地方除了一害。那个被救走的男子便是死去少女的未婚夫。” 铁穆耳笑道:“我便知道四弟心地善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她这次一连犯下两条人命,恐怕已经踏上了逃亡之路。”他凝神想了想道:“阿罕,你马上传令给这位县令,叫他把这桩杀人案子迅速压下去,不得通辑柳明堂,更不能派人捉拿他。至于死者的家属,也要想法堵他们的嘴,给他们些抚恤便是。不得有误。”阿罕领命去了。铁穆耳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蓝天,低声道:“四弟,你只管放心办事,有二哥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九王府内 王爷道:“原来柳明堂在昆明,还杀了人,看来下次本王见到她,要小心些才是。” 侍卫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据上次刺杀失败逃回来的人言道,在皇太子房中助他避开第一箭的便是这个柳明堂,看他们当时情景,似乎很亲昵。” 王爷怒道:“我这个宝贝侄儿,皇位抢了我的倒也罢了,连我看中的女人也要抢,等明日我便向母后禀明一切,让他早些娶了弘吉烈,柳明堂心高气傲,绝不会屈身做他的侧妃。” 侍卫忙唯唯喏喏地退出去了。王爷心中怒气难平,转身到书案上,将笔墨纸砚尽皆扫在地上,一只茶杯从案上落下,摔得粉碎。 小兰坐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无聊地看着蓝天,叹道;“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啊?春天都已经来了,小兰很想你啊!”一个人从房中出来,坐在小兰对面,和她一起望着天道:“小兰,你还不肯告诉我张好古在哪吗?” 小兰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怎么告诉你啊,柳姑娘。” 柳如芳叹口气道:“师兄又被皇上派去北地驻军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小兰道:“没找到小姐,他肯定伤心死了,回来又能怎样呢?” 一人笑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 小兰忙站起来道:“柳大侠,” 柳翔天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小兰,你说张公子他到底上哪去了?” 小兰道:“我那日明明接应她到了院子里,还看她休息了,方才出去等你们。谁知你们回来后,她便不见了。” 柳如芳道:“最奇怪得是,第二日我师兄便被放出来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 小兰道:“他和张公子救的是九王爷的侍妾,抓他的人一定也是九王爷。” 柳如芳道:“那他为何又要放我师兄走呢?” 小兰道:“也许他知道了皇甫公子的身份,不想跟他做对,便干脆把他放了。” 柳如芳道:“那张公子又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 小兰摊了摊手。大家互相看了看,皆是迷惑不解的样子。 皇宫中,铁穆耳躬身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后笑道:“快快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我这次招你来,是想谈谈你和弘吉烈的婚事。”铁穆耳忙道:“孙儿和弘吉烈都还年轻,如今国家还有很多大事要处理。成婚的事,不必急在一时。”皇后凝神看了看他道:“你和弘吉烈大婚之后,还是可以处理国家大事的嘛,何况弘吉烈是个好孩子,你若娶了她,正可以安心处理国事。” 铁穆耳沉吟不语。皇后道:“有哀家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铁穆耳道:“请皇祖母容孙儿再好好想想。” 皇后道:“莫非你在江南遇见了什么女子?对她念念不忘,所以不愿娶弘吉烈。” 铁穆耳闻言道:“确有一位奇女子,美貌贤德,文武双全,孙儿正准备向皇祖母奏请,许她进宫。皇祖母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皇后笑道:“是个汉人女子吧,你若是想纳她为侧妃,哀家不会干涉你,若是还有别的想头,你便趁早死了这份心,正妃的位子,只能属于拥有蒙古高贵血统的弘吉烈。哀家已经跟皇上说了,下月便给你举行大婚,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言罢转身拂袖而去。铁穆耳道:“皇祖母,请听孙儿一言。”皇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铁穆耳跪在地上,半日方才起来。脸上神情异常沉重。 第二十二章 太子妃 转眼大婚的日子快到了,铁穆耳每日坐立不安,派去找丽君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她出了什么事不成。 门外进来一人,正是风尘仆仆的阿罕。铁穆耳忙上前道:“阿罕,怎么样,找到她了吗?”阿罕垂头道:“请主子责罚,属下找了一个月,都没有她的踪影,自从那日在昆明杀了木寨主父子之后,就再也没人看到过她。” 铁穆耳闻言颓然坐下道:“婚期已不能再拖,这可如何是好?” 阿罕道:“主子何不娶了弘吉烈便是。” 铁穆耳道:“你不明白,孟丽君是个心性极高的人,绝不肯屈人之下。” 阿罕道:“主子不必忧心,弘吉烈不过是主子的太子妃,将来等主子荣登大宝,再立孟丽君为皇后便是,若有谁反对,就杀他的头。” 铁穆耳苦笑道:“话虽如此,只是真正做起来却很难,也罢,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完挥手叫阿罕退出去。自己走到窗前,愁眉不展地看着窗外那一棵梅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婚的日子终于来临了,铁穆耳穿上传统喜服,和新娘一起坐在寝宫中,面前放了无数的蒙古美食,但他却毫无胃口,只是一味地灌弘吉烈喝酒。弘吉烈酒量本来就很浅,几杯下去便烂醉如泥,铁穆耳把她扶到床边,放在枕上,伸手为她盖了一床棉被,自己走到桌前,又喝了一杯酒,心道:“四弟,你如今究竟身在何处,过得好吗?”窗外明月无声,谁能读懂他的心事? 我走在山路上,骑着那匹白马,心里烦闷得紧。自从那日杀了木寨主二人,从昆明出来便看到我的通缉令。我心中暗想,那个柳明堂,看你们往哪里找去?谁知又走了两日,通缉令忽然撕掉了,城门口也不见有人盘查。我心下诧异,忽然想到二哥,一定是他从中周旋,下令免了我的罪,想到这里,不由叹息。按史书上记载,今年正是铁穆耳大婚的日子,此时的他也许正搂着他的娇妻,合合美美地过日子呢,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汉人女子。 我使劲甩甩头不去想他,前面便是江西道洪都府,久闻滕王阁的大名,不如到阁上看看赣江吧。我脚下加力,驱着马儿向江边奔去。站在阁顶,只见眼前视野开阔,大江之水滔滔东去,几只水鸟在江上盘旋。我不由出声念道:“落霞与孤鹜起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旁边一人笑道:“想不到公子也是个雅人。”我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清秀的书生。我忙拱手道:“这位兄台是……。”书生道:“在下洪都人氏宁采臣。” “宁采臣。”我大惊看着他,那么小倩又是谁?想想也许是同名同姓之人吧。于是也笑道:“在下幽州人氐张好古。”宁采臣道:“原来公子是幽州人,那里离此处何止千里?公子为何离乡背井,来到洪都。”我道:“在下是乡野之人,喜欢四处游历。让兄台见笑了。”宁采臣笑道:“哪里,古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兄台远来便是客,不如到舍下坐一坐,饮一杯茶如何?”我想了想,自己暂时也不急着走,便点头答应了。下了滕王阁,我随着他来到象湖边一处宅院。只见院中遍植樟树,地上还种了许多菊花。我笑道:“原来宁兄也是风雅之人。”宁采臣苦笑道:“我们这些读书人,断了科举之路,只有种种花,养养鱼,打发日子了。” 我想到二哥大婚之后,元世祖忽必烈便会驾崩,到时新皇登基,定会开科取士,让蒙汉都能入朝为官。于是劝道:“宁兄不必烦恼,朝廷很快就会重开科举之路,到时宁兄也不怕胸中才学无用武之地。”宁采臣惊道:“张兄如何得知?”我笑道:“不过是猜测。”宁采臣眼中光芒一暗。看我还站着,忙让我进去坐下,给我倒了茶,便谈论起一些诗词歌赋起来。 到了晚间,宁采臣邀我去吃饭,我见他家中只有一个老仆,再无他人,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宁采臣触到我疑问的眼光,摇头笑道:“不瞒张兄,采臣的娘几年前就过世了,爹爹几个月跟随朋友出外做生意,还没有回来。” 我笑道:“想不到宁伯父是经商之人,只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 宁采臣道:“不过夏天贩些凉席,冬天贩些棉被卖而已,都是小本生意,让兄台见笑了。” 我忙道:“哪里,只是宁伯父年纪想必也不少了,这样四处奔波岂不辛苦。” 宁采臣笑道:“是啊,所以在下正想等这次爹爹回来,便要接了他手里的生意,让他好好在家颐养天年。”说完便携了我的手进了饭厅,吃罢饭,我回到客房中歇息,一夜无话。 大都 铁穆耳合衣躺在弘吉烈身侧睡了一晚,看看天亮了,忙起来。步到书房中去处理公事。弘吉烈慢慢睁开眼睛,宿酒还未散,只觉得头疼欲裂。见铁穆耳不在身边,忙爬起来,问一旁的侍女道:“阿妍,太子殿下呢?” 阿妍躬身道:“太子已经到书房去处理公务了。” 弘吉烈大惊道:“那我昨晚是不是一直这样大醉不醒。” 阿妍红着脸看着她道:“太子妃昨夜喝了酒之后便一直睡着,也不曾侍奉太子。” 弘吉烈想了想,不由羞红了脸道:“我真是喝得太多了,不知铁穆耳哥哥可会生我的气?” 阿妍笑道:“太子最疼太子妃了,一定不会生气。太子妃今晚只管好生侍奉太子便是。” 弘吉烈道:“不要混说了,还不快去给我准备热水。”阿妍忙应声出去了。 弘吉烈梳洗完毕,略用了些早点,便来到御花园中散心。迎面走来了皇后娘娘,看着弘吉烈笑道:“昨日太子对你可温柔。”弘吉烈红着脸道:“谢娘娘关心,他对我很好。”皇后笑道:“那就好,哀家还等着你早日为我蒙古皇室开枝散叶呢。”弘吉烈道:“不来了,皇祖母取笑我。”皇后拉着她的手道;“太子要处理国事,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不如一起去看新戏吧。”弘吉烈奇道:“新戏?”皇后道:“是太子从川中赈灾后带回来的,叫做《白蛇传》,很好看的。我们走吧。”弘吉烈忙随她去了。 转眼夜幕又已降临,弘吉烈在宫中翘首以盼,却不见铁穆耳的踪影,只得到书房中来找他。铁穆耳见了她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弘吉烈无奈,只得嘟着嘴回去了。 以后几日都是如此,弘吉烈心中不由恼怒。这日又到铁穆耳书房中,铁穆耳见了她还是那句话。弘吉烈怒道:“太子莫非不喜欢弘吉烈?”铁穆耳叹口气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看我这不是很忙吗?”弘吉烈道:“我们还是新婚,再忙你也应该抽出时间陪我,除非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铁穆耳道:“你不要胡说,快点回去,我过几日一定陪你。”弘吉烈哭道:“你这样对我,我去告诉皇祖母去。”铁穆耳闻言站起身道:“好,你去说,明日我就把铺盖搬到书房中来。”弘吉烈又羞又气,跺跺脚走了。铁穆耳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如此刁蛮任性,怎比得上丽君万一。 弘吉烈回到寝宫中,越想越难过,心道: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想到这里,她招手叫来阿妍,对她道:“明日你到太子书房中,等他出去便来禀告我。”阿妍点头走了。弘吉烈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到天明。 第二日,阿妍探得太子书房中无人,忙来报与弘吉烈。弘吉烈赶忙领了一群宫女侍从,急步走到书房中,对下人道:“给我搜,”下人迟疑不敢动。弘吉烈道:“你们快搜,出了事由我担待。”下人七手八脚地翻了好一阵,从书架下的暗格中翻到一个木盒。双手递到弘吉烈面前。弘吉烈打开木盒一看,却是一幅画像,展开画像一看,赫然是一位花容月貌,风华绝代的少女,仔细看看,还有几分眼熟。弘吉烈把画像放回木盒中,叫阿妍拿了,愤愤道:“原来太子如此待我,都是为了这个卑贱的汉人女子。” 晚上,太子急匆匆地来到寝宫中,弘吉烈端坐在床榻上,冷眼看着他,太子道:“你今日到我书房中做了什么?”弘吉烈道:“我是你的妻子,不过行使了妻子的权利。”太子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翻我的物品。”弘吉烈道:“倘若我不翻,就要永远被你蒙在鼓里,你是来找那幅画像的吧。我已经把她烧了。” 铁穆耳怒目看着她,想了想,快步走上前提起她的衣领,掷到床上道:“你身为太子妃,却毫无太子妃应有的贤德,淑良,胸襟和气度。明日我便派人给你送一本汉人的女则来,你给我好好地读三百遍,什么时候读明白了,再来说给我听。”说完,转身出去,一会儿便有两个侍女来拿了铁穆耳的衣服物品,搬到别的寝宫去了。弘吉烈又羞又气,扑到枕头上放声大哭。 第二日天一亮,弘吉烈便去找皇后诉苦,远远地看见皇后在御花园中,她奔过去,跪在地上,叫了一声皇祖母,便放声大哭起来。皇后轻轻把她扶起,笑道:“好孩子,哭什么呢,夫妻吵架也是很平常的事。” 弘吉烈道:“他欺负我,皇祖母要为我做主。” 皇后看了看她道:“是么,昨日的事,太子已经都跟我说了,这里面你也有错。” 弘吉烈红肿着眼道:“难道皇祖母也要为他说话吗?” 皇后道:“铁穆耳新婚便冷落你,日日只在书房中处理公事,这是他的不对,哀家已经说了他几句。但你做得更不对。” 弘吉烈道:“孩儿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后慈祥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如今结了婚,便是大人了,也要有大人的样子,私自去太子书房中翻查物品,若是别人,便是死罪。” 弘吉烈不服气道:“我是他的妻子,为何不能查看他的东西。” 皇后道:“铁穆耳是皇太子,将来还要做一国之君。你这样对他,叫他以后还怎么服人,你毁了他的画像,他只是要你读熟女则,已经是很宽容的了。” 弘吉烈道;“他心中居然还有别的女子,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皇后笑道:“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男人管得越紧,他的心便离你越远。铁穆耳是皇太子,不可能只娶你一个妻子,将来还会有很多女人来与你争宠。你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要学会容忍,宽恕,更要学会接纳太子别的女人。我这本女则,你拿去好好看一看吧。看不懂得地方,尽管来问我。” 弘吉烈含泪接过女则,躬身道:“送皇后娘娘。”皇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弘吉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一章 水月庵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天下读书之人,不论蒙汉,皆可参加乡试,乡试选中之人,再赴京参加大比,取状元,榜眼,探花为头三甲头三名。” 这一日,我正与宁采臣在贤士湖的状元桥边喝茶,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宁采臣大喜道:“兄台说得真准,皇上果然开科取士了。”我笑道:“那你就要赶快努力,考个功名出来,也好光宗耀祖啊。” 宁采臣道:“张兄何不和我一起参加乡试,也好博个功名。” 我笑道:“富贵荣华于我不过浮云,考上又怎样,考不上又怎样。” 宁采臣道:“张兄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于世,便要有所作为,我观张兄也不是庸碌之人,为何不参加科考,若高中了,也可为汉人百姓造福。” 我看着他,心中想到二哥,若是考不中还没什么,若是考中了,便要回到大都那个伤心地,面对二哥还有少华,躲都来不及,哪里愿去见他们。想到这里,我摇头道:“宁兄不必再说了,我是绝不会去参加科举的。” 宁采臣叹了口气,低声道:“张兄,在下说句忤逆的话,你也是有才学之人,应该知道当今天下本是我们汉人的,如今却被外族夺了去,朝中官员也多是蒙人,汉人百姓被皇帝定为第三等贱民,生活困苦,性命如草芥,每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若是能考中科举,就算不能成为朝中大员,至少也可解救一方百姓啊,张兄满腹才华,这几日与小弟谈起国家大事,也是头头是道,分明有治世之志,为何不尽力施为呢?”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想到自己与少华从苏州一路走来,看到的满眼凄苦景象,还有死在九王爷手中的老伯一家,和二哥在州中看到的那些衣食无着,在寒风中哀嚎的穷苦汉人百姓,心中测然。良久无语。 宁采臣见我默然,疑道:“张兄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所以不愿入朝为官?” 我抬起头看着他,暗道:“我如今是张好古,模样早已改变,二哥肯定认不出我,而且一旦事情败露,大可以揭了面具跑路,他们又到哪去寻我呢?到了朝堂之上,虽然不能尽展心中抱负,至少可以如宁采臣所说,造福一方百姓啊。”想到这里,我一咬牙,笑道:“好,就依宁兄之言,我们今日便一起温习功课。” 宁采臣大喜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伸手拉了我回去,拿出《中庸》,《论语》,《大学》等几本书,和我一起研读起来。还好都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我从小便是背书的高手,摇头晃脑读了十几日,便背得滚瓜烂熟。宁采臣笑道:“看来张兄这次一定能高中,”我笑道:“宁兄也不差,这次乡试的前两名便是你我二人了。”宁采臣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到了考试之期,我们进了考场,只见试题之上尽是平日熟读之书。做起来毫不费力。考完出来,我和宁采臣相视而笑,信心十足,只管回家等待佳音。 几日后放榜,我果然中了乡试第一名解元,宁采臣中了第二。我们到玉带河边的豫章楼喝了点小酒庆贺了一番,便打算动身上路。宁采臣去买了一匹马,又收拾了包裹,对我道:“张兄,这里离大都路途遥远,只有日夜加紧赶路,方不会误了大比之期。”我笑道:“那是自然。”拿起包裹,骑上我那匹大白马,与宁采臣并骑向大都行去。 过了湖北地界,这一日到了一座山边,天色已经晚了,我犹豫着该不该上山,宁采臣道:“我方才听过路的老者道,山上有一座水月庵,已经荒废许久了,不如我们到那里过夜。”我想了想道:“也好。”于是我们一起催马上了山,一直行到山顶之上,方见到那座小小的尼庵。我跳下马,推开门,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院中全是树叶腐臭的气味。宁采臣跟在我身后进去,捂着鼻子道:“这地方怎么这么脏。”我留神看了看四周,仿佛有人行过的痕迹。不由加了戒备,一手握住腰中长剑,一手牵着马,走到庵堂中,四下都没有人,只有满布的蜘蛛网,和铺天盖地的灰尘。 庵堂内有两间客房,我招呼宁采臣住左边那间,我自己打开右边那扇门,清理里面的杂物和垃圾。宁采臣走过来道:“不如我们睡一起吧,这里阴森森的,怪怕人的。”我笑道:“宁兄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会害怕么?”宁采臣脸一红道:“那倒不是,不过两个人睡一起也可以说说话,没那么寂寞。”我道:“可惜在下喜欢一个人睡。”宁采臣闻言不好再坚持,只得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拿出包裹中的厚布垫在床上,又到院中堆好枯叶,用火折子点着,就着火光吃起干粮来。宁采臣也慌忙走到我身边。忽然刮起一阵风,把树叶吹得满天乱舞,我擎出长剑,将空中燃着的叶子一一串起,丢回地上,又用树枝将火打灭了,对宁采臣道:“早些歇息吧。”宁采臣看着我,脸上全是惊诧之色,拱手道:“原来兄台还是一位武林高手。”我笑道:“你过奖了,快些去睡吧。” 进了房门,我把包裹放好,吹熄了灯。闭着眼睡觉,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隔壁一声尖叫,我忙提了剑出去。一脚踢开房门道:“发生了什么事?” 宁采臣指着窗外道:“鬼,有鬼。”身子早已缩成一团。我眼角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忙纵身追了上去。宁采臣在身后道:“张兄,不要丢下我啊。”声音中全是惧怕之意。我苦笑一声,只得进房中,拖他出来道:“你跟在我身后,不要再乱叫,否则我可管不了你。”宁采臣看着我拼命地点头。 我右手握紧剑柄,向方才白影飘去的方向慢慢行去。四周一片寂静,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哭声。宁采臣吓得拼命躲在我身后。我大声呵道:“何方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没有人回应,我一手拖着宁采臣,快步向树影幢幢处奔去。一个白影从树后跃出,手一扬,撒出一把灰尘。我忙屏息纵身跃开。再看白影已经不见了,身后的宁采臣早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我心道:这么胆小,真是麻烦。无奈,只得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客房里,抬头一看,却见宁采臣的包裹不见了。我忙再到自己房中一看,包裹也不见了,我心想,幸好自己的银子都带在身上,不曾放在包裹里,那白影原来是一个小毛贼。想到这里,我心中大定,看看宁采臣还昏迷不醒,不知那灰尘是不是有毒。还得去把毛贼找出来才是。 我提剑出了门,到那树影下,寻着几个娇小的脚印,便循着足迹去了。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一间茅屋前,里面似乎有灯光。我走到窗外,从草缝里往里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相貌秀丽可人的女子,正扶着床上一位老妇人道:“姥姥,您先喝口热茶。”老妇咳了两声道:“小蝶,你又去庵里偷人家东西了。”女子道:“姥姥,你病得这么重,若没有钱,怎么治病啊?我看那两个书生也不象好人。”我在窗外听了,又气又笑。 想了想,走到门前,一脚把门踢开,用剑指着那女子道:“毛贼拿命来。” 女子伸手把茶碗向我抛过来,被我闪身躲过,再向前一纵,轻轻拿住她的双手,笑道:“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居然做贼,真是可惜。”女子一张俏脸羞得通红。见我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放过我姥姥,她病了。”我笑道:“好啊,我会放过她的,不过你要怎么谢我?”女子闻言脸越加红了。我看看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忙放开她的手道:“在下张好古,方才唐突姑娘,请姑娘见谅。”女子和老妇吃惊得望着我。我拱手道:“只是包里装了我们上京赶考要用的文书,请姑娘还给我好么?若姑娘手头紧,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便送与姑娘吧。”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女子。 女子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把包裹递还给我。我接了包裹放在桌上,把剑回了鞘,走到床前,给老妇搭了搭脉,又看了看她的气色,笑道:“不过是着了风寒,吃两贴药便好了。”女子疑道:“我到山下请的大夫,却说姥姥的病很重,要花许多银子。”我道:“庸医不过是想骗钱,姑娘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想想又道:“我开张方子,你拿了到山下去捡药煎给你姥姥吃吧!” 说完我拿了包裹中的笔墨,女子忙帮我研开,我刷刷刷写好方子,对女子道:“你姥姥身子弱,不能住在这种高寒之处,不如明日你随我们下山,到前面县城里寻一处居所如何?”女子闻言,眼中泪光荧荧,弯腰施礼道:“公子大恩,叫小蝶如何报答?”我笑道:“在下平生最快乐的事,便是帮助受苦受难的女子。这点小忙,实在不算什么。”说完转身出去,临走对女子道:“明日天明我在山下等你。”向庵中行去。女子立在门外,久久地望着我的背影,眼中泪光闪烁。 第二日清晨,我把宁采臣从床上拧起来,他揉着眼睛道:“鬼呢?”我笑道:“什么鬼,是个美女,你小子等会有艳福了。”宁采臣闻言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慌忙找靴子套上,和我一起出来骑上马,飞也似的下了山。山脚的小路上,小蝶和姥姥正眼巴巴地在那里等着,见我们来了,小蝶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我把马让给姥姥骑了,宁采臣也慌忙下了马,把小蝶扶上马背,我看着他心道:喜欢美女,真是男人的天性。 走了半日,到了县城,我帮小蝶觅了一处便宜的房舍,出钱买下来,叫小蝶与她姥姥暂时安顿下来。我问小蝶可会织补衣物,或是绣些手帕之类,小蝶红着脸点点头,我包中钱已不多了,便要宁采臣捐了十两银子出来,要小蝶拿去做本钱,卖点针织刺绣度日。办完这些,我便和宁采臣寻了家客栈歇了一夜,第二日起来,骑上马,买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便要出城门而去。这时小蝶忽然从后面追来道;“张公子,请留步。”我停下来道:“小蝶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小蝶低着头,半晌道:“公子,小蝶愿追随公子,报答公子的大恩。”我听了不由笑道:“姑娘,我家有好多奴婢,已经不需要人了。而且你还有姥姥要照顾。还是不要跟着我吧。” 小蝶听了道:“姥姥的病已经好多了,她也同意我跟着公子。”见我还是不允,不由眼圈一红,便要哭出来。我想到红英,云姬,阿月,这些与我有过接触的女子,都死了,此时是万万不能再带上她,于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拨马便走。小蝶在后面哀哀地哭泣,我只硬着心肠不理。 第二章 金榜题名 转眼到了城门,回头一看,却见宁采臣牵着马从后面跟来,马上坐着小蝶,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宁兄,莫非你要收这位小蝶姑娘做奴婢。”宁采臣红着脸道:“我看她实在可怜,便让她跟着我们吧,若是到了京城,中了头三甲,她也可以接了姥姥来和我们享福。”我叹口气道:“她既跟了你,便是你的人,你可要好好待她。”宁采臣道:“那是自然。”小蝶闻言,在马上偷偷看我。我别转头,不去理她。 转眼到了上都,离大都还有十余天的路程,宁采臣却突然染了急病,躺在客栈中,不能起身,我虽给他开了方子,但病势来得太猛,一时却好不起来。看看考试之期渐渐近了,我不由心急如焚。 宁采臣见我焦虑,叹道:“张兄,你先走吧,我这里有小蝶照顾便够了,等我好了便来找你,你可绝不能误了考试之期。” 我想想也只有如此了。于是对小蝶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宁公子,这些药每日煎两道,要按时喂给他吃。”小蝶连连点头,我又转身对宁采臣道:“你快些好起来。我在大都等你。”宁采臣点了点头,我拿起包裹,转身出门,上马走了很远,回头看小蝶仍倚在门边望着我,我向她招招手。驾的一声向远方驰去。 到大都时,天色已经晚了,我牵着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路上经过将军府,看着那红色的匾额,心中不由百感交集,愣愣地站在街上,半晌没有移步,这时,将军府的大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个人,正是小兰,她手上拿着一个篮子,眼睛向四下望去,我忙转身避到人后,看着她慢慢向后面的巷子里走去,身影完全消失了,方才牵着马出来,轻吁了一口气,往客栈走去。 客栈里早已住满了上京赶考的书生,人人手上捧着厚厚的书,只管在那里大声背诵,我心中好笑,明日便是大考,若平时不用功,如今抱着书再背也是无用,我把包裹放在客房内,想了想,拿出笔墨,准备给爹娘写一封平安信,省得他们牵挂。笔上蘸了墨,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笔来,索性大步走出去,到园中散散心。春暖花开的时节,四野里尽是虫鸣,树上的鸟窝里,传来鸟儿轻轻的呢喃,小鸟尚且能够呆在家里,而我却不得不四处漂泊,何日是个头呢? 我站在树下,低头沉思。一人在后道:“这位兄台,明日便是大比之期,却不好好温习,莫非胸有成竹。”我闻言回过头,是个身材健壮,面色红润的青年男子。我笑道:“在下平日用了功,今日再看便是多余,至于说到胸有成竹,却是愧不敢当。”男子道:“在下徐州雷子其,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我拱手道:“在下洪都张好古。” 男子道:“当此月色,何不各赋诗歌一首,张兄以为如何?” 我笑道:“甚好,雷兄先请。” 雷子其想了想吟道:“春风拂人面,桃花绽枝头。明月知相思,他乡照离人。” 我道:“兄台好诗,”随张口吟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雷子其惊道:“兄台好文采,只是这诗温婉哀愁,莫非张兄心中有何难解之事?” 我笑道:“非也,非也,好古只是悲春而已,有感而发。我们如今都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不过是为了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为天下百姓造福罢了,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难解之事。” 雷子其击掌道:“兄台说得好,等明日考罢,我们一定要到这客栈中好好聚一番。” 我道:“一言为定。”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随着人流进入考场,考卷上都是平日详读之事,我下笔如飞,转眼写完,上前交了卷,便到考场外等雷子其出来。过了半晌,方见雷子其慢慢走出来。我上前道:“雷兄考得如何?”雷子其道:“还好,只是我写得慢。”我笑道:“看来我们二人都很有希望啊。”“雷子其道:即如此,不如一起到前面的状元楼喝一杯水酒吧。”我道:“好。雷兄请。”两人走上大街,向状元楼而去。 等着张榜的日子,我每日与雷子其探讨诗词,闲时便对上几句,雷子其文采甚好,性格又很爽朗,与他相处,心情倒也颇愉快。 这日便是张榜的日子,苦苦的等待终于结束。雷子其一早便嘱我在客栈中等候,自己前去看榜。喝了一壶茶,方等到雷子其的身影,他老远看着我便嚷道:“张兄,我们中了,我们中了。”手舞足蹈,甚是喜悦,我生怕他跟范进中举似的疯了,忙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他道:“雷兄稍安毋躁,喝了茶再说,明日还有殿试,若能被皇上取了头三名,到时再庆祝不迟。”雷子其平静下来道:“兄台说得是,今晚我们好好歇息。明日到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忽然想到,二哥做了皇上,一定过得很好吧,他偶尔还会想起我这个四弟么?想到这里,我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客房中,看着天上的明月,久久无语。 坐在大殿之中,四周寂寂无声,我看着手中试题,“论天下时势。”不由想到那次与二哥在湖中荡舟,彼此说得那些话语。心中感慨,再悄悄抬头,想看看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只依稀是二哥的模样。一身龙袍,威严赫赫,令人不能逼视。旁边的人早已开始下笔,我忙收敛心神,仔细想了想,只觉胸中热潮翻涌,豪情万丈。不由奋笔疾书起来。扬扬万言,一挥而蹴,前面的太监宣到:“时辰已到,不得再写,收卷了。”我忙垂手低头,考官走到我面前,把卷子收了。转身回去,递给主考官。我随着其他考生,忐忑不安地退到殿外,雷子其早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道:“怎么样,头三名可有把握?”我笑道:“雷兄你呢?” 雷子其皱眉道:“我们平日读得都是些古诗经文,写这样的题目确实有些难度,不过我这几日每日和你交谈,谈论天下大事,有了些心得,总算写了一些,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我道:“现在说谢还为时太早,过几日发了榜,若是皇上钦点了你,你可一定要谢我。”雷子其看看我,笑了起来。我们携着手,回到客栈中,在那桃树下摆一张棋盘,边喝茶边下起棋来。 铁穆耳坐在书房中,正在用心批阅奏折,太监过来道:“皇上,主考官颜成道大人求见。”铁穆耳道:“快请他进来。”颜成道迈步走到御书房中,跪下叩首道:“老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铁穆耳道:“颜卿家快快平身,来此有何事?” 颜成道站起身道:“老臣已批完了卷子,这是前三名的答卷,请皇上过目,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 铁穆耳接过试卷慢慢看了起来。当看到其中一张试卷时,不由连连点头,看完后,低头想了想,眼中忽然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望着颜成道道:“颜卿家,这张答卷是何人所做?” 颜成道走过来看了一眼道:“是洪都解元张好古所做。” “张好古?”铁穆耳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即逝。旋即道:“他做的很好,朕决意点他为状元。颜卿家以为如何?” 颜成道躬身道:“皇上圣明,老臣也正有此意。”铁穆耳看完另两张试卷,点了第二名李知栋,第三名雷子其。颜成道接过试卷,缓缓退了出去。 铁穆耳候他走远,慢慢站起身,踱到窗前,心想,这个张好古,文中语气,政见与四弟极为相似,朕明日倒要好好看看他…… 我和雷子其一起去看了榜,自己果然中了状元,雷子其早已乐开了花,拉着我的手笑个不住,我冷眼看到李知栋的名字,心想要糟,见了面不知他会怎么样对我。来到午门外,早有人来宣旨要我们三人上殿觐见。我使劲低着头跟着太监进了大殿,李知栋就跟在我身后,我捏着一把汗,头都不敢抬。 走到玉阶前,我们一起跪下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耳边传来铁穆耳熟悉的声音:“众卿家平身。” 我们谢了恩,一起站起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不停地对自己说:“镇静,一定要镇静,这可是掉脑袋的活。” 太监道:“皇上为状元簪花。”我忙又跪下,铁穆耳从龙椅上站起身,走下玉阶,走到我身边来。我低头看着他的靴子越来越近。只觉得心跳就快要停止了。神啊,救救我吧。我不停地祷念着。 第三章 状元簪花 铁穆耳伸手从旁边太监的托盘里拿了两枝花,分别簪在我的两边帽端。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亲切的笑脸,不由鼻中一酸,低声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我忙垂下头。 铁穆耳缓缓走上玉阶,一转身坐在龙椅上。笑道:“三位都是饱学之士,今日朕点了你们,你们从此便是朕的臣子,要尽心竭力,为朕分忧,为天下百姓造福。” 我们一起答道:“是皇上。” 皇上又道:“散朝后,颜大人会领你们去翰林院见习,明日朕再分封你们官职。”我们低声应了。一个太监过来领着我们站到百官队末。我偷偷向四周扫一眼,啊,好多熟人。 武官队列里站着皇甫驭风,李正风,最前面站着冤家九王爷。身边的李知栋也看到了我,眼中全是惊诧之色,我使劲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想了想,别过脸去。 但另外三道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一个是皇甫驭风,他脸上全是赞许之色,另一个是九王爷,他眼中神色不定,似乎想起了什么。最糟的是李正风,他一直呆呆地看着我,眼珠都没转一下。我心道:要糟,要糟,散了朝赶紧闪人。皇上在上面说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到。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的时间,我们三人跟着颜成道,到了翰林院,颜成道笑道:“你们熟悉一下朝廷的要务,我再给你们讲些应守的规矩,三位都是文采斐然之人,外放之后要好好为朝廷效力。” 我心道:外放,看来可以做一个地方父母官了。心中不由大喜,转头看李知栋,他也在看我,神情很古怪。我向他眨一眨眼,吐了下舌头。李知栋表情又气又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颜成道那老头唠唠叨叨地说了许久,我听得快睡着了。终于他停住了嘴,对我笑道:“张好古,皇上已经赐了你状元府第,你今日便可以过去住下了。” 我道:“臣多谢皇上圣恩,谢颜大人栽培。”颜成道抚须笑道:“从此我们一朝为官,要互相提携才是。” 我们三人齐道:“下官等都是颜大人的门生,从此一定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颜大人道:“很好,朝中汉籍文官极少,有了你们,老夫也可以松一口气了。”言罢便叫我们回去歇息。我如蒙了大赦一般,告辞之后,出了门,顾不得和雷子其说话,转身就跑。 李知栋在身后叫道:“张大人请留步。”我无奈回头,李知栋跑过来,抓住我道:“你跟我来。”我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宫墙边的拐角处。低着头等着听他教训。李知栋看着我,叹了半天气,道:“也罢,明日你到我家来,我有事要问你。”我忙拱了拱手,一溜烟地跑了。走到前面,又有一人窜出来,拦着我道:“好古兄,往哪里走!” 来人拦着我道:“好古兄,往哪里去!”我一抬头,正是李正风李将军,心叫一声苦也。嘴上只得道:“原来是李将军,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明日换个地方说话。”李正风看着我,笑道:“好古兄,我们真是有缘啊,好,明日再跟你好好聊一聊。”言罢,向我一拱手,转身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只觉背上凉飕飕的,全被冷汗浸透。 摇摇头,走到宫门外,正准备上轿,早有一人伸过手道:“状元公留步。”我回过头,却是面含微笑的九王爷,我硬着头皮拱手道:“下官参见九王爷。” 王爷笑道:“张大人,我们好象在哪儿见过!” 我道:“哪里哪里,卑职是江西洪都人氏,从未见过王爷金面,想来王爷是记错了。”王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眉想了想,始终想不起来,见我还杵在他面前,便道:“张大人还有事要办吧,你先走吧。” 我忙道:“下官告辞。”转身上了轿,只管催轿夫一路急行,眼看背上的汗就要透出来了。我心道:今日真是在鬼门关边转了一圈,以后的麻烦还大着呢,得一个一个解决了才是。 来到状元府中,却见厅堂内站了许多丫环奴仆,我一愣,正要问话,一个五十来岁,长胡子,穿着绸布衫子的男子道:“大人回来了,快给大人见礼。” 那些丫环奴仆慌忙跪下道:“参见张大人。” 我奇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男子道:“小人李全,是李将军的下人,他们都是李将军送给大人的,请大人收下。”我闻言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半晌道:“好,你们下去吧。”李全拱了拱手,招呼他们去干活了。我转身缓缓坐到椅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这时,一个下人来报:“门外有一位姑娘求见。” 我心想,难道是小兰找来了,忙道:“快请。”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慢慢抬起头,我不由惊道:“小蝶,你怎么来了?宁公子呢?” 小蝶含泪道:“宁公子病好后,已经误了考期,他叫我代他向公子贺喜,便回洪都去了。”我道:“那他未何不带你走?”小蝶看着我,脸上突然绯红一片。我心中一凛,看她鬓边插了朵白花,忙道:“你姥姥呢?” 小蝶道:“她去世了。” 我道:“这怎么会,她的风寒不是好了么?” 小蝶道:“姥姥忽然患了急病,医治不及,等我闻讯赶回去,她已经回天乏力了。” 我闻言默然。小蝶看着我,忽然跪下道:“奴婢如今已无处可去,请公子收留奴婢吧。” 我看着她叹道:“你并不是我买的丫环,何苦要跟着我,你还有什么亲人,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小蝶道:“奴婢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公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愿意终生侍奉公子。” 我仔细看了看她,见她脸上满是愁容,一双眼睛还在偷偷地看着我,不由心中暗想:难道她喜欢上我了,真是麻烦,有心要赶她走吧,看她样子又实在可怜,不赶她吧,到时候还有数不尽的烦心事。想了半日,只得道:“也罢,你去找管家李全,要他给你安排个住处吧。”小蝶忙点头应了,起身缓缓走了出去。我把身子往椅上一靠,叹道:“痛苦啊,谁来救我!” 第二日,想着还要去早朝,我早早地起来,忙穿好官服,匆匆走出门,上了轿,向宫中去了。 底下百官方才站好,太监便叫道:“皇上驾到。”我们忙跪下山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铁穆耳缓步走到龙椅前坐下,示意太监宣旨。太监展开圣旨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年大比已经结束,共录取头甲三十名,二甲五十名,三甲一百名,着吏部分封官职,外放各县府,另封状元张好古为翰林院四品编修,榜眼李知栋为苏州知府,探花雷子其为台州知府,领旨之日着即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听完圣旨,我头一晕,搞什么,他们都外放,就把我留在京里,每天面对那些我不愿面对的人。想到这里,我偷抬眼看皇上,却见他也在看着我,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再看李正风,也在那里笑。我叹一口气,只得和李知栋等人跪下领旨,口称谢恩。 回身站到朝班中,皇上再说什么,我也听不到了,只觉心中乱如一团麻。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我有气无力地走出宫门,李知栋早已在那里等候,他拉着我道:“不要坐轿了,我们骑马过去。”我只得跟着他纵马出城,到了他的居所。一进门,李知栋便拉我坐下,正要说话,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妇人,手中拿着茶壶,给我们满上茶。 李知栋指着她道:“这是拙荆。”又指着我道:“这位是张大人。” 妇人忙施礼道:“素云见过张大人。” 我赶忙站起身道:“不敢,原来是大嫂。”言罢看看她,只见她长得相貌端庄,举止优雅。不由笑道:“原来大哥成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弟都未赶上喝一杯喜酒。” 李知栋道:“我成亲已有半年了。”转头对妇人道:“你下去吧,我有些事要与张大人谈。”妇人弯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我看她背影出去,对李知栋笑道:“大哥好福气,娶了一个如此贤良淑德的妻子,小弟要恭喜大哥了。” 李知栋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哥已娶了妻,三弟和四弟却要等到几时。” 我忙端起茶杯道:“喝茶,喝茶。” 李知栋伸手夺下我手中茶杯道:“如今大祸临头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我笑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天下有谁人知道,又何来大祸。” 李知栋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嫁人,到这朝堂之上,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学男人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吗?” 第四章 一团乱麻 我攸得站起身,看着李知栋正色道:“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考状元,上朝堂,做大官,为得不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而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有满腹抱负,要开创一番事业,要让天下的黎民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虽身为女子,又有何妨!” 李知栋叹道:“我知道四弟是当今天下第一位奇女子,但是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就算大哥不说,总有一日会被人识破,还有三弟,他已经苦苦等了你这么久,你还要让他等到几时?” 我看了看李知栋,缓缓坐下道:“大哥你几时去苏州赴任?” 李知栋道:“我明日便携拙荆动身。” 我道:“到时,小弟来送送你。” 李知栋看着我,半晌不语,良久道:“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当今皇上虽然是我们的兄弟,但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四弟千万要小心才是。” 我拿起茶壶,给李知栋满倒了一杯茶,双手送到他手中道:“大哥,谢谢你,你路上也要小心,有大哥做父母官,苏州的百姓有福了。” 李知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在我肩上拍了一拍道:“四弟,官场险恶,你还需留好后路,早早脱身才是。”我默默点了点头,起身走出门,跃上白马,向李知栋拱手道:“大哥,告辞。”李知栋朝我挥了挥手,我拨转马头,往城门急驰而去。 刚进到府中,还未喘一口气,下人便飞跑来道:“大人,门外有两个人求见。”我看他慌张,道:“你做什么,急成这个样子。”下人道:“那个女的好凶,大人要小心才是。”我闻言不由一惊,忙奔到厅前一看,却是柳如芳,肩上背着个包裹,旁边站的正是穿男装的小兰。家人还在拦着不让他们进来。柳如芳横眉怒目,眼看就要开打。我赶紧飞跑过去,拱手道:“原来是柳姑娘来了。快快请进,小兰也请进来吧。” 柳如芳瞪着我,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到了厅内,往椅上一坐,闷声不响,也不理我,我忙叫下人奉茶,转身到堂上坐了,询问地看着小兰。小兰道:“公子,你好狠的心,都半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丢下我一个人住在皇甫公子那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道:“小兰,我这半年里也日夜想你,只是我有事要办,实在是没法回来找你啊。” 一旁的柳如芳怒道:“张公子考上状元了,眼界高了,看不起我们这些草莽之人,我今日便要你说个清楚。” 我忙拱手道:“柳姑娘误会了,我这不是正准备去找你们吗?上次不告而别,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柳姑娘千万不要生在下的气才是。”说完把桌上茶杯拿起,送到柳如芳手中道:“柳姑娘消消气,喝了这杯茶吧。”柳如芳上下打量我一番,见我态度诚恳,脸色稍缓,接过茶喝了一口道:“我今日便搬来你这里住,你不会不欢迎吧。”我不由大惊道:“在下自然欢迎,只是男女有别,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柳如芳道:“这有什么,我在师兄那里也住了许多日子,只是我爹老管着我,师兄又到北地去了,闷死人,还是张公子比较有趣一些,如芳老想着公子的糖葫芦,在别处买的都没有那么好吃。” 我听了,不由苦笑起来,有这个姑奶奶在,头都要变成两个大了。柳如芳见我半天没吱声,大声道:“怎么你不愿意?”我忙道:“哪里,哪里,其实姑娘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若能住到府中,在下真是求之不得。”叫道:“李全,快带这位柳姑娘去歇息。”李全应声过来,带了柳如芳下去。我看着她走远,回身倒在椅上,对小兰道:“快来帮我揉揉太阳穴,我快烦死了。”小兰笑着走过来,一边帮我揉,一边道:“小姐,你真是的,做女人有男人爱,做男人有女人爱。好让人羡慕。”我怒道:“很好,全让给你。我才不要呢。” “小姐,皇甫公子这半年来,想你都快想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叫他回来?”小兰道。 “我暂时不想见他,等以后再说吧。”我道。 “小姐,你好厉害,连状元都能考上,老爷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小兰道。 “高兴,恐怕未必吧,不愁死就算好的了。”我叹道。“本想接了他们来享福,可是又怕暴露自己身份,到时候满门抄斩便糟了。” 小兰急道:“是啊,怎么办呢?小姐,不如你把官辞了,赶紧嫁给皇甫公子吧。” 我笑道:“怕什么,大不了揭了面具跑路,还做我的柳明堂,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嘛。” 正在这里说话,管家来报:“李将军求见。”我闻言想到自己还约了他,忙道:“我这就去迎接。”整好衣冠走到大门前,只见李正风穿了一身锦袍,正在那里四下望着。我上前拱手道:“李将军,好古迎接来迟,还请恕罪。”李正风向我笑道:“我们这么熟了,还客气什么!快随我来,我已备好了轿子。”我惊道:“去哪里?”李正风拉着我的手,边走边道:“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跟着他一径出了门。留下小兰睁着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 “这里是留香园,有大都最好的景致,好古不如和我一起欣赏吧。”李正风道,一边给我倒了一杯酒。 我和他坐着轿子,走了半日,到了这处湖边水榭。只见杨柳依依,桃花片片,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我笑道:“李将军看起来粗旷不羁,没想到也如此风雅。” 李正风笑道:“好古过奖了,喝酒吧。”说完举起杯一饮而尽。我也一口喝干,只觉入口清香醇正,不似那等烈酒辣喉。李正风见我看他,笑道:“这是葡萄酒,酒性不烈,最适合好古品尝。”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动道:“李将军,我府中的那些家奴都是你安排的么。”李正风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我笑道:“多谢李将军,李将军上次在军中便对我有恩,叫好古如何报答?” 李正风道:“你不需报答我,这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我看看四下无人,又道:“只是我前次在军中之事,李将军已为我隐瞒,此次我又犯下欺君之罪,若是泄露出去,怕是要连累李将军。好古心中实在不安。” 李正风正色道:“好古不用担忧,我李正风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便来找我,我一定为你承担。” 我听了不由心下感动道:“李将军,你对我真好。” 李正风闻言道:“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正风便心满意足了,只是你一个女子,为什么又是从军,又是考状元的,我心下实在不明白。” 我笑道:“好古心中有天下百姓,若能尽一己之力,造福苍生,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李正风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好,这正是英雄本色,你虽是个女子,我也要敬你一杯。”一口把酒喝干,我也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为他斟满了酒,两人在这里把酒言欢,纵情挥洒,不觉夜已深沉,我方才坐着轿子回来。 小兰早已在房中等我,见我摇摇晃晃地进来,忙去准备香汤。我脱掉衣服,摘下面具,躺在香汤里,只觉得浑身无比舒畅。小兰在身后揉着我的肩道:“小姐,那个李将军是什么人,为什么叫小姐出去喝酒。”我笑道:“他是小姐的大恩人。上次我女扮男装投到军中,便是他帮我隐瞒身份。”小兰听了半晌不言语。我道:“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小兰道:“我觉得皇甫公子好可怜,小姐宁愿和别人在一起,都不肯见皇甫公子,他在北地日日思念小姐,真是憔悴了好多。” 我听了不由心下默然。 小兰道:“他毕竟是小姐的未婚夫,小姐这样对他,实在于礼不合。” 我叹道:“有很多事,你并不明白,总之我将来总会给他一个交待就是,你放心吧。” 小兰点点头,我站起身穿好衣服,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御书房中,阿罕走到铁穆耳身后,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子道:“皇上,这是江西道洪都府刘大人呈给皇上的,请皇上过目。” 铁穆耳接过折子,打开看了看,笑道:“这个张好古果然不是洪都人氏。阿罕,你速速派人去查他的来历。” 阿罕道:“请恕属下愚昧,不知皇上为何要查这位张状元。” 铁穆耳道:“这个张好古,朕一看见他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与他已经相识了很久,彼此早已相知,可是朕明明从未见过他,为此朕心里很疑惑。” 阿罕闻言在身后低头不语。 铁穆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低头想了好一阵,回头见阿罕还站在他身后,不禁看着他笑了笑,轻轻挥手,阿罕忙躬身退了出去,返身把门关上。铁穆耳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那块光滑的墨玉,举到面前,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 第五章 发行国债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先到城门口送别李知栋,李知栋对我低声道:“不如大哥写一封信唤三弟回来。”我忙道:“不敢劳烦大哥,还是我自己和他说吧。”李知栋想了想道:“也好。”我又过去与雷子其叙了回话,互道珍重,看他们车马走远。我又急急赶到宫中去上早朝。四品编修真是没劲,原来是坐在破纸堆里,翻翻看看,整理整理,把那些古书典籍收集起来,编篡成册。也不知道二哥给我这个差使,是什么意思?这一日散了朝,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得整好衣冠,去拜见恩师颜成道。 到府前递了名贴。一会儿,家丁便出来唤我进去。我走到厅堂内,见颜成道穿着便服,坐在堂上,忙上前拜道:“学生张好古,拜见恩师。”颜成道笑道:“好古,快坐。今日找为师有何事?” 旁边早有一人端了茶过来,我谢了坐下道:“恩师,好古有一事不明,想要恩师解惑。”颜成道道:“但讲无妨。”我道:“学生十年寒窗苦读,参加朝廷科举,只为一展胸中抱负,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可如今同年们都得以外放地方,做一方父母官。好古却只能留在京城当个编修,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颜成道闻言笑道:“好古原来是为这事烦恼么?老夫却有几句话要送与好古。” 我忙道:“恩师请讲。” 颜成道抚须笑道:“如今朝中都是蒙人的天下,皇上这次重开科举,允许汉人入朝为官,已经惹来许多非议,这次中的头三名又都是汉人,便是三甲之中,蒙人也是寥寥无几,那些蒙藉大臣早已心怀不满,皇上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不得不有所顾虑。此次下旨将考中之人全部外放,实有深意。” 我道:“原来如此,那为何我被留在京中?” 颜成道道:“皇上对你的文章十分赞赏,这次只留你一人在京中,自有他的道理,你切不可小看了编修的位子,只要列于朝班之上,便可一心为朝廷筹谋,皇上对你颇为看重,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才是。” 我听了心下已然明白,站起身对颜成道一揖到底,道:“多谢恩师提醒,好古告辞。”说完转身而去。颜成道在身后拈须微笑。 几日后,在朝堂之上,伯颜出列道:“皇上,如今密都路诸城县,大都路武清县都降了雹子,毁坏房屋无数,稻田也尽被损毁,死伤者众,百姓携家带口,四处逃荒。”铁穆耳闻言,眉头一皱,还未答话。中书左丞胡义真出列道:“皇上,峡州路都抚使来报,各州县皆涨了大水,掩毁良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其状极惨,请朝廷拨下钱粮,并着各州县开仓济民。” 户部尚书上前道:“百姓受灾,朝廷自当救济,只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库早已空虚,何来银两救济灾民。” 驸马闻言道:“皇上,那些灾民不过是卑贱的汉人,只着各州府开仓赈济,让他们填饱肚子即可,不必发什么钱粮下去。” 伯颜道:“驸马此言差矣,汉人也是我朝的子民,自当一般对待,否则等饥民成了暴民,便悔之晚矣了。” 驸马道:“这些汉人若敢造反,我领一支蒙古铁骑去,定把他们全部剿灭。” 颜成道出列道:“以暴制暴,只会使百姓更加仇视朝廷,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力安抚。” 户部侍郎道:“颜大人毕竟是汉人,每遇此事便要朝廷安抚,殊不知这样做只会增长这些贱民的气焰,使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动辄以造反威胁朝廷,长此以往,皇上天威何在,朝廷威信何在?请皇上三思。” 我站在队中,看他们争论,想了想,出列道:“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皇上道:“张卿家有何本奏。” 我跪下道:“皇上,微臣有个法子,可解国库空虚。” 铁穆耳道:“爱卿请讲。” 我道:“皇上何不发行救灾国债。可先按面额印制一百两,五十两之数。分为一年期,二年期,三年期。加以不同利息,以此类推。着百姓踊跃购买。期间可自由兑换,但不付利息。民间还可互相买卖。以国债换银两,以解燃眉之急。” 铁穆耳闻言半晌不语。我又道:“发放钱粮,开仓济民,都是权宜之计,长江,黄河流域屡犯水灾,只有用国债换取大量银两,用于垫高江岸,加固堤坝,并着人实地斟查,学当年大禹治水之法,在水势湍急之处,挖河开沟,修建水库、闸门。使水患不能再犯。方是一劳永逸之法。” 铁穆耳道:“只是这国债又该如何偿还。”我笑道:“倘若天下黎民都能安居乐业,房屋田产不再被毁,国库便可以收纳百姓交的钱粮,又不需再经常费银赈灾。国家富强,疆土稳定,国债又有利息,民众自然会争相购买。何愁不能偿还。” 铁穆耳想了想道:“张卿家果然说的有理,这件事便交由户部去办。具体事宜由张卿家全权负责。”我忙道:“臣领旨。”抬头看到九王爷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我忙转头避过去。散朝之后,伴着人流走到宫门外,见颜成道在那里向我招手。我赶忙走过去,拱手道:“恩师有什么吩咐?” 颜成道看着我笑道:“好古果然有才,这样的办法也想得出来。” 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只是第一次发行,百姓必然疑虑,未必肯买,还请恩师帮学生想想办法才是。” 颜成道想了想道:“此事只有先说服朝中百官购买,再撺掇京城富户出资买下,等一年之后,取了利息。百姓便再无疑虑。” 我道:“恩师说得是,全凭恩师安排。学生明日便让户部赶制国债。” 颜成道道:“好,我们分头行事,”向我点点头走了。我忙弯腰一揖。看他走远。自己也赶忙回府去。 进到院中,只见柳如芳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丝帕在那里把玩。我笑道:“姑娘还没吃饭么。”柳如芳没好气地道:“每日早走晚归,连人影都没有,住在你这没劲透了。”我忙陪笑道:“姑娘别生气,是不是下人服侍的不好,我这就去责罚他们。” 柳如芳站起身道:“谁生你的气了,快去吃饭吧,都在等你。” 我赶紧走到房中,正准备脱官服。却见小蝶正在内房中帮我整理床铺。我道:“你怎么在这,这些活让小兰做就可以了。” 小蝶道:“我到了你府中,便是你的奴婢,为你做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她见我脱衣服,便要过来帮我。 我忙向后退开几步道:“你别过来。我不习惯女人服侍。”小蝶见状,眼睛一眨,又要流下泪来。 我叹口气道:“这些粗活不是你做的,你还是去服侍柳姑娘吧。”小蝶闻言无声地退了出去。我摇摇头,把衣服换好,连忙出来,赶到饭厅里。 柳姑娘早已坐在末席上,小兰立在一边。我对小兰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兰道:“小人不敢。” 我笑道:“什么小人,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早没把你当小人看了。” 柳姑娘道:“是啊,你快坐下吧,当日在山寨中,我们不也是一桌子吃饭吗?”小兰闻言坐在我身侧。夹了几块春笋放在我碗中。柳姑娘夹了一大块鸡肉,也递到我碗中来。 我笑道:“多谢柳姑娘。”眼角却瞥到小蝶站在厅内一角。 我忙招手道:“你也一块来吧。人多才吃得热闹啊。”小蝶慢慢走过来,坐在小兰身旁。 柳姑娘道:“她是你新买的丫环吗?” 我道:“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丫环。”柳如芳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我快快地把饭吃完了,又赶到书房中去绘制地图。边绘边想,明日便要招些人来,给我到那些还没去过的地方,好好勘探一番,把地图早日绘齐了,好送给二哥。 绘了一阵,只见天色越发如墨一般黑了,听着远远的敲了二更,我心想,五更还要早朝,只有歇息了。想想当官真得好累哦。皇上二哥每日还要批阅奏折,肯定比我睡得还晚,早上还要早起,又要应付那些心怀异志的蒙元贵族。想来也不容易啊。我叹口气,转身脱了衣服,倒在床上,蒙头大睡起来。 这一日上了早朝,我便赶到户部,视察了国债印制情况,想了想,又拿笔墨在纸上画了一个龙图腾,下面写上元贞元年春,叫工匠拿去照样刻成图章,盖在国债之上。 将军府。 少华骑着一匹白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进了门,先到爹爹书房中,拱手道:“孩儿拜见爹爹。” 皇甫驭风笑道:“你回来了。” 少华道:“孩儿这次是回来休假的。” 皇甫驭风道:“好啊,你长期跋涉,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少华道:“是,爹爹。”转身正欲出去,皇甫驭风在身后道:“少华,你知道吗?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当年平定合丹叛乱时,李将军手下的副将张好古。” 少华闻言大喜,霍地转过身,看着皇甫驭风道:“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好古现在在大都?” 皇甫驭风道:“是啊。”见他情急,不禁疑道:“你怎么了?” 少华忙掩饰道:“没什么?我现在就去状元府。”说完向皇甫驭风拱了拱手,飞也似地走了。 到了状元府外,少华先要下人请了小兰出来,看看四下无人,拉着她到了街角,对她道:“我今天要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小兰抿嘴笑道:“皇甫少爷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少华低声道:“我怀疑你家公子就是孟丽君,是不是真的?” 小兰掩嘴笑道:“这可是少爷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少华轻声叹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跟我相认,小兰,你说你家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兰嘟着嘴道:“小姐心里啊,除了朝廷,就是天下百姓,还能想什么呢?” 少华闻言皱紧眉头,低头想了好一阵,对小兰道:“等会丽君回来,你请她到东街云来茶馆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小兰笑道:“好啊,皇甫少爷放心吧。小姐一定会来的。” 少华微笑着点点头,转身上马而去。 我在户部忙了许久,直等到天擦黑了,方才回府。 一进门,小兰便迎上来道:“公子,皇甫公子从北地回来了,请你到东街云来茶馆一聚。”我听了道:“知道了。”一边进卧房,换了便服,便一人走出府门,径往东街去了。 第六章 监察御史 皇甫少华正在门前守候,见我过来,十分欣喜,上前拉住我的手道:“张兄,多日不见,你一向可好!” 我笑道:“托皇甫兄之福,我一切都好,皇甫兄请。” 皇甫少华伸手道:“张兄请。”我们进了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皇甫少华道:“张兄,你想喝什么茶。” 我想了想道:“就喝茉莉花吧。” 少华忙招手道:“老板,上一壶茉莉花。”一会儿,小二便端了茶壶上来。我伸手接过,给少华满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拿到鼻端闻了闻道:“真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少华笑道:“你若喜欢,我天天请你来这里喝茉莉花茶。” 我道:“好是好,只是好古公事繁忙,怕是浮生难得半日闲啊。” 少华听了,看了我半晌道:“好古兄这半年去了哪里,又怎得中了状元?” 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少华道:“我这次刚刚回来,听说你的消息便赶来见你。我们许久没有相聚,不如多喝几杯。” 我道:“你是牛啊,把茶当水喝。” 少华笑道:“能与张兄举杯共饮,便做牛又如何?” 我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感慨,默然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少华看看我道:“张兄可有丽君的消息?” 我忙摇摇头。少华失望地看我一眼道:“她还不肯原谅我么?我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道:“也许她有别的事耽误了。” 少华道:“我已经等了她一年多了,我还可以再等下去,直到她肯回来找我为止。” 我笑道:“你这是何苦,天下好女子不少,大丈夫何患无妻乎?” 少华道:“我这辈子除了丽君,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希望张兄明白。” 我道:“你喜欢谁,要我明白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丽君在哪里,你问我也是无用。” 少华道:“她到底要怎样才肯回到我身边。张兄可知道?” 我笑道:“女儿家的心事,谁能明了,也许她有什么事还没有想通,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等想通了,办完了,便会来找你吧。” 少华道:“那就好。”言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道:“这是丽君的,你若见到她,请帮我转交给她。”我接过锦囊,拿出来一看,却是那块有姻字的三生石。眼前忽然升起一团水雾。少华对我痴情如许,我还这样对他,我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想了想,怕他发现,慌忙以袖拭面,笑道:“一粒灰尘到眼里去了。” 少华道:“我帮你吹掉。” 我忙抬手道:“不必,已经随着眼泪流出来了。你的这块三生石,我会好好保管,若见到丽君,一定交到她手中,向她传达你的心意。” 少华闻言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多谢张兄。” 我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还要回府,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少华道:“我送你。” 我忙道:“不必了。”慌忙起身,飞快地出了茶馆。直跑到街角,回头仍见少华站在那里,冲着我笑。我赶紧回头,径往状元府去了。 国债发行的事,因为有恩师一力,首印的十万两已全数发了出去。办完了这事,我又每日缩在故纸堆里翻捡,弄得一身霉灰。心想:二哥皇上,我立了这么大的功,给你解了燃眉之急,你又不给我升官,也不给我奖赏,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呀! 这日早朝,我无精打采地站在朝班里,听着他们一本本地奏,不由有点昏昏欲睡。这时老臣伯颜出列道:“皇上,如今东安州一带,蝗虫成灾,百姓新播的稻秧尽被蝗虫吞食,还需早些设法才是。”皇上还未答话。驸马阔里吉思出列道:“自古以来,蝗虫便为一大害,无法可治。只有静等蝗灾过后,再行救济。”皇上闻言,沉吟不语,九王爷看了看我,出列道:“臣举荐一人,可以治蝗。” 铁穆耳忙道:“王叔举荐何人?” 九王爷道:“便是新科状元张好古,此人博古通今,即能想出国债的妙法,亦能想出治蝗的良策。” 我闻言心中怒道:你这个死色狼,还不是想害我,蝗虫之灾,便是现代也只有用飞机洒药,还不能一时奏效。在这古代,让我去,不是让我受皇上责罚吗?想到这里,我偷抬眼看皇上,见他也正在看我,眼中似有关切之色。我心中一热,暗想,为了二哥,也为了东安州的百姓,我孟丽君今日豁出去了。 想罢一咬牙,出列道:“微臣愿往。” 皇上道:“张爱卿可有把握,如若不然,朕再另派他人前往。” 我听了,不由一怔,想了想忙道:“微臣即是皇上的臣子,便该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此次前去灭蝗,若不成功,任凭皇上处置。” 皇上闻言点头微笑。此时颜成道出列道:“张大人只是个小小的四品编修,到了地方上,恐怕不方便行事,皇上何不升他的官职。” 铁穆耳笑道:“朕正有此意,传旨封张好古为三品监察御史,全权处理东安州蝗灾之事。”我忙叩头道:“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了朝,坐着轿子来到府前,我从轿中下来,一抬头不由愣住,一个人站在府门前冲着我微笑,“少华,”我惊道。皇甫少华指着匾额道:“怎么样?”我向上一看,状元府三字,已经换成了御史府。 我心中一阵温暖,对着皇甫少华笑道:“多谢皇甫兄。” 少华道:“好古不必客气。我这次从北地带了四个侍卫回来,你此次前往东安州,路途遥远,便让他们保护你吧。”说完招手叫四个健壮魁梧的人过来,一起向我施礼道:“参见大人。”我喉头不禁有些哽咽,忙拱手道:“四位免礼。”回头对着少华道:“皇甫兄的美意,好古在此多谢了。” 少华笑道:“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少华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从不曾想过要你谢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少华就心满意足了。”言毕拱手道:“好古兄明日还要起程,少华就此告辞。”我长长一揖,看着他远去。眼泪有些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兰从旁过来,拉着我的手进了府,直走到卧房中,方放开我道:“小姐,皇甫公子可能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吧?”我默然无语。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小兰道。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小兰道:“小姐还是喜欢皇甫公子的。” 我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对他只有兄弟之情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小兰点点头。 我道:“还不快去准备行装,我们明日便动身去东安州。” “东安州,那个地方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小兰道。 “好你个头啊。我们是去救灾的,有没有饭吃都很难说呢!”我笑道。 小兰吐了下舌头,忙去收拾东西。我想着去东安路途遥远,没有再绘制地图。泡了泡脚便上床睡了,这一夜辗转难眠。 皇宫中,铁穆耳看完手中的奏折,突然把它重重地掷在桌上。阿罕忙道:“皇上何事烦恼?” 铁穆耳怒道:“这些大臣,吃着朕给他们的俸禄,不去忧心国事,为民请命,却日日纠缠朕的家事,逼着朕早立皇后,已安后宫。真是岂有此理。” 阿罕垂头站着,不敢吱声。 铁穆耳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看着阿罕道:“朕心意已绝,一天找不到孟丽君,朕便一天不册立皇后,看他们能奈我何?” 阿罕道:“倘若一直都找不到孟姑娘,皇上打算如何做?” 铁穆耳道:“朕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言罢又对阿罕道:“那张好古的身份,你查得怎么样了?” 阿罕拱手道:“这个张好古身份确实可疑,各州各府都无他的户籍,仿佛平空来的一般,属下派去的人手,查了这许多日子,还是毫无头绪。” 铁穆耳道:“竟有此事,再加派人手查,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阿罕忙躬身去了,铁穆耳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带了少华送给我的四个随丛,再加上小兰便准备上路。小蝶从后面过来道:“公子,奴婢也要去。” 我笑道:“你在家好好服侍柳姑娘,这一路十分辛苦,你一个女孩家受不了的。” 小蝶道:“不,我一定要去。公子你带上我吧。”我摇头苦笑。 柳姑娘从内堂出来道:“他出去玩,连我都不带,自然不会带上你了。” 我忙道:“柳姑娘,你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吗?” 柳如芳横我一眼道:“本姑娘睡不着,起来走走。” 我笑道:“那好,不如你回皇甫将军府玩玩吧,我这一去可能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柳如芳道:“不劳你费心。我想去哪就会去哪。”说完扭头走了。小兰冲我吐了下舌头,我瞪了她一眼。回头又对小蝶道:“你也回去。我是绝不会带上你的。”小蝶头一低,飞也似的跑进内堂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走吧。” 走到府门外,见门前树下早已拴了几匹高大的骏马,李全垂手站在骏马身旁。我不禁诧异地望着他。 李全拱手道:“大人,这是李将军送来给大人的,都是百里挑一的神驹,希望能助大人早日赶到东安州。” 我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忙道:“你若见到李将军,替我谢谢他。”李全垂头应了。 想了想,我又对李全道:“管家,小兰不会骑马,你快去给她准备一辆马车吧。” 李全忙转身去了,一会儿赶来一辆马车,叫一个下人坐在前面。我飞身上马,对小兰道:“你只管在后面跟着,灾情紧急。我和他们先赶去了。在东安州会合。”小兰朝我点点头,坐上马车,我手执马鞭,急急向前驰去。 第七章 灭蝗 一路上风餐露宿,我为了免去那些接送的礼节,只和他们穿了便服,往前急驰,这几匹马脚程极快,赶了几日,便到了东安。只见路边稻田尽毁,放眼望去,一片凄凉景象。 我叹一口气,下了马,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抱着孩子从那边过来,忙上前道:“大婶,这东安州的蝗灾已有几日了?” 女子道:“已有二十多日了,刚播的稻秧尽被蝗虫吃了,叫我们可怎么活啊!”言罢哭了起来。 我心下测然道:“朝廷已经派了大臣前来治理蝗灾,大婶只管放心。” 女子唾道:“什么大臣,只会搜刮百姓的血汗,到我们这重灾区来,还要连吃带拿。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我听了不由额上汗下,忙闪到一边,让她们过去了。随丛到我身边道:“她竟敢抵毁朝廷命官,大人何不处罚她。” 我苦笑道:“她说得也是实情,看来这人灾竟胜于天灾。我张好古今日便要改变百姓心中的想法,定要将这蝗灾灭了。” 先到了东安州府,我进到府衙内,叫随从前去通传。一个胖胖的蒙古官员出来道:“下官迎驾来迟,请大人恕罪。”我忙道:“府台不必多礼,本官这次全为蝗灾而来。你速速把灾情全部告知本官。”府台忙请我上坐,又叫人奉了茶,对我道:“大人,这东安州的灾情已有二十余日,蝗虫在此盘桓不去,眼看今年的春播即将结束,几万亩良田又要颗粒无收啊。”言罢慨叹不已。 我皱眉想了想道:“你马上派人去抓蝗虫,越多越好。” 府台惊道:“大人要做什么?” 我笑道:“明日本官要摆一桌蝗虫宴,宴请东安州所有受灾县的大小官吏,还有士豪富贾,贫民百姓的代表。”府台惊疑地看了看我,不敢多言,忙下去办理去了。 仍是春寒料峭之时,我坐在高台之上,寒风如刀刮着脸。底下黑压压的坐满了连夜赶来的各地官吏和百姓。我的面前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有炸蝗虫,煎蝗虫,蒸蝗虫,炒蝗虫,还有蝗虫汤。官吏们面前摆的和我一样。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缓缓站起身,向四野环视一周。忽然取下头上的乌纱帽放在桌上,朗声道:“自古以来,蝗虫天灾便难治理。但本官今日却要逆天而行,定要制住这蝗灾,让它不再荼毒百姓。”看官吏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又道:“我张好古在此发誓,不灭蝗虫,誓不为人。”说完,用筷子夹起一只蝗虫塞入口中,轻轻嚼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着我,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我笑道:“蝗虫可以清肝明目,如今经厨子手艺,做得色香味俱全,各位大人何不尝尝。” 一个穿县令服饰的人站起道:“下官荆台县令刘玉,感佩大人决心。这蝗虫我吃了。”言罢也夹起一只蝗虫放入口中,众人闻言忙也夹起桌上的蝗虫吃了起来。 底下百姓看了,不由群情激昂,一个乡绅站起道:“张大人有此决心,我们也十分感佩,只不知大人有何妙法可治蝗虫。” 我笑道:“办法有四,第一,着各州县征集所有鸡鸭鹅等家禽,放入田中吞吃蝗虫。第二,用硫磺熏蒸法,在蝗虫常进出的通道,每隔一千米,以硫磺点燃熏之。第三火烧法,着人驱赶地中蝗虫到空地上,用大火烧之。第四,召集百姓下地捕捉,各级官吏也要身体力行,不得有误。” 座上的官吏听了,尽皆点头,底下的百姓脸上也都露出欣慰之色。我却汗颜,不知这些土法是否可行。见他们甚以为然,又朗声道:“今日你们回去之后,便照此四法速速办理,眼见春播即将结束,早灭蝗灾,百姓才不至陷入饥荒之中。”众官闻言纷纷起身,告辞而去。我吁一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让府台陪同着回了官衙。 这一日晚间,小兰的马车也到了。她一下车,便奔到我房中道:“小姐,这一路好惨哦,百姓刚插的秧一点都不剩,全被蝗虫吃了。” 我疲惫地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给我准备香汤。我洗了澡想好好睡一觉。”小兰忙应道是。我泡在香汤里,心想,若这四法不行,回京后这乌纱帽定是保不住了。也罢,我一个女子,官若做不成,便回乡侍奉爹娘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松,起来穿了衣服,往床上一躺,睡得倒很香甜。 第二日起来,我换上便服,拉了小兰,要她随我去捉蝗虫。到了野外,只见四野都是鸡鸭在大口吞吃蝗虫。远远飘来硫磺的酸味。我心中暗笑,这些官吏办事效率倒还可以。不然我非治他们的罪不可。 小兰手上提着袋子,对我道:“这蝗虫真得可以吃吗?”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曾经吃过一位苗族姑娘做的炸蝗虫,味道极好,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小兰道:“真的,什么时候带我去吃。”我听她说话,不由想到阿竹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心中一叹道:“会有那一天的。” 四个办法施行了几天,渐渐有了效果,蝗虫日渐减少,灾民的脸上也有了笑颜,我心中大喜道:“再过几日便可以回京了,这御史的职位可是保住了。”这天吃了早饭,我又穿便服拉了小兰出去,来了这么多天,还没逛过街呢。 走到大街上,只见人流稀少,店铺关门,我心道:都是蝗灾害得,二哥当皇上这些年,天灾都没断过,真是好歹命啊。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拉着小兰望前走,却见路边跪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头上插着草标,旁边一个面带菜色的妇人,低头叹着气。我上前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过不下去了,也不能卖孩子啊?” 妇人看着我叹道:“我丈夫病死了,家中的房子,地都卖了给他治病,现在又闹蝗灾,借来的一点种子全被蝗虫吃了,孩子跟着我也要饿死,不如卖给人家做苦工,还可以混口饭吃。”我听她说完,想到就是现代,穷苦的老百姓也一样没钱治病,得场大病便要倾家荡产。国家的医疗改革进行了这么多年,看病却越来越贵,这次的哈医大二附院事件只是其中一个个例而已。何时老百姓才能解决读书贵,看病难的问题,真正过上舒心的日子呢。 想到这里,看着妇人仍在那里叹气,我叫小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道:“这些银子你拿去把你的房子和地赎回来,等蝗灾过了,官府会发种子给你们,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妇人接过银子千恩万谢,我慌忙转身跑了。回头看她领着孩子朝我拜了三拜,方才起身走了。我心中叹一口气,对小兰道:“我个人的力量有限,只能见一个救一个,若是能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就好了。” 小兰道:“好是好,可钱从哪里来呢?” 我笑道:“我要开公司,办工厂,发行股票,赚大把大把的钱,然后捐出来,让穷苦的人都能得到救济。” 小兰惊道:“小姐好厉害哦,只是这些事听都没听过,怎么做啊?” 我想了想道:“这只是我一个初步的想法,等这些事了了,再慢慢来吧。” 几日后,蝗灾终于灭了,我骑着马,带了随丛,到各县各地视察了一番。看看效果不错,很是满意,又传下令去,着各县府向灾民发放今春的稻种,以便抓紧时间播种。回到府中,我对小兰道:“我们悄悄儿地知会了各地官吏,便赶早启程回京吧,不然那些迎来送往,又要喝酒,又要跪拜的,累都要把人累死了。” 小兰道:“好啊。我这就去办。”第二日清晨起来,府台大人照我吩咐,带着几个随从,悄无声息地将我送到城门外,我挥手叫他们回去,自己拨转马头,向大都方向进发。 走到路口,拐个弯,却见前面来了无数的百姓,扶老携幼,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篮子,见我们马队过来。忽然一起跪下道:“青天大人,草民们拜见青天大老爷。” 我慌忙滚鞍下马,上前伸手道:“快快请起,好古受不起啊。”跪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抬起头道:“张大人,你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是位好官啊,请受我们三拜。”言罢,带领众人叩头到地。 我急道:“不可,万万不可,我张好古作官,为的便是百姓,做的这些事都是份内应该的,实在受不起你们的大礼啊。” 老者含泪道:“草民在这活了一辈子,那些来救灾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光说话,不办事,象张大人这等一心为百姓,不求利禄,不贪富贵之人,又有几个。” 我摇头道:“老伯过奖了。这次来灭蝗,全是朝廷的旨意,皇上体恤民间疾苦,每日在朝堂之上,忧心忧力。寝食难安。又命国库拨下钱粮,让你们有种可播,有饭可吃,真是皇恩浩荡。你们要拜,便拜皇上吧。”说完我跪下向北拜倒,百姓也随我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完站起身。 老者手中拿着一把伞,上前道:“大人,这是村妇们赶制的万民伞,请大人收下。”我忙接过来,放到小兰手中,对着他们拱手道:“乡亲们请回吧,张某还赶着去京城复命。”百姓闻言拿出篮子里的鸡蛋,菜蔬,一起拥上来,我见势不妙,慌忙纵身上马道:“张某此次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东西是绝不能收的,你们都十分贫苦,还是留给自己吃吧。”言罢催马急奔。 直走了几里地,回头看那些百姓还伫立在山头向我远望。我心中大为感动,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回头看小兰的马车赶上来,对着她道:“何谓民心,这就是民心,为了这些老百姓,我张好古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小兰看着我,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说未说完,低下了头。我知道她心中所想。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管跃马急行。 第八章 怡红院 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大都,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马,低头走进府中,早有两个人影扑过来,一个道:“张兄,你回来了,”一个道:“公子,你这一路可好。”我看看她们,苦笑道:“我实在是好累了,让我睡一觉好吗?” 柳如芳闻言忙拿出一包东西,笑道:“张兄,师兄又到北地去了,临行前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还要你好好保重身体。” 我听了忙接过东西一看,却是一包上好的茉莉花茶。眼前不由一阵模糊。 小蝶上前道:“不如让我服侍公子歇息吧。” 我斜睨了她一眼忙道:“还是小兰服侍我吧,我习惯了。”言罢走入内房。叹了口气,伸手把茶叶放在书案上。小兰跟在我身后进来,对我道:“小姐,我去准备香汤。” 我看着她道:“等会我洗澡时,一定要把门窗关紧,那个小蝶,我不太放心她。” 小兰掩嘴道:“我知道了,小姐。”一会儿香汤便来了。小兰给我稍稍按了一阵。便服侍我睡下。我对她道:“你也去歇息吧。”小兰道:“小姐早些睡吧,不用管我,你明日还要早朝呢。”我叹口气道:“当官真得好累,当好官更累。”小兰帮我拉下帐帏,轻轻退了出去。我靠在枕上,一时却睡不着,又起身走到书案边,拿起那包茶叶,放在鼻端闻了闻,一缕浓郁的花香袭来,我心中百感交集,想了想,打开一旁镶着银边的木盒,把茶叶轻轻放在里面,盖好盖,摇摇头,转身回到床上,这回是真的困了,只觉眼皮如有千均重。很快便进了梦乡。 第二日早朝,我实是累得很,有气无力地站在朝班中,眼皮都不想抬,铁穆耳坐在龙椅上看看我道:“张卿家。” 我闻言一惊,忙出列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朕闻听东安州的蝗灾已经灭了,此次张爱卿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 我忙拱手道:“此次能灭蝗灾,全托皇上洪福,上天庇佑。臣此次到东安,听百姓口中都是称扬皇上的仁德,实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啊。” 铁穆耳闻言大喜道:“果真如此么,看来朕一定要做这个明君才是。”我看着他心道:不知他这次又会升我做什么官,最好是二品大员。我正在这里喜滋滋地想。 驸马突然出列道:“张御史前去东安之时,蝗虫之灾已接近尾声,灭与不灭都是一样,不过贪天之功罢了,哪有什么功劳可言?”我听了不由看了他一眼,心想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跟我作对干什么? 颜成道出列道:“皇上,驸马此言不符事实。张御史日夜兼程,赶到东安,蝗灾正在最烈之时,若不加以整制,恐今年的收成都要化为乌有。老臣闻人道:张御史在东安当众摆蝗虫宴,取乌纱发誓言,又布下四法灭蝗,蝗灾才渐渐平息,此次张御史居功至伟,绝不是驸马说的贪天之功。” 皇上闻言看了看我道:“颜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我忙道:“确实如此,微臣临走时,百姓还送了我一把万民伞,请皇上察看。”说完从怀里掏出伞布来,递给太监。 太监上前展开给铁穆耳看,铁穆耳看了看笑道:“果然是万民伞。” 我又道:“臣对那些送万民伞的人言道,此次全是皇上仁慈,顾念百姓,东安之蝗灾才能尽灭。百姓闻言皆向京城拜倒,山呼万岁。口颂皇上之功。” 铁穆耳闻言仔细看了看我,眼中全是赞许之色。正要开口说话。九王爷出列道:“张状元入朝为官不过几日,已升到三品之职,升迁过速,恐怕不妥,不如等下次立了大功,再行封赏,皇上以为如何?” 我白了他一眼心道:大变态,就会跟我作对。 吏部尚书也出列道:“王爷言之有理,张状元此次灭蝗,究竟是否有功,还是未定之数,不如先派人前去查访,若确有此事,皇上再封赏不迟。” 铁穆耳听了沉吟不语。我不想叫他为难。忙跪下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效力,都是本份之事,这次灭蝗,全托皇上之福,不敢求什么封赏,做个御史已经足矣。” 铁穆耳的眼睛朝我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就依卿家所言,若下次再有功绩,一并封赏。”我闻言松了口气道:“皇上圣明。”起身回到列中,心想只有等以后再升官了。 散了朝,走到宫墙外,正要上轿,一人上前拦着我道:“张大人慢走。”我回头看着他,无奈地说:“九王爷,找下官有何事?”王爷笑道:“本王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我道:“什么地方?”王爷道:“你去了便知道了。”言罢转身上了轿。我只得上轿跟在他身后。 轿子一直行到一处镶红嵌绿的楼阁前才停下来。我下轿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怡红院三字。心道:“妓院?”看来我跟这种地方真是有缘啊。我眉头微皱了皱。见九王爷在看我,忙道:“王爷带下官来此处,不知有何事?” 王爷道:“这是朝中百官经常来的地方,张大人怎能不来见识一下。”我闻言只好跟着他慢慢走进去。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走过来道:“原来是九王爷,真是贵客,快请楼上雅间坐了,我找几个最好的姑娘来服侍你们。” 王爷指着我道:“这位是御史张大人。你们要好生服侍。” 女人看了我一眼道:“原来是新科状元啊,真是稀客。长得还这么风流倜傥,一定很招姑娘喜欢吧。” 我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张某今天第一次来,还请老板多多指教。” 女人笑得如春花般道:“哪里哪里,两位大人请上楼吧。” 我随着他们走到楼上雅间。进去坐下。一会儿门外便进来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坐到我们身边,一个便靠到我身上道:“状元公,喝杯酒吧。”手中拿着酒杯往我唇边送,我见她手上涂满了寇丹,红艳艳的,忙转头避开。 王爷在对面道:“看来张大人不太习惯啊。” 我笑道:“王爷,这些都是庸脂俗粉,下官府里的丫环都要强过她们,王爷的看法想必和我一样吧。” 九王爷闻言笑道:“说得好,”转头对那几个女子道:“叫你们的头牌玉姬姑娘来。”几个女子忙应声退下。不久却见老板上来道:“对不起,两位大人,玉姬身体有些不适,不能见客。” 王爷拍桌怒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玉姬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老板慌忙退了出去。 半晌,一个穿着粉白衣服,姿容艳丽,身材窈窕的女子慢慢走进来道:“玉姬拜见两位大人。” 王爷道:“你今日好大的架子,竟敢称病不来。”我见那女子脸上露出戚容。忙上前道:“在下懂得些医术,不如为姑娘诊诊脉。”言罢让玉姬坐在我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脉上,见她脉象平稳,不象有病,心中疑惑,不由看了她一眼,见她央求地看着我。只得道:“玉姬姑娘果然感染了风寒,吃几帖药便没事了。” 玉姬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王爷道:“即如此,本王便不责罚你了。快取了你的琴来弹一曲,为张大人助助兴。” 玉姬回身从丫环手中接过古琴,轻轻坐在案上,手抚琴弦,低声唱了起来,却是苏轼的悼亡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琴声哀惋,歌声凄楚。我心中惊诧,却见王爷脸上并无怒色,想了想,忙击掌道:“唱得好,弹得好,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王爷闻言笑道:“张大人,这还不算好,本王曾听过一人唱的歌,世上无人能比。” 我道:“是何人?” 王爷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是一位故人,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我听了心中一动。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拿起酒壶,给王爷斟了一杯酒道:“王爷请喝。”九王爷轻轻一笑,与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王爷轻轻击掌,一个侍从端着一个托盘躬身进来,王爷看着我笑道:“本王有一样东西送给张大人。”言罢揭开盖布,却是一枝玉如意,上面还镶着几颗明珠,看来十分名贵。 我忙拱手道:“无功不受禄。王爷的礼下官不敢收。” 九王爷道:“我叫你收你便收,只要你今后尽心为本王办事,荣华富贵,豪宅美女,本王都可以送给你。” 我闻言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难道他想收买我,这玉如意到底要不要收呢?王爷道:“大人不必迟疑,你那点俸禄不过勉强糊口,跟着本王却可以享尽人间富贵,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额上不由冒出冷汗,玉如意本是不想收的,但若不收,便是摆明了车驾跟九王爷做对,看二哥在朝堂上对他也颇为忌惮,显然如今还不能惹翻他,怎么办? 第九章 玉姬 我犹豫了半晌,咬咬牙道:“王爷厚礼,下官却之不恭,只是如今寸功未立,不如等以后为王爷办了事,再收礼不迟。”九王爷闻言看了看我道:“也好。”挥手叫那个侍从退下,对我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如满饮此杯如何?”我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玉姬又弹了一回琴,看看天已晚了,我便想起身告辞。王爷止住我道:“如今现有佳人在此,张大人何不留宿一晚。明晨再走不迟。” 我忙道:“下官对这声色场中之事,向来不感兴趣,只好辜负王爷的美意了。” 九王爷闻言笑道:“玉姬姑娘可是怡红院的台柱,多少达官贵人花费千金,只为买她一笑。如今本王给了张大人这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张大人若再推辞,便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我还想推辞,见王爷那双鹰眼中渐渐射出刺人的寒光,心中忙迅速盘算了一番。只得道:“好吧,多谢九王爷美意。” 王爷对玉姬道:“还不扶张大人去房中歇息。”玉姬垂头应了一声。扶着我走到客房中。转身关上门。我忙奔过去,耳朵贴在门上,听得王爷脚步声停在门外,赶忙起身抱住玉姬道:“本大人醉了,还不快服侍本大人歇息。”说完将玉姬轻轻丢到床上,听得脚步声去远了。我方吁一口气,转身对玉姬道:“方才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玉姬从床上坐起,笑道:“玉姬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大人不必致歉。” 我道:“风尘女子也是人,在张某心中并无贵贱之分。” 玉姬闻言看着我叹道:“想不到大人有如此雅量,小女子好生佩服。” 我道:“姑娘过奖了。张某还有要事,先行告辞。”转身欲走。 玉姬在身后道:“大人不如再坐一会,此时王爷还未去远。”我听了不由诧异地看了看她。玉姬笑道:“小女子知道大人不是纵情声色之人,不如和玉姬下一盘棋吧。”言罢拿出棋盘,手执白子道:“大人先请。” 我想了想,走到桌前,拿着黑子笑道:“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在灯下下了许久,各有胜负。我急着想回去,脸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玉姬偷抬眼看了看我,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大人若想回去,现在却是时候了。”我听了忙拱手道:“此次多谢玉姬姑娘相助,张某告辞了。”言罢站起身。 玉姬在身后道:“大人还会来么?” 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回头开门出去。下了楼。坐上轿子匆匆赶去颜成道府。 王爷从隔壁客房中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去的官轿,低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即不能为本王所用,就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我从颜成道府出来,坐着轿子,心事重重。恩师的话犹在耳边:九王爷在朝中遍布党羽,势力极大,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大患。此人对汉人官员一贯采取拉拢和打压的态度,这次我当面拒绝了他,恐有性命之忧,须事事小心才是。 回到御史府,柳如芳从里面出来道:“张兄,你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随口道:“妓院。”柳如芳的眼睛一下瞪得好大。 我看见她的表情,反应过来,忙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说完便匆匆进了房。见小兰进来,对她道:“你明天到府外贴张告示,我要招些善画工笔画的人。” 小兰道:“招他们做什么?” 我道:“我的地图还要靠他们完成,如今我方才知道官场险恶,乌纱帽丢了倒是小事,只是这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啊!” 小兰闻言惊道:“有这等事,谁要害小姐?” 我叹道:“我是汉官,要害我的人可不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还是早些把地图绘制出来,也算完成了我的心愿。” 小兰道:“小姐,你要早做筹谋,为将来留一条后路才是。”我点点头,拿起书案上的地图,观看良久方才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我刚回到府中,便有许多人应征而来。我叫管家李全摆下许多笔墨,点上一柱香,限令他们以山水为题,在一柱香内,画完一幅工笔画。我坐在堂上,低头沉思。 转眼李全上来报到,香已燃尽。我缓缓站起身,步到每人桌前,仔细看他们的画,看完之后,叫李全留下其中的十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可以走了。”又对那十人道:“你们随我来。”十个人跟着我来到书房中,我拿出自己编写的简易地图编制。每人发了一本,对他们言道:“你们回去熟读这本书。三日后再来我府上,本官要出题考你们。”这些人应声去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想,这本书已经编得够容易,只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怡红院的一间客房中。 九王爷对着对面一人道:“张好古每日早朝都要经过这条路,你可在路上截杀他。” 对面人道:“是,王爷。” 王爷看看他道:“你的嫂子如今可好?” 对面人道:“很好,上次哥哥死后,王爷给了嫂子许多安家费,她与我那侄子都过得很好。” 王爷叹道:“你和郑勇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郑勇的死,本王也很难过。” 对面人道:“郑威和哥哥的命都是王爷给的,就算为王爷再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王爷道:“好,你速去准备。明日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门外一人闻言忙转身闪进旁边一间客房,正是玉姬。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待那人走了,轻轻出了门,来到后院自己房中,对丫环道:“你把这张请柬送给御史张大人,我有事找他。”丫环应声去了。玉姬来到窗前,默默地出神。 我打发那些人走了,小兰过来请我吃饭,我方才想起晚饭都还没吃,忙跟着小兰到了厅中,却见柳如芳横眉怒目地望着我,我也不想理她,闷闷地坐下来,又叫小兰和小蝶坐在我身边。刚夹了一片淮山放入嘴中,不及咀嚼。对面的柳如芳把筷子使劲一敲。我抬头看看她,继续吃我的饭。小蝶惊惶地放下碗,看着我们。 我道:“小蝶,快吃饭。”柳如芳道:“张兄好大的派头。”我心情很不好,实在不想理她。只得抬起头微微一笑,又扒了一口饭到嘴里。柳如芳还想再说什么,一个下人飞跑过来道:“门外一个丫环送来一封信。”我忙接过粉色的信笺,抽出一看,却是玉姬请我到晴碧湖畔一聚。 我心里好生奇怪,正在皱眉思索。柳如芳大步走过来,抢过信纸一看,狠狠地向我面前一掷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好,好个身不由己。张大人现在又要身不由己地去赴约了吧。” 我站起身道:“柳姑娘,有很多事你并不明白。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如芳使劲一跺脚道:“我现在就搬回将军府,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我呆呆地站了一下,坐下来继续吃饭。 小蝶在身旁道:“大人,不去追她么。” 我笑道:“追什么,她的脾气我早就受够了,走了也好。”小蝶闻言不再言语。我转头对小兰道:“快些吃饭,我今日还要去赴约。”小兰点点头,飞速地把饭扒到嘴里,我看看她,低下头,三口两口吃完饭,站起身,对小蝶道:“你早些歇息吧。柳姑娘走了,你也不需再侍候什么人,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就是。”小蝶低声应是。我带着小兰,转身出门,坐上轿子,向晴碧湖而去。 远远听到风中传来的琴声,时而哀怨,时而欢快,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我步下轿子,只见前面凉亭中一位粉红色衣衫的女子,正在低头抚琴,我轻轻走到她身边道:“玉姬姑娘好雅兴,弹得好曲子,只是为何哀伤要多过快乐呢。” 玉姬缓缓抬起头道:“大人果然是精通音律之人。小女子身世漂零,父母双亡,沦入青楼,成为达官贵人的玩物,不知何日能够脱离苦海。每每想及,心中便十分伤感。让大人见笑了。” 我忙道:“姑娘不必如此,你虽身在青楼,却品性高洁,不肯躬身事权贵,正如爱莲者说中言道: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张某好生佩服。” 玉姬笑道:“大人谬赞了,不如请大人也弹奏一曲如何。” 我笑道:“在下只是粗通音律,比姑娘差得太远,还是不弹了罢。” 玉姬正色道:“大人莫非看不起玉姬,不肯弹给玉姬听么?” 我无奈,只得坐下道:“在下便弹一曲,姑娘见笑了。”手轻轻一抚,琴弦微颤。湖畔寂静无声,亭外月影西斜。我合着琴声低声唱道: “谁令我心多变迁,谁共此生心相牵。情义永坚持遗憾亦可填,未怕此情亦断。谁令我心苦恼添,前事往影相交煎。谁惧怕深情常留在心田,恨爱相缠莫辨。缘份也真倒颠,承受几分考验。无论那朝生死别,心里情似火炎。谁令我心多挂牵,唯望有朝会再见。何事世间情恨永相连,未怕此情易断。” 歌声飞得很远。一扇窗棂慢慢打开,九王爷站在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脸上闪过一道奇异的表情。良久,歌声停了,他转过身,低声道:“难道是你么?”言罢若有所思。 第十章 暗杀 一曲终了。我抬起头,却见玉姬眼中泪光莹莹。我忙站起身道:“对不起,触动了姑娘的伤心事。”玉姬轻轻拭泪道:“大人琴艺远胜玉姬,玉姬自愧不如,只是听大人歌声,心中有感,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玉姬是怡红院的头牌,与朝中重臣,蒙元贵族都有来往,若是能与她交好,对我倒是颇为有利。只是这样利用别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想到这里,我不禁犹豫起来。 玉姬见我沉吟不语,忙道:“玉姬莫非说错了什么,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我心中一咬牙,嘴上忙道:“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方才只是在想,姑娘的琴艺也十分了得,让在下不禁生出知音之感,心中想把姑娘引为知己,不知你意下如何?” 玉姬抬头笑道:“承蒙大人抬爱,知己二字,玉姬愧不敢当。” 我上前道:“姑娘再推辞,便是瞧不起在下了。”玉姬看了看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到石桌上拿起一杯茶,递到我手中道:“请大人喝茶,喝完这茶,玉姬有话说。”我接过茶,一饮而尽道:“姑娘有话请讲。” 玉姬低声道:“大人小心,明日早朝时恐有人加害。”我听了心中一惊,正想再问,玉姬俯身抱起古琴道:“小女子先告辞了。”转身姗姗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低头想了想,快步走下凉亭,回到轿中,对小兰道:“速速回府。”轿夫抬起轿子,飞也似地去了。 第二日清晨,我坐上轿子,对化装成轿夫的四个随从道:“你们小心抬轿,今日我们改走南街,南街向来冷僻,行人稀少,视野开阔,若有人当街拦阻,可马上拿下。”四人低声应了。我手中握着腰间剑柄,心情十分紧张,额前渐渐渗出汗来。 在南街走了许久,并无异动,我心下渐定。 轿子忽然一停,张渔在外叫道:“大人小心。”话音刚落,一枝箭透过轿门,嗖得一声射进来,我忙摆头躲过。心想看来是不拼不行了。叹一口气,我从轿中纵身而出,又一枝箭闪着蓝光过来,张渔拔剑在手,飞快地为我拨开。我铮得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带了张渔四人,觑着远处楼上,施展步法奔过去,此人箭法好生了得,张渔等人手挽剑花,为我左挡右拨,几次险些被箭刺中。 大街旁的一处茶楼里,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只在窗前坐着王爷,此时他手执茶杯,正转头看街上,见了此景,口中忽然咦了一声。想想不好,忙取了桌上一枝竹筷,向对街楼上劲射而出,咄的一声穿过窗纸,插在房中柱上,房内一个黑影忙收了弓箭,转身逃去。 王爷回过头,微笑着飞身下到街道拐角处,站在那里静静等候。我带着张渔四人,提着剑转过来,王爷拦着我道:“张大人这是要到哪去?” 我怒道:“刚才有人要杀我,难道王爷没有看到吗?” 王爷道:“是吗,他在哪?” 我道:“就在你身后。”说完转身越过王爷,向前追了几步,大街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杀手的踪影。 我转身看着王爷,只见他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我,神情十分古怪。我想了想心下暗道,要杀我的人难道是他。只得躬身道:“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走了。王爷仍站在身后,仔细打量着我的背影,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早朝已经开始,铁穆耳坐在龙椅之上,听大臣们奏了一回政事,忽转头看见张好古站的位子空着。于是道:“御史张大人今日怎的没来?” 吏部侍郎上前奏道:“张好古早朝途中遇到刺客,告了假,现到大都府去了。” 铁穆耳惊道:“大都竟然有刺客敢行刺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忽儿赤可在。” 忽儿赤出列道:“微臣监管不利,请皇上责罚。” 铁穆耳道:“速速去查,是何人要害张卿家。”又对吏部侍郎也不台道:“张御史可曾受伤?” 也不台道:“不曾。” 铁穆耳吁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转头看了看又道:“九王叔今日怎得也未来?”也不台道:“王爷言家中有事,告了假。”铁穆耳闻言脸色一变,低头沉思起来。 散了朝,回到御书房,铁穆耳立刻招来阿罕,对他言道:“你马上到大内侍卫中挑选几个武功高强,行事谨慎的人,暗中保护张好古,不得有误。” 阿罕闻言惊诧地看着铁穆耳,铁穆耳叹了口气道:“有人要行刺他,不管怎样,朕绝不能让他有事。你快去办吧。” 阿罕忙躬身退了出去。铁穆耳返身坐在书案前,脸色渐渐变得很沉重。 我气呼呼地从大都府衙出来。捕快找人验了箭,居然支支都淬了剧毒,擦破点皮,这条小命就没了,我越想越烦,回到府中,换了便服,只带了张渔一人,便到街上去闲逛。想散散心。来到东大街,走了没多远,一个下人忽然到我身边道:“大人请上轿,九王爷有请。”手一招,一顶轿子停在我面前。我道:“对不起,下官有事要办,你回去跟九王爷说一声,以后再登门拜访。” 下人听了只管跟着我们,那顶轿子也跟着,我走快他们也走快,我走慢他们也走慢,我停下他们也停下,我不由叹了口气道:“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去的。” 下人道:“请大人上轿吧,若请不到大人,属下等都要受罚。”我转头看看他们,见他们脸上都是忧愁之色,不由心中暗想:这次要暗杀我之人,十有**便是九王爷,只是苦于杀手逃了,一时找不到证据指证他,如今他又来邀我前去,不知是何道理。 下人站在我面前,只管静静地等着。我暗道:“罢了,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九王爷心狠手辣,若要杀我,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前去会会他,他总不至于敢在王府中下杀手。”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便随你们去,”说完上了轿,张渔转过身跟着我,下人上前拦住道:“我家王爷吩咐,只请张大人一人前去。”张渔闻言看着我,我低声道:“你回去吧,本官很快就会回来。”张渔只得拱了拱手,站在原地,轿夫抬着我,直往九王府行去。 已是仲春时节,我沿着王府的小路慢慢走来,路边都是灿烂的花朵,微风吹来,馨香扑鼻,当此美景,我却毫无心情。侍卫领着我来到一处湖边凉亭之上。 九王爷回过头道:“你来了,请坐。”我躬身施了一礼,坐在九王爷对面。王爷道:“请喝茶。”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谢王爷,不知王爷找下官来,有何事?” 王爷笑道:“本王不过是想找你品品茶,张状元才名远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本王也想见识一下。” 我忙道:“王爷谬赞了,和王爷比起来,下官不过是米粒之珠,哪有什么光华?” 王爷凝神看了看我,忽道:“我的故人留下一首歌,想请张大人鉴赏。”言罢一击掌,上次在杭州别院见过的那个女子,轻轻走上来,坐在琴榻前,手抚琴弦,边弹边唱起来,正是我的那首焚心以火。 我偷眼看王爷,他也含笑看着我。我只得低下头,装作在听琴。良久,歌声结束,我忙击掌道:“好,弹得好,唱得也好。” 王爷笑道:“状元公可曾听过这首曲子?” 我忙道:“下官以前从未听过,这首歌意境悠远,果然不同凡响。” 王爷看了看我,又道:“本王这位侍妾的琴艺,比那怡红院的玉姬如何?” 我道:“各有妙处。” 王爷道:“不知状元公可肯为本王弹奏一曲?” 我忙道:“下官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不如改日再为王爷弹奏,请王爷恕罪。” 王爷闻言紧紧地盯着我道:“状元公,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笑道:“哪里哪里,在下是洪都人氏,从未来过大都,怎会见过王爷?” 王爷道:“那么杭州状元公可去过?” 第十一章 谏言 我闻言心中大惊。忙镇定心神,笑道:“在下也从未去过杭州,不知王爷是否记错了?” 王爷笑道:“哦,是吗?”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忽然作势欲抛,我忙闪身。王爷道:“张大人好身手。” 我拱手道:“见笑了。” 王爷又道:“张大人的步法本王好生熟悉,莫非是九宫八卦步。” 我忙道:“这是皇甫兄教授我的,我们本是好朋友。” 王爷道:“原来如此,只是张大人的模样,本王确实曾经在哪看过。”说完转头对那弹琴的女子道:“惠姬,你可认得这位张大人。”我回头看着惠姬,背上渐渐渗出汗来。惠姬默然看了我一会,眼中有光芒一闪,旋即道:“奴婢从未见过这位大人。” 我松了一口气,再看王爷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我忙拱手道:“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王爷想了想道:“你去吧。”我转身下阶,飞快地走了。王爷在后看着我的背影,良久,忽然回头对惠姬道:“贱人,你竟然敢说谎。” 惠姬跪下道:“奴婢不曾说谎。” 王爷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道:“这个张好古,分明就是上次在杭州为你解围的丫环小红,你以为你不说,本王便想不起来么?” 惠姬颤颤道:“奴婢确实不记得了,当时那小红分明是个女的,这张大人却是朝廷命官,奴婢怎敢冒认。” 王爷看着她,良久道:“上次这张好古闹了本王的杭州别院,当夜便失踪了,本王曾去追他,却被两人拦下。让他轻易逃走。这次本王一定要好好查查他的来历。” 惠姬道:“奴婢确实不曾骗王爷,请王爷饶了奴婢吧。” 王爷想了想道:“本王就相信你这回,你下去吧。”惠姬弯腰施了一礼,轻轻地走了。 我回到府中,心里犹自烦恼不已,看那九王爷的样子,分明是认出了我就是闹他杭州别院的那个丫环小红,不过当时我是以张好古的模样与他见了一面,他未必猜得出我的真实身份。如今在大都,知道我是孟丽君的只有小兰和李正风。而这两个人都是我可以用生命去信赖的。还有那个玉姬,这次多亏了她,我才能躲过暗杀,看来这个知己我是交定了。 我慢慢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又返身坐回椅上,把自己成为张好古以后的经历仔细过滤了一遍,感觉并没什么破绽,特别是麦香村已被屠村,又有红英的坟墓在那里,墓前还有我亲手立下的墓碑,王爷若按这条线查下去的话,一定会很失望的,想到这里,我心下稍安。 那日那些画工笔画的人都已来了,我又考了他们一回,录用了其中六人,并把地图的要义再对他们详细地讲解了一番,这才放心让他们走了,目的地是北方和南方沿海地区。 看着他们走远,我回身跌坐在木椅上,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我忽然想起李知栋大哥临走时对我说的那番话:世途险恶,官场黑暗。每日不仅要操心政事,还要对付那些对我虎视眈眈的蒙古官员,还有防不胜防的暗杀,和九王爷的勾心斗角,真得好累啊。我对自己道:“傻瓜,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这日晚间,李正风闻听我遇刺的消息,忙上门来拜访我,我心情不好,只得推了,他也不勉强,只托管家嘱咐我好生歇息,注意身体,便走了。 第二日,我低着头站在朝班中,默默想着心事,铁穆耳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张卿家。”我忙出列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道:“朕闻昨日有人行刺张卿家,不知张卿家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闻言悄悄抬头看了九王爷一眼,见他脸上神色自若,恍若未闻,心想:这人倒会掩饰,就算明知是他干的,没有证据又能如何?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启禀皇上,那杀手箭法极高,轻功也很好,微臣带了几个手下前去追捕,还是让他跑了。” 铁穆耳听了微微颔首,刑部侍郎忽儿赤上前道:“微臣昨日带人去大都府和张御史遇刺的地方仔细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线索,,只知那些箭的箭尾都刻了一个郑字,箭上还淬了剧毒,毒性极烈,见血封喉。” 铁穆耳闻言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常态,对忽儿赤道:“你要多派人手彻查此案,一定要把刺客缉拿归案,以便早日找出幕后指使者,予以严惩。” 忽儿赤忙道:“微臣谨遵圣上旨意。”言罢缓步退回朝班。 这时礼部尚书阿里上前道:“启禀皇上,集贤院众位院史联合向皇上请旨,从国库拨银修建司天台。” 铁穆耳疑道:“修建司天台做何用?” 礼部尚书道:“自我朝开国以来,一直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臣恳请皇上修建司天台,以祭天上诸神,保我大元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铁穆耳闻言想了想道:“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枢密院事陈国杰上前道:“皇上,司天台耗银颇多,费时又久,且是人工建成,最高不过几十丈,天神都住在渺渺天际,怎能迅速上达天听,还不如学当年开创贞观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大唐开国之初,也曾屡遭天灾,唐太宗为此率领文武百官几次前往泰山设坛祭祠,拜山封禅。从此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礼部尚书道:“陈大人,李世民不过是个汉人,而当今皇上是高贵的蒙古血统,岂能学汉人拜山封禅,不如修建司天台,就在京中祭祠,岂不方便,何必千里迢迢地远赴泰山呢?” 户部尚书也上前道:“泰山离大都路途极远,若要赶去那里,路上花费恐也不在少数,而且皇上每日都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岂能轻言离开。还不如修建司天台,以后四时都可以祭祠,至于陈大人所说的司天台不够高,所以不能上达天听,完全是一派胡言,天上众神法力无边,岂会在乎高低远近。” 铁穆耳想了想道:“伯颜爱卿以为如何?” 伯颜出列道:“两位大人说得都很有理,老臣并无异议,但凭皇上定夺。” 我听了不由暗道:晕,迷信。这些人毕竟都是古人,难免要弄些封建的东西出来。只不知这司天台又要花去多少国库银两,若要建得高的话,恐怕不会少于几万两,若是去泰山的话,花费银两恐怕也在万两之上,有这些钱还不如修堤筑坝,挖河开沟,还有点实际用途,祭天,那能有什么用?想到这里,我脸上不禁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铁穆耳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笑道:“张爱卿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我转头见其他大臣都默不作声,心想:若是现在跟二哥说天上没有神灵,劝他不要迷信,恐怕不太可能,还会被大臣们弹劾,不如退而求其次,给皇上想个花钱少的法子吧,想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只得出列道:“微臣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铁穆耳道:“但说无妨。” 我道:“方才尚书大人说得有理,天上众神法力无边,根本不会在乎高低远近,又何须修建什么司天台。只要在宫中觅一处净土祭祠即可。况且司天台工程浩大,需花费大量银两,而且费时极久,若要等它建成再行祭祠,便如取远水救近火一般,十分不妥。至于枢密院事陈大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当年的唐太宗李世民确实曾几次前往泰山拜山封禅,创下大唐几百年基业,皇上天纵英才,是千古难得一见的仁德之君,比之李世民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要祭天,自然不必拘泥于小小司天台。” 铁穆耳笑道:“那么以爱卿之见呢?” 我道:“不管是修建司天台,还是前往泰山拜山封禅,费时费银都不在少数,微臣愚见,其实祭天之举,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皇上的诚心。如今大都城外三百里处便有一处高山,名唤九龙山,山高百丈,地势险要,由十几座山峰组成,最高峰名叫朝天门,山顶终年祥云笼罩,每当日升之时,放出万道霞光,正是封禅祭祠的最好所在,皇上若能前往此处拜祭,定能感动上苍,为万民赐福。” 第十二章 天鹅湖(一) 铁穆耳看了看我,笑道:“张卿家果然说得有理,就依卿家之言,明日朕便前往朝天门举行封禅大典,不必再议。” 我忙躬身拜道:“皇上英明,臣替天下万民感谢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言罢退步回到朝班中,偷偷抹了一把汗,心道:“我不过是胡诌一番,没想到二哥也听了,看来他对我真不是一般的器重。”想到这里,我又抬起头看了铁穆耳一眼,见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许久方才移开,心中不由一惊,低头暗暗思量起来。 退了朝,我回到府中,进了内书房,正拿着地图编制在那里看,下人来报李将军求见。我忙奔到府门前迎接,李正风一进门便拉着我的手道:“好古,我已经请了皇上的旨意,随驾前往,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我闻言看了看他,见他眼中全是关切之色,心中十分感动,忙道:“多谢李将军,这真是太好了,我正在担心跟着那些祭师和伯颜老大人,路上会很无聊呢,有你在,正好可以说说话,也没那么寂寞。” 李正风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你老是李将军李将军的叫我,未免生分,不如以后就叫我正风吧。” 我忙道:“好,正风。” 李正风又看了看我道:“此次去九龙山,来回需几天路程,又要登山,你要好好休息,最好再带几名侍卫,以防万一。” 我道:“谢正风关心,我会做的。” 李正风拱手道:“那我先告辞了。” 我忙把他送到门口,见他上马离去,方才回府,一进门便忙着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之类,又把墙上的剑摘下来,放在包裹上,这时小兰进来道:“公子又要出门吗?” 我叹道:“是啊,去的是大都城外的一座山,跟郊游差不多,不过是跟着皇上,肯定很不好玩啊,你就不要去了。” 小兰道:“那怎么行?我还要侍候公子呢,没有我在,你连澡都洗不成。” 我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胡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会自己洗澡啊,不必再说了,反正我是不会带上你的,你快去叫张渔来,我打算带他前去。”小兰闻言嘴翘得老高,一转身奔了出去。我摇摇头,转身坐在书案前。一会儿,张渔便来了,在我面前拱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笑道:“这四个人中,你的武功最好,为人又最谨慎,本官这次要随皇上前往九龙山,你赶快去收拾一下,和本官一起前去吧。” 张渔忙躬身道:“是,大人。”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伸开木盒的盖子,将里面的茉莉花拿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轻声叹道:“少华,你现在过得好么。”窗外刮起一阵风,吹得院中的几棵榆树哗哗作响,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蓝天,不觉出起神来。 第二日,我骑上一匹白马,带了张渔,会合了李正风,随着皇上的御辇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往九龙山而去。这次皇上只带了我和李正风,伯颜三位大臣,还有许多穿着奇怪服饰,坐着马车的祭师。加上随行的侍卫宫女太监,怕有四五百人之众。 我和李正风并骑随着队伍前行,看着这些不由摇头叹息。李正风见状对我附耳道:“当今皇上体会民间疾苦,倒算个勤俭之君了,若是先帝,每次出行最少都有一千人之众。所到之处还要洒黄泥,泼净水,拉幔帏,耗费的钱财,实不在少数。”我闻言默然。 在路上行了三日,到了九龙山脚,皇上下旨全队在此扎营,明日再上山。我来到自己帐中,刚把包裹放好,便有太监来传旨,叫我前去赴宴。我忙整好衣冠,随着太监到了铁穆耳营中。铁穆耳已经坐在帐中,伯颜大人和李正风坐在两侧,我上前拜道:“微臣参见皇上,拜见伯颜大人,李将军。” 铁穆耳笑道:“爱卿请坐。”我道:“谢皇上。”转身坐在伯颜下首,李正风对面。李正风看着我微微一笑,身后的宫女开始上菜。很快便摆了一桌,我仔细看了看,见都是些山珍素菜,做得极精美,心想二哥对这次祭天倒颇为重视,已经戒了荤食。铁穆耳在上道:“几位爱卿都是朕的心腹重臣,只管随意慢用,千万不要拘礼。”言罢端起酒杯道:“请。” 我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稍微用了点平日爱吃的素菜,铁穆耳在旁凝神看着我,眼中渐渐露出疑惑之色。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一惊,忙低着头夹了些不爱吃的菜,勉强塞到嘴里,强忍着咽了下去。铁穆耳见状轻轻把眼光移开,我悄悄吁了一口气,见李正风也在对面看我,眼中露出奇怪的神情,我趁皇上不注意,忙对他眨了下眼睛,李正风微微一笑,继续吃他的菜,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挨到席散。 铁穆耳笑道:“几位卿家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山。” 伯颜大人站起身,我也和李正风一起站起身道:“多谢皇上,微臣等告退。”慢慢退步出来。李正风跟着我一起回到帐中,在我耳边道:“好古,我听当地的官员说,从这里出发,走两个时辰,有一处天然湖泊,湖畔遍布竹林,景色极美,我看你心情不佳,不如和我一起前去散散心吧。” 我大喜道:“真有这样的所在吗,那我一定要去,”言罢忙取了案旁宝剑,佩在腰上,同李正风携手出了帐,想了想又招手叫张渔过来,对他道:“这段时间本官老感觉有人跟着我,等会到了竹林,你便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张渔忙拱手应了,把我的白马牵过来。我纵身上马,李正风也飞身上了自己的黑马,张渔骑上一匹棕毛的健马,随着我们一起驰出营帐,向南而去。 片刻后,营帐后转出两个穿着大内侍卫服饰的蒙古男子,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转身往皇上的大帐走去。 这晚的月色极清朗,天空万里无云,我和正风在山路上急驰了一阵,只觉轻风吹来,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让人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不由暗想:这李正风倒是个细心的人,知道我烦闷,便邀我到外面散心,这样的朋友真是值得一交。 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李正风觉察到我的目光,扭头看着我笑道:“好古,出了这个山谷就到了。”言罢继续向前急驰,我跟着他转过山坡,很快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只见满眼都是翠绿的竹叶,郁郁葱葱,十分养眼。李正风纵身下马,又伸手扶了我下来,笑道:“这里景色很美,不如牵着马走过去,边走边欣赏吧。” 我道:“还有多远?” 李正风想了想道:“应该就在竹林后面,步行半个时辰就够了。” 我闻言转身对张渔道:“你守在这里,若有人前来,便出声提醒我们。”张渔忙拱手应了。我转头对李正风笑道:“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李正风含笑看了我一眼,一只手牵着两匹马,一只手拉着我,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缓缓向前行去,出了竹林,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湖泊展现在眼前,湖中碧波荡漾,几只天鹅见有生人前来,从湖中惊起,展翅飞翔,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我大喜道:“哇,好美的地方,还有天鹅,真是太好了。”言罢奔到湖边,用手轻轻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用力向空中一抛,散开无数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如一颗颗闪亮的宝石,湖上有风吹来,闻起来清新无比,令人不禁沉醉,我索性拔下头上的银簪,让满头秀发披散开来,淡淡的风掠起我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李正风站在身后,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光芒。 第十三章 天鹅湖(二) 我回头看着他道:“正风,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李正风忙收敛心神,把马牵过去拴在竹林边,返身到我身边笑道:“喜欢这里吗?” 我道:“那是当然,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正风,谢谢你。” 李正风道:“只要你开心,这些实在都算不了什么。” 我轻轻摘下脸上的面具,叹道:“连天鹅都能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而我却只能终日生活在这付面具之下,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付枷锁,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李正风忙道:“好古千万不要忧虑,你心中有远大的理想,又有满腹的抱负,在朝不过短短的几十天,便为天下百姓做了几件大事,连正风心中都十分佩服你。人生在世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我闻言看着他道:“想不到正风如此知我心,看来能交上你这个知己好友,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正风道:“正风能有好古这样的朋友,也觉得很快乐。” 我笑道:“即如此,我便献歌一首,以便向你表达我的谢意吧。”言罢压低嗓音,轻轻唱道: “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那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营帐内,两个大内侍卫向阿罕拱手道:“参见大人。” 阿罕看着他们道:“不是叫你们保护张大人吗,怎得擅离职守?” 侍卫道:“张御史和李将军到山后竹林去了,还带了一个侍卫,属下等不知该不该跟去,所以回来向大人请示。” 阿罕道:“有这等事?看来这个张好古和李正风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他低头想了想,见两个侍卫还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便道:“这几日你们就不用跟着张大人了,有李将军保护他应该不会有事,你们下去吧。”侍卫忙拱拱手退了出去。阿罕转身皱眉想了一阵,快步走出去,牵了一匹马,纵身跃上,向竹林方向驰去。 湖畔,一曲唱罢,我回头见李正风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忙道:“怎么,不好听吗?” 李正风脸上微微一红,笑道:“不是,是太好听了,我听得入迷,以至有些失态,请好古见谅。” 我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我唱了歌给你听,你表演什么来表达对我的谢意呀?” 李正风闻言想了想,走到一块洁白的大石旁,对我招手道:“你过来,坐在这里。”我快步走过去,对他笑道:“正风请。”李正风伸手到竹枝上取了一片细长的竹叶,坐在我身边笑道:“正风不会唱歌,不如吹这竹叶给你听吧。”言罢把竹叶含在唇上,轻轻吹了起来。此时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清亮的乐声从李正风唇中逸出,婉转悠长,悦耳动听。 阿罕骑着马到了山坡前,飞身下马,施展轻功慢慢潜过去,却见张渔守在竹林外,不由一愣,想了想,只得纵马回去。 一曲即罢,我还在出神,李正风道:“不喜欢吗?” 我笑道:“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李正风笑道:“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教我吹的,是乡间小调,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我道:“很好听啊,只是我来大都这许多日子,怎么从未见过你的爹娘。” 李正风低下头轻声叹道:“他们都已经过世了,如今我家中只剩下我一人。” 我闻言心中伤感,忙道:“正风何不早些娶妻生子,也省得一个人寂寞。” 李正风转头看着我道:“我在等一个人,希望她有一天能明白我的情意。” 我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心中一动,忙转头避开他的眼光笑道:“你会不会用竹叶吹鸟叫啊。” 李正风道:“会啊,不如我吹,你来猜猜是什么鸟叫。” 我道:“好啊,好啊,快吹吧。” 李正风把竹叶含到嘴里,轻轻吹了一下,我想了想道:“莫非是布谷鸟。”李正风点点头,又吹了一声,我笑道:“肯定是黄鹂。”李正风朝我一笑,又吹了长长的一声。我忙用手捂着耳朵道:“啊,好难听啊,一定是猫头鹰叫。”李正风笑道:“错了,是老鹰。” 我想了想道:“不行,总是你吹我猜,不如让我吹,你来猜吧。”说完就去取他手中的竹叶。李正风不觉一怔,见我取了去欲含到嘴里,忙道:“不如我另摘一片吧。”我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红红的,醒觉过来,忙把竹叶还给他道:“好吧。”李正风起身挑了一片极细长的,轻轻放到我手里,我把它含到嘴里,先试了试音,想着夜莺的叫声,便吹了一下,吹得沙哑难听,李正风笑道:“莫非是乌鸦叫?” 我脸红道:“人家可是第一次吹,不许笑。”李正风忙道:“我不笑了,你继续吹吧。” 我深吸一口气,又试了几下,渐渐吹得有点味道了。最后终于吹出了夜莺的叫声,看着李正风笑道:“怎么样?” 李正风叹道:“好古真是个聪明人,学什么都这么快。” 我道:“正风你也很聪明啊,我很喜欢听你吹的曲子,不如你教我吧。” 李正风笑道:“好啊,一言为定。”言罢站起身,走到自己那匹黑马前,到马背旁的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坛酒来,捧着放到大石上,见我惊异地看着他,忙道:“这是西域的美酒,名叫海棠春,酒性不烈,好古不妨尝尝。”说完忽然拍了下头道:“糟了,忘了带碗。” 我笑道:“这好办。”站起身抽出腰间剑,砍下一根竹子,李正风见状忙上前来帮我,很快削了两个竹筒出来。拍开泥封,满倒了两筒,拿起来对我笑道:“好古请。”我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道:“就这样喝酒,未免太闷了,不如我们来对诗吧,谁输了,谁就喝。” 李正风忙道:“那不行,还不如直接叫我把这坛酒全喝了呢。好古想个简单的法子吧。” 我想了想道:“那就石头,剪刀,布吧。”言罢握紧拳头伸到李正风面前道:“这便是石头。”又伸出两个手指道:“这便是剪刀。”最后张开手指道:“这便是布。” 李正风道:“怎么玩呢?” 我道:“布和石头,是布大,布和剪刀,是剪刀大,石头和剪刀是石头大,记住了吗?” 李正风想了想道:“记住了。” 我道:“那好,现在开始,一、二出了剪刀,李正风出了布,我笑道:“你输了,快喝。”李正风拿起竹筒一饮而尽。言道:“再来。” 明月渐渐东移,两人在这里你一杯,我一杯不觉喝了很多。我眼前慢慢发起黑来。李正风指着远处道:“好古,你看,又有天鹅飞过来了。”言罢没听到回音,回头一看孟丽君已经靠在身旁睡着了,满头的黑发如瀑布般密密地倾泻在洁白的大石上。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留下一抹银色的光影。李正风慢慢俯身过去,仔细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的睫毛长长的,微微翘起来,脸上浮起两团晕红,嘴唇象草莓一样鲜艳红嫩,娇艳欲滴。李正风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爱意,远处响起天鹅轻轻在水草中扑打的声音,草从中有虫儿在低声歌唱。李正风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声唤道:“丽君,丽君。”丽君不答他。 李正风凝神看着她的嘴唇,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忍不住想吻她,迟疑了一下,慢慢贴近她的脸颊。 第十四章 祭天 这时睡梦中的人忽然叹了口气,轻轻转了个身。李正风慌忙避开,看看丽君又回到香甜的梦乡中去了,不禁摇头笑道:“酒量不大,还喝这么多,真是个傻丫头。”伸手欲推她醒来,想了想还是罢了。 一阵山风吹来,带来略微的寒意,李正风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丽君身上,看着她犹豫了一阵,俯身下去,把嘴唇在她额上飞快地碰了一下,慌忙起身,想了想,寻了面具戴在她脸上,又找了簪子来,轻轻把她的头发拢好,插上簪子。复低头看了她一阵,伸出双手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纵身跃到马背上,放缓缰绳,慢慢行到竹林外,见张渔还在那里守候,便对他道:“你家大人喝醉了,我这就送他回去,你到竹林里牵了马,便回营去吧。” 张渔忙拱拱手,打马去了。 李正风紧紧搂着丽君,催马向前急行而去,到了营中,众人还未起来。李正风飞身下马,抱着丽君大步跨进帐内,轻轻放在床上,站在床前痴痴地看了她一阵,伸手将薄被盖在她身上,想了想,走到营帐外,转身将帐帘放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快步向自己帐中行去。阿罕从帐后闪出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想了想,走到皇上的大帐前,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第二日清晨,阿罕守在帐外,等皇上一起来,便忙走进去向他躬身施礼,铁穆耳看着他道:“阿罕,有什么事吗?” 阿罕道:“启禀皇上,昨日张大人和李将军带着侍卫去了山后竹林,一直呆到凌晨方才回来。” 铁穆耳疑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又怎会呆到这么晚?” 阿罕道:“属下等他们回来后,过去看了看,见是一座极大的湖泊,景色很美,想来他们是去观赏美景了,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十分亲密。” 铁穆耳闻言站起身,背着手在帐中转了几圈道:“不太可能啊,张好古是文官,李正风是武将,按理说两人不应该走得这么近的。莫非他们从前就相识。”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回头看着阿罕道:“看来要查张好古的来历,需得从李正风身上着手了,你马上派人到李正风军中去查,尽快查出来,朕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阿罕忙道:“启禀皇上,据保护张好古的侍卫言道,这张好古与威武将军皇甫驭风府中的人也有交往,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铁穆耳嘴角慢慢绽开一丝笑意道:“看来离谜底揭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等回到大都,朕要亲自查查他,看看他到底是谁。”阿罕闻言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张渔奔到我帐中叫我之时,我还在睡梦中,恍然醒来,只觉得头疼得很,张渔看着我道:“大人,皇上已经传旨大队马上登山了。请大人速速做好准备。” 我忙从床上翻身起来。匆匆整好衣帽,快步走到大帐外,迎面碰到李正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好古,你醒了。” 我忙笑道:“不好意思,让正风兄见笑了。” 李正风伸手握住我的手道:“皇上有旨,全体步行上山,你宿酒未醒,不如让我拉你上去吧。”言罢手在我手上紧了紧。我笑道:“好啊。”跟着他的步伐,走在祭师身后。 在山路上行了许久,直走到晌午之时,方才登上最高峰朝天门。祭师上前设好祭坛,摆上香烛,供品,一起合上手掌,口中默祷了一阵,转身退到一侧。铁穆耳接过太监手中的几枝檀香,缓步走到祭坛上,深深拜了三拜,把香插在祭台上,转过身对太监示意,太监忙展开圣旨念了一番,大意是祈求天上神灵,保佑大元子民丰衣足食,从此不受天灾之苦,又封了九龙山为圣山,朝天门为圣峰,圣旨很长,念了许久还未念完。 我和李正风,伯颜大人并肩站在皇上身后,心想好无聊啊,于是抬起头四下望去,不意碰到阿罕看我的目光,见他眼中光芒闪烁,心中暗暗吃惊,忙向后缩了缩,正风看了我一眼,伸手过来在我手上握了一下,我对他微笑点头,见皇上转过身来,忙低下头看着地面。 铁穆耳在山顶待了许久,念完圣旨后,又带着我们给上天献了哈达,一个太监上前把一杯酒递到他手中,铁穆耳轻轻接过来,慢慢倒在尘土中。我见他脸上神情肃穆,心想:可怜的二哥,这种祭祠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天上根本没有神灵,今年还有许多天灾呢,该来的总是要来,岂是拜山封禅或是祭天便能避得过去的。 皇上把各种封禅仪式都过了一遍,直到夜幕降临,方才下山。这日又在山下宿营,我想到昨日的湖边美景,一时来了兴致,忙吩咐张渔拿来笔墨,在书案上展开一张雪白的玉版纸,低头想了想,挥笔在纸上纵情挥洒起来。这时李正风从帐外进来,见我在作画,忙凑上前看了看笑道:“好,画得好,把昨日湖畔的景致,还有那种月光下的朦胧之美,尽皆展现无余。” 我闻言轻轻一笑,蘸了黑墨,在上款题道:“赠正风兄。”下面落款:“弟好古敬上。”写完了道:“正风,送给你。”李正风大喜接过,仔细看了看道:“太好了,谢谢你。只是正风却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我笑道:“你已经送了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给我,那就是友情。” 李正风闻言脸上神情忽然一变,我道:“你怎么了?”李正风忙摇头道:“没什么,你这幅画我会好好珍藏的,不过要是能把你画在上面就更好了。”我笑道:“没想到正风兄也这么幽默啊,不如下次我画幅人物画送给你吧。” 李正风忙道:“那样就太好了。”言罢待墨迹干了,把画轻轻卷起来,对我拱手道:“正风告辞。”我忙道:“不送。”李正风转身走出去。到了帐外,停了停,忽然叹了口气,飞快地走了。 从九龙山出发,铁穆耳传旨全队加快行进,两日后便赶到了大都,我拜别了李正风,匆匆回到府中,一进门便对小兰道:“快点准备香汤,我要洗澡。” 小兰看着我笑道:“公子,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没有洗过澡吧。” 我叹道:“有什么办法,身边全是些大男人,那帐子又是透明的,能照到里面的人影,就是想洗也不敢啊,看来下次还是要带了你去。” 小兰道:“小姐,你知道就好,前日那个柳姑娘来过一次,问你的近况,想来是知道你遇刺的事,关心你啊。” 我笑道:“这个柳姑娘,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我实在是没法回报她,不如等以后有机会,到皇甫将军府去拜访她吧。” 小兰闻言忙转身出去,为我准备了香汤,服侍我洗了澡,我起身躺到床上,慢慢进了梦乡。 这几日早朝都没有什么事,一散了朝,我便忙着躲在房中绘图,九王爷倒没再来找我的麻烦,也不见有刺客来刺杀我。我心中暗想,那个大变态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想调查清楚我的来历,再对我下手吗?或是他改变主意,不打算暗杀我了。 皇宫中,阿罕走到铁穆耳面前,手上捧着一份密函,躬身道:“皇上,张好古的身份来历,平日的交往,还有府中下人的情况都在这份密函之上,请皇上过目。” 铁穆耳接过来在第一页上看了看,忽然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密函,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个张好古是麦香村人氐,还有一位妻子死于叛军之手,看来朕原来的猜测都错了。” 阿罕忙道:“启禀皇上,麦香村被叛军屠村,无一个活口,属下有点怀疑他的真实身份。而且这张好古在皇上军中做到副将之职时,就突然放弃大好前程,托辞归乡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铁穆耳闻言,忙拿起书函飞快地翻到后面几页,看完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原来他与四弟的那些朋友都是老相识,而且关系十分密切,连四弟从前的下人现在也跟在他身边,这真是太奇怪了。” 阿罕拱手道:“皇上,还有一个可疑之处,那张好古府上的丫环奴仆都是李正风将军送给他的,他虽是李将军的旧部,但李正风这样对他,也未免太好了些。” 铁穆耳缓缓走到窗前笑道:“看来,这个张好古就算不是朕要找的那个人,至少他和那个人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阿罕,你速去传旨,朕今日要招张御史进宫,请他看一场好戏。” 第十五章 论证 我这日刚回到府中,便有太监来传旨召我进宫,我忙整好衣冠,坐上官轿,匆匆赶到宫里去。太监领着我到了御花园中,向我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我举目四顾,远远地望见皇上坐在园中的一处汉白玉砌的六角亭上,忙走过去,跪下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站起身,弯腰扶我起来,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忙拱手道:“不知皇上今日召微臣来有何事?” 铁穆耳笑道:“张爱卿请坐。” 我低声道:“谢皇上。”等他坐好,便转身坐在他对面。太监伸手提起茶壶,为我满倒了一杯茶。 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笑道:“爱卿请喝茶。”我忙端起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铁穆耳道:“爱卿可吃得出这是什么茶?”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庐山云雾茶?” 铁穆耳道:“正是,看来爱卿对茶叶颇有研究啊。” 我忙道:“不敢,臣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铁穆耳笑道:“朕听闻爱卿考取状元之前,先在洪都的乡试中中了第一名解元,莫非张爱卿是洪都人氏?“ 我想了想,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并非洪都人氏。” 铁穆耳道:“哦,是吗,那爱卿是何方人氏呢?” 我轻声道:“不敢欺瞒皇上,微臣其实是个孤儿,在这世上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虽知自己故乡在何处,却永远都无法回去,只有天涯漂泊,四海为家。”说到这里,我想到自己来元朝已有两年多了,家中的父母兄弟从此再也无缘相见,心中伤感,险些流下泪来。 铁穆耳看着张好古,心想:他的语气倒不象说谎,难道他真得是个孤儿,若是四弟,他为人极孝顺,又怎会说出自己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话呢?不如我再试试他。想到这里,铁穆耳开口笑道:“朕听闻张爱卿与李正风将军私交甚好,莫非你们从前就相识?” 我拱手道:“正是,皇上平定合丹叛军时,微臣曾在李正风将军麾下任过职。” 铁穆耳道:“你本是个文弱书生,怎会想到投笔从军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微臣从前本是个游方郎中,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一年多前,微臣来到陈州麦香村,治好了一位老人的中风之症,老人便将他的独生女儿红英许配给微臣,怎奈叛军突起,微臣妻子一家与全村人都遭了叛军毒手,只微臣一人幸免。此种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正在此时,微臣听闻皇上率领平叛大军到来,便愤然投入军中,原本是个伙夫,后来得李将军赏识,调到他营中任职。” 铁穆耳闻言仔细看了看张好古,心想: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若不是朕将他身边的人都查了一遍,几乎就要相信他便是张好古无疑了。 我偷眼看皇上,心想他今日不停问我的身份来历,莫非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二哥思维敏锐,心思缜密,要想瞒过他实非易事。看来我今日要小心应付。 铁穆耳想了想又道:“那么张爱卿后来为何又要放弃大好前程,离开军中?” 我轻声道:“因为微臣厌倦了杀戮,那些叛军也是有父母亲人之人,跟着合丹反叛朝廷,也有不得已之处,臣杀了他们,心中总感歉疚,只得辞去军职,继续飘泊生涯。” 铁穆耳暗想:四弟也是心地极善良之人,张好古这点倒与他颇为相似。他说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他的身材气质实在与四弟太相似,是他的可能性极大。一念及此,铁穆耳又道:“张爱卿后来决定参加朝廷科举,入朝为官,又是为了什么?” 我笑道:“原因有二,一为皇上,二为天下百姓。”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道:“你先说说第一个原因。” 我拱手道:“第一,皇上志向远大,天纵英才,一心想开拓大元盛世,是位英明之主;第二,皇上心地仁慈,体察民间疾苦,提倡蒙汉平等,即位伊始,便几次下旨为民减负,让百姓休养生息,是位仁德之君。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臣虽是乡野之人,心中却有治世之志,今日生逢太平盛世,又得遇皇上这样英明仁德的君主,自该尽心竭力,忠心辅佐皇上。” 铁穆耳颔首道:“说得好,那第二个原因呢?” 我朗声道:“先帝英明神武,善于用兵,先平定北疆,又灭了前朝,打下这万里江山,表面看来疆土辽阔,四海升平,其实战后民间满目疮夷,百废待兴,经济文化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皇上若要恢复盛世气象,实非易事。而且先帝还分封了许多立有战功的外姓王爷,包括先帝的十几位皇子,他们或在朝中官拜一品,或在边疆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野心勃勃,这些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不极早除之,内乱一起,生灵又要涂炭。” 铁穆耳双眉紧皱,紧紧地盯着张好古,心想:他说得正是朕日夜忧虑的,看来他真是一位善于治世的贤臣。想到这里,铁穆耳道:“继续说。” 我拱手道:“皇上如今最需要的是人才,还有百姓的拥戴,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先帝统一中原之后,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将全国各族百姓分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在权利和义务方面,差别对待。第一等蒙古人称为自家骨肉,实行各种优待,触犯刑律,甚至杀人都可以免罪。第二等为色目人,第三等才是汉人,地位卑微,连生命都无法保障。而汉人占了大元人口的百分之八十,皇上若能颁下圣旨,提高汉人地位,消灭等级制度,则必然赢得四海归心,百姓感念皇上仁德,自当拼死拥护皇上。此时皇上再颁下条令,放宽经商限制,施行优惠政策,鼓励农田耕作,大力发展水利,开办养殖业,渔业,畜牧业,允许多种经济形式并行,建立不同特色的学校,手工作坊,培养各种人才,到了那时,皇上开拓大元盛世的理想便能实现。” 我说完话,抬头看铁穆耳,见他脸上神情复杂,眉头微皱,似乎很为难。忙站起身跪下道:“微臣说得都是肺俯之言,所做的一切也全是为了皇上,皇上若认为微臣说错了,微臣愿意接受皇上处罚。” 铁穆耳叹了口气,轻轻扶我起来道:“你说得其实也很有道理,这些话朕都会考虑,只是若要实行,恐怕并非易事。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只管畅所欲言,朕必然不会降罪于你。” 我轻声道:“谢皇上。”转身坐下。 铁穆耳道:“接着说。” 我道:“如今皇上的几位王叔手中都握有军权,这些人早有不臣之心,倚仗与先帝征战南北立下的赫赫战功,时时凯觑皇上的龙位,一定要设法剥夺他们的军权,他们手中没了一兵一卒,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政事。” 铁穆耳笑道:“你说得很对,今日听了你的话,朕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看来你真是朕的好臣子。朕该赏你什么呢?” 第十六章 白娘子 我忙道:“臣辅佐皇上,并不是为了赏赐。”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臣上朝为官,求得是问心无愧,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有所作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铁穆耳笑道:“是吗?不过朕还是要赏你,你不如好好想一想,看看需要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朕。”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真的不需要什么。” 铁穆耳闻言看着对面的张好古,心中暗道: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四弟一模一样,语中的卓越见识令人叹服,而且言辞切切,一心为我,令人不禁想起当日在江中的船上,四弟也曾对我言道:若我做了皇上,他便要做我的臣子,辅佐我开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元盛世。当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如同就发生在昨日。 铁穆耳心中不觉生出万千感慨,想了想,轻轻从桌下伸手过去,握住张好古的手。我心中一惊,正想挣脱。一个太监走过来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铁穆耳拉我起来道:“好,张爱卿请随朕来。” 我疑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微微一笑道:“朕今日忽然想听戏,所以叫宫中的戏班准备了一出剧目,名叫《白蛇传》,不知张爱卿可曾听过。” 我的心突地往下一沉,脸上仍不动声色道:“这白蛇传莫非是新戏么,微臣孤陋寡闻,从来未曾听过。” 铁穆耳道:“是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就随朕前去吧。”言罢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手很温暖,我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动弹不得,我悄悄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铁穆耳握着张好古的手,暗想:他的手小巧纤细,又柔软又滑腻,分明是个女子,看来他真的是朕的四弟。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他就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阑姗处。 铁穆耳转过头,看着张好古,离别了这么久,终于又能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存在,无论如何,今生再也不能让她离开我,从此携手相伴,共渡人生风雨。漫漫长路,有她陪在身侧,该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铁穆耳心中喜悦,手不觉握得更紧了些,我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二哥这是怎么了,握得我手指生疼,又不敢抽出来。难道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按理说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不应该被发现啊。我脑中急速运转,忽然想到小兰,完了完了,真是失策,这下可如何是好?看来这条官场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慢慢跟在皇上身后,悄悄叹了一口气。 前面几个太监引路,带着我们到了一处湖边楼阁上,对面搭着一个大大的戏台。铁穆耳拉着我走到楼上,轻轻坐在中间的木椅上,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道:“爱卿请坐。” 我忙道:“谢皇上。”慢慢坐下。铁穆耳的手一直握着我不曾松开。我心中烦恼,眉头不禁轻轻皱起,铁穆耳看着我微微一笑,对身后太监道:“可以开始了。”太监忙躬身去了。一会儿戏幕拉开,白娘子缓缓登台唱了起来。铁穆耳对我附耳道:“这一出叫做断桥相会。很有意思,张爱卿不妨好好欣赏一番。” 我低声道:“是,皇上。”抬头见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心中越发犹疑,只得镇定心神,装作认真欣赏台上的歌舞,脑中却在飞速想着对策。 台上梢公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听着这熟悉的戏文,我不禁想起当日与二哥在川中的往事:房中躲避刺客的暗箭;林中踏雪寻梅;祠堂里握着手坐在一起听戏。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演,如今时过境迁,二哥已不是当年的二哥,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坐在椅上,心中百感交集,几乎便想站起来对二哥言道:“二哥,我就是你的四弟。”可是我能这样做吗? 想到这里,我转过脸,看着铁穆耳,见他也在看我,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样亲切的笑容,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在郑州的凤临阁上,我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二哥,你怎么不来找我? 与他一起在湖畔的风中奔跑,感觉他手心的热度。我淋雨病倒,他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眠。二哥心中明明有我,可我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戏台上还在唱着戏,我已无心观看,只觉自己眼前慢慢升起一团水雾,弥漫开来,把我完全淹没。两行热泪从我脸上轻轻滑落。 铁穆耳无声地挥了挥手。太监忙招呼戏台上的人,一起退了下去。悄悄关上门。铁穆耳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他,心中热潮翻涌,眼泪如决堤的江水,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奔涌而出。 我伸手捂着脸,心中暗骂自己没用。铁穆耳轻轻拿开我的手,用丝帕为我拭泪。我哽咽道:“皇上,微臣……”话到口中,又忙止住。 铁穆耳温柔地为我拭干泪水,轻声道:“张爱卿,你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朕一定赦你无罪。” 我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跪在铁穆耳面前,低声道:“这部戏演得很感人,微臣看得太投入,以至失态,扰了皇上的雅兴,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闻言看着张好古,心想: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对我有情意,却又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想到这里,铁穆耳站起身,轻轻扶起张好古,笑道:“张爱卿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朕怎会怪罪于你。快坐下吧。”言罢把我拉到椅上,又道:“张爱卿看了这部戏,觉得戏中的白娘子为人如何?” 我低声道:“白娘子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铁穆耳笑道:“说得好,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言罢又道:“张爱卿觉得许仙这个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许仙此人生性憨厚,倒是个诚实君子,只是太过懦弱。” 铁穆耳道:“爱卿说得有理,白娘子既然向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许仙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实在可惜。倘若是朕的话,只要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她是谁呢?” 第十七章 玉佩 我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暗想:他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他并不介意我的汉人身份,也要我不要介意他的身份。只是他毕竟是皇上,我女扮男装,考状元,上朝为官,投军入伍,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若明说出来,便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取下面具,恢复孟丽君的身份,等着接受他的安排,嫁进深宫。想当初在川中悄悄离开他,就是因为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二哥要接我入宫,少华会怎样呢?他们本是结义兄弟。这样做岂不是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还有那些一直对二哥的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们,只怕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对皇上不利。二哥登基未久,根基不稳,绝不能因为我影响他的大业。想到这里,我只得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白娘子犯了三个错。” 铁穆耳道:“哦,爱卿不妨明言。” 我道:“白娘子犯得第一个错是:不该嫁给许仙,她明知自己是妖,和许仙结为夫妻,违反天条,必然受到天谴,这样不但不能报恩,反倒连累了夫君,此举实为不智;第二错是:不该向许仙隐瞒身份,若是一开始就对许仙开诚布公,告诉他自己是妖怪,让许仙来选择,如果他不计较她的身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介意,就可采取别的方式报恩,比如给许仙钱财,或是功名都可,毕竟结婚不是报恩的唯一途径。其三:许仙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她不该用水漫金山这种过激的方式来对付法海,这样做不仅触犯了天规,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还连累了无数无辜的生命,若是微臣,绝不会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铁穆耳闻言凝神看着我,默然无语。 我叹了口气又道:“人毕竟是人,妖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强自结为夫妻,最后只能是一个悲剧。倘若当初许仙娶得是一个和他身份一样,地位相当的凡间女子,自会幸福一生,又怎会落到这样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下场。” 铁穆耳转头看着张好古,心想:她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她虽才貌出众,毕竟是个汉人女子,与我身份悬殊,若要接她进宫,恐要费些周折,而且现在就揭穿她的身份,时机也不成熟,若被有心人知晓,反倒会将她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见皇上不语,忙站起身跪下道:“皇上,微臣有个心愿,想请皇上成全。” 铁穆耳道:“你说。” 我低声道:“微臣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伴在皇上身边,做皇上的臣子,一心辅佐皇上,再无他求。” 铁穆耳闻言站起身扶我起来,俯身在我耳边道:“你心里真得只是想做朕的臣子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使劲垂下头道:“臣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张好古,心中暗想:她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她并不想做我的妻子。难道她心里真得没有我吗,可是看她方才的情形,明明对我有情意。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若倚仗权势强逼于她,只怕她会学当日在川中一般,丢下我,悄悄逃去。我虽然可以派人捉她回来,只是到时伤了彼此的颜面,反倒更不好了。 铁穆耳皱起眉头,默默思索了一阵,忽然想到皇甫少华,难道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到底爱的是我,还是三弟。 我见他低头沉思,忙道:“请皇上成全微臣。” 铁穆耳看了看我,忽然伸手解下腰间一块用明黄色丝绦拴着,雕工极精巧的玉佩,轻声道:“这块玉佩是朕出生时,先帝赐给朕的,已经跟随朕整整二十五年,朕今日便将它赐给你。” 我闻言大惊,向后退开一步道:“这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微臣不敢接受。” 铁穆耳缓步走到我面前,柔声道:“朕就是要将最心爱之物送给你,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心意。”言罢伸出手,将玉佩轻轻系到我腰上。他靠得很近,我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根本无法抑制,铁穆耳将我的双手握在掌心,笑道:“看着我。”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款款深情。鼻中一酸,差点又流下泪来,只得咬牙勉强忍住。 铁穆耳仔细看着张好古的脸,心想:难道他易了容,不象啊,莫非是戴着面具,那这面具做得倒是很精巧,几可乱真。我见他在我脸上左看右看,心中慌乱,手上用力,想从他手中抽离出来。铁穆耳微微一笑,松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只要你开心,你想做官,朕便让你做官,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乱了方寸,赶紧退开几步,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请皇上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想了想道:“好,你去吧。” 我忙拱了拱手,飞快地下了楼阁,望宫门而去。 铁穆耳目送我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转身往御书房而去,边走边想:四弟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我如今却逼他不得,不如让他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时再做打算。 一处寝宫中,阿妍看着弘吉烈道:“启禀娘娘,今日皇上召了监察御史张好古到宫中听戏。” 弘吉烈站起身道:“张好古,莫非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我听说皇上对他极为信任,恩宠有加,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只不知此人有何神通,竟能讨得皇上如此的欢心。” 阿妍道:“我方才偷偷看了他一眼,只是个面容清秀的书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弘吉烈想了想叹道:“御书房中的宫女还能天天见到皇上,我现在连她们都比不上,又如何比得上这位御史大人。” 阿妍道:“皇上不光对娘娘如此,对宫中其他妃嫔也是这样冷淡,太后为了当今皇上能早日生下皇子,以便将来继承大统,特意选了许多名门闺秀入宫,怎奈皇上都视若不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弘吉烈闻言道:“你去拿那幅画像来。”阿妍忙躬身走到书架下,取出木盒,把盒中画像轻轻展开。弘吉烈走到画像前,看了看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女人,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宫中那么多美女都放不到他的眼里。” 阿妍道:“我看这个女子,除了美貌之外,也没有什么,哪里比得上娘娘那种天生雍容华贵的气质。” 弘吉烈又仔细看了看画像,对阿妍道:“收起来,我今日想见见那个张御史,看看皇上为何如此宠信他。” 阿妍惊道:“娘娘,不请圣旨,私自会见朝中大臣,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降罪给娘娘啊。” 弘吉烈笑道:“怕什么,他现在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虽处在这贵妃的位子上,却如同打入了冷宫一般,毫无快乐可言,大不了是一死,倒可摆脱这一切,再也不用为他烦恼了。”阿妍闻言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我大步走到宫门前,伸手将头上的官帽正了正,正准备迈步出去。一个太监忽然跑到我身边,低声道:“张大人请留步,有一个人想见你。” 第十八章 画像 我闻言惊道:“是谁要见我。” 太监道:“请大人随我来。”言罢向前急行而去。我犹豫了一下,只得跟着他走。转过几处隐秘的回廊,到了一处门外种满桂树的宫院前。太监躬身道:“大人请。”言罢转身飞快地走了。我在院外暗想:这分明是宫中妃嫔的居所,难道要见我的竟是二哥的妃子。我毕竟是男人装束,私自会见宫里的娘娘,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便想转身离去,这时门开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从里面出来道:“大人,我家娘娘有请。” 我惊道:“娘娘?” 宫女道:“奴婢阿妍,贵妃娘娘请大人进去叙话。”我站在原地,脑中急速地转过许多念头,想来想去,只觉不妥,忙开口道:“在下是外臣,实在不好面见娘娘,请娘娘恕罪。”阿妍闻言忽然欺身上前,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若是不肯进去,我可就要开口叫了。”言罢又靠近了些。 我惊诧地看着她,不由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又着了人家的道儿,无奈,只好迈着迟疑的步子,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走进院子。 穿过重重桂树,来到一处红木雕花的小亭前,一个穿着贵妃服色的女子站在亭上,听到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我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女子朝我笑道:“你就是张大人么。” 我忙拜道:“下官张好古参见贵妃娘娘。” 女子道:“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我低声道:“谢娘娘。”等她坐了,方才轻轻坐下。 女子道:“你今日见了我一定很奇怪吧。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要见你。” 我看着她,见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眉宇间似乎锁着无尽的哀愁,心中有感,暗暗叹了口气道:“不知娘娘召下官来有何事?” 女子道:“张大人是何方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犹豫了一下道:“在下是陈州麦香村人氏,父母早亡,家中只有我一人。” 女子道:“大人如此年轻才俊,又在朝中担任要职,怎得到现在还未娶妻呢?” 我忙道:“不瞒娘娘,下官曾有一个未婚妻,死于叛军之手,下官在她的坟前发下重誓,今生不会再娶她人。” 女子闻言惊诧地看着我,良久,徐徐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大人是个如此痴情之人,真是让人感佩,只是你的未婚妻已经不在人世,你可以思念她,却没有必要为了她终身不娶。” 我朗声道:“微臣参加科举之时,便已许下心愿,要将这有用之躯全部献给朝廷,身为男子,自然应以国事为重,又有对未婚妻的誓言在前,所以微臣此生是不会再有娶妻之念了。” 女子睁大眼睛看着我,半晌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的未婚妻,倘若有人也能如此待我,我便是马上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听她言语中全是哀怨之意,不觉有些怜悯她,于是道:“娘娘出身高贵,气质幽雅,谈吐不俗,又能嫁得当今皇上这样天纵英才,英明仁德的君主,早已成为天下所有女子羡慕的对象,下官的未婚妻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怎敢与娘娘相比。” 女子叹道:“你倒会说话,难怪皇上对你恩宠有加。” 我忙道:“不敢,娘娘谬赞了。” 女子笑道:“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要你帮我办件事。” 我道:“请娘娘吩咐。” 女子对阿妍道:“拿画像来。”阿妍忙把画像交到她手中。女子把画像递给我道:“你看看。”我展开画像一看,心中不由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女子疑道:“大人莫非认得这画上的女子。” 我忙道:“不认识,只是见她生得美貌,不觉多看了一眼。” 女子笑道:“看来大人也不能免俗啊。我只想吩咐你一件事,就是好好查访这个女子的来历,一定要仔细查,查清之后,便来报与我,我一定重重有赏。” 我又惊又疑地看着她,心中暗道:“这幅画像本是我刚到元朝时画的,后来送给了刘彦昌,如今怎会到了她手中。”此时见她问我,只得道:“不知娘娘为何要下官查此人的来历。” 女子道:“你不需知道为什么?只需尽心帮我查找。我听闻你很有才华,也很会办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言罢对阿妍道:“拿过来。”阿妍忙到身后端了一个雕花的檀香木盒子放在我面前。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两颗熠熠生光的夜明珠,女子道:“这两颗夜明珠,取自东海,是珠中极品,从今日起,便是张大人的了。” 我忙道:“如此厚礼,下官不敢接受。” 女子道:“莫非张大人不想为我办事?” 我闻言看着她,心想:上次我拒绝收九王爷的礼,差点被他杀了,这个娘娘看起来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小心些总是更好,想到这里,我只得伸手接过道:“那下官就多谢娘娘了。” 女子笑道:“这就好,张大人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我低声道:“请娘娘等我的消息。”言罢站起身道:“下官告退。” 女子轻轻点头道:“阿妍,你送这位张大人出去。” 阿妍道:“是,娘娘。”带着我出了园门,我看四下无人,对阿妍笑道:“阿妍姑娘聪明伶俐,一定很得娘娘的信任吧。” 阿妍笑道:“大人谬赞了,阿妍在娘娘还是郡主的时候,就侍奉娘娘,得到娘娘信任也不奇怪。” 我看着她道:“你家娘娘美貌聪慧,雍容华贵,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怎得看起来似乎并不快乐。” 阿妍叹了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原先的娘娘本是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人,当今皇上对她也还好,每次出去都会给她买些小礼物,还会把外面的见闻说给她听,可是自从两年前,皇上从江南回来后,对娘娘就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我疑道:“这是为何?” 阿妍看了我一眼,脸上神情有些犹豫。 我忙道:“姑娘若是信不过下官,不说也罢。” 阿妍道:“其实这是宫中公开的秘密,告诉你也没什么,皇上冷淡娘娘,正是为了那幅画像中的汉人女子,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之术,迷得皇上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娘娘和皇上大婚之后,到他书房中寻到那幅画像,一时赌气,跟皇上说烧了,从此皇上对娘娘便越发冷淡起来。” 我闻言心中叹道:二哥啊二哥,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嘴上忙道:“那下官要是找到了画像中的女子,娘娘打算如何对待她?” 阿妍道:“她抢走了皇上的心,让我家娘娘痛苦万分,找到她,自然是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能解了心中怨恨。” 我听了她的话,背上登时凉嗖嗖的,心道:小丫头,你好毒啊。嘴上忙道:“也许这个女子并不知情,不是有意要与你家娘娘做对。” 阿妍道:“不是有意?那她的画像怎会在皇上手中?” 我心道:这个连我都不知道了,难道刘彦昌还会把画像送给皇上吗?想想都觉得不可能。转念又想到娘娘找到我以后,怕是真得要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看来她对我简直是恨入骨髓,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啊,我该怎么办呢? 阿妍望着我道:“张大人,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第十九章 愁绪 我忙道:“不瞒姑娘,我正在想怎么给娘娘办好这件差使。” 阿妍笑道:“那就好。”言罢转头看了看前面又道:“张大人,从这出去,便是宫门了,恕阿妍不远送。” 我拱手道:“多谢姑娘。”偷抹一把汗,快步转出回廊,走到宫门外,心中百感交集,想了想,忙坐上官轿,催轿夫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府中,进了内书房,便转身坐到椅上,皱着眉暗暗想道:二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看来这条官场路已经变得极端凶险,处处陷阱,一步走错,便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二哥虽然没有当场揭穿我的身份,但他毕竟是古人,怎会允许一个女子长期在他朝中为官,还有那个贵妃娘娘,看她的样子,一定是弘吉烈,二哥到现在还不肯立她为皇后,难道竟是因为我,天哪,我该怎么办?二哥啊二哥,你为了我虚悬皇后之位,岂不是把我推到了火山之上,成为众矢之的。 我缓缓站起身,皱着眉头,在房中踱来踱去。嫁给二哥,便意味着从此陷身无休无止的宫廷斗争和权力厮杀之中,将有无数生命因为我而消逝,难道这是我愿意看到的吗?还有那个弘吉烈,她的家族在朝中势力极大,怎会甘心铁穆耳立我为后。还有所有的蒙古人,甚至汉人,都不会愿意我登上这个皇后之位的。 二哥啊二哥,我该怎么办?现在弘吉烈又要我查访自己的下落,这却有些为难,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想到这里,我走到书案前,准备提笔写一份奏折,向皇上辞官,拿起笔来,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暗道:也不知二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准我辞官?辞官之后又会怎么样呢?二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要在他眼皮底下逃跑,肯定是不可能的。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一有机会,官也别辞了,直接揭了面具跑路便是。 夜渐渐深了,一缕淡淡的月光映入窗棂,洒在书案上,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块三生石,对着光照了照,叹了口气,又转手放入怀中,抬起头,望着窗外那轮明月,久久无语。 阿妍回到梅园中,对弘吉烈躬身道:“娘娘,张大人已经走了。” 弘吉烈看着她笑道:“这位张大人看起来倒是聪明的很啊,难怪皇上喜欢他。” 阿妍道:“张大人不但聪明,还很会说话呢,方才我送他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在想怎么为娘娘办好这件差使了。” 弘吉烈笑道:“他即然能得皇上的宠爱,自然有些过人的本事,要查访这个汉人女子的来历,想来并不难。我现在只是担心他肯不肯用心为我办事?” 阿妍道:“娘娘放心,这位张大人一看就是个诚实君子,他既然答应了娘娘,就绝不会食言,而且娘娘的娘家在朝中势力极大,他若想升官发财,一定不敢不用心的。” 弘吉烈叹道:“我的那些族兄们,每日只知道纵情歌舞,沉缅酒色,若把这件事交到他们手里,只怕很快就会被皇上察觉,到时就不可收拾了。相比之下,我倒宁愿相信这位张大人。” 阿妍道:“娘娘果然聪明,奴婢佩服。” 北地。 皇甫少华坐在营帐中,手中拿着一把刻刀,在一块晶莹剔透,质地坚硬的玉石上轻轻刻着什么,虽是四月天气,帐外依然寒风呼啸。这时脚步声起,帐帘一掀,陈方大步走进来,拱手道:“属下参见将军。” 少华抬起头,看着他道:“怎么,张渔带信来了吗?” 陈方笑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连这也能猜到。” 少华瞪他一眼道:“说过你很多次了,拍马屁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奉承话。” 陈方道:“属下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请将军明察。” 少华道:“废话少说,快念。” 陈方忙展开信纸念了起来。当念道:“张御史早朝途中遇刺客暗杀,此人箭法极高,箭上淬有剧毒。”时,少华手一抖,刻刀在手指上刺了一下,渗出一滴鲜血。他忙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了含,见陈方停下不念,转头看着他道:“继续。” 陈方只得接着念了下去。许久方才念完。少华皱着眉站起来。对陈方道:“这封信是几时送出的。” 陈方想了想道:“大都离北地路途遥远,用快马送信,若日夜兼程的话,需二十日左右。这封信应该是二十余日前送出的。” 少华闻言叹道:“快马送信,即费时又误事,那对信鸽训练得怎么样了。” 陈方道:“已经训练好了。” 少华道:“好,你等会叫他们把信鸽给张渔送过去。以后就用飞鸽传书,可缩短路上时间。”言罢又道:“你去叫吴浩来,我有些话要问他。”陈方忙转身出去。到营中寻了吴浩,对他道:“将军找你。”吴浩忙跟着他过来,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谈,吴浩道:“你说将军为什么对张兄如此关心,把我们这些他从前的旧部都寻了来,放在他军中,还对我们委以重任。” 陈方叹道:“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我来到这里以后,发现连伙房中的那些兄弟都在,后来见了你才知道,原来凡是跟过老大,或是和老大关系好的,都调到皇甫将军营中来了,你被升了参将,连我都被升了百夫长。” 吴浩想了想道:“管他为什么,将军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自该誓死为将军效力。”言罢已经到了大帐前。吴浩走进去,躬身道:“属下拜见将军。” 少华看着他道:“你跟了李正风将军多久?” 吴浩道:“有整整两年。” 少华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吴浩道:“李将军性情稳重,行事果断,心胸也很宽广,是个豪爽重义之人。” 少华闻言皱眉看着他道:“他娶了妻吗?” 吴浩道:“应该还没有。” 少华站起身在帐中转起圈来。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吴浩看着他不敢言语。少华想了想道:“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吴浩道:“很好啊,和李将军在伯仲之间。” 少华道:“你说得都是真心话吗?” 吴浩道:“将军,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 少华道:“你不明白,他有一点比我强得多,他可以天天伴在她身边,和她在一起,而我却不能。”言罢忽然叹了口气。 吴浩抬起头,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少华道:“没有了,你下去吧。”吴浩躬身退了出去。少华转身坐在书案前,拿起一枝毛笔,饱蘸墨水,写了满满几张信纸,待墨迹干了,折好放在信封里,封好口,写上监察御史张好古大人亲收。想了想,又另拿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装在另一个封套内,上面写道张渔收。写完看了看,向帐外叫道:“陈方。” 陈方忙应声走进来。少华把信递给他道:“你把这两封信还有那些补品收拾好,派人用快马送到大都张御史府上去。”陈方忙双手接过信件,揣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少华待他走远,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轻声叹道:“丽君啊丽君,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又是汉人,官场对你来说,步步艰险,杀机四伏,只恨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为你分担。”一阵大风刮起,卷起地上的黄沙,漫天飞舞,天地间顿时一片灰暗。 第二十章 离京 我晚上想了一夜,越想越烦,索性不去想它,第二日来到朝中,头还有些痛,勉强抬起头来,看见平章政事伯颜面带愁容,立在朝班之中,我忙悄悄问旁边的户部侍郎也不台出了什么事。 也不台低声道:“余昌水灾、环州、庆阳、延安、安西四处大旱,正是农田灌慨之时,良田眼看尽毁。伯颜大人为此忧心忡忡。”我听了心中不由一惊,未及答话,太监道:“皇上驾到。”我们忙一起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伯颜出列道:“如今余昌水灾、环州、庆阳、延安、安西四处大旱,禾苗尽皆枯死,颗粒无收,若不尽早治理,到了秋收时,百姓家中存粮吃尽,又绝了收成,恐会酿成大祸。” 我抬头看到皇上皱紧了眉头,心想可怜的二哥,这个皇上当得实在是痛苦得很啊。复又想到:这不正是我离开大都,避开二哥的机会吗。铁穆耳言道:“各位大臣可有什么良策?” 颜成道道:“皇上,如今只有派得力的大臣前往灾区视察,依当地情形,决定如何治理。” 户部尚书道:“请皇上下旨拨钱粮到余昌县,以便赈济当地灾民,至于其他四县都是旱灾,如今不是秋收时节,暂时不需朝廷救济。” 伯颜道:“虽然不是秋收,暂时没有灾民,但若不尽快设法,过了春播时节,百姓无法再行耕种,几十万亩良田便要绝收了。” 驸马道:“伯颜大人不必忧心,不过是四个小小县城,住的全是些卑贱的汉民,只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皇上每当灾年,便减免这些汉人的赋税,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这些贱民还不知足,时常出言诋毁朝廷,实是可恶之极。” 我听了心中气恼,不由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正欲迈步出列。却不意碰到九王爷看我的眼光。心想这个大色狼莫不是又想荐我前去。果不其然,九王爷出列道:“上次治理蝗灾,张御史功不可没,这次水灾和旱灾不如也派张大人去,一定可以想出良策,为地方百姓造福。” 皇上转眼看着我,我胸中涌起一股豪气,忙出列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铁穆耳听了我的话,脸上神情变得很犹豫,我又道:“请皇上放心,微臣此次前去,一定要想出治理旱灾的妙法,如若不成,任凭皇上处置。” 铁穆耳盯着我看了一阵,心中暗想:四弟,余昌在南方,其它四县却在北方,相隔何止千里,而且灾情紧急,需日夜兼程,你一个女儿家,身体怎么受得了。我低着头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忙转头向颜成道使了个眼色。 颜成道见状,出列道:“老臣相信以张御史的才干,一定能办好此事,绝不会有负皇上的重托。” 铁穆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只是这几县都离大都路途遥远,灾情又很紧急,张爱卿若身体不适,朕便另派他人前去,千万不要勉强。” 我听出他语中的关切之意,忙拜道:“谢皇上关心。臣为皇上,为朝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铁穆耳闻言暗道:四弟啊四弟,你这样急着出去,莫非是要避开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到张好古脸上,见她正神情坚决地看着自己,犹豫再三,只得道:“好,此次救灾之事便交由张卿家全权处理。” 我朗声道:“微臣领旨,谢皇上信任。” 前面的伯颜和颜成道都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皆是赞许之色。我硬着头皮退回朝班中,心想,“死就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兰和小蝶坐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却心事重重,闷声不语,小蝶这次又要跟来,我坚决不允,她便哭得死去活来,无奈,只得带了她们两人一同前去。 张渔在前道:“大人,过了这条河,前面便是余昌地界。”我忙挥鞭驱马,加速前行。李成,马友,崔真是另三个随从的名字,他们性格都很憨实,武功也不错。 走在余昌县境内,只见满眼狼籍,稻田中的水已经退了,到处都是泥浆,禾苗一根不存,我低头叹着气,这水灾比蝗灾还要可怕,有什么法子可以治理。 来到余昌县衙,县官陈延早已候在门口,我下了马走进衙门,坐在大堂之上,对陈延道:“陈延,此次洪水过处,波及四个县,其它三县都安然无恙,为何只有你县受了灾?” 陈延忙跪下道:“不敢欺瞒大人,另外三县都住了蒙人,他们的江堤由最好的大青石修筑而成,结实耐用,能够抵御水灾,而本县并无蒙人居住,州中也未拨付修堤银两,下官只得让百姓自行用泥土石灰筑堤,无法阻滞大水,以至决堤。” 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陈大人不但无错,反倒有功了。” 陈延忙叩头道:“下官无能,请大人责罚。” 我叹道:“你我都是汉人,我怎会不明白你的难处,只是你为何不懂变通之道,城中虽都是汉人,但自有富户,朝廷不拨银两,你可向皇上上折,也可向富户募捐,怎能放任水灾泛滥,冲毁堤坝,以至百姓流离失所,良田被毁,实在是糊涂。” 陈延道:“大人教训得是,下官一定铭记在心。” 我又道:“朝廷已经拨下救灾银两,你可曾设粥棚施粥,或是发银钱给灾民?” 陈延忙道:“几日前便开始建粥棚,让难民排队领粥,银钱也都发下去了。” 我站起身道:“你与我同去看看。” 陈延忙道:“大人请。”说完跟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地赶过来。我转头叫小兰和小蝶先到府中安顿,只带了张渔等人前去。 到了粥棚前,只见排着整齐的长队,我走到前面,拿勺在桶中舀了舀,见粥很厚实,不曾做假,又看看难民秩序井然,面上并无饥饿表情,又想想路上不曾见到一个饥民,心中不禁犹疑,转头对一直跟着我的陈延道,“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还要到别处看看。”陈延只得垂头应是。 我拐过一个街角,见着一个中年汉子过去,忙拉着他道:“你知道灾民住在哪里吗?”汉子道:“他们前日都在街上,今日被县老爷派衙役驱赶到城西的一处荒地去了。”我闻言大怒,心想这陈延果然做假,欺瞒于我。回身走到县衙,我叫张渔去牵了马来,几个人纵身上马,向城西赶去。 远远地便听到呦哭之声,我心中怒火更甚,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中国的老百姓是最老实最善良的,只要有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了,这些狗官居然如此对待饥民,百姓怎能不反。 我骑到近前,只见泥地上坐满了面带菜色,形销骨立的灾民,几个衙役还在那里手执长刀守着,我飞身下马,向张渔等人一招手。他们马上上前对那几个衙役叫道:“监察御史张大人在此,还不速速退下。”衙役闻言慌忙向后退去。 第二十一章 余昌 我纵身跳上一块大石,对灾民叫道:“本官是朝廷派来给你们发放钱粮的,你们都随本官回城,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再也不要饿肚子了。”几个灾民将信将疑地站起来。 我道:“相信我,皇上是仁德之君,绝不会让他的子民挨饿的。”几位老者闻言向我走过来。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跟上。我转身上马,带着这些灾民,浩浩荡荡地回城去。 到了粥棚前,我叫张渔驱散那些先前领粥的人群,让灾民排队取食。一会儿粥桶便尽了,我又叫李成去县衙拿米来,继续熬粥,直到灾民吃饱为止。 如今天气转暖,倒不担心冻死人。我骑马回到县衙,陈延跪在大堂的地上不敢抬头,我走上去坐在堂上,眼望着屋顶,沉声道:“陈延,你为何要欺瞒本官。” 陈延颤声道:“不瞒大人,府中的米粮只够用三天的了,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道:“朝廷发给你的钱粮呢,都到哪去了?” 陈延道:“钱粮从朝中拨到州里,便被截留了一大半,本县境内灾民极多,剩下的实在是杯水车薪。” 我又道:“本县有多少粮商?” 陈延道:“本县本是产粮大县,有十几个粮商。” 我道:“他们的粮库中可存了粮食?”陈延低头不语,我一拍惊堂木道:“速速回话。” 陈延忙道:“那些粮商都加入了义州的粮商会,商会由封地在义州的楚王主持,他们仗着有楚王撑腰,把粮食都囤积起来,高价出售,牟取暴利。属下也不敢动他们。” 我道:“有这等事,你现在就下去传令,叫他们一个时辰之内,都要到这大堂中来,否则每人重打五十大板。” 陈延喏喏地出去了。一个时辰以后,只来了两个粮商,跪在堂下,我坐在堂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又过了两三个时辰,方才慢慢来齐了人。我看到他们脸上都是一付傲然之色。鼻中冷哼一声。回头对侍立在身侧的张渔等人道:“除了先来的两个人,其余人等全部给我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张渔等人立刻飞身下去,拖他们出去。其中几人道:“张大人,我们犯了何罪?” 我笑道:“你们犯了对朝廷不忠,对百姓不义的大罪,拖下去,给我打。” 另一人叫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道:“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今日本官也照打不误。” 一时门外惨呼声连连。半晌拖进来,都如晕死了一般。我对张渔道:“用水把他们浇醒。”一桶凉水泼在地上的人身上,粮商纷纷睁开眼睛道:“我们要向朝廷上告你。”我道:“好啊,只管告吧,今日我张好古拼了这头上的乌纱不要,也要给余昌的饥民一个交待。” 粮商们低下头,不再作声。我又对陈延道:“快去拿一枝香来。”陈延忙吩咐下人拿来了。我对张渔道:“插在地上,点燃。”张渔应声做了。 我抬起头,对粮商们道:“本官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每人捐两千石粮食给朝廷救灾之用。好好想想吧。” 粮商齐道:“两千石绝拿不出来。” 我笑道:“很好,你们最好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内想清楚,若过了一柱香,还是拿不出两千石,再给我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粮商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之色。我静静坐在堂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一柱香慢慢燃尽了。一人跪下道:“小人愿捐两千石粮食。” 我笑道:“好,陈延,拿笔墨来,写好捐两千石,要他画押。”陈延忙拿了纸笔走过去。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表示愿捐。我叫他们写好字据,收上来,对陈延道:“明日便到他们粮库里去拖粮食,除了施粥之用,剩下的可以发给灾民用于播种。”陈延忙着点头不迭。我对下跪粮商道:“你们都回去吧。”粮商慌忙起身,哎哟哎哟地走了。 我往椅上一靠,心想这次得罪了楚王,要杀我的人怕是更多了。想到这里,对天长叹了一口气,暗道:反正这官我也当不长久了,只希望能在任期之内再为百姓多做点好事。 第二日我怕有变,直看着粮商捐的粮食送到官府的粮库中,这才放心。又嘱咐张渔留下监督陈延发粮。一切办妥了,方才带了小兰等人,离了余昌县,向北方的环州县前去。 环州是个山城,不象余昌一马平川,无遮无挡,我看四面山上还有许多林木,心想这里是旱灾,百姓家中还有余粮,不会有灾民,却要比余昌水灾好多了。 来到城中,早已有人报与县令鲁为生。他带着一帮县吏乡绅在城门口跪着迎接。我最讨厌这种虚礼,上前道:“快快起来。”又拉着鲁为生道:“你带我到县衙去,把这里的灾情好好讲一讲。” 到了衙门里,鲁为生恭恭敬敬地拿出一本册子道:“我县的受灾情况,百姓家中所剩米粮,皆在此册子上,请大人观看。” 我道:“你倒很细心。”鲁为生忙躬身笑了笑。我接过册子,翻了一遍。对鲁为生道:“你这山城本来不应缺水,怎得农田会无水灌溉,以致枯死?” 鲁为生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县已有两个月未曾下过一滴雨水,山上倒有许多山泉,只是地势险要,无法运到山下,百姓要挑一桶水,需走上几天,实在不便。” 我道:“是这样啊,不如本官亲自去踏看一番。” 鲁为生道:“是,下官与大人同往。” 我笑道:“那就好。”转头叫李成等人道:“你们随我上山。”小兰在身后道:“公子,你已十几天没有歇息了,不如明日上山吧?” 我道:“救灾如救火,岂可拖延。你和小蝶早些歇息,不必等我。”言罢,同了鲁为生,上马出城而去。 四周山势果然陡峭,上到半山腰,马便不能再前行。李成等人在我前面披荆斩棘为我开路。鲁为生早已走得气喘吁吁。我回头对他道:“鲁县令,你平时很少爬山吧。” 鲁为生笑道:“是啊,让大人见笑了。” 我道:“我看你的面色浮肿,嘴唇乌青,恐有高血脂之症,平时要戒除油腻,太甜之物才是。” 鲁为生点头道:“谢大人关心。”说着话,只听前面传来山泉叮咚之声。我忙飞身过去查看。泉水很大,捧起一捧一尝,十分甘甜。我皱眉看了看四周,心想若是能修一条水渠下来,将水引到农田之中便好了。 又往前走了半日,还有好几处山泉,我默默把地点地形记下,看看天色已晚,对鲁为生道:“今日便到此,我们回去吧。”鲁为生早已累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闻言如获大赦,忙不迭得点头。 回到府中,我拿出纸笔,画上今日的地貌,又把那几处泉眼勾了一下。拿出一根玉版尺,压在上面,比划着画水渠。一只手伸过来,手上拿着一杯茶。我接过来喝了一口道:“小兰,你还没睡么?” 来人道:“公子,我是小蝶。” 第二十二章 环州 我抬头看她一眼道:“我这里不需要侍候,你去歇息吧。” 小蝶道;“不,公子需要人服侍。等会小蝶给你研墨。” 我叹道:“好吧。你坐在这小凳上。”小蝶依言坐下,我把茶一口喝干。又接着画了起来。窗外鼓声敲了三更。我转头看凳上的小蝶,已经趴着桌子睡着了。 我微微一笑,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了一床薄被,继续画水渠,直画到鸡鸣之时,方才大致画了个轮廓。我伸个懒腰站到窗前。打开窗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便转身出去了。 来到堂上,只见李成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我坐在椅上,想了想对李成道:“你马上叫人贴张告示,召集灾民中年富力强之人,越多越好。”李成应声去了。我又对鲁为生道:“你速去城中找几个最好的工匠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鲁为生点头去了。我靠在椅上喘了口气,闭上眼睛养神。 小兰从院中走过,忽然见到小蝶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出神,走过去推她一把道:“你想什么呢?这么着迷。” 小蝶脸一红道:“我昨日给公子磨墨,结果睡着了。” 小兰道:“那有什么,这样就要想吗?” 小蝶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公子床上……” 小兰道:“身上还盖了被子,对吗?” 小蝶惊道:“你怎么知道?” 小兰笑道:“他一向就是这么会关心人,你别瞎想了,快去准备准备,公子今日还要出去。” 小蝶忙站起来,脸上早已绯红一片。小兰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喃喃道:“小姐,你的麻烦来了。” 我召集工匠来到堂上,拿出昨夜画的那张水渠图,请他们查看可行否。其中一位年老的工匠仔细看了一阵道:“大人此图,若有火药开山,应该可以行得通。”我笑道:“那就好,本官这就叫人准备火药,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还要做一幅蓄水池的结构图。请老人家指点。” 老工匠道:“小人不敢,大人做好便可。” 我道:“老人家不必拘谨,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对此并不在行。”言罢吩咐李成去筹措火药,又叫鲁为生准备锄头,铁锤,铲子等挖渠之物。这才拿来笔墨,边画边与老工匠讨论。老者果然经验丰富,给我提了好些有用的建议。直忙到日头西斜。方基本完工,我挥手叫工匠们回去,并嘱他们明日再来。自己坐在椅上伸展了一下筋骨,看到小兰过来,忙道:“快来给我捶捶,我快累死了。” 小兰抿着嘴,笑着跑过来道:“累死也是活该,这都是小姐自找的。” 我轻拍她一下道:“你这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我怎么治你!” 小兰道:“小姐最是面硬心软,对下人都那么好,难怪小蝶对小姐一往情深。” 我笑道:“你胡说什么,她怎会对我动情?” 小兰道:“唉,小姐,你太出色了,又那么会体贴人,若我不知道小姐是女子,也会喜欢上你的。” 我摇头叹道:“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不如下次找个机会打发她走吧。”小兰闻言看看我,默不作声。 御书房。 铁穆耳拿起面前一份奏折,打开看了看,眉头不觉轻轻皱起,想了想,嘴角忽然又浮起一丝笑意。阿罕在旁惊疑地看着他。 铁穆耳放下奏折,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低声道:“阿罕,张好古这次在义州,把朕的七王叔给得罪了,王叔上奏折给朕,要朕治他的罪。” 阿罕闻言道:“楚王此人一向贪吝,属下听闻他在义州盘剥百姓,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惹得民怨沸腾,张御史这次得罪他,想来也是出于无奈。” 铁穆耳道:“正是如此,所以朕这次不但不会治张御史的罪,还要奖赏他。至于楚王那边,朕要下一道旨意,对他稍加训诫一番,让他收敛收敛。”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想了想又道:“如今在大元朝的疆土上,有二十九个王爷享有封地,七个王爷手中握有重兵,这些人仗着当年曾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战功,在自己的封地上横行无忌,鱼肉百姓,又纵容手下兵士奸淫抢夺,无恶不作。所以朕绝意从今日起,逐步削减他们的封地,收回他们手中的军权。” 阿罕道:“皇上打算如何做?” 铁穆耳道:“朕准备成立和林,由兵部尚书木山主持,调派军中立有战功,又忠于朕的年轻将领担任要职,将诸王辖下军队全部收回,交给和林,由他们为朕掌控。” 阿罕道:“皇上,北地的晋王,蒙古的十四王和大都的九王都是当今太后的儿子,皇上的亲叔叔,在军中享有极高威信,皇上若要剥夺他们手中的兵权,只怕他们会借机联合起来谋反。” 铁穆耳笑道:“不妨事,北疆的晋王有皇甫少华的五万骑兵与之抗衡,他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蒙古的十四王,朕也早有安排。朕如今最担忧的是身在大都的九王,此人生性奸滑,又极得太后宠爱,在朝中有许多亲信,势力盘根错节,是朕的心腹大患,朕早想除去他,奈何他行事颇为谨慎,一直抓不到他的错处。” 阿罕想了想道:“九王的封地和所属军队都在江北,皇上若是能将他限制在大都,不许他离京,他不能到自己的封地去,便是想谋反,也无计可施了。” 铁穆耳看着他笑道:“很好,朕正有此意。”旋即又道:“张好古如今到了哪里?” 阿罕道:“据微臣的手下来报,张御史如今已到了环州。” 铁穆耳闻言叹道:“是吗,环州离余昌有一千多里,路上坎坷难行,她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便到了,必是日夜兼程,辛苦非常啊。” 阿罕闻言默然。铁穆耳轻轻挥手,阿罕忙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铁穆耳回到书案前,慢慢坐下,从怀中掏出那块墨玉,深情地看着它,柔声道:“丽君,快回来吧,朕真得很想念你。” 第二十三章 晋王(一) 北地。 校场上整齐地站着顶盔贯甲的军士,手执兵器,杀声震天,皇甫少华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盔甲,背着手,站在高台上,目视场内,眼中神情专注。这时,一个传令兵奔到他身边,将一张请柬递到他手中,少华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低头想了想,对传令兵道:“你去,叫吴浩马上到我帐中来。”传令兵应了一声。飞步跑下去。 少华对身后副将陈秀道:“你督促他们继续操练。”陈秀拱手道:“是,将军。” 少华大踏步走下台,来到帐中,一会儿吴浩便奔进帐来,对少华道:“属下参见将军。” 少华把请柬递给他道:“你看看。” 吴浩接过去一看,疑道:“晋王,他请将军做什么?” 少华笑道:“我也正觉得奇怪呢?北地虽是晋王的封地,但我的军队并不属他管辖,彼此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未与他交往过,你说说,他今日请我前去赴宴,到底是何用意?” 吴浩想了想道:“晋王为人阴狠,与当今皇上素来不和,他此次请将军前去,定然心怀叵测,将军不如找个理由推了吧。” 少华看着他道:“如若推了,岂不是向他示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虽执掌北地政权,但手中只有三万亲兵,且平日疏于操练,怎能与我的五万百战之师相提并论。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探探他的底细。” 吴浩道:“将军说得有理,只是不得不防,不如我们多带些人去吧。” 少华笑道:“他若真得要向我动手,带再多人也是无用,我谅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胆量,只你与我同去即可。” 吴浩拱手道:“是,将军。” 少华转身取了墙上的宝剑,佩在腰间,系上披风,走出营帐,骑上自己那匹大白马,带了吴浩,飞快地驰出军营,在山路上驰了许久,到日落时方才驶进耶城,转眼到了晋王府前。早有人报与晋王,一个管家忙出来迎道:“勇武将军请,王爷已恭候多时了。” 少华微微一笑,纵身下马,吴浩也忙跃下马背,两个下人奔过来,把马牵走了。吴浩跟在少华身后,迈步走到府前,正待进去,门内出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拦着吴浩道:“晋王有令,只请勇武将军一人,随行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吴浩闻言怒道:“我就要进去,你待怎的。”言罢一回手,便要拔剑。少华见状,伸手止住他道:“吴浩,这里是晋王的府邸,不可动武。”吴浩闻言,只得松开剑柄,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将军小心。” 少华朝他点点头,跟着管家走进去,一直走到后园中,管家将他带到一个回廊上,躬身道:“将军请,王爷在前面小亭中等候。”少华站在原地,低头想了想,大踏步向前走去,转过几处弯弯曲曲的湖中走廊,前面绿树掩映中,现出一座古色古香的八角亭,一个穿着王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正背着手站在亭上,眼望远方。听到少华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笑道:“将军来了。” 少华上前躬身拜道:“下官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伸手道:“将军请坐。”又对身后侍女道:“给将军倒酒。” 少华道:“谢王爷。”转身坐下。 侍女提起桌上一把镶银的酒壶,将少华面前的酒杯轻轻注满。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十分浓郁。 晋王道:“此酒名为杏花春,窖藏越久,便越香醇,是当年先帝赐给本王的宫中御酒,今日特意拿出来请将军饮用。” 少华闻言拱手道:“多谢王爷。” 晋王端起酒杯,朗声道:“将军请。”言罢一饮而尽。 少华也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对晋王道:“王爷今日请下官来,就是为了喝这壶宫中御酒吗?” 晋王笑道:“本王早就听闻勇武将军武功高强,骁勇善战,一直很想与将军结识,今日见了将军的面,果然生得英姿勃勃,气宇不凡,而且还这么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少华道:“王爷谬赞了,下官受不起。” 晋王道:“将军年纪轻轻便得到皇上器重,担任军中要职,统领五万蒙古铁骑,前程一定不可限量,连本王都好生羡慕啊。” 少华道:“不敢,王爷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镇守北疆要地,权势如日中天,便是皇上也对王爷礼让三分,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怎敢与王爷相比。” 晋王笑道:“将军不必谦让,本王这次请将军来,是有一样宝物,要请将军一起鉴赏。”言罢对身后侍卫道:“拿过来。”侍卫躬身退去,很快拿来一个长长的锦盒,双手送到晋王面前,晋王轻轻打开盒盖,对少华道:“将军请看。” 少华站起身,看那盒内,却是一把剑梢上饰着龙纹,样式古旧的宝剑。晋王将宝剑从盒中取出,递给少华道:“听闻将军自幼师从关中侠柳翔天,使得一手好剑法,本王今日冒昧,想请将军演练一番,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少华接过宝剑,笑道:“王爷相请,敢不从命。”言罢将宝剑从鞘中抽出,呛的一声,响起一阵龙吟,少华只觉眼前明晃晃的,一股刺骨的寒气逼来,不由出声赞道:“好剑。” 晋王笑道:“此剑名为寒泉剑,据传曾是三国时孙仲谋的护身之物,利能断金,将军不妨试试。” 第二十四章 晋王(二) 少华闻言脚下一点,纵身跃到园中平地上,手舞长剑,运功在手,纵情施展起来,剑光流转,象一条银龙,将他团团围住,如矫龙入海,猛虎出山,一时间剑气逼人,满园萧瑟,十几丈外的树枝被剑气扫过,纷纷枝断叶落,地上一片狼籍。 晋王冷眼看着他,眼中忧虑愈深,良久道:“好,将军好剑法。” 少华收了宝剑,纵身回到小亭上,向晋王拱手道:“王爷谬赞,下官剑法不过平平,只是借了王爷宝剑之力而已。” 晋王笑道:“即如此,本王便将这把宝剑送给将军如何?” 少华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下官不敢接受。” 晋王道:“俗话说得好: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将军便是当世之英雄,这把宝剑赠给将军,也算物有所值,将军千万不要再推辞。” 少华闻言看了他一眼,将宝剑递还他手中,笑道:“这宝剑本是王爷心爱之物,下官又怎能夺王爷所爱?”他见晋王还欲再说,便道:“下官营中还有要事,请王爷容许下官先行告退。” 晋王道:“将军不必急着回去,本王已经在府中摆下家宴,请将军随我来。”言罢向前急行而去。少华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想了想,随着他向前走去,进了花厅,晋王坐在主座上,对少华道:“将军请坐。”又道:“上酒上菜。” 十几个身材苗条,模样俏丽的侍女,手中托着银盘,将琳琅满目的菜式端上来,放在案几上,又伸手为少华倒满酒。少华端起酒杯,对晋王道:“下官敬王爷一杯。”言罢一饮而尽。 晋王笑着拿起酒杯,也一口喝干了,看着少华道:“不知将军家中可娶了妻室?” 少华道:“不瞒王爷,下官已有一位未婚妻。” 晋王道:“哦,是吗?只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有此等福气。” 少华看了他一眼,道:“是翠微镇孟家的大小姐孟丽君。” 晋王道:“将军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家世显赫,又有大好的前程,却与平民之女订下亲事,实在可惜。本王倒有一门好姻缘要说与将军。便是本王的外甥女玉枝,今年刚满十六岁,温柔美丽,知书识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你那未婚妻,出身平民,与你门不当,户不对,如何配得上将军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品。” 少华脸色一变,道:“王爷此言差矣,下官的未婚妻虽是平民,却是世间第一位奇女子,美貌聪慧,文武双全,在下官的心中,无人能与她相比,王爷的好意,下官绝不敢受。” 晋王笑道:“原来将军还是一位重情之人。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平常,将军若不愿退婚,便再娶一位妻室,如何?” 少华道:“下官答应过未婚妻,今生只娶她一人,怎可食言。请王爷见谅。” 晋王见他神情坚决,沉吟了一阵。对侍女道:“给将军倒酒。”侍女上前将少华的酒杯续满。晋王拿起酒杯道:“将军请。” 少华道:“谢王爷。”言罢一仰脖将酒尽数倒入口中。 晋王也将酒喝了,对少华道:“有酒无歌,岂非无趣,将军不如欣赏欣赏歌舞吧。”言罢轻轻击掌。乐声响起,两个姿容绝艳,身材柔美动人的少女,穿着粉色的长裙,身披薄纱,头戴花冠,款款走到堂前,伴着乐声,轻舒水袖,翩翩起舞。 少女舞到少华案前,轻轻转身,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少华抬头看着她,见她正在朝着自己微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样子极妩媚,不禁想到丽君,与她相识已有两年,从未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若是她穿上这样的长裙,一定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吧。还有她的舞姿又该是何等的曼妙动人呢。想到这里,少华不觉呆呆地出起神来。 晋王含笑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将军,将军。” 少华从恍惚中惊觉,忙拱手道:“王爷有何吩咐?” 晋王道:“将军觉得本王的这两个舞伎如何?” 少华看了她们一眼道:“模样秀丽,舞姿动人。” 晋王道:“这两个舞伎是本王从江南花费巨资购得,一唤红香,一唤翠袖。将军若喜欢,本王便将她们送给将军如何。” 少华道:“下官对声乐歌舞之事,向来不感兴趣,王爷美意,只好心领了。” 晋王道:“不过是两个舞伎,将军不肯接受,莫非看不起本王。” 少华正色道:“王爷言重了,下官确实不喜歌舞,绝没有看不起王爷的意思。” 晋王闻言,看着少华默然无语。 少华站起身道:“今日多谢王爷款待,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晋王道:“不送。”少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府门外,对吴浩道:“我们走。”吴浩忙把马匹牵过来,两人骑着马往大营而去。晋王轻轻挥手,两个舞伎弯腰施了一礼,退了下去。晋王候她们走远,从椅上慢慢站起身,脸色变得极阴沉,低声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在可恶。” 侍卫上前道:“皇甫少华今日孤身前来,正是除去他的大好时机,王爷为何不索性杀了他?” 晋王道:“皇甫少华手中有五万兵马,麾下将领又对他颇为忠心,我若是在王府中将他杀了,他们必定会愤然出兵,寻我报仇。本王手下不过三万骑兵,又从未经过大战,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侍卫道:“王爷英明,只是属下听闻此人与当今皇上曾结拜为异姓兄弟,对皇上忠心耿耿。王爷若要将他收为己用,恐非易事,不如退而求其次。” 第二十五章 水渠 晋王道:“此话怎讲?” 侍卫道:“如今在北地,除了皇甫少华,还有王爷的表侄察金,此人现有四万兵马,又离耶城较近,王爷何不设法拉拢他。” 晋王低头想了想道:“只是此人贪财好色,又纵容手下四处强取豪夺,军纪败坏,士气低落,怎能与皇甫少华的骑兵相抗衡。” 侍卫道:“这个不妨,皇甫少华每年都要前往大都探亲,来回需两月之久,王爷可以等他离开军营之后,联合察金,突然举事。他的部队群龙无首,又遇突袭,定然乱了阵脚,王爷便可趁机将之一举击溃,到时北地便尽在王爷的掌握之中了。” 晋王皱眉沉吟了一阵,笑道:“很好,就依你之言,本王马上写一封密信,你派人骑快马送给察金。” 第二日天一亮,我便领着一众人等匆匆上山,走了半日来到几处泉眼旁,我对鲁为生道:“你叫他们先挖渠把山上的所有泉眼沟通,再沿路旁挖下去,遇到巨石挡路,以火药炸开,工期很短,一定要日夜赶工,让环州的百姓永远脱离旱灾的困扰。” 鲁为生拼命地点点头,转身挥手叫灾民开始干活。我在旁指挥他们干了一阵,想一想,来了环州两日,还未到城中视察过呢,于是招呼李成守着他们,自己转身下山,到府衙带了小兰到街上看看。街上人流不多,没有看到什么乞讨之人,秩序井然,商铺依旧开门营业。我看了一阵,不由点了点头,心道:这个鲁为生办事倒还不错,回去要向皇上举荐他才是。 闲逛了一圈,我转身回去,心想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今天一定要洗个澡,睡上一天,想到这里,转身吩咐小兰去准备香汤,香汤很快来了,我叫小兰关好门窗,取下面具,脱了衣服泡在水里,好好地舒展了一下,小兰帮我揉揉太阳穴道:“小姐,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那么苍白。” 我笑道:“可能是天天见不到阳光的缘故吧。” 小兰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我真希望小姐早些嫁人,有个好归宿。” 我回头道:“你不懂,要想干一番事业,就要舍得牺牲。我孟丽君胸中怀有大志,岂能随便嫁人了事。” 小兰嘟着嘴道:“也不知道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那些大事让男人们去做好了,我们女子管那么多干嘛。” 我笑道:“不要再说了,快给我穿衣服,我要睡了。”穿好衣服,挥手叫小兰退下去,我翻身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觉。 在环州呆了两日,我看看时间紧迫,准备再到山上视察一番挖渠的情况,便动身去其它三县。 来到山上,只见沟渠已挖了一千米长,渠底垫得是青石板,防渗效果极好,四面也有青石板铺之,鲁为生正在渠旁监工,我满意地笑一笑,脱下官服,走上去到一位灾民手中接过锄头,奋力挖起来。鲁为生见状忙奔过来道;“大人万万不可。” 我笑道:“有何不可?这挖渠之事造福千秋万代,人人都应出力。我虽是朝廷命官,但也出自百姓家,如今为百姓做一点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鲁为生闻言,也接过一把铲子铲起土来,李成和那班随从纷纷走过来,拿起锄头,铁锤,众灾民见状跪下齐声道:“青天大老爷,我们百姓有福了。”言罢人人眼中含泪。我笑道:“还不快起来,修了这渠,再挖好山下的蓄水池,从此稻田可以浇灌,年年有收成,再也不必惧怕旱灾了。” 众人闻言道:“多谢青天大老爷,”纷纷站起来,更加卖力地挖起水渠来。 转眼已到傍晚,我和灾民们一起吃了顿饭,又对他们道:“乡亲们加把劲,等这些事做完了,每人可领二两银子回家。”众人一齐跪下叩头。我伸手叫他们起来,自己带着李成等人匆匆下山,一踏入县府大门,我就大声叫道:“小兰快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身上脏死了。”小兰从里面跑出来道:“大人,你去了哪里,一身的泥巴。”我笑道:“去与民同甘共苦了。”小兰忙拉着我进到内间。转身去预备了香汤来。我洗了澡,换上衣服,对小兰道,“收拾一下,我们连夜起程,去庆西。” 听了我的话,小兰惊道:“小姐,你不休息了么?” 我笑道;“昨日已经休息过了,如再不抓紧时间赶路,耽误了灾情,皇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小兰道:“皇上不是小姐的二哥么?你索性去跟他表明了身份,让他封你做平章政事岂不是好。” 我道:“小丫头懂什么?女子根本不能做官,我的身份要是暴露了,连皇上二哥也包庇不了我,况且升官要有政绩才行,我也不想平白无故地要他升我的官。” 小兰道:“皇上一直对小姐有情意,小姐这样一心一意为他办事,莫非也喜欢上了他。” 第二十六章 庆西 我怒道:“不要胡说,我为的不是皇上,而是朝廷,是天下的百姓,不管谁做皇上,只要是个明君,我都会尽心尽力为他办事,这跟喜不喜欢可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淡。” 小兰吐吐舌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小姐。” 我看着她笑道:“你明白就好,还不快给我收拾东西去。顺便把小蝶也叫上。”小兰闻言笑一笑,转身跑了。我来到前厅,叫下人找了李成来,对他道:“本官今晚便要赶去庆西,这里挖渠之事便交给你了,你要仔细。” 李成道;“是,大人,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在大人回来之前,把水渠和蓄水池修建完工。” 我点头道;“此事你若办得好,我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李成道:“谢大人。”我转身出去,马友等人随我出了门,上马往庆西方向绝尘而去。小兰和小蝶坐着马车,在身后跟来。 庆西是黄土高原的土质,地势险要,土质坚硬,生态环境极其脆弱,林木砍伐稍多,便会裸露出黄土,若想再植树上去,却是千难万难,我立在马上,抬眼望去,只见远远的山坡之上,被千万年来的雨水冲出了大量的沟壑。 城外十里的林中,还有一条弯延曲折的大河,只是河岸高耸陡峭,水位湍急,若想取来灌溉稻田,十分困难,一群农夫,用绳子系着水桶,艰难地打了些水上来,再提到稻田中,来去要有好几个时辰,实在不便,稻田里已经裂开了许多口子,若再不想办法,等禾苗完全枯死,便一点收成也没有了。 我皱着眉在河边走了几圈。脑子里急速飞转,不知该想什么办法解决稻田灌溉问题。马友等人站得远远的,不敢打扰我。一个穿着破布衣服的小女孩从田埂上跑来,手上拿着一个风车,瘦黄的脸上笑得极灿烂。 我心中叹道:还是做孩子好,浑然不知愁滋味。女孩跑到我身边,一阵大风吹过,把她的风车卷到空中,我轻轻一纵,抓住风车,递到女孩手中,女孩笑道:“谢谢叔叔,”转身向田边跑去。 “风车?”我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对马友道:“速速到县城去,我有办法了。” 马友慌忙把马牵过来,我纵身上马,领着他们,飞快地驶入县城。县令阮福正跪在城门口迎接。我在马上道:“快快起来。本官有话对你说。”言罢继续向前驰去。阮福赶紧起身,坐上轿子,吩咐轿夫快快跟上。 我坐在大堂之上,对阮福道:“你县中灾情如何?” 阮福忙道:“县中人口甚少,灾民都在自己家中,只是稻田已接近干枯,若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没了,便要开仓赈灾了。” 我闻言笑道:“本官倒有个法子,你速把全城的木匠都招来,本官有一样东西让他们做。”阮福应声下去了。我眼望着屋顶,心中想起少年时,在外婆家看到的大水车,九十九个叶片如小斗一般,把河中之水纷纷提上来。正可解了燃眉之急。想到这里,我不由微笑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阮福来报:“大人,木匠都来了。”我举头望了望,堂下黑压压跪了一片,我想了想,指着前面一位老者道:“你上前来。” 老者站起身来到我面前。我把水车的大概样子用语言描述了一番,对他道:“你可画得出来?” 老者拱手道:“小人尽力而为。” 我闻言对下人道:“速去拿笔墨桌椅来。”下人应声去了,不一会,抬了上来。我指着老者道:“把这些东西放在他面前。”又对老者道:“老人家请坐。”老者道:“小人不敢。”我笑道:“但坐无妨。”老者拱手谢了,坐在椅上,凝神想了一阵,在纸上涂画起来,画了良久,他拿起来交给衙役,衙役捧着送到我面前。我展开看了看,笑道:“正是如此,老人家好本事。” 老者笑道:“大人谬赞了。” 我道:“做个这样的大水车,要花多少时间?” 老者道:“倘若日夜赶工,三日可成。” 我听了道:“本官要你们现在便回去开工,三日后每人交一部水车上来。可好?” 老者道:“小人遵命。” 我笑道:“很好,你们退下吧。”老者跪下叩了个头,带着众木匠徐徐退了出去。我转念想到自己的地图已多日未曾绘上一笔,忙回到内堂中,拿起笔墨专心画了起来。 第二日小兰和小蝶也赶来了,我叫她们先去歇息,自己骑着马,到河边兜了一圈,看好了几十个安放水车的位置,在纸上画了图,准备在每个水车处挖两条引水沟,以便把水引到稻田之中。头顶日头很大,晒得我头昏眼花,我抹一把汗,继续查看,直到过了午时方才回去。 小蝶自那日在我房中睡了,便一直躲着我,我心里倒松一口气,暗道:巴不得你如此。也不去管她,小兰到厨房炒了些我爱吃的素菜,我也着实有些饿了,拿起饭碗,整整扒了两碗进去。小蝶在旁见了,忽然扑哧笑了一声,我看着她道:“很好笑吗?”小蝶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我心道:傻丫头。把饭吃完了,便带了她们二人出去转转。街上人流稀少,商铺有一半都关了门,我心中轻轻叹息,默不作声地走了一圈,便转身回去。 小蝶在身后道:“公子莫非有什么心事?” 我笑道:“我只是忧心国事,却无心事。” 小蝶闻言道:“公子一心为国为民,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吗?” 我道:“大丈夫生于世,就该做出一番成绩,我已入朝为官,心中除了朝廷和百姓,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小蝶脸色一暗,半晌无语。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县府,走到内房,关上门,坐在书案之前,朝窗外看了看,忽然想到爹娘,他们现在过得好吗?我自入朝为官以来,因为怕暴露身份,连一封平安信都不敢给他们写,他们定然日日思念我,头上的白发想必又增添了许多。 我轻轻叹了口气,暗道:等这趟差使办完了,又必须回到大都,面对二哥,还不如回乡探望父母,顺便也筹划一下辞官之事。想到这里,我伸手拿起毛笔,饱蘸了墨汁,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一道密折,拿起来看了看,收好了,出门叫来马友,对他道:“你马上骑快马,将这份密折呈给皇上。” 马友双手接过奏折,拱手道:“是,大人。”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头沉思了一阵,从怀中掏出那块三生石,对着光照了照,里面那个姻字依然清晰可见。我转手把它放入怀中,轻声叹道:多情总被无情误,少华,对不起。 窗外明月照入房中,我站起身想了想,又解下腰间那块玉佩看了起来,只见玉佩上雕着一条银龙,足踏五彩祥云,雕得极精细,一片片龙鳞清晰可见,我忽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忙把玉佩系回腰间,转身倒在床上,拿被子捂住脸,让自己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二十七章 大学士 我限定的日子已到,木匠们纷纷把水车运来,我站在府门外,仔细看了看,每个小斗宽度是三十公分,长宽相等,轮轴上嵌着铁条,总共九十九片叶片,我记起外婆曾经说过:一条长渠黑悠悠,九十九叶带水流,不由笑道:“很好,阮县令,你现在便派人把水车运到河边去。”阮福垂头应是,我又对小兰道:“每人赏二两银子。”小兰忙到里面拿了钱出来,叫他们上来领银子。 等木匠们都走了,小兰附耳道:“小姐,咱们的银子快花完了。” 我低声道:“放心,我自有办法赚钱。”旋即又对马友等人道:“牵马来,我们到河边去。” 来到河边,我纵身下马,指挥抬水车的人,每隔一里地放一部水车,又吩咐百姓挖沟,每部水车旁挖两条小沟,直通到田中,一切安排妥当,我笑道:“阮县令,叫百姓站在水车两旁,以手摇柄。”阮县令依言吩咐下去。 老百姓站在水车旁,手中大力摇起来,水被水斗提起,哗啦啦地灌入沟中,很快流向远处的稻田。阮福笑道:“大人好主意。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四周的灾民也纷纷跪下道:“谢大人,大人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我忙上前扶道:“快快请起,当官不就是为了造福百姓,若不为百姓做事,张某也不会做这个官了。” 一位老者站起来道:“大人恩德,使全县百姓从此不受旱灾之苦,不用离家背井,四处逃难,此恩何能报?” 我还未答话,另一人道:“不如将这水车命名为御史车吧,各位以为如何?”众人皆道;“甚好,正该如此。” 我忙道:“万万不可,张某能来此处救灾,是奉了皇上圣旨,皇上仁德,体恤百姓,若要取名,便取做仁德车吧。” 老者道:“好,就叫仁德车,谢御史大人赐名。”言罢又率领百姓跪下叩首。我慌忙扶起老者道:“都快起来。再拜下去,张某便要汗颜了。” 老者眼中含泪道:“若天下当官的都如大人一般,爱民为民,我们老百姓便有好日子过了。” 我道:“老人家不必伤感,如今皇上开科取士,许多有志为民之士,纷纷入朝为官,一定会竭尽所能,为百姓谋福。”言罢又对阮福道:“此处事已了,本官要赶去延安,安西两县,就此告辞。” 说完纵身上马,带了马友等向前方驰去,阮福在身后带着百姓跪下道:“恭送大人。”站起时人人眼中都有泪花闪烁。 御书房中。 铁穆耳拿起张好古的奏折,打开看了看,眉头忽然皱得很紧,阿罕在旁道:“皇上,莫非张大人救灾之行,并不顺利。” 铁穆耳叹道:“张好古确实极有才干,在环州修水渠,在庆西造水车,桩桩件件,都是为国利民,造福千秋万代的大好事,更难得的是,她把每件功劳都归在朕的身上,每到一地便不遗余力地为朕赢得当地百姓的民心,为此,朕正准备赏赐她。” 阿罕道:“即如此,皇上为何烦恼?” 铁穆耳道:“她在奏折中言明,不要朕的赏赐,只要朕准她的假期,她要回乡探望父母亲人。” 阿罕听了他的话,脸上神情变得很复杂,半晌道:“皇上打算如何做?“ 铁穆耳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朕如今最担忧的是,若准了她的假,只怕她会借此次回乡之机,悄悄逃走。” 阿罕道:“皇上可以派人跟着他,他若逃跑,便捉他回来。” 铁穆耳苦笑道:“张好古自入朝以来,一直尽心为汉民办事,这次在义州又得罪了楚王,朕的那些族人早就对她心怀不满,朕若派人去捉她,她的身份便会马上暴露,到时恐有性命之忧,朕无论如何是不能冒这个险的。” 阿罕闻言默然。 铁穆耳想了想,站起身对阿罕道:“你马上派人传朕旨意,待张好古救灾之行结束,立即把他带回京城,不得有误。” 阿罕忙躬身施了一礼,正待出去,铁穆耳道:“且慢,你去将文学院大学士沈文浩召来,朕有事要与他商议。” 阿罕点头应了,飞快地退了出去。 铁穆耳抬起头,望着窗外,默然无语。 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慢慢走进来,拜道:“老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忙从御案后转出来,扶起他道:“恩师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沈文浩躬身道:“谢皇上。”待铁穆耳坐在书案前,自己方转身坐下。铁穆耳笑道:“朕今日请恩师来,是有一件事要与恩师商议。” 沈文浩道:“请皇上垂询。” 铁穆耳道:“监察御史张好古向朕提议,要求朕取消等级制度,恢复汉人百姓的地位。朕考虑了很久,一直无法作决定,所以想请恩师替朕拿个主意。” 沈文浩闻言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低头寻思了半晌,道:“皇上,等级制度是由先帝制定的,确立了蒙古人至高无上的地位,是我朝的根本,皇上若要将之取消,必然引来所有蒙人的反对,会动摇大元的根基啊。” 铁穆耳叹道:“恩师说得很对,所以朕经过反复斟酌,认为彻底消除等级制度,势不可行,只能稍加改动,将汉人地位提至第二等,与色目人平级,在经商,入学上与蒙古人享受同等待遇,恩师以为如何?” 沈文浩听了他的话,脸上神情变得极为激动,从椅上迅速站起身,向前拜倒在地道:“皇上,微臣替全天下的汉人百姓,叩谢皇上大恩。”言罢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铁穆耳忙上前扶起他道:“恩师快起来,朕虽贵为皇上,也是您的学生,恩师如此大礼,叫学生如何承受得起。” 沈文浩缓缓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哽咽道:“皇上英明,大元朝有皇上这样的仁德之君,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第二十八章 械斗 我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延安,看着这座古城,心中忽然万分感慨,当年**他老人家,就是在这里运筹帷幄,打下这万里江山,让中国的老百姓从此站起来了。 山坡上尽是窑洞,我没时间观赏景色,急急地奔到县里,见了县令刘思便问道;“你这里灾情如何?” 刘思拱手道:“大人,本县与安西县共一条河,如今天旱,两县县民经常为水械斗,死伤无数,下官派了所有衙役去,但他们人太多,实在是无力阻挡。” 我惊道:“有这等事,你速速带我去河边。” 刘思道:“大人日夜赶路,想必累了,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再去不迟。” 我怒道:“耽误一刻,便要多死许多人,你身为地方父母官,怎能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刘思忙跪下道:“大人教训的是,属下这就陪大人前去。” 我跟着他,带了马友等人,骑着马很快到了城外延河边,河边早已站了几千人,密密麻麻,手中都拿着锄头,铁铲,菜刀,木棍等物。一名县令模样的人,带着几个衙役拿着长刀,站在中间,已经渐渐抵挡不住。场面一触即发。 我向崔真等一摆手,他们纵身跃到衙役前,朗声道:“御史张大人在此,还不放下武器,跪下拜见大人。” 那个县令闻言忙跑过来道:“在下安西城县令崔志,拜见张大人。”我忙扶他起来道:“你做得很好,正该如此,绝不可让百姓有丝毫损伤。” 一位老者闻言,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我道:“大人莫非就是前几日在环州与百姓一起挖渠,同桌吃饭的张御史张大人么?” 刘思道:“正是张御史。” 老者忙跪下道:“小人是本村的村长林长春,小人早闻大人是位青天大老爷,一心为民,小人心下佩服。”转身对后面的人道:“还不快跪下拜见张大人。”百姓闻言跪下了一大片,一起大声道:“草民等拜见张大人。” 另一村的人见了,也忙跪下拜倒。我心想,为老百姓做好事,这威信还是满高的。想到这里,跳下马来,走到老者面前道:“老伯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汉道:“请大人听我一言,我村与邻村本来约定每月逢单便轮到我村灌溉农田,逢双才是他们。谁知今日他们竟违反约定,堵了我们的水,将河水尽皆放入他们田中,请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我听了转头看着刘思道:“可有此事?” 刘思未及答言,一人站出道:“在下是村长李茂,我村人多地多,如今天旱,河水根本不够,而他们村人少田少,却每月与我们一般用水,太不公平。” 老汉道:“这是我们先前的约定,你违反约定便是你的不是。在大人面前还有何理可说?” 我看看他们,想了想道:“你们二位先叫村民解散,有事好好商量,切不可械斗,村民都是家中劳力,若有个损伤,叫他们的父母妻儿以后如何生活。”两人闻言,到人群中叫百姓散了。我看他们走后,对二人道:“你们带我到村中看看。” 老汉先带了我到他村中去,另一个村长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行人来到村中,只见房屋低矮破旧,连果树都没有一棵,村民皆穿得破破烂烂,几个光屁股的小孩见有生人来了,慌忙转身跑到房中,我叹口气,对刘思道:“两县的百姓都是如此贫穷吗?” 刘思和崔志齐道:“下官无能,请大人降罪。” 我道:“这也不能怪你们,这一带自古至今都很贫穷,土地贫嵴,又没有什么物产,乡人十分朴实,也不会出外做生意,只有守着那几亩田,若是遇到天灾,恐怕连饭都吃不饱。”说完,想到现代这里可以开采石油,可在元朝却是不可能,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在村中转了一圈,见居然没有一口水井,不由奇道:“老伯,你村中为何不挖水井?”老者道:“大人有所不知,村中人在四周挖过了,根本挖不出水来。”我道:“这样啊,可能要挖深井吧。” 刘思道:“挖深井难度极大,况且并不知哪里有水?从何处挖起。” 我想了想道;“这县城里可有挖井之人?” 刘思道:“有一个叫章贵的,祖辈都是挖井人,只是他年纪老迈,已有许多年不曾挖井了,大人可要召他前来?” 我道:“等我回府后,你再叫他来吧。” 刘思点点头,我又跟着另一个村长,到他村中看了看,见他村里果然人更多,还有几处水田未曾浇灌,眼见已有些干枯了。我忽然觉得很头疼,对刘思道:“今日就到此吧,本官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刘思忙道:“大人请。”我骑上马,对两个村长拱拱手,他们忙跪下道:“恭送大人。”我道:“快起来吧。”转身飞驰而去。 回到府中,一见到小兰,我便诉苦道:“我的头快疼死了,快来帮我捏捏。”小兰笑着走过来道:“疼死也是活该,谁叫你一天到晚那么辛苦。”我叹道;“如今已经上了朝廷这条贼船,要想下来,却是来不及了。” 小兰轻轻揉着我的太阳穴,一边道:“那你就不要那么尽心嘛,多累呀。”我正要回话,小蝶走过来道;“公子请喝茶。”我接过茶闻了闻道:“是茉莉花啊,你很细心嘛。”小蝶脸一红道:“公子,快喝吧,不然凉了。” 我将茶尽数倒入口中,把杯子递回小蝶手里道:“你们都下去吧,等会我还要见一个挖井人。”小兰闻言拉着小蝶走了。我倒在椅上,双手抱头,使劲地想着现代的一些挖井方法,可惜我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急切间哪里想得起来。 刘思上来道:“大人,挖井人带到。”我看着堂下,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镐的老人跪下道:“小人章贵参见大人,” 第二十九章 挖井 我忙起身走到堂下,扶起他道:“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要跪着。”又转身对衙役道:“还不快搬把椅子来。”衙役飞快地过去,拿了把椅子放在堂下。 我对老汉道:“老人家请坐。” 老汉忙道:“草民不敢。” 我伸手把他按在椅上道:“本官如今有一件事要烦劳老伯。” 老汉忙从椅上站起道:“大人只管吩咐。小人一定尽其所能。” 我笑道;“很好,你随我到城外去。”言罢拉他走出堂外,叫马友道:“你赶马车,让老人家坐在车上,我骑马先过去。” 章贵大惊道;“万万不可,折煞小人了。” 我道:“如今延安和安西城的百姓都指望着老人家能挖出水井,造福千秋万代,坐坐马车不算什么。”言罢让马友扶他上车,自己在前面先行。 老者随着我在村中转了一圈,摇头叹息,我见了不由双眉紧锁,对老者道:“不如我们到村外再看看。”走到村口,只见四野尽是干枯的野草,连树上叶子掉光了,旱情真的十分严重。老者看着前面,眼睛忽然一亮道:“大人,此处也许有水。”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大石边一处野草长得郁郁葱葱,十分显眼。 我喜道:“别处草木皆已干枯,只有这里生机勃勃,想来是真的有水。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挖井吧。”言罢叫村长林长春快找村中壮汉来。林长春急忙去了,一忽儿便来了几十人。老者吩咐他们先把草皮铲去,自己蹲下身在大石边划了一个圈道:“就在这里挖。”村民一拥而上,用两头尖尖的铁棒,锄头,铲子拼命地挖了起来。我对旁边的老者道:“不如我们再到邻村去看看。” 到了邻村,老者看了几处道:“这几处可能都有水,可以挖井,”我转头吩咐村长找人来开挖。回到林长春村中,井已经挖了几米深,林长春命人抬了一把大交椅来,请我坐了,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在井上架起一根梁,拴上一根粗绳,用一个簸箕将井下的余土拉上来,再垂下去装土,直挖到晚上,已有几十米深,仍不见水。 林长春有些焦急起来了,向我道:“大人,此处是否没有水?”我看看老者神色泰然,笑道:“继续挖,应该会有水。” 马友在我身边道:“天黑了,大人不如回去歇息。” 我道:“不,本官一定要等挖到水再回去。” 天上的月亮慢慢东移,人人脸上都现出焦虑之色。忽听井下人道:“挖到水了。”我大喜道:“水怎样,多不多。” 井下人道:“很多,是口大井。” 老者道:“好,可以开始贴井壁了。”言罢要林长春去取石灰和黄泥,石块来,叫村民在井壁上贴上石块,石块间留缝,敷以石灰和黄泥。 我问道:“老伯,这石灰莫非是防渗水的。” 老者道:“大人所说不错,石块间填上石灰,水便不会流失。有了这口井,村民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笑道:“此次老伯居功至伟,本官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老者忙跪下道:“大人忧国忧民,一心为百姓办事,老汉心中十分感动,绝不敢要什么封赏,只希望大人身体康健,多为百姓造福。” 我忙扶起他道:“老伯不必如此多礼,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老者道:“还有小儿章实,是个秀才。” 我笑道:“很好,以后便让他跟了我吧。也好求个功名。” 老者大喜道:“多谢大人,草民给大人磕头。”言罢跪下叩首不住。我使劲把他拉起来道:“至于将来如何还需你儿自己努力,本官不过是给他引个路罢了。”言罢想了想又道:“老伯挖井的技术高超,若能广收门徒,让这两县的所有村庄都能有井可用,那就善莫大焉了。” 老者忙道:“小人谨遵大人之命,回去之后马上开门授徒,让更多的人学会挖井。” 我笑道:“好,很好,天也不早了,老伯请回吧。” 老者连连点头,显是喜不自禁。我心想,看来家里能有个人在衙门里当差,是很多百姓心中的愿望啊。 邻村很快也挖出水来,我十分高兴,看看天已经亮了,只觉得头昏得很,慢慢骑上马,放松马缰,任马儿缓缓而行。 在朝为官已经几个月了,除了开初在故纸堆里坐了几日,其余日子都是在外奔波,身心皆已疲惫不堪,真想什么都不想,好好地睡它几天,至于什么国家大事,朝中有那么多大臣,我一个人就算累剩一层皮,又能做得了多少呢?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气馁。转眼回到城中。小兰扶着我进房歇息,我对她道:“谁来也不许叫我,我要睡觉。”小兰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我一头扑到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傍晚方才起来。 走到花厅里,小兰上来报道:“公子,府外有个人自称是章贵的儿子,求见大人。”我闻言想起昨日对老者的承诺,忙道:“快唤他进来。” 来人走到我面前,跪下道:“小人章实拜见大人。” 我道:“你抬起头来。”来人抬起头,我见他面容清瘦,温文有礼,象是个诚实君子,心中倒还满意。便道:“你会些什么?” 章实道:“小人是个秀才,会读书写字,还会算帐。” 我想了想道:“好,你以后便做我的书吏吧。”章实点点头应了,我转头对小兰道:“你带他到客房中去。” 小兰对章实道:“你随我来。”章实向我拱拱手,转身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又想到大哥和小兰对我说的留条后路之话,心中一动,不觉出起神来。 第三十章 回程 小蝶端着一杯茶道:“公子请喝茶。”我接过茶一看,里面泡着两枚胖大海,不由笑道:“小蝶,你拿药给我喝啊。”小蝶道:“公子日夜辛苦,嗓子都沙哑了,喝点胖大海润润喉吧。”我听了忙端起来喝了一口,对小蝶道;“谢谢你。”小蝶低头道:“奴婢本该侍候公子,公子不必言谢。”我看她似乎瘦了一些,便道:“跟着我每日在外面奔波,很辛苦吧。” 小蝶忙道:“不辛苦,小蝶很愿意继续跟着大人。” 我看了看她道:“你下去吧。”小蝶应声退了出去。我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想了想,拿起那卷地图,心想,不知那些派出去斟查地形的人,查的怎么样了。自己这些日子常感觉精力不济,恐怕疲劳过度,要开些补药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第二日,我从床上起来,刚刚走到前厅,便听门外太监道:“圣旨到,张好古接旨。”我忙摆下香案,跪下接旨,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监察御史张好古,接旨之日立即回京述职,不得有误。钦此。” 我听完圣旨,心头一震,暗道:“二哥不准我告假,定是猜出我想利用回乡之机避开他,圣旨已下,我若是执意离去,便是抗旨不遵,罪犯欺君。二哥虽然是个仁德的君主,只怕也会龙颜大怒,降罪于我。罢了,罢了,不如回到大都再另想脱身之计吧。” 太监道:“请张大人接旨。”我无奈,只得接过圣旨,口中道:“微臣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监笑道:“张大人此次立下大功,皇上一定会重重地封赏你吧。” 我勉强笑道:“谢公公吉言,公公请坐。”又对小蝶道:“给公公奉茶。” 太监道:“不必了,皇上有旨,要咱家立刻带大人回京,大人还是马上收拾东西,和咱家起程吧。” 我闻言只得道:“请公公慢坐,下官这就去收拾行装。”言罢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内书房中,叹了口气,招了小兰来,一起收好东西,出了县衙,骑上快马,往大都而去。 大都。 王爷接过密函看了一遍道:“原来这个张好古是麦香村人氏,还曾在皇上军中任职,怪不得他和李正风走得那么近,本王倒小看了他。” 侍卫道:“麦香村还有他妻子的坟,想来是不会有错了。” 王爷沉吟半晌道:“此人倒有大才,可惜不能为本王所用。他和皇甫少华,李知栋等人都有交往,只不知跟柳明堂是什么关系?” 侍卫道:“柳明堂那个叫小兰的贴身书僮,现在跟着张好古,他和柳公子的关系一定很密切。” 王爷笑道:“你很聪明,这也是本王迷惑之处,看来要想找到柳明堂,就一定要在张好古身上做文章,此人暂时杀不得了。” 侍卫拱手道:“是,王爷。” 九王爷想了想,又道:“通往大都城外的地道,挖得怎么样了?” 侍卫道:“启禀王爷,已经挖了一段,再过半个月便可完工。” 王爷笑道:“很好,地道挖好之日,立即将那些工匠全部处死,绝不可泄露半点风声。”言罢挥了挥手。 侍卫躬身退了出去,王爷在密室中转了一圈,回到椅上坐下,恨声道:“铁穆耳,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登基才满一年,便想剥夺本王的军权,真是痴心妄想。” 从延安县出发,行了几日,经过环山县,我到城外想看看水渠和池子的工程进展情况,远远地便看到鲁为生,李成和一众百姓等候在那里,鲁为生一见我便拱手道:“大人,两样工程都已完工,请大人验收。” 我走上前去,只见清澈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远处流过来,注入大大的蓄水池,已经满了,水池边又有许多小水槽将泉水引入稻田,我满意地点点头,鲁为生道:“大人,此处百姓都感念大人恩德,将这水渠和水池命名为御史渠和御史池。” 我忙道:“这名字不妥,抗旱救灾都是皇上的旨意,托得是皇上的洪福。张某便有功,也是皇上之功。绝不可归到张某头上,不如取名叫天恩渠,天恩池。鲁县令以为如何?” 鲁为生看了看我,不敢反驳,只得道:“全凭大人。”言罢对旁边众人道:“速去找来工匠,在渠边和池边立碑,记下御史大人修建之功。再刻上天恩的名字。” 我笑道:“很好,鲁县令,你好好干,本官会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的。” 鲁为生闻言跪下道:“谢大人。” 旁边的百姓也纷纷跪下道:“恭送御史大人,御史大人一路顺风。”我骑上马,向他们深深一揖道:“大家都起来吧,我张好古这一生都要为民做好事,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言罢继续往大都方向行去。 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大都,我进到府中,脚未立稳,管家便迎上前道:“大人,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托人从北地带了些东西给大人。” 我忙道:“是什么?” 管家道:“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皇甫将军还有一封信要小人转交给大人。”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我手里。 我伸手接过来,也不及看,揣到怀里,对管家道:“好,我知道了。那些补品你先收着吧。”管家拱手去了。 第三十一章 律例 我转身进房。叫小兰烧好水,匆匆地洗了一下,栽倒在床,又对小兰道:“你叫章实写一张告假的折子,送到吏部去,再写一份给皇上的奏折,言明此次救灾的实情,我要大睡三天。”小兰点头去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想,把少华那封信拿出来看,却是他得知我遇刺的消息,忧心如焚,又有军务在身,不能抽身回来,每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焦虑之情,难以言表。后面又嘱我小心身体,不可太过劳累,写了满满几页,都是殷殷的关切之语,至于我的身份却只字未提。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复把信塞到枕下,使劲用被子蒙了头,过了许久,方才睡着。 第二日,我从梦中醒来,想了想,又到枕下把少华的信拿出来看,此时小兰忽然推门进来,我慌忙把信塞回枕下,看着她道:“干什么,急火火的。” 小兰道:“小姐,皇上派人送了好多人参燕窝来啊。” 我惊道:“那我岂不是要出去领旨谢恩。” 小兰道:“谢什么啊,公公已经走了,还说是皇上吩咐的,说你不用起来,只管收着就是。” 我松了口气道:“好啊。”抬头见小兰不走,奇道:“还有什么事?” 小兰嘟着嘴道:“李将军也送了好多补品来,小兰只是想问问小姐炖谁的吃。” 我听了不禁苦笑起来,想了想道:“到每人送来的里面挑一样,放在一起炖吧。” 小兰闻言站着不动。我只得道:“先炖皇甫公子送来的。” 小兰笑道:“小姐果然是明白人。”言罢转身退了出去。我皱紧眉头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府中直睡了两日,又炖了皇甫少华送来的补品吃了,感觉好了很多,这日我从床上起来,穿了件月白的衣衫,从墙上摘了剑,到院中深吸几口气,手中剑随之飞舞起来,气势如虹。 一气练完,一人击掌道:“好古兄的剑法,比当日更加精进了。”我回头见是李正风,忙笑道:“原来是正风兄,好古未曾出来迎接,实是怠慢了。” 李正风走过来笑道:“你对我说话总是这么客气,太生分了。” 我忙道:“不敢,正风兄对在下有大恩,在下时刻铭感于心。” 李正风道:“那些不算什么,你不要老想着报恩,我对你这样,不是为了让你感恩的。” 我听了心中一惊,忙道:“正风今日造访,不知有何事?” 李正风笑道:“好古在家里歇了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昨日早朝皇上还问起你呢!” 我道:“皇上问我什么?” 李正风道:“皇上关心你的身体,问你何时上朝,吏部侍郎说你明日便可上朝了,皇上很高兴。” 我笑道;“这两天我也歇够了,是该去办正事。” 李正风道:“今日皇上出宫到上林苑射猎去了,朝中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道:“去哪儿?” 李正风道:“就到城里逛逛吧,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不宜去得太远。” 我想了想道:“也好,你等我一会。”言罢转到里面房中,关上门,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衫,束了银冠。又把宝剑佩在腰间,便开门出来道:“正风,走吧。” 出了门,我们一起纵身上马,放缓马缰,在大街上并肩而行。大都的景物依旧,此时接近午时,路上行人如炽,街边的商铺都开了门,十分热闹。 我看到一个做花布小人的摊子,忽然想到那年在翠微镇,送给二哥的那个穿罗裙的小人,心中一动,忙骑过去,跳下马拿起一个穿长衫的小人看起来。 李正风纵身下马,站在我身边道:“喜欢吗,不如我给你买下来?” 我叹了口气道:“我以前曾经买过一对小人儿,也是用花布扎的,已经丢了,本想再买一对,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言罢对老板道:“给我拿一对。”老板忙伸手递了一对给我。李正风急忙付了钱。我一只手拿着一个,慢慢骑上马背,边走边看。 这时,从大街的另一头传来喧闹的声音,我抬起头,只见几十个蒙古人背着弓箭,马背上绑着许多猎物,大声呼喝着奔驰而来,街边小贩避之不及,一下踢翻了许多摊子,摊上的东西散乱一地。 蒙古人不以为意,继续往前疾驰。我心中恼怒,便欲上前。李正风一把拉住我道:“别去,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平日在大都城里横行无忌,你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斗不过他们的。”我低声道:“难道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李正风叹道:“大元律例规定,蒙人在集市喧闹,与汉人争执,罪责汉人。你上去阻拦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我闻言低声道:“我知道,大元律例还规定,禁止汉人聚众与蒙人斗殴,蒙人与汉人争,汉人勿还报,许诉于有司,如有违犯之人,严行断罪,自我朝开国以来,已有许多汉人因此被处死了,真是一部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荒唐法律,只不知是何人所订。” 李正风叹了口气,轻声道:“自然是先帝和那些蒙藉大臣们。蒙古人杀死汉人,只不过打57下而已,汉人杀死蒙人却要处死,全家发配边疆,家产尽没。” 我道:“如此不平等的律例,难道就没有人反对吗?” 李正风道:“如今朝政都由蒙古人把持,汉人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好古以汉人平民出生,能够这么快就升到监察御史之职,又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要知道,自大元开国以来,三品以上文官基本都由蒙人担任,能够升到二品之职的汉人,除了先帝时的史天泽,便只有中书右丞颜成道大人一人而已,平章政事胡义真虽也是汉人,却被赐于蒙古国姓,又娶了蒙古郡主为妻,蒙人早已将他视作自己人了。” 我道:“当今皇上英明睿智,提倡蒙汉平等,一定会慢慢提高汉人地位,让所有汉人都能享受与蒙古人同等的待遇。” 李正风道:“皇上自幼师从当世大儒沈文浩,受汉人影响颇深,所以并不岐视汉人,但要彻底改变汉人的卑贱地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皇上想这样做,皇太后和所有蒙藉大臣也一定会坚决反对的。” 我闻言叹道:“原来是这样。倘若有一日我做了平章政事,第一件事便是废除旧律,编篡新的大元律例,赐与所有汉人和蒙人一样的权利,还要在律例的封面上写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 李正风笑道:“但愿尽如好古所愿,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觉涌起许多伤感。我毕竟是个女子,在这个蒙尊汉卑,女人依附于男人的时代,就算竭尽所能,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别说修改律例,就连监察御史这个职位怕是也当不长久了。 第三十二章 禁渔 这时,一个蒙古人从我身边掠过,手中提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白天鹅。我见了不由惊道:“正风,他们居然猎天鹅。” 李正风转头看了一眼道:“这些蒙人向来喜欢猎杀天鹅,好古没有见过,难免要奇怪了。” 我听了心中大为伤感,对李正风道:“明日我要向皇上上一道奏折,请他下旨禁猎天鹅。” 李正风看着我笑道:“皇上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你若要求禁猎天鹅,他肯定会同意的。” 我听了,脸上不觉一红,忙避开他的眼光,继续往前驰去。过了东大街,前面街心处却是一处菜市,地上摆了许多时鲜的蔬菜瓜果之类,还有鸡鸭鹅等。我左右看了看,奇道:“正风,怎得不见有小贩卖鱼虾?” 李正风道:“朝廷有旨严禁百姓下水捕捞,违令者处以罚金,重者下狱。若要吃鱼的话,只有到官府经营的鱼市去买,价格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 我道:“怪不得小兰去菜市从来不买鱼,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我不爱吃的缘故,原来是因为鱼价太高了。只是朝廷为何要禁渔呢?” 李正风道:“江河湖泊都属朝廷所有,经营权归于朝廷,只有逢灾年之时,由地方官向皇上请旨驰江河之禁,皇上准了,百姓才能自由捕捞。” 我闻言叹道:“鱼虾本是大自然赐给万民的礼物,可以吃又可以卖钱贴补家用,这里耕地多,百姓还可以糊口,那些住在江河边的人家,没有田种,又该如何生活呢?” 李正风道:“所以自我朝开国以来,民间偷捕偷捞的行为一直屡禁不止,灾年更甚。” 我道:“这条法令实在荒唐,还不如将一年划分成捕渔期和禁渔期,禁渔期时禁捕,捕渔期时允许百姓自由捕捞,官府再课以少量税收,这样偷捕行为没有了,又可以填补国库,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正风担忧地看着我道:“你这些主意好是好,只是必然会遭来众位大臣的反对,皇上未必会同意。” 我道:“若要皇上驰所有江河之禁,在如今看来必不可行,但是那些并非主干流的小河和小湖泊,应该可以考虑归还于民,也好让百姓多一条活路。” 李正风闻言看了我一眼,默然无语。 我低头沉思了一阵,又道:“正风,其实我还有个好主意,应该比允许百姓自由捕捞还要好。” 李正风道:“是什么主意?” 我笑道:“就是由朝廷颁布法令,允许百姓开挖水塘,放养鱼苗,投以食料,自行喂养。江南雨量充沛,水源充足,最适合养鱼。这样即可以降低鱼价,又可以刺激经济发展,使百姓生活逐渐富裕起来。” 李正风道:“听起来似乎很好,只是有哪些鱼适合饲养呢?” 我道:“据我所知,有四大家鱼:鲤、鳙、鲢、草。它们存活率高,生长周期短,抗病能力强,最适合饲养,至于象江浙这些沿海地区,不光可以养鱼,还可以养殖虾蟹之类。” 李正风闻言看着我笑道:“好古似乎出生大户人家,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我笑道:“我知道的还多呢,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等有时间我再好好地跟你说一说。” 李正风道:“好啊,随时恭候。” 我们在马上相视而笑。又往前驰了一段,李正风在马上道:“今日是颜成道颜大人的六十大寿,好古兄可要前去?” 我惊道;“今日是恩师大寿?在下一定要去,只是仓促间该送什么贺礼呢?” 李正风道:“不如让我为你采办吧。” 我想了想道:“不了,在下写一幅字送去。” 李正风听了道:“即如此,不如我送你回去吧。”言罢拨转马头,和我一起驰回御史府前,在马上向我拱了拱手,纵马离去,我在马上目送了他一段,便甩蹬下马,正待进门,忽有一人上前道:“张大人。”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穿着汉人服饰的阿妍,不由奇道:“怎么是你?” 阿妍道:“在下姓颜,前次拜托张大人的事,不知办得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忙道:“颜姑娘,多日不见,一向可好,不如进府喝杯茶吧。”言罢把她让到内书房中,叫小兰奉了一杯茶,便挥手让她退了出去。自己起身把门关好,对阿妍道:“不知颜姑娘今日找下官有何事?” 阿妍看着我道:“大人莫非忘了娘娘的嘱托?已经两月之久了,还无一点音讯。” 我道:“姑娘千万别误会,下官前段日子一直在外救灾,忙得人仰马翻,回来后又一直抱恙在家,虽如此,仍然不敢忘了娘娘嘱托,依旧在暗中秘密查访,终于查清了这个汉人女子的来历。” 阿妍喜道:“是吗,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我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瞒姑娘,下官查到的结果,对娘娘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阿妍道:“真得吗,难道她已经死了,或是嫁人了?” 我道:“姑娘猜得没错,这个汉人女子名叫孟丽君,是阳谷县翠微镇人氏,自幼许配给杭州府台的公子刘彦昌。在新婚之日出逃,辗转来到大都,又被许配给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最后因小事负气出走,在上都遇到强盗,跳崖身亡。” 阿妍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皇上是如何认识这个孟丽君的?” 我低头想了想道:“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皇上在江南私访时,偶遇这个女子,以至种下情根。” 阿妍笑道:“好,你做得不错,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在娘娘面前为你美言的。” 第三十三章 寿宴 我站起身道:“下官多谢姑娘。”阿妍冲我一笑,轻轻从椅上站起来,我忙走上前去,伸手为她打开门,将她一直送到府门外,目送她走远,方才回来。到了内书房,坐在桌前,心中暗道:弘吉烈每天呆在深宫里,不可能出来彻查此事,应该可以糊弄得过去,不过为保万无一失,还需给爹娘写一封家信,将我的情况告知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只是我却不能直接将信送到他们手中,爹爹的信也不能寄到我这里来,不如将此事托付给正风吧。 想到这里,我拿起桌上的毛笔,很快写好一封密信,揣到怀里,办完这件事,我的心情好了许多,站起身,从纸筒中取出一卷极长的玉版纸,蘸了黑墨,手握笔管,运功在手,慢慢地写下来,一气呵成,中间毫无间断。写完看了看,我心中也颇为满意。待墨迹干了,便轻轻卷起来。 想了想,又拿着毛笔,刷刷刷写了一道奏折,放在桌上,准备明日送到朝中去。自己回身坐到椅上,忽又想到老人喜欢热闹。请戏班太俗,不由想到玉姬,忙亲笔写了张请柬,叫下人送到怡红院,请玉姬姑娘今晚光临颜大人府上,弹琴助兴。想了想,又觉不妥,忙叫管家备了轿,我亲自到怡红院去请她。 皇宫中,阿妍对弘吉烈道:“娘娘,张大人已经查清那个汉人女子的来历,原来她叫孟丽君,是阳谷县翠微镇人氏,本来要和杭州府台的公子刘彦昌成亲的。却在新婚之日逃走了,后来又被许配给勇武将军皇甫少华,还未来得及成亲,就在上都跳崖死了。” 弘吉烈疑道:“这消息确实吗?” 阿妍道:“回禀娘娘,奴婢方才去威武将军府打探过,皇甫少华确实有过一个未婚妻,名叫孟丽君,两年前就死了,皇甫少华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到现在还未曾另娶妻室,真不知道这个女子有何德何能,能够让男人对她痴情如许,她死了这么久,还无法忘怀。” 弘吉烈闻言呆了一阵,慢慢坐下道:“怪不得皇上只是日日思念她,却未纳她为妃,若她还活着,应该早就接她进宫了。何必每日对着一幅画像看来看去的。” 阿妍道:“娘娘说得是。” 弘吉烈缓缓站起身道:“看来却是我错了,皇上对她不过是怀念而已,一个死去的人,我还跟她争什么呢?”言罢对阿妍道:“你去把画像烧了,我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想让皇上再看到她。” 转眼夜已黄昏,我和玉姬坐着轿子,来到中书府前,下了轿,我携了玉姬的手步入府门,将手中名帖和礼盒递给门前的家丁。家丁打开名帖,高声道:“御史大人到。”我与玉姬迈步入府,府中早已坐了许多人,众人皆转头看着我。我向他们拱手微笑。李正风迎上来道:“好古,你来了。”我忙向他点头示意。 户部尚书看着我笑道:“张大人好大的面子,在下几次去怡红院,连玉姬的面都不曾见到,张大人却能将她请来向颜右丞祝寿,真是让人羡慕啊。” 玉姬闻言笑道;“玉姬这次能来,完全是敬重颜右丞的清名,能为颜大人弹奏一曲,是玉姬的荣幸。” 吏部侍郎上前道:“玉姬姑娘果然清丽可人,只不知手上功夫如何啊?”说完便走过来,欲拉玉姬的手,我忙闪身上前道:“玉姬还要到里面为歌舞做些准备,不如在下与大人喝一杯吧。”言罢伸手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侍郎,一杯自己先喝了。回头示意玉姬快进房去。 玉姬向我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吏部侍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玉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方才把酒一下倒入口中,我心道:好色之徒。嘴上道:“今日来的大人可真不少啊!” 吏部侍郎道:“颜大人是朝廷众臣,又深得皇上信任,值此六十大寿,我们这些人自然是要来助助兴的。”这时,门外家丁唱道:“九王爷驾到。” 我回头看向门口,九王爷穿着紫色的锦袍,头戴紫金冠,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地迈进门,我心中暗骂:衣冠禽兽。见众官都已站起来行礼,只得也站起来道:“拜见九王爷。” 九王爷直走到我面前,笑道:“张大人身体好了,明日可会上朝?” 我笑道;“多谢王爷关心,下官已经好多了。” 九王爷笑道:“这回皇上会给你什么封赏呢?” 我闻言正色道:“下官为皇上办事,并不求什么封赏,只求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王爷看着我道:“张大人真是一位忠臣贤士啊。”我正要答话,里面人道:“颜大人到。” 我忙转过身,颜成道穿着寿服,从里面红光满面地走出来。对大家拱手道:“老夫今日承蒙各位前来看顾,多谢多谢。” 九王爷笑道:“大人一心为国,连皇上都送了贺礼来,我们自然不能落后。”说完对后一招手,下人拿着一个锦盒递到他手里,王爷打开道:“这是本王花千金购得的纸扇一把,上面是王羲之的真迹,请大人笑纳。” 身后传来一片赞叹之声。颜成道笑道:“王爷如此厚礼,下官岂敢接受。请王爷把礼物收回吧。” 九王爷脸上神色一变道:“这么说颜大人是看不起本王,不给本王面子了。”房中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了。 我忙走上前去,从盒中拿出那把纸扇看了一眼道:“果然是王羲之的真迹,此物便是花费千金也难求得,王爷真是好眼光。”言罢又道:“下官也准备了一份贺礼,请恩师笑纳。”身后早有一人把我的礼盒拿来。我打开盒子,取出画卷,示意下人拿着画轴,自己慢慢将画展开,直走了十几步方才停下。 颜成道上前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斗大的寿字,龙飞凤舞,气势十足。不由赞道:“好手笔,好古真是当世奇才啊。”众人闻言纷纷上前,一时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我笑道:“这是学生一笔写就的,祝恩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颜成道闻言抚须大笑。众人也忙齐声道:“祝颜大人永享福寿,一生无忧。”颜成道连连拱手称谢。 九王爷上前看了一阵,不由心中疑道:“这幅字初看气势雄伟,风骨傲然,隐隐有帝王之气,细看之下,又带了些女子的温婉柔美,与那幅刺绣倒颇为相似,难道……”。想到这里,他抬起双眼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张好古,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光芒闪烁,灼灼逼人,心中暗暗吃惊。忙镇定心神,微笑着向他拱拱手,轻轻闪到人后。 第三十四章 十面埋伏 颜成道道:“诸位大人快请到后厅就坐,老夫已备好了酒宴,现在便开席吧。”众官员纷纷跟着进去。我和李正风跟在众人身后,看看没人注意我们,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正风,好古有件事想跟你谈。” 李正风轻声道:“好啊。”两人悄悄放慢脚步,落到最后面,见众官都已进了饭厅,我忙拉着李正风的手,走到花厅的屏风后,看着他,欲言又止。李正风笑道:“好古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我想了想叹道:“不瞒正风兄,好古自来到朝中为官以来,日夜思念家中父母亲人,可又怕暴露身份,不敢与他们互通书信,所以想求正风兄代为传递,请正风兄答应好古这个请求好吗?”言罢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递给李正风。李正风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信件,揣到怀里,笑道:“不过是小事一桩,好古只管放心好了,明日我就派人用快马送到孟老爷手中。” 我躬身拜道:“多谢正风兄。” 李正风伸手扶起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走吧,颜大人见你没过来,一定很着急。”言罢拉着我的手,快步进了饭厅,颜成道正在那里四处张望,见了我笑道:“好古,快坐到我身边来。”我忙走过去,向他拱手道:“多谢恩师。”转身坐下,李正风坐在我身侧。 颜成道站起身举起酒杯道:“各位大人今日赏脸来喝老夫的寿酒,是给了老夫天大的面子。这杯酒老夫敬大家。”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们也都站起来喝了。 玉姬从里面轻轻走出来,她身后的丫环抱着一面古琴。玉姬微笑道:“小女子为众位大人弹奏一曲。”言罢坐在琴榻前。手抚琴弦,弹得是霓裳羽衣曲。她轻舒歌喉,歌声曼妙,琴声悠扬,十分动听,一曲终了,众人皆齐声叫好。 颜成道看着我笑道:“好古,这也是你的杰作吧。”我道:“不敢,只要恩师高兴便好。”颜成道拍拍我的肩膀道:“你果然深知我心。”言罢呵呵笑了起来。九王爷锐利的目光越过众人钉在我身上,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便把身子悄悄往后靠,想避开他的眼光。 颜成道看着我笑道:“好古,听说你自从救灾回来之后,一直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我拱手道:“学生已经好多了,多谢恩师关心。” 颜成道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好古是个奇才,如今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皇上对你也颇为信任,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好继续为朝廷效力。” 我道:“学生一定谨记恩师教诲,绝不辜负恩师的厚望。” 颜成道手抚长须,微笑点头。 我看着他,心中不禁想到皇上,暗道:“明日就要上朝了,又要和二哥朝夕相对,真是避无可避,要再有什么办法离京就好,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来,真是急死人了。” 九王爷坐在正中间的酒席上,在张好古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对身旁的户部尚书耳语了几句。户部尚书点点头,站起身笑道:“张御史。” 我也站起身道:“大人有何指教?” 户部尚书道:“下官听闻张御史弹得一手好琴,今日适逢颜大人寿宴,能否冒昧请大人弹奏一曲?” 颜成道闻言在旁道:“好啊,老夫也早闻好古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见识了你的书法,心中已大为感慨,只不知你的琴艺又到了何等出神入化的境地?” 我忙道:“恩师,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个个才华横溢,身手不凡,学生琴艺粗浅,实难登大雅之堂,怎敢在此献丑?” 颜成道笑道:“好古何必自谦呢?就弹奏一曲又何妨?” 我见他坚持,不好再推辞,只得道:“好,下官今日便弹一首古曲《十面埋伏》,各位见笑了。”言罢站起身,走到玉姬身旁,玉姬从琴榻旁站起身,向我施了一礼,缓缓退到帘后。 我坐到琴榻前,抬眼向厅内环视一周,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目光聚集到我脸上,我微微一笑,手抚琴弦,轻轻一拨,琴音颤颤,从指尖逸出,瞬间化作无数潺潺的流水声,叮咚作响,悠扬婉转,清亮悦耳。琴声渐趋急骤,如万马奔腾,如江河决堤,夹杂着逼人心魄的强大气势,无边无际,呼啸而来。一时满室都是激越的琴声往复回荡,室中众人皆听得心摇神荡,思潮起伏,不能自已。 琴声即止,四座寂寂无声。我站起身拱手笑道:“下官献丑了。” 颜成道率先击掌赞道:“好,弹得好琴,没想到好古的琴艺也是当世之一绝啊。” 众人也纷纷击掌赞道:“好,弹得好,张大人的琴艺恍若仙乐,世间再无人可比。” 我笑道:“不敢,不敢,各位大人若再夸奖,下官就要汗颜了。” 李正风拿了两个酒杯过来,递了一个到我手中,对我笑道:“来,好古,我敬你一杯。” 我笑道:“谢谢你。”言罢一饮而尽。 九王爷慢慢起身走到我面前,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张大人身形高挑纤细,言语温柔有礼,象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弹奏此等高昂激越的古曲,也能如此震撼人心,真是让人佩服。” 第三十五章 敬酒 我笑道:“王爷谬赞了。” 九王爷向后伸手,下人忙提了酒壶,倒了两杯酒递到他手中,九王爷伸手接过,递了一杯给我,笑道:“本王敬你一杯。” 我拱手道:“谢王爷。”九王爷将手中酒杯和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着我的眼睛眸光闪动,似乎在考虑什么。我心里暗暗惊疑,忙接过下人手中的酒壶,给王爷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下官敬王爷一杯,先干为敬。”言罢迅速喝干了杯中酒,向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到颜成道身边坐下。李正风忙夹了些菜递到我碗里道:“快吃点菜,你酒量浅,很容易醉倒的。” 我笑道:“谢谢你。”夹了菜放到嘴里,方吃了两口,只见各个酒桌的官员已经拿着酒杯,站起身,纷纷来到颜成道面前敬酒。颜成道有些招架不住,连连推辞,众人不好相强,又将矛头转向了我,纷纷执着酒杯,要跟我喝酒。我实在无法推拒,不觉多喝了几杯,头脑渐渐昏重起来。李正风见状忙阻道:“张大人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明日还要早朝,你们放过他吧。” 吏部尚书笑道:“张大人此次立下大功,明日皇上一定会给你加官晋爵。这一杯就算下官提前恭喜大人的吧。”他见我想推,朗声道:“你方才和户部侍郎都喝了,却不肯喝我的酒,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无奈只得接过酒一口干了。枢密院事陈国杰上前道:“张大人,你如今已是三品之职,明日皇上再加封你,便要升到二品了,我们这些汉官都对你发自内心的佩服,下官这一杯,你可一定要喝。”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神情诚恳,越发不好拒绝,只得又喝了一杯。后面还有许多官员接踵而来,我心中暗叫不妙,忙到颜成道身边低声道:“恩师,学生不胜酒力,只有先行告退,请恩师海涵。” 颜成道笑道:“好,你先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切不可耽误了时辰。” 我拱手道:“多谢恩师。”转身又对李正风道:“正风,我先走了。” 李正风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我笑道:“不必了,我还要送玉姬姑娘回去呢。”言罢向他点点头,到里间携了玉姬的手,拉着她出了门,看着她正待说话。玉姬笑道:“大人,你是真得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小女子自己回去便好了。” 我道:“那怎么行,我接了你来,自然要送你回去。” 玉姬摇头道:“大人,明日你五更便要上朝,还是先回去吧,玉姬绝不能耽误了大人的正事。” 我闻言只得道:“也好,过几日若有空,张某一定登门拜访姑娘。” 玉姬喜道:“小女子随时恭候大人大驾。” 我伸手将她扶上轿,又亲手为她打下轿帘,道:“姑娘慢走。”轿夫抬起轿子,转身行去,我站在原地,看着轿子慢慢远去,一阵风吹来,酒劲上涌,我眼前一黑,身子不觉晃了晃,一个人在身后轻轻扶住我笑道:“张大人小心。”我回头见是九王爷,忙退开几步道:“王爷怎得这么早就出来了,莫非也不胜酒力么?” 九王爷笑道:“是啊,本王今日不知怎得,喝了几杯便醉了,只好早早地告辞出来。” 我道:“原来如此,王爷若没有别的事,下官先告辞了。”转身要走。 九王爷伸手拦住我道:“张大人,你好象很紧张啊,莫非本王从前对你做过什么事,让你至今难以忘怀么?”他的语气温和,还带着些笑谑的口吻。 我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怒气,只得强自按捺住自己道:“王爷真会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下官还要早些回府歇息,告辞。” 王爷转身走到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笑道:“怎么,你生气了?” 我闪身想避开他,王爷脚步轻移,始终挡在我身前,眼中笑意越发变得浓厚起来。我见避不开,看着他怒道:“王爷今日一味拦着下官,意欲何为?” 王爷笑道:“你的九宫八卦步进步不少啊,不过要想超越本王,至少还须再练二十年才行。” 我道:“王爷,请你让开好吗?” 九王爷微微一笑,似乎没有看到我脸上的怒意,继续道:“我今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不管你是生气也好,高兴也好,甚至喝醉了酒,脸上的肤色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也未免太古怪了。” 我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这个大变态,莫非也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想到这里,我悄悄抬眼看他,见他一双厉目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想把我看穿似的。心里越发惊疑起来,脚下忙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嘴上道:“下官天生如此,王爷真是少见多怪。” 九王爷笑道:“哦,是吗。你的身体本来就很瘦弱,每日还要操心国事,这次救灾回来,又清减了许多,叫人于心何忍啊。”他的声音很柔和,似乎在关心我,但是听在我耳朵里,却象踩着了毛毛虫一般,浑身上下都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瞪着他道:“下官深受皇上隆恩,又食朝廷俸禄,为皇上分忧,本是理所当然之事。王爷与下官同朝为官,一殿称臣,难道心里想的不是为朝廷效力,而是别的什么吗?” 王爷闻言轻轻击掌道:“好,说得好,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张大人真是好一张巧嘴,连本王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我道:“王爷该说的也说完了,下官要走了。” 王爷道:“张大人,你这是作什么,每次见了本王,便如见了冤家一般,难道我们不能好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吗?” 第三十六章 中书 我看着他,心道:这条死色狼,向来喜欢用强,我若是严辞拒绝,只怕他又要生出什么古怪来,还不如换一种方式对付他,也许还更好些。想到这里,我放缓了语气,向他拱手笑道:“王爷真得想和下官好好谈一谈?” 王爷道:“那是自然,前面不远便有一座茶馆,我们到那里坐坐如何?” 我笑道:“王爷诚意相请,本无不从之理,只是下官这几日身体不适,方才在席上又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昏重,只想早些回去歇息,不如下次再谈如何?” 王爷闻言看着我,沉吟不语。 我笑道:“王爷不会不同意吧?”王爷正欲答话,这时,吏部尚书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们,拱手道:“王爷,张大人。” 王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笑道:“也好,就下次,你先回去吧。” 我拱手道:“下官告辞。”王爷轻轻点头。 我迅速转过身,飞快地上了自己的轿子,催促轿夫直往御史府而去。 王爷望着张好古远去的轿子,含笑不语。吏部尚书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王爷,此次张好古立下大功,明日皇上定会升他的官职,我们可要联合其他朝臣出面劝谏?” 九王爷低声道:“不用了,以后张好古的事,你们都不必再插手,本王自有安排。” 吏部尚书拱手道:“是,王爷。” 我坐在轿子里,悄悄掀开轿帘的一角,只见王爷还站在原地,看着我远去的方向,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我忙放下轿帘,心中暗道:“这个大变态,今天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关,分明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他也看穿了我的身份,他和我只见过寥寥数面,而且每次都极匆促,比不得二哥对我那么熟悉。要认出我来,并不容易,不过此人心智极高,又颇有手段,被他无意中认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大都对我来说,就成了龙潭虎穴,随时可能殒命于此。一定要早些设法脱身才是。 王府中。 九王爷下了轿,大步走进府门,刚来到前厅,一个侍卫迎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启禀王爷,地道已经挖好,那些工匠也已照王爷的吩咐,全部处死了,不知王爷打算何时离京?” 九王爷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在大都还有些事要办,离京之事以后再议。” 侍卫道:“王爷,当今皇上已经成立了和林,如今除了王爷和北地的晋王,蒙古的十四王,其他四位王爷的军权,都已被皇上收归和林统管,时间紧迫,王爷需早作决断才是。” 九王爷皱眉冷哼道:“有太后在,本王手中的军权,他暂时是收不回去的,其他的事,本王自有主张,不必再说了,你下去吧。” 侍卫只得躬身退了下去。 九王爷背着手,慢慢走到后园,进了密室,站在那幅刺绣前,看着它,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薄唇忽然抿得很紧。 我回到府中,天已经很晚了,我抬头看看天色,正准备迈步进房,忽见张渔从院中走过,见了我忙拱手道:“大人回来了。”我看他行色匆匆,心中一动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做什么?” 张渔偷偷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一时睡不着,所以起来走走。” 我点头道:“哦,是这样。”言罢看了看他,又道:“你跟随皇甫将军有多久了?” 张渔道:“属下从皇甫将军到北地之日起,便一直跟随将军左右,算起来有一年多了。” 我道:“北地气候如何?” 张渔道:“北地气候恶劣,风沙极大,冬日滴水成冰,昼夜温差大,如今虽已是夏季,白天酷热难当,晚上却十分寒冷。” 我惊道:“这样的天气啊?那你们在那里驻军岂不是很辛苦?” 张渔道:“皇甫将军治军甚严,又对部下极好,与我们同吃同住,一同操练,条件虽苦,下面的军士并无半句怨言。” 我闻言看着他,半晌无语。 张渔拱手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我低下头,目光落到他手上,见他手腕上似有淡淡的旧伤痕,心中一惊,忙道:“你的手怎么了?” 张渔道:“不瞒大人,这都是手腕上的铁甲磨出的伤痕。北地土质坚硬,空气干燥,有这些擦伤也很平常。” 我听了心下黯然,对他道:“好了,你下去吧。”张渔躬身施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我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低头想了想,快步走到房中,到柜子里取出一卷棉纱,搓成丝线,又到院后柴棚里找了一节竹子,削成四根长针,便回到卧房中认真地织了起来。 织了许久,天渐渐亮了,远处响起一声鸡鸣,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竹针,和棉纱一起藏到柜子里,伸了伸腰,站起身穿好官袍,望宫中而去。 大殿中。铁穆耳坐在龙椅上,远远地看着我笑一笑,抬手示意太监宣旨,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监察御史张好古此次前往五县救灾,开山挖渠,筑池,建造水车,造福千秋万代,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升为正二品中书省事,入中书省理事,钦此。” 我忙跪下道:“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道:“张爱卿,朕听闻你从灾区回来之后,一直抱恙在家,如今可好些了?” 我道:“谢皇上关心,臣已经好了。”铁穆耳闻言微微一笑。我站起身偷眼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第三十七章 争论 这时,伯颜出列道:“启奏皇上,长江流域的饶州、镇江、常州、湖州、平江、建康、太平、常德、澧州等州府紧临江畔,大堤年久失修,已有多处崩蹋,如今雨季将至,臣恳请皇上从国库拨出银两,用于修缮大堤。以防水患。” 铁穆耳闻言沉吟不语。 户部尚书出列道:“皇上,如今国库空虚,夏粮税银还未征收,根本没有余钱,长江水患还是未知之数,怎能将大把银钱抛在水中。” 颜成道出列道:“微臣赞成伯颜大人的建议。长江流域屡犯水灾,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能修筑坚固的堤坝,便可防患于未然。” 礼部尚书出列道:“皇上,修堤费时极长,所花银两也不在少数,如今鲁国长公主寿辰将至,太后早有旨意,要为长公主修建长生寺,最少需花几万两白银。户部尚书大人方才已经说了,今年的夏粮税银还未收纳,皇上若拨出银两修堤,便要挪用长公主修建寺庙的款项,此举万万不妥,请皇上三思。” 我低头想了想,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 铁穆耳看着我笑道:“张爱卿请讲。” 我道:“皇上,修建寺庙是为了给长公主殿下祈福,而修堤则可以拯万民于水火,让百姓不再忍受洪水侵扰,不用背井离乡,四处逃难,田园家产也能得以保全。实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善事,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皇上用为长公主修建寺庙的银两修堤,可以拯救千千万万条性命,如此恩德,定会感动天上所有神佛,保佑长公主永享仙寿,福泽绵长。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举。” 铁穆耳闻言嘴角含笑看着我,默然不语。 伯颜出列道:“张大人言之有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用修庙的银两修建大堤,定可保佑鲁国长公主福寿绵长。皇太后笃信佛教,一心向善,一定会赞成此事。” 颜成道出列道:“皇上,微臣举荐中书省事张大人前往修堤,定可在雨季来临之前,将大堤修好,以保百姓不再受水灾袭扰。”。” 铁穆耳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颜成道,你真是糊涂,张好古刚刚从灾区回来,不过歇了两天而已,现在又派他出去,他的身体如何吃得消。” 我上前拱手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请皇上下旨吧。” 驸马出列道:“皇上,张好古定是想借修堤之机,聚敛钱财,中饱私囊。皇上切不可听信他的谗言。”我听了,不由两眼红红看着他,倘若眼光能杀死人的话,他一定已经死了几千回了。 铁穆耳坐在龙椅上,皱着眉,看着张好古,沉默不语。 九王爷悄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暗道:张好古这样急着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真得是为了修堤吗?他上朝不过几个月,铁穆耳便将他升至二品之职,又对他言听计从,恩宠有加,圣眷之隆,无人能比,莫非他也怀疑张好古的真实身份? 皇上还在那里犹豫。我忙拜道:“臣以头上乌纱帽担保,此次前去修堤,一定不负皇上重托,在水患来临之前,将大堤全部修好,请皇上恩准。” 铁穆耳拿眼睛看着我,心想:四弟,修堤确实是件好事,我也相信你绝不会贪污银两,只是你刚从灾区回来,身体并未完全恢复,现在又要出去,这样奔波劳累,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这时,伯颜出列道:“皇上,臣以为驸马之言毫无道理,张大人为官清廉,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老臣可以担保,他绝不会贪污银两,此次前往九州,一定可以办妥这份差使,绝不会有负皇上厚望。” 铁穆耳叹了口气,看着他不言语。 伯颜见状又道:“只是此次需要重新修缮的江堤有九州之多,张大人虽是一位能臣,凭一人之力,要兼顾如此多的州县,恐也力所未逮,臣举荐一人与张大人同去,协助张大人办妥此事。” 铁穆耳道:“爱卿举荐何人?” 伯颜道:“便是宣慰使都林大人,都林大人为人方正,又曾主持过黄河流域的修堤事宜,此次若能随同张大人前往,定可在雨季来临之前将大堤修好。” 铁穆耳闻言低头沉吟了一阵,心中暗想:她上次救灾,一去就是两个月,也让我苦苦思念了两个月。这次修堤,不知又要离开多久,一个女儿家,如此日夜劳碌辛苦,真是太难为她了。转念又想:修堤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她不顾身体劳累,一心为我办事,其心可知,我又怎能拂她的意。都林此人虽然古板一点,但是素有清名,官阶又在她之下,应该不会有碍。而且有他在,那些蒙藉地方官,也不好为难四弟。想到这里,只得道:“好,就依伯颜卿家之言,着户部拨二十万两白银。修堤之事由张爱卿主管,都林爱卿协助张爱卿,不必再议。” 我忙叩首道:“谢皇上,长江流域的百姓都会感念皇上的仁德。” 他想了想又道:“张爱卿刚刚从灾区回来,十分劳累,不如先歇息几日再去如何?” 我听了心中大为感动,忙道:“谢皇上关心,微臣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以马上起程。” 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朕听闻你在环州县修的水渠和水池命名为天恩渠,天恩池,可有此事?” 我道:“确有此事,微臣只是想让天下万民世世代代都能感受到皇上的天恩。”铁穆耳抬手道:“爱卿请起。”我道:“谢皇上。”站起身退步回到朝班中,转眼见九王爷正在看我,我别过脸去不理他。 第三十八章 修堤 小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嘟囔囔地道:“搞什么?刚回来几天又要出去,小姐,你的身体怎么受的了?”我笑道:“皇上如此信任我,我只有把这条命都拿出来给他了。” 小兰闻言看着我道:“小姐一定很喜欢皇上。” 我道:“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 小兰道:“只有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如此拼命。” 我道:“不,我只是想为百姓做点事情,至于皇上,如果他是昏君,我是绝不会帮他的。二哥是个好皇上,他提倡蒙汉一家,又体恤民间疾苦,这样的皇上,我不帮他又去帮谁。只是此次带了那个讨厌的蒙古人都林,这家伙和九王爷走得极近,虽说没有什么恶名,可是看见他我总是觉得不舒服。” 小兰道;“小姐,怕什么,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是二品,他是三品,到了地方上,他什么都要听你的,你要他东,他不敢往西。哪里的活最脏最累,你便把他差到哪去,好好地治治他,看他敢不敢跟你为难。” 我看着她笑道:“你这个傻丫头,他毕竟是蒙人,我是汉人,我的品级虽然比他高,资格却没他老,出身也没他高贵,他未必会买我的帐,到时他不给我找麻烦,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想什么治他的美事。” 小兰道:“你总是有理,只是不要累坏了自己,该支使他的时候,可不要顾忌什么。” 我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第二日早起,收拾好行装,我叫李全在府中打理一切,本想叫小蝶也留下,见她眼中泪光莹莹,只得罢了。骑马出了大都城门,我回头望一眼城楼,心中忽然升出许多感慨,叹了口气,快马加鞭而去。 御书房中,铁穆耳拿起张好古的奏折,仔细看了看,转头对阿罕道:“张好古要朕下旨禁猎天鹅,你以为如何?” 阿罕道:“张大人可说了是什么理由?” 铁穆耳道:“张好古说天鹅是一种极高贵,极祥和的鸟类,又言人皆有好生之德,若朕能将恩泽施于这种祥鸟,定会感动上苍,让世间万物都能感念朕的仁德。” 阿罕想了想道:“他说得也有些道理。” 铁穆耳笑道:“是啊,所以朕已经准了她这个请求,不过另一个却让朕有些为难。” 阿罕道:“张御史还向皇上请求什么?” 铁穆耳道:“她奏请朕弛小河小湖之禁,又要求朕发下诏令,允许百姓自挖水塘养殖鱼虾蟹等水产,还言明朝廷可以先在大都城辖下择几个小县城,先行试点,如果可行,再向全国推广。” 阿罕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铁穆耳看着他摇摇头,笑道:“连你也觉得太过惊世骇俗吗?不过四弟的脾气朕最清楚,若是朕不答应,她一定会继续上奏折给朕,一直到朕答应为止。” 阿罕道:“皇上莫非已经同意她的请求?” 铁穆耳道:“是啊,朕决定明日便下旨禁猎天鹅,至于养殖水产之事,朕打算交给户部,由他们选择合适的县城,进行试点。” 阿罕闻言,悄悄看了他一眼道:“皇上这样做,只怕会惹来朝中众臣的非议。” 铁穆耳笑道:“张御史所说所做并不违反朝廷法令,又可造福百姓,虽说没有先例可循,但从朕这里开始又有何不可呢?” 阿罕听了他的话,低下头,默然无语。 王府内。 王爷坐在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池边,面前放着一张琴,他低头看着闪着光亮的琴弦,沉吟了一阵,轻轻拨动,琴弦铿然,音符如山泉流动,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惠姬手上端着一杯茶,递到王爷面前。王爷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茶放在这里,你下去吧。” 惠姬躬身道:“是,王爷。”缓步退了下去。 王爷手抚琴弦,奋力抚琴,琴声铿锵,乐声激昂,如千军万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马蹄飞躜,卷起无数烟尘,很快遮蔽了天日。琴声即止,四周一片寂静,连树上的鸟儿都不敢高声鸣唱。 一个身材瘦削,步履沉稳的侍卫,从池畔快步走过来,上前拱手道:“王爷已有几年未曾弹琴,琴艺却比从前更精进了,实在令人佩服。” 王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阿桑,中书省事张大人如今到了哪里?” 阿桑道:“启禀王爷,张中书如今已到了饶州。都林大人一直跟随在他左右。” 王爷道:“是吗?其实这九州的大堤,早在先帝时,便已几次拨下银两修缮,但是依然年年受灾,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阿桑道:“属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九王爷冷笑一声道:“天灾可避,**难防。饶州、镇江和常州的知府都是和张好古一年考中进士的汉官,自然不敢不听张好古的号令,至于其它几州的地方官,却都是本王的族人,他们或是朝中重臣的亲眷,或是与皇亲国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张好古虽已升到二品之职,却是个汉人,出身低微,他们必定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伯颜老匹夫此次举荐都林随同前往,便是看到了这一点。” 阿桑道:“王爷,属下还是不明白。” 九王爷笑道:“都林虽然只是个三品官,却是当今皇太后的亲表侄,又素有清廉之名,那些蒙藉官员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不敢做得太过分。不然皇上又怎会放心张好古前去呢?” 阿桑拱手道:“王爷英明。” 王爷轻声叹道:“只可惜张好古个性太过倔强,平生最恨贪赃枉法之事,虽有都林在旁调解,只怕还是要惹些是非出来。铁穆耳此次放他前去,实在是失策。” 阿桑闻言,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言语。 王爷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荷花池,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本王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阿桑道:“属下不知,请王爷明示。” 王爷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十面埋伏。” 第三十九章 酒席 这日到了饶州地界,饶州知府孟现早已站在城门口迎接。我和都林一起下马拉了他起来,孟现道:“两位大人,下官已经备好了酒宴,给大人洗尘。” 我道:“我和都林大人不是来喝酒的,是来办事的,你快带我们到大堤上去。” 孟现闻言看了都林一眼,见都林轻轻点了点头,只得道:“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我们骑上马,跟着他到了江边,举目望去,只见清澈的江水浩浩荡荡向东流去。孟现带着我们到大堤上查看了一番,很多地方的堤坝都已毁损严重,根本不可能再抵御洪水。我向后一伸手,张渔忙把笔墨递到我手中。我向四下看了看,一边走,一边把水势较高,地势较低的地方都在图上作了记号。 都林在后道:“张大人,这些事应该交给下人去做,大人身为朝廷二品大员,不适宜亲自动手。” 我回头看着他笑道:“我们身为朝廷官员,便该将百姓放到首位,凡事若不亲力亲为,又怎能体现皇上的一片爱民之心呢?” 都林闻言不再言语,我转头召来孟现,对他道:“你马上派人去搜集石料,石灰,黄泥,粘土等物,还要准备许多沙袋,以备不时之需。” 都林道:“这些石灰黄泥等物,莫非是防渗水之用?” 我笑道:“正是,大人曾经在黄河流域参与过大堤的修建工作,经验一定比下官丰富得多,下官正想向大人请教呢。” 都林闻言,紧绷着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道:“大人才华横溢,连伯颜老大人都对你颇为推崇。下官怎敢与大人相比。请教二字,实不敢当。” 我道:“大人为官多年,为朝廷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又深得皇上信任,本官入朝不过半年,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希望大人多多指教。” 都林拱手道:“不敢,不敢。” 我笑道:“大人若再谦让,便是瞧不起下官了。” 都林道:“大人真是一个谦逊之人。” 我拱手道:“不敢,大人谬赞了。” 孟现在旁道:“两位大人,天色已晚,不如去吃饭吧,今日旅途劳顿,明日再来大堤视察如何?” 我道:“也好,都林大人以为呢?” 都林道:“全凭大人吩咐。” 两人互相拱拱手,跟孟现下了大堤,上马望城中驰去。 孟现带着我们来到一处极繁华的街市,上了一座最大的酒楼,饶州的文武官员早已在那里等候,见了我们,一起跪下道:“下官等参见中书大人,宣慰使大人。” 我笑道:“各位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众官道:“谢大人。” 孟现在旁道:“两位大人快请坐。”引着我们来到中间主坐上。我拱手道:“都林大人请。”都林道:“张大人先请。”我见他执意推让,只得先坐下道:“你们都坐吧。”都林转身坐在我身边,其他官员也纷纷坐下。一时满酒楼都是拖动桌椅之声。一群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酒菜,来到席前,一会儿便摆满了桌子。我看了看,见都是些价格昂贵的荤菜,不禁皱了皱眉。孟现在旁见了忙道:“这菜莫非不合大人的胃口?” 我道:“孟现,你这一桌酒菜要花费多少银两?” 孟现道:“这是下官和州中所有官员的一点心意,都是些家常菜,不需花费多少银两。” 我笑道:“是吗?”指着桌上正中间一道烤乳猪道:“这个要多少银两?” 孟现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道:“五十两。” 我闻言道:“那这一桌酒菜岂不是要花到几百两?” 孟现头上冒出汗珠,不敢言语。 都林在旁道:“孟现,这就是你的不是,我朝开国不过几十年,百废待兴,国库并不充盈,万事都应以节俭为先,你身为地方父母官,怎能如此糜费?” 孟现忙起身跪下道:“下官不敢,请两位大人恕罪。” 酒楼中的其他官员,见状哗啦啦全跪下了。我忙贴到都林耳边道:“所谓不知者不罪,他们每次接待上面的官员,肯定都是象这般大摆宴席,却不知都林大人是个清廉的好官,以至仍循旧例办理,请大人看在他们身为下属的难处上,饶了他们这次,下不为例便是。” 都林闻言看了我一眼,道:“好,就依张大人之言。”言罢伸手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和张大人还要在饶州呆几日,切不可再似这般铺张浪费了。” 众官一起站起身道:“多谢大人。” 我对身后张渔道:“你派人飞书给其他各州,告诉他们,我和都林大人只为修堤而来,不得开办酒席,不得赠送礼品,否则严惩不贷。” 张渔拱手道:“是,大人。” 我又转头对都林笑道:“大人以为如何?” 都林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甚好。” 这晚到了府中,我又叫张渔派人到镇江、常州、湖州、平江、建康、太平、常德、澧州八州去,将朝廷拨的银两下发给这八州,命当地官员招民工日夜修堤,限时两个月,违令者重罚。办完这些事,我便到包裹中拿出棉纱织起来,小兰忽然从门外推门进来。我忙将棉纱藏到身后,看着她道:“你这人越来越没规矩,门都不敲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第四十章 凤临阁 小兰道:“我方才碰到那个都林,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生了气,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好象人家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我看着他怪难受的,所以赶紧跑进来了。” 我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都林大人比朝中那些蒙古人可强多了,至少他又不贪污,又没有吃喝嫖赌的恶习,人虽古板一点,却还好对付,大不了说些好话哄哄他就是。” 小兰道:“可他毕竟是蒙古人,这些蒙人,一向看不起汉人,只怕会对小姐不利。” 我道:“你别担心了,古板的人,脑袋都没那么灵活的,他要为难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小兰道:“小姐,你也早点睡吧,再这样劳累下去,你都瘦得快没有了。” 我道:“没事,养几个月,肉又长回来了。你快走吧。” 小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我忙把门关上,继续织那些棉纱,很快织好了。我把它们装在牛皮袋里,牢牢地封住。躺到床上眯了一会,看看天亮了,召来李成,对他道:“你速速派人,将这样东西送到北地皇甫将军手中。”李成忙接过牛皮袋,向我拱拱手,飞快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起身同了都林,孟现等人,到大堤上去巡视。 我想着洪峰最先经过饶州,所以在饶州呆了三日,日日到江岸上查看,又命工匠将石灰黄泥,粘土加上沙子搅拌,敷在石块之间,此法可以防渗水,又极坚固。我嘱咐张渔令其它八州也照此办理。 转眼三天已过,我看饶州大堤的修缮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进行,便带了都林一起到镇江去。 镇江知府在城外迎接。我跳下马,执着他的手笑道:“陈知府辛苦了。”陈言忙跪下道:“为朝廷办事,不敢言苦。” 我笑道:“你我本是同年,不必如此多礼。” 陈言道:“不敢,能做张大人的同年,是下官的荣幸。” 我道:“大堤的修缮开始了吗?” 陈言道:“已经开始了,请两位大人前去查看。”我们随着他来到江岸边。只见四周堆的都是极好的青石料,还有许多粘土,石灰等物,许多民工正在那里加紧劳作。 陈言道:“下官已经吩咐他们日夜赶工,一定要赶在雨季来临前将河堤修好。”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陈大人此次用心修堤,皇上一定会嘉奖你的。” 陈言忙道:“谢大人。” 都林在旁道:“时间紧迫,张大人,不如我们去常州吧。” 我笑道:“好,就依都林大人之言。” 见了常州知府,我不及休息,也不带小兰,穿着便服,只身一人来到凤临阁上,那日便是在这里遇到二哥,睹物思人,我心中涌起万千感慨,转身寻了当初那桌子坐下,招手叫小二送了一壶茶来,我轻轻倒了一杯,送到鼻端,闻了闻,是雨前龙井,醇醇的香味,喝到口中,淡淡的苦涩之后,是郁郁的香甜。 我放下茶杯,举目望远处,青山依旧,绿水长流。远远的湖畔杨柳依依,清风吹来,拂起我的发丝。当天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二哥,你知道小弟有多想你吗?” “我也很想你啊,四弟。” “二哥,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一直都在找你,今日在常州见到你,二哥心里真得很开心。” 我轻轻举起茶杯,看着眼前升腾的雾气,两行热泪从眼角轻轻滑落。 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轻声道:“张大人,可以坐吗?” 我慌忙拭干泪水,抬起头,却是穿着一身蒙古便装,颔下垂着几绺长须的都林。不禁有些诧异,迟疑了一下忙道:“都林大人请。” 都林道:“谢大人。”轻轻坐在我对面,提起茶壶,给我倒满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鼻端闻了闻道:“想不到张大人也爱喝雨前龙井啊。” 我笑道:“不瞒大人,其实我最爱喝的是茉莉花。不过那是普通百姓常喝的茶,比不得龙井的高贵品味。” 都林道:“张大人本是出自普通百姓家,爱喝茉莉花也很正常。其实下官以前并不爱喝汉人的茶,只爱喝我们草原人的蒙古奶茶,那种浓烈香醇的味道让人喝过以后,永远难以忘怀。” 我道:“都林大人本是草原勇士,爱喝奶茶也很正常啊。不瞒大人,我倒是从未喝过奶茶,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都林脸上绽开一丝笑容道:“奶茶腥味极重,只怕张大人喝不惯啊。” 我道:“那又何妨?都林大人原先也喝不惯我们汉人的茶叶,如今不是也一样入乡随俗了么?” 都林看了我一眼道:“张大人说得有理,只是如今我们蒙人入主中原已有几十年,战火早已平息,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为何中原的百姓依然对我们满怀敌意,不肯接受我们?” 我道:“所谓关门拒虎,开门纳友。倘若当今朝廷能够重视汉人,在律例上给予汉人和蒙人同等的权利和地位,所有蒙人都能发自内心地把汉人当成朋友,不再岐视汉人,不再把汉人当成你们的奴仆,假以时日,汉人自然会接受你们。” 第四十一章 失眠 都林闻言低头沉吟不语。 我看着他又道:“如今天下一统,蒙汉便是一家,张某敬佩都林大人的为人,对大人坦诚以待,直言相告,希望大人能够明白张某的诚意。” 都林沉思良久,抬起头对我道:“张大人入朝不过几个月,便升到二品之职,升迁之速,无人能比,为此都林曾经疑惑张大人的为人,以为张大人必是宵小奸诈之徒,对皇上使了些谄媚的手段,这几日随张大人出行,方才发现大人其实是个尽忠朝廷,体恤百姓的能臣,能够得到皇上的恩宠,并不为怪,都林原来错怪了大人,这一杯茶便算下官向大人赔罪的。” 我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其实张某心中也很感佩大人的为人,今日能够与大人同朝为官,一起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福,是张某的荣幸,这杯茶便算张某敬大人的吧。”言罢端起茶杯,和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出了常州,我们向湖州而去,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这晚夜半时分方才赶到湖州,湖州知府是个蒙人,名叫粘罕,此时正在城门外守候,见了我神情有几分傲慢,只管用蒙语和都林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我经过十余日的奔波,也有些累了,悄悄背过身打了个哈欠,都林见状道:“粘罕大人,如今夜已深了,张大人要歇息了,修堤之事不如明日再谈。” 粘罕忙拱手道:“是,大人。”引着我们到了府衙,我被安排住在后院中,都林住在我隔壁。我在床上躺了一阵,忽然想到少华,我这次派人送护腕给他,便是向他表露我的身份,他一定已经明白了。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我喜欢的是少华吗?想到这里,我心中越发烦闷起来,实在无法入睡,只得打开门,走到院中,看着天上的明月出神。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都林从里面披衣出来,见了我,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我忙拱手笑道:“怎么,都林大人也睡不着么?” 都林笑道:“是啊,张大人睡不着,莫非是为了修堤之事?” 我道:“是啊,如今已是六月天气,长江流域每年到了七八月间便进入雨季,我只是忧虑大堤无法按时修建完成,心中烦闷,所以睡不着。” 都林道:“大人担心的是工期,下官担心的却是修堤的银两。” 我奇道:“皇上拨付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九州需要修缮的大堤并不多,应该尽够了,大人为何有此担心?” 都林看着我道:“大人毕竟年轻,有许多事你并不明白,朝廷自从先帝起便几次拨款修建长江大堤,其它州都无事,为何偏偏这几州屡遭水患侵袭,张大人是个聪明人,其中奥妙想必一猜便知。” 我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 都林道:“其实这是公开的秘密,湖州的知府粘罕是当朝驸马的侄子,平江,建康等地的知府也都是背景不俗之人,他们的区别只在贪墨多少而已。” 我怒道:“有这等事?明日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这个粘罕。” 都林叹道:“若是查到了,大人打算如何做?” 我道:“自然是严惩不贷。” 都林道:“大人毕竟是汉官,依照大元律例规定,汉人不能责罚蒙人,只能向朝廷请旨,请皇上明断。” 我道:“等到皇上下旨,这大堤都修完了,到时洪水一来,无数百姓又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都林低头沉吟一阵道:“明日我们先到大堤上看看,若是粘罕果然贪赃枉法,便由下官出面责罚他,大人切不可插手。” 我还想再说,都林伸手止住我道:“夜已深了,大人早些歇息吧。”言罢转身快步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只得也进房去歇息,这一晚辗转难眠。 北地。 绿色的平原上,远远地立着一排箭靶,几万兵士穿着盔甲,手执兵器,列着队,整齐地站在平原上,皇甫少华系着披风,大步走过来,一个军士忙牵来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皇甫少华纵身上马,驰到队列前,吴浩扛着一把乌黑闪亮的大铁弓,奔到少华身边道:“将军请。” 少华伸出手,轻轻接过铁弓,向军士一挥手道:“擂鼓。”军士迅速敲响战鼓,急骤的鼓声响起,少华一夹马腹,战马踏着鼓点,向前绝尘而去,少华伸手从背上的箭袋中取出五支弓箭,搭在弓弦上,慢慢拉开,手一松,五支铁箭带着啸声迅疾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五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远远的箭靶上,一旁的军士迅速打马上前,驰到远远的箭靶前,看了看,高声叫道:“将军,五箭全中靶心。” 列队的军士一起大呼道:“将军,好箭法。”少华微微一笑,策马回到队列前。 这时陈方从远处跑过来道:“将军,老大给你捎东西来了。” 少华闻言看着他道:“老大?” 陈方忙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道:“是中书省事张大人,属下说漏了嘴,请将军责罚。” 少华听了他的话,笑道:“好了,我不会责罚你的,快把东西给我。” 陈方奔到马前,将手中牛皮袋双手递到他手中。少华想了想,忙对身边副将陈秀道:“你和他们继续练习,我回大帐去了。”陈秀拱手道:“是,将军。” 第四十二章 书信 少华拨转马头,很快驰到大帐前,纵身下马。快步进到帐中,打下帐帘,把牛皮袋轻轻解开,里面露出两对白色的护腕,织得极细密,摸上去很厚很软,很温暖。少华把它们拿起来,举到眼前,深情地看着它们,低声道:“丽君……。”眼中忽然流下泪来。 他忙把泪拭干了,低头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柜子,到里面取了一块雪白的丝帕,将护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揣到贴心的口袋里,又回到书案前,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待墨迹干了,收起来,放在封套中,又到枕下取了一块刻了字的玉石,一起放在封套里,封好了,走到门外,大声叫道:“陈方。”陈方忙应声过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少华将信封递给他道:“你马上找人骑快马,将这封信送到中书省事张大人手中。” 陈方双手接过信件,拱手道:“是,将军。” 翠微镇。 一个穿着平民服饰的健壮男子,骑着一匹快马,风尘仆仆地来到孟府门前,纵身下马,轻轻叩响门环。管家孟忠从门里出来,疑惑地看着他,男子拱手道:“在下李正风将军府中侍卫李堂,有事求见孟老爷。” 孟忠犹豫了一下道:“李公子请。”言罢引着他到了堂上。叫丫环奉了茶,自己快步到书房中请来孟士元,孟士元缓步走到堂上,看着他道:“不知李公子今日造访敝宅,所为何事?” 李堂站起身拱手道:“属下为李将军送来一封书信,请孟先生观看。”言罢将信递到孟忠手中。孟忠双手接过去,递给孟士元,孟士元看到信封上的笔迹,脸上神情突然变得万分激动,停了停,对孟忠道:“你招呼李公子喝茶,老夫到里面去去就来。”说完便快步进到内堂,孟夫人正坐在房中绣一块丝帕,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他脸色有异,忙站起身道:“老爷,莫非出了什么事?” 孟士元脸上老泪纵横道:“夫人,丽君来信了。你看看,这是她的笔迹,是她最爱用的如花小楷。”孟夫人大喜扑过去,颤抖着手,接过他手中的信件看了一眼,低声道:“真的,真是丽君的字。丽君,我的乖女儿……。”孟夫人缓缓坐到椅上,泣不成声。 孟士元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拆开手中的信件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两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惊诧万分。 孟士元缓缓站起身,低着头,在房中踱了几圈,想了想,走到书案前,提起笔,迅速写好一封信,封好了,对孟夫人道:“我马上将这封信交给李堂,让他送给丽君。” 孟夫人看着他,一边拭泪,一边叹道:“原来她考了状元,还做了朝廷的三品大员,怪不得这么久没有音讯,只是女扮男装,是欺君大罪,只怕会有性命危险啊,还有那个什么娘娘,为什么要派人找她,难道丽君不小心冒犯了她吗?” 孟老爷道:“你不必担心,只要她还活着就是一件大喜事,我相信,我们的丽君又聪明又能干,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不知道她和少华怎么样了,丽君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孟夫人道:“是啊,再过几个月,女儿就满十八岁了,可恨我们却不能在她身边,为她庆贺生辰。” 孟老爷道:“这位李正风将军是丽君的好朋友,我们不如置办些寿礼,请他转交给丽君。” 孟夫人道:“好,就依你之言。”两人骤然得了女儿的消息,知道她安然无恙,心中十分喜悦,可是转念又想到她如今处境危险,四周危机四伏,而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与他们相聚,心中又变得万分忧虑,一时忧喜交加,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皇宫中。 暖和的风从廊前吹过,檐下挂着的一串银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摆,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当声。铁穆耳背着手站在檐下,眼望着远远的宫墙,已是夏季,御花园中繁花似锦,绿叶灿然,无数蜜蜂在花从中纷飞,几只蝴蝶扇动着彩色的翅翼,从眼前翩翩飞过。 铁穆耳迅速伸出手,捉住了一只,举到眼前看了看,一笑,又把它轻轻放开了,蝴蝶慌忙逃去,很快便消失在繁密的花丛中。 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宫女端来一个银盘,盘中放着一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还有一只黄金酒杯,放在案几上,伸手为铁穆耳倒了一杯,躬身施了一礼,姗姗退了下去。 铁穆耳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澄明的液体,阳光照到酒杯上,反射到他眼中,闪着明亮而又灼热的光芒。这时阿罕走过来,拱手道:“启禀皇上,张中书如今已出了常州,快到湖州了。” 铁穆耳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朕听闻湖州知府粘罕此人生性贪婪,在任内聚敛了许多钱财,可是真的?” 阿罕道:“确实如此,粘罕仗着鲁国长公主的疼爱,在湖州胡作非为,肆意欺压百姓,民愤极大,不光是他,太平,常德等州府的地方官也都是如此。” 铁穆耳转过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忧虑,想了想道:“你马上到湖州去,把张好古给朕召回来。” 第二日,我一早便起来,和都林一起出了城,骑着马,跟着粘罕来到堤上,举目只见大堤已经修了很长的一段,又见岸旁堆着些稻草,泥灰等物,心中疑惑。转身叫张渔找了把锄头来。自己在堤上选了一处,亲自挖了起来。 粘罕站在一旁道:“大人千金之体,不可妄动,这种粗重之活,不如让下官叫个民工来吧。”我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脸上神色慌张,转身不理,只管一锄锄挖下去,都林在旁看着我,脸上忧虑愈深。 我挖开大堤,只见堤上只最上一层有些碎石,也未填充黄泥,石灰等物,再往下挖,便露出许多干枯的稻草,泥灰。 我心中大怒,把锄头一抛,对张渔道:“将他拿下。带回府衙。”张渔应命上前押着他随我们回府。 我坐在大堂之上,看着台下跪着的粘罕,猛拍惊堂木道:“大胆粘罕,你可知罪?” 第四十三章 杖责 粘罕道:“不过是铺了些稻草,什么大事!” 我怒道:“你私吞朝廷专款,弄虚作假,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便是死罪,还有何话说?” 粘罕道:“本官是驸马的侄子,便是平章政事伯颜老大人,也要给我几分薄面,你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汉官,能奈我何。” 我笑道:“是吗?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衙役上前欲拖他。粘罕爬起来大声道:“谁敢上前!” 都林在旁道:“张大人,粘罕毕竟是朝廷命官,怎可当众杖责,不如让下官写一道奏折呈给皇上,皇上英明,定会治他的罪。” 粘罕闻言看着我冷笑。我心里实在气不过,暗道:我今日却偏要杀杀你的气焰,大不了辞官不干了,正好趁了我的心愿。想到这里,我笑道:“粘罕违背朝廷法令,贪污修堤银两,其罪当诛,本官若不责罚他,只怕其他官员依此仿效,愈加有恃无恐,从此朝廷法纪何存,又如何让天下百姓心服。都林大人不必再为他求情。”言罢对张渔道:“把他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我张好古今日便拼了这顶乌纱帽,也要治他的罪,为湖州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都林在旁急道:“大人……。” 我一挥手,张渔依言上前,将粘罕用力拖了下去,一会儿,堂下传来阵阵惨呼之声,过了许久,惨呼声忽然停止了。 张渔跑上堂向我拱手道:“这厮不吃打,已经死了。”我和都林闻言大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半晌无语。 都林低头想了想,道:“大人不必忧心,此事下官自会向皇上交待。” 我道:“不行,粘罕本是我下令杖责而死,怎能由你担责?” 都林道:“大人,汉人打死蒙人,依大元律例规定,要被处以极刑的,不如由下官一力承担,虽要受些处罚,但不至有性命之忧。” 我道:“你不必再说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他人代我受罚。”又对张渔道:“取笔墨来。” 张渔将笔墨放在我面前,我拿起毛笔想了想,写了一份折子,对张渔道:“这份折子你马上用八百里急报呈给皇上。” 都林急道:“大人,万万不可,这份折子还是由下官来写吧,否则便是皇上也无法赦免大人。” 我伸手拦着他道:“张渔,去吧。” 张渔犹豫了一下,道:“大人……。” 我怒道:“还不快去。” 张渔只得双手接过折子,对我道:“大人保重。”转身去了。 都林在后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对我道:“张大人,你太固执了,若是能将责任担在我身上,皇上自会想法为我脱罪,太后也会设法赦免我,你毕竟是汉人,朝中众官早就对你心怀不满,定会借着这次机会将你置于死地。” 我见他着急,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暗道:这个都林倒是个实心眼的人,在蒙人中实属罕见,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二哥不许我告假还乡,这次我打死了蒙藉官员,犯下死罪,再也不可能回到朝中为官,正好可以借机离开他。从此恢复本来面目,仍做我的柳明堂,海阔天空,任我逍遥,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我向都林拱手道:“都林大人,我如今犯下死罪,无法再主持修堤事宜,只好全部托付给大人了。” 都林叹道:“你放心吧,我马上写一道奏折给皇上,再写信给太后和伯颜大人,让他们设法为你脱罪。” 我笑道:“谢大人。” 都林苦笑道:“大人不必言谢,湖州的大堤我会派人推倒重修,至于其它几州,我明日便带人赶过去,大人此次杀了粘罕,那些地方官自会有所收敛,修堤之事想必会顺利很多,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我闻言向他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进了后院,召来小兰,拉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看着她道:“你家小姐如今犯下死罪,只有揭了面具跑路了,你快带着小蝶投奔皇甫将军吧。” 小兰道:“那怎么行,小兰是小姐的人,无论生死都要跟小姐在一起,你到哪,小兰就到哪去。” 我道:“你这傻丫头,又在说傻话,我这次是出逃,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一点武功都不会,带着你,岂不是个拖累。你不会想害得我被人抓住吧。” 小兰道:“怕什么,又没人知道你是柳明堂,摘了面具,人家到哪去找你啊。” 我笑道:“有些事你不明白,我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我是不会带上你的,你若是听话,我自会到大都来看你,你若是不听话,可别怪我不留情了。” 小兰道:“可是小姐,小兰实在舍不得你啊。” 我道:“只要活着,就会有相聚的时候,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时间,便回翠微镇看看我的爹娘,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到他们膝前尽孝,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 小兰道:“小姐放心,老爷夫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最疼小姐,一定不会怪你的。” 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日送走都林,我就悄悄离开湖州。”小兰含泪看了我一眼,打开门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都林就来向我辞行,我携着他的手,将他一直送到府门外,看着他跃上马背,向他拱手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都林叹了口气,向我拱拱手道:“大人保重,后会有期。”言罢拨转马头,向前急驰而去。我目送他背影远去,默然了一阵。转身回到内书房中,坐在书案前,提起一枝毛笔,想给少华写一封信,想了想,又把笔放了下来,写了又如何,只不过让他白白为我担心而已。少华如今身负镇守边疆的重任,若是知道我获罪的消息,一定会放下手中军务,急着赶回来,还不如瞒着他好些。想到这里,我放下笔,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夜,渐渐深了,我收拾好行装,换了一身淡兰色的便服,束了银冠,背上包裹,将宝剑佩在腰间,又把两封书信放在书案上,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走过院子,来到后门口,轻轻打开门,正待出去,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后闪出来,向我拱手道:“下官参见中书省事大人。” 第四十四章 获罪 我吓了一跳,往后一纵身跃开,看着他道:“阿罕!” 阿罕皱眉道:“张大人,你这是要到哪去?” 我看了他一眼,道:“阿罕,你怎么来了。” 阿罕道:“下官奉了皇上旨意,带领二十名大内侍卫,日夜兼程赶来湖州,要接张大人回大都。” 我道:“大人这次前来,莫非是要带下官回去问罪么?” 阿罕苦笑道:“阿罕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算到大人此举,是皇上不放心大人,特意派下官前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暗道:二哥莫非猜到我要借修堤之机离开他,所以派他来召我回去,只是我杖杀粘罕的事,他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处置我呢? 阿罕叹了口气道:“下官也是刚刚得知你打死粘罕之事。你如今犯下杀头大罪,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我看着他道:“阿罕大人的意思,是要下官坐在这里等死吗?” 阿罕道:“皇上英明,一定会想出赦免大人的办法,。” 我道:“大元律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皇上也没有办法赦免我,耽误的越久,就越没有机会逃脱了。你也是个好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阿罕闻言皱紧眉头看着我,沉吟不语。 我想了想又道:“阿罕,今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身份你早已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什么,我是想走,而且自从皇上知道我的身份以后,我就动了离开的念头。这次我又犯下死罪,除了走,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阿罕看着我苦笑了一阵道:“柳公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圣命难违,我如果放你走了,皇上一定不会饶过我的。不如等圣旨下了,皇上若是要治你的死罪,我阿罕二话不说,一定马上送你离开,皇上若是赦免了你,你就随我回大都,如何?” 我见他脸上神情坚决,暗想:看来要在他眼皮底下逃走根本不可能,只有慢慢再想其他办法了。想到这里,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回到房中,砰的一声关上门。阿罕在后面望着我的背影,苦笑摇头。 御书房中。 铁穆耳看完手中奏折,眉头紧皱,站起身,走到窗前,低头沉吟了许久,对身后侍卫道:“你快去召平章政事伯颜前来。” 侍卫忙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伯颜匆匆推门进来,向铁穆耳拜道:“老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笑道:“爱卿请起,朕这次召你来,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伯颜道:“皇上请说。” 铁穆耳道:“中书省事张好古此次在湖州因一时激愤,杖杀湖州知府粘罕,犯下大罪,朕想赦免他。不知爱卿有何妙法?” 伯颜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手抚长须,沉吟半晌道:“张大人才华横溢,又对皇上忠心耿耿,才堪大用,老臣也很想帮他,只是依照大元律例规定,汉人杀死蒙人,要判袅首之刑,皇上若要赦免他,除非修改刑律。” 铁穆耳摇头道:“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修改,爱卿不如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伯颜皱着眉想了许久道:“还有一个办法,应该可行。” 铁穆耳喜道:“爱卿请讲。” 伯颜道:“老臣听闻庐州的山贼徐得功煸动百姓造反,已聚有三万之众,占据一州两县,杀了庐州州尹,贼势日盛,达鲁花赤邹华向兵部上了折,请求朝廷派遣大军前往镇压。皇上何不借此机会,将张好古贬为庐州州尹,命他带领军队前往平叛,依大元律例规定,立有重大战功者,可以将功折罪。这样张好古便可顺理成章的得到赦免。” 铁穆耳皱眉道:“不行,张好古是文官,并无指挥作战的经验,此行太过危险,爱卿还是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伯颜道:“皇上,除此再无他法可想,张好古犯的是死罪,若要救他,只有兵行险着。皇上若不放心,可以再派一位得力的大将协助他前去。定可马到功成。” 铁穆耳皱紧眉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良久方道:“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该派哪位大将前往呢?” 伯颜道:“老臣听闻张好古与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私交甚笃,若能派他前去,此事可成。” 铁穆耳犹豫了许久,只得道:“好,就依爱卿之言,明日朝议之后,朕便下旨将张好古降为庐州州尹,与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率领五万蒙古铁骑前往庐州平叛。” 伯颜惊道:“五万蒙古骑兵?” 铁穆耳道:“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爱卿莫非有什么异议?” 伯颜忙道:“臣并无异议,皇上英明。” 九王府内。 王爷坐在凉亭上,面前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一个模样俏丽的丫环提起酒壶,轻轻给他满上酒,王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抬起头,望着远远的大都城楼,默然无语。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道:“王爷,驸马求见。” 王爷立即站起身道:“快请。”言罢快步走到前厅,看着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的驸马,拱手道:“姐夫今日光临敝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又对下人道:“快给驸马爷奉茶。” 下人忙递了一杯茶到驸马手中,驸马接过去,也不喝,放在茶几上,对九王爷道:“姐夫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问问九弟。” 王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姐夫但讲无妨。” 驸马道:“张好古那厮杀了我的侄子,我本欲将他置于死地,奈何伯颜老匹夫联合其他朝中重臣,一力为他开脱,皇上也偏听偏信,不过是个卑微的汉官,犯下如此大罪,竟然只是官降三级而已,还许他戴罪立功,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爷含笑看了他一眼,道:“姐夫今日来,原来是为的这件事么?” 驸马道:“正是,九弟一向与那张好古不合,今日在朝议上却不发一言,只在一旁作壁上观,不知是何道理?” 第四十五章 降职 王爷笑道:“姐夫有所不知,早在昨日,皇上便召了伯颜老匹夫前去商议,定要在朝议上赦免张好古的死罪,就算小弟抵死相谏,也是于事无补。” 驸马怒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张好古从庐州得胜回来,让皇上继续为他加官晋爵吗?” 王爷道:“姐夫稍安勿躁,依小弟看,张好古庐州之行,未必顺利。” 驸马道:“皇上此次派出五万蒙古骑兵,而且全是精锐中之精锐,徐得功手下不过三万乌合之众而已,张好古若要剿灭他们,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王爷道:“张好古本是汉人,上朝以来,一直尽心为汉民办事,此次庐州造反的全是汉人百姓,张好古心地仁慈,定然不肯出兵镇压他们,就算被迫出兵,也会对叛军手下留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联合其他朝中重臣,一起向皇上上折,治他一个贻误军机,私通叛匪之罪。” 驸马想了想道:“若是张好古出兵将叛乱平息了呢?” 王爷笑道:“那样的话,皇上一定会将他召回京城,大都本是我们的天下,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汉官,又有何难呢?” 驸马闻言笑道:“九弟言之有理,这样姐夫就放心了。”言罢站起身道:“告辞。” 王爷笑道:“小弟送姐夫出去。”上去携了他的手,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看他上马离去,方才转身回来,依旧到凉亭上坐下,提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着那一池碧水,沉吟不语。 皇甫少华正带着部队在山上奔跑训练,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将军,有你的信。” 少华道:“是谁的信?” 传令兵道:“是张参将的飞鸽传书。” 少华闻言忙道:“好,快拿来给我。” 传令兵飞奔上前,将一个竹管递到皇甫少华手中。少华把竹筒上的蜡封除去,轻轻倒出里面的纸条,看了看,脸上忽然变色,转身对陈秀道:“你带着部队继续操练,日落之前必须回到营中,不得有误。” 陈秀忙拱手道:“属下遵命。” 少华招手叫来吴浩,一起奔回大帐,一进门,便对吴浩道:“我必须马上赶回大都,你给我拟一份告假的折子,我要用飞鸽传书递给我爹,让他到兵部为我告假。” 吴浩惊道:“将军,你的假期还没有到,兵部恐怕未必会同意。” 少华叹道:“顾不得这么多了,张好古杀了蒙古官员,犯得乃是死罪,我一定要赶回去,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救她出来。” 吴浩道:“有这等事?大元律法规定,杀蒙古人是要处以极刑的,还要抄没所有家产,家人全部流放边疆。” 少华脸上变色道:“不要再说了,你还嫌我不够烦吗?” 吴浩忙低下头不敢言语,少华道:“不管兵部答不答应,我都必须回去。你的折子马上写好,立刻发给我爹,让他早些递到兵部去,兵部尚书木山大人是我爹的至交好友。一定会帮我的。” 吴浩道:“属下遵命。” 少华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回京之事,一定要严加保密,绝不可让晋王知晓。” 吴浩道:“是,将军。”少华轻轻挥手,吴浩缓步退了出去,伸手关上帐门。少华坐在案前,看看天色渐渐黑了,起身到书案旁的木箱中取出一套青色布料的平民服饰,换到身上,再将宝剑佩在腰间,迅速出了门,纵身骑上一匹黑马,趁着夜色,悄悄向大都急驰而去。 这一日我正在房中看书,门外人道:“圣旨到,张好古接旨。” 我忙奔到前厅,却见太监手捧圣旨,身后跟着李正风,李正风看到我,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心中不禁大为诧异。太监又道:“张好古接旨。” 我只得按住心中疑虑,跪下道:“微臣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中书省事张好古,恃宠而骄,胆大妄为,不请圣命,擅自杖杀朝廷命官,立即革去中书省事之职,降为五品庐州州尹,前往庐州,平定徐得功叛乱。钦此。” 我叩首道:“臣领旨谢恩。”太监将圣旨放到我手中,笑道:“张大人这次杀了朝廷命官,居然只是官降三级,皇上对你的宠爱,真是很不一般啊。” 我忙道:“不敢,公公谬赞了。”言罢站起身道:“给公公奉茶。”下人忙端了茶递到公公手中。 李正风在后面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想了想,向太监拱手道:“下官先到里面去收拾收拾东西。”说完便进了后堂,李正风也很快借故出来,跟着我到了内书房,关上门,看着我笑道:“好古,你这次好险,驸马和吏部尚书等朝中大臣,还有那些皇亲国戚,都在皇上面前进言,定要治你的死罪。还好伯颜大人和颜大人联合朝中几十位重臣,力排众议,将你贬往庐州,让你戴罪立功,否则你这次定是在劫难逃了。” 我想了想道:“九王爷呢,他是不是也要致我于死地?” 李正风道:“这倒不曾,九王爷自始至终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争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闻言心道:“这个大变态,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否则依他从前对我的态度,最想我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李正风见我沉吟不语,笑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忙道:“没什么,这次平叛,皇上派了多少军队来?” 李正风道:“整整五万,而且全是蒙古骑兵中的精锐,我已经叫他们先行赶赴庐州城边的玉山县,在那里驻营。等我们一到,就发兵攻打叛军占领的庐州城。” 我道:“叛军有多少人马?” 李正风道:“不过三万而已,而且全是当地的穷苦百姓,这些人毫无作战经验,手中持的武器也十分粗陋,用五万蒙古骑兵镇压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疑道:“穷苦百姓?他们为何要造反呢?” 李正风道:“这个我却不太清楚,不如我们马上赶往当地,了解一下情况吧。” 我道:“好啊,你等我一会。”李正风依言回到前厅等候。 第四十六章 州尹 我坐在房中皱眉想了一阵,忙出去召来小兰和小蝶,张渔等人,对他们道:“我这次去庐州平叛,随时有性命危险,只张渔与我同行即可,李成护送小兰,小蝶回大都,马友和崔真留下帮助都林大人监督修堤工程。” 小兰道:“那不行,我要和大人同去。” 李成等人也道:“大人,让我们留在你身边吧,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我笑道:“我有李将军和五万蒙古骑兵保护,哪还用得着你们啊。你们还是快回大都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蝶道:“大人已经被贬为庐州州尹了,怎会再回大都,你分明是想抛下我们。”说完便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我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庐州已经被叛军占领,你一个女儿家,难道还想跟着我去打仗不成。不必再说了。李成,你马上带他们走。如若不然,家法处置。” 李成等人看了看我,见我脸上神情坚决,无奈,只得道:“是,大人。”一起退了出去。 我又对张渔道:“你到门外等我。” 张渔拱手道:“是,大人。” 我关上门,换上一身便装,佩了宝剑,开门出来。带着张渔,一直走到前厅,对李正风道:“我们走吧。” 李正风笑道:“好啊。”两人携着手出了门,到了衙门外,阿罕带着一群侍卫,正在门外等候,见我们出来,拱手笑道:“阿罕祝两位大人旗开得胜,马上成功。” 我见他也是一身行装,笑道:“谢大人吉言,阿罕大人莫非要回大都吗?” 阿罕道:“正是,两位大人,告辞。” 我和李正风一起拱手道:“告辞。”阿罕同侍卫们打马往大都而去。我站在府门外望着他们的背影,默然半晌,也骑上快马,和李正风、张渔一起望庐州而去。 玉山县。 我和李正风下了马,大步走进衙门,玉山县令陈奇忙出来迎道:“下官参见张大人,李将军。” 我笑道:“大人快起来。你先把这里的情况说一说,本官想知道徐得功到底是何人,庐州的百姓为何要造反?” 陈奇道:“两位大人先请坐。”我和李正风走到堂上并肩坐下。 陈奇在下躬身道:“启禀两位大人,徐得功本名徐山,是庐州下辖岐山县人氏,自幼家贫,以租种富人田为生,他十五岁那一年,父母染上重病,借了田主一些银两治病,立下借据,后来父母病亡,无钱还债,田主便逼他妹妹入府为婢,很快又将她卖往蒙人开的妓馆,他的妹妹不肯从命,被欧打致死,徐山一时气愤,杀了田主一家,改名徐得功,拉了一些无田耕种的贱民,跑到山里做了山贼。”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后来他又怎会骟动庐州的百姓随同他一起造反呢?” 陈奇道:“庐州及附近几个县,今年入夏以来,屡遭虫害,稻田尽皆被虫吞食,田主又不肯减免一分田租,百姓无法生活,纷纷进山投奔徐得功,徐得功见有机可乘,便趁机下山攻进庐州城,杀了庐州州尹冒仁,又占领了旁边两县,将城中富户和官员尽皆杀死,犯下累累罪行,真是庆竹难书。” 我道:“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吗?” 陈奇道:“下官绝无半句虚言,请大人明察。” 李正风在旁低头想了想道:“好古,不如我先叫人潜进庐州和傍边两个县城,等探明情况再作打算,你看如何?” 我笑道:“你是武将,我是文官,行军打仗之事,你可比我强得多了,就全凭正风作主吧。只是这些叛军都是贫苦百姓,若能劝服他们投降,岂不是比发兵攻城,血流成河要来得好得多。” 李正风笑道:“就依好古之言,皇上并未定下期限,我们先围着它便是。” 过了两日,李正风派到城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向我们报称:徐得功现已得知大军前来镇压的消息,将另外两个县城的叛军全部撤进庐州城中,昼夜修筑城防,又散布谣言,说蒙古骑兵要来屠城,诱骗城中几万青壮年男丁一起为他守城。 我和李正风听了这个消息,都不禁低头沉思起来。李正风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对我道:“好古,徐得功本有三万兵马,现在又鼓动城中壮丁守城,加起来有十万之众,必须马上想出应对之策才行。”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道:“正风,你也知道,好古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无辜百姓忍受战火之苦,倘若下令攻城,将有多少生命因此逝去,他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等着他们回去,好古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 李正风道:“好古,我知道你心存仁慈之念,不愿伤害一草一木,可是你要明白,就算你不率军平叛,朝廷也会另派他人前来,他们可不会象你一样将普通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而且你如今是奉旨戴罪立功,若不早作决定,只怕朝中那些大臣又要在皇上面前进言,要办你贻误军机之罪了。” 我皱着眉,低头想了一阵道:“正风,我想到庐州城里探一探。” 李正风大惊道:“不行,这样太危险,我绝不会让你去的。” 我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抓住徐得功的弱点,才能确定对策,若是能将他诱降,那就最好不过了。” 李正风苦笑道:“好古,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徐得功此人做山贼多年,若是这么容易被诱降,今日也不会率领三万叛军,攻下庐州了。” 我道:“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呢?若是牺牲我一个人,能够保住城中几十万百姓的性命,那也值得了。” 李正风道:“你不必再说了,反正我是绝不会让你前去的。” 我闻言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我先进去歇息了。”言罢转身走了。李正风担忧地看着我的背影,半晌无语。 第四十七章 曼陀罗 皇宫中。 铁穆耳对阿罕道:“你快去准备,朕要亲自前往庐州。” 阿罕急道:“皇上,万万不可。” 铁穆耳道:“朕想过了,张好古心地太过善良,这次起兵反叛朝廷的都是些穷苦的汉人百姓,她定然不肯出兵镇压他们。只怕又会想些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办法,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阿罕道:“皇上放心,李将军一定会保护她的。” 铁穆耳摇摇头道:“你不必说了,朕意已绝,快去准备吧。” 阿罕无奈,只得道:“微臣遵旨。” 九王府。 惠姬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坐在琴榻前,轻轻抚琴,琴声铿然作响,曲调哀婉,似藏着无尽的忧愁。 九王爷背着手,站在花园里,眼前百花齐放,正是盛夏景象,蝴蝶和蜜蜂在花间纷飞。微风吹来,带来一股浓郁的花香。 惠姬在他身后柔声唱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唱罢,阿桑从回廊上急急走过来,对王爷拱手道:“启禀王爷,皇上已经启程前往庐州了。” 王爷慢慢转过身,走到凉亭上,伸手到盘中拈了一颗绿皮莲子,忽然向旁轻轻一弹,一只长着美丽翅翼的紫色蝴蝶,被莲子击中,斜飞出去,一直飞到大红的亭柱上,牢牢地嵌在那里,头上长长的触须还在轻轻颤动。 我回到内房中,坐在椅上,暗暗想道:看李正风的样子,是绝不会让我独自一人去冒险的,该想个什么办法避开他呢?我皱着眉在那里想了半日,咬咬牙道:正风,只好对不起你了。想到这里,我开门出来,唤来张渔,对他道:“你到药局去,给我买一味药。” 张渔道:“大人想买什么药?” 我贴到他耳边低声道:“曼陀罗。” 张渔惊异地看着我道:“大人……。” 我怒道:“还不快去。” 张渔无奈,只得拱手去了。过了许久,回到我书房中,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道:“大人,这是曼陀罗的花粉。” 我笑道:“你办得很好,记住,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张渔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道:“是,大人。”转身走了。 窗外天色渐渐黑了,我换上一身便服,佩了宝剑,快步走到前厅,却见李正风站在那里,看着我道:“好古,你要到哪去?” 我笑道:“想不出办法,只好出去借酒浇愁了。正风兄去不去啊?” 李正风道:“不必出府了,这县衙里有的是酒,我们不如就到后园中边谈边饮吧。”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好。”李正风忙拉了我的手来到后园的凉亭上,招手吩咐下人摆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上来。我伸手提起酒壶,给李正风满倒了一杯,趁他不防,将花粉洒了少许在杯中,又给自己倒上,笑道:“好古这次惹祸,牵累将军随我来到此处,心里很觉歉疚,这杯便算我给将军赔罪的吧。” 李正风道:“好古,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正风此次前来平叛,奉得是皇上的旨意,而且为朝廷办事,也是臣子的本分,你又何须歉疚呢?” 我道:“不管是赔罪也好,歉疚也好,正风兄若不喝了这杯酒,好古内心会觉得不安的。” 李正风闻言只得道:“好,我喝,不过不能算是你赔罪。”将酒一饮而尽。我笑着又为他倒满了一杯,笑道:“没想到玉山小小县城,酿的酒倒还不错,清香醇正。爽口之极。” 李正风笑道:“你喜欢就好。”说完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眼前的张好古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心中暗叫不妙。欲待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我叹了口气,看着趴在桌上的李正风,想了想,起身到后面唤来张渔,对他道:“你把李将军扶到内室去,侍候他歇息吧。”张渔看了我一眼道:“是,大人。” 我回到内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走到李正风房中,轻轻放在他身上,快步回到自己房中,想了想,摘下腰间的宝剑,挂在墙上。又叫下人取来一身普通百姓服饰换在身上。来到后门前,正待出去,张渔从后面过来道:“大人,你要到哪去?” 我道:“我要去庐州。” 张渔急道:“大人,你不能去。” 我道:“如今庐州的几十万百姓正陷身危难之中,我如果不去,又如何救得了他们?” 张渔道:“可是大人,这样太危险了。不如让属下随同大人前往。” 我道:“不行,人太多了,很容易被叛军发现,你只管呆在这里,等李将军醒了以后,拦着他,不许他来找我。” 张渔道:“可是,大人……。” 我怒道:“你若再说,我便把你退回皇甫将军那里去。” 张渔闻言无奈,只得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我出了后门,骑上一匹快马,望庐州城而去。 此时我和李正风带来的五万蒙古骑兵,都驻扎在庐州城外二十里处,大军未得到我和李正风攻城的命令,只是多派人手,加强巡防,严防叛军出城逃逸。 我一路快马加鞭向前急驰,四更时便已到了庐州城外,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候到天亮,把马藏好,迈着舒缓的步子,慢慢向前行去,到了城门口。只见门外站满了头上扎着破布条,手上执着刀枪等武器的叛军,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正在那里仔细盘查过往行人。 我心里暗暗吃惊,举目向四下望了望,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推着满满一车草料过来,忙上前道:“这位老伯,不如让我帮你推吧。” 老者笑道:“多谢这位小哥。” 我推着板车,一边问他道:“老人家,你这车草料是要送到城里去么?” 老者道:“是啊,我儿子现在投在徐将军手下,专管伺养马匹,我这些草料都是送去给他的。” 第四十八章 庐州 我道:“徐将军一定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吧,要不怎么有这么多百姓投靠他呢?” 老者叹道:“是啊,庐州州尹是个蒙古贪官,徐将军帮我们杀了他,又将城中富户的钱财拿出来分给我们,还叮嘱手下兄弟不要扰民,我们自然感念他的恩德。” 我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些蒙古鞑子确实可恨,只是朝廷已经派了五万骑兵前来,徐将军的手下只怕抵挡不住。” 老者恨声道:“这些蒙古鞑子一贯只会烧杀抢掠,如今到了这庐州城,定是又要杀个鸡犬不留,左右都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我闻言心中暗暗吃惊,嘴上忙敬道:“老人家好胆色,让人佩服。”这里说着话,已经到了城门口,那盘查过往行人的头目却认得老者,挥挥手让我们过去了。我一直帮老汉将草料推到府衙后的大院子里,方才告辞离去。 到了大街上,便在四处转了几圈,仔细地查探了一番,把城中的布防,兵力的多寡都摸了个大概,这支叛军确实是以穷苦百姓为主,身上穿的不过是破旧的粗布衣衫,手中握的也多是些粗陋的自制兵器,只有把守府衙的几千军士衣着整齐,头戴战盔,手执兵刃,想来是徐得功从山里带出来的嫡系。若是蒙古骑兵真得攻城的话,一定可以将城池夺下,只是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我在这里暗暗想着,忽有一人从后面一把拉住我,向旁边小巷中飞跑而去,我扭头看到他的脸,一时惊地说不出话来。来人带着我在街巷中拐来拐去,跑了许久,一直跑到一栋民房的矮墙后,方才停下来。我看着他正要说话,他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拉着我探头向外看,只见两个头上扎着红头巾的叛军在墙外东张西望了一番,转身走了。 我候他们走远,低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林永斌回头看着我埋怨道:“好古,你也未免太鲁莽了。” 我拱手道:“师父教训得是。” 林永斌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在湖州杀了贪官粘罕,本想来救你,后又听说你被贬为庐州州尹,带军平叛,这才星夜兼程赶来,知道你和李正风带了五万骑兵前来,我便潜入城中想为你打探些消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一个人潜了进来,你身为主帅,怎可以身犯险,真是太过莽撞了。” 我辩道:“师父,好古只是想早些摸清叛军的底细,也好有的放矢。” 林永斌疑惑地看着我道:“皇上拨给你五万骑兵,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若要攻城,并非难事。只是你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我道:“不瞒师父,这些人都是穷苦百姓,比不得合丹的蒙古叛军人人得而诛之,好古只是不想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所以想先来探探叛军的虚实,若是能招降他们,便是上上之策。” 林永斌闻言低头想了想道:“徐得功此人对官府深恶痛绝,必不肯受你招降,便是那些刚刚投靠他的三万贫苦百姓,也都是些被官府逼的走投无路之人,如何肯放下武器归降朝廷。” 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朝廷打算赦免他们,人都有求生之念,若是能够保全性命,有谁愿意白白地去送死呢?” 林永斌道:“就算你说得有理,你又如何让他们相信你呢?” 我笑道:“若是能擒住徐得功,他们失了主帅,自然只有受降一途。” 林永斌皱眉道:“只是徐得功此人十分狡诈,武功又极高,要抓他并不容易。” 我道:“总要试一试。师父,你一定要帮我。” 林永斌想了想道:“好吧,等会天黑了,我带你到徐得功住的地方去。”我跟着他到了客栈中,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林永斌拿出两身夜行衣,递了一身给我道:“你快换上。”自己便开始脱衣服,我脸上不觉一红,忙奔到门外去等着。林永斌换好了衣服出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 我低声道:“师父,我怕有人发现,所以在这里守着。” 林永斌笑道:“说得是。我在这守着,你去换吧。”我忙点点头,走到房中,关上门,把衣服换好了,推门出来。林永斌一纵身上了房檐。我的轻功不行,勉强跳到屋顶上,脚下咔的一声,踩松了一片瓦。林永斌看着我问道:“已经一年过去,你的轻功仿佛比以前还要差了些,这是怎么回事?” 我红着脸道:“不瞒师父,好古每日忙于政事,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练功了。” 林永斌闻言叹了口气,只得过来牵着我的手,飞快向前纵身而去,很快到了州府衙门。衙门里有许多头上扎着红布条的兵士走来走去的巡逻。 林永斌带着我只在屋顶飞奔,不久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上,轻轻揭开一片瓦。只见房中坐着几个人,低着头看着桌上两张画像,我仔细看了看,见那画像上画的赫然是我和李正风。心中大为惊奇。 屋内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这两张画像是我的手下刚刚送来的,他们一个是新任的庐州州尹张好古,一个是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深得蒙古皇帝信任,此次来的五万蒙古骑兵便由他们统帅,若能将这两人除去,蒙古鞑子群龙无首,自然乱了阵脚,到时我们再趁机杀出城去,定可将他们击溃。” 另一个声音道:“我听说张好古曾经任过监察御史之职,在任内为汉人做了不少好事,此次被贬为庐州州尹,是因为杀了一个贪污修堤银两的蒙古鞑子,此人是个好官,军师何必一定要除去他呢?” 一个铜锣般的声音道:“这天下本是我们汉人的,却被这些蒙古鞑子夺了去,张好古身为汉人,竟然甘心作蒙古人的奴仆,为他们卖命。这种背弃祖宗,投靠蒙虏的汉贼,人人得而诛之。”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道:“将军,如今蒙古皇帝派了五万精锐骑兵前来,我们只有三万人马,而且大多是未受过正规训练的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就算杀了张好古和李正风,又有何用。” 铜锣般的声音道:“周将军,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手下虽只有三万人马,但还有城中的青壮年男丁,加起来有十几万之众,又何必惧怕那五万蒙古鞑子?” 另一个声音道:“那些男丁都是城中百姓,根本不懂打仗,不过上场送死而已,他们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将军何不放过他们,趁着如今蒙古鞑子还未开始攻城,离开庐州回山林吧。” 铜锣般的声音沉声道:“周将军,你一味地劝我弃城出逃,难道想投降朝廷?” 阴沉的声音道:“是啊,周将军,自从进了这庐州城,你便每日坐立不安,神思恍惚,莫非想背叛将军?” 另一个声音怒道:“周祥对将军之心,天日可昭,军师说这话是何意思?” 阴沉的声音道:“即然你对徐将军一片忠心,明日便出城与蒙古鞑子一战如何?” 另一个声音道:“军师,蒙古鞑子如今并未发兵攻打我们,我的手下兵器匮乏,人数又少,怎能前去与之对敌。” 阴沉的声音道:“看来周将军是打算保存实力啊。” 另一个声音怒道:“将军和军师即然不相信我,那我说再多也是无益,告辞。”推门出来。我想看看他的样子,悄悄探头过去。脚下微微一动,房中人似有所察觉,拿起桌上一方砚台飞掷过来,林永斌忙拉着我飞快纵开。向茫茫夜色中逃去。房中人迅速出门纵上房,从后面追来。我的轻功不济,林永斌带着我却跑不快,看看要被追上。林永斌无奈,在我耳边道:“你先走吧,我拦着他。” 我急道:“不行啊,我怎能丢下你。” 林永斌怒道:“你这人好不晓事,你是庐州州尹,身系百姓安危,不能有事。你师父武功高强,他抓不到我的。”将我用力向前抛去。我只得含泪道:“师父保重。”已被他掷出老远,耳边只听嗖嗖风响,不觉到了一处花园中。 我在空中稳住身形,觑着一棵大树,忙伸出手,抓住树干,下坠之势未竭,身上衣服被树杈挂了一溜,破成几片。我叹了口气,暗道:“师父啊师父,你就这样把我没头没脑地抛出去,还好是落在大树上,若是碰到围墙上,岂不是要把脑袋摔成两半。” 玉山县衙。 天已经黑了,李正风从昏睡中醒来,头还有些疼。慢慢睁开眼坐起身,忽然想到张好古,心里一惊,一下跳起来,身上一封信掉到地上,他忙捡起来打开一看,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忙奔到前厅,看到一个下人走过,上前一把抓住他道:“张府尹呢?” 下人道:“启禀将军,张大人昨日晚间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正风大惊道:“完了,完了。你家大人呢,快把他叫来。”下人忙躬身去了。一会儿陈奇过来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李正风道:“我要到庐州城去,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打理。等会你去通知我的副将罕贴。军中事务全部交给他处理。” 陈奇道:“将军,你不能离开啊,张大人已经走了,你若是再走,军中无主。叛军如果此时出城突围,定然无法抵挡。” 李正风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意已绝。”飞速取了宝剑,正欲出去,张渔从里面奔出来拦着他道:“将军不能走。” 李正风急道:“你别拦着我。救你家大人要紧。” 张渔道:“大人临走时吩咐过了,要属下拦着将军,请将军回去吧,张大人一定会回来的。” 李正风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明白,你家大人是庐州的州尹,叛军恐怕早就探清了他的相貌,这次进城,随时会有性命危险,若是有什么闪失,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张渔闻言不禁犹豫起来。李正风迅速越过他,快步奔到府门外,正待上马,一个人上前拉住他道:“李将军,你要到哪去?” 李正风回头一看,却是阿罕,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阿罕道:“将军请随我来。”李正风犹豫了一下,只得跟着他上马,一直驰到军营中。到了大帐内。只见铁穆耳坐在帐中,看着他道:“李卿家。” 李正风忙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微笑道:“张爱卿呢?他怎么没有来?” 阿罕道:“启禀皇上,属下打探过了,张大人今天一早便离开玉山县,独自去了庐州城。” 铁穆耳闻言脸色剧变,嘴唇颤抖,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正风叩头道:“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皱眉看着他,沉默不语。 李正风道:“微臣现在就前往庐州城,一定要把张大人带回来见皇上。” 阿罕在旁道:“李将军,你是军中主帅,身负指挥作战之责,怎能前去?还是让属下带领大内侍卫潜进庐州城,把张大人救出来吧。” 铁穆耳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们的相貌一看就是蒙古人,只怕还未进城,就被叛军发现了,又如何救得了她?” 阿罕道:“即如此,请皇上降旨,立刻攻打庐州城。晚了,只恐不及。” 李正风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张大人不顾个人安危,孤身潜进庐州城中,就是为了不伤及无辜百姓,皇上若是现在派遣大军前去,张大人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铁穆耳沉声道:“依卿家之意,朕应该如何做?” 李正风道:“张大人极聪明,又懂应变之道,虽已混进城中,贼人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来不会有性命之虞,皇上若在此时发兵攻城,只怕反倒会暴露他,微臣这里还有张大人留下的一封书信,请皇上御览。” 第四十九章 后院 阿罕到他手中接过信,递到铁穆耳手中,铁穆耳打开看完,放下信,沉吟不语。 李正风道:“张大人在信中说,如若三日后他还未回来,微臣便可以发兵攻城了。” 铁穆耳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李爱卿的意思是要朕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等三日吗?” 李正风表情苦涩:“张大人对微臣说:如果牺牲她一个人,能够保全几十万庐州百姓的性命,那也值得了。” 铁穆耳听了他的话,心中又急又痛,不禁咬牙恨声道:“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任性莽撞,简直是胡闹。” 李正风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担忧和无奈,心中大急,忙道:“皇上,张大人也是一片爱民之心,请皇上千万不要降罪于她。” 铁穆耳语气沉重道:“降罪?倘若她能从庐州平安回来,朕一定要好好地治她的罪,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单身犯险。”他说到这里,想到丽君如今独自待在敌营中,生死未卜,心中万分焦虑,再也坐不住,索性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起步来。 李正风叩头道:“皇上若不放心,微臣愿意现在就前往庐州,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张大人,把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铁穆耳扭头看着他,见他脸上神色惶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想了想道:“朕听闻庐州城每日入夜之前便已关闭,四周城墙高而坚固,又被叛军派遣重兵把守,根本无隙可钻,不知李爱卿有何妙法可以进城呢?” 李正风闻言不禁语塞。 铁穆耳沉吟半晌道:“朕以为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马上攻城,若能将叛军尽数剿灭,张爱卿自然就安全了。” 他见李正风张嘴想说话,伸手止住他道:“好,朕便再等一日,如果明日天亮之后还没有张好古的消息,立刻攻打庐州城,不得有误。” 李正风急道:“皇上……。” 铁穆耳一挥手:“此事不必再议,你下去吧。” 李正风无奈,只得站起身道:“微臣告退。”退了下去。铁穆耳目送他背影远去,转身回到案前坐下。双眉紧皱,英俊而明朗的脸上如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 阿罕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道:“皇上真得打算明日攻城?” 铁穆耳苦笑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朕也不想伤害无辜百姓,只是她在朕心中,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可能的话,朕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够保全她。就算她会因此埋怨朕,朕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阿罕闻言不禁默然。 庐州府衙内。 我隐身树上,侧耳听了听。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到自己的面孔已被叛军知晓,便伸手取了面具,揣到怀里,悄悄下了树,遁到房后,见一个丫环缓步走上前来。忙一步上前,点了她的昏睡穴,拖到树丛后,换了她的衣服,将头发随便挽了个丫环髻。皱着眉想了想,把她抱到后园柴房中,拿稻草遮着她。安排妥当了,这才施施然走出来。不觉到了一处回廊上。 我边走边向四下仔细观望,路上遇到几队亲兵,我低着头过去,他们看了我一眼,见我穿的是园中丫环的服饰,并未出言盘查。 我从他们身边擦过,下了回廊,只管顺着园中小路行去,见前面一间房子有***,我踮着脚走过去,站在窗外偷听,只听门内一个声音道:“启禀将军,方才那个贼人武功高强,属下未能将他拦住。以至让他逃脱,请将军恕罪。” 铜锣声道:“这也不能怪你,想必是官兵派来的探子,你快传我的令下去,叫手下弟兄们多提点神,不可再让官兵钻了空子。” 先前的声音道:“是,将军。” 铜锣声道:“你派人给我盯着那个周祥,他这几日神魂不定,只怕已经起了异心。” 先前的声音道:“可是将军,周祥虽是厢卫军出身,但是投奔将军已有几年,属下认为他只是担忧时局,并没有背叛将军之意。” 铜锣声道:“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只管好好盯着他便是,有什么异常,立刻来禀告我。” 先前的声音只得道:“是,将军。”便待开门出来,我忙闪身进了旁边一条墙缝。躲到缝里往外望,只见一个满脸黑胡须的男子,佩着剑,快步离去。 我心中暗想:听他们的口气,师父想必已经脱险了,那个被称为将军的肯定就是徐得功,只是那个周祥不知道是什么人。我这里暗暗想着,慢慢转出来,将军房中依然亮着灯。 我举目向四下望了望,默默记下这里的地形,快步离了回廊,在前院中转了转,这里巡逻的叛军极多,我怕他们看出破绽。皱着眉想了想,只得转身离去。 军营中。 铁穆耳背着手,站在窗前,仰头望着窗外那弯新月,默然无语。 阿罕从身后轻轻走来,低声道:“皇上,夜已深,该歇息了。” 铁穆耳慢慢转过头,看着他道:“阿罕,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阿罕惊道:“皇上何错之有?” 铁穆耳轻声叹道:“朕不应该让她到这庐州来,更不应该等到明日再攻城,朕应该现在就前往庐州,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她救出来。” 阿罕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皇上,您是千金之体,身负江山社稷之重,怎可亲身犯险,此事万万不可。” 铁穆耳语气沉痛道:“是的,朕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朕明知自己心爱的女人陷身危难之中,却无法前去保护她,朕明知太后给朕安排的那些女人,朕根本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受她们做朕的妻子,在这一点上,朕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百姓。” 阿罕闻言骇然,慌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皇上……”他心中十分激动,嘴唇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铁穆耳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呆一会。” 阿罕急道:“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张大人智勇双全,又有武功,一定不会有事的。” 铁穆耳轻轻挥手道:“朕不想歇息,朕要在这里等她回来。你走吧。” 阿罕无奈,只得缓缓站起身,退了出去。 铁穆耳伸手到怀里取出那块被体温捂热了的墨玉,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用郑重的声音道:“丽君,朕现在就祈求上苍,愿天上的神明看在朕的一片真心上,保佑你平安归来,回到朕身边,永远不再离开朕,朕真得不能没有你。” 明月无声,淡淡的月光照在墨玉上,反射出冷冷的光。 第五十章 军师 我在后院中走了一阵,不觉到了一处小园前,四周十分僻静,不见有人,也没有叛军巡逻,我心里觉得诧异,犹豫了一下,正待迈步进园门,门后忽然快步转过来一个人,我一时刹不住脚,和他撞了个满怀。 来人哎了一声道:“你这小丫头,在想什么,走得这么快。” 我忙退后几步,低下头道:“奴婢不小心,请公子恕罪。” 来人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下,笑道:“算了,什么大事?你是从后园过来的吗?” 我轻声道:“是啊,公子。” 来人道:“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是听到什么声音?” 我道:“没有啊,奴婢从那里一直走过来,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 来人沉默了一下道:“哦,是这样。你走吧。”我忙从他身边擦过。刚走了几步,来人忽道:“你转过身来。”我心中一惊,只得转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来人用疑惑的口气道:“你是府里的丫环吗?怎得不认识我,只管公子公子的叫。” 我迅速答道:“奴婢是新来的。所以不认得公子。” 来人笑道:“是吗,你抬起头来。” 我实在不愿让他看到我的脸,心里不禁很犹豫,一时想趁着这里无人把他杀了,又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想来想去,只好慢慢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身材颀长,双眉入鬓,凤目含威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袍,头上束着金冠,腰上佩着一把镶着明珠的宝剑。我迅速扫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男子看到我的脸,呆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奴婢小月。” 男子微笑道:“小月,你今年多大了?” 我道:“奴婢今年十八岁。” 男子疑道:“十八岁?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嫁人了,你生得如此美貌,怎得却只是个奴婢?” 我犹豫了一下道:“小月是贫苦人家女儿,能做个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男子轻声笑道:“是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道:“奴婢愚钝,猜不出来,请公子明示。” 男子语气忽然一变,厉声道:“你说起话来谦和有礼,气质高雅,根本就不象个奴婢,你到底是谁?快说。”他迅速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手上慢慢用力,我怕他看出破绽,不敢运功挣脱,疼得直皱眉。男子见我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怔了怔,放开我的手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快说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语气哀怨道:“小月确实是个奴婢,祖上本是书香门第,到了奴婢爹爹便家道中落,生活无以为继,只得卖身为奴。请公子明察。” 男子紧紧地盯着我看了半晌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我含泪道:“奴婢若有半句谎言,任凭公子处置。” 男子脸上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微微一笑道:“好了,我相信你,我的名字叫周祥,你记住了?” 我心道:原来他就是周祥,听他在房中的言语,似乎无意与朝廷作对,而且他衣饰华贵,相貌俊朗,说起话来彬彬有礼,象是出身官宦之家,怎会投身山贼之中呢?见他问我,忙躬身道:“奴婢记住了。” 周祥又仔细看了我一眼道:“你是在将军房里侍候的丫环吗?” 我轻声道:“不是,奴婢今天才来,管家并没说侍候何人。只是要奴婢在后园里打杂。” 周祥笑道:“哦,原来是这样,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 我弯腰施了一礼道:“奴婢告退。”转身正欲离去,一个人从周祥身后过来,看着我的背影道:“小丫头,过来。”我只得转过身,慢慢走到他面前。 周祥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向他拱手道:“属下参见军师。” 军师点点头,阴沉着脸看了看我,道:“如今庐州城中有很多官兵的细作,切不可放走一个可疑之人。” 周祥看了我一眼,眼中似有一丝不忍,道:“军师,我方才已经盘问过她了,不过是个普通丫环。军师不如让她走吧。” 军师冷笑道:“是吗?待我再问一问。”看着我道:“你是今天新来的?” 他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死死地盯在我脸上,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轻声道:“正是。” 军师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奴婢柳月。” 军师语气疑惑:“柳月?你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啊?” 我用镇定的声音答道:“不瞒军师,奴婢是洪都人氏。爹娘得罪当地士绅,为了避祸,带着奴婢来到此地。” 军师敛起笑容:“你生得如此美貌,你爹娘怎会将你卖到府中做奴婢,卖了多少银两?”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我步步逼来。周祥在旁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轻声道:“我娘生了重病,奴婢为了给娘治病,出于无奈,只得瞒着爹娘把自己卖了,卖的银两全部拿给娘治病了,至于有多少,奴婢也不知道。” 军师冷笑一声道:“是吗?好,我暂且相信你,你长得这么漂亮,做奴婢实在太可惜了,以后就侍候本军师吧。” 我抬起头触到他色迷迷的眼光,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周祥。周祥见我脸上神情惶急,不禁动了测隐之心,犹豫了一下,出声劝道:“军师,她本是小姐出身,如何懂得侍奉男人,军师不如放了她吧。” 军师斜睨他一眼,语气轻佻道:“放?我看是周将军想留着自己享用吧。”手一伸,便来抓我,我不敢施展轻功,只能退步闪避,嘶的一声,被他扯下一块衣襟,心中大急,额上不禁冒出汗来。军师嘿嘿冷笑,大步向我直逼过来,眼中流露出淫邪之意。 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闪身挡到我身前道:“军师房中已经有许多侍妾了,小月姑娘并不愿意,军师又何必勉强她呢?” 军师怒道:“你一味护着她,莫非她是官兵派来的奸细,在这里与你暗通消息。” 周祥急道:“军师怎能如此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军师大步上前道:“即如此,请周将军让开。”周祥闻言不禁有些犹豫,想了想,便待转身离去,我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番,顿时有了主意,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眼中含泪道:“公子。” 周祥回头看到我脸上的哀怨之色,终究有些不忍,只得伸手拦住他道:“如今恶战在即,军师怎有闲情寻欢作乐?属下要将此事禀告徐将军。” 军师冷笑道:“你懂什么?如今大军压境,更要及时行乐。再不让开,我便告你串通奸细,图谋不轨。” 周祥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眼珠一转,悄悄探手入怀,取了五根细细的银针,趁他们不防,从周祥身后无声无息地掷过去,正中军师心口。深深地没了进去。军师手捂前胸,指着周祥道:“你……你……。” 周祥惊讶地看着他。军师两眼一翻,慢慢倒了下去。周祥站在原地呆了一阵,忙过去到他颈上探了探,惊道:“他死了,怎么会?”转过身怀疑地看着我。 我杀了军师,心里终究有些慌乱,怕他发觉。忙用手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周祥看了我一阵,心中疑惑。正待说什么,一个满脸黑胡须的男子从后面转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军师,怒喝道:“周祥,将军一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真得生出反心,要背叛将军。” 第五十一章 水榭(一) 周祥忙道:“吴进,你听我解释。” 吴进伸手抽出腰间宝剑朗声道:“如今事实俱在,由不得你抵赖,快快受死吧。”我见状飞快地闪到周祥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害怕。 周祥回头安慰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吴进道:“军师不是我杀的,你千万不要误会。”吴进不答话,挥舞宝剑向他心口刺来。周祥急忙伸手推开我,向后退到回廊拐角,口中仍不住叫道:“吴进,你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吴进眼见军师已死,心中早已坐定了周祥之罪,哪里肯听他辩解,手中剑舞得如雪片一般,再不留情,招招要取他性命。只是他的武功却在周祥之下,每一剑都被周祥轻易躲过,又见周祥不肯拔剑,以为他存心戏弄,心中越发忿恨,奋力上前,只想一剑杀了他。 我在旁冷眼观战,见周祥只是闪避,不肯抽剑迎敌,不知要缠斗到几时,倘若被别人发现可就糟了,心里不禁着急起来,便想激他出手。 想了想,悄悄从腰间取出几根银针,觑个空当,瞅准吴进身上不紧要的地方,一个天女散花,尽皆洒出。 吴进一时不防,身上早着了几银针。站在原地晃了几晃,转身向我扑过来,我向后连退几步,见周祥仍在那里犹豫,心中一急,出声叫道:“公子救我。” 看看吴进的剑已经刺到我胸前,我无奈,正要施展轻功闪避,一把长剑从他后背贯穿而出。温热的鲜血喷得我一身都是。吴进慢慢转身,瞪着周祥,嘴张了张,无力地倒了下去。 周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上两具尸体,执剑的手不停地颤抖。我靠在墙上,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见他还在那里出神,忙低声道:“公子,要赶快啊,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周祥闻言忙丢下手中剑,伸手拖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直拖到树丛后的假山旁,折断树枝,盖在他们身上。我迅速脱下身上染血的外裙,到旁边水池中蘸了水,走到回廊上,将周祥的宝剑捡起来,擦干净了,轻轻递给他,又过来将回廊上的血迹擦去。再顺着血迹滴下的方向,一路用树叶乱草掩盖起来。看看没有什么破绽了。方抬起头望着周祥低声道:“公子,事不宜迟,必须赶快离开此地。” 周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好,你跟我来。”说完便拉着我的手,将我一直拉过树丛,穿过一道月牙形的小门,来到一座果园中,只见眼前郁郁葱葱,满眼都是茂密的桔树,桔树上开满了洁白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周祥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沿着桔园中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行来,很快到了一处水榭前。水榭建在突出湖畔的巨石上,雕花的窗阁,红木的门廊,廊柱上还挂着许多精致的花灯,在风中轻轻摇摆,我心中不禁暗笑:“这个周祥倒是个风雅之人,如今战事在即,还有闲情弄这些摆饰。” 想到这里,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严肃,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中又有些惊疑,暗道:方才我用计逼他出手,害他不得不杀死自己的同伙,心中定然怨恨我,如今带了我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知道想干什么,难道要杀了我灭口不成。 一念及此,我便探手到怀中,摸到那包银针,心想: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杀你,不如就用这个制住你吧。这里想着,见他回头看我,忙又把手缩回去。周祥拉着我一直走到湖边。几十个亲兵执着刀枪,挺直身子立在那里,见了他忙躬身道:“拜见周将军。” 周祥微笑道:“你们都下去吧。” 亲兵拱手道:“是,将军。”一起退了下去。我见他们衣着都十分齐整,看起来训练有素,不象普通百姓,心中疑惑,不禁言道:“周公子气质高贵,言语温和,一点都不象山贼啊。” 周祥脸上露出戚容,轻声叹道:“我本来就不是山贼,我爹本是西安州的州尹周志方。” 我疑道:“即如此,公子为何要跟着徐将军?” 周祥语气忽然变得很伤感:“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这次杀死吴进,全是因为你,军师的死也一定跟你脱不了干系,我爹说的红颜祸水,真是一点都没错。”说完就使劲牵着我的手上了水榭,反手把门紧紧拴上,拉着我一直走到内室中,伸手拉下窗户上的帘子,转身慢慢靠近我身前,看着我不言语。 我向四周扫视了一番,见房中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案几,东西虽少,布置得却极雅致,案几上摆着一个细腰的美人瓶,瓶中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花瓶旁还放着一把银酒壶,壶上雕着极精细的山水图案,样子看起来很喜人,脚步不禁走过去,拿起那个银壶鉴赏起来。 周翔在后轻声笑道:“小月,你认得这酒壶上的山水么?” 我闻言仔细看了看,笑道:“这上面雕得莫非是公子家乡的景致?” 周翔诧异道:“你如何得知?” 我道:“公子将这个银酒壶放在花瓶旁,壶中又未装酒,旁边也没有酒杯等物,说明公子这酒壶并非盛酒之用,上面又有山水,不是怀缅家乡,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留神听着耳后动静,手轻轻探到怀里摸那包银针。 周翔在我身后悄悄拔剑,听到我的话,犹豫了一下,又把剑放回鞘内,笑道:“小月,你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我心里吁了口气,放下手,回头看着他嫣然一笑:“不敢,公子谬赞了。” 周翔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温和道:“你生得极美貌,又极聪慧,遇事也颇冷静,做奴婢实在是太可惜了,你的爹娘到底是谁,怎会忍心将你卖了?” 我语气渐转凄婉,眼中不禁流下两行泪来,低声道:“不瞒公子,奴婢本是大户人家出生,卖身为奴,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翔闻言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忽然转到我身前,我见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我身上,渐渐变得灼热起来。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条薄薄的内裙,肩膀和胳膊都露在外面,心中一惊,忙退后道:“公子。” 周祥目光移到我手臂上,看到那颗守宫砂,嘴角微扬,低声笑道:“你还是处子之身?” 我忙转身到床上取了被单裹到身上道:“公子,如今事情已经做下了,迟早会露馅,当务之急是马上想出脱身之法。” 周祥冷笑道:“脱身之法?我如今已经上了贼船,又哪里能够下得来?还是军师说得对,大军压境,不如及时行乐吧。”我见他神情有异,忙向后退开几步道:“公子本是谦谦君子,方才一心为奴婢解围,奴婢还未谢过公子,不如让奴婢去为公子准备酒菜吧。”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周祥几步走过来,拦在我身前,我实在不忍伤他,心里正在犹豫,他已经迅速伸出手,一把将我抱到怀里,转身压着我倒在床上,轻轻喘息道:“什么谦谦君子,马上就要变成刀下之鬼了。”说完就俯身过来吻我。 第五十二章 水榭(二) 我扭头避开他的嘴唇道:“公子,等一下好吗?” 周祥喘息道:“还等什么,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被他的身体紧紧地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心中大急,忙道:“奴婢从未侍奉过男人,不知该如何服侍?” 周祥笑道:“没关系,我来教你便是。”嘴唇又往我唇上压过来。我慌忙挡住他的嘴道:“不如让奴婢先给公子宽衣吧。” 周祥语气急促道:“不用了,让我来给你宽衣吧。”一把扯去我身上的被单,火热的嘴唇落到我**的肩膀上,在那里吮吸亲吻,我心中慌乱,用力想推开他,周祥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双手,又用腿压住我挣扎的双腿,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脖颈,停留了一阵,很快滑下去,探向我的长裙里面。 他的体力远胜过我,我根本无法挣脱,心中又羞又急,不禁失声叫道:“公子,不要。” 周祥道:“分明是你诱惑我在先,现在想反悔也不行了。”他的声音变得很柔和,带着些微的沙哑。 我心念电转,索性停止挣扎,轻声道:“公子不要急,奴婢愿意侍奉公子,请公子先把手松开好吗,抓得我好疼。” 周祥闻言放开抓着我的手,伸到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俯身在我耳边笑道:“你真是个迷人的小东西,我都忍不住有点喜欢你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周公子出身官宦之家,生得玉树临风,英姿勃勃,武功又好,应该有着大好前程,却为何要跟着山贼反叛朝廷?” 周祥把手从我身后移到我脸上,在我额前轻轻点了一下笑道:“你这小丫头,总问我这个干什么?” 我见他不肯说,心里暗暗着急,柔声道:“小月只是好奇,公子不如告诉我吧。” 周祥伸出手,轻轻抚摸我鬓边的发丝,语气渐转低沉,轻声叹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本在厢卫军中任职,三年前,我爹在西安州任州尹时触怒了朝中权贵,被人诬陷,判了满门抄斩,我出于无奈,只得带了手下的弟兄,投奔徐得功。如今因为你这个丫头,杀了吴进,眼看性命便要不保,你应该好好地补偿我才是。”他说完话,另一只手慢慢从我身上滑下来,滑到我腰上,开始解我裙上的丝带。 我急得直冒汗,本想伸手推开他,可是自己的武功和他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力拼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怀里的银针又被他的身体紧紧地压着,根本无法取出来,想来想去,只得强迫自己镇静,柔声道:“奴婢却有个法子,不但能够保住公子的性命,还可以送给公子一套富贵。” 周祥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胡说,我如今跟着徐得功反叛朝廷,早已是死路一条,又哪里来的什么富贵?” 他说着话,手已经熟练地解开我的丝带,开始有些急切地脱我身上的衣服,喘息声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我怕他发现我怀里的银针,忙伸手抓住他的手道:“公子,请听奴婢一言。” 周祥把我的手用力拉到一边,紧紧地按住,轻轻喘息道:“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嘴唇又往我唇上吻过来。 我把脸转来转去地躲避他的嘴唇,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若不想做刀下之鬼,就请听奴婢把话说完。” 周祥听清了我的话,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变得警觉起来,用疑惑的语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见他目光渐趋冷静,心中暗喜,笑道:“公子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徐将军的军队根本无法与朝廷抗衡,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当今皇上英明,行得都是仁德之政。如今现有五万蒙古骑兵在外屯守,却不攻城,就是不想伤及无辜。公子跟随叛军,本属无奈,若能在此时弃暗投明,皇上不但不会降罪公子,还会为公子加官晋爵,从此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而且到了朝堂之上,还可寻机为你爹昭雪冤情,以告慰你家人在天之灵,如此一举两得的美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周祥吃惊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我见他皱眉不语,又道:“公子不要再犹豫,需早作决断才是。” 周祥沉默了一阵,伸手将我拉起来,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全乱了,此时见他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我,不禁大为羞涩,红着脸低声道:“公子若想听奴婢的真心话,就请把手松开好吗?” 周祥皱着眉,沉吟不语,我心知他怀疑我,微微一笑道:“公子武功高强,剑法超群,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小月却只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难道公子还怕小月会对你不利么?” 周祥见我语气镇定,神态自然,不象在骗他,迟疑了一阵,还是放开了我的手,我侧过身,飞快地理好身上的衣服,趁他不防,悄悄取了几根银针捏在手中,方松了口气,转过身向他弯腰施了一礼,轻声道:“小女子柳月,拜见周公子。” 周祥压低声音道:“你真得叫柳月?是不是朝廷派你来的?他们要你来劝说我吗?” 我见他看着我的眼睛并无恶意,语气也还平和,心中有了底,索性直言道:“不瞒公子,朝廷知道公子是当世之英雄,器重公子的才华,一心想要公子为朝廷效力,特意派柳月前来说服公子。” 周祥语气疑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解下腰上那块雕着银龙的玉佩,举到他眼前道:“就凭这个,这是当今皇上赏赐给庐州州尹张大人的,张大人特意叫我带在身上,做个信物。” 周祥接过我手中的玉佩看了看,眼中露出惊异之色:“果然是宫中之物,姑娘与张好古是何关系?” 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笑了笑道:“不瞒公子,我是张大人的表妹柳月,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表哥的肺腑之言。公子一定要相信我。” 第五十三章 剑舞狂澜 周祥听了我的话,脸上表情变得颇为凝重,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起步来。 我见他犹豫,正色道:“小月敬重公子的为人,知道公子品性高洁,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不会为了一官半职出卖自己的兄弟。只是公子,恕小月直言,蒙古鞑子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一旦发兵攻城,死的不光是公子和那些对公子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有无数无辜的百姓,公子也曾失去过亲人,难道你忍心让庐州城中的几十万百姓也饱尝那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痛苦吗?” 周祥在我脸上仔细端祥了好一阵,又低下头沉吟良久,心里已有了决定,抬起头看着我,轻声叹道:“小月,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跟随徐将军几年,若是背叛他,岂不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暗道: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迂腐,竟然不知道舍小义而全大义的道理,和几十万无辜的生命比起来,他和徐得功之间的那点信义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徐得功已经对他产生了疑心,他又杀了吴进,留下来分明是必死无疑嘛!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又道:“公子文武双全,是个将才,若是能归顺朝廷,定可有一番大作为,何必非要跟着徐得功走那条死路呢?” 周祥语气坚定:“你不必再劝我了,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他见我还要说,伸手止住我道:“你若再不走,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说完就把玉佩还给我,使劲牵着我的手,走到门边打开门。正待出去,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环眼的男子从门后闪出来,看着我们道:“周将军,你这是要到哪去?” 周祥心中一惊,脸上不禁变了颜色,男子一双厉目瞪着他,眼中寒光凛凛。周祥见状忙松开我的手,躬身拜道:“属下参见徐将军。” 徐得功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冷笑道:“周将军,如今战事将至,你倒有闲情寻欢作乐啊。” 周祥俊脸一红,忙道:“将军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叫这个丫环给我送了一壶酒。” 徐得功鼻中冷哼一声道:“送酒?我方才在门外听到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朝廷二字,她若是个普通丫环,怎会谈论朝廷之事?” 周祥闻言一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徐得功冷声道:“怎么,周将军,无言以对了吗?” 我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是又如何?徐将军,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又施仁德之政,体恤天下万民,此次派了五万精锐骑兵来,却只是围而不攻,就是希望将军能够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将军若是能归顺朝廷,张大人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将军美言的。” 徐得功冷笑道:“果然是个奸细。我现在便杀了你。”刷的一声抽出腰中剑,大步向前。 周祥迅速伸出手,将我一把拉到身后道:“将军,她不过是个弱质女子,何必一定要取她性命?不如放她走吧。” 徐得功怒声喝道:“周祥,你这狗贼,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被美色所惑,想要背叛我。今日我便连你一块杀了。” 周祥急道:“属下从未想过背叛将军,请将军相信属下的一片忠心。”徐得功不理他,手中剑向前直刺而来。周祥将我一把推开,转身退至厅房,徐得功剑剑刺去,毫不留情,周祥脸上表情很犹豫,不肯拔剑,只在徐得功剑下不停闪避,已是险象环生。 我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暗骂道:周祥,你这个傻瓜,都到生死关头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想到这里,嘴上忙叫道:“公子,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了,你若再不动手,今日我二人都要殒命于此。还有城中那几十万无辜的百姓。难道公子忍心他们死在蒙古鞑子的铁蹄之下吗?” 徐得功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怒声道:“原来吴进已经被你杀了。” 我抬起头,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不光如此,军师也被我们杀了,你待怎样?” 徐得功大怒,舍了周祥,转身挥剑向我刺来。他的身法极快,手中剑如一道长虹,迅速将我笼罩其中,我一边施展步法拼命躲避,一边向周祥叫道:“公子,快下决心吧。” 周祥闭上眼叹了口气,伸手拔出腰间长剑,上前架住徐得功的剑,只是他心中还有些顾忌,招招留情,不肯痛下杀手。徐得功身大力沉,又一心要取周祥性命,渐渐占了上风。 我心中暗暗着急,知道自己若不出手,周祥是绝杀不了徐得功的。一念及此,不再犹豫,将手中银针全部向徐得功后背劲射而出。 徐得功听到脑后风声,闪身躲避,周祥迅疾刺出一剑,正中他肋下。 徐得功负痛,怒喝一声,用力格开他的剑,转身向我扑来。我脚下一点,飞快闪开,徐得功心中对我恨极,步步紧逼,手中长剑寒光闪闪,剑剑刺向我的要害,定要将我致于死地而后快。周祥手执长剑,站在房中一角,见我情况危急,欲待上前,又不愿从徐得功背后施杀手,一时迟疑不决起来。 我只恨自己怀中银针太少,身边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又见周祥那个榆木脑袋还站在那里发愣,心里实在气得苦,只是正当生死关头,稍有不慎就要死在徐得功剑下,根本没有时间出言劝他。 徐得功凌厉的剑气如狂风暴雨般铺天盖地而来,逼得我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桌边,眼角忽瞥到桌上那个细腰的美人瓶,忙一掌拍去,花瓶迅速飞向他面门。 徐得功摆头闪避,我趁机转到床后,还未站稳,徐得功运气狂吼一声,飞速纵身过来,手中长剑如利箭般疾射而出,转瞬就要刺到我胸口,我看看无法闪避,只得闭上眼睛,暗暗叹道:想不到我孟丽君今日竟要死在这里。 千均一发之际,周祥的宝剑自徐得功身后刺入,噗的一声轻响,从前心贯穿而出,鲜血顿时如急流般喷射出来,我慌忙飞身闪开,鲜血溅到床上,触目一片殷红。 第五十四章 一池碧水 徐得功去势骤停,全身染血,在原地立了一下,轰然倒地。一双虎眼依然圆睁着。我背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快的剑,此时见他已死,心中又不禁道了声可惜,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抚下他的眼皮,站起身对周祥道:“公子好身手。” 周祥摇头叹道:“他平时的武功本在我之上,只是被姑娘言语所激,乱了方寸,又被姑娘施展轻功引开,一时不防,才会死在我剑下。” 我见他的神情颇为伤感,心中也不禁涌起许多感慨,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公子,这徐得功一直怀疑你有异心,你今日背叛他也是迫不得已,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当今天子重用汉人,公子此次杀了贼首,立下大功,将来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周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蹲下身,用徐得功的衣襟抹去剑上的血迹。回手插回鞘内,又到床上取了被单裹住徐得功的尸身,挟着他出了水榭来到湖边,轻轻放在湖岸上。 我忙转身到柜中寻了一根绳索,出了门,来到他身边,将绳索递给他,周祥接过绳子,转身到树下搬来一块大石,绑在徐得功身上,两人一起将他抬过去,轻轻投入墨蓝色的湖水中,尸体很快沉了下去,水面上浮起一连串密集的水泡,最后归于平静。 周祥站在湖边,望着那一池碧水,呆立无语。我在后低声道:“公子,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今之计,只有归顺朝廷。小月愿意马上出城为公子送信。” 周祥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神情复杂,过了许久,方才咬了咬牙道:“好,我现在就送你出城。”说完就拉着我的手,把我一直拉到水榭中,从柜中取了一套男子服饰递给我道:“你快换上。”我不禁有些为难,看着他不言语。 周祥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我忙上前把门关上,飞快地换好衣服,又把发髻解开,用银冠束起来。 出了门,周祥伸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悄悄地穿过后园,来到马厩前,牵出一匹健壮的黑马,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我,低声道:“你拿着这块令牌,从东门出去,那里由我手下的兵士把守,他们一定会让你出城的。” 我接过令牌向他躬身拜道:“公子在关键时刻投向朝廷,将一场大战消灭于无形,让庐州城的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功德无量,小月代这里的几十万百姓感谢公子大恩。” 周祥点点头,忽然伸手把我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在我耳边轻声道:“小月,明日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心中一惊,忙道:“小月是个女子,怎能随大军前来?” 周祥柔声道:“那么庐州城平定之后呢?我能不能再见到你?”他的语气很温柔,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不舍。 我心里不禁有些歉疚,怕他发觉,忙镇定心神笑道:“此次公子立下大功,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为公子加官晋爵的。到时公子列身朝堂之上,荣任将军之职,自然会有机会和小月相见。” 周祥眼中眸光闪烁,看着我道:“小月,你真得希望我入朝为官?” 我心中又是一惊,忙避开他的眼光道:“公子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若不为朝廷效力,岂不可惜?” 周祥闻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月,你有所不知,自家人蒙难之后,我便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不想再涉足其中。这种心情,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抬起头,见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情,仿佛把我当成他的亲人一般。心里忽然很替他难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周祥伸手轻轻抚摸我头上的发丝,柔声道:“你放心,我是个负责任的人,一定会保全姑娘的名节,如果皇上真得赦免了我的叛乱之罪,我就请媒人到你家中提亲,成亲之后再带你回西安州去。” 我脑子里有点乱,呆了好一阵方才小声道:“提亲?为什么?” 周祥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你受张大人指派,不计个人安危,孤身一人来见我,又和我有了肌肤之亲,我若不娶你为妻,叫你以后如何做人?” 我倒,我晕,我…………。我看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又见他语气真诚,神情严肃,显然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心要负起这个责任。心中顿时大感郁闷。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榆木脑袋认真的样子实在有趣得很,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他满脸诧异地看着我,自知不妥,只得咬着牙,勉强忍住笑意,正待开口回绝他,又怕他一时怒起,反悔归顺朝廷之事,犹豫了一阵,只得红着脸支吾道:“只是小月并无爹娘,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表哥,你若有什么话,就跟他说吧。”话外音:等明日换回张好古的身份,再想法彻底打消你的念头。 周祥想了想笑道:“也好,等庐州事一了,我就和你表哥商谈我们的亲事。”说完话,双手依然紧紧地搂着我不放手,我急着想走,只得用力挣开他的怀抱,伸手到怀里掏出那包曼陀罗的花粉,递给他道:“这包花粉可使人昏睡,明日大军就会前来,为了尽量不伤及平民百姓,请公子善加使用。” 周祥接过花粉,揣到怀里,牵着我的手,走到后门边,打开门,一直将我送出去,到了大街上,看看四下无人,我转身正欲上马,周祥忽然从身后轻轻搂住我道:“等一下。” 我回头看着他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话音未落,周祥灼热的嘴唇已经落到我唇上,我一时不防,被他飞快地吻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松开我,笑道:“小月,后会有期。” 我顿时羞红了脸,慌忙避开他的眼光,纵身上马,拱手道:“告辞。” 第五十五章 聚散难期 周祥微笑点头。我一夹马腹,向前急驰了一阵,回头见他还站在后门外看着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伤感,明日城破之后,他能见到的就只有庐州州尹张大人,却再也见不到小月了,我这样欺骗他,他会不会很恨我。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暗道:公子,对不起,为了庐州城的几十万无辜百姓,小月只好对不起你了,希望你能明白小月的一片苦心,原谅小月吧。 我出了府衙,看看天色还很黑,忙戴上面具,先到客栈中去找林永斌,林永斌见了我大喜道:“你没事就好,我在府衙里找了许久,都不见你的人影,只得回客栈等你,你若再不回来,我又要去府衙找你了。” 我道:“师父,我已经联合了徐得功手下将领周祥,明日便与朝廷大军里应外合,取了庐州。” 林永斌疑道:“周祥?你如何说服了他。” 我轻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好古以后再慢慢告诉师父。我今晚就必须走,庐州城中的一切就交给师父了,师父一定要万事小心。” 林永斌笑道:“你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快走吧。” 我拱手道:“师父保重,好古告辞。”出了客栈,快马来到东城门,拿出怀中的令牌在守卫面前一晃,守卫见了令牌,忙打开城门,放我出去。我出了城,趁着夜色,快马加鞭,急往军营驰去,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离军营还有几里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想到李正风,暗道:我用花粉把他迷晕,悄悄地进了庐州城,他醒来见不到我,还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呢?只是不知他可肯照我信中的嘱咐按兵不动,如若不然,就必须马上回去阻止他。一念及此,我越发着急起来,飞快地打马向前急驰,到了一座小山坡前,我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远远的山下满是密密的营帐,营地上空烟尘滚滚,一派繁忙景象。 我又驰近了一些,已经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心中忽然一动,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可是急切间又想不出来。不禁有些疑惑,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先进了军营再说,这样想着,马蹄不停,已经快到营门前了,只见四周戒备森严,还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我来不及多想,正欲过去,眼角忽然瞥到一面黄龙旗,高高地挂在营地中间,在那里迎风飘扬。 黄龙旗!难道是二哥,他竟然为了我,亲自从大都赶来了。一时万般愁绪,从我心底狂涌而出,化作无数惊涛骇浪,在那里拍打着心的堤岸,喜悦与痛苦,快乐与忧伤,千种滋味,在心底往复纠缠,再多的言语都已无力表达。 我愣在原地,抬起头,望着那面龙旗,心中万分激动,过了好一阵方才平静下来,脑中开始急速地思索:怎么办,看营中的景象,分明是打算马上攻城,若是进去见二哥,劝他停止攻打庐州,他也许会答应我,只是经过了这次变故,二哥定然对我产生了戒心,以后要想再找机会离开他,恐怕千难万难。可是如果不去见他,庐州城的百姓怎么办,还有与周祥的约定。是走还是留,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马儿似乎在催我下决定,忽然扬起前蹄,向天长嘶了一声,三个熟悉的人影立刻从营中奔出来,一直奔到我面前。是阿罕,李正风和张渔。李正风伸手一把拉住我的马缰,神情激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我见他眼中满是关切之情,心中大为感动,飞快地跳下马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正风,对不起。”李正风摇摇头,只是望着我不言语。 张渔在旁喜道:“大人,你可回来了,皇甫将军从北地捎了一封信给你。”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我。我忙接了揣到怀里,转头看着阿罕道:“阿罕大人,大军莫非准备攻城了?” 阿罕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苦笑道:“你回来就好,有什么话,进去见了皇上再说吧。” 我见他看着我的神情颇为古怪,心里不禁有些犹豫,想到自己这次从大都领旨出来,先是在湖州杀了蒙古官员,惹来杀身之祸,让二哥不得不顶着压力,设法为我脱罪。现在又自作主张,孤身潜进庐州城,险些丢了性命。如此种种,二哥的脾气再好,怕是也要生我的气了。就这么进去见他,他会怎样对我呢? 阿罕见我表情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张大人,快随我来吧。”我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逃避,只得咬了咬牙,低着头跟着阿罕往大帐走去。李正风和张渔在身后担忧地看着我的背影,相顾无语。 我一直跟着阿罕走到大帐中,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拜道:“罪臣张好古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无声地挥了挥手,阿罕和帐中侍卫都退了出去,阿罕走在众人身后,回头望了皇上一眼,伸手把帐帘轻轻拉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帐中顿时变得一片沉寂,铁穆耳皱眉看着我,一语不发。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又不敢抬头看他,额上渐渐渗出汗来。铁穆耳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拉起来,一直拉到内室中,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低声道:“你可知罪?” 我使劲低着头道:“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铁穆耳眉头紧皱,面沉如水:“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行事却如此鲁莽,庐州城是何等危险的地方,竟然孤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和李正风辖下的五万蒙古骑兵怎么办?庐州城的百姓怎么办?”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急促道:“朕又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脸色也很难看,我心中暗暗吃惊,忙跪下道:“罪臣万死,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弯下腰,伸手扶我起来,用力握住我的手,走到案前,转身坐到龙椅上,指着身边的空位道:“坐下。” 我不禁汗颜,忙低下头道:“罪臣不敢。”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渐趋柔和:“这里没有外人,你只管坐下就是。” 第五十六章 佳期如梦 我犹豫着不敢上前,他见我站着不动,伸手一把拉我过去,按着我坐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我道:“你呀,还象从前一样,又固执,又任性,做起事来不考虑后果。先是在湖州误杀粘罕,犯下杀头大罪。如今又在庐州丢下大军不管,独自闯入敌营,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一味地给朕惹祸!没有危险的事情,朕都可以由着你胡闹,但是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朕绝不会再让你去做了。” 我听出他言语中的关爱之意,不禁又感动又难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铁穆耳见丽君平安回来,心中万分喜悦,几乎忍不住就想把她抱在怀里,向她倾诉自己满腔的思念,可是又怕太过纵容了她,让她下次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假意板起面孔,说了她几句,话才出口,便有些担心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此时又见她神情局促,一双似水明眸带着羞色,偷偷看他,一触到他的目光,便飞快地躲闪开来,说不尽的娇羞之态,心中不禁一颤。 所有的担忧和焦虑,以及因为丽君任性引来的一点怒气,登时都烟消云散,反觉快慰之极,一张脸再也板不起来,忍不住微微一笑,又很快顿住。低声道:“看来是朕从前太宠你了,才会把你惯得这么任性,今日朕一定要好好地处罚处罚你。” 我听他的话似乎是要责罚我,语气却又分外柔和,心里越发慌乱起来,红着脸道:“微臣任凭皇上处罚。只是在皇上处罚微臣之前,微臣有一件要事要禀告皇上。” 铁穆耳含笑看着我道:“你说吧。” 我道:“皇上,微臣已经联络徐得功手下将领周祥,约定今日与他里应外合攻取庐州城,事不宜迟,请皇上下旨吧。” 铁穆耳闻言看了我一眼道:“周祥是何人?” 我道:“周祥本是厢卫军出身,父亲被人诬陷,以至全家被问斩,周祥不得已才遁入山林。此人年纪很轻,武功又很高强,而且一向忠于朝廷,贼首徐得功便是死于他剑下,若是能允许他戴罪立功,即能体现皇上的一片爱才之心,又能让天下百姓感念皇上的仁德,从此再无反叛之心,朝廷也多了一员贤臣猛将,实乃一举三得的大好事。” 铁穆耳听我说完,略想了想,笑道:“好,朕答应你,这次叛乱若平息了,朕还要加封他官职。” 我见他回答得如此爽快,言语中满是对我的迁就之意,又想到他身为皇上,竟然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亲自赶到庐州来找我,嘴上说的虽然都是一些责备的话,却全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之语。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而他的一双眼睛也在看着我,眼里似藏着无尽的话语,要向我诉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不知不觉间,涌上我的心头,让我只想就这样和他互相对望着,忘了时间,也忘了所有的一切。 铁穆耳见丽君没有回答他,却把一双水一般灵动的眸子望着自己,眼中波光流转,脉脉含情。一颗心顿时急速地跳动起来,忍不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丽君的手,看着她含羞的双眼,目光再也不想挪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战马的长嘶,把我从迷茫中惊醒过来,见他还在注视着我,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低声道:“微臣多谢皇上。” 铁穆耳闻言不禁展颜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他的笑容很灿烂,象春日的阳光一样,暖暖地照到我心里,我顿时脸红心跳起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站起身拱手道:“皇上,微臣这就随大军前去。” 铁穆耳伸手拉住我:“不行,你刚刚赶了一夜的路,还未曾歇息,庐州之事就交给李正风吧。” 我急道:“皇上,微臣即然被朝廷任命为庐州州尹,率军平叛,如若临阵退缩,岂不遭人耻笑。” 铁穆耳正色道:“朕现在就下旨,命你前去歇息,谁敢耻笑,朕治他的罪。” 他的语气很坚决,我心里全乱了,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铁穆耳微微一笑,牵着我的手站起身,一直走到大帐外,看着我柔声道:“快去歇息吧,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说完在我手上紧紧地握了一下,轻轻松开。 我无奈,只得躬身道:“微臣告退。”快步回到自己帐中,转身坐在床上,手上似乎还留着二哥手心的温暖,让我不禁想起方才的情景,心忍不住又怦怦地跳了起来,暗道:难道我真得喜欢上二哥了,这可如何是好?二哥毕竟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生得妩媚多姿,艳丽动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且还有出身高贵的弘吉烈,她与二哥本是同族,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二哥再怎样冷落她,心里肯定还是有感情的。我到底是个外人,插在他们中间,又算什么?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少华的信,轻轻打开。一块穿着红丝线的心形碧玉滑了出来,我忙伸手接住,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用小楷刻着两行米粒大的小字:“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我低声念了一遍,忽然一阵心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只得勉强忍住,又翻过去看了看背面,却是一盏小巧的桃花灯,刻得活灵活现,不禁忆起当年在桃花灯会上,少华握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的情景,时光飞逝,转眼两年过去,而他对我的深情却一直没有改变。 我把碧玉坠子轻轻挂在脖子上,塞到内衣里面,叹了口气,又展开信来看,却是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心中不觉万分伤感,呆坐了一阵,把信纸轻轻折好,放到贴心的口袋里,躺下去,想让自己睡觉,只是哪里睡得着,一忽儿想到少华,他现在好吗?他知道我获罪的事了吗?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急着赶回大都呢? 少华受皇上之命,手握重兵,镇守北地,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而我现在却身在庐州,也猜不透二哥心里在想什么,这州尹还会不会让我当下去,一切都是未定之数。不知何时才能与他再见,他会不会很担心我,想念我?上次一别,已有半年之久,两情若是久长时,真得不在乎朝朝暮暮吗?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忽然又想到周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李正风一定会照我嘱托,约束手下兵将,不会伤及无辜。可是周祥呢,他现在顺利吗?徐得功和军师虽然都死了,叛军中还有别的将领,若是他们怀疑周祥怎么办?我在这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快乐这段时间很忙!非常忙!!!!!更新的速度会有所放缓,请大大们见谅,谢谢。 第五十七章 芳容别后 大帐中。 阿罕大步走进来,向铁穆耳躬身道:“皇上,李将军已经率大军出营了。” 铁穆耳微笑点头,看着他道:“阿罕,你说朕这次要不要将张好古带回大都?” 阿罕低头想了想道:“皇上,张大人这次在湖州杖杀粘罕,得罪了驸马,就是得罪了所有皇亲国戚,若是此时回大都,只怕他们会对张大人不利。” 铁穆耳笑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阿罕道:“皇上可以在大都附近择一座州府,安排张大人前往任职,一可以随时招他晋见,二也可以暂避风头。” 铁穆耳道:“朕想过了,离大都最近的就是滁州,往返只需一天路程。朕打算升张好古为东南道四品宣抚使,官邸在滁州,专司东南道的农田水利和商贸,即可发挥她的专长,又可以防止她再次领旨出去,免去四处奔波之苦。”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在朕心里,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她,和她在一起……。”他说到这里,想起方才丽君无比娇羞的神情,不禁心神荡漾。忍不住拿起毛笔,在纸上挥笔写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完看了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时,两个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来,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奏折,侍卫把奏折捧出来,放在书案上,向铁穆耳躬身道:“启禀皇上,这是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刚用快马送到,请皇上批阅。” 阿罕忙道:“皇上已经几日未曾歇息了,不如明日再批吧。” 铁穆耳含笑看了他一眼:“朕现在不想歇息,你们都下去吧。” 阿罕闻言无语,见铁穆耳已经到最上面拿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忙躬身退到帐外,吩咐侍女泡了热茶端进去。自己站在营地中间,仰头看了看天空,悄悄叹了口气。 大都。 少华骑着马,先到了中书府,一下马,便急忙奔进去,李成忙从里面出来迎接。少华看着他道:“我听说好古被皇上贬去庐州平叛了,可有此事?” 李成拱手道:“将军,确有此事,十几日前皇上也亲自赶去了。” 少华疑道:“皇上也去了?” 李成道:“正是。”少华脸上的表情变得很迷惑。想了想道:“你可知道庐州现在的战况如何?” 李成道:“属下不知。” 少华叹了口气,对李成道:“你家大人的房间在哪里,快带我去。”李成忙领着他到了丽君的卧房前,伸手推开门道:“将军请。”少华轻轻走进房间,对他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成拱手道:“属下告退。”转身退出去,伸手把门关上。少华走到书案前坐下,桌上摆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压着一根光滑的玉版尺,旁边的砚台上放着一枝细细的毛笔,笔上的墨已经干透了。 少华轻轻把笔执在手中,看着它,叹了口气,又把它放回砚台上,站起身走到丽君床沿上坐下,床上还铺着春天的厚垫子,显示屋里的女主人已经离开了几个月,只是空气中似乎还留着她身上的幽香,淡淡的,如兰如麝。 少华把床上的玉枕拿起来,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风从窗外吹过,吹动院中的榆树,响起哗哗的声音,几只蝉在浓密的树枝间轻轻鸣唱,少华把玉枕放回床上,缓缓站起身,在屋中恋恋不舍地环视一圈,不再停留,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小兰从门外奔过来,看着少华喜道:“皇甫少爷。” 少华笑道:“小兰,你也在啊!” 小兰嘟着嘴道:“是啊,公子不让我留在她身边,硬是逼着我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她。” 少华神情略有些落寞,轻声道:“有皇上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完话,想了想,伸手把门关上,拉着小兰坐下,看着她道:“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一定要据实回答我。” 小兰笑道:“皇甫少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小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华笑道:“小兰,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我只是想知道在大都,除了我和你,还有谁知道你家小姐的真实身份?” 小兰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只有李正风将军。” 少华脸上表情疑惑:“真得吗?” 小兰道:“是啊,小姐只告诉小兰,李将军知道她的身份,其他还有谁知道,小兰就不知情了。”她见少华沉吟不语。疑道:“少爷,莫非除了李将军,还有别人识破了小姐的身份,哎呀,那可就糟了,怎么办啊。” 少华忙止住她道:“小兰,我只是担心而已。” 小兰喜道:“哦,是这样啊,若是还有别人知道,小姐应该会告诉我啊,皇甫少爷,你只管放心好了。” 少华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想:“丽君自从考上状元以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被皇上升为二品大员,这次杀了蒙古官员,犯得本是死罪,皇上也只是把她降了三级而已。丽君要去平叛的,不过是庐州这样一个小小的城池,皇上竟然派了五万蒙古精锐前去,而且自己也亲自赶去助她,难道他也怀疑丽君的真实身份?若是果真如此的话,丽君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犯得是欺君大罪,一旦事情败露,二哥会念着往日的兄弟情谊赦免她吗?” 小兰在旁道:“皇甫少爷,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少华忙道:“没什么,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小兰道:“好啊,皇甫少爷,你这次要在大都呆多久啊,最好是能呆到小姐回来。” 少华微笑道:“我会尽量争取在大都多呆些日子,等她回来。”说完转身开门出去,小兰跟在他后面出来,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看着他远去,方才回来。 少华骑着马来到将军府前,下了马,大步走到父亲房中,躬身拜道:“孩儿拜见爹爹。” 第五十八章 一种相思 皇甫驭风抬起慈祥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少华,你这次急着赶回来,莫非是为了张好古张大人?” 少华犹豫了一下道:“不瞒爹爹,好古是孩儿的至交好友,听闻她有难,孩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皇甫驭风道:“说得是,为朋友两劝插刀,本是应该的,你长途跋涉而来,一定累了吧,早些进去歇息吧。” 少华道:“是,爹爹。”转身正欲出去,皇甫驭风在身后道:“你的师父和师妹几个月前已经回山寨去了,说等下次你回来,再过来和你相聚,如今你已经到家了,不如派人通知他们前来吧。” 少华笑道:“好啊,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了。”说完向皇甫驭风拱了拱手,轻轻退了出去。 却说那周祥,拿了小月给他的花粉,又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在房中密议了一晚。第二日出来,便到衙门中请来叛军中所有的将领和大小头目,请他们喝酒商议守城之事。酒中早已放了曼陀罗花粉,这些人不知有计,喝了几杯,尽皆醉倒,周祥吩咐手下将他们一一捆上,又遣散了守城的青壮年男丁,大开城门,迎接李正风的蒙古骑兵,一场战事消失于无形。林永斌见此间事已妥,不愿再回朝廷,托李正风转封书信给张好古,便自飘然而去。 我中午便起来了,这时大军早已去了庐州城,营中空荡荡的,只有张渔和一些留守的兵士,我吃了午饭,在营中转了几圈,远远地望见阿罕站在皇上的大帐前,怕他看到我去向皇上禀告。忙转身回到自己帐中,呆坐了一阵,实在是觉着无聊,心里又担心庐州的战事,便想悄悄溜出去,佩了剑,带了张渔,刚刚走到营门口,两个大内侍卫闪出来拦着我道:“张大人,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 我奇道:“这是为何?” 侍卫拱手道:“为了皇上的安全。” 我闻言无奈,只得转身回去,到了帐中,又伸手到怀里取出少华给我的信看了一遍,想了想,索性提起笔来,挥笔写了一封回信,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又嘱他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信的末尾问他何时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面谈。写完待墨迹干了,折好放到信套里,悄悄走到帐外,寻了张渔,对他道:“等大军回来,你找个机会离开军营,把这封信送到北地皇甫将军手中。” 张渔双手接过我的信,犹豫了一下,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见状奇道:“你怎么了?” 张渔拱手道:“大人,属下刚刚接到消息,皇甫将军如今已到了大都。” 我闻言不禁大为高兴,使劲抓着他的手臂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现在在大都?” 张渔被我抓得很疼,眉头微皱。我发觉自己失态,忙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啊。” 张渔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请大人明查。” 我伸手到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好了,我相信你,只是他身在北地,怎会突然回了大都呢?” 张渔偷偷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属下还有件事要禀告大人。” 我皱眉看着他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渔拱手道:“请大人随我来。”说完走到前面引路,我心中疑惑,跟着他慢慢来到帐中。张渔到里面提了一个鸽笼出来,笼中装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轻轻放在我面前。我见那鸽子全身羽毛洁白,没有一点瑕庇,一双眼睛圆而明亮,炯炯有神。心中便有几分喜欢。看着张渔笑道:“你什么时候养了只鸽子,我都不知道啊。” 张渔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是有意欺瞒大人,请大人恕罪。” “欺瞒?”我不禁疑惑起来,想了想道:“你这只是信鸽?” 张渔低着头道:“正是。” 我望着他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张渔道:“上次大人因杖杀粘罕之事获罪,属下曾用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皇甫将军,所以他特意从北地赶回来了。” 我闻言不由大惊,看着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少华这次从北地匆匆赶回来,都是为了我?” 张渔道:“正是如此,属下算了路程,皇甫将军应该已经抵达大都了。” 我轻轻皱起眉头,半晌没言语。 张渔低声道:“请大人责罚。” 我叹道:“是皇甫将军要你这样做的吗?” 张渔急道:“将军只是关心大人,请大人千万不要怪责将军。” 我低头想了想,看着他道:“你为何不将我被赦免的消息告知皇甫将军,让他白白为我跑了一趟。” 张渔道:“不瞒大人,将军一得知大人获罪的消息,当日便从北地启程,日夜兼程赶来,属下的信鸽无法送达他手中。” 我闻言不禁叹息。张渔依然跪在地上,悄悄看着我。我伸手扶他道:“你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飞鸽传书之事还有谁知道?” 张渔站起身道:“此事除了属下,再无第二人知道。” 我点点头道:“很好,你下去吧,这封信不用送了。”张渔伸手把信递还给我。拱手道:“属下告退。”快步退了下去。 我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慢慢走回自己帐中,伸手拉下帐帘,到书案前坐下,点燃了烛火,将信凑到火前,引着了,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叹了口气,又到怀里掏出那块三生石,伸手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道:“你这个傻瓜,原来你一直都在偷偷地关心我,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呢?怪不得送四个侍卫给我,原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北地离这里这么远,你日夜兼程地赶来,路上一定辛苦非常吧,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值得吗?” 石头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闪着晶莹的光泽。我看着它,心里忽然觉得很痛,象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碎成一片片,在风中纷飞。我轻轻把三生石放回怀中,转身躺到床上,用手捂着脸,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大摆宴席 夜幕渐深的时候,李正风和周祥带着军队回到军营,周祥跟在李正风身后,骑着马来到营门前,这时营中早已备好了许多酒菜,还燃起了无数篝火,只等大军一来,便要开席。 李正风纵身下马,拉着周祥的手,大步走进去,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眉眼清秀的少年从对面飞快地奔过来叫道:“正风。你可回来了。” 李正风迎上去,拉着少年的手笑道:“好古,有周将军帮助,一切顺利,这次你可立下大功了。皇上一定会嘉奖你的。” 周祥在旁笑道:“李将军,这位莫非就是我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张州尹张大人?” 李正风疑惑地看着他道:“不是张大人和你相约迎接朝廷大军的么,你怎会没有见过他?” 周祥笑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和我相约的不是张大人,而是一位美貌少女,名叫柳月,是张大人的表妹。” 李正风闻言想了想,脸上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转头看向我。 我迅速向他使了个眼色,转身对周祥拱手道:“幸会,幸会。” 周祥也拱手回礼道:“不敢不敢,早就听闻张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张大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没想到还这么年轻,真是让人佩服。” 我听他满口溢美之词,心里忍不住苦笑,嘴上忙谦让道:“岂敢岂敢,将军谬赞了。” 周祥向四下望了望,道:“张大人,柳姑娘现在在哪里,我很想见见她。” 我悄悄看了李正风一眼,支吾道:“这个嘛,啊……”这时,阿罕过来道:“周将军,皇上宣你觐见。” 周祥闻言忙对我们拱手道:“告辞。”我和李正风一起笑着拱了拱手。看他走远,李正风回头疑问地看着我,我忙凑到他耳边道:“此事说来话长,呆会再跟你解释。” 李正风点头会意,转身唤人将周祥带来的军士安排妥当,方才拉着我到前面篝火旁坐下,又招呼其他军中人等一起坐下,此时火堆上已经架上了全羊,烤得焦香四溢,令人垂涎,军士扛来许多坛美酒,放在一旁候着,只等皇上下旨,便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了。 周祥跟着阿罕来到大帐中,向皇上跪下拜道:“罪民周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周卿家平身。” 周祥语气恭敬道:“谢皇上。”站起身。 铁穆耳一双鹰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就是周祥,果然生得英姿勃勃,气宇轩昂,怪不得张爱卿在朕面前为你美言。” 周祥躬身道:“罪民一时糊涂,反叛朝廷,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笑道:“周卿家何罪之有?此次能够力斩贼首,兵不血刃平定叛乱,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卿家居功至伟,朕正准备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周祥闻言道:“罪民本是待罪之身,为朝廷效力实属应该,不敢要什么赏赐。” 铁穆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张爱卿在朕面前一力推荐卿家,卿家若是再推辞,岂不是辜负了张爱卿的一番美意。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吧。” 周祥犹豫了一下道:“罪民自家中剧变之后,对仕途已经心灰意冷,只想从此解甲归田,不问世事,请皇上恩准。” 铁穆耳笑道:“卿家正当好年华,又有一身好武艺,是个难得的将才,应该尽心为朝廷效力才是,就此离去岂不可惜。” 他见周祥还想再说,伸手止住他道:“朕已经答应了张爱卿,一定要加封你官职,你若再行推辞,岂不是要让朕成为失信之人。” 周祥闻言不敢再言语。铁穆耳向后挥手道:“宣旨。” 阿罕上前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祥力斩贼首徐得功,平定庐州叛乱,论功行赏,封为正四品肃卫将军,统领两万汉军,驻守湖北,钦此。” 周祥闻言无奈,只得跪下道:“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微微一笑:“你从今日起便是朕的臣子了,一定要尽心为朝廷效力,切不可辜负了朕和张爱卿对你的期望。” 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拱手拜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笑道:“爱卿请起。”又转头对阿罕道:“传朕旨意,把军中副将以上人等全部招来,朕要与他们同乐。”阿罕忙躬身去了,很快带了几十个将领进来。按官阶高低,分坐帐下两侧。 周祥坐在右边席首,我坐在他身边,李正风坐我对面,下人很快把酒菜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铁穆耳举起手中玉杯,在帐中环顾一周,朗声道:“众位爱卿请满饮此杯。” 众人一起举杯道:“谢皇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周祥在我身边举起酒杯道:“张大人,这杯酒我敬你。”我忙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多谢周将军。” 周祥把酒一口喝干,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令表妹如今在哪里?怎得不见她的人影?” 我心想:这人性子怎么这么急。脸上仍笑道:“周将军找我表妹,不知所为何事?” 周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贴着我的耳畔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等会席散,我再和大人详谈。”他说着话,鼻端忽然闻到一缕细细的幽香,淡雅而又清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心中大感诧异。 他靠得很近,灼热的气息吹到我耳朵里,让我不禁想起昨夜之事,心里觉得很不舒服,立刻侧身避开他,微笑道:“好啊,一言为定。”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递给他道:“这杯酒我敬周将军,祝将军鸿图得展,官运亨通。” 周祥听了我的话,心中涌起一丝伤感,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低声道:“多谢张大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铁穆耳坐在上面,望见张好古和周祥在那里窃窃私语,神态间似乎颇为亲密,心中不禁一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低头想了想,招手叫来一个侍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侍卫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第六十章 饮酒溪畔 夜渐渐深了,铁穆耳传旨众位将领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再带领辖下军队,赶赴各自的驻地。我们一起谢了恩,拱手出来。刚走到大帐外,周祥便来拉我的手:“张大人,不如到我帐中坐坐吧。” 我心里实在不想跟他独处一室,忙闪身避开他,拱手笑道:“如今天气炎热,帐里实在闷得慌,不如到外面找个地方谈吧。” 周祥想了想笑道:“好啊,你等我一会。”说完转身离去,不久带来几个军士,抬了一坛酒,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见我惊讶地看着他,笑道:“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与张大人一见如故,若不多喝几杯,岂不可惜。” 我忙道:“周将军,在下酒量甚浅,实在不能再喝了。” 周祥摇头笑道:“张大人何必推辞,方才在帐中,你不过喝了两三杯而已,根本没有尽兴。”他见我还想说,正色道:“在下早闻张大人的清名,知道大人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心中已存结交之意,请张大人看在在下的一片诚意上,不要再拒绝在下。” 我无奈,只得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祥见我答应,大为高兴,伸手来拉我的手,我不想让他碰到我,立刻退后几步拱手道:“周将军请。”周祥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转身向前走去,一个军士提着灯笼走到他前面引路,我犹豫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吐了吐舌头。 周祥带着我,出了军营,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吩咐手下铺上毡布,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做工精巧的细瓷酒具,又把坛子拍开,将酒倒在酒壶里,摆上几碟小菜,再把灯笼挂在一旁的大柳树上,一切停当了,方才拉我过去,坐在他身边,对军士道:“你们都回去吧。”军士向我们拱拱手走了。 我和他坐在一起,举目望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只听到细微的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周祥伸手为我倒了一杯酒,递给我道:“张大人请。”我红着脸接过来,低声道:“多谢将军。” 周祥给自己也满上,笑道:“这酒味道香醇,十分甘美,方才和皇上在一起,有些拘束,不敢放量,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大人不妨多喝几杯。”说完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只得也喝了,提起酒壶,又给他满上酒,自己也满上,看着他道:“将军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周祥笑道:“只是一点私事,不急,大人再饮几杯吧。”说完又和我碰了一下,我心道:这个周祥,思想虽然陈腐一点,脑子却不笨,我得小心应付才是。这里想着,又不好拒绝,只得又喝了一杯,笑道:“不瞒将军,在下酒量确实很浅,实在不能再喝了,请将军见谅。” 周祥见我推辞,也不相强,笑道:“不知张大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用伤感的语气言道:“在下自幼父母双亡,除了表妹柳月,再无其他亲人。” 周祥叹道:“是吗?看来大人和在下倒是一样,在下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完端起酒杯道:“为我们今日的相识满饮此杯,我先干为敬。”一仰脖喝了,我轻轻叹了口气,不好拒绝他,不觉又喝了一杯。 周祥放下酒杯看着我道:“张大人,令表妹莫非不在军营中?” 我心道:绕来绕去,又绕上来了。嘴上忙道:“是啊,小月昨日受了些惊吓,身体不适,我今早便派人把她送回大都了。” 周祥脸上神色一暗道:“原来是这样。”旋即又看着我道:“张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你表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生得如此美貌,又有才情,你怎能放心她一个弱女子深入敌营,孤身涉险,此举大大不妥。” 我忙笑道:“将军说得是,怪不得我表妹回来对我说了将军许多好话,说将军是当世之英雄,文武双全,心胸开阔,此次庐州城的百姓能够免受战乱之苦,都是将军之功。” 周祥摇头道:“这次在下能够弃暗投明,归顺朝廷,柳姑娘功不可没,若不是她,周某早已死在蒙古人刀下,又哪里能坐在这里和大人喝酒呢?” 我忙道:“如若不是将军心存善念,不愿无辜百姓受难,我表妹便是舌灿莲花,又如何能说动将军?” 周祥笑道:“在下这次约大人来喝酒,就是想谈谈令表妹的事。” 我心里捏了把汗,脸上仍笑道:“将军请说。” 周祥从怀中掏出一个极精致的香囊,到里面拿出一块丝帕,打开来递到我面前,我一看,却是我昨日用过的那些银针,有十几根,擦得闪闪发光。心想:难得他收了来。不禁笑道:“这些好象是我表妹之物,将军莫非是要将它们还给我表妹?” 周祥看着我笑道:“这倒不是,我昨日待你表妹走后,在卧房的地上发现了这些银针,方才知道原来你表妹不光美貌聪慧,还善使暗器,身法也颇灵巧,真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只不知师从何人?” 我眼珠一转,笑道:“不瞒将军,舍表妹的武功都是她的未婚夫亲自教授的。” “未婚夫?”周祥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惊诧,呆了半晌方才言道:“原来小月姑娘已经许了人家?” 我道:“是啊,两年前我姨父为她订下一门亲事,也是一位将军,如今在边疆镇守,等他这次休假回来,在下就要为他们筹办亲事,到时还请周将军前来喝一杯喜酒。” 周祥轻轻叹了口气,把银针用丝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香囊里,揣入怀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见他如此珍视那些银针,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知将军有何事要与在下商谈?” 周祥语气伤感道:“此事不提也罢,在下能与大人相识,也算缘分,来,陪我喝酒,我们今日不醉不归。”说完便提起酒壶给我满满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递到我面前,笑道:“大人请。” 第六十一章 何以解忧 我不好拒绝他,只得接过酒杯慢慢喝干,又给他倒了一杯,笑道:“在下今日能够结识将军这样的人物,实乃平生一大幸事。这杯酒我敬将军。” 周祥无语,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这样连着喝了好几杯,我怕他喝醉,忙伸手止住他道:“周将军,已经很晚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周祥轻轻拉住我的手,正想说什么,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低下头仔细看我的手,我心中一惊,用力想挣脱他的掌握,奈何他握得极紧,一时竟抽不出来,不禁暗叹一声:“糟了。”脸上仍笑道:“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周祥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开我的手,转过头,默默地看了我许久,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只得悄悄避开他的眼光,笑道:“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你就要赶往湖北赴任,切不可误了行期。” 周祥皱着眉不言语,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移到我腰上,看到那块玉佩,眼中突有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指着那把佩剑笑道:“原来张大人也会武功?”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几下三脚猫功夫,根本无法与将军相比。” 周祥嘴角微扬,轻声道:“大人何必自谦,你这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想必身价不菲吧。” 我闻言笑道:“不瞒将军,在下这把剑,是当年随同当今皇上,平定合丹叛乱时,一位朋友送给在下的。” 周祥双眉轻扬,“没想到张大人还曾经在皇上军中任过职,真是令人佩服,那么大人后来又怎会想到离开军营,投考状元呢?” 我叹了口气道:“在下在军中,亲眼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心中感到厌倦,本想从此浪迹天涯,逍遥一生。这时,朝廷颁下旨意,开科取士,让有志为民之人都可上朝为官,为国出力。张某当时年少轻狂,一时意气,决定参加科举,以为到了朝堂之上,便可尽展平生所学,改革吏制,去除积弊,制定新政,福泽天下百姓。” 周祥闻言不禁动容,看着我的眼睛光芒闪烁:“没想到大人竟然有如此大志,周某真要自惭形秽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将军千万别这么说,正如将军之所言,官场黑暗,仕途险恶。若想凭一人之力,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难度之大,远远超出在下从前之所想。虽然当今皇上英明睿智,志向远大,很想开创一番万世基业,但是皇太后,皇亲国戚和那些蒙藉大臣的势力极大,要推行新政,他们一定会跳出来反对,改革之路困难重重。就算身为皇上,也有诸多顾忌,不能够为所欲为。可叹在下到了今日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周祥默然了一阵道:“大人说得很对,而且以大人的身份……”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在朝为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人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我明白他之所想,心知只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才能彻底打消他的念头。想到这里,索性直言道:“张某现在对仕途也已经心灰意冷,只想早日履行婚约,和他携手归隐,觅一处田园,粗茶淡饭,平平淡淡过一生,此生于愿足矣。” “履行婚约?”周祥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提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倒入口中。放下酒杯看着我道:“大人这把佩剑,可否借给在下一观?” 我闻言把腰中佩剑取下来,递给他道:“不瞒将军,在下其实并不懂得鉴赏宝剑,将军一眼就能认出它不是凡品,想必对剑之一道十分了解,不如请将军为在下鉴赏一番吧。”周祥悄悄看了我一眼,把剑接在手中,轻轻抽出来,月光照在剑身上,一时寒光大现,冷气逼人。 周祥开口赞了一声道:“好剑!”又看了看剑鞘,笑道:“大人此剑名为湛月,锋利无比,可断金石,应是前朝一位将军之物。”说完把剑放在身边,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我,笑道:“你再看看我这把剑。” 我接过那把剑仔细看了看,只见剑鞘上镶着一对耀眼的明珠,光华四射,四周用黄金装饰,雕刻着极精细的花纹,剑柄上也缠着金线,坠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环。不禁笑道:“将军这把剑,光看外面已经是富贵逼人了,里面的剑肯定非比寻常吧。” 周祥嘴角含笑:“你拔出来看看。”我心道:“在庐州城已经看过你的剑了,你用它杀了吴进和徐得功两个人,我还帮你擦了剑,自然知道它的价值。” 周祥见我迟疑不动,伸手到我手上拿过剑去,呛的一声拔出来,看着它笑道:“这把剑名唤明珠,是我爹花费数千金为我购得,我昨日为了小月姑娘,用它连饮两位兄弟之血。如今小月已经许了人家,我留着这把剑,只不过徒增伤感而已。不如把它和大人交换了吧。”说完就把自己的剑连同剑鞘一起塞到我手里,取了我的剑,佩在腰间。 他的动作极快,我一时不及拦阻,又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心中一震,忙开口道:“将军,万万不可,这把剑本是令尊留给你的心爱之物,怎能与在下交换?”说完便站起身,欲把剑递还给他。 周祥伸手止住我道:“只是朋友之间互赠信物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若是坚辞不受,就是看不起在下,不把在下当朋友。” 我听了他的话,猜出他换剑的用意,心里不禁有些难过,欲待拒绝他,又实在开不了口,正在犹豫间,周祥提起酒壶,满倒了一杯酒,递给我道:“张大人抬起头,见他看着我的眼睛蓄满了温柔,神情也颇为忧伤,心中越发歉疚不已,想来想去,终究不忍推辞,只得把他的剑佩在腰间,伸手接了酒杯,强颜笑道:“多谢周将军。”把酒一饮而尽。 周祥见我接了剑,眼中光芒一闪,很快又消逝了。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暗暗叹了一声,提起酒壶给他也倒了一杯,举起来递给他道:“下官祝将军此去湖北一路顺风。” 周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过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很快又给两人倒上,这样连喝了几杯,我已有了三分醉意,见他还来给我倒酒,忙伸手按住酒杯道:“周将军,我真得不能喝了,不如等下次有空,再和将军痛饮一番吧。” 第六十二章 酒醒何处 周祥轻声叹道:“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如果真得有下次,人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就算真得有下次,我已不再是我,她也不再是她了。”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伤感,触动我心中愁绪,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我轻轻拿开掩着酒杯的手,看着他提起一边的酒壶,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送到我面前,笑道:“喝吧,难得我们这么有缘,千万不要拒绝我。” 我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给他斟满了酒,笑道:“将军为人坦诚,心胸开阔。是位真君子,真英雄,在下平生最欣赏的便是将军这样的人物,这杯酒我敬将军。” 周祥闻言大为感慨,拿起酒杯看着我,正待说话,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冲我们笑道:“哈哈,原来你们两个人在这里,让我好找。” 我回头见是李正风,喜道:“正风,你来了。” 周祥抬起头看到他,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旋即笑道:“来,快坐下,陪我喝酒。” 李正风笑道:“好啊。”走到我们中间坐下,我忙提起酒壶给他满倒了一杯,笑道:“请。” 李正风端过来一饮而尽,转头对周祥道:“今日将军立下大功,一入朝便被升为四品之职,以后前程一定不可限量,这杯我敬你。”说完便给他倒了一杯酒,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去一口喝干。 李正风又给我倒了一杯,笑道:“你也喝。”我见李正风前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庐州的叛乱已经顺利平息,未伤及一个百姓,大为高兴,不再推辞,只管和他们开怀畅饮起来。 远远的树后,一个侍卫探头出来看了三人一眼,转身施展轻功,飞快地进了军营,到了大帐中,向铁穆耳躬身行了一礼,走上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许久。铁穆耳听完他的话,低头想了想,脸色突然大变,过了好一阵,方才恢复常态,沉声道:“你下去吧。”侍卫躬身去了。 铁穆耳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沉吟良久,从椅上慢慢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轮明月,默然无语。此时已近子夜,营地上一片寂静,阿罕在后面悄悄抬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阵,低声道:“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铁穆耳没有言语,默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方才转过身,见阿罕还侍立在身后,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挥手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罕闻言不禁有些迷惑,见铁穆耳双眉紧皱,脸色阴沉,不敢再问,忙拱手道:“微臣告退。”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溪畔。 酒过三巡,我们三人都有些醉了,我缓缓站起身,看看天上的明月都快下山了,不禁笑道:“天快亮了,时间过得好快啊。”说完话,一阵眩晕袭来,不禁晃了几晃。 李正风站起身扶住我笑道:“好古,你又喝醉了。” 周祥枕着手臂,轻轻倒在草地上,望着头顶的星空,叹了口气,笑道:“是啊,我们都醉了,不过,你们两个都没我醉得厉害。”说完停了停,轻声吟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在旁击掌道:“好啊,好啊,是柳永的词,没想到周将军也是一位雅人。”李正风看着我笑一笑,走过去,使劲拉他起来道:“走吧,天一亮你就要启程去湖北,可不能误了时辰。” 周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到树上取了灯笼,笑道:“来,我给你们引路。”说完脚步蹒跚地向前行去。李正风伸手拉住我的手,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军营中。 周祥在前面立住脚,转身向我们拱手道:“在下这次去湖北,从此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才能与二位相见,临别之际,别无所求,只希望二位能够记得还有周某这个人,此生于愿足矣。”说完向我眨了眨眼,我心中一动,正待答言,周祥一笑,已经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了一会,忽然涌起一丝伤感,不觉叹了口气。这时,李正风走到我身后,低声道:“好古,柳姑娘就是你吧。” 我叹道:“是啊,什么事都瞒不过正风。” 李正风轻声道:“周将军莫非喜欢上了你?” 我转过头看着他,苦笑道:“那又如何呢?好古现在身犯欺君之罪,是不可以有儿女私情的。”李正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我转身向他拱手道:“正风,告辞。” 李正风拱手道:“告辞。”我迈动步子,慢慢回到自己帐中,李正风在身后望着我的背影,良久无语。 我进了内室,伸手把腰上的明珠剑取下来,看着它,苦笑了一下,转身挂到墙上。自己慢慢走到床边,衣服也不脱,轻轻倒下去,脑子里变得一片混乱,所有的事全部塞在里面,满满的,乱纷纷的,疼痛不已,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索,索性闭上眼睛,摒弃杂念,什么都不想,终于慢慢睡着了。 过了许久,铁穆耳从帐外轻轻走进来,抬眼看到墙上那把镶着明珠的宝剑,眉头微皱了皱,转身坐在丽君床沿上,见她合衣躺在床上,身上什么都没盖,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过被单盖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忽而喜悦,忽而忧愁。不知坐了多久,远处传来几声响亮的鸡啼,天,就快亮了,东边的山峦上已经透出了淡淡的曙光。铁穆耳犹豫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回头看了丽君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做了一晚上的梦,奇奇怪怪的,无数的人在梦中来来往往,到处都是杀伐之声,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弄得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头还疼得厉害,跟要裂开似的。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躺了一阵,不敢再耽误,转身慢慢起来,寻了靴子穿上,走到帐外,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太阳已经移到正中了。 第六十三章 富贵之家 晕,我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个张渔,也不叫我。我心中暗道。扭头看四周,营地上空荡荡的,只剩下皇上的大帐,还有几座小帐篷,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侧耳听听,四周一片寂静。 我心道:糟了,糟了,大军定是已经走了,周祥肯定也走了,都没来得及送他,居然睡到这么晚才起来,真是太不象话了。这里想着,忽见李正风和张渔从前面迎着我走过来,李正风看了我一眼,笑道:“好古,你醒了。” 我红着脸道:“是啊,张渔,你也不叫我,害我这么晚才起来。” 张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李正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对我笑道:“你不知道,张渔早就想叫你了,是阿罕说皇上吩咐的,叫你多睡一会,谁也不许打扰你。”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伤感,低着头默然无语。 李正风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吗,皇上下了旨,要我和你今日就收拾行装,随他一起回大都。” 我叹了口气道:“是吗?皇上不是封了我为庐州州尹吗,怎得又要我回京呢?” 李正风道:“新的庐州州尹就要来了,你这次立下大功,皇上让你重回京城为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闻言心中暗道:二哥果然对我起了戒心,要我回大都去。到了京城,就必须面对他,还有那个已经开始怀疑我的九王爷。还有驸马,我杀了他的侄子,他怎会善罢甘休?这条官场之路越来越凶险了,该如何应对呢? 即然少华也在大都,不如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探探他的真心。若是他愿意为了我放弃所有的一切,我就悄悄和他离开大都,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回来。可是,如果他不愿意呢?他现在是三品武官,家世又好,从小在丫环仆从的围绕中长大,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有锦绣般的前程。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大多数男人喜欢的东西,他都可以得到,我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他会为了我抛下这些吗? 李正风见我神情忧郁,心中疑惑:“怎么,好古不想回京城吗?” 我叹道:“是啊,做京官要受很多拘束,每日都得跟那些朝中权贵打交道,还要事事小心,低眉顺眼的做人,哪有到地方上,做个大权在握的父母官来得自在。” 李正风笑道:“皇上这么宠爱你,你何不向他上道奏折,要求外放地方。” 我苦笑道:“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李正风轻声道:“其实我很希望你留在大都,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和你把酒言欢,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他的眼睛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抬起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一片片浮云从上面轻轻飘过,我看着它们,心中忽然涌起万千愁绪,只恨不得身子化作一道清风,飞上高高的苍穹,远离这尘世,从此再无烦恼和忧愁。 大都。 清晨,皇甫少华正在院中练剑,一个下人过来道:“少爷,也金将军求见。” 少华笑道:“是吗,快请。”说完忙收了剑,进房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锦袍,亲自到前厅中迎接。只见一个生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健壮男子,大踏步走进来,向少华拱手道:“皇甫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少华迎上去,执着他的手笑道:“也金兄,托你的福,我一向都好,快请坐吧,上茶。”说完拉着也金坐在茶几旁,下人捧了一杯茉莉花茶,送到也金手中,也金端起来尝了一口,不禁笑道:“我记得皇甫兄原来爱喝龙井的,怎得许久不见,改喝这种花茶了?” 少华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道:“小弟听闻也金兄上个月刚被皇上派到江北驻防,怎得又回了大都?” 也金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江北是个是非窝,迟早要出大事,小弟借了平章政事胡大人之力,方才脱身回来。” 少华闻言,心中恍然,想了想道:“如今江北换了哪位将军驻防?” 也金道:“左卫将军洪明海,他的心眼可比我多得多,最能胜任此职。” 少华微笑点头。也金又道:“皇甫兄,你回大都也有些日子了,每日闷在府中岂非无趣,不如和小弟一起到胡公子府上聚一聚如何?” 少华想了想笑道:“好啊。”两人携了手,出了府门,骑上马径往平章政事府而去。到了大门前,甩蹬下马,进了府,早有胡义真的长子胡德忠从里面迎出来,向两人拱手道:“两位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说完便引着两人走到前面的小园中就坐。 这时座上已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一身红袍,颔下蓄着一抹山羊胡子,红脸膛,圆眼,正是枢密院事陈国杰。 另一个穿着一身紫袍,长方脸,一弯薄唇,两道柳叶眉,肤色稍黑,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腰上佩着一把镶着美玉的宝剑,生得倒还俊美,只是一双黑亮的眼睛隐约透着些邪气,正是皇太后的亲侄子,龙卫将军阿术。几个人一起见了礼,围着桌子坐下。 五个穿着丝织彩裙,插金戴银,模样娇俏可爱的小丫环,提着酒壶上来,给五个人满上酒,站在身后,手执纨扇为他们扇风。胡德忠端起酒杯笑道:“难得几位大人赏脸,到鄙人的府上来相聚,真是荣幸之至,这杯酒算在下敬大家的。”众人忙举杯道:“不敢,不敢。”将酒一饮而尽。 胡德忠轻轻拍手,一个穿着淡绿色锦绣罗裙,头上插满珠翠,面容秀丽,身材窈窕的少女,手抱琵琶慢慢走上来,向五人福了一福,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轻拨琵琶唱道: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些俏皮,倒也十分好听。阿术率先击掌道:“唱得好,好曲儿,却是胡兄从那儿寻来的?” 胡德忠见他爱听,心里颇为得意,假意谦让道:“不过尔尔,让阿术兄见笑了。” 少华在旁听着她唱的曲子,忽然想到丽君,心中不禁有些伤感,拿起酒杯,又满饮了一杯酒。身后丫环忙给他倒上。这酒醇厚,略有些后劲,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醉了。 第六十四章 牡丹屏风 阿术带着几分醉意,斜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胡德忠道:“听闻令妹绣了一幅牡丹富贵图,不知今日可肯拿出来给我们这帮兄弟鉴赏一番。” 胡德忠闻言笑道:“几位大人请随我来。”说完领着他们来到花厅中,指着厅上摆的那一面屏风笑道:“这面屏风便是出自舍妹之手,几位大人见笑了。” 阿术率先走过去看了看,笑道:“好,绣得好,胡小姐的刺绣果然不是凡品,世上又有几人能相比呢?” 陈国杰闻言也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笑道:“很好,把牡丹绣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让人佩服。” 也金站在一边远远地看了看,笑道:“好是好,只可惜在下是粗人,看不懂这个,胡兄见谅了。” 胡德忠拱手道:“哪里哪里。” 少华闻言也走过去看了一眼,见那牡丹绣得十分繁盛,大朵大朵的绽放,红的象火,白的象雪,一派艳丽景象,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禁摇头莞尔,暗想:牡丹本是花之富贵者,这位胡小姐未能绣出这种花的高贵气质,反倒把它渲染得太过张扬,以至流于俗艳,未免可惜。 阿术在旁看着他道:“皇甫兄笑什么?” 少华忙微笑掩饰道:“没什么,确实绣得很好,这位胡小姐一定是位兰心慧质之人,才能绣出这么好的牡丹。” 胡德忠拱手笑道:“几位大人谬赞了,快快请坐。”又对丫环道:“还不快给几位大人倒酒。”丫环忙上前给众人的杯中满上酒。 几人看罢屏风,依然到座上坐了,喝了几杯,叙了回闲话,便开始谈论朝中政事,也金道:“听闻这次皇上亲自前往庐州平叛,是为了张好古那个汉官。” 胡德忠笑道:“是啊,这张好古自入朝以来,皇上一直对他宠爱有加,先是赐他府邸,后来又赏给他高官厚禄,这次杀了蒙古官员,也不肯降罪于他,此种恩宠,真是无人能比。” 阿术鼻中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也没什么出众之处,竟能讨得皇上如此欢心,岂不怪哉。” 陈国杰道:“将军此言差矣,张大人在朝为官几个月,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大事,皇上升他官职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这次在湖州错杀粘罕,也是出于无奈。” 少华闻言喜道:“陈大人说得是,在下也是如此认为。” 也金道:“只是庐州城本是一个小城池,又只有三万叛军作乱而已,皇上却派了五万蒙古精锐前去,还不放心,竟然亲自赶去,这种恩宠,自我朝开国以来,又有谁得到过呢?难道这位张大人不光才华出众,还精通媚惑之术不成。” 少华听他语气轻佻,心中不禁生起一股怒气,沉声道:“也金兄,你这话说得不对,在下与张好古相交甚深,知其为人最是光明磊落,且生性坦荡,根本不会做那些宵小之事。” 也金见他情急,笑道:“即然他未用媚惑之术,那么就请皇甫兄说说看,皇上为何如此宠爱这位张大人呢?” 少华朗声道:“张大人文采风流,心地仁慈,又有治世之能,且对皇上忠心耿耿,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也属理所当然之事。” 胡国忠见他们争论,忙在旁打圆场道:“今日本是朋友相聚,不可再论朝廷之事,还是听曲子吧。”说完对歌女示意。 歌女含笑点头,手抚琵琶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歌声带着些淡淡的哀伤,十分动听。只是少华已经无心听曲,心里想着也金的话,暗道:难道皇上宠爱丽君,真的还有别的原因吗?一念及此,又忙摇头打住。皇上天纵英才,年轻睿智,是一位英明仁德之主,无论人品,胸襟,气度,都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自己身为臣子,又怎能妄自揣测君心。 还有丽君,她和自己相识两年,彼此的了解不可谓不深。自己更没有理由怀疑她。想到这里,疑虑渐消,只是脸上仍不禁露出焦躁之态。阿术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这首歌太过忧愁,不如换过一首欢快些的吧。”歌女闻言只得又拨动琵琶,轻声唱道: “喜你天生成百媚姣,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巧。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 众人听了歌词,一起击掌笑道:“好,这才是好曲儿呢。” 阿术听完曲子,又道:“胡兄,今日怎得不见令妹?” 胡德忠闻言笑道:“舍妹今日一早就随家母到佑民寺上香去了,现在应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屏风后忽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只见一位穿着一袭粉红色曳地长裙,腰上束着绣着牡丹花的华丽丝带,云髻上插着一枝五凤挂珠钗,描着两弯细眉,面颊红润,身量苗条,体态婀娜的妙龄女子,带着一个穿红衣的小丫环,从里面姗姗走出来。一直走到桌前,向几人弯腰施了一礼笑道:“几位大人大驾光临,秀珠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几个人忙拱手笑道:“不敢,不敢,胡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们了。” 胡德忠笑道:“秀珠,快过来。”胡秀珠慢慢走到他身边,脚步移处,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送到众人鼻端。少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女子都爱涂脂抹粉,却不知年轻女孩儿自然的模样儿才是最美的。丽君天生丽质,美得不可方物,就从不用这些妆饰。想到这里,转过头看了胡秀珠一眼,见她生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艳红的嘴唇,鹅蛋脸儿,脸上薄施了些脂粉,项上戴着一个镶珍珠的金项圈,灿灿生光,耀人眼目。心中不禁暗道:这位胡小姐的模样气质倒与那牡丹花颇为相似。 胡秀珠的母亲本是蒙古郡主,身上流淌着一半草原人的血液,性格开朗大方,不拘礼数,不似其他汉人女子般腼腆羞涩,又与这些人相熟,并不拘束,转身轻轻坐到胡德忠身边的椅子上,抬起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正待说话,忽望到对面的少华,只见他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鼻梁高挺,举止有礼。眉宇间英气勃勃,腰上佩着一把银鞘的宝剑,衣饰华贵,显是富家公子,却没有富家公子的纨绔之气,反倒带着一种潇洒飘逸的气质。大出自己意料,不觉一愣,又见他也转眼看着自己,一颗心登时怦怦地跳个不停。忙红了脸娇笑道:“这位公子贵姓大名,看起来有些面生呢?” 胡德忠笑道:“秀珠,这位是皇甫将军,他以前从未来过我府上,所以你未曾见过他。” 第六十五章 蓦然回首 胡秀珠闻言抿嘴笑道:“小女子见过皇甫将军。” 少华笑道:“胡小姐不必多礼。” 阿术在旁道:“胡小姐不但绣得一手好牡丹,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不知今日可肯赏脸为在下等弹奏一曲?” 胡秀珠见他启口要听自己弹琴,心中一动,想了想笑道:“几位大人真得想听小女子弹琴么?” 阿术笑道:“那是自然,只不知小姐肯不肯啊?” 陈国杰和也金也在一旁道:“连阿术大人都说小姐的琴弹得好,在下等今日也想饱饱耳福啊。”少华闻言笑而不语。 胡秀珠想了想笑道:“那小女子便出一道谜题,几位大人若答得出,小女子马上为几位大人弹奏一曲。” 阿术大喜,笑道:“不知是何谜题,请小姐示下。” 胡秀珠轻声念道:“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打一用物。” 众人闻言都低头苦思起来。少华心中早已有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见阿术脸上神情焦急,已经探知他的心意,想了想,趁人不备,悄悄伸手过去,到他手心上写了两个字,站在胡秀珠身后的丫环小红眼尖,却看到了,掩嘴一笑,只不作声。阿术想了想,果然没错,笑道:“莫非是更香?” 胡德忠击掌道:“答得好,正是更香,秀珠,你今日这曲子可是非弹不可了。”胡秀珠脸上一红,正在犹豫,小丫环忙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胡秀珠闻言把一双丹凤眼悄悄往少华脸上瞄了瞄,笑道:“好,小女子便为几位大人弹奏一曲。” 一个丫环快步取了一面桐木古琴来,放在琴榻上,胡秀珠站起身,轻移莲步,款款走过去,坐下来调了调琴弦,轻声唱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传,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葛然回首,那人却在,***阑珊处。” 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带着些隐隐的喜悦,少华听着琴声和歌声,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一直飘到两年前,和丽君在河边初次相见,用珠簪和花布小人,到那女孩手中换了一盏桃花灯,一起猜出谜题,得了那两块采自泰山的三生石,注定了彼此相约的缘分。 时光荏冉,转眼两年过去,忍看世事变迁,人面变幻,对丽君的思念却未随着时间流逝,减淡半分。此刻心中别无所愿,只希望三生石真得能够灵验,让自己和丽君佳期早至,从此朝夕相伴,携手共度一生。 胡秀珠含情的双目,悄悄抬起来,看向少华,却见他神情恍惚,似乎正在想事,没有用心听她的琴,不禁有些失望。一曲终了,座中人一起击掌赞道:“弹得好,真是好琴。” 阿术笑道:“胡小姐弹的好曲子,在下敬你一杯。”说完取了酒杯,倒满了酒,站起身送到胡秀珠面前,胡秀珠抿嘴一笑,接过来轻轻啜了一口,笑道:“多谢阿术将军。”转眼看少华,见他双眼望着窗外,眉头微皱,似在沉思,心中不禁暗暗叹了一声,站起身,向几人施礼道:“小女子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说完便转过身,脚步娉婷地离去,阿术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之后,方才把目光收回来。 陈国杰抚须笑道:“果然弹得好,只是胡小姐毕竟是个女子,还略嫌柔弱了些,上次老夫在颜右丞的寿宴上,曾听过张好古张大人弹奏古曲《十面埋伏》,琴声铿锵有力,如金石之声,那种气势,昂扬激越,动人心魄,世上真是无人能比啊。”说完脸上还露出感慨之色。 少华闻言大喜,笑道:“是吗,在下只知道张大人唱得一手好歌,却不知道她的琴也弹得那么好。” 陈国杰道:“不光如此,他还写得一手好字,当日他送给颜右丞的贺礼,便是一个斗大的寿字,龙飞凤舞,气势逼人,一拿出来,举座皆惊。” 阿术道:“此人出身低贱,却生性倨傲,自诩清廉,平日里目高于顶,待人处事又太过执拗。虽有才华,却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当今皇上宠爱他,他这官早就做不长了。”他说完话,忽想到少华,扭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要出言反驳。出乎意料的,少华却未答言,脸色还颇为平和,不禁暗暗诧异。 却不知少华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早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暗道:自己只知道丽君文采出众,又有治世之能,还唱得一手好歌,没想到她对琴棋书画等技艺也颇为精通,而我身为她的未婚夫,对她的了解,竟然还比不上朝中的大臣,真是惭愧。 转念一想,又不禁暗暗喜道:象丽君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世上能有几个?而她却是我的未婚妻,一生一世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何其幸甚!只是不知她何时肯把官辞了,跟我成亲呢?想到这里,满心的喜悦复又转回忧愁,坐在那里默然无语。 胡秀珠带了丫环小红回到绣楼中,坐在绣案前,拿起针线,却再也无心刺绣,只管在那里呆呆地出起神来。 小红跟随她多年,早已看穿了她的心事,掩嘴笑道:“小姐,可要奴婢前去打探打探。” 胡秀珠脸一红,低着头不言语。小红一笑,飞快地走了,过了好一会,方才回来,在胡秀珠耳边道:“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位公子名叫皇甫少华,今年24岁,被朝廷封为正三品勇武将军,现在北地统领五万蒙古骑兵,其父是当朝元老皇甫驭风。”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小姐焦急地看着她,笑道:“还未娶亲。” 胡秀珠脸一红,悄悄吁了口气,转身到书案上取了四把折扇,调了彩墨,挥笔在每把折扇上分别画下一扇牡丹,画完想了想,到其中拣出一把,在旁边题了一首诗,递给小红,含羞低声道:“这把扇子送给皇甫将军,另外几把分别送给其他三位大人,可千万别弄错了。” 第六十六章 花落无声 小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堆着满脸的笑,将扇子接过来,放在锦盒中,又把另外三把分别用盒子装上,做上标记,拿在手里,飞也似地走了。胡秀珠看她背影出去,缓缓回到绣案前坐下,望着窗外那棵枝叶茂密的樟树,嘴角含笑,默然无语。 花厅中,几个人又喝了一回酒,听那歌女弹了几支时新的曲子,看看天已晚了,正要告辞出来,丫环小红捧了四个锦盒过来,分别递给四个人笑道:“这是我家小姐画的牡丹扇,送给四位大人,请四位大人笑纳。” 几人忙接过去,笑道:“多谢胡小姐。”少华犹豫了一下,见他们都拿了,不好拒绝,只得也接在手中,向几人做了别,出了府门,骑上马,驰到自己府门前,纵身下马,快步进了府,正待把盒子打开看看,一个下人忽然奔过来道:“少爷,飞鸽传书。” 少华忙把盒子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对下人道:“快拿过来。”下人将一个竹管递到他手中,少华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看,不禁大喜,忙奔到父亲房中,向他笑道:“爹爹,庐州的叛乱已经平息,好古就快回来了。” 皇甫驭风见他满脸喜色,不禁摇头莞尔:“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张好古被皇上封了庐州州尹,自然是留在庐州,又怎么会回来呢?” 少华笑道:“爹爹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旨,命好古和他一起回京城,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皇甫驭风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看着他道:“少华,为何你对张大人的事如此上心,你们真的只是知交好友吗?” 少华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爹爹,这件事孩儿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不如等好古回来,再向爹爹细说此事。” 皇甫驭风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吧,爹相信你,你的师父来了信,这两日就会带着你师妹,从山寨赶回来见你,到时你们四个人可以好好地聚一聚,让我老人家也热闹热闹。” 少华扬眉笑道:“爹爹,就怕到时候你会嫌我们吵啊。” 皇甫驭风见他一扫往日的忧虑,脸上满是笑意,心中也颇为喜悦,假意皱眉道:“这么大的人,说话还跟孩子似的,今日练了剑没有?” 少华笑道:“爹爹,已经练过了。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皇甫驭风点点头,少华转身飞快地走了出去,先到了丽君从前在将军府住过的客房中,看到案上还摆着那面俞如常送给丽君的古琴,上面盖着红绸,不禁想到今日在平章政事府听到的话语,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感慨,走过去,掀起红绸,在白亮的琴弦上轻轻拨了拨,琴弦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少华想了想,用红绸把古琴包起来,找了一个精致的琴盒装着,准备等丽君回来,亲自把这面琴送到她府上去。 院中,皇甫驭风从房内走出来,看到石桌上那个盒子,心中诧异,走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把精致的折扇,画着几大朵牡丹,艳红的颜色,一朵朵在石上怒放,带着浓浓的春意。牡丹花旁还题着一首诗: “问君春来否?无语望枝头。牡丹知春意,笑绽东风里。”上面写道:赠皇甫公子。下款题道:胡秀珠。 皇甫驭风把诗念了几遍,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头想了想,又不禁释然,暗道:少华,丽君已经死了两年了,你身为男子,为一个女子守志这么久,已算难得,这胡秀珠本是平章政事胡义真的次女,听闻此人生得十分美貌,又有才情,而且温柔端方,知书达礼,虽及不上丽君,倒也是位大家闺秀。即然你们彼此有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一念及此,皇甫驭风把扇子轻轻放到盒子里,走到少华房中,将盒子放到书案边的木架上,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我吩咐张渔赶到镇江去和马友等人会合,带他们回京,自己和李正风跟着皇上,骑上快马,向京城而去。皇上下旨命令马队快行,务必及早赶到大都,我们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不觉已到了常州,铁穆耳吩咐在常州歇息一日再起程。 我们随着皇上进了城,住的是两年前我和二哥在常州住过的那所大宅院,铁穆耳把我安排在我原先住过的那个房间,他自己也住在原来那个院落里,李正风则在府衙中居住。 我整好行装,慢慢踱到院中,望着窗前那棵梧桐树出神,转眼两年过去,当年刚及屋顶的梧桐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上面还开了许多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一丝淡淡的风吹来,几朵花从树上旋转着轻轻飘落,我伸出手,让其中一朵落在我的手心,看着它默然无语。 厢房后的小院中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笑闹声,我心中一动,快步转过回廊,只见隔壁的小院里,两个穿着粉红色衣服,年约十五六岁,生得小巧可爱的小丫环,手上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正在那里哈哈笑着踢来踢去,我见了不禁技痒,走过去叫道:“小姑娘。”两个丫环见了我,忙弯腰施礼道:“奴婢见过张大人。” 我展颜笑道:“让我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丫环互相对视了一眼,轻声道:“奴婢不敢。” 我笑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们不成。”说完就伸手把袖子挽起来,又把长衫的下摆塞到腰间,看着那个拿毽子的丫环道:“踢过来。”丫环闻言轻轻踢过来给我,我抬起右脚接住,灵巧地一跃,玩了个花,方才轻轻一踢,毽子飞得老高,在空中划过,如一只彩色的小鸟,张开羽毛,慢慢落下来。 其中一个丫环忙抬脚接住,击掌笑道:“大人好厉害。”说完踢给另一个丫环,丫环又踢还给我,我轻轻接住,正要踢回给她们,这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丫环走过来,向我弯腰施礼道:“张大人,香汤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沐浴。” 第六十七章 两处闲愁 我闻言忙把毽子扔还给丫环,笑道:“等会再跟你们玩。”丫环躬身道:“送张大人。”我朝她们一笑,跟着紫色衣裙的丫环来到自己房门前,只见几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丫环,抬着一个大大的木桶,从院后走过来,一直走到我房中,把木桶放下,转身出来,站在门口对我躬身施了一礼,笑道:“请张大人沐浴。” 我大步迈进门,看看那桶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不禁微微一笑,对她们道:“好,你们下去吧。”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我过去把门窗拴紧,脱了衣服,又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枕下,轻轻步入水中,好好地洗了个澡,过了许久,方才起来。 这几日天气反常,比较闷热,我犹豫再三,只得系了束胸,又穿上一件薄薄的粉色小衣,外面再罩上一身白色的长衫,心中暗道:“在古代做女人真是麻烦,这么热还要穿这么多衣服。” 我戴上面具,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丫环还在外面等候,见我洗完了,忙过来帮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抬着木桶走了。我走到门外,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很大,满院都是刺眼的阳光,心中实在不愿出去,想了想,随手关上门,转身走到里面房中。 屋里的摆设还与两年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窗前的书案上多了一个小巧的银瓶,瓶身上画着一树红梅,盛开在皑皑白雪中,瓶里插着几枝不知名的花,小小的花苞,粉红色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芬芳,书案旁摆着一个红木雕花的琴榻,琴榻上放着一面古琴,琴榻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绣墩。 我轻轻叹了口气,暗道:这肯定是二哥给我准备的。恍惚间,思绪忽然回到两年前,和二哥在湖畔携着手在风中奔跑。我淋雨病倒,二哥守在我床边彻夜未眠,往事还历历在目,恍若发生在昨天,如今时过境迁,往日的情意都已化作无限哀愁,留存在彼此心间,要如何才能够排解呢? 我站在那里,望着那面古琴,犹豫了一阵,慢慢走过去,转身坐在绣墩上,伸指在细长柔韧的琴弦上轻轻拂了一下,悦耳的叮咚声,如山泉一般从我指尖流淌而出。 东院。 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枯黄的太监,迈着轻捷的步子,无声无息地从门外走进来,躬身行到铁穆耳面前,跪下拜道:“奴才卫良参见皇上。” 铁穆耳转头对阿罕道:“你先出去。”阿罕忙拱了拱手,快步退到门外,轻轻关上门。铁穆耳对卫良示意道:“你且起来说话。” 卫良叩头道:“谢皇上。”站起身,趋步行到铁穆耳身边,低声道:“启禀皇上,京城来报,皇甫少华几日前已到了大都。” 铁穆耳疑道:“他的假期未到,怎得就回来了?” 卫良道:“皇上,奴才听闻皇甫少华是从北地递折子向兵部告的假,兵部尚书木山大人已经准了。” 铁穆耳皱着眉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犹豫。卫良站在一旁,悄悄看着他,不敢言语。 铁穆耳沉吟良久,终于下了决心。转身对卫良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卫良忙躬身上前,铁穆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卫良连连点头,转身慢慢退了出去。铁穆耳候他背影走远,站在原地默想了一阵,回到内室,换了一身轻爽的便装,迈步出来,一直往丽君住的西院走去。阿罕在后见到,忙快步跟上来。 铁穆耳慢慢走到西院中,听到丽君房里传来的琴声和歌声,不禁立在梧桐树的阴影下,静静地听了起来。 歌声轻柔悦耳,婉转悠扬,带着些淡淡的忧伤,轻轻唱道: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铁穆耳听着丽君曼妙的歌声,体会出歌词中暗藏的深意,不禁心神俱醉,浮起万千感慨,脚步不觉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丽君房门前,方才停下来,阿罕欲上前敲门,铁穆耳忙伸手止住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阿罕看了他一眼,拱手道:“是,皇上。”快步退了下去。铁穆耳站在门外,看着那扇门,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到树荫下,坐在石凳上,继续听那琴声。 大都。 皇甫少华与父亲在树下摆了一盘棋,正在认真厮杀,这时一个下人过来道:“少爷,您的请柬。”少华接过来一看,笑道:“爹爹,胡公子约孩儿今晚去明月戏园看戏。” 皇甫驭风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好啊,你去吧,只不知是什么戏?” 少华闻言打开请柬,抽出里面的戏票看了看,笑道:“是王实甫的《西厢记》。” 皇甫驭风手抚长须,微笑点头,伸手拿起盘中棋子笑道:“小心,为父要吃你的象了。”说完把车重重地扣在少华的象上,取了他的棋子,放在一边。少华忙把戏票塞入怀中,看着眼前的棋盘低头苦思起来。 常州。 我弹完琴,不觉生起一股倦意,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卧房里,床上铺着芦苇编的凉席,席上放着一个玉枕,还有一条淡色素花的被单,我走到床沿上坐下,见旁边放着一把绣着西施浣纱图案的纨扇,不禁拿起来看了一眼,又轻轻扇了扇。 窗外响起一阵蝉鸣,我越发困了,转身躺到床上,想了想又坐起身,天太热了,戴着那个面具,汗都粘在脸上,说不出来的难受,我犹豫再三,还是把面具取了下来,轻轻放到枕下,又脱了身上的外衫,随手抛在一边的木椅上,取下束发的银冠,让长发披散下来,这才慢慢躺下去,伸手拿被单盖在身上。这几天一直忙着赶路,实在有些累了,又刚洗了澡,全身酸软无比,头刚挨到枕头,便进了梦乡。 琴声已经停了很久,房内寂寂无声,铁穆耳从树荫下慢慢站起身,伸手拂去身上的落花,走到房门外,迟疑了一阵,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几声,无人回应,便待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迈步回来,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推了推,门没有拴,呀的一声开了。 第六十八章 一帘幽梦 铁穆耳轻轻闪身进去,又返手把门关上,看了看外间,没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里间,却见丽君正躺在床上安睡,没有戴面具,身上盖着一条被单,满头青丝披散在雪白的苇席上,修长圆润的胳膊从被单下露出来,胳膊上那颗守宫砂依旧鲜艳夺目。 铁穆耳看着她慵懒的睡姿,熟悉的美丽容颜,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好一会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了想,踮着脚,慢慢走到她床前,伸手拿起床边木椅上的长衫,轻轻坐下去,把长衫放在身上,默默地看着她,窗外响起阵阵蝉鸣,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闷热难当,丽君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嘴唇上也有微微的汗冒出来。 铁穆耳伸手取了一旁的纨扇,轻轻给她扇风,清凉的风从扇下吹过去,拂起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铁穆耳心中热潮翻涌,忍不住拈起一缕秀发,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怕惊醒她,又忙放了回去。 丽君睡得很香,鼻端的呼吸声十分均匀,铁穆耳慢慢俯身下去,看着她无比美丽的脸,秀气挺拔的鼻梁,黛色的弯眉,一切都是那样完美,让人不禁生出倾慕之心,想用一辈子来疼她,爱她,拥有她,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相依相伴,就算付出再多都不会言悔。 铁穆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轻轻拭去她额上细微的汗珠,丝帕慢慢滑下来,触到她象花瓣一样嫣红柔嫩的嘴唇,铁穆耳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床上的丽君慢慢转了个身,把脸对着铁穆耳,被单从肩上轻轻滑了下来,露出里面一抹粉色的丝制小衣,光滑圆润的肩头,洁白细腻的肌肤上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铁穆耳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重击一般,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忽然从门缝吹进来,带来一丝淡淡的凉意,铁穆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丽君身上慢慢收回来,伸手轻轻给她盖好被单,站起身,低头看着她沉睡中的脸,眼中溢满了温柔。 窗外的知了,依旧重复着夏日单调的鸣唱,铁穆耳犹豫了一下,不敢再呆下去,转身快步走到门外,把门轻轻关上。向院中走了几步,忽又立住脚,回过头看着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伫立了好一阵,脸上神情复杂,良久方叹了口气,转身飞快地往自己房中去了。 我从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我忙穿上白色的外衫,束了银冠,又到枕下取了面具戴在脸上,推门出来,刚走到院中,迎面碰上李正风,他看着我笑道:“好古,我们出去吃饭吧,这里面怪热的。” 我笑道:“好啊,去哪里?” 李正风道:“我听常州知府说江边有一座酒楼名叫望江楼,那里景色又美,又凉快,我们就去那里吃吧。”拉着我的手欲待出去。这时阿罕从后面过来,看着我道:“张大人,皇上有旨,宣你晋见。” 我躬身道:“微臣遵旨。”又对李正风道:“正风,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李正风笑道:“没关系,下次我再约你。”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我跟着阿罕一直走到东院,却见院中的葡萄架下早已摆好了酒菜,铁穆耳穿着一身便装,坐在架下的凉椅上,看着我笑道:“张爱卿,快过来,坐在朕身边。” 我拱手道:“谢皇上。”走到他身边的凉椅上坐下。一个丫环走过来,给我们斟满了酒,铁穆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丫环们一起退了下去。 凉风从大门外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葡萄架上绿叶灿然,垂下无数丝蔓,在风中轻轻摇摆,我端起手中酒杯,笑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和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着我道:“朕听说你们汉人有一个很美丽的民间传说,说的是一个叫牛郎的男子,和一个叫织女的女子,每年的七月初七要在鹊桥上相会,可是真的?” 我笑道:“确实有这个传说,据说如果在七月初七那一晚,躲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他们说的悄悄话。”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是吗,可惜今年的七月初七已经过了,等到明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朕再和你一起到这葡萄架下来,听他们的悄悄话如何?” 我脸上不禁一红,笑道:“皇上,不过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铁穆耳柔声道:“这传说如此感人,朕倒希望是真的,只可惜他们要在一起太不容易,如果能够朝夕相对,日夜相伴,从此不再忍受相思之苦,那就好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伤感,脸上忙笑道:“皇上,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那么宽的银河,能够一年见一次,已经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了,又怎敢奢望天天在一起呢?” 铁穆耳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朕相信,只要彼此真心相爱,就算两人之间有比银河更宽的阻碍,也一定能够逾越。张爱卿以为呢?” 我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深情和坚定,一颗心顿时一热,忍不住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触到他眼中的款款眸光,立刻又心慌意乱起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轻声道:“皇上说得很对,不过微臣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就算不能朝朝暮暮,心里也一定是快乐的。” 铁穆耳闻言不禁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可是朕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才真正觉得快乐。” 我听到他深情的话语,心底深处象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几日来堆积在心中的无数忧愁,烦恼,无奈……,再也压制不住,一起喷薄而出,几乎不能自已,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怕他发觉,忙用微笑掩饰住自己的不安,把手从他手中轻轻抽离出来,提起酒壶,给铁穆耳倒满了酒,端起酒杯道:“微臣再敬皇上一杯。” 第六十九章 江畔私语 铁穆耳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把手中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天渐渐黑了,铁穆耳站起身道:“天气闷热,一时无法入睡,你随朕出去走走吧。” 我拱手道:“微臣遵旨。”铁穆耳伸出手,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大步出了府门,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跟在我们身后出来。 走到江畔,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江风,几艘小小的渔船在波光中轻轻荡漾,我在岸上四下看了看,见大堤修得十分坚固,心中颇为喜悦。铁穆耳在我身边低声道:“其实你这趟修堤的差使也办得不错,若不是杀了朝廷命官,朕就要加封你为平章政事了。” 我低声道:“不敢,微臣何德何能,怎能胜任平章政事之职?” 铁穆耳笑道:“以你的才华,本来做个平章政事并不为过,只可惜……。”他笑了笑,看着我没有说下去。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扭头看远处,风吹来淡淡的凉意,拂起我的衣襟。江畔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夜色下变得墨蓝的江水,温柔地拍打着高高的岸堤。 铁穆耳把我的手握得很紧,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脉动,心底不觉生出许多感慨,有一丝欢喜,更多的却是忧愁。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不觉到了凤临阁前,铁穆耳想了想,俯身在我耳边道:“张爱卿,我们一起上去坐坐吧。” 我低声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轻轻拉着我,慢慢走到楼上,这几日天气都颇炎热,凤临阁地处江畔,风景极好,又凉快,虽已过了晚饭时间,仍然坐了不少人。 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上前,欲待将客人驱走,铁穆耳伸手止住他,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阿罕点点头下去了,不一会儿,老板躬身走了上来,堆着满脸笑容,向我们施了一礼,将我们引到窗前,仍坐在原先那个位置上,又过去好言将旁边两张桌上的客人请走了,让那十几个侍卫坐下。阿罕则侍立在我们身后。铁穆耳向四下望了望,对我轻声道:“你想喝什么茶?” 我压低声音道:“但凭皇上吩咐。” 铁穆耳笑道:“雨前龙井如何?” 我忙道:“老板,来一壶雨前龙井。” 一个肩上披着汗巾的小二应声从远处过来,将一壶雨前龙井放在我面前,看着我笑道:“这位客倌,你两个月前好象来过本店,也是坐的这个位置,还要了一壶雨前龙井,小人没有记错吧。” 铁穆耳含笑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我脸上不禁一红,忙笑道:“是啊,这位小哥好记性。” 小二笑道:“干我们这行的,记性不好可不行,只要来过本店的人,小人都记得。那次坐你对面的蒙古大爷呢,怎得没来?” 我笑道:“他回大都了。” 小二恍然道:“是这样啊,两位客倌请慢用。”转身走了。我伸手提起茶壶给铁穆耳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笑道:“皇上请。” 铁穆耳看着我道:“他说的蒙古大爷莫非是都林?” 我点头道:“正是,那日我和都林大人在这里长谈了一次,彼此言谈甚欢。” 铁穆耳笑道:“很好,都林本来就是个实心眼的人,这次你在湖州杖杀粘罕,他在奏折上为你说了很多好话,一心要帮你脱罪。” 我不禁有些感慨,低声道:“回到大都之后,我一定要亲自登门向他致谢。” 铁穆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啊,朕最想看到的就是所有的汉人都能和我的族人和平共处,真诚相待。” 我微笑道:“只要皇上继续倡导蒙汉平等,尽量减少蒙汉之间的隔阂,蒙人和汉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到达元贞盛世的那一天也不会太遥远。” 铁穆耳轻轻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看着我叹道:“但愿尽如张爱卿所言,只是要实现蒙汉之间真正的平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轻声道:“只要皇上坚持下去,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铁穆耳笑道:“如果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他说着话,一双鹰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似含着深意。 我心中一震,很快答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应该跟随皇上左右,为皇上效力,为朝廷尽忠。” 铁穆耳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臣子,可是在我心中,从未把你当臣子看待。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一个人潜进庐州城时,我的心里有多着急,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几次想亲自进城去找你。倘若你真得有事,我甚至会把庐州城夷为平地,让这座城池从大元的疆土上永远消失。”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和,却暗藏着隐隐的杀气,我心中不觉一阵战栗,暗暗想到:如果我死了,他说不定真得会把庐州城杀个鸡犬不留。只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竟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这真是太可怕了。 铁穆耳见我沉吟不语,笑着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前,指着窗外夜色迷蒙的江畔,低声道:“看到了吗,这里属于朕,从西域的沙漠,到江南的渥土,如此辽阔的疆域,大地上无数人才与珠宝都属于朕。财富,权力,**。朕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朕对他们不屑一顾,朕心里真正最想要的,只有一个人,她也只能属于朕,谁也别想把她从朕手中夺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带着一股强大而逼人的气势,向我席卷而来,使我的心不禁为之震撼,我悄悄扭头看他,他的身上散发着只属于王者的赫赫威严,睥睨天下,令人不能逼视。 二哥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元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包括我这个小小的汉人女子。他知道我和少华有婚约,对我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暗示我,我是他的,而且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毕竟是君主,而少华却是忠心于他的臣子,连生命都可以为他付出,何况一个未婚妻。 权力一旦失去约束,就会把人变得冷酷,变得无所顾忌。二哥也变了,为了我,他甚至可以举起屠刀,屠杀满城的无辜百姓,倘若我一意孤行,离开他,嫁给少华,他又会怎么做呢?听他方才的口气,我从前为提高汉人地位做出的那些努力,是不是全都白费了?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重视汉人,给予他们和蒙人同等的待遇吗? 二哥思想开通,又有雄心壮志,是位英明的君主。若能和他联手,凭我二人的聪明才智和我对历史的大致了解,一定可以设法逐渐削弱朝中那些以皇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势力,掌握军权,铲除异己,培植亲信,提拔汉人中德才兼备之人,充塞中书省和六部,控制朝中政务。然后再借助他们的力量和地方势力的帮助,改革吏治,重修律例,推行新政,为天下百姓造福。到了那时,朝中大权就完全掌握在二哥手中了,要册封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又有谁能阻挡得了呢? 大元本以汉人居多,又有二哥和伯颜、木山、都林、颜成道等一干忠心于二哥的朝中重臣的,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实现我心中的理想,还天下万民一个清明平等的世界,使我中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个真正的大元盛世。 可是二哥毕竟是皇帝,选择他就意味着从此没入深宫,再也没有自由可言,就意味着陷身无休无止,充满血腥味的宫廷斗争和权力厮杀之中,就要狠下心来杀人,害人。就算做皇后又如何呢?二哥已经有了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还有深爱他的弘吉烈,他拥有的太多太多,他可以爱的人也太多太多。而少华却只有我,一生一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我欠少华的已经太多,怎能再有负于他? 君主的爱总是那么脆弱,等到青春不再,容颜渐老的时候,他是不是又会忘了我,转而爱上另一个更年轻更美丽的女子呢? 第七十章 戏园私会 窗外夜色迷茫,江风吹来,撩起我的发丝,我抬起头,望向远远的天际,再过几天,就要到大都了,二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会怎样对待少华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如乱麻一般,只觉前路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铁穆耳携着我的手,离开凤临阁,到了宅院中,天已经很黑了。我向铁穆耳拱手道:“微臣告退。”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你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我低声道:“是,皇上。”快步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乱纷纷的,实在无法入睡,只得悄悄起来熬了一大碗安神汤,咬紧牙关灌进去,好不容易方才睡着。 大都。 夜幕已经降临,皇甫少华到房中换了一袭淡青色的锦袍,佩着剑,出了门,骑上白马,飞快地驰到明月戏园前。 此时门前已来了许多人,停满了车马和轿子。一个下人迎上来,接了少华手中的缰绳,把马牵到一边树上拴好。引着少华进了戏园,走到楼上一处极豪华的包厢前,轻轻叩门,里面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进来。”下人伸手推开门,向少华躬身道:“公子请。”转身走了。 少华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只见胡秀珠坐在里面一张红木茶几前,身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裙,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插着一枝镶着金牡丹的珠钗,坠着两个长长的红宝石耳坠,脸上着意修饰了一番,越发显得媚眼含情,春风满腮。少华举目四顾,不见胡德忠的影子,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胡秀珠姗姗站起身,向少华嫣然一笑,弯腰施了一礼,软语道:“皇甫公子请坐。” 少华不禁有些犹豫,站在那里不动。 小红在旁笑道:“公子还不坐,莫非要等我家小姐再三相请么?” 少华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拱手道:“多谢小姐。”走到茶几前,挑了个离得最远的木椅坐下,方才笑道:“胡小姐,令兄怎得没来?” 胡秀珠一双媚眼波光荡漾,向他笑道:“我兄长临时有些急事要办,来不了了。” 少华道:“原来如此。”便想告辞出去,又觉得有些失礼,坐在那里犹豫起来。胡秀珠指着茶几上几盘色泽诱人,小巧精致的点心,笑道:“皇甫公子,戏还未开场,不如先吃些点心吧。” 少华笑道:“在下来时已经吃过晚饭了,多谢小姐美意。” 小红在旁道:“这可是我家小姐派人到大都最好的点心坊:飘香居专门订做的,公子不如尝尝吧。” 少华闻言不好再拒绝,只得拿起一旁的象牙筷,到盘中随意拣了个小小的银丝卷塞到嘴里,一口吃了。胡秀珠见状不禁掩嘴一笑。扭头对小红道:“快给公子倒茶。”小红忙上前斟了满满一杯茶笑道:“公子请。” 少华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复又放下。胡秀珠笑道:“这是龙井茶中的上品,其味香醇,喝到口中回味无穷,不知公子可喜欢?” 少华笑道:“只可惜在下一向爱喝的却是茉莉花茶,请小姐见谅。” 胡秀珠闻言疑道:“茉莉花?这却是茶叶中的下品,在大都只有平民百姓,才喝茉莉花茶。公子出身高贵,怎得却喝这样的茶叶?” 少华不禁有些不悦,只是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儿,却不好跟她争论,只得闭上嘴,沉默不语。 胡秀珠见他神色不对,自知失言,只得微微一笑,又道:“不知皇甫公子喜欢看杂剧么?” 少华道:“在下每日忙于军务,极少回大都,只在几年前看过关汉卿的《窦娥冤》,剧情悲怆感人,特别是里面的六月雪和血溅三丈白绫,给在下印象极深。” 胡秀珠闻言不禁笑道:“想不到公子不光文武双全,对杂剧也颇有心得,真是让人佩服。不瞒公子,秀珠平日爱听的却是王实甫的杂剧。这部《西厢记》秀珠已看过一遍,今日是第二次看。” 少华笑道:“是吗?只不知演得是什么?” 胡秀珠一双凤目抬起来看了看他,笑道:“演得是一位叫崔莺莺的女子,和一个叫张生的男子,在丫环红娘的帮助下,历经劫难,最后结为夫妻的故事。” 少华闻言想到自己和丽君,心中有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戏幕慢慢拉开,戏已开场。穿着一身素白衣裙,模样秀丽,步态轻盈的正旦,带着红娘登上戏台,轻舒歌喉唱了起来,她的歌声委婉动听,说不尽的相思,道不完的情意绵绵,台下诸人都不再言语,皆听得如醉如痴,一时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两人都转头看往戏台上,待她唱了一段,姗姗退到台后,胡秀珠又在旁轻声道:“小女子前次送去的扇子,公子可看了?” 少华闻言一惊,暗道:那日一回府,便接到张渔的飞鸽传书,一时高兴,早把这把扇子给忘了,也不知道放在哪里。说出来未免有些尴尬,不过他本是生性坦诚之人,很快直言道:“不瞒小姐,你前日送来的锦盒,在下这几日事忙,还未曾打开来看过,请小姐见谅。” 胡秀珠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稍纵即逝。含羞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只是小女子听闻将军文采极好,所以作了一首诗,想请将军指教。” 少华见她说出谥美之辞,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也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在下诗才不过尔尔,指教二字绝不敢当,倒是那日见了姑娘绣的牡丹屏风,富贵艳丽,花团锦簇,气势逼人,实在是一绝,观之令人感叹不已。” 胡秀珠听他赞誉,心中暗喜,眉目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娇声道:“不敢,公子谬赞了,若是公子喜欢,小女子这里还有一块绣着牡丹的丝帕,愿意送给公子。”说完就伸手到怀里取出一块精致的丝帕,递到少华面前。 第七十一章 无语望枝头 少华不防她有此一举,脸上不禁红了红,迟疑了一阵,忙推辞道:“岂敢岂敢,在下怎能接受小姐的礼物?” 小红在旁道:“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我家小姐从未将自个的丝帕送与外人,如今如此郑重地送给公子,公子却推辞不要,将我家小姐置于何地啊?” 少华心中一惊,悄悄看了胡秀珠一眼,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妩媚之极,脉脉含情,越发惊诧不已,哪里敢接她手中的丝帕,连连拱手道:“胡小姐的礼物如此珍贵,在下实在受之不起,请小姐见谅。” 胡秀珠见他拒绝,不好相强,只得把手收回来,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少华坐在椅上,只觉如坐针砧,勉强待了一阵,实在待不下去,索性站起身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如下次再与小姐叙谈。”说完不待她回答,忙不迭地开门出去,飞也似地下了楼,骑上快马,向将军府驰去。 胡秀珠出身富贵之家,其母是蒙古郡主,其父是当朝一品大员。自小在阿谀奉承中长大,又自恃美貌聪慧,耳边听的都是溢美之词,身边围绕得也都是些一心爱慕她的公子哥儿,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那曾受过这等委屈。如今见皇甫少华不顾自己的颜面,当场推拒,随后又逃也似的离开,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心中不禁又羞又怒,呆坐了一阵,忽然站起身用力一拂,将桌上两只茶杯一起拂到地上,摔得粉碎,犹未解恨,又提起茶壶一并摔了,这才跺跺脚,开门出来,坐上轿子,径往自己府上去了。 且说少华到了将军府,忙奔到自己房中,四处翻了一遍,在木架上觑到那个紫红色的锦盒,立刻取下来,打开一看,心中顿时恍然。忙把折扇放回盒中,出门叫来一个小厮,对他道:“你速速把这个锦盒送到平章政事胡大人府中,交给胡秀珠小姐。” 小厮应了一声,正要出去,皇甫驭风从里面出来,伸手拦住他道:“且慢。”小厮只得回来,皇甫驭风从他手中接过锦盒,看着少华道:“你给我过来。”少华无奈,跟着他进了书房。皇甫驭风从盒中取出折扇,看了一眼笑道:“问君春来否?无语望枝头。好啊,真是好诗,好文采。好一位聪慧的女子。” 少华急道:“爹爹……。” 皇甫驭风正色道:“少华,这就是你的不是,人家姑娘一片芳心托付给你,你却如此慢待她,是何道理?” 少华叹了口气道:“爹爹,您知道,孩儿心中除了丽君,再也装不下别人,这位姑娘的美意,孩儿是绝不敢接受的。” 皇甫驭风把脸一沉:“少华,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丽君已死了两年,难道你要为了她终身不娶,断了皇甫家的香火吗?” 少华忙道:“爹爹,您误会了,其实丽君她……。”他说到这里,心里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将丽君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事告知爹爹。 皇甫驭风皱眉道:“丽君怎样?已经整整两年了,你还相信她在人世吗?她若是在人世,就应该回来找你,和你成亲。可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把你忘了,你这样守着她,打算守到几时啊?傻孩子。” 少华忙道:“爹爹,您相信我,丽君很快就要回来了,等她一到大都,孩儿便带她来拜见爹爹。”说完就上前想去接他手中的锦盒。 皇甫驭风听了他的话,心中却不信,以为是他的推托之辞,索性直言道:“好,我暂且相信你,即然丽君还在人世,爹爹就再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如果一个月之内,她真得回来了,你就带她来见我,爹爹马上为你们筹备婚事。如若不然,爹爹就写信给孟世兄,把你们的婚约解除,再到平章政事府为你提亲。至于这锦盒,你不想收,就放在爹爹这里了。” 少华急着想把锦盒退回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如今见父亲不但不允,还订下了娶亲的期限,只怕到时丽君不肯辞去官职和自己成亲,惹恼了父亲,真得要解除婚约,心中不由大急,忙道:“爹爹,你听我说……。”皇甫驭风手指门外:“出去。”少华见他语气严厉,自知无法将锦盒从他手中要回来,又不好向他解释。犹豫再三,无奈,只得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中,拿出怀中那块三生石,看着它,苦笑着摇了摇头。 胡秀珠回到府中,到了自己绣楼内,坐在椅上,还不住地哀哀哭泣。小红见她伤心,心中气愤,怒道:“这个皇甫少华,真是太过分了,我家小姐何等的人品,何等的身份,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实在是可恨,小姐,不如告诉少爷,叫他找人教训他一顿。” 胡秀珠抬起泪眼,止住她道:“此事万万不可,若是传扬出去,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说完心中伤感,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小红见状忙劝道:“小姐别难过,以小姐的人品和相貌,大都城中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都希望得到小姐的青睐。要怪只怪那个皇甫少华有眼无珠,无福消受小姐这样出众的人物。” 胡秀珠哭了好一阵,方从怀里掏出丝帕,拭干了泪,低声道:“你打听清楚了,这位皇甫公子真得未娶亲么?” 小红道:“此事千真万确。” 胡秀珠想了想又道:“那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小红摇头道:“奴婢上次已经打听清楚了,皇甫少华两年前曾订下一门亲事,女方名叫孟丽君,还未过门就死了,从那以后,他再未与别的女子交往过。” 胡秀珠疑道:“竟有这等事?他的未婚妻即然已经死了,他为何不另娶别的女子为妻呢?” 小红笑道:“这位皇甫公子真是个傻瓜。” 胡秀珠苦笑着摇摇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记住,此事不可再提,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小红躬身道:“是,小姐。” 第七十二章 重返大都 耶城。 侍卫对晋王道:“启禀王爷,据密探来报,皇甫少华在几十日前已经离开北地,前往大都了。” 晋王疑道:“怎么会,他的假期不是还没有到吗?” 侍卫道:“据说他此次是向兵部告的假。” 晋王皱眉道:“是吗,这消息确实吗?” 侍卫道:“绝对属实,是皇甫少华军中副将陈秀的手下透露的消息。” 晋王想了想道:“难道皇甫少华已经知晓本王与察金之事,要回大都亲自向皇上禀报?” 侍卫道:“王爷英明。” 晋王道:“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通知察金,准备举事。” 侍卫躬身道:“是,王爷。” 将军府。 皇甫驭风穿上官服,出了门,骑上马,径往大都城的禁卫军驻地而去。少华在院中侯他走远,到自己书房里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锦盒,快步奔到父亲房中,四处翻捡了一番,在柜中找到那个锦盒,打开看看没错,忙把自己拿来的锦盒放在原先的位置上,关好柜子,拿着装折扇的锦盒跑到外面,交给贴身的小厮,对他道:“你赶快拿去悄悄交给平章政事府胡秀珠小姐的贴身丫环小红,记住,这件事切不可让老爷知道。” 小厮低声道:“是,少爷。”接了盒子,飞也似地走了。少华目送他背影远去,松了口气,正待转身回房,一个下人从门外飞奔过来道:“少爷,霍大侠和柳姑娘来了。” 少华大喜,忙奔到府门外迎接。柳翔天和柳如芳这时刚从马上下来,柳翔天见了少华笑道:“好小子,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们啊。” 少华一笑,上去向柳翔天躬身拜道:“徒儿拜见师父。”又对柳如芳道:“师妹。” 柳如芳拱手笑道:“如芳见过师兄。”少华忙引了他们进去,安排了客房,便一起走到前厅中叙话。 绣楼中。 胡秀珠从小红手中接过锦盒,脸上顿时羞得通红,伸开盒盖,拿出里面的扇子,手上使力,一顿撕得粉碎,用纸包了,叫小红拿到院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日三更时分,皇上带着我和李正风到了大都,城门外早已聚满了朝中文武百官,在那里迎候,皇上下了马,换乘御辇,径往宫中而去。我和李正风随同百官,跟着皇上的御辇来到皇城,一起站在大明殿外等候,五更时分,开始上朝。我待众臣山呼万岁站起身后,起步走到大殿中,跪下道:“罪臣张好古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微微一笑,正欲答言。驸马出列上前道:“张好古不遵皇命,擅杀朝廷大臣,犯的是死罪,臣恳请皇上下旨将他处斩。” 铁穆耳眉头微皱,没有言语。颜成道出列道:“皇上,张好古自入朝以来,先有发国债之功,又立下灭蝗抗旱等等大功。此次更是孤身进入敌营,兵不血刃平定叛军,功劳极大,皇上应该升他的官职。” 驸马又道:“皇上万万不可,张好古身为卑贱的汉人,竟敢杀我蒙古官员,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皇上不降罪给他,以后众汉官纷纷仿效,后患无穷啊。” 都林出列道:“张好古虽有罪,但也有功,依照大元律例规定,立有战功之人,可以免刑。依老臣之见,不如让张好古官复原职。” 枢密院事陈国杰和兵部尚书木山等人一起上前道:“都林大人言之有理,张大人此次立下大功,应该官复原职才是。” 吏部尚书闻言上前道:“皇上,张好古虽立有战功,但是打死朝廷命官,此罪甚大,怎可以些微战功掩去。” 礼部尚书也上前道:“皇上,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不处罚张好古这个汉人,我们蒙藉官员从此性命堪忧,又如何再为朝廷效力。” 九王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论,眉头微皱,默然无语。 都林又上前道:“皇上,粘罕在湖州贪墨朝廷修堤的专款,按大元律例本该问斩。张好古自入朝以来,一直忠心为朝廷办事,并无过错。这次不过是无心之失。老臣相信他下次绝不敢再犯,其他汉人官员更不敢以此效仿,几位大人的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 刑部尚书闻言上前道:“启禀皇上,大元律例确实规定,立下战功之人,可以免刑,只是张大人此次杀的是蒙藉官员,又是皇亲,罪加一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皇上如不处罚他,从此大元律例威信何在,朝廷纲纪何存,请皇上三思。” 铁穆耳看了伯颜一眼,伯颜会意,出列上前道:“都林大人说得有理,尚书大人说得也没错,依老臣之见,张好古极有才华,若不能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不如仍任翰林院编修之职,整理大都藏书阁的古书典藉。” 平章政事胡义真闻言道:“伯颜大人言之有理,张好古虽有罪,但也有功,如此处置甚好。” 铁穆耳笑道:“好,就依伯颜爱卿之言,张好古升为四品翰林院编修,明日起,到藏书阁任职。” 驸马等人闻言,脸上皆露出不平之色。只是皇上金口已开,又有伯颜、木山、都林等一干朝中重臣的,九王爷和中书左丞脱欢、御史大夫合台等一干皇亲国戚皆沉默不语,并不出言劝谏。所以虽有异议,却不敢再出列反驳。 我叩头拜道:“微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缓缓站起身退回朝班中,偷抬眼看皇上,见他脸上神态平和,看不出在想什么。转而想到如今他又让我做回翰林院编修之职,不知是何道理?再联想到那日他在江畔对我说的话,心中越发添了疑虑,脑子里乱得很,皇上再说什么,也一句都听不到了。好不容易待到退朝,我向颜成道和都林分别打了招呼,心里想到少华,急着回去,不及深谈,便飞快地出了午门,坐上轿子,往状元府而去。 第七十三章 久别重逢 小兰和小蝶正在府门前翘首盼望,见我走下轿子,一起奔出来,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叫道:“太好了,你回来就好。吓死我们了。” 我看着她们笑道:“我这段日子在鬼门关绕了好几圈,还好有惊无险,让你们白白地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啊。” 小蝶笑道:“只要大人能回来,便让小蝶再多担心几日也没关系。” 小兰笑道:“公子快进府吧,我叫厨房烧几道公子最爱吃的菜。”我闻言在她额上点了一下道:“还是你明白我。”跟着她们进了府,我向小兰使了个眼色,小兰会意,跟着我走到内书房,关上门,我拉着她转身坐到椅上,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听说少华回来了,是真得吗?” 小兰抿嘴笑道:“是啊,刚才皇甫少爷已经来过了,送了一面古琴过来,放在你卧房里,还说等吃过晚饭再来找你。” 我笑道:“好啊。”先到了卧房,只见一面古琴蒙着红绸,放在矮几上,我走过去,轻轻取下红绸,看了看,正是当年俞老先生送给我的那面琴,古旧的桐木,清晰的花纹,擦拭的十分干净,我心中不禁浮起许多感慨,伸手在白亮的琴弦上轻轻拂了拂,琴弦发出几声悦耳的颤音,叮咚作响,余音袅袅。 我叹了口气,把红绸依旧蒙在古琴上,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看天色还早,返身到内书房中,取了一张纸,想了想,拿了笔墨,在纸上挥笔画了起来,画了许久,一个古式座钟跃然纸上。我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又取了一大叠纸,将座钟的内部零件分别画在每张纸上,准备交给不同的人打造,商业机密嘛。 至于那个座钟的外部框架,我想了想,画在一张纸上,准备到时交给金银铺铸造。最好是镀上一层金,定位为奢侈品,大都的富人多得是,不怕销路不好。至于钟面上的时辰,我按着古人的习惯,用子、丑、寅等表示。正在这里画着,一个下人在外道:“李将军到。” 我快步奔到堂前迎接,李正风换了一身便装,过来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好古,我方才一回府,便接到翠微镇孟老爷的信,他们还捎了很多东西给你。” 我喜道:“太好了,正风兄请随我来。”伸手拉着他进了我的内书房,请他坐下,李正风从怀里掏出封好的书信,递到我手中,我忙打开看了起来,只见信上全是爹娘对我的殷殷思念和嘱托,要我小心身体,保重自己,他们如今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又说少华已经等了我两年,问我何时与他成亲?他们也好为我筹办婚事。信的末尾说十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只是他们无法前来为我祝贺,只有托李堂捎了些东西给我,已送到李将军府上去了。 我看了信,心中百感交集,不觉叹了口气。李正风坐在对面,见我脸上神情忧伤,低声劝慰道:“好古,别难过,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你爹娘送来的礼物,我已经叫下人带来了,放在偏房里,你跟我过去看看吧。” 我忙道:“好啊,多谢正风兄。”李正风站起身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来到偏房中,我返身关上门,只见地上摆着几个礼盒,大红的颜色,明晃晃的,很刺眼。 我轻轻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大礼盒,盒中放着几身女子的衣裙,有白色,淡红色,淡绿色,淡兰色,还有淡紫色。用的都是极上等的料子,样式新颖,做工精巧,显是娘花了好一番心思,为我赶制的。我拿起一身衣裙,轻轻地摩挲,心中暗叹:娘啊,这些女装,女儿也不知何时才能穿到身上,只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了。 我放下衣裙,又走过去打开其他几个盒子,全是装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等等女孩家用的东西。只有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是几十本书,还有几盒上好的端砚和毛笔,我拿起一本翻了翻,却是爹爹书房中的医书典籍,想来是爹爹特意为我准备的。泪水不知不觉从我眼中轻轻滑落。 李正风见状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我忙拭干泪水,将盒子全部收起来,放到柜子里藏好,将李正风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上马离去,方才转身回来。想了想,走到厨房中,亲自动手,炖了一钵参汤,热在炉上,这时晚饭已经做好了,我返身走到饭厅坐下。只见桌上摆着淮山,莲藕和一些时鲜蔬菜,还有一大碗三鲜汤,不禁看着小兰笑道:“怎么了,都是我爱吃的素菜,那你们吃什么啊。” 小兰在旁笑道:“公子,你爱吃的东西,我和小蝶都爱吃。” 小蝶忙道:“是啊,奴婢也爱吃素菜,那些荤菜油腻腻的,看着就不想吃。” 我闻言不禁看着她们微笑摇头。小兰拿筷子夹了几片淮山递到我碗里,笑道:“公子快吃吧,等会皇甫少爷还要来找公子呢。”我忙端起饭碗,大口地扒起饭来。扒完了饭,看看时候还早,便起身回到房中,坐在书案前,拿起那张座钟图,仔细端祥,看还有什么地方要修改。 这时,小兰从前厅飞跑过来,一直跑到我书房里,冲着我笑道:“公子,皇甫少爷求见。” 我坐在椅上愣了一下,迅速站起身,看了小兰一眼,转身奔过院子,一直奔到府门外,只见皇甫少华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头上束着紫金冠,腰佩宝剑,嘴角含笑,正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的模样还是那样的熟悉,笑容也如往日般纯真亲切。 我望着他,感觉就象看到了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般,在他面前可以率性而为,可以做回真正的自我,可以不用伪装,可以完全地信赖。 少华慢慢向我伸出手,我心中的忧愁和喜悦一起奔涌而出,所有的顾虑登时都抛到脑后,只管飞快地扑过去,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少华……。”无数的委屈,无奈,烦恼,思念,都化作泪水狂涌而出。一时喉中哽咽,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少华把手环到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小兰匆匆赶过来,低声道:“公子,皇甫少爷,不如进去再聊吧。” 我闻言忙从少华怀中抽身出来,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略瘦了些,此时又见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个中情意,无以言表。心下不由测然。小兰在旁道:“公子,快叫皇甫少爷进去坐吧。” 我忙伸手道:“皇甫兄请。”少华一把拉住我的手,携着我一起进了府,一直走到前厅,又拉着我坐在他身边,看着我道:“好古,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我忙道:“多谢皇甫兄关心,我很好。”又对小兰道:“快给皇甫公子奉茶。”小兰朝我抿嘴一笑,转身走了。 少华道:“好古,我听说你又被皇上升为翰林院编修了,是真的吗?” 我听他语气中似乎暗藏着许多无奈,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神情忧郁,眉头紧锁,不禁生出几分歉疚,低声道:“是啊。”又看着他道:“少华,你瘦了。” 少华轻轻把我的手拿过去,在掌心里握了握,徐徐叹道:“你也瘦了很多。”我脸上一红,正待说话,小兰端了一杯茶过来道:“皇甫少爷请用茶。”我忙把手从少华掌心里抽出来。 少华看着小兰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对我道:“好古,我们也有许久没有见面了,不如到我府上聚一聚吧。” 我听了他的话,忽然忆起厨房里那钵参汤,不由一惊,忙跳起身道:“糟了,糟了。”少华疑道:“怎么了?” 我迅速转过身往厨房奔去,冲到灶台前,取了厚布,揭开盖子看了看,还好,火很小,还没有熬干,少华跟在我身后过来,闻到一股浓烈的人参味,不禁笑道:“你炖了参汤?” 我脸红道:“是啊,给你炖的,不过可惜,熬得只剩一点点了。” 少华喜道:“是吗,太好了,我最爱喝参汤了。” 我见他高兴,心中感慨,不禁笑道:“你这个傻瓜。”说完便把钵子从火上取下来,少华忙到旁边取了茶盅,我把参汤倾出来,只得了小半茶盅,浓浓的。味道倒很香。我找了个托盘,把茶盅放到里面,少华忙道:“我来端。”伸手接过去,跟着我来到书房中,放在桌上,我转身把门关上,拉着他坐下,把茶盅递给他道:“尝尝看,很浓哦,我可是第一次炖参汤,算你有口福了。” 少华笑道:“还是你对我最好。”说完便用小勺舀了一点,尝了尝,很快赞道:“真得很好吃,很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参汤。” 我听他说得全是赞誉之词,心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脸红道:“好了,别说了,还不快把参汤喝了,我还有样东西给你看。” 少华赶忙伸手把茶盅端起来,略吹了吹,顾不得烫,几口喝干了,笑道:“要给我看什么?” 我到桌上取了那张座钟图,递给他道:“怎么样,好看吗?” 少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奇道:“这是什么,样子怪怪的。” 我笑道:“这个叫作自鸣,可以指示每日的时辰,有了它,以后就不用听更夫敲更了。” 少华惊讶地看着我道:“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瞪着他道:“怎么,你不信?” 少华忙道:“当然不是,你说的话,每句我都信。” 我笑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少华疑道:“去哪?” 我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前轻轻点了一下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铁匠铺,把这些零件图交给他们打造了。”说完不理他,打开门,快步走出去,少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跑过来,牵了我的手,跟着我出来,一起走到府门外,纵身上马,望西街而去。 北地。 夜色渐深,陈秀正在帐中看一幅地图,一个亲兵悄悄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陈秀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低头沉吟许久,站起身道:“你马上叫吴浩到我帐中来。”亲兵飞快地转身奔出去。一会儿,吴浩大步走进来,向陈秀拱手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陈秀皱着眉头,低声道:“吴浩,我刚刚接到消息,晋王已经得知将军回大都的消息,联合了耶城附近的将领察金,调动军队,意图谋反,必须马上传书请皇甫将军回来。” 吴浩惊道:“有这等事,我们一直照将军的嘱咐,严密封锁消息,怎会让他得知此事?” 陈秀悄悄避开他的眼光,语气沉重道:“现在不是探究谁走漏风声的时候,事不宜迟,必须马上通知将军才是。” 吴浩想了想道:“也只有如此了,属下这就去飞鸽传书。”说完便向陈秀拱手道:“属下告退。”陈秀微微点头。吴浩转身快步退了出去。陈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脸上忽然浮起一片阴云,良久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和少华到了大街上,先找了一家铁匠铺,交了一张图纸给他打造,说好三天后取货。又找好了几家,把零件的活交待完了。我见前面有一家极大的金银铺子,忙纵马过去,和少华一起下了马,牵着手迈步进门,拿出图纸,对老板道:“这个东西,你们可打造得了?” 老板接过来看了一眼奇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古怪得很。” 我笑道:“此物名唤自鸣,是西洋的玩意,你只说能不能打造?” 老板仔细看了看道:“可以,只是从未做过,价钱要贵一些。” 我忙道:“多少?” 老板伸出两根手指道:“二百两银子。” 我心中大怒,暗道:敲诈啊,你。脸上笑道:“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摇头道:“这个价钱已经很实惠了,不信你到别家去问问。再也不能少了。” 少华忙伸手到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要递给老板,我凑到他耳边道:“这么贵,不如找别家吧。” 少华低声道:“不用找别家了,耽误时间,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我闻言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不言语,少华把银票递给老板,道:“什么时候能取货?” 老板接过银票,满脸堆笑:“公子,三日后便可取货。”少华向他点点头,轻轻牵了我的手出来,俯身在我耳边道:“我们走走吧。” 我笑道:“去哪走啊?” 少华低声道:“随便去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我听了,脸忍不住又红了,犹豫再三,只得道:“那就去畅春园吧,好吗?”少华笑道:“好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纵身上马,向远方驰去。 第七十四章 荡舟畅春园 我和少华骑着马,出了东街,一直驰到城西的畅春园,这时已是黄昏时分,正是仲秋时节,园中游人颇多,穿着长裙的妙龄少女,手中撑着画着山水或是花鸟的油纸伞,成双成对,漫步湖畔,莲步轻移,裙裾飘舞,轻风吹来,送来笑语阵阵。 少华把两人的马拴在园门外的榆树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大步走进去。我见路边有一个卖菊花的摊子,忙拉了少华过去,笑道:“这菊花好不好看?” 少华道:“你喜欢菊花吗?我家后园里种了很多,你不如搬到我家来住,师父和师妹也在,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得多好啊。” 我脸上顿时滚烫,转眼瞪着他道:“谁要去你家住,那么多人,挤死了。” 少华笑道:“不会挤,我家房子多着呢,你以前来大都住过的客房,我都给你照原来的样子收拾好了,就等你搬过去。” 我脸红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说完把他的手一甩,转身快步向前走,少华忙赶上来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别生气,我不说了好不好。你一生气,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见他软语央求,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只得任由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继续向前并肩行去,两人在湖畔慢慢走来,不觉到了一个卖油纸伞的摊子前,我见那伞画得很漂亮,心里便有几分喜欢,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把绘着山水的红纸伞,撑开来仔细欣赏起来。少华见状看着我笑道:“喜欢吗?不如我给你买一把。” 我脸一红,瞪着他道:“又在胡说,我一个大男人,没风没雨的,撑把伞在大街上走,象什么啊,非被别人笑话死不可。” 少华笑道:“那你就不要穿这身衣服了,这衣服本来就不适合你。我倒想看你穿另一种衣服的样子,一定比穿这种衣服好看多了。” 我的脸越发红了,放下纸伞,转过身不理他,少华忙握紧我的手,指着前面道:“你看,那里有好多游船,不如我们一起去划船吧?”说完不待我答言,拉着我飞快地跑过去。挑了一艘两头尖尖的小木船,解开绳子,转过身一把搂住我的腰,纵身跳上去,我一站稳身子,就伸手推开他,想去拿浆,少华忙按着我坐下,迅速取浆在手,笑道:“我们划到湖心岛去吧,好吗?”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不行,湖心岛那么远,划到那里天都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少华闻言只得道:“好吧,我们就在附近转一转。”说完就慢慢操动双浆,向湖心划去。这时一艘装饰豪华的画舫从湖心岛慢慢驶过来,画舫上坐着穿着一身粉红色罗裙的胡秀珠,面前放着一面古琴,胡秀珠手抚琴弦,正在弹奏一曲李商隐的《锦瑟》。丫环小红侍立在她身后,龙卫将军阿术和胡德忠坐在一旁,手执酒杯,凝神静听。 湖上微风吹来,带来淡淡的鱼腥味。岸旁杨柳依依,长长的枝条垂到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我探手到船舷边,掬了满满一捧湖水,让水流沿着指缝慢慢流下去。湖中水质十分清澈,几可见底,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往来穿梭的游鱼。我忍不住伏下身子,趴在船沿上,一边轻轻用手拂水,一边看鱼。这时一条小小的锦鲤从船边慢慢游过,我忙把手收上来,指着它,对少华笑道:“少华,你快来看,这里还有红鲤鱼。” 少华放下手中木浆,凑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笑道:“你喜欢吗,我给你把它捞上来。”我看着他笑道:“不是吧,这样也能捞上来?”少华一笑,挽起袖子,迅速探手水中,伸手一抄,他的手法极快,迅如闪电。锦鲤不及逃走,被他一下抓到手中,举出水面,递到我面前,笑道:“接着。”我慌忙伸手去接,鱼很滑,没有抓牢,从我手中挣脱出去,掉到舱板上,很快蹦达起来,眼看就要逃回水中去了。 少华想过来帮我抓,我伸手拦住他,自己忙跳到小船一头,一把按住鲤鱼,把它举起来笑道:“哈哈,可抓到你了。”船儿经不起我的颠簸,登时失了平衡,狠狠地摇了几下,我站不住脚,一下扑到少华怀里,压着他倒在舱板上。 画舫上。 胡秀珠弹完了琴,阿术击掌笑道:“好啊,胡小姐的琴艺越发长进了。在下敬你一杯。”伸手倒了酒,递到胡秀珠面前,胡秀珠接过酒,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小红站在她身边,忽一眼望到远处小船上的皇甫少华,忙凑到胡秀珠耳边低声道:“小姐,你看,皇甫公子。” 胡秀珠转过头望了一眼,不禁大为惊奇,阿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皇甫少华,转头对胡德忠笑道:“原来是皇甫兄,没想到他也有这个兴致到这来划船。” 胡德忠站起来看了一眼,笑道:“和他在一起的好象是刚刚回京的张好古吧。” 阿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样子怪怪的?” 小红皱眉道:“两个大男人,一起划船已经很古怪了,居然还……。”她说到这里,忙用手掩住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阿术忍不住哈哈笑道:“这个张好古,倒是有趣得很啊。我听说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和他的私交也很深,连当今皇上都为了他亲自赶往庐州。皇甫兄那日在胡兄府中,险些为了他跟我们发生争执,今日又和他一起游园,看来这位张好古张大人的媚惑之术,真是不同凡响啊。” 胡秀珠鼻中冷哼一声,低声道:“原来这位皇甫公子有断袖之癖。” 胡德忠在旁摇头笑道:“不可能,我与皇甫少华认识多年,对他颇为了解,深知此人绝无此癖好。” 阿术想了想笑道:“胡兄说得是,若说皇甫兄有断袖之癖,绝无可能,只是他与这个张好古确实私交甚深。我听说这次他从北地告假回来,就是为了这位张好古张大人。” 胡德忠疑道:“有这等事?张好古本是洪都人氏,出身卑贱,皇甫兄却是名门之后,家父是当朝元老,怎会与他有如此过命的交情,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阿术叹道:“不光皇甫兄,连当今皇上和伯颜老大人都对他颇为推崇,这次他虽然在庐州立下大功,只是杀死朝廷命官,又是皇亲国戚,按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居然仍能升至四品之职。驸马和户部尚书等人在朝堂之上本想据理力争,怎奈九王爷和御史大夫等人都不肯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翰林院编修。” 胡德忠道:“九王爷自张好古入朝以来,一直与他不合,这次突然改变态度,不知是何原由?” 胡秀珠听他们谈论政事,心中厌烦,脸上露出不耐之色。阿术见状忙道:“天色已晚,不如回去吧。”胡德忠笑道:“也好。”起身吩咐艄公撑动竹嵩,向湖岸边驶去。 小船上。 锦鲤趁着我和少华摔倒的时机,从我手中滑脱出来,蹦到船舷边,飞快地跃入水中,顺利逃逸而去,我看着它溅起的水花,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转过头来,却见少华正定睛望着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呼吸声变得很急促,气息吹到我脸上,热乎乎的,我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脸顿时红了,慌忙纵身起来。轻声道:“对不起。” 少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起身手执木浆,眼望远处,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红着脸道:“好啊。”不敢看他,转眼望着对面杨柳依依的湖畔。 第七十五章 菊花盛宴 到了岸边,两人弃舟登岸,少华轻轻伸手过来,和我十指相扣,在夜色中踽踽而行,不觉到了园门口,少华解开树上的缰绳,递到我手里,两人一起纵身上马,一路驰到府门前,彼此都没有说话。下了马,我正欲进去,少华忽然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好古。” 我笑道:“什么事?” 少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没什么。” 我道:“那我进去了。”把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正待转身。 少华很快又拉住我道:“好古。” 我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少华不言语,一双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 我忽然有些心慌,忙避开他的眼光道:“你要是没有话要说,我就进去了。” 少华见我要走,忙道:“不如我送你进去吧。” 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少华无奈,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阵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我笑道:“好啊,快走吧。” 少华道:“你先进去,我在门外看着你。”我见他坚持,只得由他,自己转身迈步进府,一直走到最里面,回头见少华还站在门外,远远地望着我,心中不禁大为伤感,摇摇头,快步奔进自己房中,把门关上。坐在椅子里,展开画了一大半的地图,看着它,却无心描画,想了想,又把笔放了下来,悄悄叹了口气。 第二日,我早早地起来,坐了官轿,先上了朝,散朝之后,就赶到吏部领了文书,一个年老的差役引我来到宫里,便有一个太监,带着我来到一处偏僻的宫院,这里离皇宫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一扇小门相通。太监走到一处四周遍植古木的楼阁前,方才停下来。我抬头看这座楼阁,建得也颇为雄伟,高有三层,全是木质结构,大红的木柱,雕花的门窗,檐角高挑,檐上蹲着几只神兽。不禁笑道:“公公,这里莫非就是藏书阁么。” 太监笑道:“正是。”领着我一直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开门,带着我进去,里面的窗子全都打开了,空气倒还清新,只是窗外的树木长得极茂盛,阳光透不进来,显得颇为昏暗,我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房中的光线,太监轻轻拍手,两个中年男子走上来,向我躬身道:“下官张德,朱贵拜见张大人。” 我见他们年纪都在四五十岁,穿着青布的官服,脸上满布着细细的皱纹,看起来老成持重,心中颇为满意,笑道:“这藏书阁都是由你们打理么?” 太监在旁笑道:“张大人,张德和朱贵在藏书阁管理古书典籍已有十几年了,专司阁中藏书的分门别类,修补整理的活,大人若是要搬书,外面还有几个打杂的差役,只管招呼他们便是。” 我忙拱手道:“多谢公公指点。” 太监笑道:“咱家先告退了。” 我拱手道:“公公慢走。”太监转身出去。 张德向我躬身道:“大人可要下官带着到各处看看?” 我笑道:“好啊。”说完举目看了看一楼,这里四面靠墙摆着几个极大的书架,架上放着满满的书藉,都是线装的古书,我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却是一本《周礼》,朱贵在旁道:“启禀大人,这里摆放的都是古时的礼仪经典之类的书籍。” 我笑道:“原来如此,两位在藏书阁多时,一定经验丰富,张某新来乍到,还要请两位多多指教才是。” 张德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大人是当朝状元公,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指教二字绝不敢当。” 朱贵笑道:“是啊,大人,你这样说,叫我们如何担当得起?” 我笑道:“两位千万不要自谦,否则张某可要汗颜了。”说完又道:“不知二楼放得是什么书?” 张德道:“大人请随下官来。”我忙跟了他起步走到二楼,朱贵跟在我们身后,这里的书架比楼下还多,摆了很多书,分开码好,放得整整齐齐。我略微看了看,笑道:“只不知三楼放得是什么书?” 张德道:“回禀大人,当今皇上酷爱汉人诗书,三楼上放的便全是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诗集散文,许多都是从民间收集来的孤本,十分珍贵。大人若想看,下官马上带您上去。” 我笑道:“不必了,这藏书阁中除了这些礼仪,史书,诗集之类,可还有别的书籍?” 张德拱手道:“启禀大人,还有农桑,医药,饮食之类的杂书,不过数量极少。” 我疑道:“这是为何?” 朱贵笑道:“历朝历代的农桑之类书籍一般由司农司收集编撰,医药和饮食之类则在太医院的书库中呈放,放在藏书阁的,只有本朝编写的《农桑辑要》和李杲的《伤寒会要》、《脾胃论》等书籍。” 我闻言大喜,笑道:“是吗?放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看。”张德忙引着我来到书架一角,指着高高的顶上摆着的十几本书道:“大人,都在那里。” 我道:“你上去取下来。”张德搬了个梯子过来。爬上去,取了那些书,下来放到书案上,对我道:“大人请看。”我走过去坐到书案后的木椅上,先拿起其中的《农桑辑要》,仔细看了看,写得极好,只可惜太过简略,普通农人哪里看得懂。 我不禁摇头叹息,又拿起《伤寒会要》略翻了翻,再看了另外几本,分别讲述得是饮食和医药,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难得了。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清朝的纪晓岚曾主持过四库全书的编篡,我现在得了这个闲职,不如也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编书上吧,最好是能编一本《科普大全》,将我之所学所知中,那些对百姓有用的现代知识,全部化成文字,分为农业,手工业,养殖业,畜牧业,商业,医学等等,其他象地理,水利和工程技术这些深奥些的,便统一归到杂学里面。不过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我的四品编修之职,想来也是暂时的,要在任内做完这件大事,根本不可能,而且农学之类,若不到实地考察,结合当地实际情况,进行研究,光是纸上谈兵,就算写出来了,恐怕也没什么大用。 朱贵在旁站着,见我皱眉,忙道:“大人莫非想收集这种书籍?” 我笑道:“是啊,你们可别小看了这种书籍,农学、医学、和地理、水利等虽是杂学,但与天下百姓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却息息相关,若能派专人修撰,再刊刻成书,颁行天下,则我大元的万民都将获益非浅。” 张德和朱贵闻言大为感慨,一起拱手笑道:“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体恤民情,关怀百姓生活,真是令人佩服。” 我忙道:“不敢,不敢,张某只是有这个想法,若要附诸实施,只怕难度不小啊。”这里说着话,楼梯上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面容枯黄的太监从下面走上来,向我躬身拜道:“奴才卫良,参见张大人。” 我忙站起身回礼道:“卫公公不必多礼。” 卫良看了看我,笑道:“皇上有旨,宣张大人觐见。” 我闻言略有些惊讶,不敢推辞,只得道:“微臣接旨。”向张德和朱贵拱了拱手,跟着卫良出了藏书阁,来到御花园中,转过几处弯弯曲曲的回廊,到了一处梅林边,顺着林中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行去,走了几米远,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现出一个碧波荡漾的荷花池,池中放养着数百尾锦鲤,在青青水草中往来穿梭,池边围着一圈雕刻着精细花纹的汉白玉栏杆,岸边种满了奇花异草,微风吹来,馨香扑鼻。 卫良向我躬身施了一礼,退了下去。我举目望了望,见皇上坐在池中心的一座水榭上,身后侍立着两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宫女,池上有风吹过,拂起她们裙裾上的丝带,随风飘舞。皇上看到了我,轻轻向我招手,我顺着池中回廊,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笑道:“快过来,朕准备了菊花酒,还有几样菊花做的菜肴,爱卿不妨尝尝。” 我道:“谢皇上。”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只见红木圆桌上摆着六样菜,都用精致洁白的青花瓷器盛着,色泽金黄,煞是好看,还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铁穆耳道:“这里有菊花鱼,菊花鸡,菊花熊掌,菊花烩猴头,菊花炖鸽,还有菊花海鲜汤。都是朕吩咐宫中的御厨用菊花精心烹调而成的,不知爱卿可喜欢。” 我笑道:“菊花是花中极品,即可观赏,又可入药,微臣今日能够吃到这样的菊花盛宴,实在是三生有幸。”铁穆耳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向后示意,身后宫女轻轻提起桌上的酒壶,给铁穆耳满倒了一杯,又给我倒了一杯。铁穆耳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宫女向我们施了一礼,姗姗退了下去。我目送她们走远,心中有感,不禁出了一会神,转头见铁穆耳正在看我,忙举起酒杯道:“微臣敬皇上。” 铁穆耳微微一笑,和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我把酒送到唇边,先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菊香,再倒到嘴里品了品,香浓醇郁,还有菊花的清甜,不禁赞道:“好酒,莫非也是用菊花酿造而成的?” 铁穆耳笑道:“是宫中的御酒,在饮用前加了些新鲜菊花汁调制而成。你是精通医理之人,自然知道此酒的妙处。” 我笑道:“是啊,菊花可以清肝明目,清凉解火,如今秋干物燥,最适合饮用了。没想到皇上也对药材颇有研究。真是让微臣佩服。” 铁穆耳看着我道:“张爱卿若是喜欢,不如多饮几杯。”伸手要给我倒酒,我忙接过酒壶道:“还是微臣给皇上倒吧。”又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一股清风吹来,带来淡淡的花香,使人沉醉。酒过三巡,铁穆耳笑道:“张爱卿,你觉得朕的藏书阁如何?” 我向铁穆耳拱手笑道:“皇上广有四海,藏书阁中的书籍也是品种繁多,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十分齐全,特别是诗文和史书,非常详尽,超过历朝历代的帝王。”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喜欢就好,朕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没有你和朕一起分享,朕拥有再多,也是无趣得很。” 第七十六章 祸福难料 我心中一震,忙岔开话题道:“启禀皇上,微臣想编一本关于农桑水利的书籍,请皇上恩准。” 铁穆耳喜道:“好啊,我朝自先帝起,便十分重视农事,万事以农为先,张爱卿若是能将农桑技术编篡成册,刊刻颁行,天下的百姓都将受益匪浅。你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提出来,朕都可以答应你。” 我立刻拱手道:“微臣恳请皇上……” 铁穆耳一笑,不待我把话说完,很快补充道:“不过到四处实地考察之事,朕自会安排他人前去,张爱卿身担要职,不适合离京远行。” 我抬起头,见他看着我的眼睛似含着深意,脸顿时红了,又见心事被他识破,无奈,只得拱手道:“皇上,微臣对农学方面其实并不擅长,臣举荐一人,可当此任。” 铁穆耳笑道:“张爱卿想举荐何人?” 我想到元史中提到的农学家鲁明善,笑道:“臣举荐安徽寿县肃政廉访司,鲁明善。此人精通农学,对江淮地区的农业情况作了许多实地考察和研究,皇上若能将他调任司农司,出任劝农官之职,在古今农书的基础上,删繁择要,修撰一本简明扼要的农桑衣食撮要,推广发行出去,对我朝的农田耕种,农业生产都会有极大的裨益。” 铁穆耳闻言不禁有些讶异,暗道:丽君从未到过安徽,怎会知道一个小小的肃政廉访司的名姓,而且对他如此了解?转念一想:丽君向来极善识人,心性又很高,鲁明善能得到她的举荐,一定有其过人之处。想到这里,他转过头,仔细看了丽君一眼,笑道:“好,就依你之言,明日朕便下旨,升任鲁明善为劝农官。” 我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举起酒杯笑道:“好了,政事就不要说了,来,干了这杯酒。” 我只得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这酒虽然香醇,却有些后劲,我又连着喝了十数杯,被风一吹,头不禁有些昏昏然,见他伸手去拿酒壶,准备给我倒酒,忙站起身道:“微臣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想了想道:“也好,你跟我来。”说完站起身,牵着我的手,穿过几处长长的回廊,出了御花园,来到御书房前,拉着我一直走进去,阿罕正站在里面,见了我们忙拱手道:“皇上,张大人。” 铁穆耳道:“阿罕,你到外面候着。”阿罕忙躬身退了出去,伸手把门关上。铁穆耳转头看着我笑道:“朕听阿罕说,今日北大街有庙会,十分热闹,不如你随朕一起前去。” 我一惊,低声道:“皇上今日要微服私访吗?” 铁穆耳很快看出我的顾虑,笑道:“别担心,北大街住的都是大都的平民百姓,东大街才是朝中官员的府邸,他们从来不逛这种庙会,不会有人看见我们。”说完不容我再找理由推辞,自己打开内室的门,走进去,轻轻关上门,过了好一会,打开门笑道:“好了。” 我回头看着他,只见他头上束着金冠,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腰上系着玉腰带,挂着一块雕着龙凤的玉佩,看起来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禁出声赞道:“没想到皇上穿汉人的服饰也是这般风流倜傥,气度不凡。” 铁穆耳一笑,伸手拉了我进去,到后面柜中取出一套淡紫色,质料上乘的便装,还有一个镶着美玉的束发银冠,放到旁边椅上,走到我身边,笑道:“你换衣服吧,朕出去了。” 我听他话中语气,根本不容我拒绝,犹豫了一下,只得红着脸道:“是,皇上。” 铁穆耳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去,反手把门关上。我迅速奔过去,取下头上的帽子,脱下官袍,拿起那身便装就往身上套。 心里着急,手忙脚乱地套了半天,方才套上去。又把银冠束在头上,到镜前照了照,慢慢推门出去,铁穆耳站在门外,看着我笑道:“很好,这衣服很合身,只是略嫌柔弱了一些。”说完便牵着我的手,快步出了御书房,带着阿罕,沿着一条隐密的回廊,悄悄来到一处侧门前,出了宫,门外早已停了三匹马。我们一起纵身上马,向北大街驰去。 到了街口,只见这里人群拥挤,实在不利马行,只得下来,将马拴在客栈前,嘱小二代为看管,便一起挤了进去,阿罕跟在我们身后,手握刀柄,一双眼睛机警地左右扫视。 街边全是密布的小摊点,摆着许多好玩的物事,一群金发碧眼的色目人也杂在人群中,支了几个小摊,兜售一些西洋的玩意。我们顺着人流往前走,一边四下看看,见到有别致些的东西,便一起过去,拿在手里把玩。 我走到一个摆泥偶的摊子前,随手拿起一个画着笑脸的女娃,正在那里细看,旁边突有一人叫道:“这位公子相貌非凡,一身贵气,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何不测上一字?”我寻声望去,见是一个竖着旗子的测字摊,一个白发老者站在摊后,面带笑容,定睛看着我。 我疑道:“你是在叫我?” 老者笑道:“正是。” 我走到摊前,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生得骨骼清奇,相貌怪异,颔下还垂着三绺雪白的长须,倒有几分仙风道骨,心中不禁一动,笑道:“是不是随便写什么,先生都能测得出来?” 摊主手抚长须笑道:“那是自然,公子请。”伸手将一枝毛笔饱蘸了墨汁,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来,在纸上随手写了一个因字。 摊主看了看,很快笑道:“公子莫非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张好古张大人?” 我闻言大为惊诧,看着他道:“你认识我?” 摊主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是从这字上看出来的。” 我疑道:“此话怎讲?” 摊主道:“你看这字,正是国内一人,除了状元,还有谁呢?所以我推出你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铁穆耳走到我身边笑道:“正是如此,看来先生还真有些神通啊。” 我心中却有些不信,笑道:“有这等事,那我再写一个字,你可测得出来?” 摊主道:“公子请。” 我拿起笔,随手写了一个大丈夫的夫字。摊主看了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两道雪白的眉毛轻轻皱起,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手抚胡须,沉吟不语。 我淡然一笑:“先生莫非测不出来了?” 摊主语气郑重道:“不是,只是这字若解出来,实在贵不可言,老夫不知该不该说。” 我心中暗道:故弄玄虚,这种糊弄人的把戏,我都会。脸上仍笑道:“你只管说出来,怕什么。” 第七十七章 繁华如梦 摊主道:“这个夫字,乃是一人头顶高冠,身着华服,从字面上看,应为大权在握,尽享荣华之意。” 我笑道:“那又如何?” 摊主看了看我,满脸堆笑道:“看来状元公将来一定位高权重,就算不能裂土封王,也是要做到宰相之职的。” 我闻言看了铁穆耳一眼,见他眉头微皱,神情复杂,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暗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当朝状元,自然以为我将来必定封候拜相,大富大贵,却不知我其实是个女子,这四品编修都当不了多久,更何况是宰相之职?”想到这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不管我以后做不做得到宰相之职,都要感谢你的吉言,这锭银子就算我赏给你的吧。”说完哈哈一笑。 摊主接过银子,拱手笑道:“多谢状元公。”铁穆耳看了摊主一眼,伸手拉住我的手,离了测字摊,快步向前行去,很快没入人群之中。 待几人背影远去,九王爷穿着一身便装,自人群中走出来,一直走到摊主身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这位先生,能否将刚才那位公子测的字,告诉在下?” 摊主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九王爷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道:“这些可够了?” 摊主喜道:“够了,够了。方才那位公子测了两个字,第一个是因字,乃国内一人,我算到他是当今状元爷。” 九王爷笑道:“是吗?看来先生还真是神测啊。那第二个字呢?” 摊主笑道:“第二个字是一个夫字,乃是一人头顶高冠,身着华服,实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思。张大人自入朝以来,为天下百姓做下许多好事,又立了许多功劳,假以时日,必定升至宰相之职。正应了夫字之解。” 九王爷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笑容,点点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倘若写这个夫字的,是一位女子,该当何解?” 摊主惊道:“女子?” 王爷笑道:“只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摊主松了口气,笑道:“不瞒公子,这个夫字,若是男子所写,自是飞黄腾达之命,若是女子所写,却是人字上加两道横杠,乃大凶之兆。” 九王爷双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很快笑道:“哦,竟有这等事?先生可否说得更详细些?” 摊主叹道:“夫之一字,堂堂大丈夫也,女子而以大丈夫居之,颠倒阴阳,逆天而行,天折其寿,不出数月,便有横祸加身,只怕活不到来年春天了。” 九王爷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很快消逝了,笑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可有何法可以化解?” 摊主摇头道:“天意所为,何来破解之法,若真有这样一位女子,只有祈望上天仁慈,放她一条生路了。” 九王爷听他说完,默然良久,笑道:“多谢先生。”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摊主手中,转身大步向来时的路上行去。摊主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很快把银子揣到怀里,喃喃道:“看来今天是该着我发财了。”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冲着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叫道:“这位公子相貌非凡,一身贵气,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何不测上一字?” 铁穆耳轻轻握着我的手,沿着大街,慢慢向前走,不觉到了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前,只见摊上放着两篮鲜红的梅子,样子煞是喜人,我想到自己爱吃的宁波杨梅,甜中带着一点点酸,十分爽口,不过那是经过人工培植的,古代的梅子完全野生而来,原汁原味,应该更好吃吧。想到这里,伸手掏出几个钱递给老板道:“给我拿一篮。” 老板接了钱,伸手提了一小篮,递到我手里。 我接了梅子,趁机把手从铁穆耳手心里轻轻挣脱出来,到篮子里拈了一颗放在嘴里,哇,好酸,比我想象的还要酸,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笑道:“是不是很酸?” 我点了点头道:“说实话,在下从未吃过这么酸的梅子,铁公子不如也尝一尝吧。”说完就伸手到篮中挑了一颗又红又大的,递到他唇边,铁穆耳略有些惊讶,看着我笑了笑,我见到他的神情,忽然意识到此举有些不妥,脸顿时羞红了,正待把手缩回来,铁穆耳已经张开了嘴,我手中的梅子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慢慢滑了进去。铁穆耳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的心顿时跳得很快,仿佛马上就要扑出胸腔,飞向远方似的。 铁穆耳一只手接过我手中的篮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柔声道:“你的手在抖,怎么了?” 我红着脸低声道:“没什么。”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还在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心中一惊,忙避开他的眼光,指着前面人群拥挤处道:“铁公子,我们不如到那里看看吧。” 铁穆耳见我害羞,不禁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拉着我的手穿过人群,来到前面,却是一个对联摊,一个老板在旁叫道:“对对联了,两个钱对一次,对上的有奖品送啊。” 我上前道:“是什么奖品?” 老板笑道:“上好的孔明灯一盏。”我见那孔明灯小巧精致,做得十分漂亮,便有些心动。忙上前看那里摆着的上联。只见第一付上写道:“黄花地里黄花女,女弄黄女,黄花弄女。”铁穆耳看了,在旁皱眉思索。我低头想了想,忽见一个人提着一条草鱼过去。心中一动,暗道:有了。忙向铁穆耳示意。铁穆耳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朝我会心地一笑,对老板道:“下联已有了。青草湖中青草鱼,鱼戏青草,青草戏鱼。” 我见他说出来的下联,与我心中想的一般无二,不禁大为喜悦,笑道:“铁公子对得好。真是绝对。” 铁穆耳伸手握住我的手,手指在我手心轻轻划了个圈。我脸顿时一红,还好被面具遮着。老板把孔明灯取下来,递到铁穆耳手中,铁穆耳伸手接了,转身交给阿罕拿着。在我耳边柔声道:“不如再对一付,也好凑成一对。” 我笑道:“好啊。”再看下一付,却是:头插凤,凤插头,头摇凤舞。铁穆耳略想了想,很快出声念道:“身缠龙,龙缠身,身走龙飞。” 我喜道:“铁公子真是才思敏捷,在下佩服。” 老板笑道:“对得好,这位公子真是好文采。”又拿过来一个孔明灯,铁穆耳依然递给阿罕拿着。拉着我的手,穿出人群,继续往前走。大街上人流如织,街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铁穆耳四处看看,见并无衣衫破烂,沿街乞讨之人,不由笑道:“这大都还是和以前一样繁华,只是不知百姓生活得怎么样?” 我低声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为民造福,几次给百姓减赋,又鼓励商贸流通,如今大元与周边各国都开通了专门的商道,往来贸易十分频繁,带动了经济的发展,才有了这一片繁荣景象。所谓民安则国泰,民强则国富,微臣相信,假以时日,不光是京城,所有大元的城市都会如大都一般繁华。” 铁穆耳轻声叹道:“倘若真能如你所说就好了。只是大都城由至元四年兴工,历经二十六年才有了今日的宏伟气象,其间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计算。别的城池要想达到大都一半的规模,都非易事。” 我低声道:“皇上不必为此忧心,大都在我朝建国之初,本是一片旷野之地,经过短短二十六年的经营,便有了今日这样商贾云集,富庶繁荣之景,已是难能可贵。而广州、成都、扬州、杭州、福州等城市,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商贸中心,农业和手工业十分发达,有着良好的生产基础,只是历经几十年的战乱,经济才有所衰退,只要朝廷继续实行与民生息的政策,省刑惜费,轻徭薄敛,安民课农,奖励耕织。则百姓踊跃,旷土尽辟,桑柘满野,有了厚实的农业基础,再以其为依托大力发展手工业,商业贸易也会随之兴盛,经济自然会逐渐繁荣起来,国之富强也不远了。” 铁穆耳闻言不禁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果然是个好臣子,才思敏捷,文武双全,胸怀治国强民之策,有你陪伴在我身边,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忙压低声音道:“其实微臣的才智不过尔尔,还有许多德才兼备之士隐于民间,只要皇上继续推行蒙汉平等的政策,坚持任人唯贤的原则,不拘一格起用人才,让有志为国之士不分蒙汉,都能竭尽才识,效忠我朝,假以时日,必可赢得天下一统,四海归心,国家富强,百姓安居。” 铁穆耳默默地看了我好一阵,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许久方才慢慢凑到我耳边,柔声道:“你说得很对,以你的才华,确实当得起宰相之职,只可惜,这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有时真得很希望,你不是我的臣子,而是……”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含笑看着我,眼中情深如许。我走在他身边,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的雨幕中,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更迷茫。 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四周热闹非凡,他手心的热度传到我指尖,让我忽然有一刻的恍惚,只想抛开所有的一切,就这样陪伴着他,沿着这条长长的人生之路,慢慢走下去,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去哪里,无论前面有多少风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身后一顶装饰豪华的轿子慢慢行来,几个横眉立目的家丁在轿前吆喝着开路,轿中坐着胡秀珠,小红跟在轿子边,忽一眼望到张好古,忙凑到轿旁道:“小姐,张好古在前面。” 胡秀珠掀开轿帘一角,向外张了张,疑道:“他身边那个人是谁,两人看起来好象很亲密啊。” 第七十八章 金玉满堂 小红快步走到前面,佯做挑选东西,悄悄回头看了铁穆耳一眼,又转身回到轿旁,低声道:“不认识,是个长得很英俊的富家公子,看样子应该也是朝中官员,只不知他和张好古是什么关系。” 胡秀珠闻言不语,轿子从张好古身边擦过,向前走了一阵,胡秀珠忍不住又掀开轿帘往后望了一眼,只见一个衣饰华贵,相貌俊朗,气势逼人的青年男子紧紧地握着张好古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张好古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温馨甜蜜,又联想到昨日在畅春园见到的情景,心中一动,不禁又仔细看了张好古一眼,见他举止温文,身材匀称,气质高雅,走起路来步态轻盈,笑起来腼腆羞涩,倒有三分象女子,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疑惑,皱着眉想了想,抬起头欲待再看,张好古和他身边的男子却已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铁穆耳见我神情局促,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握紧我的手,从人群中慢慢挤过去,一直走到街头拐角处的一座宅院前,门外站了许多人,似乎是来庆贺的。我们正待过去,一个人忽然奔过来,拉着我大声叫道:“啊呀,这不是张大人吗?真是太好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胖胖的脸,惊道:“鲁大人。” 鲁为生露出憨厚的笑容道:“正是下官。” 我奇道:“你不是在环州当县令吗,怎得到大都来了?” 鲁为生感叹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大人举荐,我已经调到吏部任职了,明日便要赴任。真是一件大喜事,而且今日还是我娘的六十大寿,我的两个弟弟也跟我一起来了,真可以说是三喜临门啊。” 我听了他的话,也不禁为他高兴,笑道:“恭喜你。” 鲁为生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笑道:“大人不如和这位公子一起进来喝杯寿酒吧。” 我闻言看了看铁穆耳,见他微笑点头,便道:“好,我们和你进去。” 鲁为生大喜,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铁穆耳,一直进到前厅中,方才放开我们,对上面坐着的一位老妇人道:“娘,这就是我常对您说起的张御史张大人。” 我忙止道:“现在不是张御史了,应该叫张编修。” 鲁为生笑道:“当今皇上英明,肯定会很快启用你,你做编修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我只得道:“多谢鲁大人吉言。”偷眼看铁穆耳,见他脸上似在微笑。老妇人喜道:“原来是张大人,老身听闻张大人是位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好官,如今长江沿岸一带,都在传颂您的功德,没想到还这么年轻,真是让人惊讶。” 我忙躬身道:“老夫人谬赞了,在下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是今日仓促,未曾带得贺礼。请老夫人见谅。” 老妇笑道:“你来喝我的寿酒,便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还要什么贺礼呢?” 鲁为生在旁道:“下官想请张大人题一付对联,不知张大人意下如何?” 我忙摆手道:“岂敢,岂敢。” 铁穆耳轻轻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笑道:“不如你写上联,我写下联如何?” 我闻言看了他一眼,不敢拒绝,只得道:“好吧。” 鲁为生忙去准备了笔墨,领我们走到一张空桌前,很多人听说状元公写对联,顿时都围了上来。我头上不禁汗出,上联若写得太简单,未免让人轻视,若写得太难,又怕二哥急切间对不出来,那可就惨惨惨了。 铁穆耳看出我的顾虑,在我耳边低声笑道:“怎么,你怕我对不出?” 我见心事被他猜中,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又怕别人发现,犹豫了一下,轻轻凑到他耳边道:“不是啊,你千万别误会。” 铁穆耳听到丽君羞涩的话语,感觉到她暖暖的气息吹到自己耳畔,痒痒的,心中不觉一颤,眼中的眸光顿时都化作缕缕柔情,全部倾泻在她一人身上,四周拥挤的人群仿佛都不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她两个人。 鲁为生在旁道:“张大人请。”我想了想,在纸上写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旁边人一起喝彩道:“不愧是状元公,果然写得一手好字,好文采。” 我拱手道:“不敢,不敢。”把笔递给身旁的铁穆耳,铁穆耳挥笔在纸上写道:“春满乾坤福满门。”旁边人一起喝了声彩道:“好,写得好,对得也好。”我看了看二哥的字,见他写得龙飞凤舞,气势磅薄,不由赞道:“铁公子好字,好功力。”铁穆耳笑道:“张公子谬赞了。” 鲁为生在旁道:“写得真是太好了,意思好,字也好,下官斗胆请两位再写一付如何?” 铁穆耳笑道:“好啊,这次我写上联,张公子对下联,怎么样?” 我心中暗喜,笑道:“铁公子请。” 铁穆耳在纸上挥笔写道:“金玉满堂开寿宴。”一气挥就,字走龙蛇,气势逼人,观之令人感叹不已。围观诸人一起出声赞道:“好。” 鲁为生也在一旁赞道:“铁公子写得好,正是应景之作。”铁穆耳含笑看了他一眼,把笔轻轻递到我手里。 我很快接道:“儿孙绕膝庆团圆。”众人又一起喝了声彩。我抬起头,与铁穆耳相视一笑,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默契,我心中不觉一跳,慌忙避开他的眼光,转头看着鲁为生。 鲁为生珍重地接过对联,轻轻递到一旁的下人手里,要他马上张贴起来,又转身对我们笑道:“谢张大人和铁公子墨宝,两位请上坐。”伸手拉着我们坐到中间席上,又叫下人给我们倒了酒,这才拱手离去。 我看着鲁为生胖胖的背影。心中暗想,今日你得了皇上的墨宝,明日再到早朝上见到皇上,怕是要激动得昏倒吧,可怜的人。铁穆耳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放下梅子,举起酒杯道:“张公子请。” 我和他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我看了看桌上,见有一道手撕羊排,不禁笑道:“铁公子,这可是你爱吃的菜。” 铁穆耳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看到那盘羊排,心中一动,笑道:“不对,应该说是我们两个人都爱吃的菜。”说完便拿起筷子到盘子里夹了一块羊排送到我唇边,我见四周很多人,心中羞涩,脸不禁红透了。铁穆耳柔声道:“怕什么,他们都忙着,哪有空看我们。” 我闻言只得张嘴在羊排上咬了一口,铁穆耳把筷子从我唇边收回来,送到自己唇边,也轻轻咬了一口,再把羊排放在碗里,转过头来,定睛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我和他四目相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暗想:如果他不是皇上,如果我和少华没有婚约,如果没有弘吉烈,我是不是会接受他呢? 这时,门外下人忽然叫道:“尚书大人到。”我心中一惊,忙抬头看着铁穆耳,铁穆耳笑了笑,贴在我耳边低声道:“不如我们从侧门出去吧,怎么样?” 我赶紧点了点头。铁穆耳提起桌上的梅子,拉着我的手,飞快地穿过酒桌,来到侧门,快步走了出去,转过一个弯弯的回廊,到了一个果园里,园中种满了高大的苹果树,树叶绿得十分耀眼,互相掩映着,枝头上三三两两的挂着又小又圆的青苹果,景色非常美丽。 铁穆耳拉着我的手,轻轻踩在林间小径上,慢慢前行,四周寂寂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往后看了看,不见阿罕跟来,忙对皇上道:“阿罕怎么没来?” 铁穆耳脸上绽开笑容,低声道:“我把他甩掉了。”我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铁穆耳向四下望了望,忽然拉着我站到一棵苹果树下,伸出双手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我脑中一时来不及反应,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第七十九章 果园遇刺 铁穆耳把我搂得很紧,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我忽然觉得好害怕,却不知道怕什么。铁穆耳在我耳边轻声唤道:“丽君,丽君,丽君……”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了,凝固了,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把头埋在他胸前,感觉他的拥抱,他的胸膛,还有他的心跳,一切都那么真实,但我却觉得象在梦境一般,四周都是茂密的枝叶环绕着我们,看不到人,听不到声音,只有他和我,还有无法抑制的深情。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从此再也不用烦恼,忧伤,只要能够依在他的怀里,感觉他的存在,他的柔情,他的爱,此生便已足够,再也不想奢求别的什么。 一丝淡淡的风从林间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苹果青涩的味道。阳光透过枝叶间的间隙,暖暖地照在两个人身上。铁穆耳紧紧地抱着丽君,感觉她温香柔软的身子轻轻靠在自己怀里,闻着她发丝间飘来的缕缕幽香,心中不禁热潮翻涌,忍不住将怀中人轻轻扶起来,伸手过去,想取她脸上的面具。 他的手刚刚触到丽君的面颊,耳畔忽然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利器破空声,心中一惊,不及思索,一把搂住丽君的纤腰,脚下轻点,向一旁纵身跃开。他的动作潇洒飘逸,虽是仓促退避,却显得十分从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慌乱。几乎在同时,一支细细的树枝带着风声,从果园深处疾射过来,嗖的一声,插在树干上,深达几寸。 我脸上不禁变色,暗道:好深厚的内力。铁穆耳右手一挥,一支金色的袖箭向树枝射来的方向飞去,快逾闪电,一直飞到果园深处,似乎击中了什么,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很快消失了踪影,再无声息。 铁穆耳迅速拉着我隐到树后,一双鹰眼警惕地向四下望去,林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声,连鸟雀都停止了鸣叫,只有隐隐的杀气,暗藏在某个角落,偷偷窥视着我们。 我想着方才的情景,心中仍暗暗惊疑,二哥的袖箭出手极迅捷,一般人绝难躲过,可是听林中传来的声音,刺客似乎将袖箭接住了,看来此人不光内功深厚,暗器功夫也十分了得,如今我们身在宫外,身边又无侍卫保护,倘若他真得有心弑君,二哥带着轻功差强人意的我,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身旁的铁穆耳心里想的,则是另一件事:自己这次出宫极其隐秘,怎会被人探知行踪,难道宫中竟有宵小之徒与反贼勾结,意图弑君篡位?可是看刺客的出手,并非有备而来,倒象是仓促中的决定,否则飞过来刺杀自己的就不会是区区一支树枝了。 我探头往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地势平坦,园中种了许多苹果树,树木之间的间隔很短,彼此枝叶交通,繁盛之极,遮蔽了视线,显得十分阴暗,如今刺客必然藏在园中某个隐蔽的所在,伺机而动。若不及早脱身,只会更危险。想到这里,我转过头在铁穆耳耳边低声道:“皇上,如今刺客在暗,我们在明,这果园中渺无人迹,多呆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微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是速速离开此地,等回到宫中,再派人暗中查访刺客的来历。” 铁穆耳唇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慢贴到我耳畔,用温柔的语气低声道:“好,我马上带你出去。”他的嘴唇靠得很近,唇上的热气暖暖的,一丝丝传递过来。我的心登时怦怦直跳,忙退后一步拱手道:“皇上,您是万金之体,身系社稷安危,绝不可有失,微臣武功低微,只会连累皇上,让刺客有可趁之机,不如分头行事,到了林外再汇合。” 铁穆耳站在对面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象两汪潭水,深得看不到底。我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看着地面上一圈圈淡色的光晕。铁穆耳默默地看了我许久,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站不住脚,不由自主地扑入他怀中,铁穆耳紧紧地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声笑道:“上次在庐州,你已经干过一次傻事了,这次又想故伎重施,实在是罪不可恕。朕该怎么处罚你呢?” 他抱得很紧,我隔着衣服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心中不禁大为羞涩,忙挣扎道:“皇上,微臣……。” 铁穆耳一笑,不待我把话说完,脚下一点,轻轻跃上树梢,借着茂密枝叶的掩护,施展轻功,向林外纵身而去。我被他有力的手牢牢地锁在怀中,眼前忽然升起一团水雾,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所有的危险就会荡然无存,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过了许久,果园深处转出一个人,一袭白衫,纤尘不染,修长的双眉,一双鹰目神采飞扬,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如今布满了阴云,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一只手拿着一把折扇,纸质的扇面上穿了一个洞,另一只手慢慢张开,手上躺着一支小巧的袖箭,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照在箭身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男人锐利的目光在袖箭上停留了许久,眉头紧皱,鼻中冷哼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拗,将袖箭拗成两截,狠狠地掷在地上,大步向园子的另一头走去。 铁穆耳抱着我几个起落,出了果园,一直来到大街上,轻轻落在一处冷僻的商铺后,方才放开我,拉着我的手,迅速汇入人流之中。一路出奇的顺利,并无刺客出手阻拦,也没有暗器袭来。我心中不禁暗暗诧异,转头向皇上低声道:“这个刺客到底是何人,看他的内功和暗器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可能听不到我们的动静,为何不趁机出手呢,难道另有图谋吗?” 铁穆耳想了想,皱眉道:“可惜他用的只是一枝普通的苹果树树枝,若使用锻造的暗器,还可以此为线索查找他的来历。” 我道:“大都城中,武功达到这种境界的,应该不多,皇上何不以此为线索追查?” 铁穆耳摇头笑道:“你有所不知,在大都城中,住了许多开国元老和皇亲国戚,他们都是行伍出身,武功高强者不在少数,倘若没有别的线索,光凭深厚的内力和高超的暗器功夫,要找出这个人来,就象大海捞针一般,绝非易事。” 我听了皇上的话,心中忽然一动,暗道:难道是他?此人心怀不臣之心已久,这次皇上带着我私自出宫,身边都没有带随身兵器,又无侍卫保护,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是他一击不中之后,为何不再动手,反而眼睁睁地放我们离去,难道时机还不够成熟吗,还是他心中有所顾忌? 铁穆耳拉着我一直走到寄放马匹的地方,远远地便看到阿罕提着两个孔明灯,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里飞快地打转。铁穆耳不禁微微一笑,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刺客的事,不要对阿罕说。”我有些吃惊,抬头看了他一眼,触到他眼中满满的笑意,心中恍然,低下头默然无语。 阿罕转过头,看到我们,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迅速奔过来,躬身道:“属下参见铁公子,张公子。” 第八十章 云来茶馆 这时天色已渐近黄昏,街上的行人却依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铁穆耳举目向前望了一眼,笑道:“张公子,我们不如到前面茶馆坐坐吧。” 我急道:“铁公子,天色已晚,不如回去吧。” 铁穆耳在我耳边低声笑道:“别担心,大街上不会有刺客。”说完不容我再出言劝谏,轻轻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到茶馆前。我抬头看了看牌匾,却是云来茶馆四个字,心想这不正是我上次与少华一起喝茉莉花茶的地方吗?心底不由升起一缕淡淡的伤感。 铁穆耳牵着我的手,进了茶馆,走到临街的桌子前坐下,一个小二上前,正欲招呼,忽然看到我,喜道:“状元公。”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小二用恭敬的语气道:“您是新科状元,监察御史张大人,半年前曾在小店喝过一次茶,小的别的本事没有,这记性可好着呢。” 我笑道:“你果然是好记性。” 小二朗声道:“多谢大人夸奖,小的是安西人,如今在我的家乡谁不知道张御史的大名,他修水渠,建水车,挖水井,还修了大堤,干的桩桩件件都是为民的大好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要流芳千古的。”铁穆耳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我听他说得全是颂扬之词,不禁汗颜,忙道:“如今我已经不是张御史了,而是张编修,你可千万不要再叫我御史。” 小二脸上露出不平之色,粗声道:“这有什么,上次大人杀那个蒙古贪官,明明是您有理,不但没得到封赏,还被降了职,这世道真是没天理啊。” 我闻言大惊,忙止住他道:“你千万不要乱说,当今皇上是英明之主,若是换了别人,早把我给杀了,岂是降职这么简单。” 小二压低声音道:“皇上若是英明之主,就该早些复你的职,我看最好是升做平章政事,以张大人的仁德和才华,做个平章政事一点都不为过。” 我见他一片热心为我,倒不好再说什么,偷眼看铁穆耳,见他脸上神色平和,并不曾动怒,心中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谢谢你。” 小二看了铁穆耳一眼,又道:“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皇甫公子呢?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笑道:“他前段日子到北地去了,刚回来没多久。” 小二想了想笑道:“你不知道,他上次和你喝了一次茉莉花茶以后,每天到那个时辰,便来坐到这桌前,叫一壶茉莉花,自斟自饮,眼睛看着对面街角,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一直这样喝了十多天,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原来是去了北地啊。” 我听了他的话,猜到少华每日来喝茶的心意,不禁有些心酸,暗暗叹了口气,道:“他是朝廷的勇武将军,有军务在身,哪能天天呆在大都喝茶啊。” 小二脸上堆笑道:“说得是,张大人今日是不是又要叫茉莉花?” 我看了铁穆耳一眼,忽然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阴沉,心中一惊,忙道:“铁公子要喝什么茶?” 铁穆耳勉强笑了笑道:“就喝茉莉花吧。”小二应声去了。一会儿提来一壶茉莉花,我伸手接过来,对他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小二躬身道:“张大人,这位公子请慢用。”转身走了。 我轻轻提起茶壶,给铁穆耳满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铁公子请。” 铁穆耳端起茶,吹了吹,慢慢喝干了,放下杯子,看着我不言语,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放下茶壶,心道:难道他是因为方才小二说了他的坏话,可又不象啊,难道是因为少华,糟了。这可怎么办。我坐在对面,悄悄抬起眼睛,想看他的脸色,茶杯中升腾的雾气把他遮住了,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两人都默默无语,空气渐渐变得凝固起来。 我坐在那里,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又不敢出言告辞离去,只好低下头看着杯中浮起的几朵雪白的茉莉花。 铁穆耳看着对面的丽君,皱了皱眉,缓缓道:“天色已晚,张公子可以先回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立刻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告退。”飞步出了茶馆的门,到街口的客栈前寻了我的马,牵着它,穿过拥挤的人群,向自己府上行去。 铁穆耳望着丽君急急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默坐了一阵,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站起身,带着阿罕,出了茶馆,径往宫中而去。 我走到街口,看看这里人少一些,正准备上马,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另一头飞速冲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红衣的蒙古少女,手上抓着一根马鞭,见有人拦阻,便一鞭抽过去。我很快闪到一边,心道:好刁蛮的女子。 前面一个小孩跑过来,看见马冲到他面前,一时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我迅速纵身上前,一把勒住马缰,白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少女不防从马上直摔下来。我一闪身,伸手将她抱住,在原地嘀溜溜转了一圈,方才停下。 少女在我怀里,一双圆眼愤怒地瞪着我,我忙放她下来道:“方才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少女一扬手中马鞭,向我脸上抽来,我心情不好,一偏头,抓住鞭尾,瞪着她道;“姑娘好大的脾气,明明是你不对,为何却要打我?” 少女使劲扯鞭子,我紧紧抓住,哪里扯得动,不由瞪着一双圆眼,怒喝道:“臭小子,你可知道本姑娘是谁?” 我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身材匀称,衣饰华贵,弯弯的眉毛,圆圆的脸,一双乌黑的杏眼怒目圆睁,仿佛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心中不禁好笑,想了想朗声道;“不管你是谁,有理的是我,可不是你。” 少女挑衅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若不怕,便留下姓名。” 我看着她,心中暗道:这个女子必是朝中哪位重臣的女儿,要不就是皇亲国戚,所以才会这么嚣张,反正我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也不怕多你一个。想到这里,笑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张好古是也。” 少女有些惊讶,睁着一双圆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我朝的第一位状元,翰林院编修张好古?” 我淡然一笑:“正是在下。” 少女犹豫片刻,很快竖起双眉,恨声道:“姓张的,你等着。”转身上马,我把马鞭掷给她,嘴角含笑道:“接着,下次骑马小心些。”少女抓住马鞭,愤愤地看了我一眼。打马飞驰而去。我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纵身上马,飞快地驰到府门前,下了马,走进院子,刚刚来到内书房,便听小兰在外叫道:“公子,皇甫少爷来了。”我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去迎接。少华一见到我,便上来拉着我的手笑道:“走吧,今天到我家去坐坐。” 第八十一章 暗香盈袖 我心中又是忧虑,又是难过,拒绝的话到了唇边,触到他期望的目光,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轻叹了一声道:“皇甫兄请坐,我去换身衣服就来。”又对小兰道:“快给皇甫将军倒茶。” 小兰朝我抿嘴一笑,转身下去了。 我快步走到卧房中,把皇上给我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身淡绿色的长衫。出门唤了张渔来,对他道:“你到库房里把那两坛人参酒拿出来,叫人送到皇甫将军府上去。” 张渔拱拱手去了,我和少华并肩出了门,纵身上马,驰到将军府前,下了马,携着手走到前厅,只见柳翔天与柳姑娘坐在下首,皇甫老将军坐在堂上。我上前拜到:“属下参见老将军。” 皇甫驭风笑道:“张大人免礼。请坐。”我又向柳翔天和柳如芳拱了拱手,走到对面坐下,少华坐在我身边。下人奉了一杯茶给我,我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向两人笑道:“上次承蒙两位相救,因为公事繁忙,一直未曾过来拜访,请两位恕罪。” 柳翔天摆手道:“些微小事,不足挂齿,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这些小节。”柳如芳哼了一声,不言语。 老将军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老夫一直很佩服你,你不但文武双全,又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真是一位贤臣。” 我忙站起身道:“老将军谬赞了,下官只是怀着一颗报国心而已,既然处身朝堂之上,一定不负老将军厚望,继续为皇上效力。” 皇甫驭风看着我颔首微笑。少华悄悄看了父亲一眼,拉着我的手笑道:“好古今日不如到这里吃晚饭吧。” 我推辞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敢打扰。” 老将军看着我笑道:“张大人可一定要给老夫这个面子。再忙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我听了不好再拒绝,只得道:“那就叨扰老将军了。” 皇甫驭风笑道:“你和少华是好朋友,本该常来府中走动,吃一顿饭实在不算什么。” 柳如芳在旁冷着脸道:“张大人是朝廷大员,每日忙于国事,哪有时间和我们这些草莽之人来往啊。” 我闻言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少华见状俯身在我耳边笑道:“我这师妹就这脾气,你千万不要怪责她。”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我哪敢啊?” 柳如芳皱起眉头,目光在我和少华脸上转了一圈道:“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偏要交头接耳的。” 柳翔天喝道:“如芳,不得对张大人无理。” 柳如芳只得闭上嘴,不再言语。这时,下人上来道:“老爷,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皇甫驭风站起身道:“各位请。”少华伸手握住我的手,拉着我一起走进饭厅。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菜式,里面居然有一半素菜,正中间还摆了一大碗海鲜汤。皇甫驭风道:“快坐吧,这些菜都是少华吩咐厨房里做的,说是张大人喜欢吃的菜。” 我转头看着少华,他也在看我,一双清澈的眼睛光芒闪烁。我心中一热,不敢再看他,轻轻挣脱他的手,转身坐到末席道:“你们都请上坐,好古向来不讲究这些虚礼。”老将军闻言也不推让,坐在上首。少华挑了我身边的位子坐下。柳翔天坐我左首。柳如芳远远地坐在老将军身边。 少华将一盘淮山,一盘藕片端到我面前,又伸手为我舀了一碗海鲜汤,轻声道:“快吃吧。”我朝他一笑,他也看着我微笑。仆人上来为我们满上酒,我站起身,端起面前酒杯道:“这一杯我敬我的老上司,皇甫老将军。”说完一饮而尽。皇甫驭风微笑点头,拿起酒也一口干了。这时,两个小厮把我那两坛人参酒送了过来。我对皇甫驭风笑道:“老将军,这两坛酒是在下用人参和十几种药材泡制而成,有疏关通络之效,若能每日餐前饮一小杯,对老将军的风湿大有好处。” 皇甫驭风有些吃惊:“张大人,你如何知道老夫有风湿之症?” 我脸上一红,很快答道:“不瞒将军,是皇甫兄告诉我的。”说完对少华眨了眨眼。少华沉默片刻,笑道:“是啊,爹爹。”手伸到桌下在我手上轻轻握了握。 皇甫驭风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张大人了。” 我又站起身举杯对柳翔天和柳如芳道:“谢两位搭救之恩,好古没齿难忘,请满饮此杯。”又是一杯下肚。 柳翔天举起杯道:“一点小事,不必再提,今日能再见到张兄弟,我很高兴完一仰脖喝了。柳如芳皱皱眉,也只得喝了。 少华转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不如我们也干一杯吧,庆祝我们久别重逢。”我心中伤感,慢慢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仰起脖,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间一直传到心里。仿佛有水雾从我眼前升起,少华熟悉的脸变得有些模糊。我忽然很想快些喝醉,这样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可是酒醒之后,又能怎么样,要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少华拿起筷子,不停地给我夹菜,我心里乱得很,只管慢慢地把菜塞到嘴里,可是却根本品不出味道。 好不容易吃罢晚饭,我站起身拱手道:“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话音未落,少华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我道:“好古,后园的菊花开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忙道:“在下真得有事,改天吧。” 少华道:“答应我,好吗?” 我抬起头,见他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期望,不忍拒绝,只得道:“好吧。” 少华大喜,拉着我出了门,一直走到后园中,到了凉亭上,只见亭边的空地上种满了菊花,在夕阳掩映下,触目一片金黄,一阵风吹过来,带来淡淡的菊香。我快步跑到花丛中,对少华笑道:“好漂亮,你快过来看。”少华笑着奔过来,拉着我的手道:“你既然喜欢,不如我们挖些出来,栽到你府上去吧。” 我斜了他一眼:“你这个傻瓜,菊花正开的时候,很难移活的,不如等到来年春天吧。” 少华脸上神色一暗:“明年春天,你还要在朝中做官吗?”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和无奈,我心中顿时浮起万千愁绪,怕他发觉,忙用轻松的口气笑道:“那是自然,我还要做到宰相的位置呢,这可是测字先生告诉我的。” 少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言语。我伸手拿过他的手来,看了看他的手腕,道:“我送给你的护腕呢?戴了没有,合适吗?” 少华道:“我舍不得戴,一直揣在贴心的口袋里。”说完伸手到怀里掏出那两对护腕来,对我道:“你看,还跟新的似的。” 我心里又气又笑,怒道:“你不戴,那就还给我好了。”说完便到他手中欲抢过来。 少华慌忙把东西塞回内衣口袋里,对我道:“那不行,你已经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怎么能要回去呢?” 我叹道:“你真是个傻瓜。” 少华笑道:“我本来不傻,一见了你就变成傻瓜了。”说完伸手到旁边摘了一朵金黄色的菊花插在我头上的银冠上,左右看了看道:“很好看,这颜色很配你。” 我笑道:“好啊。不如你也插一朵吧。”一伸手,也摘了一朵,插在他头上,又拉着他走到水池边道:“你看看,多漂亮啊。” 少华低头看着水里的影子道:“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更漂亮了。” 第八十二章 香满楼 我脸一红:“那就你做女的,我做男的好了。”少华一把拉住我的手,嘴唇向上扬起:“你取笑我。”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假意怒道:“哪有啊,分明是你先取笑我的。该受罚才是。” 少华很快又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理我瞪他的目光,轻轻笑道:“罚什么,罚我背你吗?” 我皱眉道:“谁要你背啊。不如这样,罚你帮我做扑克牌吧。” “扑克牌?”少华疑惑地看着我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道:“你跟我来。”拉着他,跑到前厅,对柳翔天和柳如芳道:“你们快跟我来,我今天要教你们一个有趣的游戏。” 柳如芳白了我一眼:“什么游戏啊,看你的样子,神神秘秘的。” 我笑着眨眨眼道:“呆会你们就知道了。快过来啊。”柳翔天很快站起身,柳如芳犹豫了一下,也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跟着我们到了后园,我对少华道:“快去找些很硬的白纸来。”少华忙奔到后面房中,取了一大叠**的厚纸来,放在园中凉亭上,我拿剪子剪了个样,对柳如芳道:“柳姑娘,你帮我把这些纸剪成象这个一样大的纸片,一共一百零八片。”又递给少华一把剪子道:“我们三个一起剪。”两人听了我的话,一起忙活起来。 一会儿,纸片就剪好了,我又叫少华取了细毛笔和彩墨来,在纸片上分别写上:2345678910jqka,又画上大王、小王、红心、梅花、方块、黑桃。一切完工了,我笑道:“好,成功了,现在我来教你们玩,就玩拖拉机。” 三个人都用惊疑的眼光看着我,待我反复讲了两个时辰以后,方才渐渐明白了,我道:“我们现在开始玩吧。我和柳姑娘一边,柳大侠和少华一边。” 少华忙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边。” 我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那么笨,搭着你肯定要输的,还不如和柳姑娘呢,她可比你聪明多了。”柳如芳听了我的话,脸上难得的红了一红,低着头不言语。我也不管她,走到桌前道:“快坐下,打两盘我可就要回去了,到时你们教皇甫伯伯打吧。” 少华听丽君说打两盘就要回去,心中暗暗着急,想了想,笑道:“好古,打两盘太少了,我们还没学会,不如打一圈吧,最好再订下处罚,若是输了,要罚点什么,这样才更有意思。” 柳如芳拍手笑道:“好啊,师兄说得对,就由好古订规矩吧。” 我一时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只得道:“就罚去香满楼请吃夜宵吧,不过事先说好了,若是我们这边输了,就由我请客,若是少华那边输了,由少华请客。” 少华松了口气,笑道:“好啊,正合我意。” 柳如芳也红着脸道:“好吧,我和张兄一边,肯定不会输的。” 四个人相视而笑,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天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忙过来点上几盏油灯。好不容易玩完一圈,天已经黑透了。我慢慢站起身,冲少华一笑:“你输了,快请客吧。”少华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那是自然,我们走吧。”起身拉着我的手,带着柳翔天和柳如芳,出了门,望香满楼而去。 到了香满楼,老板认得我,上前道:“原来是张大人到了,快请楼上坐。”又往我身后看了看道:“这几位是?” 我点点头笑道:“这位是皇甫将军,这两位是他的师父和师妹。今天皇甫将军请客,你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吧,不必在乎银子。” 少华扭头看着我笑,我不理他。跟着老板径直上了楼,进了雅间,又请柳翔天和柳姑娘坐在我身边,少华无奈,只得坐到我对面,接了老板手中菜单,递给我笑道:“好古,就由你来点吧,这里我和师父、师妹都没来过,也不知道什么菜好。” 柳如芳笑道:“是啊,就由好古点吧。”柳翔天也在一旁微笑点头。 我不再推让,到菜单上点了一些时鲜的菜式,又对老板道:“除了这些,再把你店里的招牌菜上上来,不够再加。”老板点点头,躬身退了出去,很快小二便端了许多菜上来,少华提起酒壶,给我们倒满了酒,笑道:“来,为好古的扑克牌干一杯。” 众人一起笑着举起酒杯道:饮而尽。 少华到那盘里夹了一块白斩鸡,蘸了酱料,递到我碗里,笑道:“吃吧,我知道你向来爱吃这个,不如多吃一点。” 我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了。”又道:“大家都多吃一点,这香满楼的菜可是全大都城味道最好的。”少华提起酒壶给我们三人满上酒,笑道:“尽管吃吧,我给你们倒酒。” 柳如芳看了看我,又看看少华,笑道:“师兄,你和张兄的关系好象很不一般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少华道:“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多了。”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朗声道:“吃菜吃菜,少华一年到头都在北地,要抓他请客可不容易,今日非把他吃穷了不可。” 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少华站起身,提着酒壶走到我身边,给我倒上酒,俯身在我耳边笑道:“这么久没见,你还象从前一样顽皮。” 我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么久没见,你还象从前一样笨。” 少华看着我,脸一红,想了想,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柳如芳好奇地看着我们:“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能不能告诉我啊。” 我轻轻一笑:“保密。”少华离了我,走到我对面坐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举杯笑道:“大家继续喝。今日不醉不归。” 柳翔天朗声道:“好啊,上次在山谷,我和小兄弟尽兴了一回,这次难得相聚,更要喝个痛快才是。” 柳如芳扬起双眉,冲我笑道:“我听说上次在我家,张兄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师兄的房里睡了一晚,师兄还挨了你许多拳头,是不是真得啊?” 少华看着我微笑,眼中掠过一道异样的光芒。我的脸早红透了,低下头不言语。 少华见状忙岔开话题道:“继续喝,菜若是不够,我叫小二再上些来。” 窗外夜渐渐深了,酒过三巡。柳翔天在我耳边道:“小兄弟,你还未娶妻么?” 我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如今公事繁忙,哪有时间考虑成家的事啊。” 柳翔天笑道:“成了亲,才更好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嘛。小兄弟若有意,我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 我闻言大惊,忙对柳翔天道:“不瞒前辈,其实好古早在两年前就订婚了。”柳如芳听了脸色顿时一变,看着我道:“你不是说你的未婚妻死了吗,怎得又订婚了呢?” 我避开柳如芳的眼光,笑道:“不瞒二位,好古的未婚妻并没有死,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她的消息,没有及时告知二位,请两位恕罪。” 柳翔天笑道:“原来是这样,恭喜张大人,不知道你们何时完婚,到时老夫可要讨一杯喜酒喝。” 少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那是自然,好古这杯喜酒,师父是一定要喝的。” 柳如芳在旁怒道:“他成亲,他自会请客,你开什么口。” 我忙端起酒杯道:“若能请到柳大侠和柳姑娘来喝在下的喜酒,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柳如芳使劲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柳翔天道:“爹爹,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不等我们答话,站起身,飞快地开门出去了。柳翔天忙起来道:“你们坐着,我去劝劝她。”说完也转身走了。房中剩下我们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觉苦笑了起来。 少华站起身,坐到我身边,轻轻握着我的手道:“师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 我红着脸笑道:“哪有啊,只怕她会生我的气啊。” 少华笑了笑,不再言语,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我慌忙从椅上跳起,退开几步道:“你做什么?” 少华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答应我好吗?” 我皱眉道:“不行。” 少华徐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明知道我想看的不是你这张脸,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傻瓜,这可是酒店,来来往往都是人,你不会想让我的真实身份暴露吧。”说完不理他,推开门,便待出去。少华迅速奔过来,拉着我的手,正要说话,门外忽然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九王爷,身后跟着龙卫将军和御史大夫等人,他的目光落到我们握着的手上,停了停,又移到我脸上,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这么巧。” 第八十三章 针锋相对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少华手心里慢慢抽出来,淡淡一笑:“是啊,真得很巧,怎么王爷也喜欢吃这香满楼的菜么?” 王爷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里,有寒光一闪而过,很快笑道:“在大都城中,谁不知道香满楼的菜是城中最好的。本王也是慕名而来。”说完看了看皇甫少华,朗声道:“许久不见,没想到将军还是如此英姿勃勃,气宇轩昂。” 少华拱手道:“不敢,王爷谬赞。” 九王爷向他微微一笑,道:“本王听闻皇上对将军颇为器重,指派将军镇守北地,又将蒙古骑兵中的五万精锐交到将军手中,真是信任有加啊。” 我笑道:“只要尽心为皇上办事,自然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 王爷薄唇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吗,将军这次匆匆从北地赶回来,莫非也是奉了皇上旨意。” 少华道:“下官向兵部告了假,兵部已经准了。” 王爷轻轻挑起双眉,拉长语调笑道:“哦,原来将军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私事啊。” 我听他话中暗藏机关,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王爷也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渐趋浓厚。少华似乎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一旁飞快地皱了皱眉,我眼珠一转,轻轻用脚尖碰了少华一下,对九王爷笑道:“所谓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眼看中秋将至,边疆又无战事,皇甫将军提前向兵部告假,回来探望家中老父,也属人之常情。” 王爷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我的小动作,脸上线条忽然绷紧,很快又恢复平和,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看着那块玉佩道:“张大人,你腰上系的这块玉佩,本王好象见过,莫非是皇上赐给你的?” 我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怒意,冷声道:“正是。” 王爷鹰目微微眯起,笑道:“这玉佩是二十五年前,先帝亲手系在皇上身上的,那时本王尚是个七岁的孩童,当时情景犹历历在目。”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过了一阵,方才笑道:“皇上一直将它视为珍宝,带在身边,从未取下来过,今日竟然赐给了张大人,看来他对张大人的宠爱真是很不一般啊。” 他说到宠爱二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身后的龙卫将军和御史大夫等人,一起发出会心的笑声。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忽然不再恼怒,反倒生出几分疑虑,这个大变态,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这许多话,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少华忽然伸出手,把我的手轻轻握在掌心,朗声道:“张大人文采斐然,人品出众,胸怀治国之策,心系黎民百姓,又对皇上忠心耿耿,为朝廷立下许多汗马功劳,皇上将玉佩赏赐给张大人,实在不足为怪。” 御史大夫合台睁着一双浮肿的小眼睛,在少华平静的脸上扫了一眼,嘿嘿冷笑道:“朝中立下大功的官员不在少数,皇上也多有赏赐,不过都是些金银财帛之物,从未将贴身之物,赐与任何一人,张大人入朝不过几个月,竟然能得到皇上的贴身玉佩,此种恩宠,连本官都不禁有些羡慕啊。”他的语气分明透着轻佻,我不禁担心地看了少华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心中一惊,正要出言反驳,少华扭头朝我笑了笑,轻轻解下腰上佩的那把银鞘宝剑,递到合台鼻子底下:“大人可认得此物?” 合台仔细端祥了一番,眼中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是一把普通的佩剑,本官并不认得。” 少华微微一笑,呛地一声把宝剑抽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灯光的掩映下,一条若隐若现的龙纹在剑身上盘旋起伏,寒光闪闪,晃人眼目。少华待众人看罢,伸指在剑上弹了一下,一声龙吟,悠远浑厚,回音悠长。龙卫将军在旁惊道:“龙泉剑。” 九王爷眼中有光芒一闪,很快笑道:“想不到皇甫将军佩戴的是当今皇上的随身之物,这把宝剑跟随皇上多年,斩下的人头只怕不在少数,皇上将它赏给将军,其意深远啊。” 少华回手把剑插回鞘内,轻轻一笑:“不瞒王爷,这把宝剑是下官跟随当今皇上平定合丹之乱后,皇上亲手所赐。合台大人方才所说,皇上从未将贴身之物,赐与任何一人,分明是无稽之谈。” 合台脸色变了变,正要言语,我抢先言道:“皇甫兄所言极是,不过下官以为,即然身为皇上的臣子,心中想的自然是朝廷和天下百姓,就算没有皇上的赏赐,也一样会尽臣子的本份,为万民造福,听合台大人方才的意思,莫非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赏赐,才给朝廷办事么?” 合台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你信口雌黄,诬蔑本官。” 我冷笑一声:“是不是诬蔑,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小人,无才无德,偏又嫉贤妒能,动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笑之极。” 合台颤抖的手指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龙卫将军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他面带微笑,并无怒意,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九王爷锐利的目光越过皇甫少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并不回避,冷冷地直视了他几秒。拱手道:“下官告辞。”不待他有所表示,迅速拉住少华的手,快步下了楼,一直奔到门外,方才放开他。少华看了我一眼,闷声不响地走到树下,解开缰绳,递到我手里,低声道:“我送你回去。”我点点头,和他并肩骑着马,望状元府驰去,我低头想着心事,少华看着我,一路默默无语。到了府门前,两人勒住马缰,同时说道:“好古。”“少华。” 沉默了一阵。 少华脸上露出笑容:“你先说。” “少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我的语气很郑重。 少华转过头望着远处巍峨耸立的大都城楼,低声道:“好古,想不想看看大都的夜景?” “夜景?”我有些惊讶。 “在大都内城的城楼上,可以看到大都的景色。”少华朝我微笑,“很壮丽,很美。” 轻轻应了一声,随着他,策马扬鞭,从空寂的街道上驰过,此时夜已深沉,大街上人流稀少,大多数商铺都关了门,有星星点点的***,从门缝里掩映出来,在路面上留下淡淡的光影。 到了城楼前,我们纵身下马,少华拉着我的手,大步走过去,两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士兵迎上来,向他躬身拜道:“属下参见皇甫少将军。” 少华点点头:“我今日要和朋友到城楼上去,你们在前带路。” 两个士兵到城门口取了火把,走到前面引路,少华的手紧紧地握着我,跟着他们,沿着高高的阶梯,拾级而上。他的手心很热,仿佛有火焰灼烫着我的手,凉凉的风,迎面吹来,我和少华从楼道内探出头,墨色的夜空上,满布着黑压压的云层,看不到星星。城楼上没有人,四周寂寂无声,少华对兵士道:“这里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士兵拱手道:“是,将军。”举着火把走了。 第八十四章 沧海桑田 我奔到城墙边,举目四望,脚下是青色的砖石,城楼下有层层叠叠的房屋,排列整齐有致,几条宽敞的大道从城中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贯穿而过,中间是规模宏大的皇城,座落在大都城正南北向的中轴线上,殿宇重重,庭院深深,有点点***,若隐若现,一眼望不到边。一种沧海变桑田的隔世感觉,忽然从我心底涌起,八百年后的今天,这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致呢? 晚风带着秋天的淡淡凉意,徐徐吹来,掀起我的衣襟,我伸展双臂,踮着脚尖在地上轻轻转了一圈,只觉眼前视野开阔,胸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说不出来的喜悦和快意溢满全身,不禁笑道:“好高的地方,好美的大都。” 少华从身后走过来,和我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皇宫,轻声道:“十年前,爹爹带着我来到大都,那时大都内城刚刚建好,外城还在修建之中,而我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我转过头看着他:“那时的你,一定是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小男孩吧。” 少华眼中溢出笑意:“是啊,记得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城楼上看日出日落。” 我轻轻笑道:“是谁陪着你看呢?” 少华神情有几分落寞:“当时爹爹军务繁忙,经常跟随先帝四处征伐,娘又过世了,没有人陪我。” 我听了他伤感的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孤单瘦小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夕阳的余晖里,说不尽的寂寥和忧伤,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一定把感情看得很重吧,我若是负了他,他该会怎样的伤心呢?没有比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更痛苦的事了。 “你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是什么?”少华低声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小时候的我可是很顽皮的,成天和两个哥哥在一起厮混,上树摸鸟蛋,下河抓鱼,到田里捉泥鳅,打着电筒找青蛙,跟男孩似的,仔细想来,好象没有什么特别爱做的事,然后就是慢慢长大,念书,升入中学,认识了那个叫夏扬的男孩,想到他,陡然间发觉,这个名字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了。付出的越多,就会伤的越深,原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痛苦下去,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那一天。思绪渐渐走远,伤感从心底向外蔓延,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怎么了?”少华惊讶地看着我。 原来再深的伤口也会被时间治愈。只是一个被爱伤得太重的人,又怎么敢再去爱别人呢。在苹果园,和二哥相拥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他了,甚至愿意不顾一切地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他尊贵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有多少妻室。 现实总是那样残酷,冷静地想一想,和那么多的女人共事一夫,扪心自问,我真得能够接受吗?也许可以寄希望于二哥只宠爱我一人,可是这可能吗?怎敢奢望一个君主专一而持久的爱情。即然明知爱到最后,结果是被伤害,不如永远不要开始,就算已经开始,也要坚决地把它结束。 “没什么,只是听你问起,忽然想到自己的童年。”我低声道,心里忽然莫名的一痛。 “孟伯父和孟伯母都很疼爱你,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开心吧。”少华笑道。 “是啊。”我掩饰的笑了笑,“只是身为女子,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闷得很,比不上你,还可以跑到城楼上看日出。” 少华一笑:“想看日出吗?我可以陪你。” “错了,应该是我陪你才对,最爱看日出的可是你。”我笑道。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震惊,停顿了一下,很快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晕,这句更糟。 “只是看日出而已,你可别误会。”糟了,越抹越黑。少华扭头看着我,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象初升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我,我的脸渐渐红了起来,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两人都望着远处,沉默了。 过了许久,少华率先打破沉默:“你方才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谈,是什么?” 我轻轻摘下腰上的玉佩,看着少华,低声道:“这玉佩……。” 少华脸色有些苍白,很快打断我的话:“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 “少华,”我喉中忽然有些堵,其实少华真得是个好男人,能够用两年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未婚妻,就算放在现代,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 少华伸出手,轻轻拉着我,跃上一旁的城墙,笑道:“丽君,不如我们在这里坐一会,说说话再回去,好吗?” “好啊。”我抬起头,望向远处。气压好象突然变得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天上,乌云越积越厚,有隐隐的闪电,划破云层,漏出些微的光芒,远处响起一声更鼓,夜,越发深了。少华默默地看了我许久,从怀中掏出一枝颜色雪白,看起来有点象笛子的东西,递到我手里,笑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我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只见此物通体洁白,摸上去凉丝丝的,很光滑,中间空心,上面钻了一排七个眼,我把它竖起来,对着口吹了一下,呜的一声,很浑厚,很空旷的感觉,还带着些悲凉。我把它递还给少华:“有点象笛子,又有点象箫,不过好象都不是。” 少华一笑:“这是胡笛,由羊骨制成,我在北地呆了两年,向当地胡人学了一支曲子,你要不要听听?” 我微笑地看着他:“不是吧,你在北地呆那么久,就学会一支曲子。” 少华脸上微微红了红:“因为这支曲子最好听,我每次想念你的时候,就会骑上一匹骏马,到军营外的高坡上,吹响它,感觉仿佛你就在我的身边。” “哦,是这样,那你吹吧。”我红着脸转过头,望向远处沉浸在一片静夜中的大都城,心中忽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少华将胡笛横在唇边,慢慢吹响,随着哀伤的曲调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空旷,清冷,无人,大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漫天飞舞而来,遮天蔽日,让人无处躲藏。 曲调忽转轻柔,夹杂着一丝欢快,象小溪从山间跳跃而下,象一位手执牧鞭的白衣少女,赶着一群雪白的绵羊,从绿野上走来,远远地朝着我微笑。 笛声再转低沉,似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一个骑着白马的寂寞身影,从远处奔驰而来,登上高坡,向南方久久的眺望,思念写在他的脸上,带着苦涩的味道,浓得象是永远都化不开。 少华放下笛子,看着我微笑。 “很好听啊,这曲子说的是什么?” “是一位胡人少女在草原上等待她的未婚夫,从战场上归来。她每天赶着绵羊,带着希望而去,可每天到了日暮的时候,又带着失望而归,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是悲剧吗?”我抬起头看着少华,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 少华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如果这故事的主角换成我,就一定是喜剧。” 原来还是悲剧。我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沉默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刮得呼呼直响,少华伸出手,握住我冰冷的手指:“你冷吗?” “还好。”我说,转头看着少华:“好象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几星雨点打在我脸上,我伸手拭去,正想再说什么,雨点骤然变大,哗啦啦,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少华迅速搂住我,飞快地纵身跃下来,拉着我的手,向远处的一个小房子跑去,雨很大,但两人跑得飞快,只略微淋湿了一点。 我站在房子中央,借着微光举目四望,这是个很小的房间,地上放了一张床和两把椅子,余下的空间,只容两个人勉强转身。墙上挖了几个孔,可以向外了望,看来是城楼上值夜的士兵休息用的,看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些诧异,怎得这城楼上一个士兵也没看到,今天他们不用当值吗? 少华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着挂在墙上的油灯。我走到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轻轻取下脸上的面具,拿丝帕擦拭。少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慢慢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面具,看了看笑道:“做得精妙绝伦,几可乱真,让人佩服。” 我轻声叹道:“是两年前,一位大婶送给我的,原以为可以靠它实现我的理想,只是……”我没有再说下去,轻轻摇摇头,看着少华道:“能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少华嘴角上扬:“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暗道。向他伸出手:“还给我。” 少华迅速把面具揣到怀里,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少华轻轻一笑,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不过那是从前的理想,丽君,你知道我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 我忽然有点紧张:“是什么?” 少华低头看着我,忽然伸手将我从椅子上一下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在我耳畔低声道:“我想娶你,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永远陪伴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 我抬起头:“少华……”他没有再让我说下去,火热的嘴唇飞快地吻住我的红唇,他的吻很温柔,就象他的人,散发着阳光一样温暖纯净的味道。象柔软的春风,从我唇上轻轻拂过,仿佛怕会弄疼我似的。 我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感觉空气里全是他的拥抱,他的气息,环绕着我,暖暖的,象鼓浪屿的海水,蔚蓝的颜色,温柔地拥着我,将我完全淹没了。我想挣扎出来,但他双手搂得很紧,把我整个搂在他怀里,仿佛一放手,我就会离他而去似的。 第八十五章 满城风絮 雨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滴嗒声,最后终于完全归于平静,一轮渐圆的月亮从云层里慢慢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地上映下一片银白。我红着脸,把头贴在少华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象在敲一面小鼓,很快,很有节奏,他的呼吸声就在我的头顶,双臂依然紧紧地环抱着我,紧得没有一丝空隙。 “轻一点,你抱疼我了。”自从戴上张好古的面具以后,一天到晚压着嗓门,很久没有用女声说话了,听着这悦耳的声音从我嘴里蹦出来,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我忽然有些伤感。 “嗯,你说什么?”少华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到我的耳畔。 “你……抱疼我了。”我的脸上一片滚烫,搞什么,挨得这么近,不会听不清吧。 “很好听,再说一遍。”是少华轻轻的笑声。 居然上了这个傻小子的当。我心里又气又笑,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 华笑着松开我,一只手掏出丝帕,轻轻擦拭我额前的湿发。 “老实说,你今晚带着我到城楼上看夜景,是不是早有预谋的?”我皱眉看着他,见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脸的无辜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丽君,你笑起来真美。”傻小子顾左右而言它。 我脸颊飞红:“原来你一点都不傻。”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统领五万蒙古骑兵的将军是一个傻瓜。”少华黑亮的眸子正对着我,眸中盛满了笑意。 我瞪他一眼:“大言不惭,这有什么,西晋不是还有一个皇帝是傻瓜吗?臣子告诉他外面有百姓饿死了,他居然说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糜,你要是有他那么傻的话,说不定也能做皇帝。”话音刚落,我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一句极端忤逆的话,脸上一热,慌忙吐了吐舌头。 少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笑道:“可是我这个傻瓜却有一个全天下最聪明最美丽的未婚妻,没有谁有我幸福。” 我心中一动,在少华耳边轻声道:“倘若我不是孟丽君,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少华不禁笑道:“你明明是孟丽君,难道还有假不成。” “我是说真的,如果我不是孟丽君,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少华柔声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至于你是叫孟丽君,还是叫张好古,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 少华笑道:“不好说,就不要说了。反正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说完又俯身过来吻我,我别过脸,避开他的嘴唇道:“你听我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世上的人,而是一个游魂,你还会喜欢我吗?” “游魂?”少华诧异地看着我,想了想笑道:“如果你是游魂的话,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 我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他一下,板着脸道:“傻瓜,就会打岔,我是跟你说真的,我来自八百年以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华看着我笑道:“丽君,你真会开玩笑。” 我见他不信,只得加重语气,神情严肃道:“我今日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最好想清楚,我的原名并不叫孟丽君,而是林雪,我是八百年后的人,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穿越时空,附身孟家大小姐的身上,真正的孟丽君,在刘彦昌和映雪成亲之前就已经死了,这件事连孟老爷和孟夫人都不知情,我不说出来,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 我说这话时,心里还捏着把汗,古代人都很迷信,少华肯定也不例外,什么游魂,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女鬼一个,虽然聊斋志异里面的男人,听说自己的女人是鬼魂,一般的反应都是不在意,但那毕竟是,现实会怎样,又有谁知道呢? 少华仔细地看着我,见我脸上神态自然,不象在骗他,心中未免生出几分疑虑,许久没言语。我道:“你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喜欢我。” 少华皱着眉想了想,只觉此事太过离奇,实在无法相信,以为是我的试探之词,又见我一味要他表态,索性笑道:“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这就是,不管你是游魂也好,是人也好,还是林雪,我喜欢的是你,并不是孟丽君这个名字。”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害怕吗?” “怕,为什么要怕,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喜欢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怕的?” “少华。”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少华也许很平凡,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他有一颗纯净真诚的心,可以完全地包容我,接受我,信赖我,给我完完整整的爱,永远不会背叛我,更不会有别的女人来和我分享。只是…… 短暂的平静之后,忧虑突然象野草一样,在我心中疯长起来。 少华无法知道我心中所想,只管勾勒着他的幸福:“丽君,不如明日我就向爹爹禀明你的身份,让他早些为我们筹办婚事吧。” 我心中一震,忙道:“不行,太仓促了,我还没有想好。” 少华笑道:“怎么会仓促呢?我们本来两年前就该成亲的,已经耽搁得太久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有多想你,我恨不得今天就把你娶回家,让你做我的妻子。” 我伸指在他额前点了一下道:“想得美,谁要做你的妻子,你那么迂腐,又那么笨,嫁给你肯定会被闷死的,哪有现在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都可以。” 少华忙道:“我可以改啊,我现在就答应你,成亲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干涉,好不好?” 我摇摇头:“谁信你啊?现在说得好好的,将来说不定又会变卦,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 “那你说,要怎样才肯信我?”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我板着脸道,见少华信以为真,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神情也变得焦虑起来,不禁笑道:“傻瓜,我跟你玩呢。你方才说你的理想是娶我为妻,是不是真心话?” 少华松了口气,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是你的未婚夫,你还信不过我么?” 他见我不语,伸手把我搂到胸前,柔声道:“你听我的心跳声,它在说真的,真的。” 我使劲忍着笑推开他:“什么时候也学得油嘴滑舌了。我五更还要上早朝呢,早些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还早,不如再呆一会儿吧。”少华重新把我拉到怀里,轻轻拥着我。 “还说早,月亮都快下山了。”我不禁摇头莞尔。 “和你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少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好了,不要说了,我真得要回去了。” 少华不言语,紧紧地搂着我,嘴唇轻吻我的发丝。 我想到心中的疑虑,忍不住推开他,出声问道:“少华,我现在只是担心北地的军情,听闻晋王此人心怀不臣之心已久,此次若是借你离开之机谋反,北地一失,皇上怪罪下来,你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少华轻轻凑到我耳边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我怒道:“我是担心你,你倒有心在这里说笑。” 少华想了想道:“我在军营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吴浩,倘若我有事离开,他就会在军中散布假消息,说我带领一队亲兵,在军营旁的祁山上秘密操练,晋王想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并不容易,就算真得不小心走露了风声,吴浩也会马上通知我,但我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他的飞鸽传书,想来应该无碍。” 我疑道:“北地的飞鸽传书到大都,大概要花几天?” 少华道:“三天左右。” 我道:“如果收到飞鸽传书,你打算怎么做?” 少华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我只有星夜赶赴军营了。” 第八十六章 南北差异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越发忧虑起来,道:“你回大都的事,除了吴浩,军中还有谁知晓?” 少华想了想道:“还有副将陈秀和百夫长陈方。” “陈秀?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纪二十来岁,使得一手好枪法,原先是我爹军中一员百夫长,在平定合丹叛乱时立下大功,升为副将,后来我被皇上封为勇武将军,镇守北地,就把他调到我军中任职。” “此人为人如何?” 少华看着我笑道:“怎么,你担心他会向晋王通风报信?” 我横他一眼:“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眼太直,容易轻信别人,不是我多疑,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吴浩性情憨厚,陈方也是个很重义气的人,我都不担心,这个陈秀,我没见过,自然要问清楚。” 少华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轻抚我的面颊:“别担心,陈秀人很聪明,又有见识,行事也很谨慎,不会傻到背叛朝廷,去投靠晋王。” 我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远处响起三声更鼓,我忙伸手推少华:“真得太晚了,你不走,我可走了。” 少华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放开我,把怀里的面具掏出来,戴在我脸上,拉着我的手,慢慢步下城楼,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少华把马牵过来,和我一起纵身上马,一直驰到状元府前,只见大门紧闭,寂寂无声。我想了想道:“不如从后门进去吧,省得惊动他们。” 少华笑道:“也好。”两人拨马来到后门,少华搂着我的腰,纵身跃过围墙,轻轻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一站稳身子,就轻轻伸手推开他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就糟了。” 少华无奈,在原地踟躇了一阵,低声道:“明天是中秋节,不如你到我府上过节吧,我也好找个机会,向爹爹禀明你的身份。” 我摇头道:“那不行,若是平时还可,中秋节到你家去,太过招人耳目,而且我还要宴请府里的人,实在是不方便。” 少华想了想道:“也好,我吃了晚饭再来找你。” 我伸手推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走吧。” 少华笑道:“那我走了,记得要想我。”说完又伸手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轻轻松开我,脚下一点,纵身走了。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在院中呆立了一阵,心里忽然涌起一缕温情:少华是个象阳光一样温暖纯净的男人啊,和他在一起,生活也许会变得很平淡,但却会很安祥,如果真得能寻一处世外桃源,和少华隐居,种几行柳树,一片竹林,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 还有翠微镇的爹娘,他们也一心盼着我能够早些和少华成亲,我若再这样拖延下去,要让他们为我担忧到几时呢?二哥虽然也很喜欢我,但他毕竟是皇帝,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得太多,要顾虑得也太多,而且他已经有那么多妻室了,嫁到后宫,跟三千佳丽争宠,每天过着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岂是我之所愿。 我转身慢慢走到自己卧房中,轻轻解下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打开柜子,寻了一块红绸,把它包起来,塞到衣料的最里层,这才把柜门关上,翻身躺下,闭上眼,摒去所有杂念,好不容易才睡着。 睡了一个时辰,小兰就在外面叩门道:“公子,该起来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我忙从床上一跃起来,匆匆穿好官服,打开门走出去,小兰在我脸上看了看笑道:“公子,你眼里全是血丝,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我见她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知道她在取笑我,手一伸,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想挨打是吧,还不快打水来给我洗脸。” 小兰笑着吐了吐舌头,躬身道:“是,公子。”快步退下去,很快端了盆凉水来,递到我面前,我取下面具,把湿巾在脸上好好擦了擦,自觉清醒了很多,忙戴上面具,整好衣冠,出了门,坐上官轿,往宫中而去。 刚来到大殿上,远远地便看到鲁为生,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站在那里朝我点头微笑,我想起昨日之事,心中百味杂陈,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过去和他叙话,这时,兵部尚书木山走到我身边笑道:“张大人,听说你曾在皇上军中任过副将之职,可是真的?” 我向他拱手道:“确有此事。” 木山语气感慨道:“想不到张大人文可为状元,武可为将军,真是当世之奇才啊,怪不得皇甫老将军对你颇为推崇。” 我笑道:“尚书大人过奖了,大人从前跟随先帝身边,立下无数战功,如今皇上将和林交到大人手中,就是将大元的军权都交给了大人,对大人的信任真是无以复加啊。” 木山拱手道:“张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皇上对张大人言听计从,恩宠有加,这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事,下官又如何能与大人相比?” 我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大人谬赞了,皇上天纵英才,聪明睿智,凡事自有主断,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左右的。” 木山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太监道:“皇上驾到。”我们一起跪下山呼万岁。刚刚站起身。兵部尚书木山出列道:“皇上,湖广行省的山贼黄胜许骟动佃农造反,已聚有五万之众,杀了湖广宣抚使达刺罕,侵占五个县城,贼势日盛,请皇上下旨派大军前往镇压。” 颜成道出列道:“皇上,今年夏季湖南湖广一带屡受虫害,庄稼歉收,田主又不肯降低田租,佃农生活无以为继,起兵造反,实属无奈之举。当务之急,应以安抚为主,镇压为辅,只要百姓肯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则过往不咎。只罪主将黄胜许一人可矣。” 中书左丞脱欢出列道:“颜大人此言不妥,当今皇上登基伊始,便颁下旨意,将天下所有百姓的赋税减去十之有三,如此皇恩浩荡,这些刁民还要造反,若再施以安抚,只会让他们以为朝廷软弱可欺,以后屡以造反相胁,江山社稷危矣。” 皇上闻言,沉吟不语。 我在旁听着他们的争论,不禁想起庐州被逼造反的徐得功、周祥等人,心中感慨万千,站在原地思想斗争了好一阵,终于咬牙出列道:“下官想问脱欢大人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可肯赐教?” 脱欢冷眼看着我道:“张大人想问什么?” 我笑道:“脱欢大人可曾去过江南?” 脱欢皱了皱眉,道:“不曾,这又如何?” 我继续问道:“这么说大人并不知道江南与江北的差异了?” 脱欢冷哼一声道:“只要是大元的土地,都得到皇上圣旨的恩惠,减免十分之三的赋税,有何差异可言?” 我笑道:“下官是江南人,对江南所知自信多过大人,江南百姓无田者多,只有租种富人田地,岁输田租,所得不过勉强度日而已。皇上虽颁下旨意,减免赋税,但只惠及富人,富人对佃农所收田租并未减免一分。今年收成不好,佃农交纳田租之后,所得已不足以糊口,造反确属无奈,微臣同意颜大人的观点,应以安抚为主,只要擒拿贼首黄胜许即可,其他跟从者可予以赦免。” 铁穆耳转眼看着丽君,细心如他,很快就发现丽君腰上那块用明黄色丝绦拴着的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用青色丝带系着的普通玉石。一夜之间,变数突生,其中含意,不言而喻。铁穆耳慢慢把目光从丽君身上收回来,脸上神色未变,放在龙椅上的手却慢慢握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大殿上,还有一个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切,一抹淡淡的笑意从他嘴角浮起,慢慢扩散开来。 第八十七章 长春百子 铁穆耳坐在龙椅上,默默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察觉他目光有异,心中忐忑,本待悄悄退回朝班中,转而想到那五万叛军,都是被逼无奈,铤而走险的无辜百姓,倘若朝廷真得调兵镇压,又会演出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迟疑片刻,终于硬着头皮上前拜道:“皇上,江南虽以汉民居多,但他们也是大元的子民,微臣恳请皇上,下旨赦免他们吧。” 颜成道和伯颜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出列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臣等深以为然,此次江南叛乱之人,多为无房无地的饥民,一向忠于朝廷,只是受山贼挑唆,又被田主催逼,才无奈造反,皇上若能下旨赦免,正可昭示我朝天恩浩荡,使汉民归心。” 脱欢还欲再言,铁穆耳抬手道:“好,就依几位爱卿之言,枢密院事陈国杰,右卫将军梁德意听旨。” 陈国杰和梁德意一起出列道:“微臣在。” 铁穆耳笑道:“朕闻陈爱卿和梁爱卿都是江南人,此次朕便派你们前往湖南,安抚百姓,捉拿黄胜许,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陈国杰和梁德意一起道:“微臣领旨,此次前去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负皇上重托。” 铁穆耳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拱手道:“皇上英明,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嘴上说着话,心里却捏着一把汗,方才木山还在说皇上对我的恩宠,无人能比,这会子又来当出头鸟,锋芒毕露,那些被我得罪的人,想必正在暗处挫牙,恨不得把我当庭击杀吧。还是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唉……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笑道:“张爱卿不妨直言。” 我朗声道:“臣想请皇上颁下一道恩旨,诏令江南的田主减免佃农十分之三的田租,这样皇上的恩德才能真正施给广大生活贫苦的百姓,江南也才能够永保安宁,再无叛乱之虞。” 铁穆耳脸上笑容依旧:“好,就依张爱卿之言。传朕旨意,从今年起,江南所有田主所收田租,减去十分之三,违旨者严惩不贷。” 我跪下道:“微臣替江南所有百姓叩谢皇上天恩。” 铁穆耳抬手道:“爱卿请起。” 我拱手道:“谢皇上。”站起身回到朝班中。 九王爷回头看了张好古一眼,双眉微扬,嘴角笑意渐趋浓厚。 散了朝,我刚走到宫门前,后面忽有一人道:“张大人留步。” 我回头看着他,有些惊讶:“下官拜见伯颜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伯颜上前一步,拉住我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听闻张大人极善丹青,老夫近日得了一幅苏汉臣的《长春百子》,想请张大人鉴赏一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听他话语极为客气,一时不好推辞,只得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伯颜大喜,拉着我出了宫门,坐上官轿,向平章政事府而去。待两人官轿去远。九王爷和驸马、御史大夫、吏部尚书等一干人,从宫墙后转出来,九王爷看着远去的轿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驸马在后道:“九弟,那张好古一个小小的汉官,竟敢杀我的侄子,实在可恶之极,此人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御史大夫在旁附和:“驸马说得是,王爷下令吧,下官马上去召集人手,一定要除掉张好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九王爷用阴沉的声音道:“张好古这个汉官确实可恶,自上朝以来,屡次与我们作对,此人若不除,必成心腹大患。只是这厮如今甚得皇上宠爱,若贸然行事,只恐走露风声,反被人所趁,不如静待时机,再作打算。” 他说完话,见驸马面露焦躁之色,很快笑着补充道:“请姐夫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等时机成熟,小弟一定亲自选派人手,为姐夫报这杀侄之仇。” 驸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含笑,似乎成竹在胸,心下顿安,笑道:“好,九弟,就依你之言,姐夫等你的好消息。” 九王爷微笑拱手:“姐夫慢走。” 驸马拱手回礼,转身上轿而去,九王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御史大夫和龙卫将军等人在旁齐声道:“下官告退。”九王爷笑道:“去吧。”众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九王爷立在原地,向张好古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神情忽明忽暗,沉默了一阵,也上轿往王府而去。 我跟着伯颜到了平章府,伯颜拉着我,一直走到书房,命下人捧来一个精美的匣子,打开来,到里面轻轻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展开,只见一幅色彩鲜艳,笔法生动,勾勒的栩栩如生的百子图呈现在我面前,我仔细看了一眼,出声赞道:“好一幅《长春百子》图,好深厚的画功,正是前朝苏汉臣的真迹。” 伯颜抚须笑道:“这样老夫就放心了。”随即命下人收起画轴,放回盒内,挥手叫他退下,对我道:“皇太后的寿辰将近,老夫想请张大人为太后画一幅观音像,大人以为如何?” 我想了想,拱手道:“但凭大人吩咐。”伯颜叫下人铺好纸,笑道:“老夫到后堂有事,大人便在这里静心做画吧。”我向他拱一拱手,伯颜转身走了出去。 我站在书案前,静静想了想,太后年纪大了,自然喜欢慈祥和蔼的观音,想到这里,我下笔如飞,转眼一幅观音像已经完成,我又用毛笔稍稍润了润色。抬起头望窗外,忽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心中生疑,飞步掠到门外一看,却是当日那个手执马鞭的蒙古少女。她见我发现了她,脸上绯红一片,怒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姑娘吗?” 我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在为太后画画,不知姑娘到此何事?” 少女横了我一眼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我惊道:“你家?那伯颜大人是你的什么人?” 少女骄傲地抬头道;“是我爹,怎么你怕了?” 我微微一笑道:“谈不上怕,只是昨日之事,却是姑娘有错在先,伯颜大人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同在下计较。” “好,说得好,张大人果然深知老夫。”伯颜大笑着走过来,随即对少女道:“也花,还不拜见张大人。” 也花噘起小嘴,见父亲目光严厉,只好匆匆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见过张大人。” 第八十八章 中秋佳节 我微笑回礼:“也花小姐不必多礼。”也花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我笑了笑,向伯颜拱手道:“大人。下官已经画好了观音像,请大人过目。” 伯颜走进书房拿起画看了看道:“很好,老夫马上进宫将这幅画呈给太后。”我听了道:“如此,下官先行告辞了。”伯颜拱手道:“张大人请。”我转身出门,感觉到背上有两道目光一直跟随着我。心道:这个刁蛮的丫头原来是伯颜的女儿,怪不得那么嚣张。 我从平章政事府出来,刚回到自己府中,便听到门外太监道:“皇上有赏,翰林院编修张好古领赏。” 我走到前厅跪下,来传旨的太监正是皇上身边总管卫良,他看着我笑了笑,展开圣旨念道:“赏翰林院编修张好古上等杨梅十篓,御用宫灯二十盏,月饼十盒,各色糕点十盒。” 我叩头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良笑道:“张大人真是很得皇上宠爱啊,连咱家都有些羡慕呢。” 我从地上徐徐站起身,微笑拱手道:“公公过奖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卫良笑道:“不了,咱家还有事,先回宫了,告辞。”我笑道:“公公慢走。”一直将他送出府门,看着他上了轿,方才回来,望着那十篓杨梅发起愁来。 想了想,我叫来管家,对他道:“李全,你叫人送两篓杨梅到怡红院去,给玉姬姑娘。再送两篓杨梅到皇甫将军府。”说完停了停,又道:“还有李将军府和宣慰使都林府,也各送两篓杨梅过去。”李全应声去了。 我想了想,又叫道:“小兰,小蝶。”两个人应声出来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笑道:“这里还有两篓杨梅,你们和府里的丫环们分了,再把所有宫灯挂起来,月饼和糕点留着今天晚上吃。” 小兰和小蝶一起笑道:“公子,你不吃杨梅么?”我想了想,上前抓了一把道:“够了,其它的都归你们了。” 小兰和小蝶喜道:“谢公子。”欢欢喜喜地叫人抬了杨梅下去了。我待她们走远,低下头,在手上数了一下,一共六颗,大大的,红红的,闻一闻,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我轻轻拈起一颗,慢慢放到嘴里,甜甜的滋味,带着一点酸。心中不禁涌起许多感慨,忙甩了甩头,快步走回房中。 玉姬很快差丫环送了一纸信笺和几色飘香居的花样小点心过来,我打开信笺看了看,很娟秀的字迹,感谢之余,问我何时移驾前往怡红院,看罢信笺,我走到书房中,执笔写了一封回笺,言明忙完这几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写完了,便叫下人送了过去。 李将军和都林府上也很快回了贺礼,都是一些月饼糕点等物。皇甫将军府回的则是一篓极鲜活的螃蟹,只只膏肥黄满,还有新上市的蜜桔和葡萄,也各装了两篮送过来。我见了这些东西,知道是少华的心意,忙叫小兰把螃蟹拿去厨房收拾,水果则先收起来。到了晚饭时间,忽想到李正风,他一人在大都,又无父母亲人,值此中秋之际,心中一定十分伤感,不如请了他来吃顿团圆饭吧。一念及此,我亲自骑着马,赶到将军府,请了李正风过来。 回到府中,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我请李正风坐了客席,又叫了张渔四人过来,还有李全,小兰,小蝶和章实,和我一共十个人,团团坐了一桌,拿出库房中藏着的几坛酒,只管放开肚量,开怀畅饮,一边喝酒,一边赏月,其他的丫环仆人则在院中开了几桌,一起吃了个痛快。 将军府。 皇甫驭风吩咐下人,就在院中摆了一桌酒席,款待柳翔天和柳如芳父女,皇甫少华心情愉快,脸上满是笑意,待他们坐定,便提着酒壶,为他们倒满了酒,站起身,举杯笑道:“爹爹、师父、师妹,中秋佳节,团圆之夜,我敬大家一杯。” 皇甫驭风笑着端起酒杯,一口干了,看着他道:“少华,你今天怎么了,从早晨起来,嘴就没有合拢过,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柳翔天在旁道:“皇甫将军说得是啊,少华,有什么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柳如芳在旁冷哼一声道:“他当然高兴,自从他的张兄弟回来以后,他脸上的笑就没有收过,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柳翔天瞪了她一眼:“又在胡说。” 柳如芳不服气道:“我怎么胡说了,昨天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姓张的身边,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眼睛都没离开过他,后来在香满楼,两个人也你看我,我看你的,还说悄悄话,后来我们走了,他们还没走,他这么开心,不是因为他,又是因为什么?” 皇甫驭风闻言心中一惊,扭头看着少华。少华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慌忙答道:“爹爹,师父,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和张好古上次一别,已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这次能在大都再次看到她,在一起多聚一聚,也在情理之中。” 柳如芳低声道:“谁知道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少华很快提起酒壶,给她满倒了一杯,递到她手里,笑道:“师妹,我们也喝一杯吧。” 柳如芳接过酒杯,白了他一眼,将酒尽数倒入口中。吃罢晚饭,皇甫驭风唤下人收拾了桌子,摆上月饼糕点等物,还有两篓杨梅,柳如芳伸手拈起一颗杨梅,放到嘴里,尝了尝,笑道:“这杨梅又圆又大,味道也很甘甜,比街上卖的好得多啊。” 皇甫驭风笑道:“这是张大人差下人送来的,说是皇上御赐的宫中贡品。平时难得尝到,柳姑娘即然喜欢,不如多吃一些。” 柳翔天在旁笑道:“张兄弟文采风流,学识渊博,是位难得的人才,我听闻皇上对他也颇为赏识,朝廷之事多有倚重,看来以后飞黄腾达,升任宰相之职,都不无可能啊。” 柳如芳听他们说得都是溢美之辞,心中不快,不假思索道:“什么文采风流,我看是风流才对,府里养着一个美貌的丫环,一点粗活都舍不得让她干,又和怡红院的头牌玉姬多有来往,说是有未婚妻,到现在也没见过她的人影,分明是不想正儿八经的娶亲。” 柳翔天面露温色,出声喝道:“如芳。” 柳如芳自知失言,红着脸站起身道:“我困了,先回房了。”不待他们答言,飞也似地往自己房中奔去。 柳翔天看着她的背影摇头道:“这丫头,说话没轻没重。” 皇甫驭风会意一笑:“张好古生得眉清目秀,又有才识,能得到女子的欢心,也不奇怪,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少年人,风流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以后若真得升到宰相之职,三妻四妾怕是必不可少啊。”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皇甫少华看了他一眼,使劲忍住笑,拿起桌上的小刀,把月饼切成几块,分别放在两人面前,低声道:“吃吧。” 饭罢,我叫下人撤了杯盘,换上月饼糕点和一应水果,坐在院中赏了回月,李正风看看天色已晚,便向我告辞,我将他一直送到府门外,回来便将剩下的月饼糕点及水果等物,一起分给府里的下人,又吩咐小兰张渔他们各自玩去,看看人都走光了,府里一片沉寂,心中不禁涌起许多伤感,起身慢慢步到院中,仰头看天上,一轮圆月冉冉升起,洒下银色的光华,照耀着大地。 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到翠微镇的爹娘,值此中秋之际,一定又在苦苦地思念我,盼着我早日回家吧。正在叹息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皇太后有旨,宣翰林院编修张好古进宫赏月。” 第八十九章 宫中赏月(一) 我心中有些讶异,走到前厅跪下,口中道:“微臣领旨,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极高,极瘦,满头白发,穿着一身总管服饰的太监站在我面前笑道:“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张大人这就随咱家进宫吧。” 我整了整衣冠,跟着太监出了门,坐上轿子,往宫中而去。 将军府。 少华待父亲和师父都回了房,自己悄悄出了门,骑上一匹快马,驰到状元府前,却见府门紧紧地关着,不禁有些诧异,伸手到门环上击了几下,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李全走出来,见了他忙拱手道:“皇甫将军来了。” 少华笑道:“你家大人呢,在里面吗?” 李全道:“方才皇太后降旨,召大人进宫赏月去了。” 少华有些惊讶,笑道:“是吗,小兰呢?” 李全笑道:“大人吩咐,让他们各自出去玩去了,府里只剩下老奴一人。” 少华笑道:“原来如此。我到府里等你家大人回来,你可以下去了。” 李全忙引他来到前厅,把他让到椅上坐下,端了一杯茶给他,转身退了下去。少华待李全走远,自己慢慢踱到后院,一直走到丽君卧房前,轻轻推开门,里面很暗,没有点灯,少华拿出火折子,点亮书案前的油灯,坐在椅上,见案上放着一枝细毛笔,便伸手拿起来,蘸了墨,在纸上挥笔写了几行字。写完了,随手搁在砚台边。 又默坐了一阵,站起身,举目四顾,见书架上摆着许多书,便上前随意抽了一本,转身坐在书案前,慢慢翻看起来。 到了御花园,太监领着我走上一座挂满宫灯的楼阁,只见阁上十分宽敞,四壁点着宫灯,照得阁内如白昼般明亮,靠墙摆着几张檀香木的小几,堂上的玉座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慈蔼,气度不凡,穿着一身华贵宫装的老妇人,伯颜和都林坐在左侧的小几前,另一侧坐着一身王服,面带微笑的九王爷,龙卫将军和驸马坐在他下首,两人看向我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我心里捏了一把汗,上前跪下道:“微臣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笑道:“平身。”我朗声道:“谢太后。”站起身,又对九王爷拱手道:“下官拜见王爷。”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免礼。” 太后道:“你抬起头来。”我抬头看着她,太后脸上绽开一丝和蔼的笑容道:“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张好古,果然生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 我拱手道:“谢太后夸奖。”太后道:“赐座。”太监搬来一个绣墩,放在都林身旁,我道:“谢太后。”走到都林身边坐下,都林朝我拱了拱手,我向他施了一礼,上首的伯颜对我微笑点头,我忙点头回礼,对面的九王爷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转过头不再看我,只管望着面前矮几上的白玉酒壶,不知道在想什么。驸马等人的目光则如利箭一般刺到我身上,我镇定心神,只作不知。 太后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含笑道:“那幅观音像是你画的?” 我道:“正是微臣,画得不好,请太后见谅。” 太后微笑道:“你不必过谦,那幅观音像我很喜欢。正想着要赏赐你什么呢?” 我忙道:“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只要太后喜欢就好。”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张爱卿今年多大了?” 我笑道:“微臣今年快满十八岁了。” 太后略有些惊讶:“十八岁?听闻皇上对你颇为宠爱,朝廷之事也多有倚重,想不到还如此年轻,真是让人吃惊啊。” 伯颜在旁笑道:“张大人自入朝以来,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做个翰林院编修,实在是屈才了。” 驸马在旁冷声道:“伯颜大人此话,我不敢苟同,张好古考中状元不过几个月,皇上就将他升到二品之职,升迁之速,无人能比。这次他大胆妄为,杖杀朝廷命官,却只不过降了两级而已,已是皇恩浩荡,又何来屈才之说。” 我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话,都林朗声道:“粘罕贪墨朝廷修堤之款,已经犯下死罪,张大人不过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而已,此次失手伤及人命,本是无心之失,与他从前立下的功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却未得到封赏,反被降职使用,不是屈才,又是什么?” 驸马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激动:“依大元律例,汉人官员根本无权处置蒙人,而应交有司依罪定刑,张好古触犯律例在先,打死皇亲在后,万死亦无法偿罪。”他说着话,一边转眼瞪着我,眼中怒火正盛,简直是恨我入骨。阁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都林很快答道:“下官听闻大元律例中有一条,凡立有战功者可以免刑,张大人在庐州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叛军首领投向朝廷,又除去了徐得功这个山贼,不费一兵一卒,取下庐州城,立下不世之功,将功抵罪,就算升任二品之职,也不为过,驸马所说万死亦无法偿罪,实在荒谬之极。” 驸马顿时大怒,碍着太后在场,一时不好发作,只好强压怒气,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九王爷在一旁嘴角含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乎并未听到他们的争论。龙卫将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驸马一眼,低头不语。这时,伯颜率先打破沉闷,举起手中黄金酒杯笑道:“哈哈,好酒,莫非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酒味甘甜无比,清冽异常,老臣已有许久未曾饮过了。多谢太后。”说完朝都林使了个眼色,都林会意,也举杯笑道:“伯颜大人说的是,果然好酒,饮之让人回味无穷啊。” 太后很快笑道:“是吗,哀家还以为,只有蒙古奶酒才是两位爱卿的最爱。”随即转头对身后白发的太监道:“吕福,传哀家旨意,赏伯颜和都林每人两坛西域葡萄酒。” 伯颜和都林一起离座拜道:“臣等谢太后赏赐。” 太后抬手道:“起来吧。”两人谢了恩,起身回座。紧张的气氛渐趋缓和。他们分明是在一心维护我啊,我转头看着伯颜和都林,心中颇为感动。若所有蒙藉大臣都能如他们一般,朝野之上怕是早已是一片清明景象了吧。 第九十章 宫中赏月(二) 几杯过后,驸马再次挑起事端:“鲁国长公主自幼体弱多病,母后为此专门要求国库拨出款项,以作修建长生寺,为长公主祈福之用,却被张好古这厮在皇上面前进言,将银两尽数挪去修建大堤。此一举将母后与长公主置于何处。” 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若再不出言反驳,人还道我理亏辞穷呢。我心中强压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几乎就要拍案而起。这时两道目光射向我,是伯颜和都林。他们的眼中暗含着关切。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暗暗告诫自己,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偷抬眼望向皇太后,只见她脸上神色平和,一双深遂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方才听着驸马与都林的争论,却不出言阻止,神态间似乎若有所思。如此种种,我心里很快做出判断,这个老妇人不简单。 驸马是她的女婿,九王爷也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有龙卫将军,这些她最亲近的人,平时在她面前,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再加上朝中那些蒙藉大臣推波助澜和皇上对我出乎寻常的宠爱,我在她心目中怕是已经接近妖魔化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决定召见我,想看看我这个状元到底是何许人物。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悄悄看了太后一眼,雍容的气质,慈祥的面容,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高贵从容,内里似有着逼人的气势,却又巧妙的隐而不露。这样聪明又有见识的女人自然不会偏听偏信,所以她决定亲自召见我,她要用自己的眼睛作出最合理的判断。 我的心态已经完全恢复平和,见都林又欲为我辩护,忙伸手拉了他一把,不慌不忙地向驸马拱了拱手笑道:“驸马此言差矣,上次在大殿之上,微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修建寺庙是为了给长公主殿下祈福,而修堤则可以拯万民于水火,让百姓不再忍受洪水侵扰,不用背井离乡,四处逃难,田园家产也能得以保全。实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善事,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皇上用为长公主修建寺庙的银两修堤,可以拯救千千万万条性命,如此恩德,定会感动天上所有神佛,保佑长公主永享仙寿,福泽绵长。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举。” 九王爷用目光止住正欲发怒的驸马,向我笑道:“张大人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修堤确是一件大善举,只是若不修建寺庙,饭僧礼佛,佛祖又怎能明白母后为公主祈福的一番心意呢?” 我正要出言反驳,龙卫将军抢先道:“王爷说得极是,鲁国长公主自今年开春以来,一直身染沉疴,久久不愈,以至至今仍在五台山静养,无法回京。若是几月前依太后嘱托,及早拨银修建长生寺,长公主的病想必早已好了,又怎会拖延至今日。” 我心中暗道:一派胡言,有病就该请医延药,却只知一味地修庙,真是荒唐之至。脸上微微一笑:“佛祖胸怀宽广,大慈大悲,普渡众生,见老鹰腹中饥饿,尚且剜下自己的肉,喂食饿鹰,又怎会因为一座小小的寺庙未曾修建,便不让公主凤体痊愈呢。将军这话,分明是把佛祖比作气量狭小之人,微臣实在不敢苟同。” 伯颜和都林闻言,脸上都不禁露出笑意。太后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似有所思。龙卫将军满脸通红,没有答话。 九王爷哈哈一笑,迅速转换话题,朗声道:“修建寺庙,聚敛香火,可为凡人向上天祈福,使生病之人痊愈,离散之人相聚,许愿之人愿望达成,这就是佛祖的法力,听张大人方才的话,莫非对此有所怀疑?” 须知朝中从皇太后以下,所有皇亲国戚都是笃信佛教之人,元朝律例还明文规定,凡僧侣之人名下田庄,皆可免交钱粮,为此有元一代,多有富绅假冒和尚,以借机免去税银。我若在此时声明自己并不相信佛祖的法力,就是与所有的蒙人公然为敌了。 所以听了他的话,我很快笑道:“微臣也是一介凡夫俗子,怎敢怀疑佛祖的无边法力,只是微臣以为,只要心中有佛,菩萨便会明白你的诚意,又何需用修庙来表达自己对佛祖的敬意呢?”还有一句话没说,王爷若真得如此虔诚,就该沐浴焚香,剃发斋戒,入寺为僧才是,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不过看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就算现在收手,只怕也晚了,死后还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九王爷似乎听到了我的腹诽,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我脸上扫视,面对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我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神情极为坦然。九王爷看了我一阵,笑道:“张大人此言不妥,若人人都以心中有佛为由,不修寺庙,不塑金身,不向佛祖进献香火,则普天之下的善男信女,又到何处拜神求佛,祈求佛祖的保佑呢?” 我微微一笑:“王爷岂不闻禅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在佛祖眼中,世间万物,都不过是虚象罢了,就算有寺庙,只怕也被视作无物吧。下官相信一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一心向善,佛祖自会降福于世人,进不进献香火,又有何妨?” 九王爷听出我话中暗藏的讥讽,眉头一皱,脸色突变阴沉,,我佯作不见,扭头看着殿阁外圆圆的明月。这时,太后在玉座上笑道:“王儿和张爱卿说的话,都颇有道理。来,干了这杯酒。” 众人一起举杯道:“臣等敬太后一杯,祝太后凤体康健,万寿无疆。”太后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太后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九王爷,笑道:“王儿,你一向自翊辩才过人,今日与张爱卿一番言谈,却是旗鼓相当啊。” 九王爷脸色已恢复平静,淡淡一笑,朗声道:“母后说得是,张大人是我朝第一位状元,万里挑一的人物,若单论辩才,儿臣自认不如。” 我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太后谬赞了,王爷文韬武略,才智超群,心胸气度远在众人之上,微臣学识浅薄,怎敢与王爷相比?” 九王爷第一次听到丽君对自己的赞誉之词,虽说也许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谦让之语,仍不禁微微动容,暗道:或许在她心中,真是如此评价我的。一念及此,怒意渐消。 太后听了我的话,颇为喜悦,转头看着我,微微颔首,眼中似有笑意:“张爱卿,你的那幅观音像,哀家仔细看过了,画上观音面容慈祥,目光柔和,眉宇间一派宁静安祥,若非作画之人心地纯良,胸怀宽广,存有慈悲之念,绝画不出这样传神的观音宝像。” 怪不得伯颜今日要我为太后画观音像,原来用意在此。难道这一切都是二哥的安排?我自入朝以来,与驸马等一帮皇亲国戚一直不合,杀死驸马侄子之事,更是把本已存在的矛盾渐趋激化。若能得到太后的青眼,有她居中调停,虽然不能完全化解矛盾,但至少表面上,这些人不会再对我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想到这里,我轻轻吁了口气,向太后笑道:“今日能够为太后作画,是微臣的荣幸,微臣画技不过尔尔,太后的赞誉之词,微臣实不敢当。” 第九十一章 嫦娥奔月 太后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张爱卿年纪轻轻,便懂得谦逊之道,实在难得。”随即举起酒杯对众人道:“诸位爱卿都是朝中重臣,皇上的心腹股肱,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从今后要尽释前嫌,忠心辅佐皇上,保我大元国祚绵长,国运通达。请满饮此杯。”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温和的目光停留在驸马脸上,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驸马无奈,只得和众人一起举杯道:“臣等谨遵太后懿旨。”把酒一起干了。身后宫女很快为我们满上。 九王爷将酒一饮而尽,扭头看着我,眼中神情复杂,似喜似忧。我避开他的眼光,端起面前酒杯,又一口干了,心中暗道:什么国祚绵长,不过短短八十余年而已,如此短命的朝代,就是因为多了你这样残暴嗜杀之人,所谓苛政猛于虎,百姓活不下去,才不得不反。若是所有蒙元贵族都能如二哥一般体恤万民,重视汉人。疆域辽阔,又有着强大军事力量的元朝,怎会数十年便毁于一旦呢? 圆圆的明月在天空慢慢飘移,一片浮云飞来,遮蔽了月光,阁内忽然变得十分阴暗。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灰暗起来。 酒过三巡,伯颜在旁笑道:“张大人不光文采出众,还弹得一手好琴,当日在颜大人府上弹得那曲十面埋伏,四壁回音,令人叹服。” 太后笑道:“是吗,快把那面古琴取来。”宫女应声去了,一会儿取来一面桐木瑶琴,摆在琴榻上。太后抬手道:“张大人请。” 我看着那面瑶琴,心中一动,很快离座躬身道:“微臣遵旨。”走到琴榻前坐下,轻拨琴弦,弹了一曲苏轼的《水调歌头》,琴声铿锵有力,水一般的音符从指下跳跃而出,汇成小溪,奔涌而去,流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一处宫院中。 阿妍对弘吉烈道:“娘娘,今日皇太后招了朝中几位重臣在滴翠亭赏月,皇上在昭明殿宴请安南和高丽的使臣。” 弘吉烈缓缓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妍在旁道:“娘娘,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弘吉烈想了想道:“也好,就去御花园吧。”阿妍忙伸手将一件粉白色的披风披到她身上,扶着她出了宫门,缓步走到御花园中,坐在一个四角亭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皎洁的月光无声地洒在地上。这时,忽然有一个奇异的声音响起来,很婉转,很悠长,象是在吹奏一支充满思念的曲子,从空中慢慢飘来,带着一股浓浓的乡愁。 弘吉烈凝神听了一阵,对阿妍道:“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吹的?”阿妍忙躬身应了,快步走过去,过了一会,带来一个身材高大,模样清秀,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男子见了弘吉烈,忙躬身道:“属下王阁,拜见贵妃娘娘。” 弘吉烈见他举止温文尔雅,语气温和,不禁疑道:“你好象不是蒙人,莫非是汉人?” 王阁道:“不瞒娘娘,属下的父亲是宣慰使都林,母亲是个汉人。” 弘吉烈笑道:“原来如此,你方才吹得是什么?听起来不象是笛子。” 王阁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海螺,递给阿妍,阿妍接过去,放在弘吉烈手中,弘吉烈拿起来看了看,只见这个海螺上面雕着几条海鱼,顶上穿了一个孔,样子很奇巧,不禁笑道:“这个是谁做的,很漂亮嘛。” 王阁道:“是属下的母亲给属下做的,娘娘见笑了。” 弘吉烈把海螺递还给他道:“你方才吹得是什么曲子,好象很忧伤啊。” 王阁道:“是福州的闽南小调,今日是中秋节,属下想起家中的母亲,心中思念,所以吹了这支曲子。” 弘吉烈笑道:“吹得很好啊,也是你母亲教你的吗?” 王阁道:“正是。” 弘吉烈道:“我听闻都林大人只娶了一位妻室,莫非就是你母亲?” 王阁道:“确实如此。” 弘吉烈奇道:“你母亲本是汉人,怎会认识你父亲,又如何会嫁给他为妻?” 王阁道:“不瞒娘娘,属下的母亲是福州人,出身大户人家,父亲随先帝收复台湾时,与她相识,两人一见倾心,所以结为夫妻。” 弘吉烈闻言叹道:“真是好教人羡慕啊。” 王阁听了,不禁看了她一眼,慌忙低下头,不敢言语。弘吉烈抬手道:“你坐。” 王阁拱手道:“属下不敢。” 弘吉烈叹道:“叫你坐,你就坐吧。我听说你们汉人有很多民间故事,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王阁只得道:“谢娘娘。”转身轻轻坐下,又道:“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故事?” 弘吉烈道:“你就说嫦娥奔月的故事,我小时候听我的汉人奶妈说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记不太清了。” 王阁道:“是,娘娘。” 昭明殿。 殿中***通明,铁穆耳在殿上宴请安南和高丽进献贡品的使臣,数十位穿着艳丽宫装的美丽少女,踏着轻盈的舞步,在殿下翩翩起舞。使臣们看得心醉神迷,目眩神摇,铁穆耳面含微笑,坐在龙椅上,频频举杯,脸上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卫良从后面躬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铁穆耳鼻中嗯了一声,轻轻挥手,卫良无声地退了下去。 铁穆耳依然转头看着殿下的歌舞,只是眉头略微皱了起来,眉间似藏着一丝忧虑,又过了一个时辰,酒宴终于散了,待使臣叩谢离去,铁穆耳急急起身,赶往慈安宫来。 远远地便听到风中传来的琴声,哀婉动人,听了令人伤感不已,铁穆耳略略皱了皱眉,脚下加快,带着一帮宫女太监,大步向前走去。 阁内一曲即罢,似有余音绕梁,众人脸上都露出沉思之色,仿佛还沉浸在哀伤的琴声中,难以自拔,只有驸马脸上神情颇为不快,瞪了我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伯颜率先击掌道:“好,张大人果然弹得好琴,令人叹服。” 九王爷把目光从我脸上慢慢收回来,轻摇折扇,淡然一笑:“好是好,只可惜太过忧伤,今日本是中秋佳节,团圆之日,张大人作此哀伤之调,于情于景皆不合,不知是何用意?” 第九十二章 湖畔相会 太后在上笑道:“王儿说得很对啊,张爱卿的琴艺果然超群,连哀家听了也不禁生出伤感之意,以至有些失态。只是哀家也不明白,张爱卿才华横溢,前程似锦,又得到皇上的器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作此哀伤之调呢?” 我缓步走到中间,向太后施了一礼,眼中含泪道:“不瞒太后,微臣自幼父母双亡,未婚妻又死于叛军之手,值此团圆之日,想起家中逝去的亲人,触景伤情,难以自控,以至弹出此等曲调,请太后恕罪。” 九王爷闻言心中一动,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不待我有所察觉,很快又移向他处。 太后脸上露出怜惜之色,徐徐叹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张爱卿竟然是位孤儿,中秋佳节,却没有家人相伴,心中生出伤感,也是人之常情,哀家绝不会怪罪于你,你家中除了逝去的父母和未婚妻,可还有别的亲人?” 我用沉痛的语气道:“家中还有姨父姨母,年纪都已老迈,膝下空虚,一直将微臣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如再生父母一般。微臣自上朝为官以来,已有许久未曾回去探望他们,不如何时才能回到他们身边尽孝,思念之情,难以言表,每当想及,痛沏心扉。”说完眼中流下泪来。 太后沉吟片刻,道:“这好办,哀家……” 话未说完,门外太监忽道:“皇上驾到。”话音未落,铁穆耳穿着一身龙袍,飞快地走了进来,向太后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众人一起跪下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稍稍停留,很快移开。太监早已搬来一把龙椅,放在太后身边,铁穆耳转身坐下,抬手道:“众卿家平身。”众人齐声道:“谢万岁。”纷纷落坐。 太后对铁穆耳笑道:“方才哀家正打算准张爱卿的假,许他回家乡小住几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铁穆耳脸上露出笑容,朗声道:“好啊,朕正有此意,只是下月十五是皇祖母的寿诞,每年此时,朝中百官都要为皇祖母庆祝寿辰,不如等过了下月,朕再下旨,准张爱卿回乡探亲。” 分明是缓兵之计,敷衍我嘛。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跪下道:“微臣叩谢皇上,皇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缓缓站起身,坐回自己椅上,偷眼看铁穆耳,见他板着一张脸,也不看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身后的宫女很快给他满上,他又端起来喝了。 我不再看他,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干了,低头看着小几上那几碟样式精美的点心,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九王爷看看座上的铁穆耳,又转头看看对面的张好古,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太后在上笑道:“这些点心都是宫中御厨精心所制,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朝中重臣,皇上的左膀右臂,大家不必拘礼,只管随意吃喝。”众人齐道:“谢太后,皇上。” 夜渐渐深了,太后年老喜睡,掩嘴打了个哈欠,铁穆耳见状笑道:“夜已深了,皇祖母早些歇息吧。”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道:“好,今日就先散了,你们回去吧。” 我们从座上起身,拱手道:“臣等告退。”太监提着灯笼,走到前面引路,一直将我们带到宫门前,九王爷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我扭过头只作不见,这时众人一起拱手道:“恭送王爷。”我也跟着飞快地拱了拱手。王爷淡淡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很快大步出了宫,上轿离去。 驸马回头朝我哼了一声,同龙卫将军一起出了门,也上轿走了。 伯颜转身向我和都林道:“老夫先行一步了。”我们一起拱手回礼:“大人慢走。”伯颜微笑点头,坐上官轿,径直走了。都林待他们远去,向我拱手道:“张大人。”我心知他有话要对我说,迎上去向他笑道:“下官此次能够脱罪,还要多谢大人之力,本想早些过来拜访大人,奈何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未能前来,请大人恕罪。” 都林摆手笑道:“不过是小事一桩,大人一心为国,本来没有过错,只是朝廷法度难违,本官为你说情,也是出于义愤,你若再言谢,便是不把都林当成你的朋友。”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在我耳边低声道:“张大人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来找老夫,老夫一定鼎力襄助大人,绝无二话。” 我心中大为感动,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都林看了我一眼,笑道:“大人不必言谢。老夫早就听闻大人写得一手好字,老夫在东大街新买了一座宅院,想请大人题一副匾额,不知大人可愿意?” 我闻言忙道:“只是下官的字不过尔尔,实在不敢班门弄斧。” 都林摇头笑道:“大人何必谦让,上次大人在颜右丞寿宴上题了一个寿字,在大都城中早已传为佳话。大人若再推辞,便是看不起老夫,不肯赐墨宝给老夫了。” 我不好再推辞,只得道:“那下官就要献丑了。” 都林笑道:“好,明日老夫在府上恭候大人大驾。”话音刚落,卫良从一旁飞快地闪出来,向我躬身道:“张大人,皇上宣你晋见。” 都林闻言向我笑道:“老夫先走一步,大人不要忘了明日之约。” 我想到要见皇上,心中大为不安,勉强笑道:“大人慢走,下官绝不敢忘。”转身随着卫良向回廊上走去,出了回廊,来到一处湖边凉亭上,铁穆耳背着手站在那里,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清冷的月光把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衬托得无比寂寥,身为王者,高高在上,享尽万丈荣光的同时,也有着深沏心扉的孤独感吧。我轻轻走到他身后,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头,我跪下道:“微臣拜见皇上。” 第九十三章 天涯共此时 铁穆耳慢慢转过身,弯腰扶我起来,一双鹰眼探究地看着我,我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低声道:“不知皇上招微臣前来,有何旨意?” 铁穆耳轻声向后道:“你们去把那两盏孔明灯拿来,再准备好笔墨。”提着灯笼的太监转身退了下去。天上的明月渐渐东移,一片浮云飞来,四周顿时暗了下来,铁穆耳在黑暗中凝神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一颗心登时怦怦地跳个不停。 铁穆耳微笑地看了我一眼道:“爱卿可知朕的皇宫中为何种满了梅树?” 我有些惊讶:“微臣不明白,请皇上明示。” 铁穆耳柔声道:“因为有一个人很喜欢梅树,朕这一年多来,为了思念她,在宫中移植了几千棵,看到它们,朕就会想起她。也可略解相思之苦。” 怪不得御花园,御书房,湖畔,所到之处,满眼皆是梅树,原来他竟是为了我。当年在川中的往事,忽然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四弟,不如我们一起去林中踏雪寻梅吧。”二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过去的一切,以为已经忘记,却深深地铭刻在心,再也无法用时间抹去。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铁穆耳慢慢伸手过来,牵着我的手,对我笑道:“等会我们一人放一盏孔明灯如何?” 我努力平复自己如潮水般起伏的心绪,低声道:“微臣遵旨。” 一个太监走过来,提着孔明灯站在我们面前,另一个太监端来一个托盘,盘里放着笔墨,铁穆耳提起笔,饱蘸了墨水,在一个孔明灯上挥笔写了几行字,把笔递给我道:“张爱卿请。”我接了笔,想了想,在另一盏孔明灯上写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铁穆耳过来看了看,笑道:“爱卿和朕真得很有默契啊。”我转过去看他灯上写得竟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看完我的眼眶忽然潮湿了。 铁穆耳道:“张爱卿,我们一起把它们放了吧。” 我忙拱手道:“是,皇上。” 太监打着火折子,点燃孔明灯,铁穆耳拉着我站在湖畔,看着两盏灯慢慢升起,向茫茫夜空中飘去。我看着它们越飘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命运无常的失落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铁穆耳笑道:“别担心,他们是一对,到了天上,一定不会觉得孤单。” 我轻声道:“皇上说得是。” 铁穆耳轻轻挥手,太监一起退了下去,四周又变得静寂起来。正是仲秋时节,草丛中传出微弱的虫鸣,似乎在传递冬季即将到来的消息。铁穆耳忽然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想离开我?” 我头上登时冒出汗来。立刻退后几步跪下道:“皇上天纵英才,年轻睿智,心怀仁慈之念,体恤天下百姓,是位古今难得一见的英明之君,微臣有幸,能够得遇皇上这样的明主,实乃此生一大幸事,只想一心辅佐皇上,为我大元开创一番万世基业,以报答皇上对微臣的知遇之恩,绝无离去之心。” 铁穆耳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待我把话说完,慢慢伸手扶我起来,柔声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我慌忙避开他的眼光,低声道:“微臣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查。” 铁穆耳徐徐叹了口气,俯身在我耳边道:“不要离开我,没有你在身边,我会觉得很孤单。” 听着他深情的话语,我的泪水又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滑落,明知不能再感动,明知和他不可能,可是只要他短短几句话,自己的眼泪,就会象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歇不住。总是这样,一到他面前,就会变得无比脆弱,变得不象自己,倒象一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铁穆耳伸手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却退后一步,抬起袖子,飞快地拭去眼中的泪水。 以为已经两心相知,只是一夜之隔,取下玉佩,拒绝丝帕,心的堤防突然高高竖起,恍如咫尺天涯,让人难以亲近。铁穆耳看着对面的丽君,她的双眼,波光盈盈,仿佛盛满了忧伤,却又分明透着决然。 每次看到她流泪,心里总会莫名的痛。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从未想过强迫她,只想要她全部的爱,要她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她的心就象她脑袋瓜里装着的那些奇思异想一般,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象飘忽的风,仿佛已经揽入怀中,下一刻又从指缝划过,不知该向何处寻觅。 铁穆耳缓缓把丝帕揣入怀中,自小生在帝王家,看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生存的第一要义,就是学会冷静与克制,即使面对最心爱的女子,也不例外。 铁穆耳脸上神情平静无波,掩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两人都默默无语,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湖畔的晚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水气,吹动我的衣襟,此时夜已深沉,御花园里一片静寂,再无一个人。我低着头站在那里,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难过,几乎就想转身逃去。 不能这样,再这样面对着他沉默下去,非紧张得崩溃不可。我鼓足勇气抬起头,对铁穆耳笑道:“臣闻皇上自幼师从当世大儒沈文浩,习得满腹诗文,值此团圆之夜,皇上何不作诗一首,以酬明月。” 铁穆耳看了我一眼,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好,朕就作诗一首。张爱卿看看可好。”低头想了想,出声吟道: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我拍手赞道:“皇上好诗,好文采。” 铁穆耳微微一笑:“现在轮到你了,作得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我想了想,出声吟道: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铁穆耳听我念完,笑道:“果然好诗,看来朕是罚不了你了。”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方才的不快。 我悄悄松了口气,笑道:“皇上本来准备罚微臣什么?” “罚什么?”铁穆耳低语道,不知不觉靠近我身前,“你不如猜一猜?”他的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无声无息地向我席卷而来,我自悔失言,慌忙退后几步,跪下道:“臣愚钝,猜不出来,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几步走近,将我拉起来,一直拉到他身前,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张爱卿状元之才,聪慧过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怎得时至今日,还不能明白朕的心意?” 我抬起头看着他,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铁穆耳握住我的手,把我一直拉到汉白玉栏杆边,指着天上的明月道:“朕今日便对着天上明月许下誓言,此生若有负于你……” 我不待他说完,忙用手掩住他的嘴道:“皇上,千万不要说出来。会折了微臣的福寿。” 铁穆耳抓住我的手,从他唇上轻轻移开,沉默了一阵,忽然用力一拉,我猝不及防,堪堪倒入他怀中,铁穆耳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声道:“你怎么不明白?我虽然贵为皇帝,可是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心里明明也有我,为什么还要躲着我呢?”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如油煎火烤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不觉把头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得哭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情义两难 铁穆耳叹了口气,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我头上的发丝,他的手很柔,手心的温热透过发丝,点点滴滴渗到我心里,很快又化作泪水,从我眼中奔涌而出。他身上充满成熟男人的气息,还有男人特有的温柔细腻,把我包裹其中,如一个织得密密的茧,紧紧地缠绕着,再也无法脱身而去。 我靠在他胸前,只觉心中愁肠百转,痛不欲生。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还有少华,他又该怎么办?还有弘吉烈,她那双哀怨的眼睛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么痛苦,那么悲伤。不,我不能,我绝不能伤害他们。 我一咬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直退到几步开外,远远地跪下道:“请皇上听臣一言。” 铁穆耳双眉微皱,面沉如水:“你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皇上是天下之主,身系天下万民,臣只是个地位卑微的汉人,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皇上的千秋大业,臣绝不敢承受皇上的恩宠,请皇上三思。” 没有声音,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湖畔的风轻轻吹来,带来丝丝凉意,草叶上已经开始着露水,湿气渐重,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不到铁穆耳的脸色,却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铁穆耳慢慢走到我面前,没有伸手扶我,而是用力把我拉起来,在我耳边低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取下那块玉佩吗?”他的声音很克制,显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请皇上听臣解释。”我轻声道,背上已经出了冷汗。二哥毕竟是皇帝,这样当面忤逆他,他会不会龙颜大怒,降我的罪呢? “好,你就说说你的解释。”铁穆耳低声道。 “因为微臣虽然不介意被天下人诬为媚言惑主之辈,却不想皇上背上宠幸弄臣的恶名。”我说着话,感觉额上的汗珠已经濡湿了面具。 铁穆耳沉默了好一阵,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明天,朕要看到你腰上挂着那块玉佩。”他的语气很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皇上三思啊。”我轻声道。 “为了你,朕不介意做个昏君。”铁穆耳带着笑低声道,看着丽君因着他的靠近,渐渐变得迷离的眼神,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闻着她发丝间淡淡的清香,他心中的怒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在他的柔情攻势下,眼看就要土崩瓦解,彻底倒塌。残存的一丝理智把我从恍惚中唤醒过来,我迅速退后几步,低声道:“如今夜色已深,请皇上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皱了皱眉,忽然快步走过来,贴到我耳边低语道:“有人来了。”我心中一惊,正要答话,铁穆耳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快步奔到湖畔的梅林中,隐身密密的树丛后。 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有些惊讶。铁穆耳触到我迷惑的眼光,摇摇头,用爱怜的语气低声道:“你的眼睛,很红。”随即又指指自己胸前的衣服,“你看,全湿了。” 他的话让我不禁想起在阳谷县,我搂着他的脖子,把眼泪全洒在他的新袍子上的往事,他似乎也想到了,看着我的眼睛满是笑意。我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慌忙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扭过头凝神细听,果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走近,还有低低的说话声。二哥好厉害的耳力,我心中暗暗叹服,探头往外望去,只见一盏宫灯从湖畔行来,朦胧的灯光照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弘吉烈。她的脸色还似前次见她般苍白,眼中的忧郁也越发浓了。 阿妍提着灯笼在她身前引路。这么晚,她们怎么还没睡,在御花园里逛来逛去的作什么?我扭头看铁穆耳,他眼里有着和我一样的迷惑。 两人越走越近,说话声传到耳中。 “阿妍,皇上真得在这里吗?” “是啊,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皇上从昭明殿出来,就到了慈安宫,随后又命卫公公召张大人到这湖畔赏月。” “张大人?是不是上次帮我查访画中人的张好古?” “是啊,就是他,如今皇上对他比从前越发宠爱了,听闻他身上那块玉佩也是皇上所赐,是皇上最心爱之物。” 一声低低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哀怨,从风中传来。我的心忽然一痛。 “娘娘,奴婢不明白,那个姓孟的女子不是已经死了两年吗,皇上为何至今不肯立皇后?”听到这话,铁穆耳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 我心中一阵慌乱,手上用力,想把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来,铁穆耳牢牢地握着不放,我挣了几下挣不出,只得作罢。 回答的语气忽然变得生冷而严厉:“这话不是你该问的。” “奴婢也是为娘娘不平,论家世,论门第,论相貌,世上又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娘娘?王爷几次联合朝中重臣,奏请皇上早立皇后,已安后宫,可是皇上都置之不理,如此拖延下去,何时娘娘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啊。” 我悄悄扭头看铁穆耳,他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薄薄的嘴唇也抿得很紧,明显表露出对这些话的不满。我忽然有些担忧,为弘吉烈,也为阿妍。 回答阿妍的是一片沉寂,夹杂着低低的叹息。 “娘娘何不想个法子,再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法子,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他现在连正眼都不肯给我,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娘娘,奴婢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皇上至今还无子嗣,娘娘如果能……。”阿妍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 铁穆耳立在黑暗中,轻轻皱起眉头,对弘吉烈,他从来没有爱,从小到大,都是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知道她的哀怨,也知道她对自己的爱,只是始终无法勉强自己去爱她,爱情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更不是施舍。 怪只怪上苍的安排,没有感情的婚姻,最终只能是一个悲剧,这也是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无权选择自己的妻子。 阿妍还在低声说着话,铁穆耳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后宫的纷争,便是源于这些不安分的奴才。心中的不快,又加重了几分。一片浮云将明月遮住,林子里暗了下来,铁穆耳轻轻呼出一口冷气,悄悄转头看丽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还有些乱,夜风吹来,把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送进他鼻端,铁穆耳的心跳骤然变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再次拥入怀中。 第九十五章 君心难测 夜风渐凉,我立在铁穆耳身边,隐隐猜到阿妍话中的意思,心里又羞涩,又难过,脸上烫得厉害,想来又红了。 “不,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弘吉烈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娘娘,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要悄悄让皇上服下宫中秘制的合欢散,娘娘就能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到了那时,皇后的宝座就非娘娘莫属了,奴婢也是一心为娘娘着想。”阿妍显然有些着急,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铁穆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你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一片沉寂之后,弘吉烈的声音再次响起,尖利而刺耳,有些失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弘吉烈自恃美貌聪慧,又兼娘家势大,一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虽然心中爱极二哥,却不肯假以辞色,曲意逢迎。这是她的缺点,不过在此时却救了她,为人君者,最恨的就是别人在背后算计自己,就算是为了争宠也不例外。 “奴婢万死,请娘娘恕罪。”阿妍的语气十分惶恐。 沉默了一阵,“好了,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心,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声音似乎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娘娘,还是回去吧,夜已深了,外面风大。”宫灯向前慢慢移动。风吹来,树叶在风中响成一片。 “你不是说皇上和张大人在这里吗?”弘吉烈压低声音道。 “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方才在慈安宫,吕公公悄悄告诉奴婢,皇上和张大人在湖畔赏月,可是这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也许他们从别的园门走了。” “他每天忙着处理朝中政务,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大明殿,在御花园呆的时间,一年加起来,都没有几天。我想见他一面,真是比登天还难。”弘吉烈低声道,夹着叹息。 “娘娘,方才御花园外的侍卫竟然还想拦着我们,若不是娘娘说奉了皇太后谕旨,他们还不肯让我们进来。这些奴才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等你坐到皇后的位子上,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慢待你。”阿妍语气有些激愤。 “已经一年了,他还不肯原谅我么?”一阵沉默之后,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夹杂着抽泣声。“我等了他一年,等着他回心转意,等着他来看我,可是我等到了什么?大婚第二天,他就再也没有踏进我的寝宫一步。去年的中秋节,他陪着太后,今年的中秋节,他让一个臣子陪着他,哪一年的中秋节,他才肯和我在一起。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因为那张画像,在他心中,我又算得了什么?” 听着她哀伤的话语,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原来她的忧郁,她的痛苦,都是源于我,若是没有我的存在,她应该要比现在快乐得多。重重宫院,漫漫长夜,没有所爱的人陪伴身边,一个人独守孤灯,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声音渐去渐远,哀婉的语调在夜风中回荡。铁穆耳望着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想着方才听到的话语,有一丝不忍,更多的却是不快。自己冷落弘吉烈,其实是有原因的。弘吉烈出身高贵,父亲安西王是先帝的远房表亲,仗着南北征战时立下的累累功劳,升至王爷的高位。平时纵容几个儿子在京城欺男霸女,强夺民财,横行无忌,惹得民怨沸腾,又屡次向朝廷上折言自己部中贫穷,要国库拨款救济,暗地里已经聚敛了许多钱财,请求册封皇后的奏折,也大多是他联合其他朝臣呈上来的。 倘若弘吉烈真得为自己生下皇长子,再加上她的门第和出身,还有太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丽君虽然很聪明,但她生性太善良,太过宽容,总是轻易原谅别人,就算对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一味地包容,退让。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复杂的宫廷斗争,血腥的权力厮杀,笑里藏刀,明争暗斗,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可以应付得了的。自己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要想做到这一点,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安西王,早在几个月前,自己就已经开始着手搜集他的罪证,一定要为丽君扫除所有的障碍,让她安心进宫,做自己的妻子,大元朝的皇后。只是让他担忧的是,丽君到现在还不肯完全接受他,皇后的宝座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可她却偏偏毫不在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自己的感情,是因为三弟?还是因为弘吉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夜风渐大,丽君柔软的手变得冰冷,在他手心里微微颤抖,铁穆耳想到方才听到的画像之事,心中疑惑,皱了皱眉,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想把她拉入怀中,一边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低声道,弘吉烈悲伤的哭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身为帝王,二哥想必早已习惯了美女如云,妃嫔成群的生活,就算他心里只爱我一个人,但却不会只娶我一个妻子,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思想,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根本无法想象,更不可能接受的。宫里象弘吉烈这样的可怜女子,肯定不在少数,她们的痛苦,又有谁能明白呢? 我的身子慢慢往后退,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松开我,拉着我走到月光下,仔细看了一眼,笑道:“眼睛已经好多了。” 我向他拱了拱手,低声道:“皇上,微臣……。”告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铁穆耳很快打断我的话:“跟我来。”说完不待我想好措辞拒绝,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拽着我向林中走去,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握得我手腕隐隐生疼,我忍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一语不发,继续拽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出了御花园,一直走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院前,方才停下脚步。我悄悄抬起眼睛,四周环视了一圈,雕花的门廊,漆金的围栏,两层的楼阁,建得气势恢宏。铁穆耳伸手推开门,大步向里走,一群宫女太监从里面迎出来,跪下拜道:“恭迎皇上圣驾。” 铁穆耳神情严肃:“朕今日要与张爱卿谈论国事,你们全都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威严,一干人等顿时走得干干净净。我有点晕:谈论国事?这是什么地方,好象不是御书房吧,谈论国事应该是在御书房才对啊。 铁穆耳扭头看着我,触到我眼中的迷惑,双眉轻扬,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异样:“这是朕的寝宫。” 我惊道:“皇上……。”一阵风过,背上凉凉的,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 风花雪月到此告一段落,后面的章节,快乐会考虑大大们的意见,尽量加快节奏,只是功力有限,无法尽抒胸中所想,多多包涵:)。请大大们继续给予快乐和鼓励。你们的就是我的动力。 提示:弘吉烈的出现,看起来象是一个巧合,其实这是暗处一个人的安排,让人告诉弘吉烈皇上的所在。大大们自然猜得到这个人是谁,不过他低估了小铁的机警和敏锐,没有让弘吉烈当场撞破,呵呵…… 第九十六章 寝宫对奕 铁穆耳板着脸看了我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上次朕已经说过要处罚你,今日就罚你陪朕下棋。” 下棋?还好。我松了口气,忽又想到和少华之约,心中一急,嘴上忙道:“只是微臣棋艺生疏,不敢与皇上比试。” 铁穆耳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张爱卿何必谦虚,你是当朝状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怕朕不是你的对手啊。”我躬身道:“不敢,微臣的棋艺怎能与皇上相比?” 铁穆耳不再言语,只管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到外间,亲自动手拿来棋盘,自己先坐下,又抬手示意我坐在对面,我眼见是无法拒绝,索性迅速拿起桌上的白子,拱手道:“皇上先请。” 铁穆耳执了黑子,在棋盘中间下了一子,我执了白子,想了想在角上下了一子。铁穆耳轻声笑道:“爱卿如此小心,莫非想故意输给朕。”我道:“哪里,这只是微臣惯用的手法。”铁穆耳闻言不再做声,手上下子如飞。我偷抹一把汗,没想到二哥对汉人的技艺如此精通,下这么快的棋,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看样子是输定了,不过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打算赢他。 一盘棋很快接近尾声,我数了子,笑道:“皇上果然棋艺高超,赢了在下一个官子。”铁穆耳嘴角含笑道:“爱卿过奖了。不如我们再下一盘。”我只得笑着拿起棋子,心想,不是吧,还要下。夜越发深了,已到了子时,我想到少华,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铁穆耳从对面看着我笑道:“张爱卿,方才在御花园,我们对了一首咏月之诗,如今正是菊花盛开之时,你也是爱菊之人,何不再作诗一首,以赋菊花。” 我想到书上看到的一首诗,笑道:“有是有了,只是不知好不好。” 铁穆耳轻声道:“是吗,你念吧。” 我出声吟道: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含笑赞道:“好诗,爱卿这首诗把菊花的孤单和寂寥都说尽了。菊花本是花中君子,喜欢菊花的人,往往向往世外隐居的生活,朕听闻当年的陶渊明平生最爱菊花,最后归隐田园。张爱卿诗中说到孤标傲世偕谁隐,莫非是想告诉朕什么吗?” 我听他话中似乎暗藏着深意,心中大为惊诧,忙拱手笑道:“皇上谬赞了,微臣只是对景赋诗,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铁穆耳微微一笑,拈了一子,落在棋盘上。笑道:“张爱卿,该你下子了。”我忙收敛心神,在棋盘中随意下了一子,再看盘中局势,已是兵败如山倒了。铁穆耳扫了一眼棋盘,笑道:“张爱卿,你好象没有用心下棋啊。” 我心中一阵紧张,忙岔开话题道:“皇上,微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该不该说?” 铁穆耳笑道:“但说无妨。” 我道:“皇上胸有大志,提倡蒙汉平等,与先帝一样亲用儒士,行中国之道。登基伊始,就几次减轻赋税,整饬吏治。使得战后满目疮夷的中原,渐渐恢复生息,百业兴旺,黎民安居,实为天下苍生之幸。只是朝中阻力过大,使得皇上改革旧制度,以汉人之法制国的举措步步维艰,很难继续下去。” 铁穆耳眼中眸光闪烁,看着我道:“继续说。” 我道:“微臣仔细观察过,反对皇上采用汉人治国之策,反对改革吏治、施行新政的,大多是朝中的皇亲国戚,他们认为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才是统治中原之本。如今朝中也因此分为三派。”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道:“是哪三派,朕愿闻其祥。” 我道:“我朝开国以后,设中书省,枢密院和御史台三大权力机构主理朝中政务。先帝早有旨意,中书令,枢密院使和左右丞相之职,只能由皇太子和皇子兼任。如今这几个职位都虚悬,朝中政务实际上是由几位皇亲、平章政事和两位中书丞,御史大夫及六部官员总理。微臣要说的三派,其中一派就以平章政事伯颜老大人为首,宣慰使都林,兵部尚书木山,中书右丞颜成道,枢密院事陈国杰等朝中重臣,还有大多数汉籍官员,都归属这一派,他们对皇上忠心耿耿,思想开通,拥护新政。是皇上实行汉法改革吏治的坚实后盾。” 铁穆耳笑道:“继续说。” 我道:“第二派以平章政事胡义真为首,刑部尚书忽儿赤,礼部尚书阿里,中书左丞脱欢等人归属此派,他们并无明确的政治主张,只在两派之间左右摇摆,迟疑观望,不会成为改革的巨大阻力,实不足虑。” 铁穆耳笑道:“说得好,那第三派呢?” 我道:“第三派以九王爷和驸马为首,还有御史大夫,吏部尚书等人,朝中大多数蒙藉武官都归属此派。九王爷此人心机深沉,生性狡诈,极端岐视汉人,当初皇上重开科举之时,他曾联合朝中重臣加以百般阻挠和反对,认为汉人都是贱民,不宜出仕,更不宜跻身朝堂之上,对朝中汉官一贯采取拉拢和打压的态度,若不能为其所用,必欲除之而后快。朝中有一多半的皇亲国戚都和他站在一起,六部中的吏部,户部也在他的掌握之中,此人心怀不臣之心已久,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要顺利推行改革,施行新政,使朝野恢复清明气象,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他。” 铁穆耳看着我,嘴角笑意渐浓,低声道:“你说得很对,依你之见,朕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低声道:“此人受封江北,封地极大,手中握有几万重兵,深受皇太后宠爱,为人又极谨慎,要想除掉他,只有一方面派遣得力的战将,前往江北,监视他手中的军队,一有异动,立即予以镇压,另一方面多派人手,暗中调查他和他的那些党羽,搜集他们的罪证,然后个个击破。这才是上上之策。” 铁穆耳笑道:“很好,你的想法和朕不谋而合,九王叔在江北驻有七万蒙古骑兵,是当年他随同先帝进取中原,一直跟随他左右的亲随嫡系,这些人经历过灭宋和征安南之战,骁勇善战,又对他忠心耿耿,是余下三王中拥兵最多之人。朕将左卫将军洪明海派往江北,就是想钳制他。至于其他二王则不足虑也。” 我听他提到其他二王时,似乎胸有成竹,心中惊疑,嘴上忙道:“皇上说的其他二王,莫非指的是北地的晋王和蒙古的十四王?” 铁穆耳看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遂:“晋王手中虽有三万骑兵,但是久未经战事,平时又疏于练习,以三弟的五万蒙古精锐,要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至于蒙古的十四王,此人一向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朕对他并不担心。”他说着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似乎在仔细寻找我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笑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微笑点头。伸手拈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忽然道:“那幅画像,是怎么回事?” “画像?”我看着他,眼神透露着茫然。 铁穆耳看了看我,低声笑道:“你想欺君?”说完不待我站起身跪下,很快拉住我的手,神情严肃:“坐下。”我犹豫了一下,只得坐回椅上,低声道:“皇上,那画像……。”后面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选择沉默。 铁穆耳嘴角上扬,轻声道:“让朕猜一猜,画像上是一位女子,弘吉烈要你帮她寻访这位女子的下落,你给她的答复是,那位女子两年前已经坠崖身亡了。张爱卿,朕猜得对不对?” “皇上英明,不过依微臣所见,贵妃娘娘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并无其它用意。”我小心斟酌着字眼。还能再说什么呢,此事已经被他听到,无法再为弘吉烈隐瞒,只希望二哥不要降罪于她才好。本来还想问问二哥,那幅画像怎会到他手中,不过仔细想想,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弘吉烈竟敢私藏画像,又私自派人查找画中女子,幸好她所托之人是丽君。倘若托给其他人,又真得被她找到,她会怎么做?听她方才在湖畔的话,她对这个皇后的位子,想来已经凯觑很久了吧。丽君真是太善良了,到了这种时候,还一心为她辩护。铁穆耳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怒气,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笑道:“不要提她了,再下一盘。” 我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如今强打精神在这里下棋,又要殚精竭虑,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只觉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马上就要睡着,又无法出言告辞离去,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铁穆耳看出我的倦意,出声唤道:“来人。”一个太监迈着无声的步子走进来,躬身行了一礼,铁穆耳低声道:“送两杯热茶进来。” 过了一会,太监走回来,端来一个托盘,盘中盛着两杯香茶,一杯递给皇上,另一杯正欲递给张好古,却发现他已经伏在棋盘上睡着了。 第九十七章 宫灯引火 铁穆耳嘴角含笑,轻轻摆手。太监迅速退了下去,反手掩上宫门。窗外敲响了二更,如水一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寝宫的地上,铁穆耳慢慢站起身,走到丽君身前,弯下腰,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迈着无声的脚步,向内室走去,刚走了几步。宫外忽然传来隐隐的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铁穆耳不悦地皱了皱眉,正在犹豫之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从寝宫门外传进来。“皇上,奴才有急事禀报。” 铁穆耳看了看怀里的丽君,迟疑片刻,转过身,把她轻轻放回椅上,快步走了出去,一个穿着执事服饰的太监站在寝宫门外,向他跪下道:“奴才叩见皇上。” 铁穆耳冷声道:“出了什么事?”语气中流露出他的不满。 太监慌忙叩头道:“慈安宫旁的撷芳殿突然起火,火势甚大,一时无法扑灭。” 铁穆耳疑道:“竟有这等事,太后可知晓此事,有人受伤吗?” 太监道:“已有人报与太后。火起时,撷芳殿中空无一人,所以并未有人受伤。” 铁穆耳眼中疑虑重重,很快道:“好,朕马上去,你派人告诉太后,叫她只管安心歇息。” 太监躬身道:“是,奴才告退。”快步退了下去。铁穆耳待他去远,很快出了寝宫,带着卫良等人,向撷芳殿而去。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唤道:“张大人,张大人。” 我从睡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却见自己正趴在棋盘上,面前还摆着未完的残局,对面的皇上已经不见了,一个满脸堆笑的太监,正躬身看着我。我愣了一下,迅速从椅上站起身,拱手笑道:“公公,皇上他……” 太监很快答道:“张大人,皇上吩咐奴才带您出宫。” 我心里有些诧异,见他还在看着我,忙点头笑道:“多谢公公。” 太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面前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四品汉官,却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宫里的人最是趋炎附势,对皇上的宠臣自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太监向我笑了笑,提着灯笼走到前面引路,我跟在他身后,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道:“晕,我居然在二哥寝宫里睡着了,狂晕……。” 撷芳殿的火仍在燃烧,不过火势已小了很多,铁穆耳来到殿门前时,已看不到明火,只有乌黑的烟雾仍不断从熏黑的殿阁中冒出来,在屋檐上空升腾飘散,铁穆耳缓缓停下脚步,一个太监飞步奔过来,向铁穆耳叩头拜道:“奴才拜见皇上。” 铁穆耳脸色阴沉:“你就是撷芳殿的执事?” 太监声音颤抖道:“奴才失职,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沉声道:“你且退下,把第一个发现起火的宫人带上来。”太监慌忙起身,退到一边,身后太监迅速搬来一把椅子,请铁穆耳坐下,一会儿,卫良带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穿着粉红色宫装的宫女走过来。宫女见了皇上,跪下道:“奴婢采红叩见皇上。” 铁穆耳道:“你把火起时的情景据实禀来。” 采红颤声道:“奴婢是撷芳殿值夜的宫女,殿内虽未住人,但因为今日是中秋节,所以没有熄灭宫灯,一更之时,奴婢在殿后住处歇息,忽然闻到一股烟火之味,心中诧异,起身到大殿前查看,却见殿内悬挂的几盏宫灯落下来,点燃了窗幔,奴婢用瓶取了水来,奈何火势太猛,急切间无法扑灭,奴婢这才奔出宫,禀告郑执事。” 铁穆耳略想了想道:“你歇息之前,可曾关闭门窗?” 采红道:“回禀皇上,奴婢回住处之前,已全部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已关好。” 铁穆耳冷笑一声道:“即如此,殿内无风,宫灯又由金钩固定,怎会无故掉落下来,而且掉下几盏,你分明是措辞搪塞,蓄意欺瞒朕。” 采红慌忙叩头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扭头不再看她,看看火势已熄,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卫良道:“进去仔细翻查,把那两个悬挂宫灯的金钩给朕找出来。” 卫良带了一帮人,一起拥进去,过了许久,走出来,向铁穆耳低声道:“启禀皇上,奴才等人寻遍了殿内各个角落,并不见有挂宫灯的金钩。” 铁穆耳脸色骤然一变,采红望到他冰冷的目光,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拜道:“皇上饶命,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皇上饶了奴婢吧。” 铁穆耳对身后太监道:“把她带下去,按宫规处置。”随即从椅上站起身,带着卫良等人,并未去寝宫,而是直接到了御书房,坐在御案前,他的神情很凝重,事情已经很明显,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只要隐身殿外,用暗器打断挂宫灯的金钩,就可引燃殿内窗幔,大殿之内皆是木器,一旦火起,便难阻遏。纵火的,一定是宫中之人,趁大家忙于救火,慌乱之际,悄悄把那两个打断的金钩和暗器藏了起来,没有留下证据。只是撷芳殿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嫔妃住所,平时根本无人居住,来人在此纵火,到底意欲何为呢? 铁穆耳联想到昨日苹果园之事,心中疑虑更深,沉吟片刻,对卫良道:“给你三日之期,多派人手,马上给朕彻查此事,一定要查出纵火的宫人。” 卫良立刻拱手道:“奴才遵旨。”无声地退了出去。 九王府。 王爷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九王爷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望着窗外,似乎心不在焉。 阿桑从门外躬身走进来,反手关紧门,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向王爷低声道:“这是耶城县尹徐士林呈上来的,请王爷过目。” 九王爷接过密信,轻轻打开,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神情平静,低头沉吟许久,把密信递还给阿桑,笑道:“你看看。” 阿桑接过信,看完后,将信纸拿到火上点燃,很快化为灰烬。转头看着王爷,低声道:“晋王谋反之事,王爷莫非早已知晓。” 第九十八章 一石二鸟 王爷微微一笑,神态间颇为从容:“甘麻刺是真金的长子,铁穆耳却是第三子,只是因为真金向来偏爱小儿子,才会与伯颜老匹夫串通,说服先帝,将甘麻刺封为晋王,遣到北疆驻守。又让铁穆耳在平定合丹叛乱中立下战功,顺理成章地取得皇太子之宝,进而登基为帝。甘麻刺对此心中早有不甘,谋反是迟早的事,只是本王没想到会这么快。” 阿桑道:“王爷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返回江北,伺机起事。” 王爷站起身,背着手在房中转了几圈,停下脚步,依旧坐到书案前,眼中寒光闪烁,良久低语道:“拿北地的地图来。” 阿桑迅速转身,到柜中取出一张简易地图,铺在书案上。 王爷俯身在地图上看了一阵,皱眉道:“铁穆耳在两个月前,下旨将阿不的三万骑兵调至顺城一带,刘忠勇的四万步兵则被调往遂城,这两座城池离耶城大约有十来天的路程,除非甘麻刺能在十日内取下北地,自立汗国,否则必死无疑。” 阿桑低声道:“王爷,属下以为,晋王和察金的军队加起来有八万之众,而且都是蒙古骑兵,不需十日,北地就会落入晋王之手。” 王爷手指轻叩桌面,嘿嘿冷笑:“如今驻守北疆的是皇甫少华的五万蒙古精锐,皇甫少华一向治军甚严,辖下军士又曾参加过几次平叛之战,作战经验丰富,甘麻刺要在十日内夺取北地,绝非易事。” 阿桑道:“王爷,皇甫少华如今在大都,他手下的军队再有能耐,主将不在,群龙无首,怕是守不了几天。” 王爷淡淡一笑:“倘若本王猜得不错的话,近日皇甫少华就要奔赴军营了,此人年纪虽轻,却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铁穆耳将北地交到他手中,倒是没有看错他。” 阿桑笑道:“皇甫少华若真得前往北地,王爷何不派人在路上截杀他,也好助晋王一臂之力。” 王爷微笑摇头:“阿桑,以你之见,以本王与甘麻刺的十五万兵将,与朝廷大军对抗,胜算有几成?” 阿桑闻言无语。 王爷脸上露出笑容:“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乃不得已而为之。铁穆耳尚无子嗣,只要他一死,诸王中便只有本王最有资格登基称帝,又何须动用辖下军队,与朝廷殊死一战。” 阿桑默然了一阵,道:“王爷英明,只是就这样白白地放过这个机会,属下总觉得太过可惜。” 王爷一笑:“铁穆耳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本王却清楚得很,甘麻刺一介武夫,生性莽撞,又少谋略,才会被他迷惑,轻易中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阿桑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王爷冷笑了一声,轻轻挥手,阿桑拱手道:“属下告退。”快步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门。这时,远处传来四声梆子响。九王爷候他走远,慢慢站起身,望着窗外,沉默了一阵,忽然低头吹熄了油灯,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 太监带我出了寝宫,脚步渐渐加快,我见走的并非自己往常出宫的路,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犹豫了一阵,停下脚步问道:“公公,这是通向文武门的路吗?” 太监回头笑道:“这条路通向侧门,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如今夜色已深,以免惊动他人。”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哦了一声,又道:“公公,宫里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监低声道:“只是一件小事,皇上已经带着卫总管,赶去处理了,张大人不必担心。” 我见他不肯说,只得道:“原来如此。”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个人影忽然从暗处闪出来,拦在身前,向我拱手笑道:“张大人。” 我看到他的脸,疑道:“阿罕,你怎得在这里?” 阿罕朝我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太监:“你是何人?” 太监躬身道:“奴才是翠华宫的执事太监胡庆。” “翠华宫?”阿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翠华宫不是贵妃娘娘的寝宫吗?”皇上离开时,特意吩咐他悄悄守在寝宫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才半盏茶的功夫,就见这个太监鬼鬼崇崇地走进去,一会儿就带着张大人出来,走得也不是通往文武门的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太监慌忙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 “奉旨?奉谁的旨意?”阿罕紧紧地盯着他。 “奴才奉得是太后旨意。”太监渐渐恢复镇定,语气变得十分平稳。 “你可以回去了,皇上有旨,命属下送张大人出宫。”阿罕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太监立刻躬身道:“奴才告退。”转身飞快地走了。我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大感疑虑,胡庆不是告诉我是皇上的吩咐,要他带我出宫吗?怎得一转身就变成是太后的旨意了? 阿罕一直将我送到宫门前,拱手道:“张大人请。” 我笑着拱手回礼,转身坐上官轿,飞也似的向自己府上而去。 铁穆耳出了御书房,匆匆回到寝宫,刚到门口,阿罕迎上来躬身道:“皇上,张大人已经走了。” 铁穆耳笑道:“是吗,她醒了?” 阿罕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皇上。” 铁穆耳微微一笑,进了寝宫,这时已敲响了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来到府门前,轻轻敲门,门很快开了,是小兰,她打着哈欠,向我躬身道:“公子回来了。”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是你开门,你还没睡么?” 小兰叹了口气:“不光是我,皇甫少爷也没睡,一直等你等到二更,刚刚才走。” 我脸上红了红:“是吗?” 小兰瞟了我一眼:“公子,皇太后这么大年纪,居然能够赏月赏到三更,真是让人佩服啊。” 我笑道:“哪里,老早散了,只是皇上下旨,要和我谈论国事,所以才拖到这么晚。” “谈论国事?”小兰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我不理她,迅速奔到自己房门前,轻轻推开门。油灯已经灭了,室内一片昏暗,我借着微光看了看,只见书案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书,旁边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玉版纸,我把纸拿起来,点着油灯一看,却是李商隐的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分明是傻小子的笔迹,我不禁摇头叹道:“这个傻瓜。”此时窗外已敲响了四更,我忆起皇上说的话,终究不敢抗旨,只得起身到柜中取出那块玉佩,依旧挂在身上,转身倒到床上,闭目养了养神,便翻身起来,洗了把脸,整好官服,望宫中而去。 第九十九章 福州别院 将军府。 皇甫少华到书房中看了回书,有些累了,便从房中走出来,来到院中,迎面碰到柳如芳,见她肩上背着包裹,不由惊道:“师妹,你要走么?” 柳如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我要走了,等不及喝你那好兄弟的酒了。” 少华看着她,不禁笑了笑道:“怎么,你连我的喜酒都不喝么?” 柳如芳瞪他一眼道:“人家心情不好,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 少华笑道:“我是说真的,你不如留下来吧,我可能很快就要成亲了。” 柳如芳道:“就会胡说,上次你说要我们喝你的喜酒,结果我和我爹在这一住就是半年多,连你的喜酒影子都没见着。” 少华道:“那次我没找到丽君,现在我已经找到她了,这喜酒自然很快就有得喝了。” 柳如芳奇道:“你找到孟丽君了,她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少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只管住在这里,我的喜酒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柳如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等你成亲的时候再到杏子林来通知我吧,我这几天没回去,也怪想家里的。”少华还想再说什么,柳翔天从里面背了个包裹出来道:“如芳,不如爹爹跟你一起走吧。” 少华迎上去道:“师父,你也要走么?” 柳翔天道:“是啊,我也很想回家看看,顺便到各处游历一番,关中有师父的几个好友,几次邀师父前去相见,师父若再推辞,他们就要怪师父了。” 他见少华脸上露出不舍之色,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少华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时啊,你们来大都才两天,不如多住几日吧,我带你们四处逛逛。” 柳翔天道:“不了,我还要和如芳赶回家过重阳节呢,算算路程应该差不多够了。” 少华见他们坚决,无奈,只得道:“好,我送你们。”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骑上快马,并肩到了大都城门处,柳翔天和柳如芳在马上拱手道:“告辞。” 少华眼中含泪道:“师父,师妹,一路保重。下次相见,不知又在何时?” 柳翔天笑道:“就在你成亲的时候吧,到时你发飞鸽传书通知我们,我们一定日夜兼程赶来。你也要多保重。”一夹马腹,和柳如芳离了大都城,往远方驰去。 到了大明殿,这时殿上已经聚了许多朝臣,过了一会,皇上迈着轻捷的步子,大步从殿后走出来,坐在龙椅上,面色如常,接受百官朝拜。几位大臣出列奏了些建学校,增加蒙古藉国子生名额等等小事,皇上都一一准了。我听着他们的声音,眼皮渐渐抬不起来,几乎就要睡着了,没办法,整两个晚上没睡什么觉了。 铁穆耳坐在龙椅上,看着昏昏欲睡的丽君,那块玉佩又被她挂回腰间,明黄的颜色,十分醒目,铁穆耳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这时又有一个大臣出列奏事,铁穆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丽君身上移开,强忍着笑意,扭头看向别处。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我勉强克制住自己极度想睡觉的强烈**,和都林携了手出来,坐上官轿,一直来到东大街的一座新宅院前,门外早有下人备好了笔墨,另两个下人抬着牌匾站在我面前,我伸手接了狼毫,饱蘸了墨水,回头对都林道:“不知大人要题什么字?” 都林想了想道:“就题福州别院四个字吧。”我闻言惊诧地看着他。都林笑道:“不瞒张大人,拙荆本是汉人,娘家在福州,自从跟随老夫来到大都后,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回去,日夜思念家乡,老夫为了抚慰她,只得买了这所宅院,将院中景物全部依她娘家的式样布置,这样也可略解她的思乡之苦。” 我笑道:“原来如此。”挥笔在牌匾上写下:“福州别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都林上前看了一眼,赞道:“好手笔,写得好。快挂上去。”下人忙站在架上,把牌匾高高挂起来。另一个下人忙点燃了鞭炮,一阵噼啪响后,都林上来携了我的手笑道:“大人请。”我拱手道:“谢大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府。 将军府。 皇甫驭风迈步进门,却见少华正在院中练剑,便站在一旁看了起来,看了一阵,眉头忽然皱起,少华的剑式,竟有几招都使错了,分明心不在焉,若是与人对敌,怕是早已死在他人剑下了。 少华收了剑式,回头看到爹爹,忙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爹爹回来了。” 皇甫驭风哼了一声道:“少华,爹有件事要问你。” 少华道:“什么事?” “你这两日晚间,都是和张大人在一起,每日待到凌晨方回吗?” 少华脸上红了红,低声道:“前日晚间,孩儿确是和好古在一起,昨日晚间,孩儿也去了状元府,只是好古被太后招去宫中赏月了,孩儿并未见到他。” 皇甫驭风把脸一沉:“你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想和什么人在一起厮混,为父也管不了你,只是喝酒也罢,谈天也罢,两个大男人,每天在一起待到这么晚,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少华心中一动,正待答言,这时,门外忽然奔过来一个下人,手中举着竹管,大声叫道:“老爷,少爷,北地的飞鸽传书。” 少华上前接过下人手中的竹管,拿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脸色顿转黯淡,皇甫驭风急道:“莫非晋王反了?” 少华叹了口气道:“爹爹料得不错,这是吴参将发来的飞鸽传书,晋王联合耶城附近的察金部,调集辖下军队,蠢蠢欲动,随时可能谋反,副将陈秀请我早日赶回去,以防万一。” 皇甫驭风脸上浮起一丝忧虑,良久方道:“你手下虽有五万蒙古骑兵,而且全是精锐中之精锐,只是主将不在,军中无主,群龙无首,怎能与晋王相抗衡?” 少华沉默了好一阵,方才低声道:“爹爹,孩儿这就进宫面圣,将北地的军情禀报皇上。” 皇甫驭风点头道:“好,事不宜迟,你去吧。”少华换上官服,拜别了父亲,骑上快马,直往宫中而去。 第一百章 羌笛出塞 御书房。 阿罕向铁穆耳躬身道:“皇上,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求见。” 铁穆耳笑道:“快宣。” 不一会,皇甫少华大步走进来,跪下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起来吧,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皇甫少华拱手道:“谢皇上。”站起身。 铁穆耳笑道:“三弟今日来,所为何事?” 皇甫少华从怀中掏出飞鸽传书,双手呈上道:“启禀皇上,微臣接到北地军情急报,请皇上御览。”阿罕上前接过来,递到铁穆耳手中。 铁穆耳看了一眼,怒道:“晋王这逆贼,朕一向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然联合察金,意图谋反,实在是罪无可恕。”说完转头对阿罕道:“传朕旨意,命驻守遂城的刘忠勇部立即赶赴北疆,增援皇甫少华的军队。”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神情忧虑道:“离北地最近的只有刘忠勇部,只是他手下的四万汉军,大多是步兵,就算日夜兼程,也需十余日才能抵达北地,三弟麾下只有五万骑兵,只怕无法与叛军对敌啊。” 皇甫少华眉间涌起万丈豪气,朗声道:“请皇上放心,微臣所部虽然只有五万骑兵,却是百战之师,晋王与察金的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微臣这就赶赴北地,一定要取下晋王的人头献给皇上,以报答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 铁穆耳眼中有光芒一闪,很快答道:“好,不愧是朕的好兄弟,有你在,朕的北疆一定会固若金汤。” 皇甫少华拱手道:“谢皇上信任。” 铁穆耳又道:“只是北地离大都路途遥远,三弟只怕无法及时赶到,朕的马厩中有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就赐给你吧。” 皇甫少华闻言大为感动,上前一步,跪下道:“微臣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他起来,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三弟,你回大都不到一个月,又要远行,二哥政务繁忙,都未有机会和你把酒言欢,深以为憾,不如等你得胜回来,二哥再设宴为你接风。” 皇甫少华眼中含泪道:“微臣遵旨,谢皇上。微臣告退。”缓缓退了出去。出了宫,骑上皇上赏赐的千里马,先奔到自己府门前,快步走到书房中,执了笔墨,写了一张纸条,折好了,取出柜中的便装,穿到身上,佩了剑,大步走出来,找来下人,将纸条递给他道:“你马上用飞鸽传书,将这张纸条送给吴浩。”下人忙接过来,飞快地走了。 少华站在原地怔了一会,来到父亲书房前,叩门道:“爹爹。”皇甫驭风在内道:“进来。”少华大步走进去,皇甫驭风看着他道:“你要走了。” 少华转身把门关好,向父亲拜道:“孩儿有一件紧要的事要禀告爹爹。” 皇甫驭风有些疑惑,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少华道:“爹爹觉得张好古张大人为人如何?” 皇甫驭风笑道:“此人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为官清正,又体恤百姓疾苦,是位难得的贤臣,是我朝的栋梁之才。” 少华闻言大喜,笑道:“爹爹说得是,孩儿也是这样认为。” 皇甫驭风话锋一转,笑道:“只可惜此人年少风流,身为朝中官员,竟与怡红院的头牌玉姬互称知己,几次出行为朝廷办事,都带了府中美婢同往,又伤了你师妹的心,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与他交好,只可学他的才识胸襟,风流之处,切不可学他。” 少华听了他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皇甫驭风见他神情怪异,疑道:“你今日好好的,为何向为父谈及张好古的为人,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少华一步上前,拜倒在地,低声道:“孩儿有一事欺瞒爹爹,请爹爹责罚。” 皇甫驭风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快说。” 少华道:“爹爹,孩儿已经找到丽君了。” 皇甫驭风闻言惊地从椅上一下跳起身,低声道:“你是说丽君,她还在人世?” 少华道:“不瞒爹爹,丽君还活着,而且就在大都。爹爹前日还在府里见过她。” 皇甫驭风吃惊地看着他:“你是说……。” “是的,她就是张好古张大人。”少华叩头道:“孩儿欺瞒爹爹,请爹爹责罚。” 皇甫驭风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惊诧,半晌方才言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怪不得我一看到她,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身为女子,竟然投军入伍,立下许多战功,而后又考中状元,入朝为官,真是不可想象。”他说完话,背着手,走到房中踱了好几圈,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少华道:“爹爹,孩儿这些日子不在京城,丽君就交给爹爹了,请爹爹代孩儿照顾她。” 皇甫驭风犹豫片刻,低声道:“丽君毕竟是个女子,上朝为官,于礼不合,若要做我皇甫家的媳妇,需得把这官职辞去才是,还有那位胡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 少华笑道:“爹爹放心,等孩儿从北地回来,一定说服丽君辞去官职,早日与孩儿完婚。”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红着脸低声道:“胡小姐的折扇,孩儿已经还给她了。” 皇甫驭风心中顿时恍然,瞪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通红,责备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很快颔首道:“好,这就好。少华,好男儿就该为国效力,切不可辜负了皇上对你的厚望。你放心吧,为父一定会照顾好丽君,等你回来,为父就为你们操办婚事。” 少华拱手道:“多谢爹爹。”慢慢走了出去,来到府门外,上了马,一直驰到状元府前,望着府门上挂着的牌匾,心中伤感,不禁出起神来,这时小兰提着篮子,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一身行装,愣了一下,惊道:“皇甫少爷,你要走了么?” 皇甫少华轻轻点头,小兰急道:“公子还没回来,也不知到哪去了,要不少爷再等等。” 少华叹了口气:“军情紧急,我不能再等了,等你家公子回来,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要她等着我。” 小兰眼中含泪道:“皇甫少爷,一路保重。” 皇甫少华站在原地,向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一夹马腹,出了城门,向北地飞驰而去。 第一章 蛟龙出水 福州别院。 都林一直将我让到花厅,刚坐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叫道:“爹爹回来了。”都林对他道:“快来见过张大人。”男子向我拱手道:“拜见张大人。”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生得面如美玉,鼻直口方,目若寒星,眉宇间英气勃勃,偏又带着些书卷气。不禁笑道:“都林大人,这位莫非是令郎?” 都林笑道:“正是犬子王阁,如今在宫中担任大内侍卫之职。” 我笑道:“令公子能在皇上身边任职,一定身手了得吧,又有大人在旁调教,前程不可限量啊。” 都林笑道:“不过学了些粗浅的武功,偏又受他母亲影响太深,爱读些汉人诗书。对仕途却不着意,老夫为此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啊。” 王阁闻言脸一红,低声道:“孩儿先告退了。”都林道:“你今日练了功吗?” 王阁道:“早晨起来练了几个时辰。” 都林点点头道:“好,你进去看看你娘吧。” 王阁道:“是,爹爹。”又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都林向我道:“大人今日不如在这里吃饭吧。” 我道:“怎敢叨扰大人?” 都林道:“这有什么?老夫心中早已把大人视为莫逆之交,一直想与大人好好叙谈一番。今日难得有机会,大人千万不要推辞。”我见他坚持,不好拒绝,只得道:“好,多谢大人。”都林引着我来到饭厅,对下人道:“叫几位少爷过来。”下人忙点头去了。过了一会,王阁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少年从内室出来,一起向我拜道:“见过张大人。” 我忙伸手扶他们道:“不必多礼。”又对都林赞道:“大人的几位公子都生得仪表不凡,谈吐不俗,真是让人羡慕。” 都林笑道:“只可惜无法与大人相比啊,若是老夫有女儿的话,一定要把她许配给大人。” 我闻言脸上一红,忙拱手笑道:“大人见笑了。” 都林伸手道:“张大人快请坐。”又对下人道:“上菜。”下人忙端了许多酒菜上来。伸手为我和都林,王阁满上酒。都林举起酒杯道:“老夫敬大人一杯。” 我端起酒杯笑道:“谢大人。”两人一饮而尽。 王阁也举杯道:“下官敬大人一杯。” 我笑道:“多谢公子。”举起酒杯一口喝干。酒过三巡,我对王阁道:“听都林大人说你酷爱汉人诗书,想必一定很有文采吧。” 王阁脸一红,正欲答话,都林在旁道:“你千万不要夸他,他只是爱看诗书而已,真要说起来,他的武功却要比他的文采好得多。” 我笑道:“大人过谦了,所谓虎父无犬子。做爹爹的如此英雄,做儿子的自然也十分了得。只不知令郎精通何种武艺?” 都林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轻功还好,平时最爱使枪。” 我道:“哦,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识一下。” 王阁迅速站起身道:“大人请随我来,王阁这就去取枪为大人演练一番。” 都林在旁皱眉道:“真是不知害躁。” 我闻言不禁莞尔,见王阁在前面双目炯炯地看着我,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得道:“好啊,我跟你去。”王阁领着我来到后园空地上。伸手到后面取了一杆长枪,站在场上,对我朗声道:“听说大人极善抚琴,不知可肯为王阁弹奏一曲?” 都林在后喝道:“王阁,不可对大人无礼。” 我闻言反倒更不好拒绝了,忙拱手笑道:“好啊,张某求之不得。”都林只得叫人拿了琴来。放在凉亭上。我走到上面坐下。看着王阁道:“不如就弹一曲李颀的《古意》吧,公子以为如何?” 王阁伸手道:“大人请开始吧。”我手抚琴弦,奋力弹奏起来,口中唱道: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王阁伴着我的曲子挥舞长枪,枪如蛟龙出水一般,翻飞腾跃,气势逼人。 一曲即罢。我们两人同时叫了声好。 王阁看着我笑道:“我赞得是大人的琴。” 我微笑道:“我赞得是公子的枪。”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都林在旁击掌道:“好啊。” 王阁看了我一眼,道:“不知大人今年贵庚?” 我道:“快满十八了。” 王阁惊道:“大人考取状元,为朝廷做下许多大事,竟然还如此年轻?” 都林皱眉看着他道:“这又何足为怪?所谓英雄出少年,你今年都二十二了,每日浑浑噩噩,学了一手枪法,便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张大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却还如此谦逊,你该向他多多学习才是。” 王阁闻言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我忙拱手道:“不敢,不敢,都林大人谬赞了。”说完看了看天色,对都林道:“下官府中还有些事,只有先行告退了。” 都林笑道:“也好,王阁,你送大人出去。” 王阁躬身道:“张大人请。”我微微一笑,跟着他出来,到了府门外,王阁忽在我耳边道:“张大人原来还会武功么?” 我听他口气不善,心中暗暗惊疑,脸上笑道:“不过学了些防身之术,实在无法与公子相比。” 王阁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明日下官要与同僚前去鹿苑射鹿,不知大人可肯赏光?” 我回头看着他,心道:这个王阁,到底在想什么,看起来好象要跟我比试啊? 王阁见我不语,又道:“我爹每日在我面前提起大人,总是万分推崇,说我远远及不上你,王阁只是想亲眼见识一下,看看大人除了抚琴之外,还有何独到之处?”我心道:原来如此。脸上仍笑道:“好啊,明日我便与你前去,不见不散。” 王阁伸出手与我击了下掌,笑道:“明日午后,下官在这里恭候大人大驾。”转身进了府,我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了一下。坐上轿子,往自己府上而去。 第二章 别去经年 御书房。 卫良无声地闪进来,向铁穆耳拜道:“奴才参见皇上。” 铁穆耳轻轻挥手:“你们都下去。” 身后宫女太监向他躬身施了一礼,一起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门。 卫良趋步走到铁穆耳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囊,轻轻倒出里面的东西,递到铁穆耳眼前:“皇上,这是奴才的手下,在慈安宫总管吕福的卧房中搜到的,请皇上过目。” 铁穆耳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看了看,是一把极尖极锋利的兵器,样子有点象飞刀,但比飞刀窄很多,闪着寒光。 卫良低声道:“皇上,奴才怀疑吕福就是打落宫灯,在撷芳殿纵火的人。” 铁穆耳沉吟半晌,道:“吕福是皇祖母最信任的人,若是没有其它证据,光凭这几个暗器,恐怕无法指证他。” 卫良躬身道:“皇上的意思是……。” 铁穆耳微微一笑:“派两个得力的人跟着他,看他与什么人接触,吕福不过是个小小的总管,朕谅他也没这个胆量在宫中纵火,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他,朕想知道的是,这个指使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良堆笑道:“皇上英明。”包好暗器,依旧揣回怀中,快步退了出去。 九王府。 九王爷站在后园中,手执一把长剑,纵情挥舞,一时漫天剑气,冷冽刺骨,如狂风卷起无数落叶,纷纷飞上半空,十几丈外的桃树枝叶尽断,一派萧瑟景象。 阿桑在后叫道:“王爷好剑法。” 九王收式转身,用力一掷,手中剑迅捷飞出,插在园中假山上,铮的一声轻响,迸出几星火花,宝剑深深地没进石缝,一直没到剑柄。 阿桑见状不禁凛然。 九王慢慢转过身看着他道:“何事?” 阿桑急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启禀王爷,御史大夫、龙卫将军和吏部尚书三位大人求见。” 九王爷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快请。” 我到了府门前,走下轿子,刚刚进门,小兰迎上来,低声道:“公子,皇甫少爷走了。” 我闻言大为惊诧:“有这等事,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兰道:“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皇甫少爷说军情紧急,来不及向你辞行,他还要我转告你,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要你等他。” 我不禁气恨顿足道:“这个傻小子。”转身飞快出了门,骑上快马,一直奔出城门,奔到城外一座山坡上,举目向远处望去,只见官道上空空如也,皇甫少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我眼中忽然落下几点泪花,在蹬内跺脚道:“皇甫少华,你这个傻瓜,笨蛋,呆子。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大都,叫我该怎么办?”几只飞鸟从我眼前飞快地掠过,白色的羽翼上映着夕阳的红光,在天际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 九王府。 密室中。 御史大夫掏出怀中密信,递给九王爷:“这是十四王送来的,请王爷过目。” 九王爷接过密信,打开迅速扫了一遍,伸手递给身后侍立的阿桑,阿桑把信纸拿到火前,点燃了,很快化为灰烬。 合台低声道:“属下听闻晋王和察金的军队准备举事,王爷打算如何做?” 九王爷冷冷一笑:“晋王和察金的军队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不似皇甫少华手下骑兵,日日勤加操练,又曾经过几次平叛之战,人人皆可以一当五。如今皇甫少华得了皇上御赐的千里马,几日后便可赶到军营,有他在,晋王要想夺取北地,谈何容易,若是久攻不下,援军一到,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龙卫将军在旁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九王爷嘴角微扬:“晋王这塘混水,本王是不会去趟的,不如隔岸观火,静观其变。倒是十四弟刚刚在信中言道,下月的忽里台准时举行,到时就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吏部尚书低声道:“驸马因铁穆耳宠幸张好古之事,心中对铁穆耳颇有怨言,王爷何不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九王爷很快摇头:“阔里吉思此人头脑愚钝,生性莽撞,只知意气用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是安西王和他的几个儿子,可以考虑考虑。” 三人闻言都不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这时,门外响起有节奏的叩门声,九王爷向阿桑示意,阿桑打开门走出去,一会儿回来,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王爷道:“这是西南道鲁尔花赤刚刚用飞鸽传书送过来的,请王爷查看。” 九王爷打开一看,脸上微微动容:“黄河上游连降十天大暴雨,洪水在白茅决堤了,八百里加急奏折两日后就会送到伯颜手中。” 合台惊道:“有这等事,竟然在白茅决堤,这可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九王爷闭目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好机会。” 龙卫将军拱手道:“请王爷明示。” 王爷淡淡一笑:“铁穆耳一向标榜自己是仁德之君,如今黄河决堤,冲毁良田无数,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者众。于情于理,他都一定要亲自去巡视一番,等他离开京城。大都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合台笑道:“王爷说得是,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张好古这个汉官除去,永绝后患。” 九王爷沉默片刻,低声道:“好,此事由本王安排,你们不必插手。” 三人一起拱手道:“是,王爷,属下等告退。” 王爷微笑点头:“你们去吧。”三人站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王爷候他们走远,背着手,走到刺绣前,静静地看着它,脸上神情变得颇为复杂。不知过了多久,阿桑从外面悄无声息地闪进来,拱手道:“王爷,慈安宫总管吕福求见。” 王爷笑道:“很好,带他到这来。”阿桑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极高极瘦,手如鹰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太监,穿着总管服饰,迈着轻捷的步子,无声无息地掠进来,行到王爷面前,躬身拜道:“奴才吕福参见王爷。” 第三章 杀人灭口 九王爷轻轻摆手,阿桑会意,迅速退了出去,关上门。吕福等他走远,走到王爷身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九王爷听他把话说完,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一阵,恢复常态,向吕福笑道:“吕总管,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本王正准备酬谢你。” 吕福拱手道:“谢王爷。”随即又道:“只是奴才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奴才在撷芳殿放火?” 九王爷脸上笑意深沉:“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只需尽心为本王办事,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吕福喜道:“多谢王爷。” 九王爷笑道:“你下去领赏吧。” 吕福拱手施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王爷坐在椅上沉吟片刻,很快叫道:“阿桑。”阿桑迅速奔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九王爷紧闭的薄唇,吐出四个冰冷的字:“杀了吕福。” 阿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属下不明白。” 九王爷冷笑一声:“铁穆耳不是傻瓜,一定早就看出撷芳殿是有人故意纵火,吕福迟早会被查出来,不如早些送他上路吧。” 阿桑不敢多言,无声地拱了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我在山坡上呆立了许久,慢慢拨马回来,驰进城门,从街上漫无目的地驰过,刚走了一半,忽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似乎还有哭声。我忙纵身下马,挤进人群一看,却是两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憔悴的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正跪在那里啼哭,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正对着他们大声吼道:“没有钱还看病,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啊,都象你们这样吃药不给钱,那我吃什么。” 年轻男子哀声道:“求求你了,我这孩子病得不行了,你就施舍点药给我们吧。我们一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服侍你。” 年轻女子低声抽泣道:“是啊,老板,你就发发善心吧,我们每日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看病啊。” 中年人怒喝道:“没钱就不要看,快给我滚。”招手叫来两个下人往外驱赶他们,年轻夫妇一起放声痛哭起来。我心中怒气填膺,挤出人群,上前扶起他们轻声道:“在下懂得些医理,两位若信得过我,不如让我为你们的孩子看看吧。” 两夫妇含泪望着我,想了想只得站起身,跟着我走到树下木椅上坐下,我把小孩的手掌打开,看了看,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瞧了瞧,对年轻男子道:“你这孩子染得是痢疾,若一直这样泻下去,恐有性命危险,不如我帮你们开张方子吧。”起身到旁边书摊上讨了笔墨,刷刷刷写好方子,对年轻女子道:“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取药。”两人忙向我点点头。 我迈步走到药铺里,把药方递给老板,老板算了一下道:“五钱银子。”我忙伸手到怀里掏钱,忽然忆起出来的匆忙,身上一两银子都没带,却哪里有钱买药。正在为难,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把五钱碎银子放在柜台上,笑道:“快给这位公子捡药。”老板忙应声去了。 我回头看着她,有些惊讶。也花瞪了我一眼:“臭小子,只管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我勉强笑了笑,拱手道:“想不到姑娘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在下实在佩服,这些银子等在下回府之后,再叫下人给姑娘送过来。” 也花脸上难得地红了红,低声道:“油嘴滑舌,五钱银子,你还怕本姑娘出不起吗?” 我皱眉道:“那怎么行,在下向来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也花柳眉倒竖,怒道:““就欠我一个又如何,难道你还怕我要你还不成。” 这时老板包好药给我送了过来。我忙接了药走出去,来到年轻夫妇身边道:“一共五包药,每日分两道煎服。” 年轻夫妇翻身向我拜道:“多谢大恩人。” 我伸手扶起他们道:“谢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回过头,见也花牵着那匹枣红马,站在一旁看着我,忙道:“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也花哼了一声,抢先纵身上马,向我拱手道:“臭小子,后会有期。”飞快地拨马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飞马驰到自己府门前,纵身下马,快步走到自己书房中,关上门,皱着眉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暗道:少华离开军营的事,不是只有三个人知道吗,这三个人都是他最信任之人,怎会走漏消息呢?难道在大都有人为晋王通风报信不成? 若是果真如此的话,少华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我该怎么办?是留下来,等待少华平安归来,还是立刻收拾行装,乔装打扮,离开大都,去北地找少华,助他一臂之力?或者去翠微镇探望爹娘? 二哥昨晚在寝宫中对我说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菊花本是花中君子,喜欢菊花的人,往往向往世外隐居的生活,朕听闻当年的陶渊明平生最爱菊花,最后归隐田园。张爱卿诗中说到孤标傲世偕谁隐,莫非是想告诉朕什么吗?” 觅一处田园,粗茶淡饭,平平淡淡过一生,这些话我只对周祥说过,怎会传到他耳朵里,那我前面说的对仕途心灰意冷,只想早日履行婚约,和他携手归隐的话,二哥想必也早已知晓,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何会在太后面前,说出下月再下旨准我归乡探亲的话了。他分明是在明明白白地暗示我,即然如此,又怎么会让我轻易离开大都呢? 我在这里反复思量,心中郁闷之极,实在坐不下去,索性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踱了许久,又转过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棵叶子已渐转枯黄的榆树,摇头叹息不止。 吕福从王府后门悄悄出来,一顶轿子等在一旁,此时天已经黑了,吕福钻上轿子,催促轿夫一路快行,不觉到了一个僻静处,轿夫忽然放下轿子,凑到轿前,低声道:“吕总管。” 吕福探头出来,不耐烦道:“什么事?”话音未落,一把长剑疾刺过来,吕福迅速摆头闪开,一掀轿帘,飞快地掠了出来。落在地上,身形未稳,另一把剑从侧边刺来,一下穿透了他的咽喉。暗处有一个人影看到了这一切,迅速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第四章 驱马射鹿 御书房。 卫良如鬼魅般无声地闪进来,向铁穆耳拜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铁穆耳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书房中侍立的太监宫女一起退了出去。把门关紧。 卫良走到铁穆耳身边,低声道:“奴才照皇上的吩咐,派手下跟着吕福出了皇宫,一直跟到九王府,吕福在王府内呆了一盏茶功夫,出来时天已擦黑,不知何人,突然在东街一个偏僻的角落,出手将他杀了。奴才的手下不及救护,只得回来向奴才禀报。” 铁穆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卫良慌忙跪下道:“奴才无能,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缓缓抬手道:“起来吧,此事也怪不得你,想不到幕后指使之人竟是九王叔,那日在果园行刺朕的,想必也是他。”他想到当日的情景,心中不禁大感忧虑,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卫良道:“皇上何不设法治他的罪?” “治罪?”铁穆耳冷笑一声:“他在朝中党羽众多,手中又握有重兵,皇祖母也只知一味宠爱他,若没有足够的证据,怎么治他的罪?” 卫良急道:“皇上,此人反心已现,若再不设法除去,后患无穷啊。” 铁穆耳的脸色变得十分阴冷:“朕倒希望他反,这样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和他的那些党羽一网打尽。他的军队本在江北,只要他一离开大都前往封地,朕就马上派人在路上截杀他,让他去得回不得。只可惜此人太过谨慎,至今按兵不动,只有静待时机,再设法除之。” 第二日,我坐上官轿,来到朝中,远远地便听到兵部尚书木山和皇甫老将军在那里交谈,我犹豫了一下,走到他们身边,木山见了,向我拱手笑道:“张大人。” 我拱手回礼,又向皇甫驭风道:“皇甫将军。” 皇甫驭风微笑点头,木山向他道:“下官听闻昨日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接到军情急报,已经赶赴北地了。” 皇甫驭风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是啊,犬子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效命,本是做臣子的本份之事。” 木山笑道:“这次晋王联合察金的军队,计有八万之众,形势不容乐观。皇上听闻此事,不但赐千里马为令郎代足,又下旨调集遂城的刘忠勇部,前往增援,对令郎真是颇为器重啊。” 皇甫驭风感慨道:“想我皇甫家,世受皇上隆恩,便是为皇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又喜又忧,正在这里发呆,这时太监道:“皇上驾到。” 我们一起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我抬头望皇上,见他也在看我,眼中光芒闪烁,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昨日在路上遇到的那对年轻夫妇,出列跪下道:“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铁穆耳笑道:“爱卿请讲。” 我朗声道:“臣想奏请皇上从国库拨款开设惠民医署,由宫中太医院管辖,在全国各地设置分署,平时如其它药局一般售卖药材,为人看病。若是来求诊的是贫苦无依,无钱看病的百姓,就不收分文,为他们施医舍药。” 铁穆耳微微一笑,看着我不言语。 我又道:“惠民医署由朝廷出资开办,又有御医坐诊,来求医之人一定络绎不绝,很快就可以将成本收回,开始盈利,而贫苦百姓又可以因此得到救济,不用再因无钱看病而忍受病痛的折磨。一举两得,利国利民,还可以大大提升朝廷在平民百姓中的威望,减轻汉民对我朝的仇视之心,皇上若做下此种善举,必能赢得天下归心,四海臣服。” 铁穆耳想了想笑道:“好,就依爱卿之言,传朕旨意,封张好古为正三品监察御史,从国库拨款五千锭,即日起,开始筹备惠民医署之事。” 我叩首道:“臣替天下百姓叩谢皇上天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站起身缓缓退到朝班中。皇甫驭风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我,眼中似有一丝忧虑。我被他看得脸上滚烫,只得避开他的眼光,低下头望着地面。 散了朝,我想到与王阁之约,吃过晚饭,忙换上一身淡兰色的便装,佩上宝剑,出了门,骑上一匹快马,很快到了福州别院前,王阁背着弓箭,骑着马,正在那里等候,看到我两手空空,不禁笑道:“张大人怎得没有带弓箭?” 我看了他一眼道:“张某家中并无弓箭。” 王阁想了想道:“这个不妨,你用我的吧,我在鹿苑还有一套。”说完把弓箭递给我,我双手接过,背在背上,拱手道:“多谢公子。”王阁一夹马腹,向前急驰而去,我迅速跟上他,一直驰到大都城外,到了鹿苑前。 苑门外已经来了许多人,都是蒙古人打扮,手上执着弓箭,见我来了,一人驱马上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朗声笑道:“张大人,你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今日怎得也似模似样的背了弓箭来,莫非也想猎只小鹿崽回去烤着吃么?”众人闻言一起哄笑起来。 我迅速扫了他们一眼,轻笑一声道:“不敢,张某此次来不是来猎鹿崽的,只是府中墙上少了些挂饰,想寻两只上好的鹿角前去装饰。让各位见笑了。” 王阁见我语气豪迈,不禁笑道:“原来大人还有如此雄心,也好,今日在下便要大开眼界了。”转身驱马进了鹿苑。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也纵马驰了进去。 我和王阁一起来到山坡上,早有鹿苑中的引鹿人吹起号角,引来许多梅花鹿,见我们过来,立刻四散逃去。王阁率先射了一箭,一只母鹿应声而倒,王阁放下手中铁弓,将下巴挑衅地向我一扬。 我只作不见,伸手取下背上弓箭,瞄准了一只头上长着极美丽犄角的公鹿,一箭射去,从公鹿左眼射进,右眼穿出,公鹿向前急冲了几步,方才蹒跚倒地。我向王阁轻轻一扬下巴,王阁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早有园中下人飞奔过来,把鹿抬走了。 王阁想了想道:“猎鹿不算本事,在下听闻前面黑森林中有几头黑熊,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谁先猎到。” 我闻言向远处望了一眼,沉吟不语。王阁见我犹豫,笑道:“怎么,张大人怕了?”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只是碍着都林的面子,不好跟他一般见识,只得道:“不是怕,只是在下今日还有些事,前面的黑森林离这里极远,而且并不属于鹿苑,若要前去,怕是天黑都无法回家了。” 王阁笑道:“这有何妨,大不了在林中歇息一晚便是。” 我闻言更加犹豫起来。王阁轻笑一声道:“大人若是害怕,就回去吧。在下绝不勉强。”我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一付洋洋自得的表情,心中不忿,朗声道:“去就去,难道还怕你不成。” 王阁笑道:“大人果然是个爽快人。”扬起马鞭望马臀上使劲一击,马儿负痛,迅速向前急驰而去。我向后望了一眼大都,一咬牙,也随他去了。 第五章 密林深处 我们在山上奔了许久,直到日暮时分,方才来到黑森林前,森林极大,树木参天,又长得极茂盛。一阵山风吹过,刮得树叶哗哗一阵乱响,我把腰间宝剑拔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慢慢跟着王阁进了林子。 转了转,一只山鸡扑出来,王阁一箭射去,山鸡应声掉下来,王阁弯腰把它捡起来,挂在背后箭袋上。阳光从密密的枝叶间透过来,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我想了想,把剑插回鞘内,取了弓箭搭在弦上,驱着马慢慢往前去,一只小山猪从马蹄前奔过,我一箭射去,山猪应声而倒,我也弯腰把它捡起来,挂在自己马鞍上,向王阁点头微笑。 王阁道:“黑熊还没出来,猎到它才算你的本事。” 我心道:这人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我分出胜负来,否则绝不肯善罢甘休,也罢,我就和你赌一把,想到这里,我朗声道:“好啊,我们不如比一比,看谁先猎到黑熊。你若输了又待如何?” 王阁正色道:“我便叫你一声大哥,以后鞍前马后,任凭差遣。你若输了呢?” 我笑道:“我也叫你作大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如何?” 王阁伸出手道:“击掌为誓。”我也伸出手和他击了一下道:“分头行事,两个时辰后在此相见。”一拨马向林中急驰而去。王阁也忙拨马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日头渐渐昏暗下来,前面树木极密集,无法再骑马,我只得从马上纵身下来,牵着马慢慢向前行去,地上全是厚厚的落叶,一层一层铺在一起,下面的早已腐烂,踩一脚,陷下去很深,根本没有人行过的痕迹,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警惕地环顾左右,忽有一阵风过,吹来淡淡的骚臭味。我仔细闻了闻,心道:“象是动物的气味,难道真得有黑熊。”想到这里,忙把马拴在树上,施展轻功,无声无息地潜过去。 穿过前面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只见远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慢慢行过来,渐渐近了,真得是一头壮硕的大黑熊,嘴角流着涎水。四蹄着地,边走边嗅。我意识到自己在下风头,它闻不到我的气味,心中稍安,想了想,纵身跳到身旁一棵树叶长得极密的大树上,隐身枝杈后,张弓搭箭,瞄准黑熊,待它近了,一箭射过去,正中黑熊左眼,黑熊惨叫一声,立起身子,向我所在的大树扑过来。 我很快又搭了一支箭,望它右眼射去。黑熊又是一声惨嗥,伸掌在树上奋力击打起来。树干禁不住它狂怒的拍击,顿时断了,我瞅准对面一棵树,飞快地跃上去,抽出背上弓箭,再搭一支,对准黑熊咽喉,射出第三箭,黑熊的咽喉被我的铁箭直穿过去,痛嚎了一声,气息渐弱,我见状从树上纵身跃下,抽出腰间宝剑,咬咬牙,闭着眼把剑狠狠刺入黑熊心窝。黑熊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没有声息了。 我心中有些不忍,摇摇头,慢慢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回身把马匹牵过来,将黑熊放倒在马背上,牵着马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到了地方,四下看了看,却不见王阁的影子,心道:“这个浑小子,武功可比我高得多,还好是用谁先猎到黑熊来打赌,若是赌别的,我恐怕未必能赢他。”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正准备坐下来等他,远处林中响起马蹄声,王阁从树后转过来,马背上也放着一头大黑熊,他见了我,脸一红道:“张大人果然厉害,王阁佩服。” 我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见他脸红,不禁起了玩心,笑道:“还叫张大人,该叫大哥了,以后鞍前马后,任凭我差遣。” 王阁闻言,立刻过来,拜倒在地道:“小弟拜见大哥,从此刀山火海,任凭大哥差遣。”我见状心道:“倒也是个实心眼的人,跟他爹一样。”嘴上忙道:“快起来吧,我比你小,怎能让你叫大哥,不如你以后就叫我好古,我叫你王阁如何?” 王阁朗声道:“这怎么行,你们汉人有句话:愿赌服输。我今日即然输了,你便是我的大哥,你若不愿,岂不是羞辱我。” 我看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跟你爹一般的性子,我比你小,你叫我大哥,岂不是把我叫老了,我张好古这一生最敬重的是英雄,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真汉子,你若执意叫我大哥,便是不把我当成你的朋友,那好古可要告辞了。” 王阁闻言只得道:“好,好古兄。” 我笑道:“王阁兄,如今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 王阁闻言看了看天色,笑道:“好啊。”两人牵了马,向林外行去,天已经黑透了,四周一片冷寂,林中响起猫头鹰哇哇的叫声。 王阁在前面打着火折,点了火把,带着我向前走,走了许久,却一直到不了林外,我心中暗暗惊疑,想了想,抽出腰中剑在树上划了个记号,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个时辰,再抬头一看,竟又到了我划记号的地方。我忙叫道:“王阁,这条路不对,我们方才来过的。” 王阁回头看了树上的记号一眼,也不禁有些惊诧,道:“确实如此,看来只有另找它路出去了。”两人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走了许久,又到了原地,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异之色,林上刮过一阵怪风,吹得山林发出恐怖的啸声。 王阁低头想了想道:“好古,不如找块空地过一夜吧,天黑根本看不到路。只怕遇到野兽,明天再找路出去好了。” 我轻声道:“但是……。”王阁不由分说,上前拉了我的手,牵着我来到林中一块开阔地上,又拣了些干草和树枝来,点了一堆火把,将箭袋上的山鸡取下来,架在火上烤,我见状也忙走到自己马前,把那头小山猪取来,一起架到火上。火光熊熊照着我们的脸。 山鸡很快烤好了,王阁撕了一半给我,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笑道:“满香的,可惜没有盐。”王阁想了想道:“我怀里有我娘给我准备的酱料,好古要不要?” 我喜道:“好啊,快拿点给我蘸着吃。”王阁忙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个瓷罐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去,抹了一点到鸡肉上,尝了尝,味道很鲜美,不禁出声赞道:“很好吃啊,是你娘做的吗?” 王阁微笑道:“是啊,我娘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 我看着他道:“那你岂不是很幸福?” 王阁笑道:“我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两个这么疼我爱我的爹娘。” 我见他提到爹娘时,眼中溢满了幸福,想到自己的爹娘,心中颇为感慨,不禁苦笑了一下。这时山猪也熟了,王阁忙从火上取下来,顾不得烫,先撕了一点给我道:“好古吃吧。” 我接过来笑道:“谢谢你。”拿到嘴上咬了几口,王阁在我脸上瞧了瞧,忽然笑道:“你的脸全吃黑了。” 我伸手到脸上轻轻摸了摸道:“是吗,不会吧?” 王阁语气认真道:“真的,不如我帮你擦掉吧。”伸手从怀里掏出丝帕来,要往我脸上擦,我迅速跳起来,退后几步道:“你别过来。” 王阁奇道:“你怎么了,好象我会吃人似的。” 我脸一红,忙道:“不是,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的脸。我去找泉水洗一下,你在这等着。” 王阁站起身道:“我跟你去吧,这林里多得是豺狼虎豹,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我忙伸手拦住他道:“你放心吧,我可是有武功的人。”说完弯腰到地上拾了一根柴火,举着往林中而去。 第六章 梦中人 御书房。 阿罕走到铁穆耳面前,低声道:“启禀皇上,据密探来报,御史大夫、吏部尚书等人这段时日经常出入九王府,行踪极为隐密。” 铁穆耳扬起薄唇,露出一抹冷笑:“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如今晋王已经联合察金,准备叛乱,十四王也联合辖下旗主,在蒙古筹备推举大汗的忽里台,这三人暗中都有书信来往,分明是想串通一气,趁乱起事,夺取大元的江山。” 阿罕面露忧色:“皇上还需早作防备才是,十四王在蒙古经营多年,又得到六旗的,手中还握有五万蒙古骑兵,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九王也指令手下将领在江北厉兵秣马,蠢蠢欲动,若是他们真得趁晋王谋反之机,一起举事,局势恐怕难以控制。” 铁穆耳鼻中冷哼一声,低声道:“不妨事,如今忽里台还在筹备之中,宗王和六旗旗主未到齐之前,十四王绝不会提早起兵,至于九王叔,朕也早已作好准备。只要他一离开大都,朕就派人杀了他。” 阿罕犹豫了一阵,道:“皇上,微臣以为,以皇甫少华的五万骑兵,迎击晋王的八万之众,胜算恐怕不大。皇上为何不调拨阿不的三万蒙古骑兵,反倒派遣久未经战事,又全是步兵的刘忠勇部增援呢?等他们赶到,北地恐已落入晋王之手。” 铁穆耳一笑:“朕相信,朕的三弟一定不会让朕失望的,那匹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再过几日,他就要到北地了,有他在,就算刘忠勇部无法及时赶到,晋王之乱,也可平定。” 阿罕闻言默然。这时,卫良从外面躬身走进来。站在铁穆耳御案前,低声道:“皇上,奴才有一事禀报。” 铁穆耳抬头望着他:“什么事?” 卫良低声道:“启禀皇上,方才奴才得到消息,张御史和王阁到大都城外的密林中狩猎,至今还未回来。” 铁穆耳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惊道:“有这等事,王阁是什么人?” 卫良躬身道:“是宣慰使都林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在宫中担任大内侍卫之职。” 铁穆耳疑道:“是吗,朕怎么不知道?” 卫良道:“宫中大内侍卫众多,王阁是一个月前才进宫的,所以皇上并不认识他。” 铁穆耳站起身在房中飞快地踱了几圈,抬起头对身旁阿罕道:“马上点齐宫中所有侍卫,朕要出宫。” 阿罕急道:“皇上,此时天色已晚,城外极不安全,切不可出城,不如让属下去吧。” 铁穆耳挥手道:“你不必再说了,朕一定要去把张好古找回来。还不快去准备。” 阿罕只得道:“微臣遵旨。”转身去了。 我在林中走了一阵,听到前面潺潺的流水声,忙奔过去,取下脸上的面具,洗掉上面黑色的印迹,擦干了,戴在脸上。回到空地上。这时王阁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我看着他一笑,找了些干草盖在他身上,又把火堆挑开,加了些柴,让火烧得更旺了些。自己也找了根树干靠上。一阵倦意袭来,渐渐睡着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觉得有人把我轻轻抱起来。放在马背上,又取下一件披风裹在我身上,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向远方驰去。 一个很长很香甜的梦,梦中有一只温柔的手取下我脸上的面具,在我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久久挥之不去。 我从梦中醒来,淡淡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我脸上。我伸手挡着眼睛。抬起头,环顾左右,是御史府自己的卧房。我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面具也不在脸上,忽然忆起昨天的事,我不是睡在密林中的吗?怎么回来了,谁把我带回来的。又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脸上不觉一红。这时门开了,小兰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急道:“快把门关上。” 小兰看了我一眼,轻轻关上门,走到我面前,坐下来,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疑道:“你干什么,总盯着我看。” 小兰开口道:“小姐,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 我笑道:“我和大内侍卫王阁去打猎了,本来早该回来,只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所以……。” “所以你就和他在林子里过夜。”小兰的眼睛睁得好圆。 我脸上红了红,笑道:“是啊,这也是无奈之举。” 小兰皱了皱眉,没言语,我道:“快告诉我,昨天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小兰道:“是一个人送你回来的,而且是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想了想道:“王阁?阿罕?李正风?” 小兰摇头。我急道:“到底是谁?”小兰轻轻贴到我耳边低声道:“皇上。”我惊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道:“皇上?怎么会是他?” 小兰皱眉道:“昨晚二更的时候,他从府门外走进来,一路抱着你,抱得紧紧的,把你一直抱到卧房里,关着门,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还送回来一头黑熊。” 我的脸顿时羞红了,看着她道:“怎么会这样?二更的时候你还没睡么?这件事府里还有谁知道?” 小兰低声叹道:“我担心你,所以一直没睡,其他人都睡了,开门的是管家李全,我们一见是皇上,就忙跪下了。皇上吩咐了,不许惊动任何人,所以除了管家和我,并没有别人知道。” 我闻言想到李全此人向来话少,自然不会乱说,小兰就更不会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小兰神情古怪地看着我道:“小姐,皇上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啊,要不怎么对你这么好?” 我瞪着她道:“不要瞎说,哪有这样的事?” 小兰皱着眉看了我好一阵,道:“小姐,你不相信小兰?” 我迟疑片刻,扭头避开她的眼光道:“你胡说什么啊,我这辈子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有什么事自然不会瞒着你。” 小兰在我脸上仔细看了看,见我不语,低头想了想,又道:“小姐啊,你也是的,怎么会跟王阁那个家伙去打猎呢?而且还一起在林子里过夜。要是让皇甫少爷知道了,还不知道多生气呢!” 我怒道:“你又在胡说,王阁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去打猎有什么关系?” 小兰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请恕小兰多嘴,你毕竟是个女儿家,老是和别的男人走得这么近,……” 我不等她把话说完,迅速伸出手,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个爆栗,咬牙道:“你这个傻丫头,你家小姐现在是男人的身份,若是摆出一付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非被别人看出破绽不可,废话少说,还不快去给我打水来,我要洗脸。” 小兰嘟起小嘴,道:“小姐总是有理,小兰也是担心你,下手那么重。” 我见她一付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轻声道:“好了,别说了,以后我尽量注意,好不好。” 小兰喜道:“这还差不多,小姐,你等一会。”转身出去。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那个梦,难道梦竟是真的,二哥取下我脸上的面具,还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想到这里,我的脸顿时羞红了,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忙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兰端了水来道:“小姐,洗脸吧。”我拿起毛巾在脸上轻轻擦了几把,到枕下寻了面具出来,戴在脸上,又穿好一身官服。方才迈步出去。 第七章 暗流涌动 大殿上,伯颜出列道:“启奏皇上,老臣刚刚接到八百里急报,黄河在白茅决堤,淹没岸边二十几州,冲毁良田无数,无数百姓受灾,损失无法计数,若不早做安抚,灾民成为饥民,饥民成为暴民,后果将不堪设想。” 铁穆耳闻言皱眉叹息。九王爷出列道:“皇上,微臣以为,如今之计,只有皇上御驾亲临,亲自视察两岸灾情,大开国库,发放赈济,以安民心。” 颜成道出列道:“微臣以为此举不妥,皇上万金之体,又有政务缠身,怎能轻易离开大都,不如另择一位得力的大臣,前往灾区,传达皇上的仁德,安抚百姓之心。” 都林也出列道:“颜大人言之有理,微臣也以为,皇上不可轻言离京,不如另派一位清正廉明的大臣,前往白茅,赈济灾民,安抚百姓。”他说着话,目光移到我脸上。我心中暗道:“都林啊都林,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不过这样的话,皇上恐怕会带我一起去。那样岂不是糟糕得很。” 想到这里,我朝都林使了个眼色,都林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住了嘴。我悄悄吁了口气,抬起头,见铁穆耳的目光正对着我,似乎看到了我方才的小动作,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让我不禁想到昨晚那个梦,心中一惊,忙迈步出列,也不敢看他,低着头道:“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铁穆耳嘴角含笑,看着我道:“张爱卿有何本奏?” 我朗声道:“皇上,黄河自金章宗明昌五年夺淮后,决溢十分频繁,从先帝统一中原算起,已有二十余次之多,实为我大元的心腹大患,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赈灾,长远之计则是治理,让水灾减少泛滥,才是上上之策。” 铁穆耳闻言略有些惊讶,想了想道:“张爱卿莫非有什么良策?” 我笑道:“皇上,微臣有两策,其一:议修北堤,以制横溢,则用功省;其二议疏塞并举,挽河东行,使复故道,其功数倍。” 伯颜在前笑道:“好,张大人说得好,若能用此二策,虽不能尽绝黄河之灾,至少在数十年内,不会再有大水患之忧。” 我闻言朝伯颜微笑点头,伯颜也点头示意,我转头看向皇上,朗声道:“臣举荐一人,可当此任。” 铁穆耳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爱卿举荐何人?” 我道:“臣举荐都水监贾鲁,此人精通水利,极有才华,若能得他出任工部尚书之职,主持治河,黄河的水患,可望逐步解决。” 铁穆耳似乎有些吃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方才笑道:“好,就依爱卿之言,传朕旨意,召都水监贾鲁上殿。” 太监忙下去宣旨。过了一会,贾鲁从殿外匆匆走进来。向铁穆耳跪下拜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贾鲁,听闻你精于水利之术,朕今日便升你为工部尚书,总治河防使,主持黄河流域的治理。” 治理黄河水患本是贾鲁的毕生梦想,为此他曾亲自沿黄河考察数千里,几次向先帝上奏,请求主持黄河水利工程的建设,只是当时元朝刚刚开国,战后百废待兴,满目疮夷,根本没有余钱,也没有力量进行这样浩大的工程。如今听闻皇上亲自封他为总治河防使,多年梦想可以成真,心中激动,不禁热泪盈眶,跪下拜道:“微臣谢皇上信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话未说完,喉中哽咽,泪水滚滚而下。 这时御史大夫合台出列道:“治理黄河是个极为浩大的工程,沿途涉及州府极多,贾鲁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尚书,人微言轻,恐怕无法胜任此职。” 铁穆耳眉头微皱,看着他道:“那么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合台道:“臣以为只有皇上御驾亲临,贾鲁大人随驾同往,一方面巡视灾情,安抚民心,一方面彰显皇上对治河工程的重视,沿岸的州府明白了朝廷治理黄河的决心,才会齐心协力,襄助贾鲁大人。” 铁穆耳闻言皱眉不语。 驸马阔里吉思见状出列道:“合台大人言之有理,臣恳请皇上亲临灾区,视察民情,让天下万民感念皇上的一片仁德之心。” 吏部尚书等人也纷纷出列跪下道:“臣等恳请皇上御驾亲往黄河,赈济灾民。” 铁穆耳皱了皱眉,很快笑道:“贾鲁卿家,你今日便随朕前往白茅。” 贾鲁叩头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笑着抬手道:“众爱卿平身。”我见出列的都是些皇亲国戚,而且异口同声,都要皇上御驾亲临,伯颜和都林等人却眉头微皱,似乎颇不以为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虑,低下头暗暗思量起来。 散了朝,铁穆耳来到御书房,招来阿罕,对他低声道:“朕马上前往白茅,你留在京城,多派人手,给朕牢牢地盯住九王,他若敢私自出城,立即处死。记住,此事绝不可让太后知晓。” 阿罕躬身道:“是,皇上。” 铁穆耳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阿罕道:“朕不在京城之日,怯薜军由你统辖,若有谁敢趁机作乱,一律拿下,不必向朕请旨。” 阿罕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双手接过金牌,眼中含泪道:“臣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穿着官服,和朝中百官站在城门口,望着皇上御辇渐去渐远,心中暗想:这次洪水泛滥,涉及州县极多,沿途又要赈济灾民,一来一去,怕是没有半个月回不来,正是自己悄悄离开大都的好时机,想到这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众官一起回来,坐上官轿,到了府门口,从轿中下来,刚迈进府门,忽然忆起三日前和少华一起订的那些座钟部件,算算时日,应该打造好了,想到这里,忙到后面唤来张渔,同我一起骑着马,来到东大街,先到各个铁匠铺取了零件,又来到金银铺取了那个外框。回到房中,关好门,便拼了起来。直拼了两个时辰,方才拼好。我轻轻转动发条,旋紧了,座钟滴滴答答地走了起来。到了午时,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 我大喜道:“成功了。”想了想,忙拿东西包好,出了门,带着张渔,骑上快马,一径去了城中最大的商行。我叫张渔在门外等候,自己大步走进去,见了老板,将包中座钟拿出来笑道:“今日有一样好东西,请老板看看。” 老板接过座钟看了看,惊道:“这是什么?” 我道:“此物名唤自鸣,有两根银针,可指示每日时辰,精确之极,且每到一时便会自动敲响,丑时敲一下,寅时敲两下,以此类推,到午时敲十二下,是西洋传来的无价之宝。老板若是识货人,便出个价吧。” 老板闻言看了看我,我伸手到钟上转好发条,轻轻把短粗针拨到丑时,果然敲了一下,声音清脆之极。老板道:“好是好,只是从未见过此物,不知行情如何,不如公子开个价吧。” 我想了想道:“五千两银子,怎么样?” 老板摇头道:“太贵了。少一点。” 我抱起座钟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不要,我找别家去。你若要的话,我便让你做我的代理商,专门经营此种物品,以后所有的自鸣,包括其它新奇的西洋玩意,都交给你售卖,如何?” 老板想了许久,咬牙道:“好,就依你。我先付三千两银子,再打张字据给你,若卖出去了,再付余下的两千两。” 我笑道:“好,买卖成交。” 老板递了三千两银票给我,又打好一张字据。我接了银票和字据,喜滋滋地走到门口,正待出去,迎面进来一个人,脚步极快,我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到他怀里,来人轻轻一笑,伸手扶住我道:“张大人,这么巧。”我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惊道:“九王爷。” 第八章 蒙古酒馆(一) 王爷看着我,嘴角含笑:“张大人,你见到我,好象很吃惊啊。” 我迅速退后几步,很快镇定心神笑道:“下官参见王爷。”不待他答言,飞快地绕过他,走到门外,张渔迎上来,向我施礼道:“大人。”我向四下看了看,不见了自己的马,不禁有些诧异,王爷从身后走出来笑道:“你们的马,我已经叫侍卫牵走了。” 张渔忙躬身道:“小人拜见王爷。” 我转头看着他道:“王爷莫非有什么事,要找下官商谈?” 九王爷看着我,两道修长的眉毛轻轻扬起,笑道:“大人难道忘了,在颜右丞的寿宴上,你曾经答应过本王,要和本王喝酒叙谈。今日你我都有空闲,岂不是适逢其时?” 我闻言忆起自己确实说过这句话,一时倒不好拒绝,想了想,只得道:“只是天色已经晚了,下官还有事要办,不如等下次吧。” 王爷笑道:“张大人又何必推辞呢?前面便有一家蒙古酒馆,我们就在那里边喝边谈吧。”说完不容我出言拒绝,转身急步向前走去,我犹豫了一下,带着张渔,慢慢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走了一阵,再抬头时,只见王爷已经停在一家极豪华的酒馆外,转身向我招手。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我谅你也不敢做什么。我这里想着,见他还站在门口等我,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跟着他进了门。 到了酒馆中,王爷唤来老板,用蒙古话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老板连连点头,带着我们走到楼上一个布置的极雅致的房间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我抬起头向四下望了望,只见左手的墙上挂着一把大铁弓,弓身擦得极干净,闪着光亮,向着大街的窗子旁砌着一张土床,床上摆着一张长几,长几旁铺着两块羊毛织成的地毯,窗上垂下厚厚的幔帘,将室内遮的十分阴暗。 我飞快地奔过去,把帘子拉开,又伸手推开窗子,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房间里顿时变得十分明亮。王爷背着手走到我身后,看着我忙忙地做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这时,小二端了几壶酒,还有一些菜上来。放在长几上,躬身道:“两位大人请慢用。”转身退了出去,王爷对身后侍卫道:“你们都出去。”两个侍卫向他施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转头对张渔道:“你也出去吧。”张渔向我们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王爷的侍卫走过来将门紧紧地关上,和张渔一起站在门外守候。 王爷走到床前,在地毯上坐下,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请坐。”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他对面坐下。王爷见状站起身,一把拉住我的手,不顾我反对,将我一直拽到他身边,按着我坐下,方才轻轻放开我笑道:“这些都是蒙古菜,不知张大人可吃得惯?” 我坐在他身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趁他不注意,悄悄移开了一点,道:“下官一向不爱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请王爷见谅。” 王爷笑道:“是吗,那就多喝点酒吧。”伸手到桌上取来酒壶,要给我倒,我道:“怎敢劳动王爷,不如让下官自己来吧。” 王爷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拘泥于礼节。”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上,端起酒杯道:“张大人请。” 我自知无法拒绝,索性镇定心神,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道:“谢王爷。”两人一起一饮而尽。 我放下酒杯,拱手道:“不知王爷有何事要与下官商谈?” 王爷抬起一双鹰眼,在我身上看了看,见皇上赏赐的玉佩又被我挂回腰间,嘴角忽然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想了想,取下自己腰间那块玉佩,递给我,笑道:“你看看。” 我接过玉佩一看,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想了想,递还王爷,笑道:“想不到王爷也有一块和皇上一模一样的玉佩。” 王爷朗声笑道:“本王这块玉佩,与皇上那块本是一对,是由一块玉石雕刻而成,先帝将一块赐给他,一块赐给我,如今他那一块已在你那里,岂不是正好跟我配成一对。” 我心中大怒,脸上不动声色道:“王爷真会开玩笑,下官实在受不起。” 王爷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一笑,伸手提起酒壶,又给我满上酒,道:“这是正宗的蒙古酒,张大人何不再喝一杯?” 我道:“这种酒后劲极大,下官酒量甚浅,实在不敢多喝,请王爷见谅。” 王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看了一阵,笑道:“怎么,你怕喝醉?没关系,大不了本王送你回去便是。” 我心中一惊,忙道:“王爷千金之体,下官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三品官,怎敢劳烦王爷大驾?” 王爷笑道:“我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他见我不肯喝,皱眉道:“张大人,你这样未免太不给本王面子了吧。上次在颜右丞府上,你喝得可不少。” 我无奈,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扭头看窗外。酒馆楼下是宽阔的大街,街边摆满商铺,穿着各种服饰的汉人,蒙人,色目人在街上往来穿梭,叫卖声夹杂着讨价还价声,场面十分热闹。 九王爷在旁笑道:“大都商贾流通,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是我大元最好的城市。” 我轻轻一笑:“这是因为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是位仁德之君,登基以来,一直推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政策,能有如今这般繁华的景象,都是皇上之功。” 九王爷看着身边的丽君,她谈起铁穆耳那个黄口小儿,眼中自然流露出的欣赏和关切,让他心里觉得很不快,不过他很快控制住自己,朗声笑道:“若没有先帝对我朝数十年的辛苦经营,打下这一片万里江山,又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修建大都城,当今皇上纵有千般能耐,又能如何?” 我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若是守成之君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就算祖宗留下的基业再大,也是要被糟蹋完的,隋朝的杨广便是一个例子,当今皇上论人品,论心性,论才学,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有他这样的君主,是大元百姓的福分。” 王爷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那么在你心中,本王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 快乐的文档被病毒给吃掉了,也不记得改了什么,这是修改前的,大大们多包涵了。 第九章 蒙古酒馆(二) 他的手握得极紧,我用力挣了几下,始终挣不出,心中恼怒,索性直言道:“王爷若想听到下官的真话,就请把手松开。” 王爷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轻轻松开手:“你说。” 我迅速把手收回来,轻轻转动桌上的酒杯,眼望窗外,笑道:“王爷心思机敏,手段毒辣,才智超群,下官心中一直好生佩服。” 王爷看着我,良久道:“心思机敏,手段毒辣?是赞我,还是骂我。”我低下头不理他。王爷沉声道:“你对本王又了解多少呢?若论起心思机敏,本王并不否认,但若论手段毒辣,本王还比不上当今皇上。” 我怒目瞪着他:“你竟敢诋毁当今皇上?” “诋毁?本王不过说了一句实话。”王爷一笑,“看来你也不了解当今皇上,他本是真金的小儿子,这皇位怎样也是轮不到他坐的。可是他却居然坐上去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暗暗惊疑,他竟然胆大包天,敢当面诋毁二哥,这些话都敢说,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街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背上有些凉,已经出了冷汗。 王爷从一旁看着我,笑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道:“因为他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 王爷道:“你错了,只是因为他够狠。他联合伯颜那个老匹夫,把自己的大哥连同几个稚龄的侄子一起贬到远远的北疆,又把自己的二哥贬到南部边陲,还颁下旨意,不奉诏不得回京。若不是太后出面阻拦,他便把他们都杀了。” 我道:“那又怎样,这不过是你们的家务事,只要宽以待民,仁泽天下,就是一位好君主,当年的李世民也曾发动过玄武门之变,照样有贞观之治,这些小节又算得了什么。” 王爷笑道:“倘若只是这些小节,倒也罢了。当今皇上十九岁便到军中任职,跟随先帝镇压过几次汉民暴乱,屠杀的汉民何止千万,心肠之狠毒,连本王都自愧弗如。为君者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心中大感震惊,迟疑片刻,很快怒道:“你胡说,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王爷满意地看着我脸上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道:“你可知这次勇武将军为何匆匆赶往北地?” 我很快收敛心神,笑道:“此事满朝皆知,是因为晋王联合察金部意图叛乱,皇甫将军是镇守北地的大将,保卫边疆本是他的职责,自然当仁不让。” 王爷双眉轻轻扬起,嘴角笑意渐浓:“张大人熟读史书,才华横溢,想必听过庄公的故事吧。” 我受不了他明显带着戏谑的口吻,皱了皱眉,朗声道:“王爷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王爷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共叔段是庄公的弟弟,一直存有谋反之心,只是生性谨慎,不肯轻易施为,庄公假意离开京城,又派人散布与手下大将不合的假消息,示之以弱,诱他起兵,共叔段自以为得计,率领辖下军队反叛朝廷,被庄公抓住时机,昭告天下,声讨逆贼,一举将之除去,永绝后患。” 我听了他的话,暗暗皱起眉头,这个大变态想说什么,难道他想告诉我,二哥也要学当年的庄公,先示之以弱,让晋王以为有机可乘,仓促起兵,然后再借机将之除去,永绝无患。即如此,少华回京的消息,就一定是二哥派人告知晋王的。可是这样的话,就会把少华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二哥在我心中,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真得如九王爷所说,屠杀过成千上万的汉民吗?他会借晋王起兵的机会,对少华不利吗?我不敢再想下去,很快摇头,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大变态的话。他分明是有意挑拨。 王爷注意到我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正待再说什么,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拍桌打墙,吵闹之极,两人都不禁皱起眉头,王爷轻轻击掌,一个侍卫打开门走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九王爷道:“你去看看,隔壁是些什么人?” 侍卫转身出去,很快回来,朗声道:“启禀王爷,是安西王的长子札礼,带着朋友,还有几个舞妓,在里面喝酒玩乐。” 我脸上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王爷看了我一眼,笑道:“这里太吵,我们不如换一个地方。” 我拱手道:“天色已晚,王爷该问的也问完了,下官还是先行告退吧。” 王爷一笑:“如今皇上不在京城,朝中也无政事,张大人又何必急着回去呢?” 我皱了皱眉,低声道:“王爷身居高位,事务繁多,下官只是不想叨扰王爷。” 王爷笑道:“不妨,本王还有些话要向张大人讨教。” 他见我还想再说,伸手止住我,转头对侍卫道:“去把老板叫来。”侍卫退出去,很快老板走过来,向王爷笑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道:“还有别的雅间吗?” 老板躬身道:“不瞒王爷,这是最后一间雅间。” 王爷眉头一皱,正待再说什么,这时,旁边那间雅间的门轰然打开,里面几个衣饰华贵,佩着弯刀的蒙古男子,喷着满嘴的酒气,扶着两个模样妖艳的女子,慢慢走过我们门口,其中一人扭头望到九王爷,忙辞别了朋友,走进来,向他笑道:“下官拜见王爷。” 王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很快笑道:“原来是札礼大人,很巧啊。” 札礼拱了拱手,翻身坐在王爷对面,向我笑道:“这位是?” 我拱手道:“在下张好古,拜见候爷。” 札礼凑到我面前,仔细看了我一眼,哈哈一笑:“张好古?莫非就是我朝第一位状元张好古张大人?” 他贴的很近,嘴里的酒气喷到我脸上,我扭头避开他,冷冷道:“正是在下。”王爷在旁目睹此景,鼻中冷哼了一声,脸上神情渐转阴沉。 札礼睁大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听闻皇上对你宠爱非常,连身上的玉佩都解下来,挂在你腰上,可有此事?”他的舌头听起来有些大,目光落到我腰上,看到那块玉佩,便伸手来摸。 我霍地一下跃起身,还未说话,王爷已经伸出手,一把拉住他,不悦道:“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醉?王爷,我只不过喝了两坛酒而已。”札礼摇晃着身子笑道:“是不是这块玉佩,听说它跟了皇上二十五年,连我妹妹都没有摸过,今日难得有机会,不如让我摸一摸吧。”一只脏手又往我身上摸过来。 我还未作出反应,只听啪得一声清脆的耳光,札礼的脸顿时红了半边,他的酒也被打醒了一半,不禁捂着脸,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九王爷,王爷脸色阴沉之极,咬牙道:“侍卫,把他拖出去。” 第十章 蒙古酒馆三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拖着他向门外走去,札礼挣扎着叫道:“你等着,我告诉我爹爹去。”话音未落,眨眼已被拖了下去,一直拖到酒店门外,侍卫将他使劲推到街心,这才转身回来。 老板在一旁吃惊地看着我们,王爷向他笑道:“换几样清爽的小菜,张大人吃不惯油荤。” 老板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我立刻伸手止住他:“不必了,王爷,天色已晚,下官还是先行告退吧。” 老板只得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王爷。 王爷朝我笑了笑:“张大人,本王还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谈,等谈完之后,你再告辞也不迟。”说完朝老板挥了挥手。 老板慌忙转身退下,小二很快端了几样色泽翠绿的凉拌小菜上来,摆在桌上,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走到王爷对面坐下。张渔和侍卫等人依旧立在门外守候。王爷没有再拉我过去,只是提起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些菜,可合张大人胃口?” 我皱了皱眉,并不回答他的话,转而道:“王爷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下官谈,不知是什么事?” 九王爷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鼻中呼出一口长气,笑道:“本王听说张大人是陈州麦香村人氏,可是真的?” 我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瞒王爷,下官确是麦香村人氏。” 王爷道:“张大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朗声道:“下官父母双亡,在这世上再无其他亲人。” 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道:“张大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精通治世之道,不知师从何人?” 我很快答道:“下官幼时拜世外高人为师,高人教授下官之后,便飘然而去,并不知高人名姓。” 王爷闻言笑道:“是吗?我说陈州麦香村都是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怎会出了张大人这样的举世奇才,当朝状元公,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我听出他言语中暗藏的讥讽,心中恼怒,暗暗骂道:“你这条死狐狸。”脸上仍笑道:“确实如此,下官并无半句虚言。” 王爷的眼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张大人气质高雅,谈吐脱俗,口音颇似江南人,陈州地处北方,当地百姓说得都是一口纯正的北方话,张大人的江南口音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眼珠转了转笑道:“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的父母本是江南人,因一些小事得罪当地的士绅,为了避祸,才辗转来到陈州,在麦香村定居下来。所谓乡音未改鬓毛衰,下官在父母身边长大,带着些江南口音,也属平常。” 王爷仔细看了我一眼,薄唇微扬,带着笑低声道:“你很聪明。”他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仿佛发自内心地赞赏我。 我心中冷哼一声,嘴上仍笑道:“不敢,王爷谬赞了。” 王爷淡淡一笑,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笑道:“张大人请。” 我拱手道:“下官酒量有限,实在是不能再喝了,请王爷恕罪。” 王爷仔细看了我一眼,笑道:“张大人眼神清澈澄明,举止优雅,言语有礼,分明毫无醉意,就算再喝几杯又有何妨呢?” 他见我不答,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我的杯子碰了一下,笑道:起脖子,一饮而尽,以空杯示我。 我皱了皱眉,只得端起桌上酒杯,慢慢喝干,这时天色已渐渐晚了,街上人流渐稀,太阳沉到楼阁之后,室内也变得阴暗起来。 我急着想走,很快又道:“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下官就要告退了。” 王爷笑了笑,轻轻击掌,侍卫推门进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朗声道:“你带张大人的侍卫先去把马牵过来,张大人要回去了。” 侍卫会意,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我很快站起身,向王爷拱手笑道:“即如此,下官告辞。” 王爷伸手止住我,指着墙上悬挂着的大铁弓笑道:“张大人可知此弓为何人之物?”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墙边,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把弓式样古旧,弓背厚重而坚硬,弓弦却是新的,显然刚刚更换过,用此弓之人必是多年以前一位臂力过人的英雄。” 王爷哈哈一笑:“张大人所言极是,这把弓正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之物,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后来赐给了他手下的一位将领,而这家蒙古酒馆的老板,正是这位将领的后裔。”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轻声道:“王爷说的这位大英雄,莫非就是?”我没有说下去,朝他笑了笑。王爷会意,语中透出豪气,“正是先祖皇帝成吉思汗。” 我忍不住走上前,好奇地在弓身上摸了一下,触手冰冷光滑。王爷缓缓站起身,走到我身后笑道:“先祖皇帝在世时,率领骁勇的蒙古铁骑,征战数十年,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打下这一片万里河山,又经过先帝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如此辽阔的疆土,只可惜当今皇帝受你们汉人影响太深,不思进取,只知坐享其成,先罢征日本,后罢征安南,一味苦守,固步自封,再无当年先祖的雄风。” 我听了他这话,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很快反驳道:“王爷此话,下官不敢苟同,所谓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我朝自开国以来,已历经数十年战乱,满目疮夷,民不聊生。若再言征讨,受苦得只能是天下苍生,当今皇上以仁德治天下,奉行汉人的治国之策,平息兵戈,兴屯田、劝农耕、立钞法、通转运、置学校,短短一年,已初见成效。若依王爷之言,四处征伐,又如何能有今日四海升平,百业兴旺之景象。” 王爷听我把话说完,沉默了一阵,朗声笑道:“张大人才华横溢,胸怀大志,又精通治国之道,就此离去,岂不可惜?”他说着话,脚步轻移,似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些。 我心中一惊,很快转身避开他,用惊讶的语气道:“王爷这话,下官听不明白。” 王爷微微一笑:“若是本王没猜猎的话,张大人准备近日就离开大都?” 我努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冷冷道:“王爷一定弄错了,下官从未想过离开大都。”说完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 王爷顺着我的眼光看了看门,很快笑道:“本王记得你们汉人有句古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当今皇上的性子,张大人以为自己能够走得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暧昧。 我心中恼怒,索性瞪着他道:“王爷说这些话,到底是何用意?” 王爷淡然一笑:“我只是想帮你,只要你愿意,今晚我就可以带你出城。” *** 系统故障,文件全部破坏,赶写了一章,先发上来,有错的话,大大们帮忙看着点,某人好困啊…… 第十一章 蒙古酒馆四 “王爷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些吧。”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冷道:“下官的事不需王爷操心,倒是王爷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失足?”王爷笑了笑,轻声道:“人生不过数十年,身为男子,若不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至于身后是赞誉还是骂名,任他后人如何评说,本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这话说得明白之极,言语中充满豪气,我不禁抬起头,吃惊得看着他。 王爷一笑,忽然欺身上前,伸手来扣我的手腕,我慌忙避开他的手,反手扣他的手腕。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过了几招,他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我很快不敌,被他轻轻拿住,牢牢地扣住我双手的脉门。 我使劲挣了几下,根本挣不脱,心中又羞又气,恨声道:“你想干什么?” 王爷对我的话毫不在意,慢慢凑过来,在我脸上仔细看了看,笑道:“你脸上戴得这个,应该是面具吧,倒是精妙绝伦啊。” “大都城中,天子脚下,王爷竟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我怒目瞪着他。想不到这个大变态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在这地处闹市的街心酒馆动手。 “朝廷命官?”王爷轻轻一笑,“在大都城中,除了铁穆耳,我和皇甫少华,并无他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取下这张面具,又有谁知道你是当朝状元,三品监察御史张好古呢?”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了下去,在房间里留下最后一道金黄色的余晖,张渔等人还未回来,这个大变态显然早有准备,叫喊想来也无济于事,我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王爷轻声笑道:“趁着皇上不在大都,不如今晚我就带你进宫,向母后请旨,册封你为九王妃如何?” 他说到这里,不理我怒视他的目光,继续笑道:“可能会有些难度,毕竟我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汉人被册封为王妃的先例,不过你别担心,本王自有办法。得了母后的旨意之后,我就带你连夜离开大都,前往江北我的封地正式成亲,到时木已成舟,就算是铁穆耳,也不能冒天下之大韪,领兵夺他的婶婶。”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胸有成竹,根本没把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考虑进去。 我心中登时火大,沉默了一阵,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王爷看着我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王爷不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吗?这么好笑的事,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到。” 王爷听出我言语中的讥讽,皱了皱眉,很快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在我脸上仔细看了看,又道:“至于这面具,就交给你夫君保管吧,我早已物色好了人选,叫他戴上这张面具,顶替你做张好古,也好让驸马出了这口怨气。”他说着话,嘴角笑意渐浓,显然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的。”我怒视着他,这个大变态脸上那种诡计得逞的笑容,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他以为他是什么,我凭什么要接受他的安排,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爷听出我语气中的决绝,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为什么,在你心中,本王就这么不可取吗?” 我自知凭自己的武功,根本无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索性把心一横,冷冷道:“王爷可知在下官心中,你为何比不上当今皇上?” 九王爷愣了有几秒钟,很快笑道:“铁穆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根本无法与本王相比。”他这里说着话,眉头却微微皱起,神态间颇为不悦。 我继续道:“当今皇上英明睿智,才识渊博,提倡蒙汉平等,天下一统,登基一年,三次减赋,赢得万民归心,百业兴旺,使战后满目疮夷的中原,逐渐恢复生息。如此仁德之君,又岂是你这个生性残暴,草菅人命,视百姓如蝼蚁的卑鄙小人可以相比的。”我这里说着话,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暗道:这个大变态向来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只有赌一把,说些狠话激他,激起他的怒气,这样才能争取时间,避免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王爷果然中招,脸色变得很难看:“铁穆耳不过是个自诩仁德的伪君子,死在他手上的人,并不比本王少,只有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丫头,才会被他迷惑。” “我看是王爷自认文采武功,心胸气度,都无法与当今皇上相比,自愧不如,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诋毁他吧。”我反唇相讥。 这些话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哼,我为何要诋毁他,论文采,论武功,论才智,他哪一点可以和我相比,若不是真金和伯颜,这个帝位,怎样也轮不到他坐。” 王爷说着话,眉头紧皱,脸上怒气渐盛,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我强忍着疼痛,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 王爷看着眼前的丽君,她对铁穆耳一片真情,却把自己视如蛇蝎,厌恶之极。论文采,论武功,论胸襟,自问并不输于铁穆耳,为什么不但皇位被他夺去,连心爱的女人也一心向他。心中的妒意象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几乎无法自制。王爷咬了咬牙,努力控制住自己,缓缓道:“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为什么?”我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王爷为何不问问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夜深人静之时,你就不怕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王爷冷笑了几声,朗声道:“本王十七岁便跟随先帝在军中任职,戎马十余年,砍下的人头,早已不计其数。几个汉人贱民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要成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至于说到冤魂……” 他停顿了一下,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道:“很可惜,他们根本不敢来找我。” 我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索性恨声骂道:“什么大丈夫,你不过是个倚仗权势,屠戮百姓的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死了,也要下地狱,过刀山,入油锅,炸麻花……” 王爷很快打断我的话,冷冷道:“我若是死了,一定要带你一起下地狱。” “痴心妄想。”我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这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小人,就算死后也要遭世人唾骂,遗臭万年。你若是有种,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王爷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脱口而出道:“好,很好,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他说完话,用一只手扣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宝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第十二章 聚宾楼 剑锋冰冷刺骨,寒气逼人,我背上登时出了冷汗,要说不怕死那是假的,自古艰难唯一死,只是要我向这个大变态委曲求全,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毫无惧色地望着他。王爷盯着我看了许久,嘴角忽然浮起一丝苦笑:“怎么,你以为我下不了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轻轻地叩击声,王爷不悦道:“什么事?” 门外人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王爷犹豫片刻,转手将剑插回鞘内,双手依然扣着我的脉门,朗声道:“进来。” 我悄悄吁了一口气,背上的汗凉凉的,都快透过外衣了。 门开了,阿桑快步奔过来,贴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王爷脸色一变,沉默了一阵,突然放开我的手,用平静的语气道:“天色已晚,张大人早些回去吧。” 我见他态度突然改变,倒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也不看他,径直转身奔出门,奔下楼梯,楼下有两个蒙古人正在慢慢上楼,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似乎有意无意地望了我一眼,我也没顾上看他们,一直奔到酒店门口,这时偌大的酒店大堂已经空无一人,老板和伙计也都不见踪影,张渔站在酒店门外,两个王爷的侍卫站在一旁,似乎正在和他谈着什么。张渔看到我,忙迎上来,跟着我走到门前树下,解下树上拴着的缰绳,递到我手中。我纵身骑上白马,带着张渔,飞快地走了。 王爷站在窗前,望着丽君远去的背影,沉吟不语。阿桑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启禀王爷,暗中跟着张大人的蒙古人,属下已经查明他们的身份,是两个大内侍卫,一个叫阿提,一个叫成丁。” 王爷鼻中冷哼一声道:“好,本王知道了。”说完转身慢慢坐到酒桌前,拿起张好古的杯子,满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骑在马背上,背上的汗还没有干透,被风吹得冰冷。一路无语,一直驰到府门外,却看到李正风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正在那里等我,我忙跳下马,迎上去拱手道:“正风兄。” 李正风上前拉着我的手笑道:“好古,最近大都城的西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名叫聚宾楼,那里的海味极新鲜,不如我们一起去品尝品尝吧。” 我被九王爷搅了这一下,心情郁闷之极,低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不如下次吧。” 李正风闻言疑惑地在我脸上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看起来精神很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忙掩饰地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李正风道:“原来如此,好,你早些歇息吧,我回去了。”说完向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急忙叫住他道:“正风,你等我一会。” 李正风大喜,回过头向我笑道:“好啊。”我快步奔到自己房中,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衫,束了银冠,又把宝剑佩在腰上,打开门,跟着李正风走到府门外,纵身上马,向西街驰去。 等两人去得远了,从对面转出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驸马阔里吉思,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恨声道:“这个张好古实在可恶,自上朝以来,一直与我们作对,一心为那些卑贱的汉民办事,我早想将他除去,此次他又杀了我的侄子,本该将他碎尸万段,怎奈皇上一味地偏袒他,连伯颜大人也为他说情,犯下如此大罪,却不过降了两级而已,真是岂有此理。” 龙卫将军阿术在旁低声道:“驸马,九王爷有令,此事由他亲自安排,驸马只管放宽心就是。” 户部尚书在旁附和道:“龙卫将军说的是,不如让下官去找九王爷,请他想办法教训这个张好古,今晚便动手,最好是能杀了他,也好挫挫这些汉官的锐气。” 驸马皱眉叹道:“那个张好古不知向九弟施了什么妖术,他杀了我的侄子,九弟却不想法治他,这个倒也罢了,我听说他方才还曾与张好古在街上喝酒叙谈,还为了他,打了札礼一个耳光,此次我若去找他教训张好古,他肯定不会同意。还不如瞒着他好些。” 户部尚书想了想道:“王爷一向足智多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驸马不如等等再说。” 驸马怒道:“等?我已经等不了了,趁着皇上不在大都,我今日便要取这张好古的性命。” 户部尚书忙道:“好,但凭驸马爷吩咐。” 驸马想了想道:“只是他身边跟着那个李正风,此人武功极高,又是大都禁卫军副统领,手握大都军权,却不好对付。” 龙卫将军笑道:“驸马爷不必忧心,等会下官去将李正风引开,等张好古落了单,便好动手了。” 驸马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好,就依你之言。现在就去办。”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李正风带着我在街上驰了许久,到了一处挂了许多红灯笼的酒楼前,楼内早已坐满了人,十分热闹。李正风纵身下马,牵着我的手进了门,一个小二迎上前道:“两位大人来了,快请里面坐。”领着我们进了楼上一个雅间。李正风先让我坐下,自己转身坐在我身边,笑道:“好古,你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对小二道:“你们这里可有醉虾或是海鲜汤之类?” 小二笑道:“大人问得好,这两样我们店里都有,而且极新鲜,一定保大人满意。” 我闻言奇道:“大都离海边极远,你们怎得却有新鲜的海味卖。” 小二脸上堆笑道:“不瞒大人,我们这里的海味,在海边一经捞起,便放入装有大量冰块的木箱中,再包以层层稻草,以快马运抵京城,途中还要换几十次冰块,才能保得新鲜。” 李正风喜道:“很好,你下去先上这两道菜,另外再加几道你们店中的招牌菜。”小二忙躬身去了。我看着李正风道:“这些海味光是运输便如此费周折,恐怕价钱不菲吧。” 李正风轻声道:“你不必管价钱,只要喜欢就好。”我闻言看着他,见他双眼直盯着我,眼中似含着一缕柔情,心中一惊,暗道:“难道他真得对我有了情意,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小二便把菜端了上来,一盘鲜活的醉是,一大碗海鲜汤,还有好几盘海鱼,做得样式精美,色泽亮丽,香气扑鼻。令人见了叹为观止。 李正风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给我满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笑道:“好古请。” 我忙端起酒杯道;“正风兄请。”两人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李正风放下酒杯,伸手夹了一只醉虾递到我碗里道:“吃吧。” 我心中感慨,轻声道:“谢正风兄,还是我自己来吧。”把醉虾轻轻夹起,放在嘴里,慢慢地嚼了嚼,很熟悉的滋味,触动我心中尘封已久的记忆。 两年前,桃花盛开的季节,春光明媚的日子,我与三位哥哥在树下洒酒盟誓,结拜为患难兄弟,把酒言欢,纵情谈笑,那时是何等快意。如今往事已矣,再也无法追忆。当年的兄弟情义,还有几分存在二哥心间?他又会怎么对少华呢?想到这里,我心中万分伤感,几乎流下泪来。 第十三章 杀机四伏 李正风见状担忧道:“好古,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触到他关切的目光,忙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说完轻轻拿起酒杯道:“正风,你上次和我一起去庐州平叛,我还没有谢你呢,这桌酒席,就算我请你的吧。” 李正风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不管怎样,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哪有女人请男人的道理?”我还想再说,李正风止住我道:“你若再推让,便是不把我李正风当成朋友。”我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李正风又拿起小碗,给我舀了满满一碗海鲜汤,递到我面前。我拿起勺子,浅浅地尝了一口,不禁赞道:“好鲜,真是正宗的苏杭口味。”李正风闻言看着我微笑。这时小二忽然叩门道:“李将军。有人找。” 李正风惊疑地看了我一眼,对门外道:“让他进来。”门开了,进来一个下人,手中拿着一份请贴,向李正风躬身拜道:“李将军,我家大人请您过府一叙。”李正风接过请帖看了一眼疑道:“龙卫将军?这么晚了,他请我做什么。” 下人躬身道:“我家大人说有要紧的事,想请将军前去叙谈。” 李正风闻言皱起了眉头,我忙在旁道:“正风,你去吧,等会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李正风看着我叹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皇上不在京城,驸马和那帮蒙藉大臣随时会找你的麻烦,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丢下你的。”说完转头对那个下人道:“你去跟你家大人说,李某有事,不能前去,请他见谅。”下人见他神情坚决,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李正风又提起酒壶为我斟了一杯酒,笑道:“别理他,我们继续喝。”我端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碰,一口喝干,酒过三巡,李正风从怀中取出一片竹叶道:“上次你在天鹅湖畔唱的那首歌,我已经把曲子记下来了,不如今天你来唱,我来给你伴奏吧。” 我闻言笑道:“好啊,求之不得。” 李正风将竹叶含在嘴里,轻轻吹了起来,我跟着他的拍子低声唱道: “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爱江山,更爱美人,那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一曲即罢,我们两人相视而笑,转眼看窗外,夜已深沉。我提起酒壶,给李正风满倒了一杯酒笑道:“这杯酒我敬你,喝了之后,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李正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压低声音道:“正风,我打算这两日就设法离开大都。” “离开?”李正风诧异地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大都已经容不下我了。”我摇头叹息,脸上神情黯然。 “难道是因为驸马他们?”李正风看着我:“你放心,驸马等人虽是皇亲国戚,又统辖京中龙卫军,但有皇上的怯薜军和镇守大都的禁卫军在,他绝不敢轻举妄动,你不必担心。” 摇摇头,“我离开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我厌倦了官场,只想早些回归故里,从此逍遥世外,远离红尘,过一段清清静静的日子。”心里话,其实九王爷和驸马等人,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少华,不管九王爷的话是真是假,我都必须尽快赶往北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少华真得有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李正风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伤感:“好古,难道在大都,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吗?” “有啊,有很多,只是相比之下,还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更有吸引力吧。”我自嘲地笑道。 李正风皱眉道:“若是平日,你只管随意出城,并无阻碍,只是皇上临走前向守城的禁卫军颁下一道密旨,若遇朝中官员出城,无论大小,一律劝止,你若以朝中官员身份,肯定是出不了城的。” 我低声道:“若我以柳明堂的身份出城呢?” 李正风想了想,皱眉道:“每道城门前除了原来的禁卫军,还派有几名怯薜军把守,进城可以,出城则要严加盘查,随身物品都要打开翻看,遇到可疑之人还要搜身,且每人需手持所住街巷里正开据的保单,验明正身,方可安然离开,你是柳明堂,在大都并无户籍,得不到里正的担保,要想出城,谈何容易?” 我惊道:“竟有这等事,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戴着面具不能出城,摘下面具也不能出城,布置得可真够周密啊,二哥定是猜到我要借他出巡之机离开京城,才颁下这道旨意,怪不得九王爷说我走不了,看来他早已查探清楚了。 李正风见我忧虑,笑道:“办法肯定是有的,大都城门每晚夜深之后才会关闭,趁着现在城门还开着,不如我带你一起过去看看。” 我大喜道:“好,我们这就去吧。”站起身,和他一起下了楼,纵身上马,向大都外城驰去。 远远的酒楼上,一个雅间里,九王爷立在窗前,看着张好古,沉吟半晌,对身后阿桑道: “阿桑,本王有件事想问你,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阿桑拱手道:“王爷请问。”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女人,你会怎么做?” “娶她回家。” 王爷一笑:“如果这个女人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呢?” 阿桑犹豫了一下:“那就算了,反正这世上女人多得是。” “算了?”王爷冷笑:“如果这个女人不但不喜欢你,还将你恨之入骨呢?” 阿桑很快答道:“这样的女人,不如杀了算了。” “杀了?”王爷轻轻挑起双眉:“为什么?” 阿桑道:“因为,我若不杀了她,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她手里。” 王爷默然片刻,很快道:“拿弓箭来。” 第十四章 澄碧湖畔 阿桑将箭递到他手中。九王爷张弓搭箭,对准远处的张好古,许久,忽然又轻轻放了下来。阿桑拱手道:“王爷,不如让属下来吧。” 王爷低声道:“不必了,现在还不是杀她的时候,你退下去吧。”阿桑忙接了弓箭,躬身退下。 王爷缓缓抬起头,望着窗外墨蓝色的夜空,良久无语。轻风吹来,酒楼下的两棵榆树,枝条轻摆,树叶在风中乱舞,响成一片。 我和李正风驰马来到城门前,远远地便看到门内站满了禁卫军的士兵,还有两个头戴铁盔,身穿黑色皮甲的军士,佩着弯刀,神情严肃,背着手站在禁卫军身边,双眼警觉地望着出城的百姓。 李正风指着他们向我笑道:“这两个人就是皇上怯薜军中的兵士,全是蒙古精锐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可以一当十,全由皇上亲自指挥,除了皇上,不听任何人号令,大都城中现驻扎有三千怯薜军,和禁卫军人数相当,至于驸马的龙卫军,则有五千之众,全由蒙古贵族子弟组成,可以世袭。”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 下了马,和李正风一起走到城门前,禁卫军见了他忙拱手道:“小人拜见李将军。” 李正风点点头:“不必多礼。” 军士躬身道:“是,将军。” 李正风拉着我看了看队伍里面,出城的百姓鱼贯而行,人手持了一份里正的保书,上面还捺了鲜红的手印,十分醒目,军士接过他们手中的保书,仔细看过,确认无误,才放他们出城,有带着大件包裹的,则被带到一边,打开检查。马车搜得更仔细,前后厢都要翻看,我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查得这么严密,根本不可能出得了城。该怎么办呢? 李正风见我神情忧虑,安慰道:“别担心,肯定会有办法的,你精神不太好,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一有出城的机会,我就来通知你。” 我苦笑了一下道:“好,那就先谢谢正风兄了。” 李正风笑道:“走,我送你回去。”两人一起纵身上马,快马驰去,行到府门前,我在马上对李正风拱手道:“正风,明日晚间,我要回请你。你可一定要来。” 李正风笑道:“好啊,一言为定。明天见。”我拱拱手道:“明天见。”目送他背影离去。方才甩蹬下马。进了府。 北地。 吴浩接过亲兵送来的飞鸽传书,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忙奔到陈秀帐中,对他道;“启禀陈将军,皇甫将军已经从大都启程了。” 陈秀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是吗,飞鸽传书上怎么说?” 吴浩道:“将军嘱咐我们,要多备弓弩,守好粮仓,再在军营外五里处的山坡下埋设陷阱,还要多派人手分十里,五里,一里地往返巡逻,若晋王真得反了,也好早作防备。” 陈秀笑道:“好,就依将军之言办理。” 吴浩笑道:“是,陈将军。”转身走了出去。 陈秀待他行远,伸手到墙上摘下自己的长枪,看着它叹了口气,系上披风,大步走出营帐,爬上箭楼,向远处凝望。天已经渐渐黑了,军营中燃起一片火把,照的营地中间如同白昼。月亮高高升起在中天。陈秀转过头,望着大都的方向,久久无语。 第二日我带着张渔,到藏书阁整理了一番古书典籍,等到傍晚时分,方才出来,想到和李正风之约,忙下到厨房,亲自动手弄了几道菜。拿个漂亮的大食盒装了。提着走到院子里,对小兰笑道:“今晚我约了李正风,不回来吃饭了。” 小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小姐,你和那个李正风走得太近了些吧,这样把皇甫少爷置于何地啊。” 我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我和正风只是朋友,你懂不懂啊。” 小兰嘟着嘴道:“我不懂什么是朋友,我只知道小姐和皇甫少爷有婚约,就不应该和别的男人这么好。” 我看着她脸上担忧的表情,想到少华,不禁涌起一丝伤感,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晚我就是要告诉正风兄我和少华的事,我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怎能再加上他。” 小兰喜道:“我就知道小姐对皇甫少爷最好。” 我瞪了她一眼,把食盒提起来,出了门,迎面碰上李正风,他刚从马上下来,见我出来,忙接过我手中的食盒,挂在马背上,向我笑道:“看来我来得很巧啊。”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满是喜色,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脸上忙笑道:“无巧不成书嘛,我们去哪吃啊。” 李正风想了想道:“就到澄碧湖畔吧,那里风景宜人,最适合把酒言欢了。” 我笑道:“好啊。”转身叫道:“张渔。” 张渔飞身过来,拱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道:“我要和李大人到湖边去饮酒,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李正风忙伸手止住他道:“好古,别担心,有我在,他们绝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 “走吧。”李正风笑着拉我出了门,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他一起纵身上马,很快驰到湖衅,下了马,走到凉亭上。我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端出来,对李正风道:“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只是不知合不合正风兄的口味。” 李正风喜道:“你做的,看来我真得很有口福啊。”忙上来帮我端菜。很快摆好了。我又拿出一小壶酒,两个玉杯,倒好酒,递到李正风面前,笑道:“正风兄请。” 李正风接过来,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我轻声道:“这是我用人参枸杞泡的药酒,吃了对身体大有好处。正风兄不如多喝几杯。” 李正风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又指着桌上的菜道:“好古介绍一下。” 我站起身,一样样指过来,口中报道:“宫保鸡丁一盘,酱爆牛肉一盘,清蒸鳜鱼一盘,油淋菜柳一盘,糖醋排骨一盘,盐局花生一盘,家乡豆腐一盘,三鲜汤一碗,全是家常菜。我已经几年没有做过菜了,也不知盐味合不合适,只好请正风兄将就着尝一尝吧。”说完忙夹了一些菜,递到他碗里,李正风拿筷子夹起来,吃了几口,笑道:“虽是家常菜,味道却好得很,若是能常常吃到就好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感慨,低声道:“你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吧。” 李正风到每样菜里拣了一些,一一尝过,叹道:“好古真是很能干啊,若是有谁娶了你,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心中一动,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其实娶我未必是幸福的事,说不定会很痛苦,很烦恼呢。” 李正风疑惑地看着我道:“怎么会,你才貌双全,心地善良,和你在一起只有快乐,哪会有什么烦恼和痛苦呢。” 我站起身背朝着他,眼望远远的湖面,轻声道:“不瞒正风兄,两年前,好古的父母为好古订下一门亲事。” 第十五章 智擒驸马 “亲事?”李正风大为惊诧,端着酒杯的手不禁一抖,酒从杯中溢了出来。他忙深吸一口气,把杯子放下,努力平静下来,轻声道:“原来好古已经订婚了,不知是谁有这样的福气。” 我回头看着他道:“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勇武将军皇甫少华。” 李正风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过了许久,方才低声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是啊,你们真得很相配。”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我心中伤感,叹了口气道:“好古现在身负欺君之罪,皇甫少华做我的未婚夫,头发都快愁白了,哪有什么福气可言。” 李正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方道:“其实我很羡慕他,若能娶你为妻,就算愁白了头,心里也是快乐的。”说完又满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 我忙伸手按住他手中的酒杯,柔声道:“正风兄千万不要喝急了,这酒还是有些后劲的,不如吃点菜吧。”说完便把菜夹到他碗里,李正风伸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慢把碗里的菜夹起来,又慢慢送到嘴里,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忧郁,我不敢看他,只得低着头坐在他对面,默默地陪着他。给他倒酒夹菜。很快酒壶便空了。李正风看着我道:“好古,还有酒吗?” 我见他脸上红红的,忙道:“你不能再喝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李正风拿起酒杯道:“不,我还要喝,快拿酒来。” 我无奈,只得站起身到食盒中取了一壶酒,轻轻给他满上,心想:也罢,就让他醉一回吧,这样也好。 时间慢慢过去,明月渐渐升到天中,我见李正风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却还在往杯中倒酒,忙伸手拦住他道:“你真得不能再喝了,听我的话回去吧。” 李正风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许久方才松开,轻声道:“好吧,我不喝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丽君。”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温柔,充满了忧伤和落寞,我心中大为感慨,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想来想去,只得轻轻扶他起来,拉着他一直走到大街上,对他道:“正风,你喝醉了,不能骑马,不如让我给你叫一辆马车吧。” 李正风扭头看了我一眼,低声笑道:“我没事,我可是海量,好古,你不记得了么,每次我们喝酒,都是你先醉的,今天你都还没醉,我又怎么会醉呢?”他的脸涨得很红,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我轻声叹道:“可是今天你喝的酒却比我要多得多,所以我还没醉,你就已经醉了。” 李正风疑道:“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见他醉意阑姗,不再答话,扭头便去寻马车,李正风伸手一把拉住我道:“不用了,我还能骑马。”说完就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行到马前,轻轻纵身上了马。带住马缰,对我笑道:“好古,告辞。” 我见状只得纵身上马,轻声道:“我送你。” 李正风摇摇头道:“不用了。”一抖马缰,飞快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家的路上驰去。 湖衅的树后闪出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驸马,他看着张好古冷笑道:“今日你总算落了单了,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我在路上驰了一阵,来到一个僻静处,忽有一个人影窜到我马前,我忙勒住马缰,看着他。来人躬身道:“张大人。”我见他一身下人打扮,奇道:“你是哪位大人府里的,叫我做什么?” 下人拱手道:“我家主子想见你,请你随小人来。” 我冷哼一声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去。” 下人见状手一招,立即从树后闪出一群人,提着灯笼,手中持着棍棒等物,看着我齐声道:“张大人请。” 我见他们都穿着侍卫服饰,一个个看起来孔武有力,手上又都拿着武器,心中暗想:这伙鞑子人多势众,若要打起来,我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不如跟过去看看,到时再找机会脱身。想到这里,我微笑道:“好,本官就随你们前去。”跟着他们拐到一条小巷中。 巷内又转出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驸马阔里吉思。 我纵身下马,向他拱手道:“下官拜见驸马爷。” 驸马冷笑道:“张大人,这么巧。看来我们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我心中暗暗吃惊,脸上仍笑道:“驸马爷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 驸马勃然大怒,恨声道:“你杀了我的侄子,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居然敢说听不懂,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开不了窍的。”说完向后一招手道:“都给我上,出了事,本驸马自会向皇上交待。”他身后的蒙古人一拥而上,便要开打。我忙伸手道:“且慢。” 驸马斜睨了我一眼,冷声笑道:“怎么,张大人想求饶吗,可以,只要你跪在地上爬三圈,再冲着本驸马叫三声爷爷。本驸马便放过你。”他身后的蒙古人闻言一起哄笑起来。 我在他们脸上环视一圈,轻轻笑道;“驸马爷误会了,下官只是听闻你们蒙古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能以一当十。不知可是真的。” 驸马朗声道:“自然是真的,何用你说。” 我看着他道;“即如此,你今日用这么多人围攻我这样一个小小的文官,传扬出去,不怕惹人耻笑吗?驸马爷若真是英雄,何不与下官单挑,下官若败了,一定跪在地上向驸马爷请罪。” 驸马闻言看了看我,笑道;“好,今日我便和你较量一番,也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伸手脱去外衫,束紧腰带,起身站到场中,摆好架势,对我拱手道;“张大人请。”身边众人忙向旁散开,把我们围在中间。 我仔细打量了驸马一眼,见他生得肩宽背阔,高大魁梧,心想此人定然力大,与他硬拼,胜算不大,不如用暗器吧,想到这里,我转身探手入怀,取了两根银针捏在手中,暗道:对你这种卑鄙小人,也不需忌讳什么。驸马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冷笑道:“怎么,后悔了吗?” 我迈步上前,拱手道;“驸马爷先请。” 驸马看了我一眼,纵身扑了过来,双拳上隐隐带着风声,呼呼作响,我心中暗暗吃惊,忙闪身避过。驸马稳住身形,又一脚踢过来,我又一个纵身闪开。身子还未站稳,驸马的拳头已经到了我面前,我忙将身子向后一仰,单手撑地,险险避过。 旁边的蒙古人一起叫起好来。驸马抬起头得意地一笑。我手一动,银针已经发出,打在他的两边膝盖上,驸马啊地叫了一声,脚下一软,跪在地上。我忙抽出腰中剑,闪身上前,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手将他提起来,对众人喝道:“全部往后退。不然我便杀了你家主子。”蒙古人面面相觑,我手中加了几分力道,一抹血丝从驸马脖子上慢慢渗出来。 第十六章 虎口脱险 驸马忙道:“你们快向后退。”蒙古人一起向后退去。我一手拖着驸马,慢慢退出巷口,一直退到树下,正欲推开他转身逃去,忽有一个黑影掠过来,速度极快,一伸手便向我腰间点来,我不及闪避,被他一招点中穴道,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黑影顿住脚,把驸马从我剑下拉出来。转到我面前,却是龙卫将军阿术。我怒目瞪着他,阿术微微一笑,取下我手中的明珠宝剑,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不禁赞道:“好剑。”伸手到我腰上摘下剑鞘,把宝剑插回鞘内,佩在自己腰上,看看我,转头对驸马笑道;“驸马受惊了。” 驸马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捂住脖子上的伤口,看着我怒声道:“把他给我带回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府中的刑具硬,还是他的骨头硬。” 阿术闻言犹豫了一下道:“驸马,此举恐怕不妥,张好古毕竟是朝廷命官,怎可用私刑,不如叫手下打他一顿算了。” 驸马不满道:“怕什么,他若死了,我便向皇上上一道奏折,给他安个刺杀皇亲的罪名,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到时死无对证,便是皇上回来想为他翻案,也无计可施了。” 阿术见他坚持,只得道:“驸马说得有理。”向后一挥手道:“把他绑起来,押回驸马府。”马上上来两个侍卫,拿着绳子,将我牢牢地绑住,阿术走过来,伸手拍开我的穴道,命他们推着我走在众人身后,阿术自己走上前,低头在驸马膝盖上看了看,轻轻取出那两根银针,用丝帕包好,揣入怀中,笑道:“这暗器就当做证据好了。”说完又伸手扶着驸马上了马,向前驰去。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想:这下完了,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远处的楼阁之上,九王爷慢慢打开窗子,看着驸马等一干人,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阿桑在后道:“王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哼,”王爷轻轻冷笑,转身开门下楼。 阿桑心中疑虑,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再问,跟着他向楼下走去。 “阔里吉思这个笨蛋。”九王爷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突然涌起的怒气。他并不担心张好古,那两个大内侍卫是皇上临走前从宫中精心挑选的,内功深厚,轻功卓绝,要救她出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气恼的是驸马,这次竟然不跟他打招呼,就擅自行动。都是这个女人,使他们本来亲密无间的关系,突然之间产生了裂痕,红颜祸水,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是该自己做决断的时候了。 只要他现在派人将那两个侍卫截住,张好古一进驸马府,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虽然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但同时也是自己的敌人,她对铁穆耳忠心耿耿,却对自己恨之入骨,阿桑说得对,我若不杀了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 优柔寡断不是一个王者应该有的禀性,即然自己下不了手,何不让别人来做。只要她死去的消息传到铁穆耳耳中,这个黄口小儿一定会伤痛欲绝,日夜兼程赶往大都来,不顾一切地为她报仇,他若是杀了驸马和龙卫将军等人,本王就可以联合皇太后和所有皇亲国戚,还有蒙古的十四王提前召开忽里台,逼他禅位,再加上晋王的叛乱,江北的军队也可以趁机起兵,到时内忧外患,看他如何应付。王爷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沉吟不语。 李正风在路上驰了一阵,被风一吹,酒渐渐醒了,忽然想到张好古,心中暗道:不好。忙转身纵马回去,到了街口,却不见张好古的身影,不由大急,忙打马在四处转了一圈,都不见人,暗想:难道她已经到家了。想到这里,转身拨马往回急驰,很快到了状元府前,他敲开府门,大步走进去,见了管家李全,对他道:“你家大人呢,回来了没有。” 李全疑道:“大人不是和将军一起出去的么?”李正风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李全见他神色不对,忙道:“将军,莫非出了什么事?” 李正风看着他道:“你家大人不见了,快把府中其他下人全叫出来,分头寻找,一定要找到他。”李全忙拱手去了。 李正风站在原地呆了一阵,转身跃上马背,急忙驰回自己府中,叫齐所有侍卫,带着他们向驸马府驰去。 我被侍卫推着,沿着一条小巷往前行去,这时忽有两个人飞快地闪到我面前,一掌一个把侍卫拍晕,挟着我迅速跃上围墙,往远处纵身逃去。前面的驸马见状大惊道:“快给我追。”众人慌忙追去,只是来人轻功极好,动作又快,带着我很快便消失了踪影,哪里还追得上。 两个人一边一个直把我挟到状元府的后门外,方才放开我,其中一人忙帮我解开身上的绳索,另一人向我拱手道:“属下等救护来迟,让张大人受惊了。” 我抬头看着他们,见是两个陌生的蒙古人,不由惊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救我?” 其中一人低声道;“不瞒张大人,我们是宫中的大内侍卫,皇上临走前派我们暗中保护张大人的安全。” 另一人笑道:“张大人快进府吧,事不宜迟,属下马上进宫将此事禀告阿罕大人。”说完便纵身走了,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听了他们的话,心中百感交集,见另一个蒙古人也转身欲走,忽然想起周祥送给我的明珠宝剑,被阿术那个讨厌鬼拿去了,心中恼怒,忙上前拉住他道:“等一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蒙古人回头看着我笑道:“张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道:“那个龙卫将军拿了我的宝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是我朋友送给我的,怎能落入他人之手,能不能请阁下帮我取回来?” 蒙古人笑道:“小事一桩,你在这等着。”脚在地上一点,纵身走了。 阿术骑着马,和驸马带着人在后面追了一阵,看看张好古踪影已然不见,显然是追不上了,无奈,只得拨马回去,走到半路上,突有一人飞快地掠到阿术身边,一伸手摘了他腰上宝剑,飞也似地走了。阿术一时不防,被他一招得手,待要去追,来人轻功卓绝,早已踪影不见,心中不禁骇然。 第十七章 千钧一发 驸马见状在旁道:“这个张好古,不知有什么人保护他,竟然能够脱身出去,出了今日这事,只怕他会到皇上面前告我们的御状,如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阿术,你马上到军营,点齐一千龙卫军,本驸马今日要到张好古府上捉拿他,治他一个刺杀皇亲之罪。” 阿术闻言大惊,看着他道:“驸马,此事万万不可,皇上如今不在京城,私自调动龙卫军,犯得是欺君大罪啊。” 驸马不满道:“阿术,你这人怎么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所谓事急从权。张好古身为卑微的汉官,竟敢谋刺皇亲,犯得是死罪,本驸马调动龙卫军捉拿他,本是情理中之事,只要抓了他去,到府中逼他在口供上画上押,再杀了他,到时铁证如山,就是皇上也无可奈何了。” 阿术想到方才那个摘去他宝剑之人,身法极快,武功深不可测,心中又惊又疑,哪里敢听他的话,口中只管唯唯诺诺,不肯前去。驸马大怒,自己带了侍卫,往军营飞驰而去。阿术目送他背影远去,呆立了一阵,始终不敢跟去,犹豫了半晌,只得纵马往自己府上驰去。 我看蒙古人已经走远,忙从后门进了府。一到院中,劈头便撞见小兰,她看着我大喜道:“公子回来了,这就好了。方才李将军来找你,说你出了事,真把我们急坏了,府中的下人都被李全派出去找你了,我怕你回来,所以在府中等你。” “李将军?”我大惊道:“他现在到哪去了?” 小兰想了想道:“可能去找你了。” 我闻言迅速思索了一下,对小兰道:“你呆在这里,若李将军回来,便告诉他我去皇甫将军府了。”小兰忙点头应了,我飞快地出了门,纵身上马,向皇甫将军府驰去。 到了将军府前,我纵身下马,在门上大力敲起来,一个下人把门打开,见到是我,忙拱手道:“小人见过张大人。” 我不及说话,大步走进去,边走边道:“皇甫老将军呢,下官有急事要求见他。” 下人忙奔上前引路,一直将我引到书房前,叩门道:“老爷,张御史求见。” 门很快开了,皇甫驭风从门内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我。 我拱手道:“下官冒昧来访,请将军恕罪。” 皇甫驭风犹豫了一下,很快笑道:“不妨事,张大人请进。”又对下人道:“快给张大人倒茶。”下人转身退去,很快端了一杯茶,递到我面前。我接过茶,喝了一口,向皇甫驭风笑道:“下官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和老将军商谈。” 皇甫驭风对下人道:“你下去吧。”下人转身退出去,伸手把门关紧。 皇甫驭风待他走远,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手抚长须笑道:“张大人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李正风带着侍卫,很快驰到驸马府前,问府前守着的侍卫,都言驸马已经出去了,李正风想了想,转身上马,立在那里等候,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驸马回来,心中暗道不好,急忙又拨马往状元府驰去,还未到近前,远远地便看到驸马带着许多侍卫,骑着马,手中持着兵刃从远处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队人马,足有千余人,穿的是龙卫军的服饰。到了府门前,便散开来,将状元府团团围住,只等驸马一声令下,就要撞开府门,进去拿人。 李正风心中又惊又疑,忙驰到前面,在马上对着驸马拱手道:“下官参见驸马爷。” 驸马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正***气急促道:“驸马爷可曾看到张好古张大人?” 驸马指着脖子上的伤痕道:“看到了吗,这便是张大人留给我的。” 李正风疑道:“不可能吧,张大人怎会伤你,他如今在哪里,下官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驸马冷哼一声道:“他方才预备刺杀我,被我的手下拦住,已经逃回自己府上,本驸马今日带龙卫军来,就是准备将他捉拿归案,看你的样子,莫非是他的同党。” 李正风闻言大怒,瞪着他道:“驸马此言差矣,张大人自入朝以来,一直奉公守法,怎会刺杀驸马爷,至于同党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依下官之见,恐怕是驸马爷记着张大人杀侄之仇,故意划伤自己,以便陷害张大人吧。” 驸马闻言对身后的龙卫军副都尉和几个副将道:“此人胆大妄为,竟敢以下犯上,还不给我拿下。”众人便要上前。这时远处驶来一众人马,为首的正是威武将军皇甫驭风,身后是一大队禁卫军。皇甫驭风上前对驸马道:“驸马爷,发生了什么事?” 驸马看到他身后的禁卫军,脸上神色大变,朗声道:“我怀疑这个李正风勾结张好古,图谋行刺本驸马,所以带领龙卫军前来,准备捉拿此二人回府问话。” 皇甫驭风手抚长须笑道:“原来不过是怀疑而已,李正风和张好古都是朝中官员,驸马怎能私自缉拿,不如等皇上回来,若确有此事,再问罪不迟。” 驸马冷笑一声道:“皇甫将军,我知道令郎与张好古交厚,不过如今张好古犯得是刺杀皇亲的大罪,就算皇上也庇护不了他。将军若再挡在这里,妨碍本驸马捉拿逆贼,可别怪本驸马手下无情了。” 皇甫驭风闻言大怒,朗声道:“驸马此言差矣,张好古自入朝以来,为朝廷立下许多汗马功劳,而且一向遵守大元律例,从未有违例之举,更不可能刺杀皇亲,驸马分明是公报私仇,企图诬告朝廷命官。老夫今日便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进这状元府一步。” 驸马怒极反笑道:“好,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两个小小的汉官,竟敢犯上作乱,与本驸马作对,来人啊,给我撞开府门,将张好古捉拿归案。谁敢阻拦,格杀勿论。”龙卫军纷纷抽出手中兵刃,一起冲了上来。场面一触即发。 第十八章 怀璧其罪 这时,远处响起急骤的马蹄声。蹄声震地而来,似有千军万马,行驶在静寂的街道上。 众人大为惊疑,一起转头望去,只见一支穿着暗黑色皮甲,背挎铁弓,腰佩弯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蒙古骑兵,从大街一头黑压压地涌过来,足有两、三千之众,头上铁盔鲜亮,还缀着红缨。 驸马惊呼道:“怯薜军!难道是皇上回来了?” 骑兵迅速逼近,当先一人穿着皮甲,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一双厉目带着隐隐的怒色,很快驰到府门前,方才带住马缰,怒喝道:“是何人在此包围状元府,意图不轨?” 驸马见不是皇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上前道:“原来是阿罕啊。张好古刺杀皇亲,犯下死罪,本驸马正准备抓他回去问罪。” 皇甫驭风迅速上前道:“阿罕大人,不要听信驸马一派胡言,张好古奉公守法,怎会刺杀皇亲,分明是此人信口雌黄,栽赃陷害。” 阿罕道:“皇上临走前颁下旨意,命属下维护大都安全,保护朝中大臣,若有谁敢拥军作乱,一律拿下,不必请旨。几位大人带领军队,守在状元府前,莫非想趁机作乱,图谋不轨不成。” 皇甫驭风很快答道:“绝无此事,即有皇上旨意在前,微臣等马上告退。”说完便带着李正风和一干禁卫军很快离了状元府,往军营驰去。” 驸马心中惊疑,站在原地不动。 阿罕转脸望着他道:“驸马还不带龙卫军回营,莫非想抗旨不成?如若再不退下,就别怪阿罕翻脸无情了。” 驸马见他身后怯薜军人数众多,且一个个拔刀在手,虎视着他,犹豫再三,不敢再呆下去,只得道:“好,明日我便给皇上写奏折,一定要治张好古、李正风这群汉官的罪。”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摩下侍卫和龙卫军,纵马往军营驰去。 皇甫驭风带着李正风驰回军营,将军士安置好,这才纵马回来。 李正风在马上回头看着皇甫驭风拱手道:“多谢老将军相助。” 皇甫将军微微一笑:“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去见张大人,一起商量向皇上递奏折之事。” 李正风大喜道:“她没事就好,我这就前去。”两个人一起驱马向张好古府上驰去。 我刚从将军府回到自己府中,蒙古人便从墙外纵身进来,把宝剑递到我手中,不待我答谢,转身飞快地走了,我见明珠剑失而复得,心中大为喜悦,回手把它佩在腰间,这时府门外响起一片嘈杂之声,李全奔过来向我拱手道:“大人,大事不好,驸马带领龙卫军包围了府第。” 我忙奔到府门前,从门缝向外看,见皇甫驭风和李正风在那里和驸马争执,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后来见阿罕率领怯薜军赶来,方才松了一口气。等大军离去。我便叫李全打开府门,自己站在府门外等候,过了好一会,方见皇甫驭风和李正风纵马回来,见他们安然无恙,大为高兴,忙将两人让到我的内书房,叫小兰上了茶,便挥手要她退出去,起身把门关紧,请两人坐了,自己上前一步,拜倒在地道:“今日多谢两位将军相救,此种恩情,好古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皇甫驭风微微一笑,安然受了我一拜,李正风慌忙起身,把我扶起来道:“张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折煞我了。”说完便拉着我一起坐在椅上,对我道:“好古怎得会伤了驸马,快告诉我,我们也好向皇上上折。” 我看着他们叹道:“那驸马与我结怨已久,这次我又杀了他的侄子,他对我怀恨在心,所以联合龙卫将军,带了许多侍卫前来,欲待取我性命,我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出手伤了他。幸亏皇上派了大内侍卫暗中保护我,将我救了出来,否则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皇甫驭风闻言眉头微皱,低声道:“原来如此,只是那阔里吉思肯定会上折向皇上诬告你,你可想好了什么措辞为自己辩护。” 我皱眉思索了一阵道:“只须将实情道出便可,皇上英明,又有两个大内侍卫和两位将军为我做证,想来不会治我的罪,只是皇上如今不在大都,一切都只有等他回来,再作打算。” 李正风笑道:“你放心,我们回去也马上写奏折,为你辩护,只是皇上为何会派大内侍卫保护你呢?”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忙道:“可能是上次有人暗杀我,皇上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派人暗中保护我,不瞒两位,我也是到现在才得知此事。” 皇甫驭风在旁道:“阔里吉思今日不请圣旨,私自率领龙卫军捉拿朝中大臣,已经犯了欺君之罪,等皇上回来,一定会将他治罪。有阿罕大人和大内侍卫的保护,不会再有人敢轻举妄动,你受了惊吓,还是早些歇息吧,一切有我们。”说完便站起身,李正风也忙起身道:“好古,我们告辞了。”我把他们送到府门外,深深一揖,看着他们远去,方才回来,走到自己内书房中,坐在椅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九王府。 “王爷,你冷静一点。”阿桑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室内一片狼藉,所有能打碎的东西,全都碎了,碎成一地。 王爷用力把最后一个花瓶打落在地,慢慢扭过头,指着门外:“出去。” 阿桑犹豫了一下,“滚出去。”王爷怒喝道。桌上的茶杯飞了过来。阿桑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王爷疯了。”阿桑暗暗咂舌,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发雷霆。难道是为了那个张好古。即然如此,为何不帮着驸马把他杀了,却偏要眼睁睁地看着怯薜军救他呢。 “我还是做不到。”王爷喃喃低语。用力一掌击在花架上,架子顿时裂成几块,摔落尘埃。 不但自己下不了手,还无法看着别人下手。不过是个女人,值得吗?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自己拥有显赫的地位,英俊的外表,文采出众,武艺高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女人总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只有她是例外,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拒绝他,再演变到后面的与他作对,甚至恨不得杀了他。而他却一直无法将暗箭射向她。是因为她的美貌和智慧,还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样的女人,竟然宁愿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那个根本无法和他相比的皇甫少华。铁穆耳肯定也是气不过,所以萌生了除掉皇甫少华的念头吧。不过,就算他不动手,自己也会忍不住动手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到这里,王爷的心绪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坐回室内唯一完好的东西,一把木椅上,眼望窗外,沉默不语。 第十九章 未雨绸缪 白茅。 铁穆耳正在洪水退后的堤岸上视察,卫良和贾鲁紧紧跟随在他身后,这时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人驰到远处,纵身下马,快步跑过来,跪在铁穆耳面前,手中捧着一封密信,朗声道:“皇上,这是大内侍卫统领阿罕大人,从大都送来的,请皇上过目。” 卫良忙上前接过密信,递到铁穆耳手中,铁穆耳拿过密信,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很快看完了,勃然怒道:“胆大妄为,欺君罔上!岂有此理!” 卫良在旁小心翼翼道:“皇上,莫非出了什么事?” 铁穆耳把信递给他,卫良接过来看了看,脸上不禁变色,忙对铁穆耳道:“皇上打算如何做?” 铁穆耳眉头紧皱,默然了一阵,对贾鲁道:“朕今日便赶往大都,这里的事全部由贾鲁卿家全权处理。” 贾鲁忙跪下道:“微臣遵旨,恭送皇上。” 铁穆耳带着卫良,快步离了江岸,来到自己行所,骑上快马,带着一大群随行人员,飞快地往大都驰去。 第二日,我起来就去了藏书阁,呆了一阵,心里烦闷,实在呆不下去,把一些琐碎的事交待了朱贵两人,便走出来,到吏部告了病假,回到书房中,画了好一阵地图,眼睛酸胀不已,看看天还早,便伸了伸腰走出来,到院中榆树下的石椅上坐下,小蝶端了一杯花茶过来,向我笑道:“公子,喝口茶吧,我看您这几日精神不太好。” 我笑道:“谢谢你。”接过茶喝了一口,小蝶躬身退了下去,这时章实从院中过来,见了小蝶,忙拱手道:“小蝶姑娘。”小蝶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去,章实站在原地,看着小蝶远去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神,方才转过头来,我见状心中一动,笑道:“章实,过来。” 章实忙走到我身边,拱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笑道:“章实,你今年多大了?” 章实道:“小人今年二十三岁。” 我道:“可娶了亲不曾?” 章实脸一红,低声道:“还未曾娶亲。” 我笑道:“是吗,你觉得小蝶姑娘如何?” 章实道;“小蝶姑娘温柔美丽又善良,是个好姑娘。” 我笑道:“是吗,你可喜欢她?” 章实红着脸道:“只怕小蝶姑娘看不上属下。” 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真得喜欢她,本官可以做个月老,为你们牵线。不知你可愿意?” 章实闻言想了想跪下道:“多谢大人成全。” 我道;“很好,你起来吧。从今天起,我放你两天假,在小蝶面前好好表现。” 章实又拜了一拜,起身道:“谢大人。” 我又道:“从今日起,你要用心模仿我的一言一行,还有举止语气,明白吗?” 章实惊讶地看着我道:“大人,属下不明白。” 我道:“你只管照我的话做,到时自然有用到你的时候。” 章实躬身道:“是,大人。” 我一挥手道;“你下去吧。”章实拱拱手,转身去了。我起身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仰头看天上,沉吟良久,迅速转过身,找来小兰,对她道:“从今日起,我要把自己所知全部传授给你。” 小兰苦着脸道:“不行啊,小姐,小兰一想到学东西就头疼,你不如教别人吧。” 我瞪了她一眼道:“那怎么行,你可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教你教谁啊?”小兰皱眉不语。 我见她依然苦着脸,便道:“不如你和小蝶,章实,张渔一起学吧。” 小兰喜道:“好啊,小姐真是英明。” 我见状忍不住伸手敲了她一下道:“好了,现在就把他们叫到前厅去,我要将所有东西都教给你们。”小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走出去了。 连着两日,我都没有去藏书阁,每日早起,便坐在堂上,把地图的绘制方法,自己知道的中医学,农学,工程水利,自鸣钟的制法,还有焰火的改良法,甚至包括扑克牌的做法等等所有我知道的东西,先简略地说了个大概,便要他们各自回去复习,明天再接着讲。这日我讲完课,回到书房中,看了回医书,小兰便来叫我吃饭,我心情不佳,走到饭厅,匆匆扒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向内书房走去,这时,李全过来道:“大人,李将军求见。” 我喜道:“快快有请。” 李正风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大步走进来,向我笑道:“好古。” 我拱手笑道:“正风兄,快请坐。”又对小兰道:“上茶。”小兰看了他一眼,下去端了一杯香茶过来,放在他面前,李正风接过去喝了一口,低声道:“好古,我有件紧要的事要和你谈。” 我站起身道:“正风兄请随我来。”带着他来到内书房,轻轻关上门,让他坐下,方才笑道:“正风兄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李正风徐徐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已经找到机会,可以送你出城。” 我喜道:“是吗?这真是太好了,不知是什么机会?” 李正风道:“明日,我要带禁卫军一个军营到城外例行操练,到时你换上禁卫军普通军士的服饰,悄悄跟着我们出去。” 我疑道:“这样可行吗?我混在你们里面,万一被皇上的怯薜军搜出来,岂不是连累了你。” 李正风笑道:“好古别担心,禁卫军一共五个军营,每月都要轮番出城操练,一个军营几百人,不会有人发现你。” 我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多谢正风兄。”话说完了,心中忽有一丝怅然,明日就能逃脱大都这座气势恢宏的牢笼了,也许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上一次匆匆离开大都,是为了躲开少华,这一次却是为了见他,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 李正风默默地看了我一阵,低声道:“好古,你离开大都以后,打算去哪里?” “去北地找少华。”我轻声道。 李正风徐徐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古,恕正风直言,北地战事将起,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前去,太过危险。不如等叛乱平息之后,再去也不迟。” 第二十章 蛇蝎心肠 我摇头道:“少华现在很危险,我是他的未婚妻,有什么事,都应该和他一起面对,一起承担才是。” 李正风默然片刻,笑道:“你和皇甫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完婚,也许正风还能喝上一杯喜酒。”微笑掩饰不住眼中神情黯然, “北地的叛乱不知何时才能平息,更何况好古还身负欺君之罪,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万幸,更别说完婚了。说不定正风兄会比好古先成亲呢。”我笑道,心里却说不出来的苦涩。 “倘若将来真有那一天的话,正风一定会写请柬恭请皇甫兄夫妇大驾光临的。”李正风朗声笑道。随即拱手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我忙道:“我送你出去。”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看他上马离去,方才回府。坐在书案前,望着窗外那棵叶子已快落尽的大榆树,心中怅然不已。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道:“大人,兵部尚书木山大人的二公子今日娶亲,送来一份请柬,请大人前去。” 我接过请柬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下人躬身去了。我站在原地想了想,出门招来管家李全,对他道:“你去准备一些贺礼。”李全拱手下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一个大礼盒,我接过来,放在房里,关上门,换了一身淡红色的长衫,束着紫金冠,拿着盒子,出了门,唤来轿夫,抬着我,往尚书府而去。 到了府门前,我下了轿,将手中礼盒交给门口的下人,听他唱道:“监察御史张大人到。”便大步走了进去。 对街的树荫下,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龙卫将军阿术指着府门前的张好古,低声对车内道:“公主殿下,这位就是监察御史张好古。”车帘轻轻掀开一条缝,一双闪着寒光的凤眼往外瞄了一眼,讶道:“他就是在皇上面前进言,将太后给我修寺庙的银两拨去修堤的张好古么?” 阿术躬身道:“正是此人。驸马的侄子也是被他所杀。” 车中人冷哼道:“此人看起来年未弱冠,心肠竟然如此狠毒,害我夫君的侄儿身死,从此阴阳相隔,再难相见,又害我夫君受伤,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阿术道:“只是九王爷吩咐,要下官等不得擅自行动,他自有安排。” 车中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白玉的小瓶儿递给龙卫将军,低声道:“拿着,今晚本公主便要听到他的死讯,至于九弟那里,我自会告知他,你只管去办便是。” 龙卫将军接过玉瓶,揣到怀里,拱手道:“是,公主殿下。” 我跟着众人进了府,李正风早迎过来,拉着我的手笑道:“好古,你来了。”我道:“是啊,正风。” 李正风道:“花轿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先到偏厅喝口茶吧。”拉着我去了里面,坐下来,早有下人奉了两杯茶,端到我们面前。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四下望了望,对李正风道:“正风,这位兵部尚书大人好大的面子,朝中大臣居然来了一大半。” 李正风笑道:“是啊,你看,颜大人也过来了。”我忙站起身上去迎接,三人一起坐下来,又喝了一回茶,叙了些话,天渐渐暗下来。门外响起鞭炮声,花轿到了。我们忙一起出去观看。只见喜娘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人,缓缓下了轿,向厅内走来。 兵部尚书木山早从里面出来了,向我们拱手道:“多谢各位大人前来喝犬子的喜酒。”引着我们站在一边。自己走上去,坐在座上,上面司仪道:“一拜天地。”新郎和新娘一起转过身,望前拜倒。 司仪又道:“二拜高堂。”一对新人转过身向座上的兵部尚书和尚书夫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司仪道:“夫妻对拜。”两位新人转过身,轻轻拜了一拜。早有丫环过来,把茶奉到他们手中。两人一起上去奉了茶。 司仪道:“送入洞房。”新郎拉着红绸那边的新娘,慢慢向洞房走去。我在后面目送着他们,想到少华,心中忽然浮起万千感慨。一时出起神来。 都林走过来,在我耳边道:“张大人。”我忙转过身笑道:“都林大人。”朝他身后看了看,不见王阁,笑道:“令郎今日怎得没来?” 都林笑道:“他今日在宫中当值,来不了。走,我们到前面就座吧。”拉着我进了饭厅,李正风也走过来坐在我身侧。皇甫驭风坐在木山身边,远远地看到我,向我点头微笑,我忙站起来拱手回礼,坐下后又向其他相熟的官员一一施了礼,一时觥筹交错,一片杯盘之声。 九王府。 九王爷手执弓箭,瞄准远处树丛中的飞靶,箭如流星,飞射而去,支支命中。 这时阿桑从身后走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属下刚刚接到消息,皇上已经从白茅启程,不日便可抵达京城。请王爷早做决断。” 九王爷不言语,又伸手取了一支铁箭搭在弦上,瞄准另一个靶子,手一松,正中靶心。 阿桑在旁犹豫了一阵,急道:“王爷,如今皇上已经暗中派遣了许多细作,到处搜集王爷和其他朝臣的罪证,如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 王爷伸手止住他,沉默了一阵,转身又是一箭,正中靶心,笑道:“洪明海这厮,带着几万汉军,就想钳制本王的七万蒙古骑兵,真是痴心妄想,你传我的令去,叫郑威去江北一趟,不必取他性命,吓他一吓,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军营里,不要动什么歪念头。” 阿桑压低声音道:“是,王爷。” 王爷冷笑了一声,低声道:“不到最后,又怎知鹿死谁手?”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笑道:“待下月太后寿辰之后,十四弟就会邀请所有宗王和蒙古六旗,在锡林郭勒举行忽里台,推举大汗,铁穆耳年轻气盛,接到邀请,一定会亲自前往,十四弟手中握有五万蒙古骑兵,又有六旗的,铁穆耳此行最多带一千禁卫军,要在锡林郭勒拿下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阿桑喜道:“王爷英明。” 王爷收起手中弓箭,转身笑道:“好,今晚本王就带你们离开大都,有这条通往城外大都河的地道,区区几道城门,又怎能限制得了本王。等到蒙古作了铁穆耳的葬身之地,本王就奏请皇太后,带领手下军队回大都接收皇帝的宝座。” 阿桑大喜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做准备。”说完走下凉亭,快步离去。这时,一个下人奔过来道:“启禀王爷,鲁国长公主送来一份请柬,请王爷到公主府一聚。” 第二十一章 暗箭难防 王爷脸色微微一变,低头想了想,伸手接过请柬,出了府门,骑上快马往公主府而去。 尚书府,我和李正风等人刚刚喝了两杯酒,忽有一个丫环,提着一个镶着珍珠的金酒壶,给我倒满了一杯酒,我低头看那酒色泽澄明,还带着些淡淡的绿色,与席上的酒不一样,不禁笑道:“姑娘,这是什么酒?” 丫环躬身道:“此酒名唤碧玉春,是尚书大人特意命奴婢拿来给大人饮用的。” 我笑道:“是吗?”端起酒杯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我送到唇边轻轻尝了尝,酒味甘甜清冽,不禁赞道:“果然是好酒。”一仰脖尽数倒入口中。再回头看那丫环,却已经不见了,心中不觉有些诧异。 公主府内。 鲁国长公主坐在玉座上,向健步走进来的九王爷笑道:“九弟,你来了。” 九王爷向她拱手笑道:“小弟拜见皇姐。” 公主笑道:“九弟不必多礼,请坐。”又对丫环道:“奉茶。”丫环忙递了一杯热茶在王爷手中。王爷接过来喝了一口,笑道:“皇姐本在五台山饭僧礼佛,今日怎得回来了?” 公主冷哼一声道:“本公主接到消息,本公主的夫君被人用利器所伤,修建寺庙的银两也被挪去修建大堤了,本公主若再不回来,只怕连安身之所都被别人夺了去。” 王爷笑道:“皇姐不必为此事烦心,驸马只是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今年的税银已经收了,皇上马上就可以拨付银两给皇姐修建寺庙。” 公主道:“那么我夫君的侄子呢,人都已经死了,可有什么法子让他复生?” 九王爷闻言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道:“不知皇姐今日召小弟来,所为何事?” 公主笑道:“姐姐有件事要知会你一声。” 王爷道:“什么事?” 公主道:“姐姐已经拿了鸠酒给龙卫将军,今晚便要取张好古的性命。” 王爷闻言脸色忽然一变,低声道:“皇姐此话当真?” 公主笑道:“自然是真的,看在当今皇上如此宠爱他的份上,本公主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对得起皇上了。” 王爷迅速站起身,看着公主道:“皇姐,你又何苦定要取她性命呢?” 公主道:“姐姐听驸马言道:九弟被那张好古施了妖术,不但不肯帮他对付张好古,反倒还与他亲近,我本来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你即然被他迷惑,下不了手杀他,就让姐姐来帮你做这件事吧。” 王爷慢慢走上前,伸手道:“皇姐,请把解药给小弟。” 公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瓶,定睛看着他道:“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不过你若是接了它,从此我们姐弟便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王爷闻言不禁迟疑起来。心中暗道:“长公主深受母后宠爱,在族中势力极大,我若触怒了她,只怕那些族人都要对我产生异心,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又怎能与本王的雄图大业相比。” 公主见他不语,笑道:“你明白就好。” 王爷看着她,想到丽君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心中忽然莫名的一痛,站在原地,犹豫再三,忽上前一伸手,迅速取了公主手中的解药。大步往门外而去。公主在后叫道:“九弟,你要三思啊。”王爷脚下未停,头也不回地走了。 尚书府。 李正风伸手取来桌上的酒壶,给我倒满了酒,笑道:“好古请。”我接过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都林又伸手给我倒了一杯,我只得也接过来喝了。这样几杯下肚,我的胸口忽然有些发闷,头也昏沉起来,暗道:今天真是怪了,并没有喝多少酒,竟然就醉了。本想再坚持一会,可是头越来越痛,实在无法,只得对身旁的都林和李正风道:“下官不胜酒力,只好先行告退了。” 都林笑道:“也好,你早些回去吧。” 李正风道:“好古,慢走。”我站起身,向他们拱了拱手。慢慢走到大门外,轿夫见了我,忙把轿子抬过来。我脚步已经渐渐踉跄起来,刚刚钻到轿子上坐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轿夫抬起我,望御史府而去。 暗处的阿提和成丁见了,正准备跟去,忽有两个十二三岁的蒙古男孩哈哈笑着跑过来,撞到他们身上,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两人忙扶起他们,道:“你们怎么样。”一个男孩道:“好疼啊。”另一个男孩叫道:“叔叔快来。” 一个三四十岁,衣饰华贵的蒙古男子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健壮的下人,看着两人道:“你们居然敢打我的侄子?” 阿提忙道:“不是啊,这位兄台误会了。” 男子不由分说,上前揪着他的衣领,怒道:“跟我到药铺去。我这侄子要是摔倒了筋骨,我非要你们的命不可。”成丁大怒,便待上前,阿提忙伸手止住他,对男子道:“确实是个误会。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请这位兄台高抬贵手,让我们走吧。” 男子向后一扬手,那群下人一起围了上来。一个个摩拳擦掌,便待动手。阿提见状,犹豫片刻,回头望张好古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轿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一惊,忙对男子道:“即如此,便让在下的朋友和你们同去吧。”说完对成丁示意,成丁无奈,只得点了点头,随着他们往药铺而去。阿提慌忙施展轻功,向前飞奔而去。 张好古的轿子行到一个僻静处,前面忽然吹来一股黑烟,把轿子完全遮住。轿夫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路,心中慌乱,忙把轿子放下来,凑到一起,向四处张望。这时烟雾中飞快闪过来一个人影,探到轿中,抱起张好古,迅速取下她脸上的面具,递给身后一人,身后人穿着与张好古一样的衣衫,接了面具,忙戴在脸上,进了轿子。人影纵身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十二章 焚心以火 过了一阵,黑烟渐渐散去,轿夫忙走到轿前,掀开轿帘看了看,见张好古仍在里面安睡,松了口气,抬起轿子,继续向前行去。很快到了御史府,轿夫轻声唤道:“张大人,到了。”张好古从轿中出来。慢慢进了门,小兰迎上来道:“公子回来了。”他也不答,快步进了房。把门从里面紧紧拴上。小兰站在门外愣了一下,摇摇头转身去了。 阿提奔到御史府前,正好看到轿子停在那里,张好古大步进了府,不禁松了一口气,回来到药铺寻了成丁,对他道:“张大人已经去歇息了,我们不如去找家酒馆喝两口吧。” 成丁想了想道:“也好,我们先去喝杯酒,去去晦气。” 阿提笑道:“好啊。”两人施展轻功,望前面大街上行去。 九王爷抱着丽君,离了大街,忙把怀中解药掏出来,含在嘴里,渡到她口中,看她咽下去。又纵身上前,很快到了王府内,大步进了自己的卧房,把丽君轻轻放在床上,大夫早已在那里等候,迅速上前诊了诊脉,又看了看丽君的脸色,躬身道:“启禀王爷,这位公子中毒太久,剧毒已进入肺腑之中,虽已服了解药,也只不过多活几个时辰而已,绝过不了明日早晨。” 王爷闻言怒道:“来人,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夫急道:“王爷饶命啊,还有一法,也许可以救他。” 王爷道:“什么办法,快说。” 大夫道:“除非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运用内力为他逼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逼毒之人自身真气损耗太重,恐有走火入魔之虞。” 王爷听了,对侍卫道:“带他出去。” 侍卫道:“王爷……”王爷怒声道:“还不给我滚出去。”侍卫只得拉着浑身发抖的大夫,快步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王爷转身坐到床沿上,看着昏迷中的丽君,苍白美丽的脸,紧闭的双眼,眉宇间隐隐透着黑气。 测字先生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夫之一字,堂堂大丈夫也,女子而以大丈夫居之,颠倒阴阳,逆天而行,天折其寿,不出数月,便有横祸加身,只怕活不到来年春天了。 难道真是天意所为。王爷把手探到丽君脉上,脉息已弱不可闻。我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九王爷看着床上的丽君,眉头越皱越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丽君的话生硬而又坚决。她根本不爱我,她爱的是铁穆耳那个黄口小儿,我为什么要救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 王爷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世上女人多得是,只要除去铁穆耳,皇位就是我的了,大元的天下尽在我手中,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王爷停下脚步,回到丽君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她的鬓角。触手肌肤冰凉,让人心生怜爱。女人是有很多,可是最爱的女人却只有一个,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吗?雄图大业,万里江山,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失去她,却永远也不会再拥有。 什么天意?我今日却要逆天而行。王爷一咬牙,轻轻扶起丽君,对她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救你。”脱了靴子,盘腿坐到她身后,双掌抵在她背上,慢慢运功。 阵阵白雾从王爷头顶升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丽君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哇哇几声,连着吐出几大口黑血,向后倒了下去。王爷忙把她扶住,轻轻放倒在床上,抬起袖子拭干了自己额上的汗水,转身出去,召来下人,用沙哑的嗓子道:“把地上擦干净,再去准备一盆热水。”侍卫还在门外守侯,见到他苍白的脸色,担忧道:“王爷,你怎么样?” 王爷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贯的淡淡笑意:“不碍。”侍卫听到他语调平稳,松了口气,躬身施了一礼,垂手立于门侧。 一个下人忙进来擦去地上的血迹,另一个下人很快端了一盆热水来,放在桌上。转身关门出去。 王爷伸手拧干了毛巾,走到床边,轻轻拭去丽君嘴角的血迹,又擦干她额上细密的汗珠。转身把毛巾放回水盆内,这时床上的丽君,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口中道:“好冷。”王爷快步上前,将床上的厚被尽皆盖在她身上,柔声道:“还冷吗?” 丽君身子缩成一团,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王爷低头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衣,钻到被子里,一双手轻轻滑到丽君的纤腰上,解开丽君的玉腰带,慢慢脱去她的外衣,露出圆润洁白的肩头,胳膊上那颗守宫砂依旧鲜艳夺目。 王爷凝神看着她,呼吸声忽然变得很重。丽君口中低声道:“冷,好冷……。”王爷咬咬牙,克制住自己想继续脱她衣服的冲动,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柔声道:“还冷吗?”丽君轻轻嗯了一声,蜷缩在他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火热的身体,不再言语。 王爷看着她无比美丽的脸,感觉她柔软如绵的身子象小猫一样,偎依在自己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处子之香。心中的**如无数只蚂蚁在他体内不停啃啮。他终于忍耐不住,缓缓探头过去,吻她光洁的额头,吻她的眼皮,灼热的嘴唇慢慢下滑,含住她粉嫩苍白的樱唇,轻轻吮吸起来。 丽君皱起眉头,在他怀里微微动了一下。王爷只得放开她的嘴唇,双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默默地看着她。 丽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苍白的嘴唇渐渐变得红润起来,鼻端的气息吹到王爷脖颈里,痒痒的,王爷心底的欲火越烧越旺,简直无法抑制,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慢慢调理体内残存的真气。过了许久,丽君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点热度,呼吸声也没那么微弱了。 窗外远远地敲响了三更。王爷恍如从梦中醒来一般,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怀里昏睡的丽君,心中暗想:最迟后日,铁穆耳就会回到京城,我若再不带她走,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只是丽君性子太烈,根本不会同意跟自己走,说不定会以死明志。我好不容易辛苦救了她,难道只是想看着她在我面前自尽吗? 一念及此,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恋恋不舍地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又把丽君的外衣拿过来,掀开被子,轻轻穿在她身上,把玉腰带束在她腰间,这才抱她起来,在她唇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勉强提了一口真气,纵身上了房顶,半个时辰后,来到御史府前,轻轻落在院中,四下一个人都没有。 王爷来到内房前,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应声开了。阿桑从里面出来,把面具交到他手中。王爷接过去,抱着丽君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把面具塞到她枕下,又看了她一眼,方才走出来,把门轻轻关上,两人一起纵身上房,在夜色中飞奔,很快回到九王府。王爷行到自己房门前,胸中忽然气血翻涌,喉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第二十三章 南柯一梦 北地。 晋王军营中。察金上前拜道:“属下无能,带领手下兄弟,进攻了很多次,只是对方弓弩甚多,防守严密,一直久攻不下。请王爷责罚。” 晋王皱眉道:“皇甫少华营中的骑兵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埋下许多陷阱,弓弩等物也准备充足,强攻无法奏效。” 察金道:“属下听说,驻守遂城的刘忠勇部已经在几日前起程,赶往北地,似乎打算增援皇甫少华的军队。” 晋王笑道:“连本王都觉得奇怪,据探马来报,刘忠勇部在离北地还有两天路程的涿城突然停了下来,安营扎寨,迟滞不前,似有观望之意。” 察金疑道:“有这等事,王爷打算如何做?” 晋王低头想了想,正欲答话,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道:“王爷,密探传来的消息,皇甫少华马上就要到达北地了。” 晋王道:“哦,有这等事,你马上派一队弓箭手,在路上伏击他,绝不能让他回到军营中去。” 侍卫拱手道:“是,王爷。” 御史府。 天已经蒙蒙亮了,小兰来到房门前,轻轻敲门道:“公子,公子,该起来了。”房内无声。小兰心中觉着奇怪,慢慢推门进去,只见丽君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依然在睡梦中。小兰只得过去轻轻摇她道:“小姐,天亮了,该洗漱了。”摇了几下,丽君并不答,小兰心中一惊,伸手轻抚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兰吓得花容失色,迟疑了一阵,慌忙奔出去,回手把门关上,一直奔到府门口,迎面碰到穿着一身军服的李正风,见她神情惶急地跑出来,疑道:“出了什么事,你家公子起来了吗?” 小兰急道:“公子也不知怎么了,叫也叫不醒,推她也没反应,脸色苍白的吓人,我正准备去请大夫来。” 李正风惊道:“是吗,你在这等着,我去请大夫。”说完就拨马而去,小兰站在原地呆了一阵,慌忙奔到卧房里,给丽君戴好面具。不一会,李正风带着大夫大步走进来,小兰忙请大夫坐下,两人一起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 大夫伸手诊了诊脉,皱起眉头,沉吟不语。李正风在旁道:“大夫,张大人身体怎么样?” 大夫摇头叹道:“依老夫之见,张大人脉象细弱迟缓,气息不匀,血流不畅,似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失血过多?”小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我家公子昨晚去尚书府吃了喜宴,回来就睡了,又未与人打斗,怎会失血过多呢?” 大夫沉吟半晌道:“不如把张大人衣服解开,让老夫看看身上可有伤口?” 李正风慌忙止道:“万万不可。” 大夫讶道:“为何?” 李正风红了脸,没有说话。小兰在旁道:“我家公子绝不可能受伤,不看也罢。” 大夫想了想道:“他昨日可曾吐过血?” “吐血?这更不可能。”小兰断然否认。 大夫大惑不解,迟疑半晌道:“即如此,也许是张大人平素操劳国事,伤身过度,以致气血虚亏,待老夫开一剂补血调气之方,好好调理一番。” 小兰忙道:“如此最好,大夫请。”伸手引着大夫往前厅走去。李正风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出来对小兰道:“我今日要带禁卫军出城操练,你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她若是醒了,告诉她我过两日才能回来,那日之事以后再商议。” 小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道:“是,李将军。” 李正风向丽君卧房担忧地看了一眼,沉吟半刻,转身大步离去。 小兰拿了大夫的方子,忙叫下人到药铺拣了药,亲自煎好了,端到卧房里,喂给丽君喝了,又扶她躺下,焦急地守在一旁。整整一天过去,丽君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转眼天已经黑了,小兰到饭厅随意扒了几口饭,又到房中守候,夜越来越深,远远地敲响了二更,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丽君脸上,淡淡的,安宁而又平静。小兰终于不住,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日五更时分,张渔奔到卧房前敲门:“张大人,张大人。” 小兰从梦中惊醒,忙取出面具戴在丽君脸上,打开门,看着他不满道:“出了什么事?” 张渔道:“大人好些了吗?” 小兰叹道:“好什么啊,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醒。” 张渔急道:“方才宫里的太监来传信道,皇上已经抵达大都城外五十里处,朝中百官都要出城迎接,大人可不能误了时辰。” 小兰皱眉道:“好,你先出去,我看看能不能把公子叫醒。” 张渔拱了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小兰走到床前,看着昏睡中的丽君,轻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只是喝了一次酒而已,又是失血过多,又是昏迷不醒的,你想吓死小兰啊。” 床上的丽君双眼紧闭,恍若无闻。小兰无奈,只得上前,凑到她耳边唤道:“小姐,快醒醒,皇上回来了。” 我耳边听着她轻轻的呼唤,只是头太疼了,浑身也疼痛不已,好不容易挣扎着把眼睛睁开,看着她道:“我怎么在这里?” 小兰叹道:“小姐前天早早的就回了府,见了人也不理,小兰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我奇道:“我是自己回的府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随即惊道:“前天?怎么是前天?” 小兰道:“小姐,你从前天回府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昨天早上李将军来找你,见你昏迷不醒,急忙去请了大夫来,大夫说你吐了血,又说你操劳过度,气血虚亏,需要大补。” 我闻言大惊道:“是吗,竟有这等事?” 小兰叹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方才宫里太监来传信,皇上已到了大都城外五十里处,朝中百官都要出城迎接,小姐若是身体不适的话,不如叫章实写个告假折子吧,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第二十四章 棋胜一着 我听她把话说完,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摇头叹道:“这下糟了。” 小兰疑道:“小姐,莫非出了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小兰,不瞒你说,你小姐我本来想趁着皇上不在大都,和李将军离开京城,到北地去找少华,这下看样子暂时是去不成了。” 小兰惊道:“小姐,你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笑道:“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将军昨天走的时候,可曾要你转告我什么?” 小兰叹道:“他说要我好好照顾你,还说他过两日才能回来,那日之事以后再商议。” 我皱眉道:“这就是了,如今皇上已经回来了,李将军又不在,再这样拖延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得了北地,我现在只是担心少华的安危,有我在他身边,就算不能帮他上战场打仗,至少也可以……”我说到这里,想到九王爷的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小兰惊道:“小姐是说,皇甫少爷现在有危险?” “只是猜测而已,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按时日推算,他应该这两日就要到达北地,晋王兵力占优,刘忠勇的军队若不能及时赶到,少华以寡敌众,这一仗必然凶险非常。只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轻声叹道。 小兰想了想,低声道:“小姐为何不去找皇甫老爷,他也许会有办法。” “找他?”我摇头苦笑,“上次我向皇甫伯伯搬救兵,他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准备何时辞去官职,显然对女子抛头露面,参与朝政一事颇不以为然,我若告诉他要去北地助少华一臂之力,他一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要讲一番女经之类的大道理,想起来都头疼,还不如瞒着他好些。” 小兰掩嘴笑道:“原来小姐也有害怕的人。”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低声道:“死丫头,人家都愁死了,你还有心在这里说笑,还不快去打水给我洗脸,不然仔细你的蹄子。” 小兰吐了吐舌头,笑道:“小姐,你方才说的都是猜测,皇甫少爷是好人,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小兰一点也不担心。”随即又担忧道:“小姐,你身子不舒服,不如不要去了吧。” 我轻声道:“傻丫头,你知道什么?今日驸马定会在朝堂之上措辞诬蔑我,还有那个九王爷,惯会推波助澜,肯定会借这个机会,联合其他朝臣,告我谋刺皇亲之罪,必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我若是不去,岂不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小兰为难道:“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只是有点头疼而已。”我挣扎着站起来,定了定神。小兰忙扶住我,给我穿上官袍,我的头痛得象要裂开一样,心中不禁暗暗惊疑,好厉害的酒,难道是那杯碧玉春。居然把我醉成这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至于大夫所说吐血之类,我根本不信,想来是庸医信口胡诌之词。 小兰快步出门,端来凉水,我取下面具,拿毛巾在脸上敷了一阵,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小兰把官帽戴在我头上,左右端详了一下,笑道:“好了。”我戴上面具,慢慢出了门,上了官轿,望城门而去。城门两侧早已站满了百官,领头的是伯颜和安西王等人,却不见九王爷的踪影,我不禁有些诧异,未及多想,太监道:“皇上驾到,百官跪迎。”我们忙一起跪下,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骑着快马,带着一大帮随从奔进城门,下了马,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御辇,望宫中而去,我们一起站起身,随在皇上身后,到了大明殿,不一会便宣旨上朝。 铁穆耳缓步走到龙椅前坐下,接受百官朝拜,太监在旁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话音刚落,脖子上裹着白布的驸马上前拜道:“皇上,臣有本奏。” 铁穆耳看着他道:“驸马有何本奏?” 驸马朗声道:“臣要参监察御史张好古一本。” 铁穆耳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沉声道:“驸马为何要参张大人?” 驸马拱手道:“皇上,几日前张好古在酒楼喝醉了酒,走到大街上见到我,便向我寻衅滋事,我不理他,他就施放暗器伤我,还刺伤了我的脖子。” 铁穆耳闻言看着他,又道:“驸马说得可是实情?” 驸马朗声道:“微臣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查。” 铁穆耳眼中光芒闪烁,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我迅速出列道:“皇上,驸马说的并非实情,微臣这里有一份奏折,奏折中将那日之事全部言明,请皇上御览。”说完从怀中拿出奏折,手捧向前。 这时皇甫驭风和李正风也一起出列道:“微臣等也有奏折,请皇上御览。”太监忙上前伸手接过我们手中的奏折,递给铁穆耳,铁穆耳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我见到他的笑容,不禁想起那晚的梦境,脸上一红,忙避开他的眼光,飞快地低下头。 驸马见了一惊,忙道:“皇上,你切不可相信张好古的一派胡言,他与李正风、皇甫驭风等人相互勾结,意图谋刺我,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抵赖。” 铁穆耳笑道:“是吗,好,传朕旨意,召大内侍卫阿提和成丁上殿。” 驸马闻言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一会儿两个身着大内侍卫服饰的蒙古男子一起走上朝堂,跪下拜道:“属下参见皇上。” 铁穆耳笑道:“起来吧,你二人将那日所见之事据实禀来。” 侍卫站起身,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堂上众臣听他们说完,都把目光移到驸马和龙卫将军阿术身上,阿术立刻出列跪下道:“微臣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 驸马看着阿术,额前渐渐冒出汗来,见铁穆耳怒目看着他,只得也上前跪下道:“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转头对刑部尚书道:“忽儿赤,驸马和龙卫将军犯了何罪?” 忽儿赤躬身道:“启禀皇上,驸马带领手下,围攻朝廷官员,此为第一罪,捏造证据,诬陷朝廷命官,此为第二罪,杜撰谎言,欺骗皇上,此为第三罪,私自调动龙卫军,包围官员府第,此乃第四罪。阿术协同驸马围攻朝廷官员,此为第一罪,身为龙卫将军,明知驸马私自调动辖下军队,却不加以劝阻,此为第二罪。应以从犯论处。” 第二十五章 发配南疆 阿术悄悄松了一口气,叩头道:“微臣知罪,微臣愿意接受处罚。” 驸马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在地上叩头道:“皇上,微臣知道错了,请皇上饶恕微臣吧。” 吏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等人一起上前跪下道:“驸马和阿术将军都是初犯,请皇上看在长公主和常国公的面上,从轻处罚。” 铁穆耳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户部尚书和其他朝臣也一起上前跪下道:“请皇上从轻处罚。” 铁穆耳闻言道:“好,就依众卿家之言,传朕旨意,免去阔里吉思龙卫军都尉之职,杖责一百,抄没全部家产,发配南疆,永不录用。阿术杖责一百,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不奉诏不得上朝。” 阔里吉思和阿术叩头道:“臣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立刻上来四个宫卫,将他们拖下去,一直拖到午门外,接受杖刑。吏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等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悄悄抹了一把汗。 铁穆耳在上面看着我,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忽然发现九王爷站的位置空着,心中疑惑,向吏部尚书也不台道:“九王叔今日怎得未来?” 吏部尚书出列道:“启禀皇上,九王爷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卧病在床,不能上朝,已向吏部告了长假。” 铁穆耳疑道:“有这等事,速速传朕旨意,着御医前去探视。” 吏部尚书闻言和御史大夫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我在旁看见,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诧异,暗道:“九王爷那个大变态,居然也会练功练到走火入魔,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他这两个党羽表情古怪,神色慌张,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这里想着,太监在上道:“退朝。” 我忙和众官一起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出了宫,回到府中,大步进了内书房,刚刚坐下来,就听卫良在门外道:“皇上有旨,宣监察御史张好古入宫觐见。” 我心中一惊,快步走出来道:“微臣遵旨。”跟着他出了府门,坐上轿子,向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拐过几处回廊,来到御花园中,卫良把我一直引到湖边的一处回廊上,躬身施了一礼道:“皇上就在前面,张大人沿着这条回廊过去即可,奴才先告退了。”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看四下无人,犹豫了一下,只得迈动步子,沿着回廊,向前行去,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密密麻麻的梅林中,沿着林间小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现出一座汉白玉的凉亭,亭上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桌上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壶酒,铁穆耳正坐在亭上自斟自饮,看到我,笑道:“张爱卿,快过来,坐在朕身边。” 我快步走过去,躬身道:“微臣谢皇上。”转身在他身边坐下,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心中一惊,抬头仔细看皇上,发现他今日并未穿龙袍,穿得是一身华贵的蒙古服饰,腰上佩着镶着宝石的乌鞘弯刀,头上戴着帽子,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帅气。一双鹰眼顾盼神飞,两道修长的眉毛轻轻扬起,眉宇间英气勃勃,豪气冲天,越发显得英俊潇洒,气势逼人。 他见我看他,扭头朝我笑了笑,雪白的毛领把他的脸色衬得很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我目睹这一切,心中不禁暗暗惊疑,和二哥认识这么久,他一直谦和守礼,从未见他喝醉过,今日竟然有了三分醉意,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铁穆耳微微一笑,给我满上酒,递到我唇边,轻声道:“来,陪朕喝酒。” 我无奈,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铁穆耳很快又给我满上,笑道:“再来。” 我犹豫了一下,见他看着我的眼睛灼灼有光,不敢拒绝,只得又喝了一杯。铁穆耳提起酒壶,很快又给我倒了一杯,笑道:“喝吧。”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酒量有限,实在不能再喝了,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笑道:“这酒是由山西进贡而来,以纯粮酿造,酒质纯正,清而不洌,以爱卿的酒量,再喝十杯也无妨。” 我无奈,端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又是一杯下肚。铁穆耳放下酒杯,看着我笑道:“只可惜大哥在苏州,三弟前往北地了,不然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地聚一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纵情谈笑,如当日一般快意。” 我心中一动,拱手笑道:“大哥、三哥和微臣都是皇上的臣子,怎敢与皇上兄弟相称。” 铁穆耳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眼中神情复杂,许久方才笑道:“四弟,你知道吗?朕虽是九五之尊,广有四海,但在这宫中,却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正如苏轼词中云:高处不胜寒。只有在阳谷县的那段日子,是朕最开心的时光,可以忘记彼此的身份。称兄道弟,喝酒谈心,亲密无间,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我听他语气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心中感慨,低声道:“大哥和三哥虽然不敢自比是皇上的兄弟,却都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皇上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柔声道:“是啊,朕是很高兴,因为在朕最孤单的时刻,至少还有你,陪伴在朕身边。”他的目光如火炭一般,灼烫着我的脸,我不敢看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提起酒壶,给皇上满倒了一杯酒,轻声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提起酒壶,给我倒满了酒,笑道:“来,干了这杯酒吧。”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铁穆耳提起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酒。我只得端起来喝了,见他还要倒,忙站起身道:“微臣酒量有限,真得不能再喝了,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的脸色,眉头微皱了皱,很快笑道:“是吗,好,我们不喝了,你跟我来。” 说完便拉着我的手站起身,向林中走去,我迟疑了一阵,忙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压低声音道:“去菊园,看菊花。”说完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穿过一道高高的石墙,很快到了一座菊园中。 第二十六章 皇太子寝宫 如今已是晚秋,园中依然开满了菊花,红的,紫的,白的,黄的,一大朵,一大朵,密密麻麻,绽放在枝头,微风吹来,传来阵阵花香,我看着那些菊花,不禁想起少华,心中伤感,忍不住出起神来。 铁穆耳在我耳边轻声唤道:“张爱卿,张爱卿。” 我惊觉过来,忙转过头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看着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忙道:“没什么,只是看到眼前的美景,心中感慨,忍不住出起神来。” 铁穆耳笑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想起了什么人。” 我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心中一惊,低着头,不敢再言语。铁穆耳牵着我的手,在菊花丛中穿行,很快出了菊园,向一条隐密的回廊走去,我见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低声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笑道:“我要带你去我从前住过的地方。”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皇太子寝宫?” 铁穆耳道:“正是。”脚下加快,带着我迅速穿过几处密密的梅林,很快到了一处僻静的宫院前,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院中种的也是梅树,密密麻麻的,把阳光完全阻隔在树影之外。 我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对铁穆耳道:“皇上,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铁穆耳笑道:“现在这宫里没有住人,自然安静,等到过几年,住了皇太子,就会热闹起来的。”说完在我手上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他。铁穆耳悄悄侧过头,在我脸上看了看,低声道:“你想不想让这里早些住人?” 我心中一惊,避开他的眼光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妃嫔无数,很快就会有太子入住寝宫,又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妄自猜想的。” 铁穆耳俯身在我耳边道:“宫中虽有佳丽三千,可是朕心中却只有一个人,朕要将三千宠爱都集于她一身。”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又感动,又难过。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铁穆耳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飞快地奔到宫门前,把门推开,拉我进去,反手拴上门,看着我笑道:“这间是朕从前的书房,你好好看看。”我抬起头,看到屋角立着一个极大的书架,架上摆满了古书,不由好奇地走过去看了起来。铁穆耳道:“我很喜欢读书,宫中藏书阁的书,我几乎都翻遍了,先帝就到民间搜集了一些古书典籍赏赐给我。全部放在这书架之上。” 我听了他的话,便伸手到那书架上取下一本翻了翻,里面居然有岳鹏举的词。铁穆耳见我惊讶地看着他,笑道:“我不但喜欢岳鹏举的词,还喜欢陆放翁的诗。欣赏一个人,是因为他的才华,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和民族,这才是上位者的智慧所在。” 我闻言大喜,看着铁穆耳笑道:“皇上能够这样想,微臣真要为天下苍生举手称庆了。” 铁穆耳微微一笑,上前牵着我的手道:“你跟我来。”我随着他的脚步到了内室中。铁穆耳伸手把内室的门紧紧地拴上,又走过去拉紧窗上黄色的幔帘,室内顿时变得十分阴暗,我吃惊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几乎便想转身逃去。 铁穆耳转过头,凝神看着我,一语不发,我被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心里惶惑不安起来。犹豫了一阵,我拱手道:“皇上,请容许微臣先行告退。” 铁穆耳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很快收住,低声叹道:“每次和我在一起,你总急着要走,为什么?” 我吃惊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慌忙跪下道:“微臣万死,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起来吧,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谢皇上。”我慢慢站起身。偷抬眼看他,只见他脸上一派沉静,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隐隐透着光芒。 铁穆耳在原地伫立了一阵,转过身,走到书案前的软椅上坐下,笑着向我伸出手。“到朕身边来。” 我心中一惊,忙道:“微臣不敢。” 铁穆耳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忽然变得很柔和:“快过来。” 我心中愈加慌乱不已,脚下不觉一步步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门边,碰到门上悬挂的流苏,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这才惊觉已经无处可退。 室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十分紧迫,让人喘不过气来,铁穆耳皱了皱眉,很快站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迅速伸出双手,将我一把拉过去,紧紧抱入怀中,用温柔的语调在我耳边低声道:“丽君,你还要躲我到几时?” 我心中一痛,眼里险些掉下泪来,过了好一阵,方才轻声道:“皇上,微臣……。” 铁穆耳轻轻拥着我,“别说话。”他的嘴唇就在我的鬓边,灼热的气息吹到我耳畔,吹动我的发丝,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柔情,慢慢升上来,将我紧紧缠绕其中,让我只想就这样沉醉下去,什么都不去想,什么烦恼都不再有,就这样和他相拥在一起,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两情不渝。 铁穆耳慢慢伸出手,小心地取下我脸上的面具,揣到怀里,右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他的手心很温暖,我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丽君。”铁穆耳喃喃低语,最心爱的女子就在自己眼前,娇美的容颜,羞涩的神情,还有象花瓣一样鲜艳的嘴唇,心底压抑已久的渴望如潮水般奔涌而出,把他完全淹没了。 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心中忽然害怕起来,忙伸手推他道:“皇上……。”话未说完,铁穆耳迅速封住了我的双唇,他的舌尖很热,带着绝对占有的意味,很快探到我口中,尽情地挑逗起来。我脑子里全乱了,忘了呼吸,也忘了反抗,只是被动地迎合着他,让他的舌尖和我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盘青丝 铁穆耳紧紧地搂着丽君,让她靠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和她舌尖交缠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美妙,仿佛飞上云端一般,让人欲罢不能。只想深深地吻下去,穿越沧海桑田,岁月交替,忘记时间,就这样忘我地沉迷在她的甜美和芬芳之中。 铁穆耳的嘴唇灼热,仿佛带着火焰,很快点燃了我,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不知该如何拒绝,就这样不由自主地倒到他怀里,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 一阵风从窗外刮进来,掀起黄色的幔帘,吹到我身上,风很冷,我忽然从迷茫中清醒,扭着头想挣脱出来,铁穆耳一只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脖颈,不让我有躲避的机会,唇齿交缠,热烈而温柔,他的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不论怎样努力,也挣扎不开。 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似的,快要窒息了,我额上渐渐渗出汗珠,这时,铁穆耳才稍稍松开我,幽深的眸光停留在我脸上,唇间仅相差毫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我头上的帽子早已在刚才的挣扎中掉落,铁穆耳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拔下我头上的银簪,我的满头青丝披散下来,乌黑凌乱。 铁穆耳伸手想拂开我脸上的发丝。我红着脸慢慢退后,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炽热,恍若带着火焰。 铁穆耳伸出手,把我再次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许久方才轻轻松开我,弯腰捡起我的帽子,和银簪一起放在书案上,转身到后面柜中取出一套粉红色的蒙古女装,还有一双小蛮靴,拿在手里,走到我身边,笑道:“今日我穿了蒙古服装,不如你也换一身蒙古服装吧。”那身衣服料子十分华贵,很新,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见是套女装,心中便有些不愿,脸红道:“皇上,微臣还是穿汉装吧。” 铁穆耳捧着衣服,慢慢靠近我道:“怎么,你想要我亲自为你换衣服?” 我心中一惊,慌忙接过衣服,低声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触到我羞涩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柔声道:“我先出去了。”说完转身出去,轻轻关上门。 我红着脸,犹豫了一阵,无奈,只得走过去,脱下官袍,拿起那身蒙古女装,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阵,总算弄清了里外,忙一件件套在身上,好不容易套好了,到镜前照了照,却不知该怎么梳蒙古发辫。 迟疑了好一阵,只得坐下来,先把那双女靴套在脚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二哥怎么会知道我穿多大的鞋?”想到这里,我脸上顿时滚烫。 这时,铁穆耳在外笑道:“丽君,好了吗?” 我慌忙站起身,慢慢推门出去,铁穆耳站在门外,看着我笑道:“很好,不过你这头发,……” 他想了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不会梳?” 我脸红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恕罪。”说实话,我连现代人复杂点的发辫都不太会梳,原来在家里,是小兰给我梳头,后来出去,又全是穿男装,随便挽个髻就可以了,蒙古女子的发辫虽然比汉人女子的云髻简单一点,但我确实不会啊。汗…… 铁穆耳凝神望着我,表情象是在使劲忍着笑。 我含羞道:“要不,微臣还是穿男装吧。” 铁穆耳皱了皱眉,伸手将我一把拉进去,把门关上,低声道:“不如我帮你梳吧。” 我大为羞涩,忙道:“皇上,这怎么行?” 铁穆耳微微一笑,不顾我反对,硬拉着我坐在妆台前,伸手拿起一旁的木梳,俯身在我耳边笑道:“今天我是铁穆耳公子,你是孟丽君小姐,那些君臣礼仪,暂且抛置一边,不必理会。” 我忙道:“万万不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丽君绝不敢有所逾越。”说完就要站起身。 铁穆耳轻轻按住我道:“听话。”他的语气根本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我无奈,只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铁穆耳执着木梳,在我的满头青丝上梳了起来,他的手很轻很柔,从我的头顶慢慢梳下去,遇到盘缠纠结的地方,轻轻用手指一绺绺分开。我望着镜子里他专注的神情,心里象有什么堵住了,一直堵到喉间,满满的,酸涩的感觉。 铁穆耳的动作也有些生疏,过了好一会,才给我梳好几根少女发辫,盘到头顶,又到盒中取出几枝打造精巧的金饰,分别插在我头上,一切停当了,方才放下梳子,把我拉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很漂亮,这衣服和这头饰,都很适合你。” 我伸出手:“皇上,面具?” 铁穆耳嘴角含笑:“面具先放在我这里,到时候自然会还给你。” 我急道:“皇上,不行啊。” 铁穆耳笑道:“我说行就行。”牵着我的手出来。打开一重重宫门,沿着一条绝无人迹的回廊,走到侧门,悄悄出了宫。门外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阿罕守在马车旁,他悄悄看了我一眼,很快低下头,躬身道:“铁公子,孟小姐请。” 铁穆耳笑着拉我上了马车。按我坐在软椅上,伸手把两边的帘子打下来,顺势压着我倒在椅上,柔声道:“丽君,我真想现在就接你进宫。”我正想出声反对,他的嘴唇已经覆盖住我的红唇。火热的舌尖探到我口中,寻着我的舌尖,吮吸,纠缠,绵绵密密,没有一丝空隙。阿罕在前挥动马鞭,马车辘辘,向前急驰而去。 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压在身下,我心里又羞涩,又窘迫,却又无力拒绝他,倒似受了蛊惑一般,不知不觉沉溺下去,难以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阿罕停下马车,在车外低声道:“铁公子,孟小姐,到了。” 铁穆耳把嘴唇慢慢从我唇上移开,落到我的额前,唇边,发畔,流连了好一阵,方才松开我,轻轻扶我起来,笑道:“我们今天去佑民寺吧,那里是大都的第一大寺庙,香火极其鼎盛。” 第二十八章 佛前立誓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铁穆耳伸手拉着我下了马车,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一座巨大的寺庙耸立在眼前,庙外还围了汉白玉的栏杆,两扇鲜红的庙门敞开着,无数善男信女提着竹篮,篮子里放着供品,手上握着香火,拥挤着进进出出。 我见这庙建得极宏伟,扭头对铁穆耳道:“铁公子,这座佑民寺莫非是由国库拨银修建的?” 铁穆耳道:“正是,是先帝在位时,为给大元祈福,特意从国库中拨出三万两白银修建的。” 我听了笑道:“怪不得这样气势磅礴,只是修建寺庙的钱本该由僧人化缘而来,怎得要国库拨款修建呢?” 铁穆耳笑道:“皇祖母笃信佛教,已经从国库拨了许多银两修建庙宇,大都城中的佑民寺,卫国寺,五台山的玉佛寺,香山的香山寺,还有鲁国长公主的长生寺,都是皇祖母要求朝廷拨款修建的。” 我道:“这样岂不是要耗费国库许多银两,要是能把这些钱,用在为民生计的大事上,岂不是比修庙要好上千万倍?” 铁穆耳扭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听闻你在中秋之夜,曾与驸马和九王叔就修庙之事有过一番争论,可有此事?” 我心中一动,笑道:“什么都逃不过铁公子的法眼。” 铁穆耳不禁低声笑道:“你倒会说话,怪不得皇祖母也对你颇为嘉许,在我面前称赞你是心地纯良,忠心为国之人。你若是男儿身,我的中书令之职便非你莫属了。”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不敢,铁公子说笑了。” 铁穆耳伸手在我手上轻轻握了握,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大元的江山,为了天下的黎民。只可惜对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她是我的皇祖母,大元的皇太后,我怎能阻止她修建寺庙呢?” 他见我沉吟不语,俯身在我耳边柔声道:“别难过,等小丫头做了皇太后的孙媳妇,再想着怎么劝她的皇祖母打消建庙的念头吧。” 我的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悄悄避开他的眼光,向后吐了吐舌头。 铁穆耳含笑看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大步进了庙门,我们一直走到大雄宝殿上,只见一尊塑了金身的如来佛像树立在眼前。下面的蒲团上跪了许多男女老少。阿罕忙奔到前面,取了几枝香点燃了,递到我们手里,铁穆耳走到佛像前,轻轻拜了一拜,把香插上。我犹豫了一下,也上前插上香。转身跪到蒲团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佛像。 铁穆耳俯身到我耳边笑道:“你方才向神灵说了什么?” 我道:“微臣祈求神灵保佑我大元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保佑皇上雄图得展,万寿无疆。” 铁穆耳轻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道:“皇上是位仁德的君主,有皇上在,大元一定能够超越当年的开元盛世,皇上也一定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铁穆耳闻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笑道:“有你在我身边,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说完轻轻跪在我身边的蒲团上,柔声道:“不如我们一起祈求神佛,保佑我们能够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我扭过头,凝望着铁穆耳,他的目光一派真诚,深情如许,如暗夜的明灯,穿越八百年漫漫时空,暖暖地照亮我曾经受伤的心,有蒙蒙的水雾从我心底升起,渐渐弥漫开来,眼前的景物如幻梦一般,变得一片模糊。 铁穆耳伸手掏出怀中丝帕,塞到我手里,看我红着脸把泪水拭去,摇了摇头,凑到我耳边,用爱怜的语气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轻声道:“没什么。”喉头似乎哽住了,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闭上眼默默祷告了一阵,站起身,牵着我的手,走到前面的佛台前,拿了一盏莲花灯,凑到烛火前点燃了,轻轻放在佛座前。我抬起头看那佛像,佛祖慈眉善目,宝相威严,闪着金光的脸上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心中涌起万千愁绪,忍不住又闭上眼睛,默祷了一阵,这才睁开眼,回头看着铁穆耳,他也在看我,眼中眸光闪烁,柔情款款。 阿术跟在胡秀珠身后,从庙门外慢慢走进来,身上的杖伤使他的脚步略有些迟滞,丫环小红跟在他们身后,胡秀珠在佛像前立了一阵,回头吩咐小红上去取了几枝香,点燃了,插在佛像面前。 阿术站在大殿一角,皱着眉,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忽一眼望到打扮成蒙古少女模样的孟丽君,只见她穿着一身粉红色,质料华贵的衣裙,头上盘着乌黑的发辫,插着闪闪发光的金饰,一双似水明眸正看着她身边的青年男子,脸上带着羞涩的晕红,看起来气质高贵,举止雍容,美得不可方物,不禁两眼发直,呆呆地看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又把目光移到她身边的青年男子身上,这回更加惊地差点把眼珠子掉下来。 胡秀珠向着佛像拜了几拜,转身走到阿术身边,向他道:“阿术,我方才向佛祖许了个心愿。”阿术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胡秀珠心中疑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看到孟丽君,见她生得十分美貌,不禁有几分恼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阿术惊醒过来,忙奔过去,一把拉住她,一直拉到人群后面,压低声音道:“秀珠,千万别生气。” 胡秀珠怒道:“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阿术道:“你别误会,方才那两个人我并不认识,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他说到这里,想到皇上,心中仍暗暗惊诧不已,这蒙古少女生得如此美貌,衣饰又极华贵,不是朝中高官之女,就是皇亲国戚,可是自己在大都待了这许多年,却从未曾听说过,也未曾见过,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相貌陌生之极,身姿,步态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胡秀珠透过人群,朝铁穆耳仔细打量了一番,皱着眉想了想,笑道:“她身边那个男子我倒见过,上次我在大街上,看到他穿着一身汉人服饰,牵着张好古的手逛街,样子十分亲密。今天怎得换了一身蒙古服饰。” 阿术惊道:“有这等事,你说的是真的?” 胡秀珠见他不相信,有些不高兴,脸红道:“怎么,你不信我的话?” 阿术压低声音道:“那倒不是,竟有这样的事,这真是太奇怪了。”他这里说着,心里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背上不禁出了冷汗。 第二十九章 恩施汉军 胡秀珠怒道:“你还是不信。” 阿术忙道:“不是,我信你,不过说真的,连我都觉得有些奇怪,九王爷一向视汉人为贱民,这次为了张好古,竟然宁愿与长公主决裂,还险些走火入魔,还好长公主顾念姐弟情意,不忍心为了一个小小的汉人,破坏和九王爷多年的感情,并没有真的和他恩断情绝。真不知此人有何魔力,竟能引得这些人如此一心为他?”他说到这里,心中略一转念,额上顿时汗出。不禁呆呆地想了好一阵,扭头见胡秀珠惊讶地看着他,自知失言,忙道:“这些事我只告诉你知道,切不可说与任何人。” 胡秀珠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男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才懒得管呢。” 阿术回头见皇上拉着蒙古少女的手,走到一旁坐着的和尚面前,向他讨了纸笔,笑着写了几个字,折好了,放在香囊里,和少女一起把香囊挂在许愿的香架上,这才手牵着手,从身边走了过去,并未发现他们,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忙拉了胡秀珠进去,一起到那佛像前上了一柱香。 待胡秀珠拜完佛像,阿术又拉她到一旁坐着的和尚面前,笑道:“你方才不是向佛祖许了个心愿吗?不如写下来,我给你挂在香架上。” 胡秀珠想了想,红着脸道:“我写了,你可不许看。” 阿术笑道:“那是自然,你慢慢写,我过去看看。”说完向和尚讨了纸笔,递给胡秀珠,自己悄悄踱到香架下,趁无人注意,飞快地取下皇上挂在香架上的香囊,打开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迅速将香囊收好,揣入怀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踱回胡秀珠身边。 我和铁穆耳出了庙门,刚刚步上大街,忽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孩童,从后面飞快地奔过来,擦过我身边的时候,轻轻碰了我一下,我心中一动,伸手一把拿住他的手腕,笑道:“你做什么?” 小孩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他的手上正拿着我的玉佩。此时见被我发现了,眉头一皱,便要哭出来。我忙蹲下身,看着他道:“不要哭,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偷别人东西?” 小孩见我语气和善,悄悄看了我一眼,含着眼泪道:“我叫小新,我以后不敢了,求姐姐饶了我吧。” 我笑道:“你爹娘呢?” 小新低声道:“我爹死了,我娘生病了,家里一点吃的东西都没了,小新也是没办法。” 我看着他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小新道:“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站起身看了铁穆耳一眼,铁穆耳低头想了想,笑道:“你家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小新道:“请三位随我来。”往前带路,我们跟着他,转过街角,走到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小新领着我们来到一扇破旧的柴门前,轻轻打开门,叫道:“娘,我回来了。” 房里应声出来一个脸色蜡黄憔悴,身体瘦弱的年轻女子,有气无力地倚在门边,小新奔过去扶着她道:“娘,你的病还没好,快回屋躺着吧。”女子抬起头,看见我们,脸色顿时大变,转头对小新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东西,快说啊。” 小新低声道:“娘……。” 女子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眼中含泪跪下道:“小新年纪小,不懂事,求求几位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我摇摇头,上前扶起她道:“你家中怎会如此贫穷?” 女子道:“不瞒姑娘,我的先夫本是汉军,两年前在平定南疆叛乱时不幸亡故,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家中又无田产,生活难以为继。” 我闻言不禁疑道:“你先夫即是为朝廷平叛而死,兵部自然会发抚恤给你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女子叹道:“先夫是汉军,得到手中的抚恤还不到那些蒙军的十分之一,我给他买了棺木,择地安葬之后,便再无余钱了。”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摇头叹息。铁穆耳走上前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女子道:“除了我和小儿,再无他人。”铁穆耳闻言对身后阿罕点头示意,阿罕忙伸手到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她手中道:“这是我家主子赏给你的,你拿去买房置地吧。” 女子大喜,接过银票,拉着小新跪下道:“谢谢两位大爷,谢谢……。” 铁穆耳伸手牵着我,快步走出房门,阿罕在身后扶起女子,也大步跟了过来,一直走到大街上,我扭头看着铁穆耳,铁穆耳微微一笑,俯身在我耳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汉军的军饷和抚恤一直都比蒙军少,这是大元开国以后,先帝定下的规矩,我可以为了你改变,不过最多只能提高两成而已,若要提高到与蒙军一样,定然引来无数反对之声,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我笑道:“皇上,其实微臣有个法子,可以即不修改这条规矩,又能让汉军的遗属从此不再饱受饥寒之苦。” 铁穆耳看着我道:“你不妨直言。” 我道:“汉人女子多善针黹刺绣,洗衣缝补,皇上若能开设一个制衣馆,专门收纳汉军的遗孀,准备布料,针线之物,让她们从事女工,接一些做衣服,织补衣物的活计,再按月发给她们薪金,这样她们靠自己的手艺赚钱养家,其他人又有何话可说?” 铁穆耳想了想笑道:“果然是个好办法。” 我道:“皇上还可按阵亡汉军家中男丁多少,给他们田地耕种,一丁则一亩,二丁则两亩,以此类推,则从此这些孤儿寡母,再也不需为生计发愁了。” 铁穆耳笑道:“好,就依你之言,回去之后朕便拟旨。” 我拱手道:“臣替所有的汉军谢皇上恩典。” 铁穆耳伸手拉着我,回到佑民寺前,坐上马车,对我笑道:“好了,天色还早,我们去畅春园吧,我听说那里有很多游船,我们不如去乘船吧。” 我轻声道:“微臣遵旨。只是许久没有去才畅春园,不知那里景物是否依旧?” 铁穆耳笑道:“是吗?好,今日朕便带你好好游览一番。” 我低声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微臣怎敢劳烦皇上圣驾?” 铁穆耳柔声道:“可是在我心里,恨不得每天都能见到你,和你朝夕相对,日夜相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付出再多,我都愿意。” 第三十章 旧地重游 我闻言心中一热,几乎掉下泪来,忙掩饰地笑道:“皇上说笑了,微臣不过是个卑微的汉人,怎敢承受皇上如此厚爱?” 铁穆耳叹道:“其实在我心中,一直认为蒙人和汉人都是我的子民,也是大元的子民,何来贵贱之分?我当初即然能与你和大哥,三弟结拜为异姓兄弟,就从未岐视过你们,我心里也想废除等级制度,但是这样做会引来所有蒙人的反对,动摇我大元的根基。上次我颁下旨意,将汉人地位提至第二等,在经商和入学上与蒙人平等对待,已经惹来许多非议,此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推行。我虽身为皇上,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只希望你能理解我,明白我的难处。”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大为感慨,暗道:“二哥毕竟是蒙人,不管如何,总要以维护他自己阶级的利益为先,不过做为蒙古皇帝,能有这样开明的想法,已经很不容易,而且听他话里的口气,还会继续为蒙汉平等而努力。”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皇上已经为天下的汉人做了许多,微臣替天下所有汉人百姓感谢皇上的大恩。” 铁穆耳伸手拉住我道:“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象一张织得密密的网,把我团团围住,困在网中央,仿佛再也无力逃脱。 这时,阿罕在外低声道:“铁公子,畅春园到了。” 铁穆耳站起身,牵着我的手,下了马车,大步走进园中,到了湖畔,只见岸边早已聚满了人,一艘艘小船在碧波中来回穿梭荡漾。一片欢声笑语。铁穆耳看着我笑道:“丽君,不如我们同乘一艘吧。”我轻声道:“是,铁公子。”阿罕忙上前要了一艘船。铁穆耳拉着我坐在船上,轻轻握住手中的划浆,我忙低声道:“铁公子,让我来吧。” 铁穆耳柔声道:“叫我二哥。” 我犹豫了一下,只得低声道:“二哥,还是让我来吧。” 铁穆耳笑道:“不行,上次在常州,是你划的船,这次就让我为你划吧。” 我听了,只得道:“但凭二哥吩咐。” 铁穆耳划动双浆,慢慢离了岸,此时已渐近黄昏,太阳落到水面之上,光芒四射,波光粼粼。一条红色的锦鲤从船舷边缓缓游过,看到它,我忽然想到少华,那日也是在这畅春园中,一叶轻舟之上,少华亲手为我捞了一条锦鲤,又看着它从我手中滑落。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少华在城楼上对我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 “如果这故事的主角换成我,就一定是喜剧。” 我和少华早有婚约,少华又对我情深意重,我怎能有负于他。想到这里,我心中登时如乱麻一般,又酸又痛,难以自制。 “丽君,丽君。”铁穆耳在我耳边轻唤。 我从迷茫中惊醒过来,慌忙避开他的眼光,低声道:“铁公子,什么事?” 铁穆耳柔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迟疑了一下,只得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眸子又黑又亮,深得见不到底,锐利的目光仿佛一直看到我的心底:“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额上顿时汗出,忙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道:“不瞒铁公子,我方才在想,畅春园能有今日这般热闹繁华的景象,是因为皇上登基以来,一直施行仁德之政,恩施万民之故,倘若皇上能够继续推行蒙汉平等的政策,重用人才,鼓励商贸,发展经济,不需多费时日,盛世之景便可实现。” 铁穆耳双眉轻扬,柔声道:“真的吗?” 我忙压低声音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铁穆耳放下手中的双浆,轻轻执着我的手,在我脸上仔细看了看,笑道:“丽君,我有件事想问你。” 我心中一颤,过了好一会,方才低声道:“铁公子想问什么?” 铁穆耳慢慢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九王叔那日约你到酒馆中,都谈了些什么?” 我没想到他问的原来是这个,心中一动,暗道:九王爷想来早已知道我就是孟丽君,但他却并未向外泄露我的身份,难道真得只是一心想让我嫁给他,做他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王妃。还有他提到的北地军情,庄公的故事,句句影射二哥和少华,这些话我怎能告诉二哥。 至于他后面说的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言语中谋朝篡位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只可惜口说无凭,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官,就算在百官面前指他谋篡,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九王爷手握兵权,势力极大,在朝中党羽众多,又有太后撑腰,除非有足够的证据和周密的安排,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一举除去。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到时的局势,就不是二哥和我能够控制得了的。想到这里,我笑道:“只是喝酒聊天而已,那家酒馆里悬挂了一张铁弓,据九王爷说是先祖皇帝成吉思汗之物。” 铁穆耳静静地听着我的话,脸上神色未动,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遂起来。许久,嘴角徐徐荡开一丝笑意道:“哦,原来如此。” 一艘小船从身边划过,驶向远处,我抬起头,望着杨柳依依的湖畔,清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铁穆耳默默地望着对面的丽君,她的表情平静,语气平和,看起来不象在说谎,可是据阿罕报称,九王爷自丽君上朝以来,一直与她不合,这次在蒙古酒馆,却为了丽君,打了札礼一个耳光,这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其中必然有古怪,可是丽君为何不肯说实话,难道有什么苦衷不成。想到这里,沉默了一阵,又道:“你觉得李正风此人如何?”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神情平静,似乎只是随口问问,犹豫片刻,很快答道:“李正风武功高强,生性耿直,极重义气,有豪侠之风,而且一向忠于朝廷,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臣良将。” 铁穆耳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将兵部尚书之职授与李正风,你以为如何?” 我心中顿时泛起一丝疑惑,略想了想,很快答道:“皇上英明睿智,自然早有明断,微臣岂敢妄言。” 铁穆耳在我手上紧紧地握了一下,笑道:“我已经想过了,兵部执掌和林,手中握有大元百分之八十的军权,必须用自己最信任的人,木山已经年过七十,几次上折要求告老还乡,选派新的兵部尚书,势在必行。你和李正风一直私交甚深,对他的了解一定胜过我,所以我才将此事问你。你若有什么话,都不妨直言,不必有所顾虑。” 我听他把话说得极明白,不敢再行推搪,只得道:“多谢皇上信任,依微臣之见,以李正风之才,还有他的人品,足可胜任兵部尚书之职,只可惜他是汉人,年纪极轻,资历又浅,和林多是蒙人将领,为朝廷立下许多战功,平时眼高于顶,傲气十足,必不肯听从李正风号令,皇上若任命李正风为兵部尚书,恐怕难以服众。” 铁穆耳听我说完,点头笑道:“说得好,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所以我决定先让李正风兼任兵部侍郎之职,另外再调任梁德意等一批年轻的汉籍武将入和林共掌军权。” 我拱手道:“皇上英明。”说完话,心中却暗暗惊疑,听二哥的口气,似乎想将和林的将领换一部分汉人,让汉籍武将与蒙人一起统领元朝军队,这样做到底用意何在呢? 铁穆耳看出我的疑虑,慢慢凑到我耳边笑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他说完话,忽然在我耳畔飞快地吻了一下,不待我有所反应,很快笑着移开。 第三十一章 旁敲侧击 我红着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心中暗道:为了我?难道二哥把军权交与汉人之手,是为了他和我的将来打算。 铁穆耳伸手执住双浆,轻轻划了几下,忽然又道:“你觉得三弟为人如何?” 除了蒙汉隔阂,身份差异,三弟和那一纸婚约,是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似乎是一种默契,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一直不曾提起他。方才看到丽君短暂的恍惚,明知是因三弟而起,铁穆耳的呼吸忽然莫名地一窒,无法容忍她和自己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就算是三弟也不行。 这种感觉,让他不安,焦虑,无法冷静,甚至恨不得从她心中,把那份属于三弟的记忆全部抹去。 我脑中如响了一个炸雷,轰的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皇甫少华治军甚严,驭下有方,精于行军作战之法,麾下的蒙古骑兵,屡建奇功,又对皇上忠心耿耿,是位难得的大将之才,如今朝廷所需的,正是皇甫少华这样的贤臣良将。” 铁穆耳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早已猜到她会用这样的答案敷衍自己,可是真正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来,心中仍不免涌起几丝感慨,默然片刻,忽然朗声笑道:“好,说得好,不过我今天要问的,不是这个。” 话音未落,一艘船向我们撞过来,撞得我们在水中滴溜溜打起转来,我看那船上的人,却是章实和小蝶,脸上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铁穆耳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道:“怎么,你认识他们?” 我低声道:“二哥,他们是我府中的下人。” 铁穆耳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 但是很快那边过来的一艘船又吸引了我的视线,船上坐得竟是张渔和小兰。我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 铁穆耳看了他们一眼,在我耳边笑道:“小兰好象和你一样是女扮男装吧?” 我低声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笑道:“趁她还没看到你,我们赶快走吧。”我迅速地点了点头。铁穆耳把船轻轻划到岸边,牵着我的手上了岸,飞快地离开湖畔,走到远远的柳树林中。长长的柳枝垂下来,枝条上的叶子已经干枯发黄了。铁穆耳轻轻拂开面前的柳枝,拉着我走上林间小道。 一股烟熏火烤的味道从远处飘过来,我轻轻闻了闻,笑道:“莫非是新疆烤肉?” 阿罕在后道:“张大人说得没错,确实是新疆烤肉。” 铁穆耳笑道:“怎么,你想吃?” 我道:“不瞒二哥,自从我来到元朝以后,就从未吃到过。”铁穆耳闻言脸上的神色变得极诧异。 我惊觉自己失言,忙道:“二哥,我的意思是说自从我来到这世上以来,还从未吃过新疆烤肉。” 铁穆耳笑道:“原来如此。”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到路边,找了两个树桩,拉着我坐下,对阿罕道:“你去买烤肉串。”又对我道:“你吃多少?” 我想了想道:“两串吧。”铁穆耳闻言有些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对阿罕道:“就买两串。”阿罕应声去了,我道:“二哥,你不吃么?” 铁穆耳轻声笑道:“想不想跟我打赌,我赌你一串都吃不完。” 我笑道:“怎么会,二哥你输定了。”铁穆耳看着我笑而不语。过了一阵,阿罕手上捧着两串金黄色的肉串从远处走过来,我看着他手里的肉串,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铁穆耳笑道:“每串有两斤肉,你真得吃得完吗?” 我忙道:“二哥,我方才是说着玩的,我哪里吃得了两串啊。” 铁穆耳慢慢贴到我耳边轻声道:“你输了,该受什么惩罚呢?” 我眼珠转了转笑道:“不如就罚我不许吃,这两串都归二哥吃吧。” 铁穆耳闻言不禁低声笑道:“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阿罕已经走到近前,将肉串递到我面前,我只得伸手接了一串,很重,真得有将近两斤肉。上面还洒了许多花椒粉还有一些辣椒粉。闻起来辛辣刺鼻。我不禁泛起难来。铁穆耳对阿罕道:“你把那一串吃了吧,我和丽君吃一串就够了。” 阿罕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躬身道:“谢铁公子。” 铁穆耳伸手接过我手上的肉串,笑道:“来,咬一口。”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轻轻张开嘴咬了一口,哇,真得好辣。我张开嘴,一边吸气,一边使劲扇风。铁穆耳咬了一大口,又送到我唇边道:“一人一口,你若不吃,我可真得要罚你了。”我只得继续咬下去,不过改成了很小的一口,好不容易吃完了,脖子都辣红了。 铁穆耳看着我笑道:“其实有个很好的法子可以止辣。” 我不停地吸气道:“是什么法子?”这时阿罕在旁道:“铁公子,时候不早,该回去了。”铁穆耳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牵着我的手,快步出了畅春园,坐上马车。阿罕在前驾马,车轮向前滚滚而去。我轻轻掀开车帘看外面,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铁穆耳笑道:“丽君,喜欢大都吗?” 我道:“很喜欢,大都是大元最大的城市,设施齐全,分内城和外城,人口众多,商贾繁盛,经济发达,百姓也颇为安居乐业,真正达到了盛世景象。若是大元的每座城市都能如大都一般就好了。” 铁穆耳轻声道:“是啊,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需要我们二人付出许多努力才行。” 我心中一惊,看着他不敢言语。铁穆耳笑道:“方才我说了,有个很好的法子可以止辣,你想不想知道?” 我疑道:“是什么法子?” 铁穆耳伸下两旁的车帘,轻轻托起我的下巴道:“就是这个法子。”话音未落,已经迅速地吻住了我。他吻得很温柔,一边含住我的嘴唇,一边慢慢地引导着我的舌尖探入他口中,在他嘴里和他的舌尖轻轻交缠在一起。我的耳边仿佛响起天外的音乐,眼前全是粉红色的花瓣从天空慢慢飘落,飘到我身下,托着我向云端飞去,飞得很高很远,一直飞向遥远的天穹。 第三十二章 为情所困 铁穆耳轻轻松开我的嘴唇,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笑道:“还辣吗?”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热热地烫着我的脸颊,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红着脸,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被他的手牵引着,不由自主地靠到他胸前,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很快,很有节奏。 清淡的幽香,从丽君脖颈里透出来,铁穆耳的心跳不禁又乱了几拍,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的发丝间轻吻,手指轻轻抚上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掠过她的脸颊,抚到唇畔,触手肌肤柔软滑腻,让人爱不释手。 这时,阿罕在车外低声道:“铁公子,到了。” 铁穆耳轻轻松开我,拉着我走下马车,进了宫门,沿着一条隐秘的回廊,从后门进了皇太子寝宫,铁穆耳吩咐阿罕在门外守候,轻轻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到里面房中,笑道:“我在外面等着。”说完就走出去了,我忙关上门,飞快地脱下蒙古服装,解散发辫,束好头发,穿上官袍,又把官帽戴在头上,犹豫了一下,开门出来,对铁穆耳道:“皇上,好了。” 铁穆耳慢慢回过头看着我,眼中似乎闪烁着火花。我拱手道:“微臣告退。”铁穆耳伸手从怀中掏出面具,轻轻戴在我脸上,柔声道:“你回去早些歇息,过几日。”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再召你进宫,商谈大婚之事。” 我脸上顿时滚烫一片,慌忙躬身施了一礼,快步走出门,一直走到宫门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下完了,不用二哥逼我进宫,我自个就把自个给送进去了。爱得越深,伤得越深,明知是个死局,却偏偏陷在里面,而且越陷越深。就象一张大网,被牢牢地困在里面,永远都逃离不开。 王府内,一间密室中,王爷盘腿坐在正中一张石床上,正在慢慢运功调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看来伤得不轻。这时门轻轻开了,阿桑悄悄走进来,向他拱手道:“王爷。” 九王爷慢慢睁开眼:“许思远走了吗?” 阿桑躬身道:“属下遵照王爷的吩咐,将许太医一直送到府门外。” 王爷冷笑了一声,闭目不语。阿桑在旁看着他,迟疑了一阵,又道:“启禀王爷,今日皇上下旨,召张御史入宫晋见。” 王爷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目视他:“还有什么话,快说。” 阿桑从怀里掏出香囊,递到他手中:“这是龙卫将军阿术送来的。请王爷察看。” 九王爷接过香囊,掏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愿铁穆耳公子和孟丽君小姐,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王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沉吟片刻,手上忽然发力,一顿把纸条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抛,化作蝴蝶片片飞舞。阿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王爷保重身体。” 九王爷默然了好一阵,低声道:“阿术人呢?” 阿桑躬身道:“龙卫将军已经走了。” 九王爷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闷声道:“他将香囊交给你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阿桑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王爷,龙卫将军说,他今日在佑民寺见到皇上穿着一身蒙古便装,和一个生得十分美丽的蒙古少女在一起,神态间颇为亲密。这香囊中的纸条,便是皇上亲笔所书,和少女一起挂在寺中的祈愿香架上。龙卫将军知道王爷身体还未康复,不敢打扰,所以说完这些话,就匆匆告辞了。” 九王爷默然良久,忽然从石床上跃身下来,背着手,皱紧眉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脸上神情复杂,久久无语。 阿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九王爷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阿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道:“请恕属下直言,王爷既然已经知道张好古的真实身份,为何不在朝堂之上当众揭穿她,这样就可以把铁穆耳逼到两难的境地,他若要坐稳江山,就不得不治张好古的欺君之罪,他若要庇护张好古,定然招来无数反对之声,尽失人心。王爷正可利用这个大好时机,一展平生抱负。” 九王爷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踱到一边,望着墙上那幅刺绣出神。 阿桑在后急道:“属下也是为王爷不值,你为了这个女人受伤吐血,还险些走火入魔,而她却毫不知情,只知与铁穆耳卿卿我……。” “住口。”王爷怒声打断他的话,双拳紧握,脸色变得铁青。 阿桑慌忙跪下来,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爷沉默了好一阵,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他起来,也不看他,转身望着墙上那幅刺绣,口中喃喃道:“阿桑,你不明白,她是本王最心爱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本王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极力在说服自己。 阿桑眼中含泪道:“王爷,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得舍弃儿女私情……。” 九王爷轻轻抬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你放心,倘若有一日,她真得要置本王于死地,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用近似耳语的声音道:“本王若是死了,也要带她一起下地狱,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的声音很冷,恍若寒冰。阿桑不禁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悄悄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默然无语。 九王爷缓缓走到椅上坐下,沉吟良久,对阿桑道:“你速速前往将军府,请阿术过府一聚。” 阿桑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九王爷冷笑一声道:“如今知道张好古真实身份的,又多了一个人。”说完轻轻挥手,不再言语。阿桑只得躬身施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九王爷候他走远,慢慢站起身,打开秘室的门,一直走到自己卧房中,那日,就是在这间房里,不顾一切地动用全身功力,为丽君逼毒,丽君的毒驱尽了,自己却因真气损耗过度,身受内伤,短时无法痊愈。 床上的锦被绣着五色云霞,几只金线的凤凰在云中穿行。王爷不觉脚步慢慢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抚那锦被,丝滑的缎面,细密的织锦,一如丽君脖颈上柔软细腻的肌肤,空气中仿佛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让人沉醉。那一夜的情景又在脑海中浮现,本是占有她的大好时机,却轻轻放过了,只是因为怕得到她的身体,却永远失去了她的心。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心已经给了铁穆耳,自己那一晚的犹豫,却是错了。 王爷直起腰,攥紧了双拳。这时,阿桑在门外轻唤:“王爷,龙卫将军已经到了。” 九王爷很快收敛心神,沉声道:“好,请他到书房中就坐,本王马上就到。” 阿桑转身离去。 九王爷锐利的目光在房中扫视了一圈,皱紧眉头,大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天大地大 我回到御史府中,前脚刚进门,小兰和张渔也跟着走了进来,张渔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小兰见了我,忙迎上来道:“公子,你回来了。”我想到在畅春园见到的情景,心中一动,不禁看了她一眼,小兰被我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脸红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笑道:“没什么。” 随即又对张渔道:“你们方才去了哪里?” 张渔慌忙拱手道:“启禀大人,方才属下等人去了畅春园,顺便买了一些时鲜的水果回来。不曾禀报大人,请大人恕罪。”说完把篮子递到我面前。我伸脖看了看,见是一些栗子,蜜枣,金桔,柿子等物,金黄,鲜红,色泽诱人,不禁笑道:“好啊,果然都是时鲜的水果,以后我不在,你们只管出去玩就是,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说得我好象对你们很严苛似的。” 张渔脸一红,没有答话。小兰忙道:“走吧,我们去洗了来,给公子尝尝鲜。”说完拉着他飞也似地跑了。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书房里,提笔写了一份请柬,走到院中,召来管家李全,对他道:“你去怡红院请玉姬姑娘过府一聚。” 李全应声离去,我又去召来一个下人,吩咐他到库房中把我上次泡的杨梅酒抬到后院凉亭上,又命厨房准备了几个时鲜的菜式。自己慢慢踱到房中,取下桌上那面蒙着红绸的古琴,拿到凉亭上,几个下人很快跟过来,就在凉亭上摆了一张小桌,用几个精致的盘子盛了小菜,再把酒坛抬过来,放在亭子边。 我缓缓走到琴榻旁坐下,伸手轻拨琴弦。天色已渐渐暗了,只有夕阳的余光落在我脸上,淡淡的温暖的感觉。似真似假,似梦似幻。也许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吧,情之一字,最难将息。是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手中琴弦猛然一颤,婉转的乐声从我指间倾泻而出。 “注定一生与天争,注定一生假假真真,成功的门谁是输赢,我逃不开名利缠身。情有几分爱有几分,情爱一生只不过是贪恋痴嗔,怨有几分恨有几分,恩怨一生只不过是互相矛盾,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话,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泪洒长天不问月是圆缺,梦里婵娟醒又难全,人已无眠不赴高处寒烟,今宵惜别怎奈他日想见,爱也眷恋恨又缠绵,人已疲倦历历痴情成怨,可是天可是夜,相逢不改变,可是梦可是路,都还没有边,歌舞升平灿烂中,是否有我的明天,几时天几时夜,相逢又改变,几时梦几时路,都已走到边,晓风残月依稀中,是否有你的从前。” “好,好歌好曲,张大人琴艺越发精深了。”一人站在亭畔拍掌而笑。 我抬起头,却是玉姬,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不插珠翠,不施脂粉,面白唇红,笑如春风。 我立刻站起身,迎上去,执着她的手笑道:“只是一时有感而发,随意弹奏而已,让玉姬姑娘见笑了。” 玉姬含笑道:“大人太谦逊了,玉姬能被大人视为知己,实乃今生之幸事。” 我伸手拉她坐在桌旁,亲自给她斟了满满一杯酒笑道:“这是张某泡的杨梅酒,请姑娘品尝。” 玉姬看了看眼前的酒杯,笑了笑,端起来,和我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很快出声赞道:“好酒,酒味浓厚,还带着淡淡的杨梅香。” 我笑道:“哪里,哪里。只可惜葡萄已过了季,本来用葡萄泡制的酒,味道更是清醇无比,不如等以后有机会,张某再请姑娘品尝吧。” 玉姬笑道:“好啊,玉姬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我笑了笑,站起身,亲自提起酒壶,又为她满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笑道:“来,再喝一杯。” 玉姬也不推让,一饮而尽,向我笑道:“方才大人弹得是什么曲子,曲调激昂,豪情万丈,让人叹服。” 我微微一笑:“这曲子本是唱的一位游侠的生平,这位游侠名叫楚留香,一生游遍大江南北,无牵无绊,快意江湖。令人羡慕。” 玉姬掩嘴笑道:“大人如今身居高位,心系天下黎民,怎得忽然羡慕起江湖人物来了,莫非是和玉姬说笑?” “说笑?也许吧。”我轻轻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它叹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佛语说的好,人间万物,不过是虚象罢了。人生数十年,都是过眼烟云,又何必执著于心中一念。” 玉姬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轻声笑道:“原来大人有心事。”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亭畔,望着那夕阳渐渐落下去,摇头叹道:“是啊,我是有心事,人生在世,谁又能够真正做到歌中所唱的境界呢,情,义,爱,恨,诸多牵绊,如一张大网,罩于其中,无法逃避,也无处逃避。除了面对,没有它法可想。” 玉姬站起身,姗姗走到我身边,把酒杯递给我,笑道:“大人若是为国事忧心,玉姬自问帮不了大人,若是为私事烦恼,不如说出来,也许玉姬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我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多谢玉姬姑娘,只可惜这私事,却无法借助他人之力,只有张某一人面对。” 玉姬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表情,很快笑道:“即如此,却是玉姬唐突了,玉姬敬大人一杯。” 我转过身,和她碰了一下杯,笑道:“玉姬姑娘一片热心,何来唐突之说,倒是张某有句话想问姑娘。” 玉姬嫣然一笑:“大人请问,玉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依旧拉她坐到桌前,笑道:“玉姬姑娘美貌聪慧,品性高洁,是位难得的好女子,可曾想过脱离青楼,恢复自由身,张某不才,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第三十四章 此情易断 玉姬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缓缓道:“大人想为玉姬赎身?” 我笑道:“正是,青楼之中,毕竟不是终老之地,张某愿凭一己之力,助姑娘早脱苦海,回家乡与亲人团聚。” 玉姬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许久才站起身,走到亭畔,望着那弯池水,低声道:“张大人一直待玉姬为知己,玉姬有什么话,也不想再瞒着大人。” 我心中一动,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姑娘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玉姬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女子本是江南人氏,几年前,随爹娘迁来大都,在东街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绸缎庄,卖得都是达官贵人所用的上等丝绸。” “原来玉姬姑娘是富商出生,那为何竟至沦落青楼?”我吃惊地看着她。 “哈,原来你躲在这里喝酒。”一个人在远处朗声笑道。 我回过头,看着他喜道:“正风,是你来了,快快请坐。” 李正风大步走过来,一直走到凉亭上,看到玉姬,不禁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玉姬姑娘也在这里。” 玉姬慌忙施礼道:“李将军。” 李正风很客气地笑了笑,朗声道:“上次在颜右丞府上,在下曾经听过姑娘的霓裳羽衣曲,曲调优美动人,令人至今难忘。” 玉姬慌忙回礼:“不敢,李将军过奖了。” 我把玉姬拉到我身边坐下,笑道:“你和正风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日我们难得相聚,一定要一醉方休才是。”说完提起酒壶给两人满上酒,对李正风道:“这是我新泡制的杨梅酒,你不妨尝尝。” 李正风笑道:“是吗。”把酒送到唇边,轻轻品了品道:“果然好酒,好古如此能干,真是世间难得的人物。” 我笑道:“正风兄谬赞了,其实好古只是一介俗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空怀满腹抱负,到头来依旧一事无成。”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了。李正风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扭头望向玉姬。玉姬注意到他疑问的眼神,苦笑了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一不小心,将酒杯碰落,她很快伸手一捞,动作迅捷,衣袂带风,恍似怀有武功,将酒杯捞在手中,杯中酒水一点未溢。 李正风注意到这一切,不禁面露惊诧之色。玉姬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施了一礼,柔声道:“张大人上次在湖畔弹的曲子,玉姬已经记了下来,还专门编了一支舞,今日斗胆,想请大人再弹一遍那支曲子,玉姬愿为大人伴舞,也好助助酒兴。” 我喜道:“哦,是吗,太好了。张某求之不得。” 李正风站起来笑道:“好古,玉姬姑娘请。” 我拱手一笑:“那好古就要献丑了。”起身走到琴榻前坐下,手轻轻一抚,琴弦微颤,我伴着曲子,低声吟唱,玉姬在一旁挥袖轻舞。歌声忧伤婉转,轻轻唱道: “谁令我心多变迁,谁共此生心相牵,爱恨永坚持,遗憾亦可填,谁令我心苦恼添,前事往影相交煎,谁惧怕深情常留在心田,恨爱交缠莫辨,未怕此情易断……” 我看着玉姬曼妙的舞姿,忽忆起远在北地的少华,心中一痛,只听嘣的一声,琴弦断作两截。 玉姬慌忙收了歌舞,回头看着我,李正风皱了皱眉,没有言语。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笑道:“对不起,张某一时失神了。请两位见谅。” 玉姬微微一笑,伸手扯下头上一根青丝,向我笑道:“琴弦断了,还可以再接,大人若不嫌弃,就暂时用玉姬的长发为弦吧。”说完走上前,把青丝旋在琴柱上。向我点头示意。 我心中不禁大为感动,拱手道:“多谢姑娘赐弦。”继续坐回琴榻前,轻拨琴弦,将曲子弹完。 李正风在旁击掌笑道:“好,弹得好,唱得好,舞得也好。在下敬二位一杯。”说完站起身,为每人倒了一杯,举起来笑道:“来,干。” 三人相视一笑,一起把酒喝干。 天渐渐黑了下来,下人提着两盏宫灯挂在檐下,照得亭上十分明亮,酒过三巡,我渐渐有了些醉意。忍不住执着酒杯,走到月光下,对着天空转了一圈笑道:“对月舞清影,何似在人间?” 玉姬在旁笑道:“大人,你醉了。” “谁说的,我还要痛饮三百杯呢。”我笑着走上台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李正风迅速上前扶住我笑道:“和你喝了三次酒,我醉了一次,你却醉了两次,你的酒量还是不如我啊。” “那是因为你喝得没我多。”我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玉姬:“你瞧瞧她,到现在脸都没红,真是一位女中豪杰,倒是我看走眼了。” 玉姬笑道:“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脸上虽然没红,头却晕得很,离醉也不远了。”说完笑着站起身,向我笑道:“大人,天色已晚,玉姬先告辞了。” 我想了想道:“也好,我送你。”上前执了她的手,同着李正风,一直把她送到府门外,看着她上轿离去,这才回来。李正风和我一起走到凉亭上,看看四下无人,向我笑道:“好古,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我疑道:“是什么好消息?” 李正风压低声音道:“皇上刚刚颁下旨意,撤回了守城的怯薜军,如今无论官员百姓,皆可随意出城,再无阻碍。” 我闻言半晌没言语,确实是个好消息,可是二哥为什么会在此时解除禁令,难道只是因为我和他一起在佛前许下了誓言吗?不过是个誓言,能约束得了什么,他毕竟是皇上,九五之尊,自古君王多薄幸,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就算我做得到,他又能做得到吗? “是走还是留?”我喃喃低语,快意江湖,自由自在,不是比幽锁深宫,暗无天日的日子要开心得多吗? “好古,你不想走了?”李正风大感惊讶。 “也不是,不过事情有了变化,我想再好好考虑考虑。” 李正风沉吟片刻,笑道:“也好,你若是想好了,就来找我,天色不早了,告辞。” 我忙站起身道:“我送你出去。”将他一直送出府门,方才回府。 第三十五章 独闯敌营 北地。 少华骑着白马,风尘仆仆地向前急驰,赶了好几天的路,前面现出一片密密的树林,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少华来到树林外,带缓马缰,低头沉吟了一阵,从马上跃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衫,找了些树枝茅草扎好,做成人形,将外衫穿在草人身上,又取了自己头上的银冠,给草人戴上,转到后面,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马鞭。马儿负痛,飞快地向林中奔去,响起一路铜铃声。 少华纵身上前,从树上飞跃而过,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马,这时,林中响起一阵哨声,无数支箭从暗处射出,马上的草人登时被射得如刺猬一般,哨声停止,从树后窜出几十个军士,手中拿着弓箭,走到马前一看,惊道:“百夫长,是个假人。” 少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稳住身形,悄悄取出背上的铁弓,到箭袋中拿出几支箭,一起劲射而出,军士中箭纷纷倒地,其他军士见状大为惊诧,纷纷取剑在手,向四下张望,少华很快又搭了几支箭,迅即射出,箭无虚发,支支命中,剩下几个军士心中惧怕,发一声喊,四下逃散开来,少华迅速把铁弓背回背上,抽出腰间宝剑,飞身上前,挽起一片剑花,只听痛呼之声不绝,军士们纷纷倒地,转眼便无活口,百夫长见状,转身想跑,少华一个箭步上前截住他,将剑架在他脖子上道:“你们是不是晋王的手下?” 百夫长道:“是啊,请将军饶命。” 少华道:“前面可还埋伏了人手?” 百夫长道:“没有了,晋王这次只派了我们前来伏击将军。” 少华笑道:“很好,希望你说得都是真的。” 百夫长忙道:“小人绝无半句虚言,请将军明察。” 少华道:“可惜我却不能饶你,对不住了。”手上一用力,百夫长慢慢倒了下去,少华把剑在树身上抹了抹,回手插入鞘内。纵身上马,继续向前驰去。 拂晓之时,伴随着太阳从东边的山峦缓缓升起,一阵风过,从远处传来战马嘶鸣之声,炮声和厮杀声。少华缓缓放松马缰,慢慢驰到一处山坡后,把马拴在树上,快步纵上山顶,隐在草丛中向远处望去。 山下就是晋王和察金率领的蒙古叛军,密密麻麻的营帐绵延几里,依山而建,许多留守的兵士手执武器在营地上穿梭,再远处才是两军拼杀的战场。刀枪相向,血肉横飞,战鼓雷动,还有火炮震耳的轰鸣声,山外那一片开阔地,被几万人马带出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黄色雾状烟尘。 少华眼望远处的战场,眉头越皱越紧,几日前从大都出发时,曾命下人送去一封飞鸽传书,命营中将士坚守营地,不得擅自出战,如今看来,自己的命令并未被很好的执行。陈秀和吴浩等人分明已经率领营中军士,倾巢而出,与人数远胜己方的八万叛军力拼。 少华努力压抑住自己纷乱的心绪,慢慢站起身,从怀中掏出干粮啃了几口,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平息,夕阳缓缓沉于山谷之后,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最后变得一片漆黑,山下的营地上燃起熊熊的篝火。 少华慢慢潜下山,轻轻抽出腰间的宝剑,摸到营帐外,见一个兵士单独走过来,忙跟在他身后,到了暗处,横剑上前,一剑抹了他的脖子,剑极快,鲜血都未来得及溢出,兵士无声地倒了下去,少华将剑返手插回鞘内。将兵士拖到树从后,换了他的衣服,又将他腰间令牌解下来,挂在自己腰间,想了想,拿一把灰尘抹在自己脸上。便大摇大摆地向营地中走去。 进了营门,少华四下看了看,见中间是主将的大帐,便慢慢靠过去,这时一个穿着粉红色罗裙的少女从大帐中走出来,手上托着一个银盘,盘中还有一个玉色的酒壶,两个酒杯,她姗姗走到少华面前,慢慢擦身过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少华,眼中露出惊诧之色,却是那日在晋王府中为少华跳舞的舞伎红香。 少华看看四下无人,忙一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将她一把拖到帐后,抽出腰间宝剑架到她脖子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许叫喊,不然我杀了你。” 红香拼命点头,少华迟疑片刻,松开捂着她的手,红香看了看他,忽然轻声道:“将军请随我来。”少华犹豫了一下,把宝剑插回鞘内,一手扣住她腰上的穴道,慢慢跟着她,穿过大帐后的小道,进了旁边的一座小营帐。 翠袖穿着一身粉绿色的罗裙,手执锦帕,正坐在灯下刺绣,听到帐帘响,抬起来,见到他们进来,脸上神情大变,差点叫出声来,红香忙把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扭头对少华道:“将军请坐。” 少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低声道:“你叫我到这来,所为何事?” 红香走过去拉起翠袖,回到少华身边,忽然一起跪在少华面前道:“我们两姐妹有事要求将军,请将军一定要答应我们。” 少华慌忙从椅上跳起身,定睛看着她们道:“你先说是什么事?” 红香含泪道:“我们是晋王那个老贼抢来的,他杀了我们的父母,请将军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少华疑道:“有这等事,可我看那晋王似乎对你们颇为宠爱啊。” 红香道:“请将军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对晋王恨之如骨,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将军若能帮我们报仇,我们姐妹愿意终身服侍将军,为将军作奴作婢,绝不反悔。” 少华不禁笑道:“这倒不必,只是我现在要偷取晋王的令牌,以便潜回自己军中,你可帮得了我?” 翠袖道:“将军放心,等会我便去引开晋王,你只管下手便是。” 少华道:“好,此次若能成事,我一定派人把你们送回家乡去。” 第三十六章 铁骑滚滚 红香闻言拉着翠袖站起身。翠袖道:“将军请随我来。”少华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忽想到丽君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回头对红香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只好委屈姑娘了。”忽然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翠袖见状吃惊地看着他。少华抱起红香,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对翠袖道:“不妨事,她睡上两个时辰就好了,我们走吧。” 翠袖点了点头,带着少华出了小帐,嘱少华在外等候,自己进了大帐。晋王正坐在太师椅上,与察金等人商讨军情,翠袖从人后悄悄走过去,一直走到晋王身后,伸出粉拳,在他肩上轻轻捶捏。晋王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浅笑,眼波流转,肩上衣襟斜开,露出一抹香肩,雪白细腻,说不尽的妩媚风流,不似平日般拘谨,不禁有些诧异。想了想,对察金等人道:“今日就议到这里,你们下去吧。” 察金等人忙站起身,躬身道:“属下等告退。”一起退了出去。 晋王候他们走远,这才扭头对翠袖笑道:“怎么,想我了,小美人。” 翠袖娇声道:“王爷,你就顾着宠我姐姐,这几日都不理我。” 晋王伸手将她轻轻一拉,翠袖站立不稳,跌坐到他怀里。晋王把嘴唇靠过来,在她脸颊上香了一香。翠袖想到皇甫少华还在帐外窥视,心中羞涩,忙娇笑一声,柔声道:“王爷,这大帐外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恐怕会说王爷的闲话,不如让奴婢到帐后内室中侍奉王爷吧。” 晋王从未见她象今日这般曲意逢迎,骨头早已酥了一半,再加几日的讥讽漫骂有了结果,成功引得陈秀率手下军士出战,折损了敌方几千骑兵,还缴获了不少马匹兵器,心中颇为喜悦,不禁笑道:“你真是善解人意啊。好,就依你之言。”弯腰抱起翠袖,大踏步进了内帐。 少华在外探头看见,忙闪身进去,到桌上筒内取了令牌,快步奔出来,又到营中略看了看,把主帐和军械库、粮库的位置,默默记下来。便抽身出来,到了营门处,将令牌在守卫面前晃了一下道:“晋王殿下派我到敌军那里喊话,劝他们投降,快把营门打开。” 因为这几日都有晋王手下前去营前喊话,或是出口辱骂,守卫不疑有它,忙点点头,推开大门,少华挑了一匹健马,纵身骑上去,飞快地驶到自己军营前,哨兵早已看到了他,高声叫道:“来者何人?” 少华朗声道:“叫吴浩出来,我有话说。”哨兵忙飞跑去叫来了吴浩。 吴浩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少华高声叫道:“吴浩你这个笨蛋,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还不快把营门打开。” 吴浩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眼中不由流下泪来,大声道:“快开门,快开门,将军回来了。”下面军士慌忙把门打开。少华快马驰进去,纵身下马,吴浩从上面奔下来,一把抱住他道:“将军,你可回来了,营里的弟兄可想你了。” 少华想到白日所见,心中不悦,板着脸道:“传我的令,营中千夫长以上将领,一柱香之内,全部到大帐中集合,迟到者每人杖责五十。”说完也不理他,径自奔到自己帐中,换上军服盔甲,端坐在案前。 还不到一柱香,将士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在军案下站了几排,因为从吴浩口中知道将军在生气,大帐中站得满满当当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一片寂静,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少华皱紧眉头,严厉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副将陈秀脸上,出声唤道:“陈秀。” 陈秀立刻迈步出列,朗声道:“末将在。” “今日出战是不是你的主意?” “正是末将。” 少华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拖出去,杖责五十。” 立刻上来两个军士,将陈秀拖了下去,吴浩慌忙出列跪下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您没回来,朝廷的援军又迟迟未到,营中弟兄早已在私下议论纷纷,再加叛军日日在营外辱骂,骂的话难听之极,陈将军为防军心涣散,才不得不率领部队出营迎敌,以振士气……” 少华挥断他的话,朗声道:“拿地图来。” 参将朱福立刻取来一幅军用地图,摊在案上,皇甫少华站起身,吩咐手下,“都过来,趁着天黑,晋王那老匹夫又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们马上发动进攻,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众人一拥而上,围在军案旁。少华待众人站好,又道:“拿令牌来。”一个军士忙飞奔过去,取来令牌。 少华抽出一支令牌,手指叛军营地旁的刘梁山,朗声道:“朱福听令。” 朱福拱手道:“末将在。” 少华道:“我命你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另外再拨给你五百炮军,趁叛军不防,抢占刘梁山,无论如何都要占领这个山头,吸引叛军的注意力,为大军的进攻制造有利时机。” 朱福道:“末将遵命。”上前接了令牌。 这时陈秀已经受完了杖刑,一瘸一拐地来了,悄悄站在人群之后。 少华又指着地图上叛军的营地,朗声道:“郑祥听命。” 参将郑祥上前道:“末将在。” 少华随手拿来笔墨,在纸上标上叛军军械库和帅帐的位置,递给郑祥道:“你率领五千蒙古骑兵,箭上包上火油,从侧面佯攻叛军阵营,重点袭击他们的军械库和主帅的大帐,记住,绝不可轻易与他们交战,你手下人数太少,连他们一个冲锋都敌不住,一和他们接触就马上转移,不得有误。” 郑祥道:“请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吴浩在旁急道:“将军,我呢?” 少华笑了笑,手指图上山谷,“吴浩,你率领五千骑兵,带上强弩和箭矢,埋伏在这座山谷两侧,构筑工事,这条路是退往耶城的必经之路,晋王若率军从这里出击,无论如何都要截住他们。” 吴浩喜道:“是,将军。” 少华走回帐前,环视一周道:“留下一千人守营寨,其余人等一起随我出征,一定要取下晋王的头颅献给皇上。”众人一齐应道:“是,将军。”少华纵身上马,拔剑在手,带着几万蒙古铁骑,如滚滚洪流一般,突出营门,向远处的叛军营中冲杀而去。 第三十七章 乐寿交河 大都。 我一夜无眠,直到天亮时才稍微眯了一下,睁开眼,头还疼得很,看看快到五更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上早朝。 大殿上,伯颜出列道:“启奏皇上,河间之乐寿,交河疫情泛滥,染疫病亡者已有六千余人,臣恳请皇上调派名医前往救治,立刻控制疫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铁穆耳闻言皱眉不语。 颜成道出列道:“皇上不如派遣一位得力的大臣,携宫中御医前往,御医医术高超,定可将疫情完全控制住。”我听到这里,不禁抬头看了皇上一眼。 铁穆耳触到丽君的目光,心中一惊,很快道:“宣慰使都林听旨。” 都林出列道:“微臣在。” 铁穆耳道:“朕命你率领太医院三位院史即日起立即赶赴疫区,不得有误。” 都林道:“臣遵旨。”我看着他心想:此次我若是能前去就好了,只是皇上肯定不会同意,而且这次疫情到底是什么,还不得而知。若是无法控制,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啊。想到这里,我眉头紧皱,沉吟不语。铁穆耳在上面看了我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散了朝,我站在宫墙处等到伯颜出来,上前向他拱手道:“下官参见伯颜老大人。” 伯颜看着我笑道:“张大人有什么事?” 我道:“下官想问大人一个问题。” 伯颜道:“大人请问。” 我道:“此次疫区的病人都有些什么症状,能否请大人明示,下官粗通医术,也许能够帮上一点小忙。” 伯颜看了我一眼,道:“此次疫区患病者都为上吐下泄之症,病情来势汹汹,一旦染上,很快消瘦,轻则虚脱,重则死亡,当地的大夫对此都束手无策。”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暗道:“难道是霍乱?乐寿和交河都在江边,所住者多为贫苦百姓,他们每日喝的是江水,用的是江水,霍乱本是肠道疾病,如若通过水源传染,只怕很难控制。而且此时并无西药,只能以中草药治疗之,有什么草药可以压制霍乱弧菌呢?” 伯颜见我沉吟不语,笑道:“大人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笑道:“没有了,多谢大人。”伯颜向我点点头走了。我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起头,忽见都林从里面出来,忙迎上去,对他拱手道:“都林大人。” 都林看着我笑道:“张大人有何指教?” 我道:“大人此次前去疫区,下官有个方子还有几句话想送给大人。” 都林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张大人请讲。” 我拉着他道:“大人请随我来。”出了宫门,我到旁边书摊上取了笔墨,刷刷刷写了一道方子,又写了满满一张纸,待墨迹干了,递给都林道:“如若其它方子无效,大人再拿出这张方子。也许还能派上用场,这张纸写的则是控制疫情的方法,请大人笑纳。” 都林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道:“张大人这方子,下官还要问问太医院的院史,看看能否使用。”向我拱拱手,上轿走了。 我看着他的轿子远去,叹了口气,转过身,快步上了自己的轿子,回到府中,还刚坐稳,这时,忽有下人在外道:“大人,大内侍卫王阁求见。” 我奇道:“王阁?”想了想,忙奔到前厅,王阁见了我,上前拉着我的手笑道:“好古,走吧,今天我请你喝酒。” 我想了想道:“好啊,去哪?” 王阁笑道:“自然是去蒙古酒馆。” 我不禁有些犹豫,可是又不好拒绝他,只得道:“好啊,就去蒙古酒馆。”又道:“你等我一会。”转身进了房,关上门,换上一身白色的长衫,束了银冠,又把宝剑佩在腰间。出了门,和王阁携着手,来到府门外,上马往城西而去。王阁在马上对我道:“好古,说起来那天真是怪了,我和你都在密林里,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内侍卫统领阿罕,他黑着一张脸,把我训了一顿,还说以后再也不许我带你去打猎。我问他你去了哪里,他说你已经回府了。” 我想起那夜的事,脸上一红,忙道:“是啊,是阿罕把我叫醒的,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先回去了。” 王阁笑道:“原来如此。” 骑到十字街心,忽有两骑骏马从一旁的南大街上缓缓驰过,左边那个衣饰华贵,相貌俊美,腰上佩着金鞘的蒙古弯刀,正是在家面壁思过的龙卫将军阿术,右边那个方脸大耳,身材魁梧,却是兵部侍郎格赤。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看神态似乎颇为诡异。我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这两人怎会在一处,看他们的样子,鬼鬼崇崇的,莫非在谈什么隐秘之事。 阿术和格赤将马驰到街边一处比较偏僻的蒙古酒馆前,下了马,携着手走了进去。 我心中一动,扭头对王阁笑道:“王阁兄,我们不如就到那家酒馆边喝边聊吧。” 王阁举目望了那家酒馆一眼,笑道:“怎么,好古兄喜欢偏僻些的酒馆?” 我抿嘴一笑:“王阁兄有所不知,偏僻的酒馆人少,安静,可以跟你好好地聊一聊。” 王阁点头笑道:“言之有理。”一夹马腹,和我一起驰到酒馆楼前,下了马,把马牵到树下拴上,大步进了门,老板迎过来笑道:“两位客倌请。”我举目四望,瞥到阿术穿着赭色蒙古袍的背影在楼上一闪,进了雅间,忙对老板道:“楼上还有雅间吗?” 老板笑道:“还有,两位请。”引着我们上了楼,推开阿术隔壁那间雅间的门,请我们进去,转身叫小二端了几盘小菜,几大坛酒来。放在一旁。便关门退了出去。 王阁一手拍开酒坛的泥封,给我倾了满满一碗,又给自己倒满了,笑道:“好古,我早想跟你喝酒了,只是一直没有空闲,今日难得有机会,一定要痛饮三百碗才是。” 我看着他笑道:“不是吧,你们蒙古人怎么都喜欢用碗喝酒,我酒量这么少,只好甘拜下风了。” 王阁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喝醉了回去睡上一觉,反正我今日不用到宫里去,你晚上也不用上朝。” 我闻言不好拒绝,只得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王阁很快又给我们倒满了,道:“再来。” 我心中急着想去隔壁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哪里有心情喝酒,趁王阁不注意,悄悄把碗里的酒泼在旁边的楼板上,自己提起酒坛,给他满倒了一碗酒,笑道:“上次看你演练了一套高深枪法,实在是佩服之至,这碗我敬你。” 第三十八章 神秘来信 王阁也不推让,一口喝干了,接过酒坛给两人满上酒,笑道:“上次好古弹的那支曲子,曲调慷慨激昂,王阁也好生佩服,这碗我敬你。” 我笑道:“好啊。”一转手又把酒给泼了。这样你喝一碗,我泼一碗,转眼酒坛子空了,王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我去叫小二再拿两坛酒来。” 我怕他看到我泼在地上的酒,慌忙起身道:“你坐着,我去叫。”说完伸手使劲按他坐下,几步奔到门外,召来小二,对他道:“再去拿两坛酒来。”小二应声下去,很快又给我们提来两坛酒。我拍开泥封,给王阁倒上,笑道:“来,再喝一碗。” 王阁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睁开醉眼看着我道:“好古,你的酒量不小啊,怎得还没醉?” 我顿时红了脸,忙掩饰地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人醉在心里,脸上看不出来。” “醉在心里?好,说得好。”王阁摇头笑道,又灌了一碗酒下去,对我道:“好古可有喜欢的女人?” 我心道:不是吧,男人喝醉了,就要谈女人。只得道:“没有,王阁兄莫非有了?” 王阁展颜一笑:“是啊,我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我忙提起酒坛,给他满倒了一碗酒,笑道:“能让王阁兄看中的女人,一定不是人间凡品吧,只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王阁将酒一饮而尽,摇手道:“不提也罢。”又给自己满倒了一碗酒,一仰脖灌了进去。我不禁有些疑惑,笑道:“怎么,那女人不好?” 王阁也不答话,又给自己倒满酒,一口喝干。站起身去拿酒坛子。 我见他已有了十分醉意,忙止道:“王阁,你不能再喝了。” 王阁伸手轻轻推开我,扯开嗓子叫道:“老板,快拿酒来。”我无奈,只得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小二道:“你再去拿一小坛酒。”小二依言去了,提了一小坛酒过来。王阁伸手接过去,拍开泥封,嘴对着坛口喝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坐到一边,没有动,看着他把酒不停地灌到嘴里,看着他把酒坛放下,慢慢倒下去。我站起身,轻轻扶住他,把他扶到榻上躺下,出来对小二道:“快去熬碗醒酒汤,再拿条热毛巾来。”小二应声去了。很快端了水盆来,又把一碗醒酒汤递到我手里。 我坐在王阁身边,用勺子舀了汤,慢慢喂到他嘴里,喂完了,又到水盆里拿起毛巾,拎干了,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王阁伸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口中低声道:“娘娘,娘娘……。”我心中一惊,停下手,看着他通红的脸,心中暗道:“娘娘,难道他喜欢的那个女人,竟然是二哥的妃子,怪不得他这么痛苦,喝了这许多酒,也不知道他喜欢上的是哪个娘娘?二哥登基已经一年多了,娶进宫的妃嫔怕是有好几十个,二哥是个勤勉的皇上,难免要冷落她们,这些女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内心的痛苦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唉,富丽堂皇的巍峨宫殿中,扼杀了多少美丽少女花一般的青春。” 王阁皱着眉,口中还在低声地说着什么,我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窗前,望着那一轮鲜红的落日,心中感慨万千。这时隔壁一阵突然提高的说话声传入我耳中,我顿时忆起自己到这家酒馆来的目的。看了看昏睡中的王阁,忙悄悄走到外间,推门出去,看看四下无人,急忙隐到门外细听。 “来来来,格赤大人,再喝一碗。” “好啊,好酒。”房内传来酒碗相碰的声音。 “格赤大人,在下听闻北地的晋王已经起兵作乱,将皇甫少华的五万骑兵团团围困,日夜攻打,不知可是真的?”是阿术的声音。 “将军为何突然对此事如此关心,莫非是担心皇甫将军的安危?” “哪里,哪里,只是在下的一个远房表弟在刘忠勇部中任职,他的部队已在几日前跟随刘忠勇赶往北地,算时日应该已经到了,却至今还无音讯,不知是凶是吉?” “呵呵,原来如此。”格赤干笑了两声,舌头已有些僵硬,想是喝了不少酒了。“将军有所不知,刘忠勇部并未到达北地。” 我闻言心中一惊,背上登时出了冷汗。 “哦,这是为何?” “木山大人早已下了密令,命刘忠勇部在离北地两天路程的涿城安营扎寨,就地待命。至于是何缘由,连下官也颇感迷惑,皇甫少华麾下不过五万骑兵,与晋王的八万叛军对敌,要想胜他,谈何容易。” “这么说,皇甫少华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驰骋沙场,两军对垒,生死本在一息之间。” 房内沉默了一阵,阿术笑道:“这里的酒果然味道醇厚,我去叫老板再拿两坛来,我们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我听到他的话,慌忙闪身回房,轻轻关上门,慢慢踱到内室,这时夕阳已经沉到楼阁之下,室内变得有些阴暗。 王阁慢慢睁开眼,头还有些疼,他转头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好古,我方才喝醉了吗?”我回头看着他笑道:“是啊,而且醉得很厉害。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胡话。” 王阁闻言惊道:“我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我道:“乱七八糟的,声音又低,什么都听不清。” 王阁看着我道:“真得吗?” 我笑道:“我们是好兄弟,我自然不会骗你。”走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小姐啊,要不要我给你牵牵线。” 王阁忙道:“哪有啊?我现在每天忙得很,根本没时间想这些儿女私情。” 我道:“真得吗?你没骗我?” 王阁避开我的眼光,低声道:“那是自然。” 我道:“好了,很晚了,你爹娘肯定在家里等你,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不顾他拒绝,拉了他起来,扶着他出了酒馆,又把他扶上马,自己也纵身上马,笑道:“走吧,记得以后想喝酒的时候来找我。” 王阁笑道:“好啊,一言为定。”我们两人在马上相视一笑。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我快马驰到府门前,跳下马,正要进去,忽有一个蒙古小孩跑过来,递给我一封信,我心中疑惑,正想问他,小孩已经转身跑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转身迈步进府,天已经很黑了,我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一弯新月,心里想着方才在酒馆听到的话。 细想之下,总觉得整件事有点不大对劲。怎么会那么巧让我看见阿术和格赤,又那么巧听到他们有关少华的消息,倒象是阿术故意说给我听似的。但是格赤的话却绝不会假,没有援军,这对少华意味着什么。木山的密令应该是出于二哥的旨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敢再想下去,忍不住站起身,双眉紧皱,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好几圈。忽然想到怀中的书信,忙把它掏出来,打开一看,信上只有寥寥数字:“侍卫回宫,趁夜出城。” 第三十九章 趁夜出城 我心中大为震惊,竟有这等事,是谁将这个消息告知我,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呢?我皱着眉头,忽想到二哥在御花园中对我说的话,“只有在阳谷县的那段日子,是朕最开心的时光,可以忘记彼此的身份。称兄道弟,喝酒谈心,亲密无间,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我回想起他当时语气中那种浓浓的伤感,还有看着我时,复杂的眼神,心中忽然生起一种不祥之感,额上顿时出了冷汗。事不宜迟,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对方用意如何,我都绝不能让少华有事,为了他的安危,无论如何我都要博一回,想到这里,我终于下定决心,提起笔,在纸上写好一封信,用封套封好了,放在书案上。出门悄悄唤来张渔,进了内书房,示意他把门关好,自己转身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张渔被我看得脸上微微发红,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张渔,我一向待你如何?” 张渔朗声道:“大人待属下如亲人一般。” 我笑道:“很好,如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办,不知你可办得了?” 张渔面色一紧,用坚定的语气道:“大人说吧,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打算今晚离开大都,前往北地。” 张渔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大人,没有皇上旨意,私自出城,犯的是欺君之罪,大人要三思啊。” 我摇头道:“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是皇甫将军的至交好友,如今眼见他身陷险境,怎能袖手旁观。” 张渔面露担忧之色,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我笑道:“你放心,皇上是仁德之君,不会降罪于府中的下人,我走后,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一到达北地,就会传信给你,还有小兰和小蝶他们,也都交给你照顾了,知道吗?” 张渔躬身道:“是,大人。” “若是真得有什么事,你就去找李正风将军和皇甫将军,他们一定会帮助你。好,你可以走了。”我轻轻挥手。 张渔悄悄看了我一眼,不敢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我站起身,到柜中取出一件戴帽的披风,紧紧地套在身上,取下面具,揣到怀里,蒙着脸,又把佩剑佩在腰间,兜了几张银票,便悄悄开门出来,骑上快马,趁着夜色,很快来到将军府,我纵身下马,用披风遮住脸,上前敲门,一个下人打开门,看着我道:“你是何人?” 我低声道:“我是张御史府中侍卫,有急事求见李将军,请您速去禀报。” 下人道:“你等着。”关上门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李正风从里面大步迎出来,看到穿着披风的我,不禁愣了一下,我向他使了个眼色,李正风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伸手道:“快快请进。”我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李正风一直将我带到内书房,自己起身把门关紧,又伸手请我坐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很快转头看向它处,低声道:“好古深夜来访,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站起身,按着他坐在椅上,向前一步拜倒在地道:“丽君如今有一件事要求将军,请将军一定要答应丽君。” 李正风慌忙站起身道:“你快快起来,不管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就是。” 我眼中含泪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将军不必急着答应。先听丽君说完吧。” 李正风正色道:“我早就说过,正风为了你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我叹道:“丽君打算今晚就悄悄离开大都,想请将军送丽君出城。” 李正风疑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悄悄地离开,如今皇上已经回到大都,禁卫军的禁令也已解除,你若是想去北地找皇甫将军,或是回翠微镇看望爹娘,不管用何种身份,只管去便是,又何须这样大费周折呢?” 我拱手道:“请将军恕罪,这其中的缘由,丽君不说出来,只是不想连累将军,有些事将军不知道,也许还更好些。” 李正风闻言,低头想了许久,抬起头坚决地看了我一眼,道:“好,我帮你,今晚我便送你出城。” 我眼中流泪道:“谢将军,将军对好古的大恩,好古来世一定衔草结环以报。” 御书房。 卫良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铁穆耳,铁穆耳接过册子,打开仔细查看,一直看到最后,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冷冽的微笑,低声道:“好,很好,有这些罪证,足可将安西王置于死地。” 卫良笑道:“到时皇上就可以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另立皇后了。” “打入冷宫?”铁穆耳轻轻摇头,“不,朕要将她贬为宫婢,流放蒙古,为先祖皇帝守陵,那里比冷宫更适合她。” 卫良愣了一下,不敢再言语。 铁穆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弯细细的新月,低声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皇太后的寿诞,庆典安排的怎么样了?” 卫良躬身道:“奴才遵照皇上的吩咐,在宫中修建亲恩殿,从国库拨款,修膳五台山的玉佛寺,购置粮食香火,烛油等物,已备太后饭僧礼佛之用,安南和高丽都已派遣使臣,赶往京城,进献贡品,为皇太后贺寿。” 铁穆耳笑道:“好,你办得很好。” 卫良慌忙跪下道:“皇上谬赞,奴才为皇上办事,本是份内之事,就算为皇上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铁穆耳笑着抬手道:“好了,你起来吧,九王叔伤势如何?” 卫良躬身道:“启禀皇上,御医来报,九王爷确实是真得受了内伤,而且伤得很重,恐怕要调养数月,方能痊愈。” 铁穆耳冷笑道:“受内伤也许是真,但若说九王叔是练功时走火入魔,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只怕另有原因吧。” *** 为了感谢大大们的,半夜上来传一章,:) 第四十章 月下遁走 卫良想了想,低声道:“以九王爷的武功,一般人根本伤不了他,而且据监视九王爷的人来报,他前天晚间还是好好的,而且还曾骑马去了一趟公主府,与长公主在府中呆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出来,出来时神情忧虑,行色匆匆,似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第二日就听到他走火入魔的消息,难道是那一晚有人刺杀他?” 铁穆耳想了想道:“看来此事需从长公主身上查起,只是如今驸马已被贬往南疆,长公主也因旧病复发,前往五台山静养了。”他说到长公主,眼中似有不忍之色,一闪即逝,轻叹一声,低声道:“也罢,此事且放一放。” 卫良又道:“还有那个李正风,他与张好古过从甚密,实在超脱同袍之外,其中莫非也有什么隐情?” 铁穆耳微微一笑,低声道:“对李正风,朕自有安排,你去唤阿罕来。” 卫良拱手道:“是,皇上。”起步退出去。 过了一会,阿罕进来道:“微臣叩见皇上。” 铁穆耳缓缓坐到龙椅上,默默看了他一阵,笑道:“朕招你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阿罕躬身道:“请皇上垂询。” 铁穆耳低声道:“你觉得,李正风此人如何?” 阿罕想了想道:“此人作战勇猛,又有谋略,人品也极好。” 铁穆耳颔首道:“很好,你说,李正风是否知道张好古的真实身份?” 阿罕惊诧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道:“微臣愚钝,猜不出来。” 铁穆耳笑道:“你真得猜不出来?” 阿罕慌忙跪下叩头道:“微臣万死,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叹道:“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阿罕叩头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 铁穆耳鹰目微扬,目视着他,好一阵方道:“朕决意太后寿宴之后,就让李正风接任兵部尚书之职。” 阿罕心中一惊,急道:“皇上三思,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铁穆耳笑道:“朕已经等她等了两年多,朕不想再等下去,朕也知道不能太急,可是俗话说的好,夜长梦多。再拖几日,只怕又会生出变数。朕不希望再有任何改变。” 阿罕眼中含泪道:“皇上,请恕微臣斗胆,有几句话,臣不得不说。” 铁穆耳双眉紧皱,冷声道:“朕意已绝,不必再说了。” 阿罕跪前几步,喉中哽咽道:“皇上,听臣一言。孟丽君才貌双全,确是一位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只是她毕竟是汉人,又与威武将军之子皇甫少华订有婚约。君夺臣妻,于礼不合,皇上若执意要将她纳入后宫,皇甫少华和他父亲定然联合朝臣抵死谏言,那些蒙古皇亲也会趁机作乱,只恐危及皇上的千秋大业,女子怎能与江山社稷相比……” 铁穆耳脸色变得铁青,很快挥断他的话,沉声道:“朕是皇上,大元的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个女子,只要朕将兵权,政权牢牢地握在手中,就可为所欲为,谁敢反对,朕就杀一儆百。” 阿罕抬起头看着他,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门外忽有一人道:“奴才有急事禀报皇上。” 铁穆耳朗声道:“进来。”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轻轻推开门,匆匆走进来,向铁穆耳施了一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铁穆耳脸色顿时一变,轻轻挥了挥手。太监迅速退了出去。 铁穆耳皱起眉头,盯着阿罕看了好一阵,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他起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你跟随朕多年,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有什么事,自然不会瞒着朕,对吗?” 阿罕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慌忙跪下答道:“微臣不明白。” 铁穆耳叹了口气,轻声道:“朕刚刚接到消息,你已经将大内侍卫阿提和成丁悄悄召回宫中了,这是为何?” 阿罕悄悄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嗫嚅道:“属下以为,皇上已经回京,不需再派人跟着张好古,所以今日一早就命阿提和成丁回宫中当值了。” 铁穆耳紧紧地盯着阿罕看了许久,直看到阿罕额头冒汗,方才收回目光,轻声叱道:“糊涂。” 阿罕慌忙叩头道:“微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皱紧眉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很快道:“你现在立刻赶往御史府,传朕旨意,召张好古进宫。”阿罕慌忙拱了拱手,飞快地退了出去。 新月慢慢东移,已是子夜时分,把守城门的禁卫军兵士,整齐地站在城门前,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忽然响起急骤的马蹄声,很快驰近,是两匹马,一匹马上坐着穿着便服的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身上从头到脚裹着一件披风,看不到面目。 禁卫军的小头目认得李正风,很快奔上前,拱手道:“属下参见将军。” 李正风笑道:“不必多礼,这位是本官的朋友,有急事要出城,你们赶快把城门打开。” 小头目不敢多话,迅速上前,招呼几个手下,拔下巨大的铁拴,用力拉门,厚重的城门吱吱吱地开了,马上黑衣人向李正风拱了拱手,低声道:“告辞。” 李正风拱手回礼,眼中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一路保重。”黑衣人微笑点头,一夹马腹,飞快奔去,马儿很快出了城门,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李正风朗声道:“快把城门关上。” 兵士慌忙上前,将厚重的城门慢慢推上,插上铁拴。李正风立在城门前,默然了一阵,转身拨马回去。 御书房。 铁穆耳的面前摆着一封书信,封套上写着小兰收,阿罕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她是什么时候出的城?”铁穆耳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不带一丝感**彩。 “属下查问过守城的兵士,子时之时,李正风曾经带着一个黑衣人过来,说是他的朋友,有急事要出城,兵士不疑有它,很快打开城门,放他出去了。”阿罕颤声道。 铁穆耳默然片刻,忽然伸掌在案上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巨响,书案上顿时裂开一条极深的大缝。 “属下这就派人去把他追回来。”阿罕面如土色,频频叩头。这时,窗外响起三声更鼓。 “三个时辰,她已经走得很远了。”铁穆耳脸色很阴沉。 “请皇上放心,微臣挑选几匹快马,很快就能追上他。”阿罕朗声道。 铁穆耳沉默片刻,低声道:“去叫卫良来。” 阿罕慌忙站起身,转身退出去,不一会,卫良快步走进来,躬身道:“奴才拜见皇上。” 铁穆耳朗声道:“传朕旨意,准张好古回乡探亲。” 卫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拱手道:“是,皇上。”转身退下。 阿罕待卫良走远,回头看着皇上:“属下不明白?” 铁穆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她即然想去北地,就让她去吧,否则她一定会恨朕一辈子。”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低语道:“北地离大都路途遥远,朕若料得不错,等她到达北地之时,叛乱怕是早已经平息了。” 第四十一章 安城酒店 阿罕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可是,皇上真得打算就这样放她走吗?” 铁穆耳沉默片刻,低声道:“阿罕,你马上带领二十名大内侍卫,日夜兼程,赶往北地,一定要赶在张好古之前到达军营。” 阿罕犹豫了一阵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属下把张大人带回来。” 铁穆耳轻轻摇头,许久,又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依她的性子,定然不肯回来,必要之时,你可设法制住她,事非得已,她若要怨朕,也只有让她怨了。” “必要之时。”阿罕反复地默念这四个字,忽想到一事,忙道:“皇上,要不要把李正风抓起来,治他的罪。” 铁穆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治罪,以私放朝廷命官的名义治罪?把张好古女扮男装,从军入伍,考取状元的事告诸天下吗?” 阿罕闻言语塞。铁穆耳眸中忽然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看来这世上,最了解朕的,还是只有她。”阿罕不敢再多话,拱手道:“是,微臣领旨。”快步退了出去。 铁穆耳待阿罕走远,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眉头紧皱,眼中疑虑重重。 我骑着马一路急驰,迅速出了城门,驶上官道,往前奔了几个时辰,此时天空已渐渐露出鱼肚白。到了一个岔路口,我勒住马缰,稍稍停顿了一下,挑了那条通向北地的小路,又往前奔了两个时辰,天渐渐大亮起来,前面又是一个岔路口,我看着它,忽然犹豫了起来,二哥现在想必已经知道我离开大都的消息了,以他的心智,自然能猜到我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北地,倘若现在过去找少华,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勒住马缰,在路口徘徊了许久,抬起头,看向中间那条路,这是通向西北的,离北地很近,不如走这条路,然后折向北地吧。我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打马向西北方急驰而去。 九王府。 王爷坐在席上,正在慢慢运功调息,额上沁出微微的汗珠。这时,门无声地打开了,阿桑轻轻走进来,见到此景,立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好一阵,王爷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道:“怎么样?” 阿桑拱手道:“启禀王爷,属下刚刚接到消息,铁穆耳颁下旨意,准许张好古回乡探亲了。” 王爷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似喜似忧,许久方才徐徐叹道:“她已经走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忽转柔和,轻声道:“皇后的宝座都不能留住她,还有什么能够留住她呢?” 阿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没有言语。 王爷轻叹一声,又道:“也许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不过。”他轻挑双眉,低声笑道:“是人就有弱点,她的弱点,就是太重情义,一听皇甫少华有难,就急着赶往北地。否则,就算阿罕撤走侍卫,大开城门,她若是不肯走,本王又能如何?” 阿桑忧道:“只是阿术此人太过奸诈,今日虽助了王爷,只怕他日又会背叛王爷。” 王爷淡然一笑:“阿术因张好古之事,触怒了铁穆耳,若想重回朝堂,就只有全心依附本王,又何来背叛二字。” 阿桑闻言,迟疑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道:“属下不明白,只是区区一个汉人女子,王爷如此一心倾注于她,只恐误了将来的宏图大业啊。” 王爷摇头笑道:“你错了,本王何时说过要放弃皇图霸业?大元的天下本来就是属于本王的,只是时机未到而已。等本王身体复原之后,就向母后请一道旨意,纳孟丽君为妃,再利用推举大汗之机,夺了铁穆耳这小儿的帝位。到时万里江山和女子就都是本王的了。” 阿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很快黯然道:“王爷,恕属下直言,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是一个祸根,只怕会对王爷不利。” 王爷攸地睁开眼,怒视着他,阿桑迅速跪下道:“属下愿意接受王爷处罚,只是在王爷处罚属下之前,请听属下把话说完。” 王爷沉默片刻,眼中怒意忽然消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那些所谓的祸国红颜,罪不在她们,而在君主。历朝历代为君者,哪个身边没有美女相伴,后宫佳丽三千,出众者当不在少数,英明睿智的君主,自会以国事为重。君主自身荒淫无道,祸国泱民,丢了大好江山,却将罪责推在弱女子身上,实在是可笑之至。这个道理铁穆耳自然明白得很,只可惜阿罕却不明白。” “王爷。”阿桑抬起头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 九王爷伸手止住他:“我知道你对本王一片忠心,只恐美色误了我的大业,若本王料得不错,阿罕放走张好古,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是啊,美女怎能与江山相比,但若是没有心爱的女子陪伴身侧,共享荣耀,就算得了江山,又有何乐趣而言。对孟丽君这样的奇女子,铁穆耳不会放手,本王就更不会放手了。” 阿桑无声地叹了口气,拱手道:“王爷英明。” 王爷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阿桑,低声道:“张好古这一走,定然不肯再回来,你马上带几个得力的手下,日夜兼程赶往北地,最好赶在张好古和阿罕之前到达,这封信由你亲自交给耶城县尹,教他依信上之言行事。” 阿桑躬身道:“是,王爷。” 九王爷略想了想,笑道:“你附耳过来。”阿桑闻言凑到他近前,王爷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许久,阿桑点了点头,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告退。”缓缓退了出去。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西安州的州府所在地,安城的大门刚刚开启,一骑快马,卷起一路烟尘,飞快地驰进城门,马上坐着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袍,头束银冠,腰上佩着一把镶着明珠的宝剑,生得眉若春山,目如秋水,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笑起来灿若桃花,美若仙子。让人看得目眩神摇,几乎不能自已。 少年一直驰到大街正中的一家酒店前,方才停下来,纵身下马,迈着大步进了酒店。掌柜的是一个穿着皮袍的胡人,颔下留着几绺长须,见他进来忙迎上去笑道:“这位客倌请进。”又对身后一个模样俏丽的胡人少女叫道:“小翠,快给这位客倌奉茶。” 第四十二章 邂逅故人 小翠含羞看了少年一眼,飞快地奔到柜后,端了一个茶盘过来,白袍少年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小翠把茶盘轻轻放在他面前,给他满倒了一杯茶,娇声道:“公子请用。” 白袍少年微微一笑:“谢谢,再给我来一碗阳春面,几个时鲜的小菜。”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一双眼睛看来也透着疲惫,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 疲惫的神情掩饰不了他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少女不禁呆了呆,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透出些揶揄,顿时红了脸,慌乱地应了一声,快步跑到后面忙活去了。少年扭头朝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店,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上的是雅间,楼下的是大堂,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大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几桌客人喝多了点酒,面红耳赤,在那里大声喧哗不止。 少年略微皱了皱眉,用优雅的姿势,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小啜了一口。他的手臂随着抬起的动作,从袖子里露出一截,珠圆玉润,雪白细腻,恍若女子。楼上传来一阵哄闹声,少年循声望去,只见向着楼梯的一间雅间打开了,里面走出一群衣着鲜丽的男子,喝得满脸通红,迈着醉步,蹒跚地走下来,一边还在热闹地谈论着什么。这时小翠正好端了一个菜盘过来,盘里放着一碗阳春面,还有几碟小菜,做得色泽诱人,充分暴露了女孩的私心。她的眼睛只顾看着座上的少年,丝毫没有留意楼上下来的客人。 只听哎哟一声,一碗热乎乎的面全部洒在了走在最前面的华服胖子的手背上。啊的一声,胖子烫的跳了起来,一百度啊,手上登时起了一大片水泡,小翠吓的花容失色,只管呆呆地看着他,都忘了说道歉。胖子怒喝道:“你这个死丫头,走路不长眼啊,烫你大爷。” 掌柜地慌忙迎上来打躬作揖:“这位大爷对不起,都是小女的错,请大爷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了她吧。” “饶?可以啊,陪银子来,大爷可是靠手吃饭的,这一烫起码十天半个月不能挣钱了,你叫我吃什么啊。”胖子皱眉瞪着他,说实话,确实很痛。 掌柜的战战兢兢道:“陪多少,大爷支个话。” “多少,最少五百两。”胖子抬起另一只未烫伤的手,张开五指。 “大爷,你饶了我吧,五百两,便是把小人这把老骨头拆了,也没这个数啊。”掌柜吓地腿发软,想不到碰到了一个敲诈的,真是老天不长眼。 “少一分也不行,拿不出钱来,老子就砸你的店。”胖子怒喝,一旁的同伴也纷纷起哄道:“说得是,冯大爷向来说一不二,烫成这样,只要你五百两银子,已经是你祖辈积德了。” “求求你了,大爷。” “哼,拿不出钱,就拿你这丫头抵吧,长得也算差强人意,算老子倒霉了。”胖子眼中露出淫笑,似乎忘了烫伤的手背。另一只好猪爪伸过去欲摸小翠的脸。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竹筷刷的一声飞过来,打在他的指节上,啊,又是一声惨叫,胖子怒道:“谁,是谁敢打老子。”身旁的瘦同伴指着窗前:“我看到了,就是那个穿白衣的小子。” 一群人顿时撇下掌柜父女,转而向少年围过去。 “你竟敢打我。”胖子气势汹汹。少年抬起头,一张粉脸因为怒气涨得通红,如上了胭脂一般,旁边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少年开口了,面容俊俏,声音却不太动听:“兄台身为七尺男儿,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哼,臭小子,竟敢管大爷的闲事。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胖子大怒,便待上前,只觉眼前一花,已经被少年左右开弓扇了两个耳光。纤细洁白的手,力道却极大,打得他眼冒金花,口鼻流血。瘦子见状不妙,很快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胖子心中怒极,招呼手下人,“一起上,让他知道我冯某人的厉害。”众人纷纷上前,少年并无惧色,双拳齐出,呼呼生风,打得几个人东倒西歪,正好把胸中的郁闷一起打了出来。这时瘦子领着一个衣饰华贵,相貌英俊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见了店中情景,皱了皱眉,飞步上前,推开围着的人,喝道:“都给我住手。”少年闻声转过脸来,男子看到他,木然片刻,惊呼道:“小月!”这时,少年的拳已到了他的眼前,他惊喜之余,竟然忘了闪躲。砰的一声,眼前闪出无数金星。少年这时才看清他的脸,讪讪回手:“原来是你。” 北地。 两军相遇,杀得昏天黑地,尸横遍野,经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胜负已分,晋王的三万骑兵和察金的五万叛军,被士气大振的蒙古骑兵全部击溃,除小股逃脱之外,大部被剿灭,察金被乱箭射死,晋王带着两个侍妾,率领剩下的几千骑兵,本欲从山谷逃往耶城困守,却被吴浩的强弩组成的铜墙铁壁阻住,无法逾越,无奈之下,只得狼狈向离耶城几十里外的刘庄逃去。 少华吩咐郑祥率领五千军士,骑快马,四处搜捕零散的逃兵,又嘱咐陈秀留下来打扫战场,清点伤亡的将士,自己带着吴浩,亲自挑选了两千最精悍的骑兵,骑着最快的战马,向晋王逃走的方向追去。 少华和身后的军士来到刘庄时,天已经擦黑了,庄内住了一百多户普通百姓,泥土结构的房子,墙上还晒着牛粪,只是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声,连鸡鸭的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恍若鬼域。 少华指挥手下的两千军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向庄中悄悄潜进。推开一扇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袭来,死人,到处都是死人。晋王竟然在垂死挣扎之时,把全庄的百姓都拉去做了他的垫背。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但是看着眼前这些白天还平静地活着,晚上却死于非命的男女老幼们,少华的心还是沉入了谷底。 房前屋后都种了果树,天上没有月光,黑影幢幢,一阵风过,似有无数人马隐没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扑过来。穿过一处弄巷的时候,房后忽有几支暗箭射出,少华身后几名骑兵中箭从马背上跌将下来。 敌在暗,我在明,形势对我军不利。少华不禁皱起了眉头:“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晋王,只要抓到他,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树丛后飞快地奔出来。一直奔到少华战马前,顿住脚。月光下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军士服,两眼闪着泪光。 吴浩怒喝道:手就去拔剑。 “将军,是我。”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少华一惊,忙抬手止住吴浩。弯下腰将她一把拉上马背。仔细一看,真得是红香,神情惶乱,脸色苍白之极。 第四十三章 鸟尽弓藏 “我知道晋王那老贼在哪里,就在庄中那座最大的宅子。”红香的语气很坚定。 少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一派真诚,脑中迅速盘算了一番,决定相信她。想到这里,他扭头对紧随身后的吴浩低声道:“你率一千骑兵,从左边迂回过去,歼灭大宅外围之敌。” 吴浩领命而去。少华吩咐身后人牵来一匹战马,叫红香骑在马上,又命另外两个军士护送她回军营,自己率领剩下的一千骑兵,向庄中心那座最大的宅子扑去。跟随晋王来到刘庄的,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亲信随从,虽自知必死,依然奋勇迎战,饶是少华手下都是骁勇之将,要应付眼前这些亡命之徒,难度却是加大了几倍。经过一夜的厮杀,不知斩杀了多少叛军,终于冲过重重阻碍,来到大宅前,这时少华已经成了血人一个,宅子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少华挥手示意身后军士上前破门,门没有关紧,只是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蓬密集的箭雨,走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少华也被一支流矢射穿了左臂,为怕手下发觉,他很快挥剑斩断露在外面的箭簇,向后示意冲进去。箭如飞蝗,从树后,窗前,墙外,如雨般射来,在这大宅中每前进一步,就必须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一直攻到花厅前的照壁外,箭雨骤然停住,四周寂寂无声,远处响起若有若无的鸡啼,天就要亮了。 少华一夹马腹,千里马长嘶一声,跃过眼前高高的照壁,轻轻落在花厅前,一个人影惊呼一声逃去,少华张弓搭箭,正中他的左腿,人影倒在地上,轻轻呻吟,少华驰马奔过去,伸手将他提起来,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普通军士,脸色苍白,额头痛得不断渗出汗珠。 “快说,晋王现在在哪里?”少华紧紧捏住他的脖子。 军士稍有迟疑,少华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几分。军士慌忙答道:“我说,我说,他已经出了大宅,往西逃了。” 少华手一松,任他垂直落到地上,用剑柄一敲马屁股,马儿穿过园中小径,飞快地奔出后门,向庄外急驰而去。奔了半个时辰,果然见到一群人影骑着快马,狼狈向前逃窜。少华从身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瞄准落在后面的几个人,手一松,箭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几声闷哼,人影从马上直栽下来,前面的马并无半点停滞,依旧往前狂奔,一边返身向少华放箭,少华费力地拨开飞来的箭簇,手臂上的箭伤还在流血,让他有几分晕眩,扭头看身后,并没有手下跟来。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近,几乎能看清他们背上衣甲的纹路,少华咬咬牙,再取几支箭,不慌不忙地搭在弦上,箭无虚发,又有几个人影坠下马来。此时脚下路渐渐陡了,却是一处山坡,前面的战马渐渐慢了下来,天已大亮,可以看到马上人的衣着装束,最前面那个一身淡黄色盔甲,黑色披风,头戴金盔,身材魁梧,正是叛军头领晋王,后面还有三个穿着普通军士服的骑兵,象是他的亲信。 晋王一直驰到山坡上,听到渐渐变大的水声,心中一惊,忽然勒住马停了下来,向身后示意,身后一个亲信驰到坡前,向下一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扭头对晋王道:“王爷,这里是一处悬崖,下面是耶江。” 晋王脸色一变,正要说话,皇甫少华的千里马已经驶到近前,看着马上神情惨然的晋王,少华脸上露出笑容,用平稳的声调朗声道:“晋王殿下,放下武器投降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当今皇上仁德,说不定会念在叔侄的情分上,赦免你的死罪。” 晋王绝望地环视左右,身边只剩下两个亲兵,还有穿着普通军服的翠袖,另一个叫红香的侍妾已经在昨晚的抵死拼斗中失踪了。翠袖骑着马,站在晋王身后,紧紧地跟着他,脸上没有死亡的恐惧,看着少华的目光甚至有几分笑意。 沉默了好一阵,晋王脸上忽然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你来杀我啊,来啊,本王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投降两个字怎么写。” “好,我成全你。”皇甫少华微微一笑,跃下马来,不眠的追击和杀戳,使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一双眼也全是倦怠的血丝,受伤的左臂还在流血,一阵阵晕眩袭来,少华紧咬下唇,呛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向晋王行了一礼,“殿下请。” 晋王拔出腰间战刀,扑身上前,刀剑相交,当的一声,溅出几点火花。晋王明显不敌,被震退几步,身后两名亲兵见状,一起拔出兵刃,拥了上来。翠袖悄悄跃下马,站在后面,默默地观看战局。 悬崖后几十步开外的小树林里,陈秀无声地跃下马,伸手到马背上摘下铁弓,朝铁弓上搭了三支箭,是皇甫将军教授他和吴浩的连珠箭,没想到此时却成了取他性命的致命武器。陈秀慢慢抬起头,望着远处皇甫少华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犹豫,手在弓弦上轻轻颤抖,许久许久都没有松开。 少华紧咬牙关,挥剑迎上,低头避过同时向他砍来的三把战刀,猛地一剑刺入左边那个亲兵的心窝,趁着拔剑后退之机,又闪过了晋王砍向头顶的刀风,飞脚踹开另一个亲兵,一声惨呼,亲兵被他狠狠的一脚踹下悬崖。 晋王眼见手下尽皆身亡,心神俱乱,刀法已经完全乱了章法,就象一个快溺死的人,垂死挣扎之际,他的眼里写满了疯狂。十几招后,皇甫少华终于奋力磕飞了他的战刀,将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晋王殿下,得罪了。”皇甫少华微微一笑,伸手欲点住他的穴道,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翠袖忽然手执长剑,扑身过来,一剑刺向晋王的后心。 皇甫少华忙喝道:“你做什么?”话音未落,翠袖手中剑已经刺穿了晋王的心窝。 “你华摇头苦笑,这时树丛后的陈秀缓缓闭上眼睛,右手猛地一松,手中三枝箭划出三道弧线,破空而过,发出三声尖利的啸声,向悬崖上飞射而去。 第四十四章 九死一生 事起突然,让人无从防备,少华耳听着身后铁箭破空的利啸声,危急中只得挥剑左拨右挑,只可惜连珠箭的妙处在于,箭一起射出,分三个方向袭敌,最后一起中靶心,少华只拨开了前两箭,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声,然后是震耳的流水声,来不及思索,意识已经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陈秀手执铁弓,从树丛后慢慢走出来,一直走到悬崖边,俯身看崖下湍急的流水,脸上神情复杂莫名。远处吴浩率领几百个军士从悬岸下飞快地纵马过来,震耳的水响掩盖了马蹄声,陈秀呆呆地站在崖上,神情恍惚,毫无所觉。 “陈秀。”一声断喝传来。 陈秀猛地一颤,慢慢转过身,只见吴浩和几百个军士从身后疾驰而来,每个军士手中都握着一把利刃。看着陈秀的目光悲愤之极。他们一路跟随将军战马的蹄印而来,远远地望到悬崖上的将军中箭坠崖,却无从阻止,直到看到陈秀手执铁弓从一旁的树丛后钻出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施放暗箭,暗算将军的卑鄙小人。 陈秀苍白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浩的眼里缓缓流下泪来:“陈秀,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陈秀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一派沉静,右手慢慢抽出腰间宝剑,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对不起。”猛地横剑抹了脖子。 安州城一座大宅院中,一间布置的极雅致的饭厅内,周祥坐在椅上,一只乌黑的眼圈上敷着一个冰袋。我坐在他对面,一边吃着一大碗阳春面,一边微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手也太重了些。”周祥咧嘴一笑,重逢的喜悦,让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了,强迫自己忘记初见她的那一晚,可是它总在梦境里重现,如今真得不是梦,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大口地吃着面,一点也不象个温婉的淑女,满心的快慰,让他以为这一切又是梦境,悄悄伸手掐自己,很疼。 “你不是在湖北驻军吗?怎得到了这里。”我把面吃完了,用布拭了嘴,看着他笑道。 “我是回来休假的,西安州本来就是我的家,不过这次回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再遇到你。”周祥满脸笑容。 “说真的,你怎么会认识那些狐朋狗友,要不是我了解你,还真把你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人。”我皱眉道。 “那都是儿时的朋友,你放心,我以后会告诫他们,收敛一点。”周祥语气诚恳。 “这还差不多。”我笑道。“你那个朋友的手怎么样了,敷了药没有。”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他手要是不好,岂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愿。”周祥笑着打趣我。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朋友,烫伤若不极早医治,会发炎化脓的。”我笑道。一边站起身,环视左右:“这是你的房子,很气派啊。” “是啊,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升任四品肃卫将军以后,州尹就把宅子还给我了。” “哦,怎么没看到嫂夫人?” “她在娘家,没过来。”周祥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娘家?怎么,小两口拌嘴了。”我回头看着他笑。 “不是,是我还没把她从娘家娶过来。”周祥脸上露出坏坏的笑。 我不禁哈哈笑道:“看不出,你这个榆木脑袋也有开玩笑的天分啊。” “榆木脑袋?这就是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吗?”周祥语气带着些伤感。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很快坐回椅上,佯作看墙上的挂饰。 “说说你吧,怎么会到西安州来,又怎么改名叫柳明堂了?”周祥凝神看着我。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想来想去,却不知从何问起。 “一言难尽啊。”他的话勾起我心中的伤感,我拿起桌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筷托,放在手上把玩。 “你的未婚夫,他好吗?你们还没完婚吗?”周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他,”我摇头苦笑:“他现在好不好,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等他休假回来就要完婚吗?” “本来是的,只是晋王突然叛乱,他身为五万骑兵的统帅,自然要以国事为重,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离开我,奔赴北地去了。”我轻声叹道。 “原来你的未婚夫,是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我有一位朋友,也在皇甫将军手下任职,名叫朱福,是个参将。”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他军中的消息?”我欣喜地跳起身,抓住周祥的手,周祥的脸忽然红了红,我惊觉自己失态,忙放开他笑道:“不好意思。” 周祥低声道:“我可以帮你,这里离北地骑快马还有三天的路程,我现在就用飞鸽传书,询问北地的战况,明晚就可以得到消息,不如你在府上先住一日吧,如何?”他心里没底,只怕被拒绝。 “那怎么好,太不方便了,我还是住客栈吧。”我很快站起身。 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送你。” “你的眼睛怎么样,好些了吗?”我担心地看着他,简直就是一熊猫眼,确实手重了些,挥出去以后,才看清他的脸,已经收不回来了。 “没事,你那点花拳绣腿,伤不了我。”周祥轻轻一笑。 “你们这些大男人,就爱逞强。”我也笑了笑,快步走出去,周祥领着我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隆生客栈,要了一间最好的上房。等我安置好,就告辞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祥就来叩我的房门。 “走吧,小月,我带你去吃刀削面。” “刀削面?呃,好。” 出了客栈,走在安城的黄土大道上,身边是拥挤的人群,其中有很多是胡人,这里靠近大元的北部边境,来往做生意的各族人等很多,吃完刀削面,周祥拉着我在城里乱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全都逛遍了。 安城是座平原城市,城中的建筑十分古朴,街道由黄土铺成,很平整,也很宽敞,街上行人颇多,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非常热闹。只是我心里担心少华,根本无心赏玩,只盼着天快些黑下来,北地的战事,叛乱是否已经平息,少华他好吗?这些疑问纠缠着我,使我难以平静。 一直到夜深,还是没有消息,周祥告辞离去后,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心里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说不出来的难过,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刚系好包裹,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低着头道:“进来。” 第四十五章 劫后余生 周祥轻轻推开门,迈步进来,看到我束好的包裹,惊道:“你要走?” “是啊,我打算马上启程前往北地。”我伸手摘下墙上的佩剑,又把包裹背在肩上,向他拱了拱手:“这两日多有叨扰,就此别过。”就要推门出去,周祥在后道:“等一下。” 我回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不如我送你去吧,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上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周祥迟疑半晌,低声道。 “不用了,你也是有军务在身的人,让你陪了我两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转过头,径直往外走。 “等一等。”周祥飞身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你这是干什么?”我皱眉看着他。 周祥脸上神情犹豫,许久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这是我今天早晨刚刚收到的,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唉,你自己看吧。” 信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我心头,我颤抖着手接过他手中的信件,却没有勇气打开它。周祥的语气很沉重:“这是朱福用飞鸽传书送来的信函,信上说皇甫将军几日前在捉拿晋王时,被暗箭所伤,坠入耶江,至今下落不明。” 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昏暗,只听到周祥焦急的叫声:“小月,小月……。”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地。 皇甫少华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顶是青色的瓦面,他挣扎着坐起身,脑中一阵晕眩,只得又躺了下去,胳膊上的箭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有一些轻微的疼痛,只是胸口的箭伤还痛得厉害。 少华轻轻解开内衣看了一眼,伤口被一大堆粗布条包扎着,捆得乱七八糟,显然为他疗伤之人并不懂得包扎之术,捆成这样,跟一团乱麻似的,连布头在哪都找不到,到时看他怎么解开。想到这里,少华不禁摇头莞尔。 坠下悬崖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晋王被翠袖一剑杀死,正在震惊之时,耳畔忽然听到尖锐的啸声,不及思索,一边用剑拨,一边向一旁闪避,铁箭来势太快,只避过了心口,伤在左侧。 以为自己马上要命丧当场,却听到女子的一声尖叫,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到身前,随后的事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少华环视左右,这是一间普通的北方民居,室内摆着一张矮桌,一个木凳,桌上还有一盏油灯。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老妇人,手上端着一碗稀粥,她看到少华,笑道:“你醒了。快把粥喝了吧。” 少华惊讶地看着她:“大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受了箭伤,已经昏迷三天了,是你娘子把你从乱军中救回来的。”老妇把稀粥端到他面前。 “我娘子?”少华的眼睛睁得好大。 “你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这么美貌,又这么贤惠的娘子,她守了你几天几夜,几乎没有合过眼,方才是老身硬把她拖下去休息的。” “你是说,我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少华顾不得想娘子的事,急忙伸手拉住她。 “是啊,你伤得很重,又被江水泡过,幸好我庄上有个卖蛇药的,懂得些医理,用了草药,外敷内服,方才把你救过来。” “多谢大娘,这是什么地方?离军营有多远?”少华想到丽君,若是得知他的噩耗,她该会如何的伤心啊,必须马上赶回去。 “这里是周庄,离军营有五十里路。” “大娘,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军营去。等回到军营,我再叫人上门酬谢。”少华归心似箭。 “你要走?”门轻轻地开了,一个模样俏丽的绿衣女子站在门边,哀怨地看着他。 “翠袖?”少华大感惊讶:“是你救了我?”老妇立刻识趣地走了。 翠袖慢慢走到床边,端起那碗稀粥:“将军,你已有几日粒米未进了,若不吃饱,如何有力气回军营?” “谢谢你。”少华伸手想接过她手中的碗,牵动背上伤势,不禁皱起眉头。 翠袖瞪了他一眼:“伤成这样,还想自己吃东西,还是我喂你吧。”说完便舀满一勺,递到他唇边。少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犹豫片刻,低声道:“姑娘,叛乱?” “你放心,叛乱已经完全平息了。你军中的将领向朝廷奏了捷报。”翠袖嘟起小嘴看着他。 “你都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们我的消息,还有你姐姐呢,这次能够平定叛乱,你们姐妹立了大功,我要向皇上奏请,给你们封赏。” “我和姐姐帮你,为的不是封赏。”翠袖双颊微红。只是因为私心,所以没有把将军还活着的喜讯告知他的手下,只希望能够多在他身边待一段时日,哪怕只有几天。这几日每日看着他沉睡中的脸,那么苍白,那么憔悴,心便痛得如刀割一般,恨不得那一箭射在自己身上。只可惜这个大木头,根本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意,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军营中去。 少华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翠袖慌忙按住他:“不行,你伤得太重,最少也要卧床休息几日,方可活动。” 少华摇头推开她,慢慢下床,站在地上,忽然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栽倒。翠袖迅速伸手扶住他,低声埋怨道:“没见过象你这么固执的人,把这碗粥喝了,我就去军营,让他们派人来接你回去。” 少华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如今连行走都困难,确实不宜出行,终于点了点头,翠袖欣喜不已,忙扶着他坐在榻上,把碗里的粥一勺勺喂到他口里。喂完粥,又扶他躺下,这才转身出去。到了门外,她又迟疑了:“真得要把将军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的手下吗?”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天上一阵雷过,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翠袖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天不用去了,最好以后天天下这样的大雨,永远都不要停就好了。 第四十六章 因缘际会 一片寂静中,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眼前一片昏暗,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有人吗?”我叫道。没有人回应,“我这是在哪里呀?”我大声喊道。还是没有人。我迈动脚步慢慢向前走,浓浓的迷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我看到他的脸,惊道:“夏扬,是你吗?”夏扬看着我笑道:“小雪,你还记得我吗,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我向旁边看了看道:“夏扬,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夏扬道:“这是你的记忆,我只有在你的记忆深处才能和你见面。” “记忆。”我茫然四顾。又一个人影闪出来,我叫道:“少华,是你吗?”人影走到我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剑,剑上还在滴着血,是铁穆耳,“二哥。”我惊道。 铁穆耳一把拉住我的手,轻声笑道:“丽君,三弟已经死在我剑下,不过,他却是因你而死。” 我使劲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眼中流泪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铁穆耳轻轻掷下手中的宝剑,慢慢向我走过来。我慌忙转身避开他,向远处奔去,浓浓的雾色中,一个执着铁弓的人从迷雾中闪出来,弓上搭着一支滴着血的长箭,我抬起头,弓握在九王爷手里,他看着我轻声笑道:“我已经把皇甫少华杀了,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嫁给我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不转过身,继续向前跑,迷雾中忽然闪出一匹四蹄飞扬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衣袂飘飞,相貌俊朗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象阳光一般温暖。我看着他叫道:“正风。”李正风伸手把我拉到他的马背上,笑道:“跟我走吧。” 我疑道:“去哪?” 李正风轻声道:“去天涯海角。”一夹马腹,向远处急驰而去。这时大地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我们连人带马一起直坠而下,坠向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惊呼一声,一下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周祥焦急的脸。 “你醒了。”他看着我道,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转眼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衣衫齐整地躺在一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的卧房里,身上盖着薄被,床上挂着青色的纱帐,金色的帐钩上垂着彩色的流苏,这不是客栈。 周祥见我疑惑地看着他,红着脸笑了笑,轻声道:“你方才突然晕倒了,我到城里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了看,大夫说没事,只是急痛攻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慢慢坐起身:“周将军,这是哪啊?” 周祥低声道:“是我家。” 他见我定定地看着他,很快补弃道:“你的身体很虚弱,客栈里吵闹,不适合静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接到这来了。” 他说完话,脸上还微微有些红。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到少华,又不禁叹息一声,抬起头看着他道:“周将军,你说我是不是个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怎么会,小月,你别说傻话了。”周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 “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我连累。我若不是不祥之人,为什么总是带给他们灾难。就连你,也被我连累,不得不踏入让你厌恶的官场。” 周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异样。许久方才低声道:“小月,别这么说,进官场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 这时一个丫环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周祥忙站起来伸手接过去,对她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丫环转身退了出去。周祥端起盘中的盖碗,对我道:“这是我叫下人炖的参汤,你喝一点,精神会好一些。” 我看着他道:“谢谢你。”周祥笑着不言语,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我嘴里。我喝了几口,想到少华,心中伤感,眼里又缓缓流下泪来。 周祥停下手中的勺子,担忧地看了看我:“小月,你方才的样子很吓人,又是哭,又是叫的,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徐徐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做了一个恶梦。” 周祥眉头微皱:“是什么恶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低声道:“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梦,一个摆脱不掉的噩运。”说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祥柔声道:“别难过,皇甫将军只是坠下悬崖,只要还没找到尸体,就有希望。” 我低声道:“周将军,我打算现在就赶往北地。” 周祥闻言惊道:“那不行,你身体不适,不宜太过劳累,不如先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轻轻摇摇头道:“不行,少华的性命危在旦夕,我若不去找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周祥叹了口气道:“西安州离北地很远,你就算日夜兼程,也要走好几日。到那时,皇甫将军恐怕已经……。”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大声道:“不,他不会死的,我相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现在就走。”我从床上爬起身,一下站到地上,起得太急了,头一阵晕眩,险些栽倒。 周祥见状忙伸手将我一把扶住道:“好,你可以走,不过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送你去。” “不行,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连累别人。” “不答应我,你休想离开这座宅子一步。” “……” 皇宫中。 卫良走到铁穆耳身边,将一份加急奏折递到他手中,低声道:“这是北地的参将吴浩呈给皇上的,请皇上御览。” 铁穆耳打开奏折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变,似喜似忧。 卫良看了他一眼,不敢言语。 铁穆耳低头沉吟良久,对卫良道:“北地的叛乱已经平息了。” 卫良忙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除去了晋王这个心腹大患。” 铁穆耳看着他叹道:“只是朕的三弟皇甫少华却受伤坠落悬崖,至今下落不明。” 卫良闻言,低头不语。 第四十七章 耶城客栈 铁穆耳低头想了想,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吴浩在折上说,是三弟军中副将陈秀所为,陈秀本是朕征讨合丹时的麾下将领,此人一向忠于朝廷,绝不可能依附晋王,更不可能叛乱。其中定然有些蹊跷。”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扭头望着卫良,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卫良慌忙跪下道:“皇上在常州的时候,下密旨命陈秀将皇甫少华回大都之事,悄悄告知晋王,奴才完全依照皇上吩咐,并未更改一字,至于他为何突然用暗箭刺杀皇甫将军,奴才完全不知情,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示意道:“你起来。” 卫良叩头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 铁穆耳皱了皱眉,低声道:“朕命陈秀将三弟回大都之事告知晋王,是为了逼晋王早日谋反,也为了让三弟早日离开大都。”他说到这里,忽然轻声低语道:“也为了朕的私心啊。” 卫良没有听清他的话,不禁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 铁穆耳停顿了一下,很快提高声音道:“三弟善于用兵,精通治敌之术,虽只有五万蒙古骑兵,却都是精锐,要对付晋王的乌合之众,应该绰绰有余。朕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早日立下大功,朕才有理由,将朕的妹妹额真公主许配给他。”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下去,象是自言自语道:“做朕的妹夫,如此尊贵荣耀,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卫良拱手道:“皇甫将军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汉人,能得皇上如此垂青,实在是三生有幸。” 铁穆耳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他虽是汉人,却是对朕忠心耿耿的臣子,也是大元不可多得的良将。朕要借此事,让天下人都明白,朕推行蒙汉平等的决心,只要有功于朝廷,不论蒙汉贵贱,朕都一视同仁地加以封赏,可谓一举两得之举。”言毕轻叹一声道:“未曾想,此举竟将他陷于危难之中。” 卫良道:“皇上,依奴才所见,陈秀即然不会反叛朝廷,就一定是和皇甫少华有私仇,或是在军中关系不睦,所以下此杀手。” 铁穆耳沉声道:“不可能,朕对陈秀颇为了解,他的父亲是朕驻守和林时,随侍身边的二品带刀护卫陈易汀,他与皇甫驭风私交甚好,怎会有私仇?更不会因私仇而杀人。” 卫良闻言,低头不语。铁穆耳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郎声道:“你速速派人到兵部,查清陈秀在军中的所有资料,还有平时人员来往,要尽可能详细。” 卫良忙道:“请皇上放心,奴才这就派人去办。” 铁穆耳想了想又道:“事不宜迟,你马上带几个人,星夜赶赴北地,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找到皇甫少华,朕要知道他的确切下落。” 卫良拱手道:“奴才遵旨。” 铁穆耳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挥笔写下一道密旨,递到卫良手中,低声道:“若是皇甫少华还活着,就依这道密旨行事。不得有误。” 卫良叩头道:“是,皇上。”快步退了出去。 耶城是北地城池,城中百姓大多是胡人。夜幕降临之时,两骑快马从城外急驰而入,左边一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头束紫金冠,佩着乌鞘的宝剑,生得长眉星目,鼻直口方,相貌俊朗,衣袂飘飞。右边一人穿着淡红色的锦袍,头束银冠,腰上佩着一把镶着明珠的宝剑,生得明眸皓齿,面白唇红,美如少女。 两人一直驰到客栈前,方才停下来,一起纵身下马,并肩进了客栈。掌柜的是一个穿着皮袍的胡人,颔下留着几绺长须,见他们进来忙上去笑道:“两位客倌请进,要几间上房。” 周祥笑道:“老板,两间上房。” 掌柜忙道:“两位公子请。”引着我们一直走到楼上客房前,伸手推开门道:“请进。” 我笑道:“你叫小二打一些热水,再送两壶茶来。”掌柜唯唯喏喏地下去了。我转头对周祥道:“周将军,这里离军营还有多远?” 周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简易的北地地图,铺到桌上看了一眼,笑道:“还有几十里路,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你赶了这许多天的路,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明天再去军营也不迟。” 我想了想道:“也好。” 周祥向我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我坐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端到唇边,正要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我心中一惊,急忙打开门环视左右,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疑惑地摇了摇头,回身进房,却见地上躺着一封书信。忙把它捡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阿罕在军营。” 是谁将这个消息告知我?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皱了皱眉,起身到隔壁房间,敲开门,周祥见到我,疑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信递给他。 “阿罕?就是上次随皇上来到庐州的大内侍卫统领阿罕大人吗?” “正是此人。”我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下。 “他是来找你的?”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周祥沉默了一阵,走到我对面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满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里,笑道:“小月,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我端起茶,一饮而尽,笑道:“你有什么话,都只管问,我今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祥嘴角不禁浮起一个微笑,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柳月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缓缓摇头:“不是,我本名孟丽君,是阳谷县翠微镇人氏。” 周祥把手里的茶一口喝干,轻轻笑了一声。 我看着他道:“你好象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周祥摇头莞尔,“女扮男装,从军入伍,上朝为官,这些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小月,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他还是称呼我为小月,不过我并不介意:“你问吧。” “当今皇上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我沉默了好一阵,轻声道:“是的。” “那他为何不昭告天下,悬赏缉拿你?” 我摇头苦笑:“你真得想知道为什么?” “你若是不好说,就当我没问过。”周祥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瓷器杯子有着完美的弧形,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第四十八章 夜探军营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着你。好古在当今皇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曾以柳明堂的身份与他结为异姓兄弟。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轮弯月,心情无比沉重。 “当今皇上仁德,即是结义兄弟,就算知道你顶替他人名姓,上朝为官,又有何妨呢?”周祥有些迷惑。 “糟糕的是,他已经知道我是一个女子。” 周祥听了,沉默了好一阵,方才缓缓道:“好古可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明日一早就赶赴军营。”我的语气很坚决。 “此事万万不可,你如今已经犯下欺君之罪,回到军营,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明天让我一个人先去查探一番,再作打算。” “不行,少华如今生死未明,无论有多危险,我都一定要去。” “小月,听我一句劝。”周祥站起身,双眉紧皱,直视着我,“如果大内侍卫真是奉皇上之命,要抓你回去治罪,你现在回军营,只会连累皇甫将军。不如先行离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等我找到皇甫将军的下落,再想办法通知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明亮的双眸中写满了担忧,我不禁大为感动,但这终究是我的事,怎能让别人涉险。 “周将军,这一路让你送我过来,我心中已经很过意不去,有大内侍卫在,明日的军营之行,必然有些凶险,我怎能再连累你。” “小月。”周祥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你竟把周某人看作这样的人,眼见朋友有难,却不顾而去。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明日之行,你不要去,我去。” “周将军。”我定睛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脸上神情十分坚决。 我犹豫片刻,只得道:“好,我听你的,我去歇息了。”说完向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周祥担忧的目光,在身后追随着我出了门。 御书房。 门轻轻叩响,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向皇上施了一礼。铁穆耳从奏折上抬起头道:“什么事?” 太监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到兵部查过陈秀的资料,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铁穆耳沉声道:“你说。” 太监低声道:“兵部所有有关陈秀的资料,只剩下出生籍贯和家人,其它的全部神秘失踪了。” 铁穆耳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语气急促道:“陈秀的家人呢,现在何处?” 太监拱手道:“皇上,奴才已经派人查过了,陈秀的家人本来住在大都城北街的锯齿巷,只是几日前不知什么人把他们全部接走了,奴才命人四处打探,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平空消失了一般。” 铁穆耳不禁皱起眉头,轻声道:“看来这个幕后指使之人,果然棋高一着啊,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只是他这样做,于他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三弟还在暗处得罪了什么人不成?”他说到这里,想了想道:“陈秀府中可还有什么人?” 太监道:“只有一个姓陈的老家人,被陈夫人留下守宅子。听锯齿巷的里正言道:这位老家人两日前也突然离开大都,说是要去乡下接亲人前来同住,只是奴才问遍了附近人家,无人知他老家在何处。” 铁穆耳想了想,挥手道:“好,你下去吧。” 太监躬身退了出去。铁穆耳轻轻向后靠在龙椅上,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久久无语。 这日子时,我悄悄收好行装,到包裹中取出一套唱戏用的头套,还有胡须,颜料,对着镜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又换上一身灰布的长袍,这才打开门,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奔到客栈后面的马厩,伸手解开拴在木柱上的缰绳,牵着马转过身,还没走出两步,一个人影挡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到他的脸,惊道:“周将军。” 周祥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双手抱臂,瞪着我看了好一会,我慌忙避开他的眼光,勉强笑道:“对不起,我……。” 周祥努力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居然想丢下我,一个人去涉险,此举将置我于何地?” 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住他的怒气。 我额上顿时汗出,糟糕,这个把兄弟之义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又要跟我较劲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周守义。走吧。”周祥转过身,也不看我,到马厩中牵了马,大步行去。 我默默地跟着他,悄悄出了客栈,趁着夜色,快马驰出耶城,驰了几个时辰,一直驰到离军营不远的山坡上,两人方才勒住马,望着远处耸立在夜色中的无数营帐,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从悬崖上坠下,生存的机率有多少,若是少华真得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也许从此一个人浪迹天涯,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掏出包里的小铜镜,照了照自己,蜡黄的脸,满脸胡须,把本来面目遮得严严实实,花白的头发,还不错,丑是丑了点,不过最大的好处是阿罕认不出我来。 周祥一扬马鞭,带着我向军营驰去。门前两个军士伸手拦住我们,周祥纵身下马,向他笑道:“我是肃卫将军周祥,朱福将军在不在,我要见他。” 军士飞身进去禀报,过了一会,一个面容瘦削的男子,穿着军服大步走过来,见了周祥,拱手笑道:“原来是周将军到了,快快请进。” 军士忙打开营门放我们进去。我打马驰到营地中间,四处望了望,纵身下马,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帐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蒙古人,还有穿着军服的吴浩,这个人正是我极不希望看到的阿罕。 阿罕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朱福忙上前道:“阿罕大人,这位是下官的朋友,肃卫将军周祥。” 周祥上前拱手道:“下官参见阿罕大人,上次在庐州曾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能再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一旁的吴浩向周祥拱手道:“属下参见周将军。” 周祥一笑:“不必多礼。” 阿罕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周将军,却是故人。”随即把眼光移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第四十九章 缘生缘灭 周祥忙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周守义。” 我捏着嗓子躬身道:“小人拜见阿罕大人。” 阿罕微微点了点头,不再看我,转身对周祥道:“不知将军到此,所为何事?” 周祥轻声叹道:“下官是过来拜访故友的,听闻勇武将军皇甫少华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属实?” 吴浩脸上顿时露出悲愤之色:“将军本来已经将晋王拿下,都怪陈秀那个奸贼,他竟然躲在将军身后放箭,将军不慎中了他一箭,这才跌落悬崖。” 周祥讶道:“竟有这等事?” 我站在一旁,只觉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一直沉到谷底。 周祥想了想又道:“陈秀呢,他现在在哪?” “这厮被我发现以后,立刻拔剑自刎了,没有来得及问出幕后指使之人。”吴浩脸上神情沉重。 我迅速转过身,怕他们看到我眼中的泪水。周祥忙对阿罕道:“下官不敢打扰大人,先行告退。”阿罕点头笑道:“将军请便。” 朱福上前领着我们来到一座营帐前,拱手笑道:“周将军请。” 周祥向他点了点头,急忙拉着我进了帐,伸下帐帘,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周祥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把一块雪白的丝帕递到我手里,我接过去擦了一下,再看丝帕,一片蜡黄,周祥到包裹里掏出颜料,轻声道:“赶紧补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至今还未找到皇甫少华,就说明他还活着,而且活下来的希望很大。” 我明知他是安慰我的话,却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终于劝自己收住眼泪,对着镜子补好色,扭头对周祥道:“我想到悬岸边去看看。” 周祥一把拉住我,“如今阿罕等人都在军营中,你这样匆匆赶去,很容易被他们看出破绽,而且已经过去好几日,吴将军一定已经仔细查看过了。” “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江边寻找,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我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奋力想挣脱他的手。周祥死死地拽住我,怎么都不肯放手。见我一力挣扎,忽然出手点了我的昏睡穴。 周庄。 这一晚,皇甫少华忽然发起了高烧,烧得很厉害,嘴里不停说着胡话,这是前几日都不曾有过的,翠袖心中又急又怕,慌忙奔到庄子西头,请来那位卖蛇药的郎中。郎中伸手给他诊了诊脉,又看了看他的伤口,叹道:“这位公子的伤口发黑,红肿,还有脓水,想来是开始发炎了,老夫只懂得一些普通的跌打损伤的疗法,无法治愈这种刀箭之伤。” 翠袖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先生,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吧。” 郎中摇头:“老夫也无能为力,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恕老夫直言,这位公子受的箭伤极深,离心肺只差毫厘,如不尽快抑制炎症曼延,再拖两日,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说完便起身欲走。翠袖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先生,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郎中低声道:“这位公子即然受的是箭伤,姑娘何不将他送往军营,军中常备有金创药,正可对症下药。”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翠袖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皇甫少华,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好,我送你回军营。” 军营。 “小月。”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周祥坐在离床很远的一把椅子上,压低声音叫着我。发现我正看着他,脸上不禁微微红了一下,笑道:“你醒了。” 我慢慢坐起身,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你千万别说这个话,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老是这么客气,未免太生分了。”周祥笑道,脸上还有些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环顾左右,帐外寂寂无声。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周祥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你饿吗?我去端点吃的给你。” “不,我不饿。”我轻轻摇头。 周祥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我没事,谢谢你。”我翻身下床,蹬上靴子。 周祥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这时帐帘一掀,朱福快步走进来,大叫道:“好消息,将军回来了。” 我喜得一下奔过去,跃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道:“他回来了,在哪里?” 朱福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未及答话,周祥立刻伸出手,把我拉到身后,向朱福道:“皇甫将军真得回来了?” 朱福笑道:“是一位女子用马车把他送来的,我已经将他送到军医帐中去了。” “军医帐?”周祥怔了一下,扭头向我道:“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和朱福身后出了门,向外奔去。来到军医帐前,朱福掀开帐帘,引我们进去。帐中已经聚了好多人,阿罕、吴浩和陈方都在,透过人群,我看到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坐在床边,正在默默垂泪,我急着想过去,周祥使劲拉住我的手,拼命向我使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只得勉强镇静下来,跟着他慢慢穿过人群,走到床边,站在阿罕身后,探头一看,真得是少华,烧得通红的脸,嘴上都烧起了火泡。 阿罕正在询问少女:“是你把皇甫将军送过来的吗?” 少女双眼红肿:“回大人,小女子翠袖,本是晋王身边的侍妾,那日在悬崖边,和将军一起掉下山崖,被水一直冲到五十里外的周庄。” “那怎的今日才把将军送回来?” “将军一直昏迷了五天五夜,庄中的大夫说,不可轻易移动。” “哦,是这样。”阿罕看着她,心中有些疑惑:“他烧了多久了?” “已经烧了一天了,大夫说他的箭伤已经发炎红肿,若不尽快医治,只恐有性命之忧。” 我心中大急,忙贴到周祥耳边低声道:“要赶紧唤军医过来。” 周祥点点头,向吴浩道:“皇甫将军的伤势,军医看过没有?” 吴浩出声唤道:“军医,军医。” 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拱手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吴浩道:“你过去看看。” 中年人走到床侧,伸手诊了诊脉,又到伤口处仔细看了看,脸上神情变得很凝重。 阿罕向男子道:“怎么样?” 中年人低声道:“大人,将军伤口红肿的十分厉害,而且发黑溃烂,显然拖得太久,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恐怕回天无力。” 翠袖闻言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口中连连道:“都怪我,都怪我,若是我早两日送将军回来,也不会弄成这样,呜呜。” 我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向周祥使眼色,周祥眼神迷茫,象是在想什么想得入神,对我的暗示恍然不知,我急得伸脚在他脚上狠狠地踩了一下,周祥呀的一声,象从梦中惊醒一般,朝我看了看,忙上前道:“阿罕大人,下官的这位侍卫粗通医术,不如让她试一试。” 第五十章 聚也匆匆 阿罕转脸看到我,眉头微皱了皱,点头道:“也好。” 我待他话音一落,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迅速奔过去,将少华的手拿出来诊了诊脉,又掀开被子,解开他的衣服看伤口,果然是一处箭伤,伤得极深,几乎穿过来,伤口处黑得发紫,流着脓水,腥臭刺鼻,伤口周围又红又肿,显然炎症已经十会厉害。 我皱起眉头,现在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当务之急,是马上凑齐几样消炎的良药,再为他动个小手术,把溃烂坏死的部分全部剜掉才行。 想到这里,我急忙叫道:“快拿笔墨来。”立刻有一个军士转身去取来笔墨纸张,递到我手里,我转身坐在书案前,挥笔写下几味草药,递给军医道:“先生,这几味药营中可有?” 军医看了看,指着其中两味道:“这两种药没有。” 我忙道:“先把另几味药备齐拿过来,没有的两种药叫人到一旁的山中采摘,明日拂晓前必须收集齐全。”说完又对吴浩道:“借将军匕首一用。” 吴浩惊道:“你要匕首做什么?” 我道:“皇甫将军伤势很重,必须马上为他切去那些坏死的肌肉,否则很难痊愈。” 吴浩扭头看了阿罕一眼,见他默默点头,只得把匕首从腰上拔出来,递到我手里。 我转过头,正触到阿罕怪异的目光,心中一惊,忙收敛心神,朗声道:“启禀大人,做手术时必须保持安静,周围不能有闲杂人等。” 阿罕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所有人等,全部退下。”众人闻言,犹豫了一下,一起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我和阿罕、周祥三个人。 我对周祥道:“你去准备一些干净的棉纱,用水煮沸消毒,再叫人端一盆烧开的热水来。” 周祥立刻转身出去了。 阿罕低声道:“要我做什么?” 我忙道:“小人不敢劳烦大人。” 阿罕皱了皱眉,沉声道:“那我出去了。” 我捏着嗓子道:“大人慢走。”阿罕起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看这家伙的样子,分明是开始怀疑我了,不过现在为了少华,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过了一会,周祥亲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我把匕首放在火上烧了一阵,走过去解开少华的衣襟,小心地把那些发黑溃烂的死肉,沿创面划开,取出来,把伤口清洗干净,又找来几块煮沸晾干的纱布,为少华包扎好伤口,看着他沉睡中的脸,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少华烧得人事不知,要不象我现在这样在他身上割来割去的,又没有麻药,非把他痛死不可。 远远的帐外响起第一声鸡啼,带着几个军士上山采草药的军医回到帐中,我指挥他把几味药一起熬好,熬成极浓的药膏,敷在少华伤口上,又煎了一碗苦苦的中药,亲自喂少华喝了。就坐在床侧,静静地看着他。这碗中药可以消炎退烧,也有安神作用,喝了它下去,少华至少要睡到明日凌晨方能醒来。 周祥一直坐在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抬起头,触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这才意识到他陪了我一整晚,到现在没合过一下眼,心中感动,忙道:“周将军,你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周祥徐徐叹了口气,轻声道:“想不到你还精于金石之术,看来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我笑了一下,正想说话,帐帘一掀,吴浩和陈方、翠袖等一干人大步走了进来,看他们的眼睛都是满布血丝,显然因为担心少华的安危,没有一个人睡了一个安稳觉。我慌忙站起身,拱手道:“吴将军,你来了。” 吴浩一直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华,低声道:“他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轻声道:“将军放心,皇甫将军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翠袖喜道:“真得吗,太好了,谢谢你。”说完不理我惊诧的目光,径直走到床沿上坐下。 我看了看她,慢慢钻到人群后面站着,远远地望着少华,受着伤痛的折磨,他瘦了很多,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他一定想不到,我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守着他吧。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那个叫翠袖的女子看着少华的目光,深情而又热烈,傻瓜都看得出她喜欢少华。听周祥说:她的姐姐也在军营里,名叫红香,是一位模样俏丽的少女,这次能够成功平定叛乱,她们两姐妹是立下了大功的。 周祥轻轻伸手拉了我一下,我叹了口气,跟着他出了大帐,周祥一直把我拉到营帐里,指着床道:“你睡吧,我到外面守着。” 我脸红道:“那怎么好,还是你睡吧,我现在不困。” 周祥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轻声道:“明天皇甫将军才会醒过来,你已经守了他一个晚上,不可能再守他一天一夜,不如早些睡,养足了精神也好和他见面。”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伤感,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拒绝他。呆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周祥轻轻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默然了好一阵,终于回到床铺上躺下,困意袭上来,过了一会,居然真得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天擦黑。我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暗,我慢慢坐起身,向四处打量,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盘馒头,还有一大碗稀粥,想来是周祥为我准备的。 我已经连着几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也不多想,直接走到桌前,拿了一个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周祥掀开帐帘,看我吃得不亦乐乎,不禁笑道:“你刚醒?” 我笑道:“是啊,谢谢你的晚餐。” 周祥慢慢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别客气,可惜军营里除了馒头,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忙道:“可惜没有酒,要不等少华醒来,我们一定要痛饮三百杯才是。” 周祥笑道:“你若真想喝酒,我这就去给你弄两坛来。”说完就要站起身。 我慌忙止住他道:“别,只是开个玩笑。说实话,我现在也没心情喝酒。”说完一抹嘴,站起身道:“吃完了,不如出去到军营里逛逛吧。”说逛是假的,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防守不那么严密,可以想法溜出去,阿罕那家伙不傻,很快就会看出破绽,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周祥笑道:“好啊。” 第五十一章 散也匆匆 两个人站起身,掀开帐帘,一直走到营地外围的栅栏边,沿着栅栏兜了几圈,不觉到了营地后的拐角处,这里寂寂无人,只有银色的月光,无边无际地洒下来。洒在地上,一片雪白。 此时夜静无人,给了我仔细思考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人,要取少华的性命呢?难道陈秀已经被晋王收买了,没道理啊,晋王已经被逼到绝路,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他在这个时候出手伤少华,岂不是傻瓜一个。而且被发现以后,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自刎呢? 周祥一直站在对面,默默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有话要问我?” 周祥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低声道:“小月,你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离开。”我很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 “和皇甫将军吗?” “是的,如果他愿意的话。”我缓缓抬起头,看头顶的明月,风轻轻吹来,有一抹云雾将明月遮住,身边忽然变得暗了下来。 如果少华愿意的话,可是他会愿意吗?他真得会如他所说的,放弃荣华富贵,高贵厚禄,不顾一切地跟我走吗。平定叛乱,立下大功,二哥一定会升他的官职。做一个大将军,岂不比跟我东躲西藏,四处飘泊要好得多。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抛下自己的一切,和一个女人走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愿意呢?”不知何时,周祥走到我身旁,和我并肩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我。 “一个人走。”我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周祥的语气透着淡淡的伤感。 我扭过头看着他,月光照在他脸上,苍白而宁静。 我忽然很想对他说,“你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是很爱二哥,可是我不想嫁给他,更不想做他的后宫三千佳丽之一,朝堂我已经不能再回去了,除了离开,我还能怎么样?”可是我终究没有说出来,脸上一片冰凉,是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滑落。 这时远处忽有一个人叫道:“周将军。” 周祥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大内侍卫服饰的蒙古人大步朝我们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近前,向周祥道:“周将军。” 周祥疑道:“你有何事?” 大内侍卫微微一笑:“在下阿保,阿罕大人要见你的侍卫周守义。”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敢拒绝,只得道:“小人遵命。” 周祥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阿保伸手拦住他道:“大人说了,只见周守义一人,请将军留步。” 周祥眉头一皱,还想再说什么,我忙用眼光止住他,跟着阿保向前面的大帐走去,一直走到大帐前,阿保向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站在帐外。我迈动步子,缓缓走了进去。 阿罕从窗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拱手道:“小人周守义拜见大人。” 阿罕慢慢走近我,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单膝跪地道:“孟姑娘,和下官回京城吧。”我被他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不觉往后纵身跃开几步远,定了定神,用迷惑的语气道:“大人说什么,小人听不明白。” 阿罕重重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孟姑娘,你又何苦瞒我,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我即刻带姑娘回京,我们这就起程吧。” 我心知身份已经被他识破,索性直言道:“不,皇甫将军伤势还没好,我要等他完全好了,再谈回京之事。” “你敢抗旨?”阿罕惊讶地看着我。 “抗旨?你拿圣旨来给我看啊。”我向他伸出手。“圣旨上说了要我即刻返京吗?” “只是皇上口头授意,并无圣旨。”阿罕道。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转过头不理他,就知道二哥不会下什么圣旨,要是我不在北地,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凭我带来的二十名大内侍卫。”阿罕脸上神色平和,不过语气却很生硬,没有转环的余地。 这个死阿罕,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眼珠转了转,换上一张笑脸,柔声道:“阿罕,我们认识也有这么久了,彼此也算了解,我知道你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毕竟是汉人,你若真得为皇上好,就让我留下来吧。” 阿罕闻言沉吟不语。这时,站在帐外的阿保正在帘外侧耳倾听,闻听此言,脸上顿时变色。 我继续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倘若皇上真得娶了我,必然引来后宫和朝野的一片反对之声,到时局面将无法收拾,皇上登基不过一年,暗中有许多人凯觑他的皇位,绝不能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毁了你家主子的千秋大业。” 阿罕皱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孟姑娘,我知道你说得很对,只是皇上这次派了许多大内侍卫跟我过来,就算我想放你走,他们也不会同意,你是跑不了的,不如回去。到了大都再找时机,阿罕答应姑娘,到时一定找机会,助你全身而退。”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阿罕,你又不是不知道,摘下面具,除了你,再没有别人认识我,你只要不告诉那些大内侍卫,又有谁知道我在这里啊?” 阿罕摇头叹道:“孟姑娘,你也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终究是要回去的。早些回到皇上身边,也可以安了他的心,让他专心朝政,不必费尽心力,四处寻找你。” 我见他语气坚决,知道就算说尽好话,他也不会答应我。心中不禁恨极,使劲推了他一把,朗声道:“我若不回大都,你待怎样,莫非要将我杀了。” 阿罕躬身道:“属下不敢。” 我怒道:“即如此,你休想我跟你回去。”说完就待转身离去。 阿罕忙伸手拉住我,压低声音道:“孟姑娘,抗旨不遵,乃是欺君大罪。若触怒了皇上,后果不堪设想,不如以后再想别的办法脱身吧。” 我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仔细地看了阿罕一眼,低声道:“那封书信,是你给我的?” “书信?什么书信?”阿罕脸上一派茫然。 难道不是他,不可能啊?我暂时撇开此事,不去想它,转眼瞪着他道:“你威胁我?” 阿罕忙道:“属下怎敢威胁姑娘,只希望姑娘自己好好考虑考虑。皇上的性子姑娘也知道,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皇甫将军,如今除了回去,你别无选择。”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怒声道:“你不必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回去,你要有种,现在就杀了我。”说完也不理他,转身就想走。阿罕犹豫片刻,纵身过来,欲点我的穴道。我迅速闪身避开他,未及交手,帐外忽然响起一片喧哗之声,吵闹至极,两人都不禁皱起眉头,这时,帐帘一掀,吴浩奔了进来,“大人,不好了,营中有人纵火。”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阿罕眼中的意思我明白,就是“那火是你叫人放的。” 我眼中的意思他也明白,就是“不是我,你别冤枉好人。” 只是片刻的迟疑,两人一起奔出营帐,阿保紧随阿罕身后过来,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很快移开,神色有些怪异。我抬头望远处,只见营地上火光熊熊,看来失火的营帐还不在少数,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一个人忽然奔到我身边,拉着我拔腿就跑,很快没进人群之中,阿罕眼见此景,皱了皱眉,并未马上追赶。 我扭头看到他的脸,却是周祥。出了人群,周祥脚下未停,一直拉着我奔到一个僻静处,这才轻轻放开我,低声道:“阿罕是不是已经识破你的身份?” 我皱眉道:“是啊,那把火是你放的?” 周祥摇了摇头:“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这火突然着起来,而且越烧越大,象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也正在疑惑。” 我向少华所在的大帐望去,营帐并没起火,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就想朝那个方向走。 周祥慌忙拉住我道:“小月,事不宜迟,趁着现在营中混乱,你必须马上走。” 我急忙甩开他的手,低声道:“不行,少华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怎能就这样离开?” 周祥压低声音道:“小月,所谓事急从权,你现在留在皇甫将军身边,不但帮不了他,反倒会连累他,不如尽快离开,到时再找机会相见。他已经没有性命危险,又有这么多人看护,不会有事的。” 我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阵,低声道:“我知道你说得很对,只是我今日若是走了,以后要再见他,只怕是千难万难啊。”说完叹了口气,转身往少华所在的大帐走去。 周祥在后急道:“小月。” 我回头看着他:“你放心,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周祥叹了口气,快步赶上来,跟着我走过去,在大帐外,我停住脚步,伸手扯断脖子上的碧玉坠子,攥在手心里,周祥上前掀开帐帘,却见陈方、翠袖和几个军士守在里面,陈方见到周祥,拱手道:“周将军。” 周祥点点头,拉着我走到少华床前,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皇甫将军怎么样?” 陈方道:“还好,烧已经完全退了。” 我走到床侧,假装诊脉,悄悄把坠子塞到少华手里,慢慢握紧。他依旧昏迷不醒,不知我即将离开他。我不禁有些难过,周祥说得对,现在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了他,反倒会连累他,不如暂时离开,以后再找机会相见。 周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使劲把我拽出营帐,四处依然是拥挤的人群,还有受惊的马匹,一片嘶鸣之声。到处都是火光,而且好象越烧越大,看样子,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怪不得阿罕怀疑我,是谁这么好心,帮着我逃跑。 周祥拉着我,一直奔到栅栏边,挑了两匹快马,纵身骑上去,趁着混乱,飞驰出了营门,我在马上回过头,只见营地上一片火光,映得夜空都成了粉红色。地上的黄沙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光芒,一阵风过,刮起黄色的尘土,夹着黑烟,铺天盖地而来,看着夜色中的军营,少华吹过的胡笛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一个胡人少女在草原上等待她的未婚夫从战场上过来。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带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归。 与少华今日一别,何时才是相见之期?我咬紧下唇,勉强忍住就要奔涌而出的泪水。一夹马腹,向着茫茫夜色中逃逸而去。 **** 改好了几章,一口气全传上来。 第五十二章 月老牵线 这时,身后的军营中,阿罕已经从人群中慢慢挤出来,四顾不见孟丽君和周祥的身影,嘴角忽然浮起一丝苦笑,沉吟片刻,转身召来身旁的人手,也骑上快马,紧跟着往营门外追了过去。 我和周祥驰到一处山坡前,前面的夜色中忽然响起马蹄声,而且很快驰近,难道阿罕在前面布下了伏兵,不及思索,几十骑人马绕过山坡,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马上人穿着黑衣,看不清面目,当先一人压低声音道:“两位是周将军和张大人?” 我和周祥互相对视了一眼,朗声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 黑衣人道:“请两位随我来。”向后一招手,人群迅速散开,分向几个方向奔去。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疑兵之计,阿罕该头疼该往哪个方向追了。 来不及犹豫,我和周祥跟着黑衣人,向夜色中驰去。驰了几个时辰,不见后面有追兵,此时天已渐渐蒙蒙亮了,黑衣人带着我们驰上前往南方的官道,在马上拱手道:“周将军,张大人,告辞。” 我忙道:“等一等,还未请教侠士大名?” 黑衣人朗声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大人不必知道我的名姓。”说完再不答话,只管扬鞭打马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大殿上。 都林出列道:“启禀皇上,此次疫区的疫情已全部控制住。微臣幸不辱使命。” 铁穆耳喜道:“是吗,爱卿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封赏?” 都林犹豫了一下道:“不瞒皇上,此次能够控制疫情,监察御史张大人功不可没。” 铁穆耳笑道:“爱卿不妨直言。” 都林道:“微臣临走时,张大人写了一张方子送给微臣,叮嘱微臣若太医的方子收效不大,便试试他的方子,微臣咨询几位院史大人的意见之后,用了他的方子,果然奏效,张大人还写了一些控制疫情的方法,要微臣到了疫区之后,清洁水源,将病人完全隔离,病人用过的东西,要么销毁,要么用水煮开,还要逐家逐户的用食醋消毒。微臣和院史大人商议过之后,大人们一致同意采取张大人的方法,疫情才得已逐步控制,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也再无百姓染病身亡,此次张大人居功至伟,微臣不敢邀功,皇上若要赏赐,便赏赐张大人吧。” 铁穆耳闻言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伯颜见状也出列道:“张大人此次立下大功,请皇上论功行赏。” 铁穆耳道:“朕自有主张,你们不必再说了。” 都林和伯颜闻言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只得退回朝班中。 夜,静寂寂的夜。月光如水般从窗外泻进来。 皇甫少华慢慢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快,那处箭伤似乎也不疼了。少华有些讶异,很快,他从床上下来,向门外走去。 月光下,映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低着头,正在地上数着什么。 少华走到他身后,低声道:“老伯,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缓缓回过头看着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皇甫公子,这里是月宫。” “月宫?”少华吃惊地四处张望,除了月光,什么都看不到,地上是雪白的泥土。 “敢问这位老伯贵姓大名?”少华犹豫片刻,拱手道。 “老夫姓月名老,专司人间姻缘事,你就叫我月老吧。”老人脸上堆满笑容。 “月老?姻缘?”真有这样的事?少华清澈的眼睛瞪得好大。“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下的姻缘?”他红着脸,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 “公子的姻缘线,老夫已经拴好了。”月老用手一指,一根红线系在少华脚上,另一头隐没在黑暗中。 “是不是一位姓孟的姑娘?”少华低声道,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喜悦。 月老凝神看着他,脸上神情似喜似悲:“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公子,老夫告辞了。”一阵风过,月老的身影忽然模糊。 “等一等,你还没有告诉我。”少华奋力追过去,想抓住他的衣袖,脚下的红线绊住了他,扑通一交,摔得好重。少华一下从梦中醒来,额上已经出了许多冷汗。 “将军,你醒了。”一张欣喜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是翠袖,旁边还立着穿着粉红色衣裙的红香。 原来是一场梦。身上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这次,我昏迷了多久。”少华问道,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将军高烧了两天,现在箭伤已经结了口,休息几日,便可完全恢复了。”翠袖柔声道,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少华举目四顾:“这里是军营?”发现自己回到了营地,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快。 “是啊,是我妹妹用马车把你送回军营的。”红香在旁笑道,还真是个大木头,人家救了他的命,居然连谢谢都不会说一句。 “吴浩呢?快叫他来,我有话要问他。”少华神情焦急。丽君怎么样了,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消息。 红香皱了皱眉,衣不解带服侍了他三晚,得到的就是这句话,那日失火后,周将军和他的侍卫一起失踪了,吴浩又将自己和妹妹唤到帐中服侍他,意外地发现他手上攥着一个碧玉坠子,心中疑惑,悄悄把玉坠从他手中取走了,玉坠上还刻着两行字:同生同死,不离不弃。不知是何人之物,看来这位皇甫将军已经有意中人了,怪不得对妹妹如此冷淡。就算没有又如何,他是朝廷三品将军,自己和妹妹只是地位卑微的歌伎,能给他做奴婢就算不错了,如何还敢想其它的事情。 红香转身出去,很快吴浩从帐外奔进来,向少华躬身道:“将军,你醒了。”他憨厚的脸上满是喜色。 少华一笑:“是啊,我已经好了很多,让你们受累了。” 吴浩叹道:“不光是我们,还有周将军和他的侍卫,若不是他们在,将军的箭伤发作,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周将军?侍卫?”少华眼中写满疑问。 “两日前,营中忽然失火,周将军和他的侍卫一起走了。”吴浩脸上满是喜色,将军醒来就好,立下如此大功,皇上的封赏是必不可少的。 “周将军,哪个周将军?”少华心急如焚,难道是她乔装打扮来见他,又害怕不是她,患得患失的心情,无与伦比。 “就是肃卫将军周祥,若不是他的侍卫擅长医术,为你疗伤,……。”吴浩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少华脑中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到,原来不是她,失望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 “快去备马,我要回大都。”少华叫道。 “不,将军,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吴浩死力抱住他。 “不要拦着我。”少华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离了军营,我和周祥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出了北地,想来阿罕是再也追不上了,走到前面的岔路口,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里有三条路,一条通向湖北,一条通向江浙,还有一条通向大都。 我勒住马,回头看着周祥,他也在望着我,眼中眸色深沉无比。我咬了咬牙,拱手笑道:“周将军,多谢你这一路送我,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 周祥嘴角轻勾,露出一个带着些苦涩的笑容,,好一阵方道:“小月,你打算去哪里?” 我笑道:“去杭州。” “杭州?你的家乡不是在阳谷县翠微镇吗?为何要去杭州呢?”周祥神情颇为疑惑。 “我要去办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之后,我再回家看望双亲。” 周祥正色道:“什么事?也许我能够帮到你。” 我不禁看着他微笑,笑容里掺杂了些许感动,还有酸涩,不喜欢一个人孤单的日子,但却更不想伤害别人,决然地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诚心的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周祥的眼眸忽然变得深沉无比,:“我不信,我帮不了你。”他见我还要开口,用了一个极坚决的手势打断我:“我知道,你要做的这件事,一定很危险,你不想连累我,但是我,也绝不能让你陷身危险之中。等帮你办完这件事,你再赶我走也不迟。”说完不理我愕然的眼神,策马向杭州方向驰去。 “喂,周将军,你不用回湖北驻军吗?”我苦笑着赶上去,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小月,叫我周祥。”周祥回头朝我一笑,扬起手中马鞭,驾的一声,马蹄飞躜,溅起无数落叶和烟尘。 “哈,跟我赛马,你未必赢得了我哦。”我也扬起手中马鞭,疾驰而去。远远的,杭州城高耸的城墙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九王府。 九王爷轻轻纵身,摘下高高悬挂在墙上的宝剑,呛的一声抽出来,冰冷的剑锋,微微颤动。九王爷将宝剑轻轻旋到身侧,指向地面,剑尖在内力的催动下,发出阵阵嗡嗡的颤音。 月光柔柔,透过窗棂,洒在剑身上,反射出一片耀目的光华。九王爷轻提一口气,在月光下舞动手中宝剑,剑光流转,一环扣一环,时而轻灵飘逸,时而雄浑有力,最后剑势陡得增强,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整个密室内卷起飒飒剑风,刺人的杀气,直透至肌肤之间。 密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走进来,见此情景,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九王爷微微一笑,潇洒地将剑插回鞘内,冷冷道:“什么事?” 侍卫低声道:“徐康来报,陈秀的家人子女已经抵达察合汗国,交由汗王塔思亲自照拂。” 九王爷点点头,低声道:“徐康何在?” 侍卫躬身道:“正在门外等候。” “传他进来。” “是,王爷。” 须臾,一个面容蜡黄,身材瘦小的男子低头走了进来,跪下拜道:“小人叩见王爷。”他的面容与铁穆耳身边总管卫良倒有七八分相象。 九王爷笑道:“一路辛苦,陈秀家人可安好?” 男子忙道:“多谢王爷,小人不辛苦,陈夫人和子女都已安顿妥当,王爷不必挂心。” 九王爷轻声叹道:“陈秀本是忠义之人,本王这次牺牲他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希望他的妻子儿女不要怪我才好。” 男子拱手道:“陈秀受过王爷救命之恩,为王爷效命,本是份内之事,王爷不必为此心怀歉疚。” 九王爷淡淡一笑,挥手道:“你下去领赏吧。” 男子躬身退了出去。王爷待他去远,轻轻击掌,一个侍卫躬身走了进来,王爷向他做了一个决绝的手势,侍卫神情一凛,很快点头会意,轻轻关门走了。王爷转过身,慢慢拔出腰间宝剑,看着它,许久,又抬起头,低声笑道:“铁穆耳,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够狠。若是有一天,你输在本王手里,也只能怪你自己,却怪不得你王叔。” 第五十三章 夜探别院 杭州。 夜渐渐深了。我和周祥一人蒙着一块面巾,行到九王爷在杭州的别院外,我向周祥作了个手势,周祥点头会意,施展轻功,纵身跃过围墙,闪过院中巡逻的侍卫,如一道轻烟般,迅速隐到一处楼阁后,看看四下无人,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浇着燃油的火把,从敞开的窗子掷了进去。 古代的楼阁多是木质结构,又是初冬时节,天气十分干燥,火势一起,立刻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如今九王爷身在大都,别院中侍卫并不多,还有几个留守的家人,见火着起,顿时慌了手脚,立刻聚齐了院中所有人手,吵吵嚷嚷地冲过去救火。 我也跃身院内,到约定的地方寻着周祥,一起避开众人,向后院行来,记忆中那扇大铁门依然紧紧地关着,门上锁了一把金灿灿的铜锁,还缠着极粗的链条。我不禁皱起眉头。 周祥微微一笑,伸手掏出腰间一把匕首,月光下匕首闪着冷冷的光,周祥摆手示意我让开一点,将匕首沿着门缝斩去,铁链应手而断,显见锋利之极。 我竖起两指,做了个OK的手势,好快的刀。周祥虽然看不懂,但是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轻轻推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很快闪身进去,周祥在身后无声地掩上门,跟着我进来。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旁石柱上的油灯。借着微弱的火光,我抬头向四处打量。 这是一间很大的密室,外面是一间厅房,穿过小门,里面还有几个很大的房间,最里面的那间安着铁栅栏,象是一间囚室,我忆起当年隐在王爷书房外听到的话,少华就曾被关在这间囚室里。厅房里摆着高高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靠墙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有砚台,还有一个笔架,上面从大到小插着一排毛笔。里面一间房放着一排兵器架,刀、剑、枪、戟、弓箭,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看来九王爷果然精通武艺。我想起他出神入化的轻功,深厚的内功,还有惊人的暗器功夫,不禁暗暗咂舌,只不知他这次走火入魔是真是假? 大略地扫了一眼之后,我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几本书,是汉人的诗书,还有孙子兵法,贞观政要,史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原来这个大变态竟然喜欢看这样的书。我想起二哥书架上的诗集,史书。不禁轻轻叹息,要征服一个民族,首先要了解他们,二哥和九王爷在这一点上倒是不谋而合。元朝拥有强大的军队,广阔的疆土,若不是后来的元顺帝昏庸无能,弄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我们汉人想从他们手中夺回江山,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周祥在墙上摸索了一阵,转身叫我:“小月,这有个暗格。” 我急忙奔过去。周祥伸手在墙上轻叩,咚咚的声音,显然是空心的。我看到一旁的案几上有个旋钮样的东西,走过去,试探地旋了一下,一阵咯咯轻响,墙上豁开一个窗形的洞。里面放着一堆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线装册子,还有几个漆着黑漆的木盒。 我先打开木盒,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信件,都由蒙古文写就,我随手拿了两封揣到怀里,又伸手到左边那堆上面拿了一本册子,打开翻看,全是蒙古文字,还有些奇怪的符号。看后面记载的数字,应该是银钱,难道是户部往年的帐簿,怎会放在这里呢? 我把它也揣到怀里,又到另一堆上拿了一本,也是蒙古文,我认得里面几个人,李正风、皇甫少华、阿术,格赤、也金,洪明海,他们的年龄,从军经历,籍贯,都记载得十分清楚,周祥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兵部的档案,看来这位九王爷有收集将领资料的癖好啊,不过他收集的都是三品以上将领,而且大多数是蒙人。” 我从怀里把那本蒙古文的册子取出来,递给他,“这个你能看懂吗?” 周祥接过去看了一眼,红着脸笑道:“我懂得蒙古文也不多,看这上面的文字,前面写得是人名,后面写的是银两数,应该是一笔笔交易,九王爷把它记下来,可能是想以此要挟朝中大臣。”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不放在身边,却放在离京城几天路程的杭州,这又作何解释?” 我看着他笑道:“这种东西,放在身边反倒不安全,若是有人揭发,一搜就给搜出来了。当然不如放在这里来得安全,我若不是曾经到过这里,又偷听过他的话,也不会想到他会有这间密室。” 周祥笑道:“这本帐簿虽然不能指他谋反,却可以作为他勾结朝臣,结党营私的证据。这里毕竟不太安全,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点点头,把帐簿依旧揣入怀中,关好暗格,和周祥一起推门出去,抬起头,两人都愣住了。 门外是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大群侍卫模样的人,手中执着刀剑,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侍卫中站出一个蒙着面巾的人,哑着嗓子道:“请两位把东西留下。” 我轻声一笑,冷冷道:“什么东西?” 蒙面人看了看我,哑声笑道:“柳公子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吧,只要你把东西留下,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为难你和这位周公子。也绝不追究此事。” 我心中一惊,扭头看向周祥,他的眼中也全是惊诧之色。汗,蒙着面巾也能猜出我们是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该死的蒙面人一直跟着我们。我倒无所谓,却不能连累了周祥。我无奈一笑,朗声道:“君子一言?” 蒙面人哑声道:“驷马难追。” “好,还给你。”我向周祥使了个眼色,掏出帐簿,信依然留在怀里,把帐簿向远处空中一抛,趁他们分神之机,拉住周祥的手,飞也似地纵身而去。 皇宫中。 阿罕跪在地上,低声道:“属下无能,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双眉微皱,良久方道:“她,不肯回来?” 阿罕低声道:“她对微臣说,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回来。” 铁穆耳脸上神情未变,只是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暗暗考虑什么。 阿罕叩头道:“皇上,她即然不愿回来,何不由她去吧。天下好女子不少……。” 铁穆耳抬断他的话,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圈,忽然轻笑一声道:“她现在一定在江南吧,自由自在,随性而为,如当日一般快意。很好,朕也有许久没有去过江南了,不如让朕亲自去接她回来。” 阿罕慌忙抬起头,眼中含泪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而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汉人女子。” 铁穆耳怒声道:“大胆,放肆。” 阿罕立即噤声不语。 铁穆耳紧紧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声道:“听闻你在北地之时,张好古化身周祥的贴身侍卫周守义,亲自为皇甫少华疗伤。被你识破身份后,还曾经劝你放她离去,你当时本可下手制住她,却犹豫再三,以至让她走了,可有此事?” 阿罕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铁穆耳淡淡一笑,低声道:“朕料得不错,你果然对朕忠心耿耿,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悄悄地放她走了。”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坐回到御案前,似乎在自言自语:“其实在朕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强迫她。”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皇甫少华呢,他现在怎么样?” 阿罕跪在原地,额上渗出斗大的汗珠,好一会方道:“属下离开的时候,皇甫少华还在昏迷之中,据吴浩说,他伤得极重,要调养几日方可痊愈。” 铁穆耳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这么说,张好古走的时候,皇甫少华还未醒来。” 阿罕叩头道:“正是如此。” 铁穆耳迅速站起身,朗声道:“速速准备,朕要赶往江南。” 阿罕大惊,慌忙道:“皇上,太后寿宴将至,蒙古忽里台即将举行,此时离京,万万不可啊。” “哼,有何不可?”铁穆耳冷笑一声,低声道:“朕就是要赶在皇祖母寿宴之前,将朕的妻子接回来。” 阿罕闻言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朗声道:“是,微臣遵旨。”缓缓站起身,正要出去。 铁穆耳突然伸手止住他道:“阿罕,你留在大都,不必随朕前去。” 阿罕一惊,呆立片刻,只得道:“微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慢慢退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小南亭。 清晨,王爷骑着快马,带着几个侍卫,悄悄出了大都城,在路上驰了许久,直到黄昏之时,来到一处种满青松的山林前,王爷下了马,侍卫忙上前,把马拴在一边的树上,跟着王爷沿着山间小路向前走去,走了许久,前面的密林中露出一众房舍,汉白玉的栏杆,高高的楼阁,占地怕有几十亩,气势十足。 走到大门前,侍卫躬身行了一礼,站在门外。王爷大步走进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过来,躬身道:“小人拜见王爷。”王爷轻轻挥手,他忙退到身后。王爷独自沿着回廊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小山坡前。只见前面两排柏树,几行青松,掩映着一块大理石的墓碑。碑上刻着一行蒙文,还有一行汉文。坟前已经摆放了许多祭品,还有一壶酒。 王爷慢慢走过去,站在坟前,拜了三拜,提起地上的酒壶,满倒了一杯,慢慢洒在墓前,山坡下有向阳的地方,开着几枝野菊花,开得十分灿烂,王爷低头想了想,走过去采了一捧,编成花环,轻轻走回来,放在墓碑前。 一阵风从树梢吹过,树叶轻轻摇摆,传来哗哗的响声。王爷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几棵青松,阳光照在墓碑上,闪着光芒。 王爷叹了口气,锐利的眸子里透出一股莫名的情愫:“依儿,我爱上了一个人。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女人,温柔美丽,心地善良,你若是见了她,一定也会喜欢上她的。”墓碑无语,静静地望着他。 王爷轻轻走过去,抚着墓碑,柔声道:“依儿,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当年我曾在你的坟前发过誓言,今生不会再爱别的女人。可是如今……。”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忽然叹了口气。坟前的柏树已经长得很高了,直直地冲上去,枝叶十分繁茂,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洒下斑驳的暗影。 王爷背着手,站在墓碑旁,站了许久,一双眼望着远方,脸上神情忽明忽暗,忽而欢喜,忽而忧愁。白发的老者从后面慢慢走过来,点燃几枝香,合在手心,拜了三拜,又提起酒壶,满倒了一杯酒,也轻轻洒在墓前。向王爷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慢慢去远。 太阳已经落到山坳里,天空蓝得象蓝宝石一样,纯净透明。已是初冬时分,山坡上的小草一片金黄,几只小鸟飞过来,停在青松上,轻轻叫了两声。王爷慢慢转过身,走到墓前,又拜了三拜。抬起头时,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小鸟扇动翅翼,轻轻飞去。 王爷伸手轻抚墓碑,沉默了许久,终于决然地转过身,慢慢离去。走了很远,还回头看那墓碑,山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在杭州城外辞别了周祥,望着他孤单远去的背影,我轻轻叹息着拨马回头,向着阳谷县的方向驰去。渐近家乡,眼前熟悉的水乡景色,让我的眼眶逐渐潮湿。 漫步在青石板的大路上,听着悦耳的江南软语,我忽然有种隔世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避开了那些蕴藏着回忆的城池,常州、苏州、庐州,那里有太多的记忆,多得让我不敢接近,不敢想象,只想离开它们,离得越远越好。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各个青瓦白墙的小镇停留,吃着杭州名产菱角包,还有我最爱的醉虾和螃蟹,突然觉得,就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过一生,其实也挺好。 那么,皇甫少华,真得一定要强迫他和我一起走吗?他有家,有爹爹,还有锦绣前程,跟我走,就意味着抛弃所有的一切,作为一个男人,他能做得到吗?在古人的眼里,忠孝二字,一定比女人来得重要得多吧。 那一纸婚约约束了我,也约束了他,对他,我还有多少爱的成份,也许只是责任和义务。从那次的庐州之战开始,我心里还会时常想起他吗?不可否认,想他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在城楼之上,听着他深情的话语,涌上我心头的,不是爱,更多的却是感动。 若是我不在了,少华一定会另娶别的女子为妻,伤心会有,却不会持续太久,男女之情如是,亲情亦如是。不如忘了,永远忘了,再也不回去。 “卖水豆腐嘞,又香又滑的水豆腐。”一声呦喝打断了我的冥想。眼前是江南的又一座古典小镇,一样的白墙青瓦,青石板路,我轻盈地跃下马背,牵着马,走到水豆腐的摊点前,笑道:“老板,给我来一碗。” “好嘞,客官稍坐。马上就来。” 我挑了一个角落上的位子坐下,老板拿起长勺,舀了满满一碗,递到我面前。桌上有绵糖,我加了一点在里面,尝了尝,真得很嫩很甜。天气也很好,蓝得澄净的天空,连一丝白云都没有,已是初冬了,却不觉着冷。唯一让人不快的是,隔壁那个蒙古人若有若无的目光。 自从和周祥分开以后,就一直感觉有人跟着我,不远不近的跟着,现在看来,就是隔壁那个身材瘦削,面容冷峻的蒙古人,看他的模样,还有几分面熟,象是在哪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我忆起在杭州别院中,那个蒙着面,哑着嗓子说话的侍卫,他一开口就道出我和周祥的身份,显然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此人内功一定极深厚,否则以周祥的武功,不可能毫无所觉。 而现在,他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吧,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好象生怕我不知道他跟着我似的。想到这里,我就一肚子火。 吃完碗里的水豆腐,我站起身,走到蒙古人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笑道:“这位兄台,我们认识?” 蒙古人瘦削的脸从豆腐碗里抬起来,看着我,神情有些古怪,象是想笑,却没笑出来,换了一付哭相,缓缓道:“不认识。” “前日在煎饺摊子,你坐在我左边第三张桌子,昨日在醉蟹楼,你坐在我后面第一张桌子,今日在豆腐摊,你居然坐在我隔壁,兄台不会想告诉我,这都是巧合吧。”我瞪大眼看着他。 蒙古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嘴角那丝一直没有绽开的微笑,终于艰难地绽开:“这位兄台,别误会,只是巧合。” “好,希望明天我不会再巧合地遇见你。”我推开椅子站起身,不理他,大步出了摊子,骑上马,绝尘而去。 随后几天,蒙古人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我身边,不过我知道,他还在不远的地方,若即若离地跟着我,只是没有那么嚣张而已。 第五十五章 半梦半醒 九王府。 王爷站在书案旁,在案上挥笔作画,他画得很细致,很认真,慢慢地着笔,轻轻地描画,纤细的线条从他笔下延伸,迤逦而下,柔软的曲线,动人的笑靥,娉婷的脚步,衣上的饰带,环佩,都被他描绘得活灵活现,生动传神。 “王爷,阿桑的密信。”一个侍卫推门走进来,把密信递到他面前。 王爷伸手接过密信,打开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将密信折好,揣入怀中,挥了挥手,侍卫立刻退了出去,王爷看着案上的画像,眼中忽然泛起一抹柔情,转瞬即逝,压低声音轻笑道:“丽君,再多玩几日,玩得开心一点,因为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北地。 皇甫少华牵着一匹白马,纵身跃上去,便想往前急驰,吴浩和陈方一边一个,伸手死死拽住马缰,一个叫道:“将军,不奉圣旨,私自回京,是欺君大罪,要处以极刑的。” 另一个叫道:“将军,你冷静一点,不如等皇上圣旨以下,再谈回京之事。” “不,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回去。”少华使劲掰他们的手,只是两个人握得极紧,根本掰不开。 “将军,按路程推算,皇上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你再多等两日吧。”吴浩拼死劝说,绝不能让将军回去,身为外将,擅自回京,轻一点,只是砍掉自己的头,重一点,判你一个谋反之罪,可就要满门抄斩了。 少华伸手拔出腰间宝剑,决定砍断马缰,这时营外响起一阵马蹄声,三人都转头望去。当先一人是个太监,后面跟着几个大内侍卫模样的随从,太监一直驰到营地中间,口中道:“勇武将军皇甫少华何在?” 皇甫少华跃下马背,上前道:“下官就是皇甫少华。” 卫良纵身下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皇甫少华?” 少华躬身道:“正是下官。” 卫良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高高捧起,口中呼道:“圣旨到,勇武将军皇甫少华接旨。” 少华迅速跪下道:“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良走到他面前,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勇武将军皇甫少华剿灭叛军,诛杀贼首,功勋卓著,封为镇北大将军,官居二品,镇守北地,不奉诏不得回京。另赐皇甫少华部御酒二十坛,银钱两万锭,所有将领官升一级。钦此。” 有一刻的沉默,少华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皇上封了自己的官职,为何不准许自己回京呢? 卫良道:“镇北大将军皇甫少华接旨。” 少华沉吟片刻,无奈,接过圣旨,口中道:“微臣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良伸手一指身后几个随从,笑道:“将军,这几位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大内侍卫,皇上知道将军此次遇险,是被手下将领暗算,担忧将军安危,所以特意派他们保护将军。” 几个大内侍卫一起向少华拱手道:“属下等见过大将军。” 少华清澈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掠过,只见他们眼中精光闪现,步履沉稳,衣袂带风,显然内功深厚,都非泛泛之辈,心中不禁升起几丝疑虑,想了想,向大都的方向深深一拜,拱手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将军,你这次立下大功,皇上将你升为二品之职,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啊。” 少华面露苦笑,慢慢站起身,伸手道:“公公旅途劳顿,不如进大帐喝杯水酒,解解乏吧。” 卫良笑道:“也好。” 少华将他一直让到自己帐内,吩咐吴浩等人作陪,又命手下捧了几坛御酒来,斩了些山里的野味,做了几盘好菜款待他。酒过三巡,卫良微露醺意,向少华笑道:“听闻将军这次捉拿晋王时,险些坠崖身死,如今却升至二品大将军之职,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少华言语恭敬,面带笑容:“谢公公吉言。”随即话锋一转,“公公从大都来,可知监察御史张大人的近况?” “你是说张好古张大人吧?”卫良很快一笑,“皇上颁下旨意,准许他回乡探亲,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了。” 原来她是回乡探亲了,怪不得音讯全无。想到这里,少华心中释然。 酒过三巡,卫良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执着酒杯,斜眼看着他笑道:“听闻皇甫将军与这位张大人私交甚深,可有此事?” 少华笑道:“确有此事,下官与张大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相识,还因机缘巧合,结为异姓兄弟,约定从此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卫良点头道:“原来如此。”提起酒壶,满倒了一杯酒,递给少华笑道:“这一杯我敬将军,祝将军从此后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少华接过酒杯笑道:“多谢公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卫良将自己杯中酒一口喝干了,提起酒壶笑道:“来,来,再喝一杯。” 少华心中有事,无心喝酒,接过酒杯,犹豫了一阵,不禁又道:“下官再冒昧地问一句,公公可知当今皇上为何下旨命下官不奉诏不得回京呢?” 卫良睁开醉眼,看了他一眼,笑道:“请皇甫将军见谅,这个咱家也不知情,当今皇上英明,即然颁下这道旨意,自然有他的道理,将军不必过于忧虑,假以时日,皇上自然会下旨准许将军回京探亲的。” “哦,原来如此。”少华勉强笑了一下,举起手中酒杯,朗声道:“下官再敬公公一杯。” 酒很香醇,后劲十足,吴浩等人连番敬酒,少华也不拒绝,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就在不知不觉中就醉了,醉得很厉害,眼前一片模糊,只有笑脸,无数笑脸,黑暗渐渐来袭,将他完全笼罩。 翠袖将皇甫少华扶回大帐的时候,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嘴里不停地说着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翠袖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又伸手给他盖上薄被,转身拉下帐帘。本来将军前几日就叫陈方送她们姐妹回家乡,姐姐倒是愿意,她却不愿,离开将军,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虽然明知自己的身份,最多只能作个奴婢,可是她愿意啊。只要能天天见到将军,陪伴在他身边,就算做奴婢,心里也是快乐的。于是姐姐走了,她却执意留了下来,将军还是要她走,因为这毕竟是军营,怎能让一个女子长期停留。 翠袖只好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不宜出远门,等过几日,一定回家,只是缓兵之计,能多呆一时是一时,总有一天,将军会明白自己的心意,留下自己的。爱情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傻傻地为之,付出再多,也无所谓。 “水,给我水。”将军在梦中低语。 翠袖飞快地奔到一边,倒了满满一碗水,扶起他,喂到他嘴里,又扶他躺下。恨不得他天天都喝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照顾他。军营里的人,早把她对将军的爱慕看在眼里,只有这个大木头无动于衷,或者说毫不理会,可是她并不在意。 “不要离开我。”将军喃喃道,两道剑眉轻轻皱起,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翠袖缓缓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将军忽然伸出手,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握得很紧,握得她隐隐生疼,翠袖犹豫着,想挣脱,终究还是没有,只是任他握着,他的手心很烫,灼烧着她的心。 “丽君,丽君……。”睡梦中依然唤着这个名字,昏迷的那几天,唤得也是这个名字,一定是将军的意中人吧,被将军爱着,该是多么的幸福。 少华的手紧紧地握住身边的少女,害怕失去,所以才会这么痛苦,痛苦的让人无法承受。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梦,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忘了所有的一切。 第五十六章 物是人非 夕阳眼看就要落下去了,我纵马来到山坡上,望着远处的阳谷县城,已经一年了,看着阳光下的城池,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从未从这里离开过,过去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 我可以抛下所有的一切,可以不履行婚约,这里却是一定要回来的,因为我心中还有牵挂,就是我今世的爹娘,想到他们头上的苍苍白发,想到他们满脸的皱纹,还有他们对我的思念,我就不得不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我纵马跃下山坡,风一般地驶进即将关闭的城门,今日在县城住一晚,明日一早就改容易貌,赶往翠微镇。 一向空寂的县城,今日却聚满了人群,无数少男少女衣着光鲜,簇拥着一顶鲜红的大轿,向城西的某处行去。目睹此景,我不禁有些诧异,思绪突然回到两年多前的桃花灯会,可是现在是初冬季节,不可能啊。 我跃下马,伸手拉住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敢问这位公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怎得如此热闹?” 少年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笑道:“你是外乡人吧,怪不得不知道,今日是阳谷县神女庙落成的日子,那大轿中坐的就是神女的鸾驾。” 原来如此。我拱手笑道:“多谢公子。”望着远去的大轿,笑了笑,牵着马,去找客栈,这么多人,看样子今天的客栈又要满员了。 路边的小摊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摊上摆着的一对花布小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知不觉走过去,拿起那对花布小人,呆呆地出起神来。 “公子要吗,三个钱一对。”老板的话把我从恍惚中惊醒。 “不,我已经有了。”我把花布小人放下来,牵着马向客栈走去。 远处,铁穆耳从人群中走出来,望着丽君熟悉的背影,微微一笑,走到小摊前,拿起那对花布小人,向老板道:“这对小人,我买了。” 老板将小人递到他手中,铁穆耳珍重地放在怀里,转身正欲向丽君离去的方向追去,这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知谁往人群中扔了一个巨大的烟雾弹,人群顿时拥挤着逃去,现场乱成一团。 一大队蒙古人立刻拥到铁穆耳身边,紧紧地护住他,铁穆耳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再看前面的丽君已经踪影全无。 “喂,你放开我。”我被这个蒙着面巾的蒙古人拉着一路狂奔,眼见奔出了好几里路,差点跑断了气。蒙古人不答,一直拉着我奔到一处小巷后,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停下脚步,象被火烫了似的,迅速放开我的手。 我扶着墙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蒙古人一语不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之极。我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手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蒙古人伸出手,慢慢取下脸上的面巾,瘦削的脸,弯眉长目,正是那个一天到晚跟着我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跟着我,又为什么要拉着我跑?” 蒙古人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象是在考虑什么,对我的问题一字不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九王爷的人。”我冷笑一声道。 蒙古人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表情,缓缓答道:“我叫阿桑。”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另外两个继续保持沉默。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想了想,惊道:“你就是那个引开追兵的黑衣人?” 阿桑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柳公子果然是聪明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阿桑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又恢复了方才的冰冷:“柳公子,翠微镇你已经不能去了,不如跟我走吧。” 我很快瞪了他一眼:“你说不能去就不能去了,你说跟你走,我就要跟你走吗?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听你的。” 阿桑眼光越过我,看着我身后微微一笑,我一愣,正要回头,忽见他脸上神色有些不对,心中一惊,立刻纵身跃开,阿桑的手扑了个空,很快纵身过来,想点我的穴道,我施展步法避开他,一边悄悄取出怀中银针,瞅个空子,向他劲射而出,趁他闪身躲避之时,飞快地跃上高墙,向夜色中遁去。 阿桑脚下一点,迅速追了过来。我听到背后传来的衣袂带风声,暗暗皱了皱眉,脚下加快,离开窄巷,向前面繁华的大街奔去,跃下矮墙,混入拥挤的人流中。左穿右插,一直奔到抬神女銮驾的大轿旁,看看无人注意,一个闪身,钻进轿子,躲在神女塑像后。从轿帘的缝隙里悄悄看后面,远远地望见阿桑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蒙古人,看他们走路的姿态,武功都颇为不弱,我额上不禁汗出,这样如何逃得出去。 阿桑在人堆里踮着脚四处张望,不见我的人影,皱了皱眉,扭头向身后人吩咐了几声,蒙古人向他拱了拱手,分散开来,在人群里四处寻觅。阿桑站在原地想了想,也混进送神女的人流中,向城西的神女庙行去。 鲜红的大轿在庙门前停了下来,人群一起拥上来,借着淡淡的***,想看看神女的真容,阿桑被汹涌的人流推到后面,和人群紧紧地挤在一起,急得直跳脚,又不敢施展武功推开身旁的人,只好慢慢地从人堆里挤出去,一直挤到庙门前,这时神女像已经被抬了进去,我早已趁着方才人群拥挤混乱的当儿,跳下轿子,跑到庙后的小门前,探头向外望了一眼,庙后却是阳谷县的护城河,河面宽阔,城门又已关闭,并无其它去路,淡淡的星光下,几个乞丐模样的人靠在庙墙下,缩成一堆取暖。 我看到他们,心中一动,笑着走过去,拱手道:“几位兄台,打个商量。” 阿桑在庙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不见孟丽君的人影,正在着急,几个手下挤过人群,回到他身边,阿桑压低声音道:“怎么样?” 手下纷纷摇头,阿桑皱眉想了想,忙道:“不好,快到后门去。” 几个人飞身奔向后门,后门外只躺着几个乞丐,并无孟丽君的身影,再后面是一条大河,星光下,墨蓝色的河水缓缓流淌而去。 阿桑不禁咬牙顿足道:“糟了,还是让她给跑了。” 手下在身后道:“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桑苦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带着他们走到大庙里,低声道:“皇上也带了大批人手来到阳谷县,王爷有令,绝不能惊动皇上,如今之计,只有马上赶回大都,向王爷复命了。” 我在衣服上抹了许多烂泥,又披散着头发,装模作样地缩在乞丐堆里,假装闭目养神,待阿桑等人离去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爬起身,伸手掏出一些散碎的银两,分给那些乞丐,转身出了庙门,汇进滚滚人流中。 *** 快乐这两天休息,所以多写了几章,大大们如果觉得太多了,可以放缓一点。 第五十七章 难报亲恩 凌晨的时候,我换上一身淡青色的男装,对着镜子粘上两撇胡须,又抹黑了脸,悄悄潜进翠微镇,这时天空还是墨一般黑,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我下了马,隐在树丛后,望向孟府的方向,心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回去。府里早已息了***,爹娘想来都在睡梦中,阿桑如果真是九王爷的人,一定猜到我会回去,现在进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可是不回去,重新开始浪迹天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当初我离家时,对爹娘许下的誓言,回到他们膝前尽孝。 我走到孟府后面的巷子里,这里有一家小小的酒馆,还没开门,我伸手到门上叩了几声,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向我道:“这位客官,要喝酒还早,等天亮了再来吧。”说完就要把门关上。我一手抵着门,另一只手托着一锭十两的银子,向他笑道:“打几斤最好的酒,再布几个时鲜的蔬菜。” 小二看到钱,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连声道:“客官请进,客官请进。” 我大步进了店,走到楼上,打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二很快送了酒来,又端来几盘色泽鲜亮的小菜。我挥手道:“你下去,我自己来。” 小二笑道:“客官慢用。”转身走了。我一人坐在空旷的酒店里,望着孟府大红的府门,自斟自饮。 天渐渐亮了,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篮子,推着板车,从酒馆楼下走过,我喝完了一壶酒,又拿来一壶,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竟不觉得醉,也许是早已醉了,醉了的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醉。孟府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下走过,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菜篮,是爹爹府里负责买菜的佣人孟吉。我看着他渐去渐远,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府门外也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九王爷并没有派人在这里守候。 酒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声地喧哗,尽情地谈笑,没有人注意我。太阳升起,又渐渐西沉,夜色渐渐暗下来,我终于下定决心,从酒桌站起身,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下了楼,走到后墙外,提了一口气,轻轻纵身跃进院子。 院子里并没什么变化,一切还是当日我离开时的景况,只是院中的梧桐树长高了许多。我站在树下,四处张望,不见有人躲藏在暗处,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前面的拐角处,是爹爹的书房,我穿过树从,悄悄走过去,从窗子向里张望。房中点着油灯,爹爹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医书,正在认真观看,他的样子,比上次我离开的时候,又苍老了许多。眉头紧锁,神情忧郁。难道都是因为我?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是娘,身后的丫环手里捧着一个茶盘,盘里盛着一蛊汤。娘一直走到爹房里,示意丫环把汤放在桌上,舀了一碗,递到爹手里,爹接过汤碗,叹了口气,又放了下来。 娘摇摇头,轻声道:“老爷莫非还在为丽君的事忧心?” 孟老爷道:“是啊,几日前皇甫兄捎了书信过来,信中言道皇上已经下旨,准丽君回乡探亲,还说北地叛乱已经平息,该是操办婚事之时,不可再拖了。” 孟夫人叹气道:“可是丽君到现在还不曾回来,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成?”说到这里,慌忙打嘴道:“瞧我这嘴,都胡说些什么,丽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老爷叹息道:“但愿如此。” 我在窗外看着他们,心中百感交集,呆立了好一阵,终于决然地回过头,不管九王爷有没有在府中布置人手,我都不能现身出去见爹娘,真相一旦暴露,只会给爹娘带来更深的担忧和痛苦。想到这里,我轻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是给爹娘的,信中言明我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回来,要他们不要记挂我,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回来随侍他们身旁,向他们尽孝。 穿过环形门,我迈动步子,慢慢步入后园,一直走到爹娘的卧房前,轻轻推开门,门内一片黑暗,我把书信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 园中的桃树,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了,一片初冬的萧瑟景象,前面的回廊尽头,是我从前住过的闺房,房檐重重,雕梁画栋,只是一片漆黑,连梁上的听雨轩三字也隐在黑暗中。走廊上也空空荡荡的,寂寥无比。如今小兰不在这里,还会有谁为我收拾房子呢,琴榻上的古琴是否还如我离去时一样,披着鲜艳的红绸,书案上的砚台,墨汁想必都已经干透了吧。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走过去,一直走到门外,伸手在门上轻推,手还没触到门上的雕花,门忽然呀的一声,无风自开。我心中一惊,正想转身离去,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拉住我,将我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轻叹:“丽君,你回来了。” 门在身后关上了,室内变得一片昏暗,铁穆耳轻轻托起我的下巴,借着微光,仔细看了看我,愣了一下,忽然扑的一声笑了起来:“好啊,扮成这个样子,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说完还伸手轻轻摸了摸我唇上的两撇胡须,我顿时羞红了脸,慌忙抬起手,自己把胡须取了下来。 铁穆耳静静地凝望着我,火热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又移到我唇上,轻轻触碰,我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丽君,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责备,我犹豫片刻,很快挣扎着想从他怀里逃开。 铁穆耳用力抱住我,不让我挣脱出去。我抬起头看着他,来不及说话,他的嘴唇已经落到我唇上,舌尖硬是撬开我的牙关,探到我嘴里,寻着我的舌尖,紧紧地纠缠着,他的呼吸又急又热,喷到我脸上,让我心慌意乱,头昏眼花。我用力退着往后躲,铁穆耳紧紧地跟过来,一直把我逼到墙角,压着我贴在墙上,我无法动弹,无处躲避,只能接受他越来越深,越来越热烈的吻。 他吻的太深了,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终于不住,眼前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在晕倒前的那一刻,我模模糊糊感觉他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八章 擦肩而过 北地。 少华从沉睡中醒来,头疼得厉害,象要裂开一样,慢慢睁开眼,一道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眼前发花,少华很快又闭上眼,摇了摇头。宿酒未散,浑身又酸又痛,说不出来的疲惫。 “将军,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华再次挣扎着把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的脸庞,脸上全是欢喜的笑容。 再摇摇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少女,心中一惊,顿时松了手,脸红道:“对不起。” 翠袖揉了揉手背,翘着小嘴笑道:“将军,你好大的手劲,把奴婢的手都握青了。” 少华脸上顿时一片滚烫,慌乱着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真得很对不起。” 翠袖扑哧一笑:“跟你说着玩的,饿了吗,我去给你端早膳来。”说完就要起身离去。少华急忙叫住她:“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身体?”翠袖转了转眼珠,“还没全好呢。” 少华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明白这个女孩的心事,自己欠着她一份救命之恩,本来不忍拒绝她,只是丽君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容得了别的女人,大都城她赌气出走的那一幕,少华至今记忆犹新。 该说的终究要说,咬了咬牙,少华缓缓道:“翠袖,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意识到他语气中的郑重,翠袖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神情坦然:“奴婢知道。” “我答应了未婚妻,不能纳妾。”少华继续道,脸上有些红。 “奴婢知道。”依然是那句话。 “你救过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让恩人作我的奴婢。”少华语气加重。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赶奴婢走。”泪水从翠袖眼中滑落。 “对不起。”少华低下头,还能说什么。现在除了对不起,他真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翠袖用手捂着脸,肩头不停地耸动,抽抽噎噎道:“将军,奴婢没有什么奢求,只想能够伴在将军身边,有没有名份,做妾还是做奴婢,我都不在乎。” 少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丝帕,递到她手里:“翠袖,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这么好的姑娘,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归宿。”少华咬紧牙关,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茫茫的黄土地,冬天已经来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扑面刮来,卷起地上的黄沙,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将军,为什么?”翠袖满脸泪痕,望着他的背影。 少华低头无语。不接受她,只是因为不想伤害她。倘若带别的女人回去,她一定会不顾而去,就如当日在大都一般。 翠袖走到他身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向帐外奔去。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存着一线希望,以为他会留下自己,至少让自己服侍他,至于是以什么身份,她根本不在意。 少华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块碧玉,上面还刻着两行小字,“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这不是自己送给丽君的吗,怎么会在她手里。 少华迅速追出营帐,一把拉住翠袖的手,“这碧玉,你从哪得来的?” 翠袖使劲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 “翠袖。”少华用力拉住她,眼中写满了焦虑和希望。 翠袖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军营失火的那天晚上,我姐姐从你手里得来的。我原本打算做个纪念,即然你要赶我走,我留着这个碧玉还有什么意思?” “军营失火?”少华联想到那个擅长医术的侍卫,脑中顿时一阵轰轰乱响。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原来丽君,她曾经来过,惊喜、感动、还有内疚,如奔腾的波涛,一起涌上心头,缠绕着他。 翠袖甩开他的手,回到自己帐中,收拾好包裹,拭干眼泪,大步走出来,陈方从一旁赶过来,手中提着一个重重的包,“姑娘,这是将军给你的,将军还让我送你。”包里是几百两银子。 “不用,我自己走。”翠袖语气生硬。 “姑娘,千万别生气,你不知道,我们的将军向来惧内。”陈方脸上露出笑容,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将军那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带别的女人回去,否则未婚妻一怒之下,说不定就不肯嫁给将军了。 哼。翠袖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陈方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扶上马背,“将军的命令,属下可不敢违抗,不把姑娘平安送到家,那一百军棍会把属下的屁股打烂的。想想都好怕。”陈方胖脸皱成一团。 噗。翠袖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笑了就好,你这么好的姑娘,难道还怕找不到好男人吗?”陈方一夹马腹,带着少女,向营外驰去。 “将军,你的信。”吴浩从大帐外奔进来。 少华把目光从手中的碧玉上移开,抬头看着他:“谁的信?” “是肃卫将军周祥。” 少华一脸惊诧:“就是失火那晚和侍卫一起失踪的周祥?” “正是此人。” 少华霍地站起身,“快把信给我。” 吴浩忙把信递到他手里。 少华打开信,一行行看下去,看到最后,脸色变得煞白。 吴浩疑道:“将军,莫非出了什么事?” 少华把信放下,背着手,在营中飞快地转了好几圈。抬起头望向吴浩,“备马,我要赶往大都。” “大都?”吴浩一脸错愕,呆了一阵,忙道:“将军,皇上有旨,不奉诏不得回京,你现在回去,岂不是罪犯欺君。” 少华苦笑:“罪犯欺君?是啊,罪犯欺君,倘若没有周将军这封信,我也许不会想到回大都,现在我却是不得不回去。” 吴浩惊道:“为什么?” 少华双拳紧握,声音苦涩之极:“我若再不回去,我的未婚妻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周祥信中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当今皇上已经知道孟丽君的真实身份,而且知道她是女子。” 不奉诏不得回京,等到他能回京的时候,她是否已经成了君主身旁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中一直不敢想,不敢问的事情,突然间变成现实,半年内就被升至二品之职,杀死驸马的侄子,只不过降了三级,庐州之战时,竟然御驾亲临,还有九王爷暖昧的眼神,御史大夫会意的笑容。那块丽君从来不曾离身的御赐玉佩。所有的记忆如潮涌般出现在眼前。 不,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回大都去,要联合所有朝中重臣,到金殿之上冒死谏言,他要亲口告诉皇上,丽君是他的,君夺臣妻,礼法不容。 只要丽君还爱他,只要丽君和他的婚约还存在,丽君就只属于他,即使他是皇上,也不能把她夺走。 不理吴浩焦急的目光,少华站起身,掀开帐帘,大步走出去,几个大内侍卫迎过来,向他笑道:“将军要去哪?” 少华怒道:“快让开,本将军要去哪里,何须告知你们。”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领头的侍卫笑道:“将军不必动怒,我们只是奉皇上之命,保护将军的安全,将军要去哪,我们陪您去。” 这时吴浩从帐中奔出来,伸手拉了少华一把,笑道:“将军想在军营里走一走,有属下陪同即可,几位侍卫大人不必担心。” 侍卫笑道:“即如此,将军请。” 吴浩急忙拉着少华绕过大帐,走到一个僻静处,低声道:“将军,你冷静一点,这几个大内侍卫天天守着你,想瞒过他们离开军营,根本不可能。” 少华握紧双拳,神情痛苦之极:“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吴浩疑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吧,将军的未婚妻怎会突然嫁给别人?要嫁给谁?” “误会?”少华仰天长叹:“你可知我的未婚妻是何人?她就是监察御史张好古张大人。我和她订下婚约已有两年,本打算这次叛乱平息,就回去和她成亲,没想到……”他没有说下去,摇头苦笑,笑容无比苦涩。也许只是他胡乱猜测,也许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丽君呢,她是怎么想的,她为何要匆匆离开北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一天都不能等下去,不能等到他醒来,让他诉说离别的思念。 吴浩双眼圆睁,呆立在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少华沉默了许久,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低下头,喃喃自语:“周祥在信中问我:放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和丽君浪迹天涯,我能做到吗?是啊,我能做到吗?” 爹爹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早已把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希望全盘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他抛弃大将军之职,和丽君远走天涯,爹爹一定会痛心疾首,甚至可能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不请圣旨,私自挂冠离去,犯得是欺君之罪,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降罪于家中的老父呢?他不想失去丽君,但也不想做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只是丽君的性子倔犟刚烈,自己若是稍有犹豫,只怕她就会不顾而去。 少华皱起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他真得不想失去她,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从两年前的桃花灯会,到后来的订下婚约,装着三生石的锦囊还揣在他怀里,他和丽君还有三生三世的缘分。钱财名利,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和丽君在一起,他真得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博得父亲的谅解,再想个万全之策,安顿好他。这样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和丽君双双离去,做一对风尘侠侣,游戏人间,潇洒一生。 吴浩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皱着眉想了一阵,轻声道:“将军,你不如写一封书信,寄给张大人,问问她的心意?” 少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象木桩一样杵在地上的大内侍卫,眼中掠过一抹苦涩的表情,轻轻叹息道:“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倘若丽君真得愿意和他走,他就马上把官辞了,想个办法悄悄离开军营,安顿好父亲,再和丽君去江南寻一处清静的所在,结草为庐,隐姓埋名,平平淡淡过一生。 第五十九章 意乱情迷 我从昏睡中慢慢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铁穆耳黑亮的双眸。“你醒了。”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鬓角。 身下的颠簸告诉我,这是在马车上,而且是一辆很大的马车。我举目四顾,发现自己躺在铁穆耳怀里,脸顿时红了,慌忙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坐起身,铁穆耳笑了笑,轻轻扶我起来,让我坐在他腿上,我不肯坐,拼命想站起身。铁穆耳紧紧搂住我的腰,不让我站起来。 我急道:“皇上,微臣……。” 铁穆耳笑了笑,语气柔和但却不容反驳:“乖乖地坐着,不许乱动。” 我无奈,只好闭口不语。 铁穆耳笑着拿开手,柔声道:“饿了吗,我买了你爱吃的杭州名点。”说完伸开矮几上的几个木盒,盒里装着琳琅满目的点心。银丝饺,椰角包,春卷,千层酥。一股诱人的香气袭来。我这才发觉自己是真得饿了,不禁羞红了脸。 铁穆耳伸筷夹了一个椰角包,递到我唇边:“来,张嘴。” “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低声道。 “有什么话,吃完点心再说。”铁穆耳固执地夹着椰角包,板着脸,紧紧地盯着我,那意思我明白,“你若是不张嘴,我就一直这样夹着。”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张开嘴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 吃完点心,铁穆耳又伸出手,把我搂到他怀里,我慌忙挣扎道:“皇上,这样好象,好象……。”我想说总这样坐在他腿上,好象不太好,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铁穆耳带笑看着我,见我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看看挣扎不出,只得又道:“微臣写了一份辞呈,请皇上过目。”说完也不敢看他,伸手到怀里去掏,这一掏,脸上顿时滚烫一片,身上的男装早被换掉了,换成了一身粉红色的蒙古衣裙,连内衣都换成了丝质柔滑的绸料。身上揣的东西自然都没有了。包括那块装三生石的锦囊。 “辞呈我已经看过了。等太后寿宴之后,我就会颁下旨意,准许张好古辞官归隐。”铁穆耳对丽君羞涩的表情只作不见,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其实衣服不是他换的,是驿馆里的丫环换的。不过看她脸红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索性让她继续误会下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呃,我想说锦囊,却羞得说不出话来。 铁穆耳从袖中掏出两封信,看着我笑道:“丽君,这信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到他手里看了一眼,正是我从九王爷的杭州别院偷来的两封信。想来也是他从我身上取来的,脸上顿时又红了半边,忙低着头道:“不瞒皇上,是微臣从九王爷在杭州的一处密室中取来的。” 铁穆耳轻笑一声,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紧紧拥入怀中,嘴唇贴到我耳边轻声道:“取?依朕看,是偷来的吧。” 我脸红道:“皇上,微臣……。” 铁穆耳笑着打断我的话,在我耳边轻吻了一下,低声道:“这是九王叔和蒙古十四王叔腾方、察合汗王塔思的往来信件,对朕大有帮助啊,朕该奖赏你才是。” 我听了,忙道:“微臣不要皇上的奖赏,只想请皇上把东西赐还微臣。” 铁穆耳脸色微微变了变,沉默片刻,把我从身上抱下来,伸手从怀里掏出锦囊,还有一包银针,塞到我手里,不再看我,在帘子上掀开一条缝,扭头看窗外。 我把银针塞到衣襟里,手里拿着那个锦囊,偷抬眼看铁穆耳,只见他脸色阴沉,神情冷峻,显然很不高兴。犹豫再三,一咬牙,还是把锦囊揣入怀中,扭过头,也在帘子上掀了一条缝,朝窗外望去。 铁穆耳皱紧眉头,勉强忍住心中的不悦,两个人都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夜幕降临的时候,马车驰入驿馆的大门,停在院中。铁穆耳拉着我的手,下了马车。我悄悄抬头朝四周的侍卫看了看,都是些陌生的脸孔,不见阿罕和卫良。 铁穆耳一直把我拉到房里,关上门,走到内室,指着床边桌上的棋盘笑道:“离大都还有几天路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住一间房。先来下盘棋。” 什么安全起见,分明是想看着我,不让我逃跑。不过用得着住一起吗?我吓得脸色苍白,慌忙退后几步跪下道:“皇上,微臣不敢。” 铁穆耳看出我的窘迫,一把将我拉起来,伸手在我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有朕的旨意,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心知躲不过,索性把心一横,朗声道:“皇上难道忘了,丽君与三哥已经订下婚约。” 铁穆耳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沉默了一阵,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倒入他怀中,还未来得及思索,他已经紧紧地环住我,低头吻向我的红唇。 我挣扎着躲避他的嘴唇,一边断断续续道:“皇上……是仁德之君,……不会夺臣子的……。” 铁穆耳搂着我的手蓦然一紧,没有半点迟疑的,将我更深地拥入他怀中,灼热的嘴唇趁我说话的当儿,迅速堵过来,将我未完的言语全部堵了回去。他手臂上的力度很大,将我搂得隐隐生疼。炽热的舌尖突入我唇间,热情而激烈的狂吻,攻城掠地般侵入进来,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从唇上一直向里延伸。 我脑中顿时一阵晕眩,思维似乎突然停滞了。 “丽君……”铁穆耳一边吻着我的嘴唇,一边断断续续道,“你不明白……我心里只有你……就算是三弟……也不能把你夺去……”他的话说得极含糊,不等我出言反驳,很快又捕捉到我的红唇,温柔地缠绵下去。 鼓起勇气,奋力挣脱他的怀抱,“皇上,你不能。”不想再这样下去,即然已经决定,为何还要恋恋不舍,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铁穆耳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异样,“我不能,我为什么不能?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夺走。不要再提三弟,我可以给他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还可以为他赐婚,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相府千金,或是大元公主,只要他开口,我都答应他,只是除了你,因为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他说着话,脚步一步步向我压过来。 “皇上,你是大元难得的明主,切不可因为丽君,动摇了今日的万里江山。”我一步步后退,一边努力想说服他放弃。但是他炽热的眼神分明在提醒我,就算我现在舌灿莲花,他也听不进一个字。 铁穆耳忽然飞快地纵身过来,把我大力拉入怀中,不待我伸手推他,已经把我重重地压倒在了床上。 “丽君,我纵着你,什么都依着你,只是不想逼你,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要你把心完完全全地交给我,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我逼你呢?我若是不逼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肯留在我身边。”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吻我的嘴唇,脸颊,额头。 我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心里又羞又怕,手上使力,想推开他坐起身。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要怎样,你才肯把心完全交给我。要怎样,你才肯忘记三弟。”铁穆耳用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的双手,举到头顶按住,嘴唇贴着我的嘴唇,不停地问,却不让我有机会回答。 铁穆耳的眼里交织着失望和痛苦,他低下头,重新吻上我的嘴唇,吻得很深,很坚决。我被他的问题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管将来,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爱我的啊,他的痛苦,他的失望,都是这样的真。看到他痛,我的心竟也隐隐的痛,原以为可以潇洒地放下,放下他,放下这明知不应该的爱。却已经陷得太深,伤了他,便伤了自己。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问我,要我回答他,要我留在他身边。我的意识忽然变得混乱,即然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我还要躲避他。是因为少华那一纸婚约?我的回答是:不是。我来自现代社会,怎会在乎那根本毫无意义的父母之命。 原来我只是害怕,害怕他不能只爱我一个人,害怕他的爱无法持久。害怕我不能永远是他心里最宝贝的那一个人。我太想要永恒,太在意他,所以才会选择逃避。他毕竟是皇帝,他不可能给我专一和永恒,少华和婚约其实只是一个借口,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的心。只是为了不受伤害,宁愿不爱,也要离开。意识在此时忽然变得无比冷静,只为了要想清楚,我真得这么爱他吗?爱到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交换他这一刻的真。 铁穆耳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重,火热的手伸入我的衣服里面,开始温柔地抚摸我的身体,啊,不……。我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第六十章 情到浓时 “回答我,永远不离开我。”铁穆耳在我耳边轻轻喘息,温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耳垂,痒痒的。他的手很烫,仿佛带着火焰,一触到我的肌肤,就熊熊燃烧起来,烧得我浑身发热,胆战心惊。 “好,我不走。”我慌忙答道,只盼着他的手快点离开我的身体。 “真的?”铁穆耳的手停在我的身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躲过眼前这一关。 穆耳闷闷地笑了一声。“小丫头,没有几句实话,连当今皇上都敢骗。” 我慌忙答道:“皇上,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铁穆耳笑而不答,轻轻松开我的双手,俯下身,宠溺地吻了吻我,嘴唇从我唇上慢慢滑过来,吻向我的耳垂,我不知他要怎样才肯停下来,又不敢推他,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就快冒出汗来了。 铁穆耳的手继续在我的身体上游移,力道渐渐加重,我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二哥!” 铁穆耳停了下来,但只停顿了几秒钟,很快又开始在我的肌肤上轻抚。 “二哥,你说过不想逼我。”我抬起眼睛直视着他。铁穆耳的动作再次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眸子很深很深,深得看不到底。 “丽君。”铁穆耳把我的下巴托起来,静静地凝视我的眼睛。他的目光专注而又热烈,象草原上的雄鹰看着他的猎物,蕴藏着危险的味道。我仅有的一点勇气顿时消散无踪,慌忙垂下眼睑,想避开他的注视。 “看着我。”铁穆耳固执地不让我躲开。“以后还会丢下我,偷偷离开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保持稳定。 “真话?” “丽君不敢欺瞒皇上。” 铁穆耳无声地笑了一下,“小丫头,说假话的时候比说真话的时候还要真诚,连我都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汗,想不到在他眼里,我的信誉度这么低。我再次鼓起勇气,轻声道:“我说的是真话,皇上你要相信我,要不我发誓。” “好,我不逼你。”铁穆耳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把手从我衣服里慢慢抽出来,温柔地抚平我的衣裙,“大婚之前,我都不会再逼你。” 我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抬眼盯着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铁穆耳笑着加重了语气。 “那,今天晚上?” 铁穆耳伸手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一直抱到棋盘前坐下,自己转身坐在我对面,拿起面前装黑子的瓷碗,笑道:“下棋。”说完在棋盘西北角叭地一声落下一子。 我偷抹一把汗,拿起面前装白子的瓷碗,在棋盘正中下了一子。 这几盘棋,一直下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困得快要睡着了,朦胧中感觉铁穆耳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到马车上,搂着我躺在马车的长椅上睡觉,长椅很宽,上面铺着柔软的皮褥,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接下来的几天,每天白天忙着赶路,晚上就在驿馆里下棋,下到睡着为止,醒来的时候,总是躺在铁穆耳怀里,枕着他宽厚的胸膛,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我惊恐地发现,我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习惯他的拥抱,他的吻,还有他的宠溺。 明天就要到大都了,这一晚,我从睡梦中醒来,外面还很黑,远远的敲了三更。身边的铁穆耳已经睡着了,鼻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双手还紧紧地搂着我,我看着他英俊明朗的脸,薄薄的嘴唇,修长的双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藏着无尽的忧虑。 我伸手在他的眉间轻抚,想把他的忧虑抹去。可是不管我怎么抹,他的眉头都是皱着的,而且越皱越紧。我叹了口气,把手收回来,探到怀里,取出那个绣着金线的锦囊,悄悄从他怀里溜出来,走到窗前,掏出锦囊里的三生石,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三生石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泽。 我看着它,忽然觉得很悲哀,少华在我脑海中出现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二哥在我心中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多,连睡梦中梦到的,都只有他。感情一旦消失,不管怎样努力,都挽回不了。三生石,它定了什么?也许只是一个传说,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我叹了口气,把三生石依旧装回锦囊,揣入怀中,也许应该跟少华说清楚,把三生石还给他,即然已经不爱,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床上的铁穆耳悄悄睁开眼睛,望着丽君的背影,久久地望着。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很快又把眼睛闭上。丽君轻轻走到床边,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很快收回手,在床边伫立了好一阵,终于俯下身,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绕过他的手臂,钻到他怀里,枕着他的胸膛,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丽君,丽君。”铁穆耳喃喃低语,看着怀中人美丽安祥的脸,粉红色的嘴唇,忽然又控制不住地想吻她,犹豫了一阵,轻轻探头过去,在她柔软的嘴唇上碰了碰。 君在睡梦中动了动身子,外衣的领口有些松了,露出一抹雪白细嫩的肌肤。铁穆耳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脖颈上温柔地抚摸,柔软的触感,引诱着他,让他沿着那起伏的曲线,情不自禁地探索下去,一直抚到她温暖滑腻的胸口,她的心就在那里,在他的手掌下轻盈地跳跃,也许他已经得到她的心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害怕,害怕会失去,永远地失去。 真得要等到大婚的那一天吗?如果现在就拥有她,她就再也不会逃开了吧。可是他竟不能确定,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得到她的身体,就一定能留住她的心吗?她和别的女子完全不同啊。 铁穆耳犹豫了很久,终于勉强克制住自己,把手抽出来,顺着她的身体慢慢滑下去,滑到丽君腰上,轻抚了好一阵,环到她身后,紧紧地搂着她,让她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怀抱,陷得很深很深,仿佛已经融合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第六十一章 相顾无言 天亮的时候,铁穆耳带着我悄悄回到京城,我一早就换好了男子服饰,脸上戴着张好古的面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伴在马车身边,缓缓驶进城门。看着马车和车后那些大内侍卫向皇城绝尘而去。我的眼中忽有泪花闪动。甩甩头,快马奔到自己府上,下了马,走到前厅,小兰迎出来,向我笑道:“公子回来了。” 我勉强笑了笑:“是啊,你这一向可好。” 小兰嘟着嘴道:“公子一声不吭就回家探亲了,把小兰一个人丢在这里,你都不知道小兰有多想你。” “想我,就去买点好菜来招待我,只管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板着脸训斥她,小兰拱手道:“是,公子,小人遵命。”说完哈哈一笑,转身跑了。 这个小丫头。我摇了摇头,转身却见章实的身影从院后出来,我忙叫住他道:“章实。”章实回头看到我,忙拱手道:“大人回来了,属下参见大人。”我看他脸上有喜色,笑道:“怎么样,小蝶对你好么?” 章实躬身道:“很好,多谢大人。” 我道:“那就好,不如过两日本官便为你们筹备婚事如何。” 章实闻言大喜,跪下道:“谢大人成全。” 我伸手扶他起来道:“等你成了婚,本官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章实道:“但凭大人吩咐。” 我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章实道:我拱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我站在房中想了想,忽然很想出去走走,好好看看这座我生活了一年的城市。 换上一身便服,我默默地走在大街上,景物依旧,人流如织。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从我身边驶过。孩子们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风车,泥偶,一路洒下欢声笑语。我看着这一切,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我忙掏出丝帕,轻轻把眼泪擦干,一辆马车急驰过来,我避到路旁,呆呆地站着。 一个老人在我耳边叹息,我忙回过头,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叹着气拿着一板白豆腐准备倒掉,我忙上前道:“老丈,你这是做什么?” 老者看着我道:“公子,这是我做的豆腐,可惜前日我有急事到乡下去了一趟,回来时几板豆腐全都臭了,卖不出去,只有倒掉,可怜我一家就指着这些豆腐过活,这可怎么办啊?”摇头叹息。 我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笑道:“老丈,这些豆腐不要丢,你去准备一壶好酒,辣椒粉,盐,五香粉,香油。还有一把刀,在下要为你变废为宝。”老者闻言疑惑地看着我。我道:“相信我吧,快去。”老者忙放下豆腐,转身进去,果然拿了几样东西来。 我用刀把豆腐横竖切了几刀,变成小块,拿过坛子来,放一层豆腐,便放几样佐料下去,然后又放一层豆腐。完了把坛子封上,对老丈道:“等过了两日,再打开坛子把豆腐翻过来,再封上,再过两日就可以吃了。” 老者道:“公子,真得可行吗?” 我笑道:“那是自然,你只管叫这东西做臭豆腐便是。” 老者拱手道:“多谢公子。”我摇摇头,转身走了。 回到府门前,却见李正风正站在那里等我,我忙上前几步,向他拱手道:“正风兄。” 李正风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古兄,别来无恙。” “还好。”我笑道,“正风兄请。”说完便伸手请他进去,一直将他让到内书房,又叫下人奉了一杯茶过来,便起身关上门,低声道:“正风,你这段日子还好吗?” “很好,多谢好古兄关心。”李正风笑道。“你不是去北地了吗,怎得回来了?你和皇甫兄……。”他说到这里,住了嘴,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少华受了重伤,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我轻轻叹了口气,烦恼一个人承受就够了,绝不能让朋友分担。 李正风见我神情忧郁,不好再问,转而笑道:“明日是太后寿辰,皇上下旨在大殿中宴请朝中所有文武百官,宴罢还要到御花园中看戏。不知好古兄准备了什么贺礼?” 我愣了一下道:“还不曾准备。” 李正风道:“太后广有天下,什么东西没有,这贺礼倒是不太好送,你若是没有贺礼,不如让我为你筹备吧。” 我低头想了想道:“不用,我打算写两出戏送给太后。” 李正风笑道:“是吗,没想到好古还会写剧本。即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我忙伸手拉住他,压低声音道:“正风,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李正风笑道:“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到兵部查一个人的资料。” “说吧,是谁?” “皇甫少华麾下副将陈秀。” 李正风想了想道:“这好办,你等我的消息。” 我拱手道:“多谢正风兄。” 李正风笑道:“不过是件小事,我先走了。” 我站起身道:“我送你。”将他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上马离去,忙奔进内书房,取了笔墨,便静下心来开始写剧本,先写了一出《三打白骨精》,直写到晌午时分,小兰来叫我吃了中饭,饭罢我对小兰道:“等会你把晚饭端到我房里来,我就不出来了。”小兰点点头,担心地看了看我。 我叹口气又回到书房中,连着写了几个时辰,终于写完了第一出,然后又开始写第二出《涂改生死簿》,再写第三出《猪八戒娶亲》。正写到精彩之处,门忽然被轻轻叩了几声。我朗声道:“进来。” 门开了,张渔躬身进来,伸手掏出一封信递给我,低声道:“张大人,这是皇甫将军从北地寄来的密信,刚刚才到。” 我惊道:“是吗?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渔转身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打开封套,抽出里面的信,一行行看下去,看到后面,我终于控制不住地苦笑起来。 没想到周祥会给少华写信,更没想到周祥会将皇上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事,告知少华。信中虽然写得含糊其辞,但少华的意思我明白,他已经隐约猜到二哥的心事,二哥还颁下旨意,命他不奉诏不得回京。他现在只是想问问我,我对周祥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辞去官职,我就和他一起走,浪迹天涯,逍遥一世。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信给他,告诉他我要抛下所有的一切,跟他走,可是现在,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少华了,我真得要离开二哥,和一个不爱的人走吗?这样对二哥、对少华是否公平呢? 怡红院。 九王爷坐在玉姬房中,面前放着一壶酒,玉姬轻轻上前给他满倒了一杯,笑道:“王爷请。”九王爷看着她道:“你很聪明,张好古现在一定很信任你吧。” 玉姬道:“奴婢是王爷的人,自该尽心尽力为王爷效命,只是奴婢不明白,王爷为何这么看重这个张好古,还要奴婢想法接近他。” 王爷道:“因为她是本王的一位故人,本王已经找了她很久,如今终于找到她了。” 玉姬闻言默然。王爷想了想道:“玉姬,今日还弹那曲悼亡词吧,本王想听一听。” 玉姬忙道:“是,王爷。”转身坐到琴榻前,手抚琴弦,边弹边唱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王爷听着她的琴,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忧伤。玉姬弹完曲子,慢慢走到他身后,轻声道:“王妃已经去世多年,王爷仍对她念念不忘,此种深情,真是令人感动啊。” 王爷闻言回头看着她道:“玉姬,你跟着本王已有几年了。” 玉姬道:“若加上在王府服侍王妃的日子,已有整整七年了。” 王爷语气伤感道:“七年,竟有七年了么。”轻轻叹息。 玉姬道:“王爷那日去了小南亭么?” 王爷低声道:“是啊,我那日去看了依儿。”想了想又道:“玉姬,你跟随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也从未责罚过你。只是隐身在这青楼之中,每日强颜欢笑,你心中可曾觉得委屈。” 玉姬忙道:“倘若当年没有王爷的救助,玉姬早已冻饿而死了,又怎会有今天。为王爷办事,是玉姬的荣幸,玉姬心中从未觉得委屈过。” 王爷笑道:“是吗?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不如说出来,本王一定恕你无罪。” 玉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沉吟片刻道:“王爷的话,奴婢不明白。” 王爷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道:“你不想说,要不要本王帮你说出来。” 玉姬颤抖了一下,忙跪下道:“奴婢万死,请王爷恕罪。” 王爷笑道:“本王早就觉得奇怪,上次刺杀张好古之事,做得极隐密,怎会走露风声,让他早作防备,以致功亏一篑。原来是你在为他通风报信。” 玉姬眼中含泪道:“请王爷责罚奴婢。”王爷看着她,过了许久,忽然笑道:“这件事,本王不但不会责罚你,还要奖赏你。”玉姬闻言吃惊地看着他。 王爷语气感慨道:“倘若张好古真得死了,本王肯定是要抱憾终身的,如今她还活着,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说完伸手扶起玉姬道:“不过,你为何要帮她呢,本王倒有些不明白。” 玉姬颤声道:“张大人是位正人君子,不但不轻视玉姬,还将玉姬引为知己,玉姬感念他的情义,所以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王爷笑道:“是吗?看来这个张好古还真是很讨人喜欢啊。” 玉姬忙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王爷明查。” 九王爷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玉姬,本王如今有一件事要你办。” 玉姬道:“王爷只管吩咐,奴婢为王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御书房。 铁穆耳埋首书案前,手中执着朱笔,几日未回来,各地官吏呈上来的奏折满满地堆积在御案上,象两座高山,站在门外,根本看不到人。因为明日是皇太后寿诞,必须连夜批阅完毕。 夜渐渐深了,铁穆耳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出声唤道:“来人。” 一个太监躬身进来。铁穆耳朗声道:“送杯热茶进来。” 太监无声地退了出去,须臾捧着一个茶盘进来,盘上放着一杯热茶,还有几样点心。太监轻轻把它们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铁穆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站起身,走到窗前,略微伸展了一下,窗外的梅树枝条光秃,在风中轻摆,快立冬了,时间过得真快。想到丽君,铁穆耳不禁微笑了一下,现在已是二更天,她一定睡了吧,这几日在驿馆,每天把她搂在怀里安睡,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闻着她颈项间淡雅的清香,那种甜蜜温馨的感觉,让人留恋不已。 这时,门开了,卫良轻轻走进来,躬身道:“皇上,鲁国长公主已经从五台山回来了。”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好,你马上派两个得力的人,到公主府上好好查探一番,最好能找到当日随侍公主身边的家人,朕想知道九王叔走火入魔前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良道:“奴才遵旨。”转身退了出去。 铁穆耳站在原地皱眉思索了一阵,回头看看御案上,还有无数未批的奏折,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御案前坐下,拿起朱笔,仔细批阅起来。 第二日是太后寿诞,皇上要带领皇室宗亲,跟随太后,到太庙上香,祭拜天地,不用上朝,我连着写了一个通宵的剧本,看到外面天已经放大亮了,这才打了个呵欠,准备躺到床上睡觉。刚刚脱掉外衣,这时,小兰忽然拿着一份请柬推门跑进来道:“公子,玉姬送了份请帖来,请公子前去赴约。” 我笑道:“哦,是吗?这个时候,她找我做什么?” 小兰嘟着嘴道:“公子自己心里明白。” 我道:“你不要瞎想,玉姬也是个苦命人,而且精通音律,我只是把她引为知己而已,好吧,我就去一趟吧。”我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不由疑道:“听风小筑,是什么地方?有谁知道吗? 小兰道:“不如我去问问管家?”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过来道:“管家说了,是大都湖畔一座小亭,在大都城北,那里可以赏景钓鱼。” 第六十二章 听风小筑 我闻言笑道:“是吗,玉姬姑娘倒是颇有雅兴啊,这个季节边赏景,边钓鱼确实是件美事。” 小兰忙道:“公子千万要小心啊,玉姬毕竟是个风尘女子,请小姐到听风小筑去,不知有什么企图啊。” 我笑道:“还能有什么企图?现在正是初冬天气,不冷不热,天高气爽的季节,最适合听风了。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带你一起去吧。” 小兰道:“她只请了公子一人,我若去了,岂不是煞风景的很,而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保护小姐,如果真要带个人的话,不如带张渔跟你去吧。” 我闻言不由看着她笑道:“小丫头,你这段时间老是张渔张渔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能不能告诉我。” 小兰红着脸道:“小姐,你就会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转身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关好门,换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衫,头上束着银冠,大步出了门,召来张渔,对他道:“我要去听风小筑会一个人,你跟我同去。” 张渔拱手道:“是,大人。” 来到府门外,两人骑上快马,向北大街驰去,驰了两个时辰,到了大都湖畔,只见湖岸上杨柳依依,清风拂来,带来淡淡的鱼腥味。岸边早已来了许多人,三三两两,成双成对,湖上还有几叶小舟,在水波中轻轻荡漾。张渔帮我把马拴在园门前,上前问了听风小筑的位置,便忙带了我前去。 走了许久,穿过湖中长长的回廊,到了湖心岛上,只见这座小岛岛势平缓,岛上种满了树,岸边都是白色的沙滩,清澈的湖水拍击岸石,响起轻轻的哗哗声。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停在一个小码头上。画舫上还立着几个艄公。我慢慢走过去,一边欣赏两岸的景色。不觉到了一个突出湖岸的红色四角亭上,玉姬穿着粉绿色的长裙,头上插着碧玉簪,腰上系着淡绿色的丝带,随风飘扬,如一棵春天的杨柳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诗意。 我走到她身后笑道:“玉姬姑娘,张某来迟了。” 玉姬轻轻转过头,盈盈拜道:“小女子拜见张大人。”我忙伸手扶起她道:“姑娘不要多礼。快坐下吧。”玉姬领着我坐到亭上的红木长椅上。旁边的丫环提起小茶壶,给我满倒了一杯茶。玉姬笑道:“大人请。”我端起茶杯,先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茉莉香味,不禁有些惊疑地看着玉姬,玉姬道:“我听说大人爱喝茉莉花茶,这是茉莉花中的极品,唤做银勺,由快马从产地运来,十分新鲜。大人不妨尝尝。” 我听了颇为感动,笑道:“多谢姑娘。” 玉姬道:“大人不必谢我,这是大人的一位故人专程为大人准备的。” 我疑道:“是谁?” 玉姬笑道:“大人先喝茶,等会他就会过来见大人。”我看了她一眼,轻轻把茶端到唇边尝了一口,笑道:“果然好茶,醇香浓郁,是茶中的上品。”玉姬伸手从旁边拿出一个镶着珍珠的银盒道:“大人若喜欢,这盒银勺便送给大人吧。” 我伸手接过来,递给张渔拿着,笑道:“多谢玉姬姑娘。”这时丫环取了钓竿过来,玉姬站起身道:“不知大人钓鱼的技术如何啊?” 我脸红道:“糟糕透顶。从我记事起,只钓起过一条小鲫鱼,真是贻笑大方。” 玉姬不禁看了我一眼道:“大人如此有才华,怎得不会钓鱼?” 我道:“钓鱼最需要的不是才华,而是耐心,张某所缺的正是这样东西。” 玉姬嫣然一笑道:“这个不妨,有玉姬在身边,大人一定能够钓到金锂鱼。” 我道:“多谢姑娘吉言。”只得接过丫环手中的钓竿,轻轻垂到亭下的湖水中,玉姬到桌上取了一碟小点心,递到我面前道:“大人请。”我伸手拈了一块放到嘴里,回头见张渔还在那傻站着,笑道:“你到这岛上随便转转吧,我钓鱼可能要很久呢。” 张渔道:“我要保护大人的安全,怎能轻易离开?” 我笑道:“没事了,你还怕玉姬姑娘会对我不利么?” 张渔只得拱手道:“属下告退。”转身走了。我在他身后道:“且慢。”张渔回头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到桌上取了一碟点心,递给他道:“拿去吃吧,等把这岛转完了,你再过来。” 张渔接过点心,道:“谢大人。”慢慢向岛上走去。玉姬站在身后,目送他背影远去,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 我转过头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玉姬忙扭过头,对那水里道:“看,鱼咬钩了。”我忙拿起钓杆一提,却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玉姬笑道:“张大人好谦虚,还说不会钓,这不,第一钩就钓了一条这么大的。看来今天玉姬有口福了。”我朝她笑一笑,把鱼从杆上取下来,放在一边的鱼篓里,拿绳子拴了篓子,放在一旁的水里养着。将饵料穿在鱼钩上,又放了下去,坐在那里,和玉姬边吃点心,边聊起天来。 过了一阵,张渔从岛上下来,到我身边道:“大人,是不是该回去了?” 玉姬忙道:“张大人每日勤于政务,难得今日有空歇息,不如多陪陪玉姬吧。” 我闻言只得道:“也好,张渔,你先回去吧。” 张渔道:“不行,我要守在大人身边。” 玉姬笑道:“你家大人已经钓了好几条大鱼了,我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你拿些回去,给府里的人尝尝鲜吧。” 我道:“好啊,小兰他们也有好久没吃过鱼了。”说完便到那鱼篓里提了三条大鱼,递给张渔道:“你快拿回去吧,叫厨房里弄了,说是玉姬姑娘请他们吃的。” 张渔只得接过鱼道:“是,大人。”转身快步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等我钓到第三条大鲤鱼时,天已渐近晌午了,两个丫环提着食盒从回廊上过来,上了画舫,玉姬对我笑道:“大人不如和玉姬一起到画舫上,边欣赏美景,边吃饭吧。” 我奇道:“这画舫原来是姑娘准备的么?” 玉姬道:“小女子哪有这个能耐,这是大人的故人为大人准备的。” 我笑道:“是吗,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 玉姬道:“你随我来,他就在画舫上等你。”起身在前引路,我心里疑惑,犹豫了一下,跟着她去了。 上了画舫,前面的船舱内忽然响起叮咚的琴声,弹的曲子我非常熟悉,正是司马相如当年追求卓文君的那曲《凤求凰》,优美的曲调,夹杂着真挚而又热烈的感情,令人不禁想起那段一千年前的美好爱情,想不到这画舫上竟有这样一位高超的琴手。 玉姬带着我一路走进去,穿过几间舱房,一直走到最里面那间舱房外,上前推开门,一个穿着紫红色锦袍,头上束着紫金冠的男子,背对我正在奋力抚琴,无数强劲的音符,从他手指间倾泻而出。令人闻之心潮起伏,不能自已。我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立在那里,不敢出声打扰。 琴声渐转低沉,仿佛山泉流到潭底,轻声地呜咽,最后终于以一个长长的弦音结束。我不禁击掌道:“兄台弹得好琴,在下佩服。”男子缓缓站起身,转过头看着我,我看到他的脸,心中不禁一震,轻声道:“九王爷。” 第六十三章 画舫(一) 王爷含笑看着我道:“张大人,很惊讶吗?”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好,一双鹰眼透着锐利的光芒,举手投足间轻松自如,显然练功所受的内伤已经完全康复。 我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想了想,转眼看着玉姬。王爷淡淡一笑:“你不要怪她,是我叫她邀你来的,如若不是她,我又怎么能请得动张大人的大驾?”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想来想去,终于镇定心神,拱手笑道:“想不到王爷琴艺如此高超,真是让人感佩之至,只是下官还有事,不敢叨扰王爷,就此告辞。”说完就转身走到门口,伸开门,阿桑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门外,向我拱手笑道:“张大人。” 我心中大为恼怒,扭头看着九王爷:“王爷派手下拦阻下官的去路,到底意欲何为?” 王爷笑道:“今日你听了本王弹的琴,不知可肯为本王弹奏一曲。” 我哼了一声,朗声道:“只是在下琴艺粗浅,比之王爷差得太远,实在不好意思献丑啊。” 玉姬在旁道:“张大人千万不要谦虚,你的琴玉姬听过,绝不在王爷之下。” 我转头看着玉姬,心中伤感不已,这个女人救过自己的性命,以至自己过分信任她,轻易跟着她来到这里,连随身的宝剑都不曾带。就算带了,自己的武功比起王爷来实在差得太远,到时怕是连自杀都做不到,又哪里杀得了他。 王爷伸手道:“张大人快请吧,你若再拒绝,便太不给本王面子了。” 我冷冷道:“只可惜下官今日并不想弹琴,只好辜负王爷盛情了。王爷若没有别的事,下官就此告退。” 王爷微微一笑,慢慢踱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张大人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改变,还如当年一般固执,只是弹琴而已,本王并不想强迫你做什么,你若一力推辞,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我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心中一动,咬了咬牙,朗声道:“王爷的意思是,只要下官弹一支曲子,就可以离开这里?” 九王爷笑道:“弹琴之后,本王还要请张大人吃一顿便饭,顺便商议几件大人感兴趣的小事,若谈得融洽,自然会送张大人回去。” 我脑中迅速思索了一番,抬头看着他道:“王爷说话算数?” 九王爷朗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拱手道:“那下官就献丑了。”转身坐在琴榻前,调了调弦,低头想了想,手抚琴弦,边弹边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笑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内侍卫金元和那真站在岛顶看着张好古和玉姬一起上了画舫,那真道:“这位张大人倒是颇有艳福,能得到怡红院头牌的青睐。” 金元笑道:“张大人满腹才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得又眉清目秀,风流倜傥,能得到女子的欢心,也不足怪。” 一曲即罢,王爷击掌道:“好歌,好曲,让人听之心生感慨,只觉人生不过如此,乐哉,悲哉。都是过眼云烟,张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我心中暗暗吃惊,抬头看着他,想了想道:“王爷说得即对,也不对。倘若只是因为一切最后都是虚空,便放弃心中梦想,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便该率性而为,虽说轰轰烈烈平平淡淡都是一生,但若能尽己之力,开创一番事业,博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又有何不可呢?” 王爷闻言看着我道:“好,说得好,张大人说得正是本王心中所想,与其平淡过一生,不如尽己所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又何须管他后世如何评价。” 玉姬在身后笑道:“两位都是不一般的人物,说的话玉姬一句都听不懂,不如你们在这好好聊聊,玉姬先退下了。”便要转身离去。 我立刻站起身道:“王爷,在下府中还有很多事,不如和玉姬姑娘一起告辞吧。” 王爷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微笑着道:“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玉姬只是下去给我们准备午饭而已。” 我急忙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心中暗想:这个九王爷,不知在耍什么花招,若是拒绝他的话,说不定又会用强,反倒不好。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慢慢再找机会脱身了。 想到这里,我只得又坐了下来,玉姬躬身施了一礼,快步走了。王爷坐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我看,我觉得很难受,索性站起身,踱到舷窗前,佯装看窗外的景致,悄悄探手怀里,取出银针,揣到袖中,听到身后王爷的脚步声慢慢踱过来,急忙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下来。王爷走到我身边,望着窗外笑道:“这里景色美不美?” 我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湖泊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湖水碧蓝,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湖风吹来,十分清爽,几只雪白羽翼的水鸟,垂着长长的尾巴,贴着水面滑翔而过,尾翼沾到湖水,荡起几圈小小的涟漪。远处的湖岸种满了绿色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到水中,在风中轻轻摇摆。白色的沙滩上走着几位身材苗条的少女,粉色的裙裾被湖风吹起,显得十分动人。 王爷趁我出神的当儿,突然把嘴唇靠过来,在我发丝上轻轻碰了一下,我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立刻退后几步,避开他,冷冷道:“这里确实很美,只是有了王爷以后就不美了。” 王爷远远地望了我一眼,眼中溢满了笑意,轻声道:“错了,应该说有了我和你以后,这地方变得比以前更美了。” 我心中暗道: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嘴上冷冷道:“王爷说大话的本事,在下实在是佩服得很啊。” 王爷微微一笑:“其实我有很多优点,你慢慢就会了解的。”他说着话,步步朝我逼近。 第六十四章 画舫(二) “下官没这个兴趣,王爷如果聪明的话,就马上放下官回去,否则当今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舱壁,惊觉身后已无退路,心中一急,额上不禁渗出汗来。 王爷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双眉轻扬,低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也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王爷想说什么,尽管说,何必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王爷笑道:“你总是说铁穆耳是个仁德之君,却不知道这只是他展现给你的其中一面,阴险狠毒的那一面,他从未在你面前展现过。” 我冷冷一笑:“如果王爷想用这个办法诋毁当今皇上,抬高自己,那我要劝你一句,不要白费心机了。” 王爷并不生气,继续笑道:“铁穆耳平定合丹叛乱之时,曾经下令将叛军驻扎过的村子全部屠杀干净,一个村子几百口人,他杀起来眼睛都不眨,心肠之狠毒,连本王都自愧弗如。” 我恨声道:“诬蔑,我也在皇上的大军中,怎得从未听说过此事?” 王爷淡淡一笑:“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士,如何知道其中的内幕,这个村子里的百姓,虽然很多都是叛军的家眷,但他们并未参与叛乱,罪不当诛,铁穆耳故意杀死他们,激怒叛军与他决一死战。不然合丹的叛乱,怎会这么轻易就被平定呢?铁穆耳能够立下军功,坐到皇帝的宝座上,只是因为他的心肠够狠。” “我不信。”我使劲摇头。“你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今皇上心地仁慈,心怀仁德之念,体恤万民,根本不会做出屠戮百姓的事情。” 爷嘿嘿冷笑,“倘若我做了皇上,也会轻徭减赋,与民生息,做一个仁德之君。博一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通往龙椅的路,从古至今,都是用无辜者的尸骨铺成的。皇宫里的血腥味,永远都洗不干净。我和铁穆耳最大的区别,只是他比我更虚伪,而我,则比他更坦诚。” “荒谬,无稽之谈。可笑。”我根本就不愿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二哥重情重义,每遇汉民叛乱,总是尽力安抚,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样子。这个大变态分明是在有意挑拨。 王爷看出我的疑惑,笑道:“本王听闻皇甫少华在北地受了重伤,是何人所为?” “王爷消息灵通,不会连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吧。”我扭过头不理他。 “如果本王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他手下副将陈秀所为吧。”王爷轻轻一笑。 我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你可知陈秀是何许人?”王爷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我。 我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他的父亲是铁穆耳随先帝征战时,跟在他身边的亲信护卫陈易汀,陈秀是他的长子。”王爷淡淡一笑,仔细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是又如何?象你这种卑鄙小人,除了用污言秽语诋毁当今皇上,还能做什么?”我强压住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抛出几句强硬的话。 这时,玉姬带着两个丫环,从后舱中过来,看着我们笑道:“王爷,张大人,玉姬为你们准备了午饭。”身后丫环放下食盒,玉姬转身从食盒中端出许多菜来,还有两壶酒。放在桌上,我走过去帮她,顺便在她耳边道:“为什么?” 玉姬手一抖,轻轻叹了口气不言语,我还想再问,见桌上只有两付碗筷,不由惊道:“你不在这里吃么?” 玉姬道:“我已经吃过了。” 王爷走到桌边坐下,招手道:“你也坐。“我见他的眼睛灼灼有光,紧紧地盯着我,心里很不舒服。忙拱手道:“下官家中还有许多事,这顿饭就不吃了,谢王爷美意。”就想转身离去。 王爷在身后笑道:“看来张大人一定要本王亲自出手,才肯留下啊。” 我心中顿时火起,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王爷从椅上站起身,大步向我走过来,看那样子,是准备伸手拉我坐下,我实在不愿他的手碰到我,皱了皱眉,依旧回到桌前,用平静的语气道:“王爷先请。” 王爷一笑,到主席上坐下,我拱了拱手,坐在他对面的客席上,王爷摆了摆手,示意玉姬倒酒。酒杯是精美的细瓷,杯中盛着清澈澄明的佳酿,闻之清香扑鼻。 王爷端起酒杯道:“张大人请。” 我淡淡一笑:“谢王爷,只是下官今日并不想喝酒,请王爷见谅。” 九王爷将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轻声笑道:“怎么,你怕我在酒中下毒,我虽不认自己是个真正的君子,却不会做这样卑鄙的勾当,这杯酒,我已经先喝了,张大人应该放心了吧。” “王爷说笑了,下官从未这样想过。”我淡淡道,“不过下官喝酒向来讲究的是心情,若是遇到知交好友,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若是话不投机,便是一口也嫌多了。” 原以为听了这话,王爷一定会生气,没想到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好,这酒不喝也罢。”随即指着中间一盘菜笑道:“这道菜名叫湖水煮活鱼,是用方才张大人钓的青鱼由名厨精心烹调而成,张大人不妨尝尝。” 我皱了皱眉,并不答话,玉姬伸手用勺子舀了一碗新鲜鱼汤递给我,笑道:“这是张大人方才钓上来的鲜鱼,不如尝一口吧。” 我抬起眼睛瞟了她一眼,见她朝我使了个眼色,心中一动,伸手去接小碗,触到她的手,一个纸团被她悄悄塞到我手里。我把纸团弹入袖中,不动声色地接过碗,假意一滑,碗被打落在地,汤汁溅的到处都是,我立刻纵身跃开,还未来得及说话,王爷却皱着眉奔到我身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凑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口中连声道:“怎么样,烫伤了没有?” 我见他语气急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急忙用力抽回手,低声道:“下官不小心,请王爷恕罪。” 第六十五章 画舫(三) “没烫伤就好,倒是玉姬侍候不周,张大人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一瞬,王爷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快把地上收拾干净。” 我趁机踱到舷窗前,假意看风景,悄悄展开袖中纸团看了一眼,纸上写着一行字:拖延时间,我找人救你。 这时,王爷在身后道:“张大人请坐。再不吃,菜可就凉了。” 我轻抬衣袖,假装拂开额前的乱发,把纸团悄悄弹出舷窗,转过身,依旧坐在桌前,玉姬已另盛了一碗鱼汤,送到我面前,我举起汤勺,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十分鲜美,随即假意赞道:“想不到王爷府中的厨子竟也有如此手艺。” 王爷笑道:“听闻张大人是江浙人,平时最爱吃的就是浙菜,这位厨子本是浙菜系的名师大家,是由本王特意花重金从杭州请来的。” 我闻言不禁有些惊讶,本待不理他,想了想,还是笑道:“王爷如此厚意,让下官汗颜了。” 王爷微微一笑,凝神看着我,不再言语。过了许久,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王爷站起身道:“玉姬,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带张大人坐画舫到湖中好好游览一番。”玉姬躬身退去。我在后道:“王爷,下官真得还有事,不如等下次有空再与王爷相约吧。” 王爷伸手拦住我道:“张大人事务繁忙,每日忙着为皇上献策,本王要见你一面很难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何不多聊几句。你的府上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你今天一天都不会回去。” 我看看玉姬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心中想到纸团上的话,不知该不该相信她,只是如今的情势,王爷绝不会让我就此离开,若要用强,我却不是他的对手,除了拖延时间,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虽然袖中还藏着几十根银针,依王爷的暗器功夫,我恐怕伤不了他。想来想去,只好弃了离开的念头,转眼望着王爷,笑道:“王爷可还记得方才说过的话?” 九王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看我,轻声笑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王爷说弹琴,吃便饭,再谈几件小事,就让下官离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尽量离他远一点,淡淡道:“如今下官琴已经弹过了,饭也吃了,谈几件小事,似乎用不着一天的时间。” 王爷轻蹙眉,脸上的表情象在努力回忆,很快笑道:“是吗?我说过这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他一脸的茫然,我心里的火直往上撞,明知他是在耍花枪,装糊涂,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讥道:“看来王爷还真不是什么君子啊!” 王爷并不生气,反而朗声笑道:“说得很对,我本来就是个小人,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真正的君子,与其做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如做个敢作敢当的真小人。”他说到这里,忽然放缓了语调,用轻柔的声音道:“不过,在别人面前,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只有在你面前,我做不了君子,只好做小人了。” 金元在岛上,见画舫开动,不禁笑道:“张大人好兴致,要与玉姬姑娘一起游湖啊。” 那真伸手一指道:“你看,玉姬姑娘出来了。” 金元疑道:“这位张大人,放着美人在前,不带她去游湖,难道还要一个人去不成?” 那真道:“你不要疑神疑鬼,我们跟了张大人几天,也不见有人暗害他,驸马又已经被逐出大都了,这湖上难道还有人会杀他不成?” 金元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雇艘船跟着他们,我回去禀告阿罕大人。”说完便站起身,飞奔而去。那真无奈只得快步走到湖边,等了许久,只见一艘小渔船慢慢划过来,那真忙道:“渔夫,快过来,我要雇你的船。” 渔夫忙把船划到岸边,轻轻靠上,那真纵身上了船,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渔夫,对他道:“跟着前面那艘画舫。”渔夫接过银子,笑道:“好啊。”抄起手中浆,向前面划去。 玉姬下了画舫,回头见艄公撑动竹篙,很快离了岸,向湖中心划去,不禁叹了口气,出了岛,坐上轿子,慢慢向怡红院行去。 玉姬行到怡红院门口,想了想,掀开轿帘对轿夫道:“到张御史府上去。”轿夫忙转身径往御史府而去。到了府门前,玉姬步下轿子,对守门的家丁道:“快去通报管家,玉姬有事求见。”家丁忙飞身进去。 过了一会儿,管家匆匆出来道:“不知玉姬姑娘前来有何事?”玉姬道:“快找你家大人的贴身书僮来,大人要我向她传话。”管家闻言忙引了玉姬走到前厅中。自己进去找小兰。玉姬刚刚坐下,小兰便从里面奔出来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家公子呢?” 玉姬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小兰想了想,忙带着她进了内书房,返身把门关上。看着玉姬道:“怎么样?” 玉姬叹口气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家公子是位女子,如今她很危险,你一定要想法去救她。” 小兰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急道:“危险,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姬道:“一下子也说不清楚,现在她和九王爷在大都湖的一艘画舫上,要赶快,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小兰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忙道:“多谢玉姬姑娘,我这就去找李将军,如今只有他能救小姐。”转身飞也似地走了。 玉姬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坐着轿子,回了怡红院,一进房便忙着收拾东西,打了个小包裹,又到琴榻下取出一把短剑佩在身上。便站在窗前,轻声叹道:“王爷,不是玉姬背叛你,只是张好古是玉姬的知己,玉姬实在不忍心做出伤害她的事情。”说完拿出一身青布男装穿到身上,把头发盘起,插了一根簪子,便匆匆开门出来,下了楼,走到后门口,想了想,望大都城外而去。 第六十六章 画舫(四) 小兰急急地赶到李将军府,对守门的家丁道:“快去通报李将军,小人有事求见。”家丁犹豫片刻道:“不知你有何事求见我家大人?” 小兰急道:“是十万火急的事,若是耽误了,你家大人一定会责罚于你。”家丁闻言,不敢多话,忙飞身进去。李正风正在院中练剑,见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收了剑式,朗声道:“什么事?” 下人拱手道:“大人,张御史府上的下人小兰求见。” 李正风奇道:“是吗,她可说了什么事?”。 下人道:“小兰说是十万火急的事,耽误不得。” 李正风想了想,忙道:“请小兰到花厅中就坐,我马上就到。”下人应声去了。 李正风快步进房,换下汗湿的衣服,将宝剑佩在腰间,大步走出去,向座上的小兰笑道:“不知小兰前来有何事?” 小兰环顾左右,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李正风见她神情惶急,略想了想,忙带着她进了内书房,返身把门关上。看着小兰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姑娘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小兰忙把事情向他说了一遍。李正风听完她的话,脸上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小兰眼中含泪道:“李将军,快去救小姐吧,晚了恐怕来不及了。”李正风正色道:“你放心回去等消息,我很快就会救你家小姐回来。”转身进去带了几十个侍卫出来,骑上马,飞快地向大都湖驰去。 金元施展轻功,很快来到宫中,奔到御书房,却未见到阿罕的人影,问了一旁的太监方才知道,阿罕陪同皇上到太庙上香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太庙是祭拜祖先的圣地,一般人等不奉皇上旨意,根本不能进去,金元无奈,踌躇了一阵,只得站在御书房外等候。 我感觉到脚下的画舫已经离开堤岸,向远远的湖中心驶去,不禁皱着眉道:“王爷这是要带下官到哪去?” 王爷大步踱到窗前,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伸下舷窗,笑道:“不去哪,只是带张大人在大都湖上游玩而已。” 我在他身后冷笑道:“这倒奇了,即然是游玩,王爷为何要关窗呢?难道这舱内的风景,倒比窗外的要美吗?” “说得是啊。”王爷转过身,紧紧地盯着我,柔声道:“这窗内的景色,竟比窗外要美得多。”他的语气已经透出几分暖昧。 我心中一根弦顿时拉紧了,眼角忽瞥到一旁琴榻上安放着的古琴,急忙走过去,指着那把琴笑道:“王爷这琴纹理清晰,样式古旧,应该是千金难寻的佳品吧。” “张大人果然是识琴之人。”王爷走到我身边,眼睛却不看琴,只管倾注在我脸上,柔声笑道。 我见他眼中神色不对,急忙退开几步,又道:“王爷通晓音律,其他汉人技艺想必也十分精通吧,不知下官何时有幸,能够见识一番。” 王爷看着我的目光忽转深沉,带着笑低声道:“丽君,你和我说这么多,莫非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心中一惊,很快笑道:“王爷说的话太过深奥,下官实在是听不明白,请王爷见谅。” 王爷淡然一笑:“今日皇上前往太庙祭祖,不到黄昏之时,是不会出来的,那两个跟着你的大内侍卫,也不会贸然上船,你若是在等他们的话,只怕是要失望了。” 他说着话,脚步轻移,已经到了我面前,我手一动,银针已经发出,分袭他身上几处大穴。王爷衣袖一拂,把银针尽皆卷入袖中,看着它们柔声低语:“好狠的心啊,我这样待你,你竟要谋刺我。”语气柔和之极,倒象是在和我说笑。 我伸手想再取银针,眼前一花,已经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一手探入我袖中,取了那包银针,啧啧叹道:“还有这么多,若是来个天女散花,不知道我是不是接得住啊。” 我心中又羞又怒,奋力挣扎道:“放手。” 王爷把银针轻轻抛在桌上,一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轻声道:“你猜,我会不会放了你啊?”语气竟带了几分笑谑。 我气恨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笑道:“做什么?你每次和皇甫少华、铁穆耳在一起,我都只能远远的看着,那种痛苦真是无法形容。”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很快反唇讥道:“你这种无情无义的恶人也会有痛苦的时候?” “无情无义?”王爷忽然在我耳边轻叹一句,“在你心中,我原来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我恨声道:“难道不是吗?王爷可数得清自己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王爷并不出言反驳,沉默了一阵,忽然将我拦腰抱起,飞快地进了一旁的内室,用脚将门踢上。内室布置得很雅致,古色古香的雕花木窗前,摆着一张极大的床,床上铺着雪白的被褥,床边还有一个妆台,妆台上立着一面圆圆的铜镜,铜镜边放着一个银色的梳妆盒。我一看到那张床,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挣扎道:“你这个大变态,快放我下来。” 王爷微微一笑,不顾我反抗,依旧紧紧抱着我,一直走到床边,将我轻轻抛到床上,不等我坐起身,很快又压着我倒了下去。一只手牢牢地按着我的双手,另一只手轻轻抚弄我腰上的玉佩。 我使劲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控制,可是他实在太有力了,我累得头晕眼花,却始终挣扎不开。 王爷把玉佩从我腰上解下来,举到眼前,看着它笑道:“爱惜的很好啊,光洁圆润,不沾一丝尘埃,他的东西,你果然喜欢得紧啊。” 我怒道:“还给我。” 王爷仿佛并未听到我的话,把玉佩在手中摩挲了一阵,忽然放下来,解下自己腰上的玉佩,系在我腰上,轻声笑道:“不如做个交换吧,我的给你,他的就归我了。反正从外面看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来。”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好一阵才恨声道:“无聊,简直是无聊透顶。” “无聊?我怎么不觉得?”王爷眼中溢满了笑意,一边把我的玉佩系在自己腰上,一边柔声道:“可要收好了,你若是丢了我的玉佩,我就把他的给毁了。” 第六十七章 画舫(五) 我趁他松手的当儿,急忙伸出手,想推开他,王爷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我,牢牢地按住,在我耳边柔声道:“小丫头,省点力气吧,不要累坏了身子,你那两下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说完笑着用嘴唇碰了碰我的脖颈,我觉得很痒,忙缩了缩脖子。 王爷轻轻笑道:“你很敏感啊,皇甫少华和铁穆耳都没有碰过你吗?”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忍不住恨声骂道:“下流,变态。” 王爷嘴角含笑,柔声道:“下流,我听懂了,变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样。”说完便把嘴唇移到我的耳垂上,轻轻地含在嘴里吮吸。我全身都变得麻酥酥的,说不出的难受。双手又被他牢牢地按着,根本无力挣脱。 王爷笑道:“你的力气倒增长了不少,只是和本王比起来还差得太远了。”嘴里说着话,那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摸向我的面颊,我又想挣扎出来,只是两人气力悬殊太大,奋力地挣扎,反倒增加了身体的紧密接触,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王爷的喘息声忽然加重:“你这样在我身上磨擦来磨擦去的,是不是想要我现在就强迫你。”我听了又羞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王爷看了我一阵,突然伸手揭下我脸上的面具,揣到怀里,笑道:“天天戴着这个面具,脸色都变苍白了,要能添点红晕就好了。”说完就俯身过来吻我。 我使劲扭过头,想避开他,王爷将我牢牢地压在身下,嘴唇紧紧地贴上我的红唇,疯狂地吻了起来。 我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心中又急又气,想张口呼叫,被他顺势而上的唇舌很快堵住了话语,他的嘴唇很热,很湿润,火热的舌尖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撬开我紧闭的牙关,飞快地探进去,寻着我的舌尖,紧紧地纠缠住,不管我的舌尖往何处躲避,都牢牢地跟随着,几乎就没分开过,一直这样缠绕着,吸吮着,我使劲扭头都避不开他仿佛无穷无尽的需索,头上的簪子松了,青丝凌乱。 王爷一边热烈地吻着我,一边把手伸到我身上,轻轻抚摸我的脖颈。我被他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只觉得浑身发热,头脑发晕,几乎喘不过气来。王爷的舌尖在我口中尽情逗弄了一番后,终于放开我,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喘息道:“你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我已经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我的嘴唇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忙深吸了几口气,大声骂道:“你这条死色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爷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追究色狼这句话,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知道吗,为了你,我做了一个这一生最艰难的决定。” 他嘴里的热气呼到我脸上,我使劲侧过头,想离他远一点。 王爷用力托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正视着他,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有着浓密上翘的睫毛,与铁穆耳十分相似,锐利的目光带着穿透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我睁大眼睛怒视着他,但是很快就发现这对他根本毫无用处,反倒使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王爷凝神看了我一阵,又俯身过来吻我。我用力避开他的嘴唇道:“王爷。” 九王爷停下动作,看着我笑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咬牙恨恨道:“王爷一向都是这样以强迫别人为乐吗?” 王爷想了想,轻轻把嘴唇贴到我的耳畔,用温柔的语调低声道:“丽君,我知道你喜欢铁穆耳,又跟皇甫少华有婚约,不过你不要忘了,他们两个人都不适合你。只有嫁给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也不想强迫你,不过这却是得到你最快捷的方法。” 这是什么逻辑?我心中大怒,恨声道:“倘若你想得到的只是我的身体,那我无话可说,倘若你想得到的是我的心,那么我想奉劝王爷一句,心用强迫的方法是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王爷深遂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柔声道:“得到你的身体以后,再得到你的心也是一样。”他的声音饱含着**的味道。我心中越发慌乱起来,正想出言反驳,一个狂热而霸道的吻,带着压人的气势,再一次占领了我的红唇,使我根本无法抗拒。 画舫已经划到了很远的湖面上,清风吹来,舷窗外挂着的铃铛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几只水鸟掠过舷窗,掠向远处的湖心岛。 那真坐着小船,远远地跟在画舫后面,看了好一阵,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索性坐到船上,观赏起湖畔的美景来。这时,一艘坐满了人的木船从身后驶过来,很快超越他,向画舫急速驶去,船上坐着李正风和一群侍卫,那真看到他们,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王爷灼热的嘴唇在我唇上热烈地吮吸亲吻,一只手扣住我双手的手腕,紧紧地压在头顶,让我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探到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身子,就象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细细地抚摸了好一阵,移到我领口上,开始脱我的衣服。 “不,不要……。”唇齿间被他肆意地侵占和掠夺,身子也被他牢牢地控制住,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渐渐涌上我的心头。 王爷轻轻除去我的外衣,手伸到我的内衣领口上,目光掠过我的手臂,看到那颗守宫砂,忽然停了下来,松开我的嘴唇,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的眸色深沉无比。 我早已挣扎得浑身无力,自知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几乎就要气得掉下泪来,此时见他突然停下动作,倒有些惊讶,不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九王爷沉默了一阵,突然轻声笑道:“铁穆耳果然是个君子啊。” 我霍地瞪大眼,怒视着他道:“皇上是堂堂正正的君子,而你,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第六十八章 画舫(六) 九王爷迎着我的目光,轻轻地笑,笑了许久,忽然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道:“丽君,要在你面前做君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还是做我的小人,现在就要了你,好不好?” “不好。”我奋力喝道。 “丽君,你就依了我吧。”王爷伸手轻抚我的脸颊,说话的语气象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色魔,无赖。”我气到吐血,骂了两句,嘴唇就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王爷滚烫的手指移到我唇上,在我颤抖的唇瓣上轻轻抚摸,声音里充满了戏谑。 我自知斗嘴不是他的对手,想瞪他,又气得浑身无力,索性把嘴一闭,不再理睬他。 爷在我耳边轻轻叹息,温热的气息吹拂我耳畔的发丝,痒痒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王爷伸手轻轻拂开我头上乱乱的发丝,声音压得很低,象是问我,又象是自言自语。 我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中耗尽了所有的体力,累得眼皮都不想抬,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不再看他。 “如果我现在要了你,会不会很恨我?会不会恨我一辈子?”王爷喃喃低语,语气忽然变得不确定,象是含着忧虑。 哼,这个大变态也会担心我恨他吗?我微微动了动眼皮,继续保持沉默。他也开始沉默,许久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舱内一片寂静,床很软,我又很累,昨天一个晚上没睡觉啊,此时只觉得呼吸困难,严重缺氧,脑子一阵阵晕眩,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意识居然渐渐模糊起来。 九王爷忽然打破沉默,扑地笑了一声。我勉力睁开眼,看到他脸上满是快慰的笑意。见我睁眼看着他,慢慢凑到我耳边柔声道:“这样,你也能睡着?” 我的脸上顿时火烧一般烫,想来是全红了,想反驳他,却说不出话来。 王爷笑着侧过身,把我紧紧揽在怀里,轻声道:“这样睡怎么样,是不是更舒服点?” 我早已羞得睡意全无,好不容易攒了点劲,立刻伸出手,猛地推了他一把,王爷似乎没有防备,被我一下从身上推开,不过他不等我坐起身,很快又笑着搂紧我,轻声道:“不错,小丫头还有点力气。” 我心里实在气得苦,这个家伙的功力远远在我之上,硬拼根本不是对手,智计又派不上用场,骂他也没用,他的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不过要我就这样屈服于他,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爷轻轻点头,按住我继续挣扎的手脚,邪气地笑道:“原来你还是更喜欢刚才那个姿势。” 再次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侍卫在外叩门道:“王爷。” 九王爷迟疑片刻,迅速伸手封住我的穴道,抬起头,不满道:“什么事?” 侍卫道:“启禀王爷,李正风将军率领几十个侍卫,乘一艘船从后面过来了。” 王爷疑道:“有这等事?他的船离画舫还有多远?” 侍卫道:“就快到了。” 王爷想了想道:“好,传令下去,叫画舫马上返回湖心岛,李正风若上了船,给我死死拦着他,绝不能让他进这舱室半步。” 侍卫道:“是,王爷。” 九王爷慢慢把手从我腰上抽回来,坐在床沿上,轻轻伸出手,在我的脸颊上抚摸,好一阵,又往下滑到脖颈处,在那里停留了许久。我经了这一番折腾,整个身体都如虚脱了一般,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抬起眼皮,漠然地望着他,他的眸子一片幽深,触到我的目光,竟然泛起一抹异样的温柔,这样的注视,陌生得让我惊讶,甚至有些迷惑。 王爷轻轻抱我起来,让我坐在他怀里,伸出手,把我身上的衣服慢慢整好,又给我束好腰带,他的手心很烫,滑过我的腿,我的身子顿时一僵。 王爷似乎觉察到了,在我耳边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正对着他,柔声低语道:“总有一天,我要吃了你。”两人的距离是这样的近,近得呼吸相闻,眸对眸,鼻对鼻,吞吐间都能感到对方的气息。我被他点住穴道,口不能言,手不能动,面对他的逼视,根本无法躲避,索性把心一横,也学他的样子,抬眼逼视着他。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认识他这么久,我竟然都没有仔细看过他。他的模样与二哥竟有三分相象,一样的高贵傲然,一样的逼人气势,只是二哥比他多了温和亲切,他却比二哥多了阴鹜冷酷,他本来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眸光,他嘴角的浅笑,都溢满了柔情,倘若我不了解他,一定以为他是一个温柔深情的男人吧。 我想到云姬,不禁暗叹:你如此深爱他,莫非也是被他出众的外表所迷惑。 李正风和十几个侍卫乘着船,看看就快赶上画舫了,忽见画舫转向,往湖心岛驰去,心中暗暗诧异,转头对船夫道:“快点划,给我靠上去。”船夫用力划起船来。很快靠近画舫,李正风带着侍卫纵身跃到甲板上,正待过去推门,舱门打开,里面闪出阿桑,带着几十个侍卫,上前拦着他道:“李将军留步。” 李正风道:“你家主子呢,我要见他。” 阿桑道:“我家王爷正在歇息,恕不见客。” 李正风道:“我有要事求见王爷,还不快让开。” 阿桑道:“李将军有什么事,不如告诉属下,属下一定会向王爷通传,将军还是请回吧。” 李正风见状向后挥手道:“你们都给我上,出了事由我担待。”他身后侍卫一起上前,阿桑怒道:“李正风,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汉官,竟敢以下犯上。” 李正风道:“在下被皇上任命为兵部侍郎兼禁卫军副统领,肩负保卫大都和朝中官员之重任,现在我怀疑九王爷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意图不轨,只想请王爷出来询问,并无犯上之意,你若再不让开,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话音一落,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第六十九章 真假难辩 舱内。 九王爷把我抱到椅上坐下,伸手取下我头上的簪子,把我的乱发拢好,依旧用簪子插着,轻轻拍开我的哑穴,笑道:“我现在要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我道:“王爷想问什么?” 王爷道:“李正风是不是也知道你的女子身份?” 我低声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笑道:“他也很喜欢你,对吗?” 我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笑道:“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瞪着他道:“你威胁我?” 王爷微微一笑,到旁边取了面具,走过来戴在我脸上,轻轻拍开我的穴道,使劲握着我的手,走过去打开内室的门,来到外面舱室,舱门外传来隐隐的喧哗声,王爷低声笑道:“你的好朋友来了,我们去会会他吧。”说完脚下加快,将通往甲板的门一扇扇打开,一直走到最外面,阿桑和侍卫见我们出来,一起躬身道:“拜见王爷,张大人。” 李正风诧异地看了我们一眼,也示意身后侍卫一起拱手道:“王爷,张大人。”我迅速甩开王爷的手,飞快地奔到李正风身后,在他耳边道:“正风,我们走。”李正风回头看了我一眼,向王爷道:“告辞。” 王爷在他脸上看了看,嘴角含笑道:“不送。”李正风拉着我,纵身跃回自己船上,命船夫一路快划,很快到了岸边,拉着我的手,纵身上岸,伸手挥退身后侍卫,对我低声道:“九王爷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喝茶弹琴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李正风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就好,我们赶快回去吧,是小兰来报的信,她肯定急坏了。” 李正风牵着我的手,走到拴马的地方,拉着我纵身上马,飞快地向御史府驰去。 这时,那真的船也靠到了湖岸上,那真纵身上岸,朝张好古远去的方向看了一阵,转身施展轻功,向宫中而去。 王爷目送张好古的背影远去,低头想了想,对船夫道:“继续划,本王今日要好好地欣赏一下大都湖的美景。” 船夫躬身道:“是,王爷。”撑动竹篙,船离了岸,向远处缓缓驶去。 我和李正风一起回到府中,李正风拉着我来到内书房,关紧门,看着我道:“好古,九王爷真得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我避开他的眼光道:“是真的,除了喝茶弹琴,什么都没做。” 李正风轻声叹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瞒我呢?” 我低声道:“真得没有什么,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不会骗你。” 李正风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我,道:“真的吗?你真的没有骗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道:“那是自然,在大都城里,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骗谁也不会骗你啊。” 李正风在我脸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好古,正风早就说过,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要与你一起分担,你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正风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大为感动,几乎流下泪来,忙咬牙忍住,轻声道:“正风,谢谢你,” 李正风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叹道:“你昨日要我查的资料,我已经在兵部仔细查找过了,只找到他的出生籍贯和家人,军旅生活和历经的几次战役记载,都神秘失踪了。” 我心中暗暗叹了一声,道:“怎么样?” 李正风道:“陈秀今年二十五岁,父亲陈易汀,是当今皇上从前的贴身侍卫,几年前已经告老还乡了,陈秀是他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我心道:这倒和九王爷说的完全一致。想到这里又道:“此人为人如何?” 李正风道:“据认识他的军中将领所言,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体恤下属,在军中口碑极好,是个忠义之人。” “忠义之人?”我忽然苦笑了一下,倘若要在忠与义之间选择时,他会选择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又道:“正风,你可知陈秀的家人住在哪里?” 李正风道:“听兵部的人说,他们住在大都城北街的锯齿巷。” 我立刻站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到锯齿巷去找他们。” 李正风惊道:“现在?只是你……。” 我忙道:“我没事,走吧。” 李正风见我语气坚决,只得道:“好吧。” 两人出了府门,纵身上马,很快驰到北街,进了一条锯齿状起伏波折的小巷,李正风在最里面那扇府门前勒住马,四处看了看,笑道:“应该就是这家了。” 我纵身下马,上去敲门,过了许久,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缓缓探出头,疑惑地看了看我。我忙上前拱手道:“老人家,在下柳明堂,这位是李正风,我们都是陈秀陈将军的朋友,请问这是不是陈将军的府第?” 老人侧耳过来,大声道:“你说什么?” 晕,原来老人家耳朵不太灵便。我只得大吼大叫地重复了一遍。 老人笑道:“原来是柳公子,快快请进。”说完便把府门打开,我和李正风对视了一眼,大步走进去,老人一直将我们让到前厅,又倒了两杯热茶,笑道:“两位公子请用茶。”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拱手笑道:“敢问老人家贵姓?” 老人笑道:“老夫姓陈,原是陈将军的管家。不过你来得不巧,陈将军的家人已经合家搬走了,只留下我这个老奴看守老宅。” 我惊道:“搬走了,老人家,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人笑道:“就在大约一个月前。来了几个蒙古人打扮的人,领头的象是一个太监,带着两辆马车,一进府门,就催着陈夫人和两位公子收拾东西,上车走了,走得极匆忙。” “太监?”我心中一震,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人笑道:“老夫还听蒙古人都叫那位太监卫公公。” 第七十章 步步疑云 我听了忙叫道:“老人家,你可记得那位公公长什么样?” 老人想了想道:“长得身材瘦小,面容枯黄,走起路来却十分轻快。” 我坐在椅上,呆了好一阵,勉强笑道:“老人家,能否借你笔墨一用?” 老人笑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我和李正风站起身,跟着他走到里面书房中,老人指着桌上道:“这里有笔墨纸砚,公子自便。” 我笑道:“谢谢你。”取了笔,李正风忙走过来给我磨好墨,我提起毛笔,饱蘸墨水,依着脑中记忆,挥笔画了一幅卫良的画像,待墨迹干了,展开在老人面前,笑道:“那日来的卫公公,是不是这个模样?” 老人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眼,笑道:“正是此人,画得惟妙惟肖,公子的丹青功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听到他的话,我的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模糊。李正风慌忙伸手扶住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苦笑着摇头:“我没事。真得。”轻轻挣脱李正风的手,我抬头看窗外,一阵冬风刮过,院中的榆树干枯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 老人在后道:“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转过身,大声道:“老人家,陈夫人走的时候可曾说了什么?” 老人道:“夫人说她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还说这老宅归我,我若是愿意,可以把乡下的亲戚接来住,拙荆和孙子,孙媳妇今晚就要到了。” 我想了想,叫道:“老人家,你可知陈夫人和两位公子去了哪里?” 老人笑道:“这个夫人没有说,老夫倒是听那个公公模样的人说,陈将军为他们的主子办了一件大事,主子为了感谢他,接他们母子去外地享福。” “主子?大事?”我喃喃自语,不知不觉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李正风在后轻声道:“你没事吧?” 我发觉自己失态,忙掩饰地笑道:“没什么,我们走吧。”随即又对老人道:“老人家,谢谢你。我们告辞了。” 老人笑道:“两位公子慢走,恕老夫不远送。” 我向他拱了拱手,转身慢慢出门,纵身上马,和李正风并骑驰出小巷,一直驰到御史府前。李正风在马上向我拱了拱手,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只是低声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先走了。”说完打马离去。 我目送他背影走远,纵身下马,进了府,一直走到卧房里,轻轻把门关紧,转身扑到枕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 二哥在我面前一直温文有礼,恍若谦谦君子,竟然是这样的人,他真得屠杀了许多无辜的汉民吗?陈秀是接受他的旨意,向少华射出暗箭吗?心底的疑虑突然变成现实。难道王爷说的都是真的,二哥展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众多面孔中的一个,到底是我太天真,还是我太不了解他。 小兰走到院中,见小蝶正坐在石上发呆,便走过去道:“你又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小蝶低声道:“这几日章实总来找我,还买了好些首饰衣服给我。” 小兰道:“那好啊,章实是个老实人,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的。” 小蝶道;“可是我实在是不喜欢他。” 小兰闻言绕着她转了一圈,连连摇头。 小蝶讶道:“你干什么?” 小兰道:“我知道你喜欢张大人,可是我想让你明白,张大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娶你为妻的。” 小蝶一听脸登时红了,良久道:“为什么?” 小兰道:“因为张大人根本不喜欢,也永远不会喜欢女人。你明白吗?”她见小蝶神色变得惊诧万分,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你好好想想吧,选择章实才是你最好的归宿。”说完也不理她,转身走了。小蝶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皇宫中。 阿罕陪同铁穆耳从太庙回来,铁穆耳去寝宫更换身上的祭服,阿罕先行来到御书房,远远地便看到金元和那真正在那里等候,不禁有些诧异, 金元率先迎上来,向他低声道:“大人,今日张御史和九王爷一起在大都湖乘船游览。” 阿罕疑道:“是吗,有这等事,九王爷不是重伤未愈吗,他们怎会在一处?可有什么异常?” 那真道:“两人并无异常,后来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也来了,到画舫上接了张御史,将他送回府中。” 阿罕道:“是这样。”低头想了想,道:“我会将此事禀报皇上,你们下去吧,继续跟着张大人。” 两人一起拱手道:“是,大人。” 阿罕待他们去远,站在御书房外守候,过了一会,铁穆耳换上一身龙袍,大步走了过来,见他脸上神情凝重,不禁有些讶异:“出了什么事?” 阿罕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属下刚刚接到消息,今日晌午张好古和九王爷一起坐着画舫在大都湖上游玩。” 铁穆耳冷笑一声道:“看来九王叔的内伤已经完全好了。”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双眉紧皱,沉吟不语。 阿罕想了想又道:“九王爷一直托病在家,今晚太后寿宴,可能也不会参加,皇上可要下旨召他进宫。” 铁穆耳皱眉道:“不必了,你只需继续派人盯着他便是,还有,以后不要再让九王叔有机会接近张好古。” 阿罕躬身道:“微臣遵旨。”转身退了出去。 铁穆耳转身坐回御案前,伸手拿起桌上的奏折,刚刚翻开,卫良躬身进来道:“启禀皇上,人带来了。” 铁穆耳一笑:“叫他进来。” 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丫环模样的少女瑟缩着走进来,远远地跪下,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起来吧,朕如今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丫环叩头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低着头。 铁穆耳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长公主的贴身丫环?” 丫环道:“是,皇上。” 铁穆耳道:“你可记得一个多月前,九王爷到公主府上之事?” 丫环颤抖了一下,轻声道:“回皇上,奴婢记得。” 铁穆耳笑道:“很好,你把那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朕。” 丫环道:“是,皇上。那一日长公主命人送了一份请柬给九王爷。”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悄悄抬头看皇上。 铁穆耳脸上一派温和,轻声道:“继续说。” 丫环鼓起勇气,继续道:“当时奴婢在花厅中为九王爷端茶,无意中听到长公主说:已经拿了鸠酒给龙卫将军,今晚便要取张好古的性命……” 铁穆耳神情一震,厉声道:“你说得是真的?” 丫环慌忙跪下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皇上明察。” 铁穆耳沉吟片刻,放缓语气,笑道:“起来吧,接着说。” 丫环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轻声道:“随后九王爷言道:皇姐此话当真?公主笑道:自然是真的,看在当今皇上如此宠爱他的份上,本公主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对得起皇上了。”她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皇上。铁穆耳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勉强笑道:“随后你还听到了什么?” 丫环忙道:“随后奴婢就退出来了,过了一会,九王爷就行色匆匆地走了,他走后,公主似乎很生气,在房中发了一通脾气,还险些病发晕倒。” 铁穆耳沉声道:“就这些?” 丫环躬身道:“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敢欺瞒皇上。” 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卫良,带她回去。” 卫良躬身道:“是,皇上。”引着丫环一路退了出去。 铁穆耳站起身,立到窗前,眉头紧皱,沉默了许久,朗声道:“阿南。”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快步走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低声道:“传朕旨意,送长公主前往蒙古先皇陵寝……。”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道:“静养。” 阿南拱手道:“是,皇上。” 铁穆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许久,忽然轻声叹道:“姑姑,你如此作为,却怨不得侄儿狠心。”说完语气忽转低沉,喃喃道:“九王叔,那一晚,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会落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你和丽君之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朕?” 第七十一章 太后寿宴 到了傍晚时分,我和李正风坐上轿子,缓缓行到宫墙外下了轿,慢慢走进大殿,殿中已经坐了许多人,李正风伸手拉着我,让我坐在他身边。 正在这里坐立难安,一个太监走上大殿,尖声道:“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百官一起站起身,走到中间跪下道:“臣等叩见皇上,皇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铁穆耳走在皇太后身后,到了龙椅旁,请太后先坐在一旁的交椅上,自己方才坐下,看着我们笑道:“众卿家平身。”百官一起站起身。铁穆耳向身旁的太监招手示意。 太监忙道:“宴席开始,请百官入坐。” 李正风牵着我的手走到武官列里坐下,皇甫驭风坐在上首,我忙向他拱了拱手,皇甫驭风含笑看着我点点头。铁穆耳坐在龙椅上,凝神看着这一切,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宫女开始上菜,全是山珍海味,满满地摆了一桌,一个宫女上前为我和李正风满上酒。铁穆耳在龙椅上举杯笑道:“众位爱卿,让朕和你们一起祝皇太后凤体康健,万寿无疆。”我忙和百官一起端起酒杯,齐声道:“祝皇太后凤体康健,万寿无疆。”铁穆耳将酒一饮而尽,眼光落在我身上,久久停留不去。 我坐在椅上,如坐针毡,李正风到那对虾盘里夹了一只鲜红的对虾放在我碗里,笑道:“好古,快吃吧,今晚还要看戏,若不多吃点,等会会饿的。”我只得夹着对虾放到嘴里,只是心乱如麻,实在难以下咽。 李正风拿起酒杯道:“好古请。” 我端着酒杯笑道:“正风请。”两人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宫女上前点起了红烛和油灯。照得殿中十分明亮,菜已经上了许多道,我坐在那里,只希望宴会早点结束,李正风看出我的焦虑,对我笑道:“好古别担心,马上就要上最后一道菜了。”话音刚落,宫女托着一个大盘,轻轻放到我们面前。 我定睛一看,却是蒙古烤羊腿,心中一动,不由抬起头望了铁穆耳一眼,却见他也正在看我,嘴角带着笑。 李正风撕了许多羊腿肉到我碗中,我轻轻夹起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焦香的滋味,熟悉的感觉,我的眼前渐渐模糊。 宴席终于散了,李正风牵着我的手,跟着人流行到御花园中的戏台下,正待坐下,一个太监跑过来道:“皇上有旨,宣张大人前去。”我心中一颤,站在那里半晌无语,太监看着我道:“请张大人随咱家前去。”我扭头看到李正风眼里的担忧,只得对他微微一笑,随着太监向旁边的楼阁上走去,那里已经坐了皇太后,皇上,伯颜还有许多宫中女眷。 我走到皇上面前,拱手道:“微臣张好古参见皇上。” 铁穆耳看着我笑道:“张爱卿,你就坐在朕身边吧。”手一招,一个太监忙端了一把红木雕花的木椅放在皇上身边。我躬身道:“谢皇上。”咬着牙慢慢坐下。楼阁另一头的伯颜看到了我,对他身边的皇太后低语道:“太后,张好古张大人回来了。” “哦,是吗。”太后转脸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对伯颜笑道:“这个张好古与你家也花倒很相配。” 伯颜道:“不光如此,张大人还有满腹才华,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只做个监察御史,实在是太屈才了。” 太后点头笑道:“伯颜爱卿放心,明日哀家便向皇上进言,让他官复原职,再让皇上下一道圣旨,为张好古和你家也花赐婚。” 伯颜拱手道:“老臣多谢太后。” 皇太后笑道:“不知今日点得是什么戏?” 伯颜道:“老臣叫太监把戏目呈上来。”太后微微点头。伯颜向后轻轻招手,一个太监走到他身边,他对太监低声说了几句话。太监忙应声去了,过了一会,拿了戏目来,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还有三出新戏,是谁呈上来的?” 太监道:“是监察御史张大人写的,专为太后贺寿之用。” 太后奇道:“哦,有这等事?好,就点这三出。哀家倒要看看,这位张御史写的戏到底如何?”太监忙躬身去了。 铁穆耳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我心里很不自在,几乎就想站起来逃去。铁穆耳俯身在我耳边道:“你想吃什么点心,朕看你方才在寿宴上可没有吃什么。” 我额上不由冒出汗来,只得拱手道:“臣已经吃饱了,谢皇上关心。”铁穆耳看着我笑一笑,转头去看戏。 此时戏已开场,演得正是我写的《三打白骨精》。看到一半,喝彩声便不绝于耳,我转头看太后,见她笑得非常开心,心中暗暗喜悦。戏演完了,一个太监忽然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我身边道:“张大人,这是太后赏给你的。”我望盘里一看,见是几样色泽鲜艳,晶莹剔透的点心。忙接过来道:“微臣谢太后赏赐。”太监躬身去了。铁穆耳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我低声道:“启禀皇上,今日有三出戏是微臣写的,专为太后贺寿之用。” 铁穆耳闻言看着我笑道:“你很聪明,太后一定会很喜欢你,这样朕就放心了。”说完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心中涌起万千愁绪,低着头不敢看他。接下来演得是《涂改生死簿》,场中笑声越发大了起来,当演到孙悟空将阎罗手中的生死簿抢过来,拿毛笔在上面乱涂乱画时,连皇上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对我道:“张爱卿,你真是个奇才,朕能有你陪伴身边,简直是上天对朕的恩赐。”话音刚落,太监又端着托盘走到我身边道:“张大人,太后有赏。”我探头一看,见盘中放着一枝镶着裴翡的金如意。不禁抬头看着铁穆耳。 铁穆耳笑道:“你收着吧,这是太后的心意。” 我只得拱手道:“微臣谢太后赏赐。”伸手将玉如意接过来,放在面前。 接下来演最后一出《猪八戒娶亲》,皇上看着戏,对我笑道:“张爱卿,亏你想得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有如此才华,让朕简直不敢相信。” 我轻轻把嘴凑到他耳边道:“皇上,倘若微臣告诉你,微臣不是孟丽君,而是一个来自八百年后的灵魂,你会信吗?” 铁穆耳闻言大惊,回头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台上戏还在演,铁穆耳低头想了许久,忽然俯身在我耳边道:“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朕。”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中眸光闪烁,柔情款款,象奔涌的海水,呼啸而来,将我裹协而去,再也挣不出他的漩涡。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纷乱的心绪,低下头,伸手拈了一小块糕点放在嘴里,脑子里转来转去地想对策,忽抬眼看到阿妍,心中不由一动,阿妍也看到了我,我趁铁穆耳抬头看戏的当儿,朝阿妍使了个眼色,阿妍点头会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太监过来给我倒茶,一不小心,茶水溅到了我身上,铁穆耳怒道:“来人,拖下去,掌嘴五十。” 我忙止住道:“皇上,不碍事,请皇上千万不要处罚他。” 铁穆耳转眼看着我,脸上神色稍和,轻声道:“你下去换身衣服再来吧。”我赶紧站起身,太监领着我出了楼阁,一直走到一处梅林前,太监伸手示意我进去,自己躬身退到林外,我走到梅林中,见阿妍站在一棵梅树下,看见我便迎上来道:“张大人,你莫非有什么事要找我?” 我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阿妍,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可一定要帮我。”阿妍忙挣脱我的手,红着脸道:“张大人。”我反应过来,只得笑道:“对不起,姑娘,下官只是一时情急。” 阿妍看着我道:“大人说吧,有什么事要阿妍帮你?” 我叹道:“下官这两日每到晚间便头痛欲裂,不能自禁,只想早些回去,可是又怕皇上有事与我商谈,无法告退,所以想请姑娘帮忙。” 阿妍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了想道:“等会看完了戏,皇上可能又会将我留下,到时你便带了娘娘前来,下官才好借故辞去。” 阿妍抿嘴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是小事,我可以帮你,只是你该怎么谢我呢?” 我闻言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怀中那两个花布扎的小人,只得掏出来道:“今日来得仓促,不曾带什么礼物,这是下官在街边摊上买的,做得很好看,不如送给姑娘吧,不知姑娘喜欢吗?” 阿妍接过小人看了看笑道:“果然很可爱,我记得娘娘好象也有一个,是皇上送给她的。” 我听了不由一惊,心道:皇上送给她的?难道是我给二哥的那一个,二哥为什么要将它送给别的女人。转念又一想,他毕竟是皇上,怎能奢望他只钟情一个女人,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生得艳丽多姿,妩媚动人,都在等着接受他的宠爱,我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汉人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阿妍在旁道:“张大人,你怎么了?” 我忙道:“没什么,请姑娘一定要答应在下的要求。” 阿妍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忙拱手道:“多谢姑娘。”转身出了梅林,站在梅林外的太监忙走过来,带我到房中换了一身衣服。又领着我回到楼阁中。坐在铁穆耳身边,铁穆耳看着我道:“张爱卿怎得去了这么久?” 我拱手道:“启禀皇上,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所以来晚了些。” 铁穆耳笑道:“其实这些衣服都不适合张爱卿穿,朕倒更喜欢看张爱卿穿另一种衣服的样子。”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眼光,低着头,默默想着心事。 夜色越来越浓,已经快到壬时了,铁穆耳招手叫来太监,对他道:“你去请太后旨意,今日时辰已晚,是否可以结束了。”太监忙躬身去了,一会儿太后便传下旨意,天色已晚,可以散了。百官领了旨,纷纷起身向宫外走去。我忙对皇上道:“微臣告退。”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想了想,笑道:“爱卿何必急着回去,不如留下来,朕还有些话要对爱卿说。” 第七十二章 太后赐婚 这时有一个太监快步走到我身边道:“张大人,太后有旨,宣你觐见。”我愣了一下,忙站起身对皇上道:“微臣告退。”铁穆耳诧异地看了太监一眼,只得点了点头。 我飞快地走下楼阁,跟着太监来到一处种满青松的宫院前,太监引着我走进院门,来到一处殿阁中,殿上坐着面容慈祥的皇太后,我忙跪下道:“微臣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笑道:“赐座。”太监搬来一个绣墩,我拱手道:“谢太后。”转身坐下。太后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含笑道:“你今日献给哀家的三出戏,很合哀家心意,哀家正想着要赏赐你什么呢?” 我忙站起身跪下道:“微臣不敢求什么赏赐,只有一个请求,想请太后成全。” 皇太后有些惊讶,笑道:“你说。” 我语气伤感道:“微臣想恳请太后准许微臣辞官回乡。” 太后闻言奇道:“张大人还如此年轻,又有满腹才华,辞官回乡岂不可惜?” 我眼中含泪,叩首道:“微臣这次回乡探亲,见到了微臣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微臣的姨父姨母,他们年纪都已老迈,膝下又无子女,只有微臣一个外甥,微臣想回家乡,在他们膝下尽孝,求太后成全。” 太后点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只是此事你应该向皇上请旨,哀家却不好自作主张。” 我忙道:“皇上对臣恩宠有加,只想留臣在他身边,为朝廷效力。臣如今却不得不辜负皇上对臣的厚望,心中实在有愧,所以想请太后向皇上进言,请他答应臣的请求。” 皇太后沉吟许久,抬起头看着我道:“张大人可曾娶亲?” 我心道:不会又要给我做媒吧。只得道:“不曾。” 太后闻言笑道:“早闻张大人文武双全,有胆有识,又对皇上忠心耿耿,连伯颜大人都对你颇为推崇。怎得到现在还未娶亲呢?” 我忙道:“微臣曾有个未婚妻,死在叛军之手,对亲事臣早已心灰意冷,只想回乡一心侍奉两位高堂,再无娶亲之念。” 太后听了我的话,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良久道:“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亲人尽孝,对未婚妻钟情本无可厚非,只是切不可因此误了自己的终身。哀家倒有一门好姻缘,要为张大人牵牵线。” 我闻言大惊道:“微臣只想早些辞官回乡,从此隐居乡野,不理世事,并未想过娶妻。请太后谅解。” 太后道:“娶了妻,有了贤内助,才可尽心侍奉亲人,而且你年纪尚轻,才华横溢,就此隐居实在可惜,不如等成婚后,将你姨父一家一起接来大都居住。哀家已经与伯颜老臣商议过了,明日便叫皇上下旨,为你与伯颜之女也花赐婚。你不必再推辞。” 我听到这里,背上已起了一层冷汗,复叩首道:“微臣心中只有未婚妻,绝不敢有负于她,更不会另娶她人伤她的心。请太后体谅微臣的一片真情。辞了这门亲事吧。” 太后道:“如此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未婚妻早已死了,你可以对她念念不忘,但绝不能因此断了成亲之念,哀家闻你们汉人有句古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想你的老父老母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对吗?” 我跪在地上,半晌无语。太后挥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吧。”我叩了个头道:“谢太后,”站起身,缓缓退出宫门,转身走下玉阶,漫无目的地向前行了半日,到一处湖边方才停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白玉栏杆出神。 铁穆耳在御花园中静静坐了一阵,看看夜色已深,便起身出来,转过回廊,忽然看见张好古立在湖边的凉亭上,心中大喜,快步上前道:“张爱卿。”我从沉思中惊醒,回头见是皇上,赶紧跪下道:“微臣张好古拜见皇上。”铁穆耳弯腰扶我起来,一双眼深深地看着我,我忙低下头,拱手道:“时候不早,微臣先告退了。” 铁穆耳伸手拦住我道:“太后今日招张爱卿去,所为何事?” 我低声道:“启禀皇上,方才太后招微臣前去。是要为微臣许一门亲事。” “亲事?”铁穆耳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我忙跪下道:“臣如今一心为朝廷办事,无心娶妻,请皇上暂缓下旨。” 铁穆耳轻轻弯下腰,扶我起来,看着我笑道:“好吧,朕答应你。” 我躬身道:“谢皇上。” 铁穆耳笑了笑,伸手拉住我的手,柔声道:“你跟我来。”几个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很快到了一处梅林前,沿着林间的小路向前行去,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八角亭前,亭上摆着一套雕花的红木桌椅,桌上放着一壶酒,还有几碟精美的点心。 铁穆耳走到桌前,轻轻坐下,看着我笑道:“张爱卿请坐。”我犹豫了一下,躬身道:“谢皇上。”走到他对面坐下。太监上前,提起酒壶为我们一人倒了一杯酒,铁穆耳轻轻挥手,太监一起退了下去。我坐在他面前,心里惶然不安。铁穆耳端起酒杯道:“张爱卿请。”我只得拿起酒杯道:“谢皇上。”铁穆耳一口把酒喝干,我把酒放到唇边,慢慢地喝了下去,只觉酒味清洌醇正,香郁浓厚。不禁赞道:“好酒。” 铁穆耳笑道:“你喜欢就好,这是安南进贡的美酒,宫中还藏有很多,不如明日朕派人送到你府上去。” 我拱手道:“臣谢皇上赏赐。” 铁穆耳道:“不必客气,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只得抬起头看天空,星光从稀疏的枝叶间漏下来,林中一片昏暗。 桂园中,阿妍对弘吉烈道:“娘娘,今天月色很美,我们不如到御花园走走吧。”弘吉烈轻轻点头,阿妍领着她,带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提着灯笼,直往御花园行去。 铁穆耳向我笑道:“张爱卿,看你的样子,莫非有什么心事?” 我心中一惊,忙道:“臣没有心事。” 铁穆耳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许久,忽然从桌上凑近过来,望着我的眼睛,低声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拱手道:“皇上说笑了,微臣并没有什么话要禀告皇上。” 铁穆耳柔声道:“真得吗?” 我慌忙退开一步,欲待跪下,铁穆耳站起身,一把拉住我,轻叹一声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你若有什么难处,也不妨告诉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清澈澄明,看起来一派真诚。他真得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他是皇帝,他的每句话都是圣旨,大元的一切都属于他,他的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啊。就算少华真得死在他手中又如何?少华的性命本来就是他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皇上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瞒着臣子。” “万民之主?”铁穆耳微笑着,柔声道:“可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相信我吗?” 我拱手道:“皇上说笑了,微臣怎敢不相信皇上。” 铁穆耳眼中眸光闪烁,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你若是相信我,有什么事,也不该瞒着我。” 我心中一惊,起身想跪下,又被他伸手拉住,按着我坐回椅上,轻声道:“你若是不想说,我可以等。” 我不敢抬头看他,急忙伸手提起酒壶,给他满倒了一杯酒,朗声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默默地看了我一阵,不再说话,接过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抬头看天上的星辰,风从树梢刮过,点点星光洒在两人身上,空气变得有些迟滞。我坐在椅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犹豫着,想要告辞离去。 这段时间上不了网,推迟了更新,请大大们见谅. 第七十三章 心生两方 这时,铁穆耳忽然打破沉默,站起身拉着我道:“你想看星星吗,我在园中搭了一个观星台,那里无遮无挡,最适合观赏星空了。” 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拒绝,只得低声道:“是,皇上。”跟着他穿过密密的梅林,一直走到红木搭成的高台前,观星台有好几丈高,上面镶着汉白玉的实心围栏,遮的密密实实,站在下面,根本看不到高台上的人。楼梯的扶手上还雕着精致的花纹。铁穆耳笑道:“不如我抱你上去。” 我忙道:“微臣不敢。”铁穆耳早已伸手抱起我,一个纵身跃到台上。高台上十分宽敞,四周都是围栏,中间摆着一张铺着虎皮的雕花龙椅,旁边还有几把红木小椅。铁穆耳走到龙椅上坐下,笑着向我伸出手:“丽君,过来,坐在我身上。” 我躬身道:“微臣不敢。” 铁穆耳轻笑一声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正色道:“请皇上见谅,微臣绝不敢乱了宫里的规矩。”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笑了笑,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指着天空道:“你看,北斗七星。” 我仰望夜空,只见淡淡的银河从天际划过,如一条烟雾织成的轻纱,一弯新月静静地在云中穿行。微微的风吹来,轻轻吹动我的发丝,铁穆耳的手慢慢搂紧我,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用力,想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 铁穆耳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松开我,指着天边道:“看,流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颗璀灿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划过。很快,又有三三两两的流星从同一个方向飞来,消失在茫茫夜空中。我不禁拍手笑道:“真漂亮,想不到竟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流星雨。” 铁穆耳扭头看着身边的丽君,晚风吹来,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吹到鼻端,看着她在朦胧夜色中迷人的侧影,想象面具下她姣好的容颜,芬芳的嘴唇,想吻她的冲动油然而生。 我察觉到铁穆耳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心中一惊,慌忙退后道:“天色已晚,微臣还是先告退吧。” 铁穆耳迅速伸出手,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取下我脸上的面具,轻轻吻向我的嘴唇。 我奋力挣出他的怀抱,退后几步跪下道:“请皇上听臣一言。” 铁穆耳快步上前,伸手想扶我起来,我叩头道:“皇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但臣今日不得不说,请皇上明鉴。” 铁穆耳不禁摇头笑道:“小丫头,总是这么固执,好,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 我低声道:“谢皇上。”慢慢站起身。 “来,坐下再说。”铁穆耳走到龙椅上坐下,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轻轻靠在椅背上,指着对面的位子,向我招手微笑。 我迟疑片刻,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铁穆耳伸手过来,把我的手拿过去,紧紧地握在手心,轻轻揉了揉,笑道:“手很冰啊,已经入冬了,还穿得这么少,真不会照顾自己。” “皇上。”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牢牢地握着,半点都移动不了。 铁穆耳凑过来,又摸了摸我的脸颊,柔声笑道:“看看,脸色这么苍白,眼圈也是青的,昨晚是不是一夜未睡。告诉我,都想了些什么?” 我不禁脸红道:“皇上,我……微臣什么都没想。” “连我都没想?”铁穆耳凑得更近了一些。语气中忽然加了几分笑意:“小丫头,又在撒谎。是不是要我罚你,才肯说实话。”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我额上已经快渗出汗来了,象这样说下去,几辈子也说不到正题上啊,一咬牙,使劲把手抽出来,用郑重的语气道:“皇上,微臣今日有几句话,如骨埂在喉,必欲吐之,请皇上容臣把话说完。” 铁穆耳笑了笑,依旧靠回椅背上,一手支腮,看着我道:“丽君,想对朕说什么?” 我拱手道:“今日之朝廷有几大隐患,皇上英明,自然早已知晓。” 铁穆耳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所说的隐患,依朕看来,一是蒙古的十四王和他手中的五万蒙古骑兵。二是北方边境的四大宗王,他们手中握有几十万骁勇的雄兵,对朕手中的蒙古虎视眈眈。三是军队在江北,人在京城的九王。朕说的对不对?” 我笑道:“皇上说得很对,不过依丽君看来,还有三大隐患,一是将各民族区别对待的大元律例,二是穷奢极侈,欺压百姓的部分蒙元贵族,三是隐藏在汉人百姓心中,对朝廷的不满和仇怨,若不能消除这三大隐患,就算荡平了蒙古和宗王的反叛,大元依旧不能永保昌盛,世代永存。”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忽然伸手把我一把拉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贴在我耳边笑道:“说得好啊,丽君,那三大隐患是明的,这三大隐患却是暗的,朕若想坐稳江山,让子孙世代永昌,这几大隐患都是非除不可的。”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我,柔声道:“你看看,这是蒙古十四王叔和六旗联名递上来的,请朕去蒙古参加忽里台……” 我打开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惊道:“皇上千万不要去,这十四王和六旗存有谋反之心已久,怕是要对皇上不利。” 铁穆耳接过我手中的奏折,笑道:“倘若朕料得不错,京城的九王叔虽不在邀请之列,却是一定会亲自前往的。”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我的脸色,轻声道:“九王叔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听说他今日还曾与你一起在大都湖游玩,是吗?” “是啊,皇上。”我轻声道,忽想到李正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官,九王爷若是要除去他,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吧,我怎能让他因为我,陷于危难之中。想到这里,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铁穆耳点了点头,低声道:“他可曾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只是喝茶弹琴而已。”我正色道。 “喝茶弹琴?”铁穆耳微微一笑,“看来九王叔雅兴不浅啊,朕曾经听过他的琴艺,不过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九王婶还在世,自王婶去世后,他便声言知音已绝,今生不会再抚琴,如今却为了你破例,不知是何缘故?” 想不到九王爷弹琴,竟还有这样一段典故。我心中一惊,勉强笑道:“原来如此,不瞒皇上,微臣对此毫不知情,也不知他为何要对微臣抚琴,也许是一时兴之所致吧。” 铁穆耳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笑道:“这次朕前往蒙古参加忽里台,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将九王和十四王这些久怀反心的人一并铲除,永绝后患。” 我立刻答道:“皇上英明,只要除去他们,大元的隐患便少了一半。” 铁穆耳柔声笑道:“说得对啊,皇祖母三日之后,就会离开大都前往五台山,饭僧礼佛,长达半年之期。到时,朕再将这几个反王除去,大元的一切,便尽在朕的掌握之中了,等这次从忽里台回来,朕就和你举行大婚仪式。让你安心进宫,做朕的妻子。” 我急道:“皇上三思,此事必然招来大多数朝臣的反对,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只怕他们会联合起来,反对皇上,大元的江山也会因此不稳啊。”还有一句话我没说,那就是皇甫少华,他该怎么办? 铁穆耳轻声笑道:“别担心,铲除反王之后,朕会将兵部尚书之职授予李正风,再将朝中蒙臣借清叛之机,撤换一部分,以忠心耿耿的汉人出任要职,留下的大臣中,伯颜和都林都是蒙汉平等的,对此定无异议,皇亲国戚手中没有军权,就算想反对,又能如何?当年的辽世宗可以立汉人为皇后,今日朕权握天下,要立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又有谁敢二话。” 铁穆耳说着话,嘴唇又向我的唇上吻过来。 我心中一惊,急忙扭头躲避,铁穆耳觉出我的异样,不禁皱了皱眉,柔声道:“丽君,你今日是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我急忙答道:“皇上,微臣只是不习惯这样谈论政事。” “原来是这样。”铁穆耳在我耳边笑语:“慢慢就会习惯的。”说完低下头,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火热的手,灼烫的感觉,抚过我的额头,眉心、鼻尖,一直滑到我的嘴唇上,顺着我的唇形,温柔地描画。 “皇上,夜已深,微臣还是先行告退吧。”我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铁穆耳反手握紧我的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碰了碰,笑道:“丽君,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朕寝宫中安歇。” 我心中大急,忙道:“不行啊,皇上,君臣同榻,若传扬出去,只恐损了皇上的清誉。” “谁敢说闲话,朕就砍他的头。”铁穆耳在我耳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低语。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 “我已经等不了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做。”爱情浓烈的象酒,已经完全醉了,使他无法冷静的思考,每一次的热吻,都是如此刻骨铭心,只有用非凡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只想拥有眼前这个聪慧而美丽的人儿,不介意她的汉人身份,也不介意会遇到多大的阻力。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闻到她脖颈里透出的缕缕幽香,她的呼吸,她的唇,一切都充满诱惑,恨不得现在就得到她,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丽君,我的丽君。”铁穆耳轻叹着在我耳边低语,他的气息热热的,扫过我的耳垂,手上用力,托起我的脖颈,狂热地吻住我的双唇,缠绵的吻,唇与唇的厮磨,舌与舌的纠缠,明知不应该,却象被迷惑了一般,空中飞舞的,全是他的温柔与甜蜜,浓得象是永远都化不开似的。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依在他怀里,在他的热吻中沉醉。 传两章,:) 第七十四章 爱恨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王爷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响起:“通往龙椅的路,从古至今,都是用无辜者的尸骨铺成的。皇宫里的血腥味,永远都洗不干净。” “你知道陈秀是什么人吗?他的父亲是铁穆耳身边的亲卫陈易汀。” “二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在他谦和有礼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我不了解的东西,砍向无辜百姓的屠刀,射向结义兄弟的暗箭,真得都是出自他的安排吗?掩盖在仁德面纱下的血腥屠杀有多少?他对我的爱,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登时一痛,感觉似乎裂成了两半一般。忙使劲推开他,跃身起来,顾不得青丝已乱,满面泪痕,只管捂着脸,飞快地纵身跳下高台,望林中奔去。 铁穆耳捡起椅上的官帽,快步追过来,伸手拉住我的手,正要说话,这时林外忽然有一群人提着灯笼走进来,铁穆耳忙松开我的手,把帽子戴在我头上,又把面具取出来,匆忙给我戴上。人群迅速走近,为首的正是弘吉烈,身旁站着阿妍,她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低声道:“皇上,夜已深了,微臣先行告退。”不等他表态,慌忙转身飞也似地走了。 铁穆耳目送我走远,转头看着弘吉烈,弘吉烈忙道:“臣妾拜见皇上。”铁穆耳鹰目微扬,沉声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么?” 弘吉烈道:“臣妾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没想到遇到了皇上。” 铁穆耳冷笑道:“是吗,这么巧。”弘吉烈忙道:“臣妾告退。”转身走了,铁穆耳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正风正在宫门外等我,见我出来忙道:“皇上这么晚召你去,莫非有什么事要商议?”我叹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赏景喝茶而已。”李正风闻言疑惑地看着我,轻声道:“你的眼睛很红,是不是哭了。”我忙道:“是沙子进了眼睛,我揉了一下,就揉肿了。” 李正风疑道:“是吗?”我不再言语,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上轿,李正风担忧地看着我的背影,低头想了一阵,又回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皱了皱眉,起身上轿,将我一直送到府门前。我下了轿,转身见他要走,忙道:“正风。” 李正风回过头,看着我笑道:“好古,有什么事?” “我想再去陈府看看。”我低声道。世上相象的人有很多,我忽然不能确定,那个所谓的卫公公,真得是卫良吗?二哥一向光明磊落,又极重情义,他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个老家人真是陈宅的管家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呢?还有九王爷,他一直存有反心,在画舫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挑拨的可能性极大,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他的话。这件事有太多的疑问,我需要再做一次准确的判断。 李正风叹道:“好古,夜已经很深了。”停顿了一下,很快又道:“好吧,我陪你去。” 我拱手道:“谢谢你。” 李正风微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谢不谢的。” 下了轿,到府里牵了马匹,两个人并肩骑着马,一直驰到锯齿巷前,借着巷内的灯光,我惊讶地发现,陈府的门上垂着白色的挽联,里面还有隐隐的哭声。出了什么事,谁死了?夜风吹来,我的心头忽然一阵阵发冷。 李正风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上前叩门,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孝服,哭得两眼红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们。 李正风笑道:“老人家,在下李正风,这位是我的朋友柳明堂,我们今天下午来过的,请问守这座老宅的陈管家呢?” 老妇眼中顿时流出两行混浊的泪水,喉中哽咽道:“不瞒两位公子,你们找的陈管家正是老身的先夫啊。” “先夫?”我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正风疑道:“老人家,尊夫今日下午我们见他时,还是好好儿的,怎会突然去世?” 老妇哭道:“不知是哪个杀千刀,该万剐的,杀了我先夫,可怜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却落得横死的下场,死的好冤啊。”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木然地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李正风忙拱手道:“生死由命,老人家节哀顺变,小心身体,可有什么要在下帮忙的?” 老妇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哽咽道:“多谢公子,方才大都府的府台来过了,还送来了银两,叫老身为先夫买一口上好的棺木,剩下的留着以后度日。” 李正风道:“即是如此,在下等想进去吊唁一番。” 老妇躬身道:“两位公子请。” 李正风伸手拉住我,一直把我拉到堂屋里,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静静地卧在堂下,几个穿着孝服的男女守在一旁,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 李正风上前执了香,点燃了递到我手里,又拉着我拜了三拜,这才向老妇一家告辞出来。我一直木木地走在他身边,眼前一片空茫,心里也茫然着。那样和气的一个老人,刚把家人接来,准备享受天伦之乐,竟然就这样死了,难道只是因为我下午问了他几句话?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该万剐的,杀了我先夫,可怜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却落得横死的下场,死的好冤啊。”老妇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府台大人送银两?买一口上好的棺木?人都已经死了,再好的棺木又有何用? 他的身份已经勿庸置疑,那么他所说的话,自然也全是真得了,那个所谓的卫公公就是卫良无疑。 我想到在御花园中,铁穆耳对我说的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瞒着你。”他真得什么事都没有瞒着我吗? 我刚刚问了陈秀家人的消息,陈管家就死了,这也未免太巧了,是谁下手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有些事根本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只是怕那个谜底,自己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李正风伸手拉着我,我就茫然地跟着他走,上马,回府,进房,躺下,睁眼看着帐顶,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空白。 第二日。 御书房中,铁穆耳对阿罕道:“朕今日就要赶往蒙古,把张好古单独留在京中,朕实在不放心,所以决定带她一同前去。” 阿罕急道:“皇上,忽里台从未请过汉人参加,皇上此举恐怕不妥。” 铁穆耳笑道:“你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你快去传旨吧。” 阿罕只得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早晨,我刚从床上起来,便有人道:“圣旨到,张好古接旨。”我闻言大惊,只得整好衣冠,快步行到前厅,抬起头一看,来传旨的居然是阿罕,我看着他呆了呆,忙跪下接旨。 阿罕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古宗王举行忽里台,推举大汗,朕决意前往,张好古升为二品中书省事,随驾同行。钦此。”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响了一个炸雷,跪在那里,半日没言语。阿罕道:“张大人接旨,马上收拾东西,和皇上一起出巡吧。”我无奈,只得双手接过圣旨,口中道:“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慢慢站起身,阿罕看着我笑道:“张大人,皇上说了,要我现在就带你走,门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我轻声道:“阿罕请坐,待我进去收拾东西。”阿罕点点头,坐在椅上。 我手中拿着圣旨,快步走到内书房,怎么办,怎么办。本来想在章实成婚之日离开大都,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此次蒙古之行,必然凶险非常,该如何应对呢。 想到这里,我又返身走到前厅,对阿罕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随我来。”阿罕看了我一眼,跟着我来到内书房,我轻轻关上门,向前一步拜道:“阿罕,你在北地说过要帮我的,算我求你了,你想个办法让我出城吧。把我留下来,不管对皇上,还是对朝廷,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现在除了走,实在没有别的出路了。” 阿罕忙伸手扶我道:“孟姑娘万万不可如此,属下实在是受不起你的大礼啊。” 我含泪道:“求求你了,答应我吧。你好好想想,到底是皇上的大业重要,还是皇上的感情重要。你也是个明白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一定能够想得通吧。” 阿罕轻声叹道:“孟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如今大都城每个城门口,都被皇上布满了大内侍卫,就算是我,也不能带你出去。” 我看着他叹道:“难道除了乖乖地跟着皇上出巡,就真得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阿罕道:“确实如此。” 我愤然站起身,瞪了他一眼,转身开门出去,叫来张渔和小兰,对他们道:“快去收拾东西,跟着我出巡吧。” 小兰惊道:“出巡,去哪里?” 我怒声道:“去阴曹地府。” 张渔和小兰诧异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怒道:“还不快去。”小兰只得转身跑了,张渔向我拱了拱手,也退了下去。阿罕在后看着我,苦笑着摇摇头。 第七十五章 狮子楼 这次出巡坐的马车,十分豪华,而且又快又稳。我和小兰坐在一辆马车里,张渔骑着马,杂在侍卫中,跟在马车后面。我无聊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前面远远的地方,是皇上的御辇,八匹马拉的,明黄的颜色,很耀眼,我心想,还是二哥有派头,出去一次要带这么多人,怕有几千吧。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我依稀记得史书上写这蒙古六旗早有谋反之心,看来这次旅程有些凶险啊。 王府内,九王爷写好一封密信,对身后的侍卫道:“你速速骑上快马,将这封信送给十四王爷腾方。”侍卫应声去了。九王爷站起身,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对另一侍卫道:“你快去备马,这次忽里台,本王要亲自走一趟。” 侍卫拱手道:“是,王爷。” 我靠在椅垫上,正在闭目养神。一个太监跑过来传令道:“皇上有旨,宣张大人晋见。”我心中暗暗思量了一番,整好衣冠,下了马车,快步走到御辇前。跪下道:“微臣拜见皇上。” 铁穆耳伸出手拉我上去,笑道:“这里不是大都,那些繁琐的礼节都免了吧。” 我道:“微臣不敢。” 铁穆耳轻声道:“你只管遵旨就是。” 我闻言只得道:“是,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有何事?” 铁穆耳道:“你快坐下,朕要与你下一盘棋。” 我只得拱手坐下道;“微臣遵旨,皇上先请。” 铁穆耳执了黑子,在棋盘中间下了一子,我执了白子,想了想在黑子旁下了一子。铁穆耳轻声笑道:“爱卿这次可要小心,你和朕下了无数次棋,却从未曾赢过朕。” 我笑道:“那是因为皇上棋艺高超,微臣只好甘拜下风了。”铁穆耳笑了笑,又在白子旁下了一子。我见他下的极快,忽然起了玩心,打算使出浑身解数,看看是否赢得了他。两人你来我往,混战了许久,好不容易方才下完,我欲待数子,铁穆耳伸手止道:“还是让我来吧。”很快数好了子,笑道:“张爱卿,今日你很用心啊,赢了朕一个官子。” 我拱手笑道:“是皇上看臣上次输得太惨,特意让臣赢得吧。” 铁穆耳一笑,拿起白子道:“这回你先下。”我只得拿起黑子,继续厮杀,这几盘棋直下到掌灯时分,两人各有胜负。前面到了滁州地界。 一个太监飞跑过来道:“启禀皇上,东南道总管陈言率领州中所有官员在前面迎接。” 铁穆耳闻言看着我道:“张爱卿,你随朕一同前去。” 我拱手道:“是,皇上。” 铁穆耳站起身,伸手握着我的手,拉着我下了马车,向前面的城门走去。我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心中伤感,暗暗叹了一口气。 陈言带着几十个州中官员,一起跪在城门前,向铁穆耳齐声拜道:“微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笑道:“众卿家平身。”陈言等忙一起站起身。铁穆耳拉着我转身坐回御辇,陈言等人待我们的马队过去,方才跟在最后面进了城。马队一直驶到一座极大的宅院前,铁穆耳对我笑道:“这是朕在这里的一处别院,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 我低头应了一声,心里暗暗着起急来,忽然想到陈言,是了,他本是镇江知府,上次在修堤中立下功劳,我向皇上举荐他,让他升了东南道总管,此次只有靠他帮忙,避开皇上了。想到这里,我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 铁穆耳拉着我的手,一起进了大宅子,一直走到里面大堂上,陈言带着众官过来拜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皇上前去用膳。” 铁穆耳微微颔首,陈言把手向后一招,登时上来许多衣饰鲜亮,模样秀丽的侍女,摆好桌子,手托银盘,将式样精巧,香气扑鼻的菜式一一端上来。铁穆耳牵着我的手,坐到最上面的桌子前,又对堂下的陈言等人道:“都坐下吧,这里是宫外,不必拘礼。” 陈言等人一起道:“谢皇上。”慢慢坐下。侍女上前为皇上和我倒了一杯酒,铁穆耳端起酒杯,看着我笑道:“张爱卿请。” 我忙举起酒杯道:“皇上请。”两人一起一饮而尽。我见陈言坐在下面桌旁,眼光落到我身上,我趁皇上不注意,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陈言愣了一下,点头会意。好不容易吃完这顿晚膳。铁穆耳道:“朕要歇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官一起起身道:“臣等告退。”慢慢走出去。铁穆耳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后院,指着向南的一间卧房,对我笑道:“张爱卿,今晚你就住在朕身边。”我心中一惊,忙道:“皇上,微臣先过去收拾一下东西。” 铁穆耳点点头道:“你去吧。”我赶忙快步进了房间。铁穆耳看着丽君的背影笑了笑,也迈步进了自己房间。我看他走了,忙招来小兰,对她道:“我今晚有些事要出去,若是皇上问起我,你就说我在滁州有几位知交好友,前去拜访他们了。” 小兰点了点头,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小姐万事小心。”我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忙换上一身便装,束了银冠,快步走出来,到了后门前,只见几个侍卫守在那里,看见我一起拱手道:“张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朗声道:“本官要出去办事,你们快让开。” 侍卫想了想道:“大人可曾请了皇上旨意?” 我怒道:“皇上今日奔波劳累,正要歇息,怎可惊动圣驾。” 侍卫闻言只得让开道:“张大人请。”我看了他们一眼,飞快地走出去,到了街角,只见陈言穿着便装迎过来道:“下官参见张大人。” 我笑道:“你很聪明嘛,知道我要见你。” 陈言道:“大人谬赞,下官本是和大人同一年考中的进士,当时大人高中状元,下官却只是位列第二甲而已。” 我道:“陈大人何必谦逊,只要你认真为皇上,为朝廷办事,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陈言道:“多谢大人吉言,不知大人召下官来有何事?” 我笑道:“你这城中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 陈言想了想道:“城西的狮子楼有一道名点,句唤沙漠之舟,是用骆驼肉精心烹制而成,还有一个唱花鼓的戏班子,不知大人可有兴趣?” 我喜道:“骆驼肉,那倒没吃过,花鼓也没听过,好,你这就带我前去,悄悄儿地,可别惊动皇上。” 陈言疑道:“张大人出来,没有告知皇上吗?” 我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什么?皇上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正要歇息,我若为了这点小事,前去惊扰他,岂不是大大的不敬。” 陈言想了想道:“大人说得是,是下官多虑了。”又道:“大人请。”我忙坐上轿子,和他一起向城西行去。 铁穆耳到房中换了衣服,便叫太监去传张好古晋见,太监去了一会,回来道:“启禀皇上,张大人出去了。” “出去了?”铁穆耳顿时惊地站起身,心中暗想:难道她偷偷跑了。想到这里,额上不禁冒出汗来,想了想道:“快叫阿罕过来。”太监忙躬身出去,很快阿罕奔过来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铁穆耳道:“张好古不见了,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阿罕道:“启禀皇上,方才跟着张大人的侍卫言道:张大人跟陈大人坐着轿子,去狮子楼了。皇上不必担心。” 铁穆耳闻言低头沉思了一阵道:“张好古和陈言是同年,又是旧相识,如果只是跟他出去玩的话,倒不妨事,也罢,不如你也陪朕一起去看看吧。” 阿罕拱手道:“是,皇上。” 铁穆耳穿着便装,带着阿罕还有十几个侍卫,出了府门,骑上马,向大街上缓缓行去。 我跟着陈言到了一处极大的酒楼前,下了轿,只见门前的空地上立着两个极大的石狮子,狮子颈上还系着红绸带,样子十分威武,不禁笑道:“这狮子雕得很好啊,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师之手?” 阿言道:“不瞒大人,开这狮子楼的老板,本是一员京官,厌倦了仕途,所以隐居到此,开了这间酒楼,这对石狮子却是他从京中带来的,出自大都的能工巧匠之手。” 我疑道:“有这等事,看来我今日一定要见见这位老板了。” 陈言忙躬身道:“大人请。”引着我一直上了楼,要了一间雅间。对小二道:“你去请你家老板过来,就说中书省事张大人要见他。”小二忙垂头应了,快步退了出去,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相貌威武,身材高大,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大步走进来,向我们拱手道:“在下黄志和参见两位大人。” 第七十六章 一身清风 我见他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鼓起,心中暗想:此人的武功必定极高,难道是武将出身。想到这里,我笑道:“老板不必多礼,不如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给我介绍一下如何?” 黄志和笑道:“本酒楼的招牌菜有三样,第一样名为一弯新月,由一根上好的小象象鼻,经几十道工序制作而成;第二样名为沙漠之舟,由精选的骆驼前腿上之肉,加上鲍鱼焖制十几个小时制成。第三样名为百鸟朝凤,由熊掌,鱼翅,配以十几种山珍烹调而成,不知大人要吃哪一样?” 我听了不禁咂舌,回头看陈言额上似有汗珠,心中暗想:这些菜便是宫里也不是天天都吃的,价钱想必十分昂贵,陈言是个廉洁的清官,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银子请我。想到这里只得道:“这些菜都是荤食,我向来吃不惯,老板不如推荐几道素菜吧。” 黄志和闻言向我脸上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半晌道:“素菜本酒楼却不擅长,只有一些普通菜式,若用来款待大人,未免太怠慢了。” 陈言也在旁道:“大人,来了狮子楼,不吃这里的招牌菜,未免可惜,不如下官叫老板把这三样都上齐了吧。”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对着老板笑道:“不妨事,我平时最爱吃的就是素菜,你只管叫伙计备了来,不需多,四样就够了,最好再来个三鲜汤。” 黄志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退了出去。我扭头对陈言笑道:“我知道你向来廉洁,朝廷发的俸禄只够养家糊口而已,不瞒你说,我任翰林院编修时,俸禄极低,差点连粥都喝不上,自然明白你的难处,那些什么山珍海味,吃来吃去还不是一样的味道,还不如吃些素菜来得心安。” 陈言闻言大为感动,含泪向我拱手道:“大人真是下官的知己。” 我看着他叹道:“做清官很不容易,只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 陈言轻轻点头。黄志和在门外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见小二端菜上来,忙拉他过来,低声道:“你去叫厨房把三道招牌菜都上上来。”小二应声去了。 陈言伸手提起酒壶,为我满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笑道:“大人请。”我接过来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这时门开了,三个小二一人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放在我们面前,指着第一道菜道:“这是一弯新月。”又指着第二道菜道:“这是沙漠之舟。”最后指着第三道菜道:“这是百鸟朝凤,两位大人请慢用。”我闻言奇道:“我们并未叫这三样菜。” 小二笑道:“老板说了,今日两位大人的花费由他请了。”说完就退了出去。我和陈言面面相觑,呆了一阵,陈言道:“这位老板倒是有趣,下官听闻他从未请过任何人,看来还是中书大人有面子啊。” 我想了想道:“我看他也不象个趋炎附势之人,今日请我不知是何用意?” 陈言道:“莫非他感佩大人为人?” 我闻言道:“好,你去叫他过来,我要与他喝几杯。”陈言忙应声出去,不一会,黄志和过来道:“大人叫我?” 我笑道:“黄老板请坐。”黄志和犹豫了一下,轻轻坐在我对面,我亲自提起酒壶,给他满倒了一杯酒,道:“黄老板请。” 黄志和看着我,良久道:“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黄某没有看错人。好,这杯酒我先干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笑道:“老板真是爽快,张某平生最爱结交的便是黄老板这种性情中人。来来来,我们今日一定要痛饮一番。”陈言忙给我们倒好酒,又给自己满倒了一杯,一起举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我站起身道:“今日能与两位把酒言欢,实在是张某平生一大快事,张某不才,愿放歌一首,为两位助兴。” 黄志和忙拿着两根竹筷站起身道:“好,我为张大人击节。” 陈言也站起身,拿起两个酒杯道:“张大人,我为你奏乐。” 我向他们拱拱手,清了清嗓子,放声唱道: “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飘我影踪。云彩挥去却不去,赢得一身清风。尘沾不上心间,情牵不到此心中。来得安去也写意,人生休说苦痛。聚散匆匆莫牵挂,未记风波中英雄勇。就让浮名轻抛,剑外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啊,独行不必相送,独行不必相送。” 铁穆耳带着阿罕等人,坐在隔壁的一间雅间里,听到隔壁传来的歌声和笑闹声,不禁摇头莞尔,对着阿罕道:“看来朕这个四弟,真是不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啊。” 阿罕笑道:“张大人心胸开阔,又有才识,不管是谁都很愿意与他交往。” 铁穆耳想了想道:“也罢,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不如回去吧。”说完站起身,和阿罕一起出了酒楼,上马往回驰去。 一曲唱罢,黄志得和陈言一起叫道:“好,唱得好,张大人真是英雄本色,令人佩服。” 我笑道:“不敢,我们三人即如此投缘,不如从此以知己相称如何?” 黄志和击掌道:“好,说得好,你张好古从今日起便是我黄志和的知己,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来找我,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陈言在旁笑道:“好,我们三人从此便是知己,我陈言一定谨记大人教诲,一心为民办事,绝不敢有负大人嘱托。” 我伸手在他们两人肩上拍了拍,按着他们坐下,又喝了几杯酒,看看窗外夜已深了,陈言想了想,看着我道:“大人可还要去看花鼓戏?” 我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太晚了,不知唱花鼓的可都睡了。” 黄志和道:“不碍事,等会我多带些银两去便是,有钱他们怎会不赚?”说完伸手拉我起来,同着陈言一起下了楼。一阵晚风吹来,我的头不禁有些晕眩,陈言在旁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大人已经醉了,还是先回去,明日再听花鼓不迟。” 我忙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去吧。”黄志和忙伸出手把我扶上轿,吩咐轿夫抬起轿子,很快到了一处小院前。黄志和道:“我去叫他们出来。”说完便进去了。一会儿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女子,手中拿着花鼓。 陈言忙转身叫下人摆好桌椅。扶我坐在中间椅上,自己和黄志和坐在我左右。我抬头看那女子,见她生得面白唇红,一双眼脉脉含情,身材苗条,心想倒是个美人。见她正望着我,便轻轻招手道:“可以开始了。” 老人轻轻敲击鼓槌,其他人在一旁踩着拍子跳起舞步。女子轻舒歌喉唱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姗,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 她的声音如黄鹂鸟一般,婉转清脆,又带着些悲怆,牵动我心中愁思,我双眼目视着她,不觉呆呆地出起神来。黄志和在旁看了看我,脸上笑意渐浓。一曲即罢,我怔了怔,忙击掌道:“好,姑娘歌声委婉动听,让人禁不住沉醉啊。” 黄志和从怀里掏出二十两一锭的大银,要下人递过去给她道:“姑娘,这是中书省事张大人赏给你的。” 女子忙跪下道:“谢大人赏赐。” 我笑道:“你再唱几首吧。” 女子轻声道:“是,大人。”站在花鼓前,又唱了几首,我听到更鼓敲了四更,心想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待那女子把一曲唱完,抬手道:“不必唱了,你去歇息吧,我也该回府了。”黄志和忙扶我起来,一直送到轿旁,和陈言一起对我拱手道:“张大人慢走。” 我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坐上轿子,轿夫将轿子抬起,飞也似的来到宅院前,我进了后门,向侍卫轻轻摆手,侍卫会意,默不作声地朝我拱拱手。我悄悄儿地进了自己的门,脱了靴子,一头倒在床上,只觉脑中昏沉沉的,很快便进了梦乡。 铁穆耳轻轻打开门,走到丽君床边坐下,看着睡梦中的丽君,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又转身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站在院中,望着头顶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忧郁。 第二日一早,小兰便跑到我房中叫醒我道:“小姐,快一点,皇上的车队马上要出发了。”我慌忙从床上一下翻身坐起,小兰忙寻来官服穿在我身上,又给我理好头发,戴上官帽,又准备了热水服侍我洗了脸。我轻轻戴上面具,快步走出去。迎面碰上一个侍卫,他向我拱手道:“狮子楼的老板给张大人送来一件礼物,请张大人前去接收。”我闻言不禁一怔。想了想道:“是什么礼物?” 侍卫道:“是一个唱花鼓的女子。” 我大惊道:“有这等事?你快把礼物给他退回去,我是绝不会收的。” 这时铁穆耳从房中出来,看着我微笑,我躬身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铁穆耳笑道:“张大人昨夜可睡得好?” 我忙道:“微臣昨晚和陈大人出去聚了聚,未曾禀告皇上,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含笑看了我一眼道:“陈大人是你的同年,你和他聚一聚本无可厚非。只是那狮子楼的老板送女子给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额上汗出,只得拱手道:“这老板本名黄志和,微臣昨日与他相见,十分投契,只是不知他为何送礼物给微臣?” 铁穆耳疑道:“黄志和?这名字朕好象听过。”这时阿罕从旁过来道:“黄志和曾在兵部任职,几年前辞官回乡了。” 铁穆耳笑道:“原来如此。”又看着我道:“看来他很欣赏你啊,竟然送如此厚礼给你。” 我忙跪下道:“请皇上恕罪,这礼物微臣是绝不敢收的。” 铁穆耳拉起我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起程吧。”牵着我的手,一起出了门,御辇早已在门外等候,铁穆耳俯身在我耳边道:“今日你和朕同乘如何?” 我低声道:“臣不敢。” 铁穆耳微微一笑,手上用力,拉着我上了御辇。马队缓缓行进,到了城门口,陈言早已率领众位官员在那里守候。马队从他们前面疾驰而去。陈言等一起跪下道:“臣等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手被铁穆耳牢牢握着,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只好扭头看窗外,铁穆耳笑道:“过了滁州,便是丽州,离蒙古还有十几天的路程,不如我们还来下棋吧。” 我松了一口气,把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拱手道:“是,皇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坐下,拿起玉碗中的白子,对皇上道:“皇上先请。” 铁穆耳笑道:“今日你执黑子,朕执白子如何?” 我犹豫了一下道:“臣遵旨。”伸手把玉碗递给他,又接了他手中的玉碗。想了想,在盘上下了一下。铁穆耳看着我,微微一笑,也下了一子。马队继续前行,很快到了晌午时间。太监带着一班宫女,到御辇前跪下道:“请皇上用膳。” 铁穆耳想了想,道:“你们把菜端上来。”太监躬身应了,站起身,吩咐宫女上来撤了棋盘,开始上菜。 我忙道:“微臣告退。” 铁穆耳道:“爱卿,你今日便和朕一起用膳吧。” 我忙道:“不敢,下官还是和其他随行人员一起用餐吧。” 铁穆耳看着我道:“你敢不遵圣旨。” 我只得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 菜很快上满了。宫女上前为我们各倒了一杯酒,铁穆耳挥挥手叫他们下去。自己端起酒杯道:“张爱卿请。”我也只得举起酒杯道:“皇上请。”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便忙拿起象牙筷子,挟了许多菜到瓷碗中,递给皇上。铁穆耳轻轻伸手接过来,笑道:“你也吃吧。” 我只得也拿了一个碗,舀了一点,放到嘴里,只是心乱如麻,哪里品得出菜的味道。终于吃完了这顿饭,我抬起头,见铁穆耳一直看着我,心中顿时涌起万千伤感,暗想,若再这样天天和他面对下去,只怕马上就要紧张地崩溃了。 铁穆耳看着对面的张好古,心想:她昨天瞒着我悄悄出去,分明是想避开我,这是为什么,她和别人在一起都那么开心,有说有笑的,和我在一起却总是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快乐,难道是我把她逼得太紧了。 想到这里,铁穆耳轻声道:“张爱卿,你昨晚没有睡好,不如现在就回去歇息吧。” 第七十七章 茶楼听书 我听了大喜,站起身拱手道:“谢皇上,微臣告退。”便匆匆下了御辇,望自己马车走去。铁穆耳看着丽君急急而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如蒙了大赦般,长长吁了口气,小兰正在马车里等候,见了我忙道:“小姐,皇上召你去做什么?” 我苦笑一下道:“怎一个愁字了得!” 小兰惊道:“此话怎讲?” 我叹道:“不管怎样,如今即已来了,只有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说完丢下满腹疑问的小兰,只管翻身躺在靠垫上,先睡上一觉再说。小兰轻轻把薄毯盖在我身上,看着熟睡中的我低声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小兰呢,也好让小兰为你分忧啊。” 大都。 弘吉烈换上一身太监的服饰,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快步走到宫门前,掏出手中令牌,在宫卫眼前一晃,宫卫忙打开宫门,躬身施了一礼,弘吉烈飞快地出了宫,一直走到街道拐角处,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弘吉烈走到马车前,一只手伸出来,将她一把拉了上去,车夫扬起手中马鞭,驾得一声,向远远的大都城门驶去。 随后几日,皇上再未召我前去,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转今一想,又犹疑不定起来:二哥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几日前私自和陈言出去喝酒,没有禀告他,以至他生我的气,可是二哥不象是这种气量狭小的人啊?我这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觉前面已经到了丽州。 封地在丽州的福王粘莫,州尹袁飞达都已带领州中所有官员在城门外迎接。皇上下了御辇,招呼他们平身,便头也不回地进了一座州尹为他准备的大宅子,我隔着很多侍卫,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心里忐忑不安。 进了宅子,铁穆耳也未召我到他身边用膳,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堂上。我和州尹袁飞达一起坐在下面,袁飞达向我拱手道:“下官参见中书大人。”我对他笑道:“袁大人,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袁飞达想了想道:“有一个茶馆,馆中有一位说书先生,说得一口好书,每日里座无虚席。大人若喜欢听书的话,这却是个好去处。” 我喜道:“好啊,等会用了膳,我便与你同去。” 袁飞达拱手道:“是,大人。” 铁穆耳坐在上面,看着张好古,心想:她与袁飞达在那里交头接耳的,想必又在想着避开我出去,这次我却不能让她如愿。 吃了饭,还刚过午时,我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束银冠,拿了把折扇,从房里出来,迎面碰上铁穆耳,他也穿了一身便装,正站在院中看着我微笑。 我心中一惊,忙上前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铁穆耳笑着拉住我的手道:“张公子,我们一起出去吧,袁公子正在门外等候。”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道:“是,铁公子。” 出了府门,袁飞达果然站在门外等候。铁穆耳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也不骑马,一径向前步行而去,阿罕和几个侍卫忙跟在后面行来。 丽州是座平原城市,旁边的建筑十分古朴,街道由黄土铺成,很平整,也很宽敞,街上行人颇多,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非常热闹。铁穆耳牵着我四处看了看,袁飞达跟在我们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铁穆耳想了想,回头对他道:“你把茶馆的位置告诉阿罕,就下去吧。”袁飞达忙低声应道:“微臣遵旨。”走到阿罕身边,向他说了路径,便慌忙躬身退走了。 铁穆耳在我耳边道:“有他跟着,实在无趣,不如我叫那些侍卫和阿罕也都回去吧。” 我轻声道:“不行啊,皇上,这里离蒙古很近,只怕会有人对皇上不利,还是叫阿罕他们继续跟着,也好保护皇上。” 铁穆耳笑道:“不妨事。” 我急道:“皇上!” 铁穆耳握着我的手轻轻紧了紧,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好吧,我答应你,让阿罕跟着我们。”我只得点点头。铁穆耳向后召手,阿罕忙趋步上前,铁穆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阿罕躬身应了,回身遣散了侍卫,继续跟着我们。 走了一段路,旁边一个卖小鼓的摊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铁穆耳见我看它,便拉着我过去,对那小贩道:“你这鼓是用什么做的?” 小贩道:“是用羊皮蒙的,公子若喜欢就买一个去吧。” 我闻言拿起鼓轻轻敲了敲,鼓声雄浑,余音悠长。不禁笑道:“确实是好鼓,要多少银子?” 小贩道:“只要两钱银子。公子若买两个的话,便拿三钱银子好了。”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三钱银子道:“给我拿两个。”小贩接了银子,忙把两面小鼓递到我手里,我伸手接过,转身交给阿罕拿着。铁穆耳笑道:“张公子莫非想击鼓奏乐。” 我道:“不瞒铁公子,在下一向喜欢收集这种民间艺术品,在下的府中已经有很多了。” 铁穆耳笑道:“是吗,你若喜欢,我那里有很多,不如全送给你吧。” 我低声道:“铁公子说笑了。” 铁穆耳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阿罕上前道:“两位公子,前面便是明月茶楼。”铁穆耳闻言忙拉着我的手迈步进去。茶楼里早已坐满了人,阿罕四处望了望,找了一个略偏后的位子请我们坐下。小二忙上前奉了茶。铁穆耳对他道:“今日先生说的是哪一出。” 小二道:“是穆桂英挂帅。” 我闻言喜道:“好啊,我最喜欢这一出了。” 铁穆耳听了俯身在我耳边道:“你的脾气倒和穆桂英一点都不象。” 我惊讶地看着皇上。 铁穆耳柔声道:“穆桂英心中深爱杨宗保,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而你心中明明爱着一个人,却偏偏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想尽办法避开他,使得他也痛苦,你也痛苦。” 第七十八章 原上倾情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颤,眼泪顿时掉了下来。铁穆耳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把丝帕掏出来,递到我手里。我接过丝帕,轻轻捂在脸上,铁穆耳在我耳边道:“我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受约束,我可以答应你,我们成婚以后,你每月可以出宫一次,每次三天,走亲访友也好,体察民情也好,惩治贪官也好,什么都依你。我还可以赐给你一块金牌,让你无论在何处都可以畅通无阻,无论谁见了金牌,便如见了朕一般。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我听着他的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二哥是个仁德的君主,登基以后,为天下的汉民做了许多好事,虽然不能弥补他从前的过失,但在所有的蒙古皇帝中,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了,而且他对我真得是一片真情,我再不接受他,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可是他对少华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对汉民百姓所做的一切,真得能够原谅,能够完全抹去吗?爱与不爱为什么这么难,我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这痛苦的深渊。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下来。说书先生走上高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且说那巾帼英雄穆桂英……” 铁穆耳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我的心象冰山一样在他的柔情包围下渐渐溶化,变成潺潺流淌的溪水,缓缓流去,流向不知名的远方。掌声响起。说书先生站起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铁穆耳拉着我道:“我们走吧。” 我轻轻点点头,随着他出了茶馆,走上大街,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的眼前忽然变得很模糊,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仿佛陷身梦境一般,难道我在元朝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吗?也许我真得应该放开自己,想爱就爱,想恨就恨,该放手就放手。又何必顾虑那么多呢? 慢慢走到河边,耳边忽然听到一片喧闹声,铁穆耳忙拉着我过去,只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互相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阿罕走到前面,推开人群,我和铁穆耳来到中间一看,却见草地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年轻女子,苍白的脸色,几缕湿发粘在她脸上。一双黑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铁穆耳不禁皱起眉头,旁边人道:“可怜啊,年纪轻轻就死了,也不知是谁造的孳。看样子好象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我闻言大惊,忙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女子,见她腹部微微隆起,我轻轻伸手摸了摸,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再轻轻拂开她脖颈上的湿发,露出几道暗红色的掐痕。 众人一起惊道:“果然是冤死的。”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铁穆耳低声道:“这个女子已经怀有大概六个月的身孕。是被人先掐晕,然后推到河中溺死的。” 铁穆耳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先被人掐晕,而不是掐死再丢入河中的呢?” 我叹道:“她肺部装满了水,已经完全扩张,显然落水时还是活着的。” 铁穆耳想了想道:“她身上可还有什么伤痕?” 我弯下腰,轻轻掰开女子的手,手指上缠着一缕上好的丝绸,手腕上还有瘀青。我取出那缕丝绸,递给铁穆耳看,铁穆耳仔细看了看,轻声道:“这丝绸似乎是宫中物品,难道杀她的人竟是皇亲国戚不成?” 我低声道:“皇上英明。”弯下腰轻轻把丝绸塞回女子手中。 铁穆耳皱起眉头想了想,转身拉我出来,慢慢走到大街上,指着前面道:“你看。”我抬起头,只见远远的地方,快步走来几个捕快,后面还跟着两名仵作。铁穆耳对我附耳道:“我们过去看看,看他们的判断是否跟你一样。”我轻轻点头,跟着铁穆耳走过去。 仵作走到女子身前,仔细验看了一番。向捕快点点头,捕快忙招呼人把女尸抬回州衙。我和铁穆耳互相看了一眼,跟着人流一起望衙门走去。 到了大堂外,袁飞达已在堂上,仵作上前道:“启禀大人,这个女子年约二十左右,怀有大约六个月的身孕,手腕上有瘀痕,显是捆绑而成,肺部有积水,颈部有掐痕,属下判断,此女子死于三日前的子时,是被人先以草绳捆绑,带到河边,再用手掐晕,推入河中溺死的。” 铁穆耳闻言看着我道:“你说对了,只不知袁飞达打算如何审理此案。” 袁飞达想了想道:“此女子可是本州人氏?” 一个里正上前道:“启禀大人,此女子名叫刘梅香,是本州人氏,家住象鼻里,其夫何东,两个月前突然染上急病,一夕暴毙,家中只剩她一人。” 袁飞达道:“她平日可曾与人结下仇怨?” 里正道:“梅香为人谦和,性情温顺,并未结有仇家,只是……”他抬起头看着袁飞达欲言又止。 袁飞达道:“但说无妨。” 里正道:“梅香家的祖宅挨着福王王府的后宅,福王欲扩大宅院,曾几次出资欲向他购买,怎奈何东一直不肯答应,何东死后,福王又向梅香求购,梅香声明此屋是其夫留下的唯一产业,坚决不肯售卖。以此结下梁子。” 我听了不禁点头道:“是了,就是为了这房子,那福王定是求购不成,所以下毒手先杀了她夫君,又杀了梅香。” 铁穆耳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袁飞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线索?” 仵作将一缕丝绸放在托盘中,双手递上去,捕快接了,放在袁飞达面前,袁飞达看着丝绸,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看着他暗想:他定是也认出了这丝绸是宫中之物,心里肯定怀疑福王,可是他只是个小小的州尹,怎敢跟王爷对抗,可怜的人。 铁穆耳想了想道:“我们走。”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走出来,回到宅院中,伸手召来阿罕,对他道:“你马上传朕旨意,将福王押到丽州衙门,让袁飞达定他的罪。” 阿罕看了他一眼,带了几个侍卫,转身出去了。我对铁穆耳道:“按照大元律例,蒙古皇亲与汉人若因房产纠纷,杀伤人命的,只需杖100下,征烧埋银,充军千里,若能拿出十万金赎罪,便可免刑。而汉人若是因地产纠纷,杀伤蒙古人,却要处以极刑,并断付正犯人家产,余人并征烧埋银。此律例实在不公。” 铁穆耳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朕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这条律例若要改变,定要遭来所有族人的反对,会动摇我大元的根本,其他律例朕都可以改,但是这条律例,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修改的。” 我看着他,心中大为伤感,暗道:二哥说得对啊,元朝的根本是什么,就是蒙古人至高无上的地位,凌驾于所有民族之上,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正是因为这种极度的不公平,所以短短八十余年,它就灭亡了。我可以看到这个朝代的未来,这样一个血腥暴虐的朝代,真得有改良它的必要吗?改良它,只会让它更久地奴役我的族人。二哥也许是个仁德之君,可是他的身后呢?能够保证他身后的那些子孙都能如他一般广施恩德,善待万民吗? 在心中长叹一声,还是那句话,能救一个是一个,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就尽己之力,为百姓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笑道:“皇上说的是,祖宗之法怎能轻言更改,更何况是大元朝的根本所在。微臣以为,权宜之计,只有召集民间饱学之士,由帝师沈文浩牵头,重新编篡大元律例,即要设法提高其他民族的地位,减轻他们对朝廷的仇怨,又要顾及蒙人的高贵地位,以尽量不触动他们为准。” 铁穆耳想了想,笑道:“也好,也只有如此了。回京之后,朕再拟旨重修律例。” 我急忙躬身道:“臣替天下万民感谢皇上大恩。” 铁穆耳轻笑一声,伸手扶起我,压低声音道:“不必谢了,大婚之后,你我便是夫妻,大元的百姓,也是你的子民,应该是天下万民都来感谢皇后的大恩才是。” 我脸上一红,急忙把手抽回来,轻声道:“皇上,微臣有些不舒服,请皇上容许微臣先行告退。”说完不待他回答,就想转身离去。 铁穆耳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的衣袖,紧紧地拽着,低声道:“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慌忙转头看左右,院中站满了侍卫。 铁穆耳眉头一皱,轻挥手:“你们都退下。” 院中人登时走得干干净净。 铁穆耳轻轻放开我,转到树下的石椅上坐下,放缓了语调,柔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远远地站着,躬身道:“皇上,微臣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铁穆耳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自太后寿宴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 “因为皇上是君,是天子,微臣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铁穆耳轻轻摇头:“说吧,是因为什么,因为人还是因为事。” “微臣没有别的理由,皇上若是不相信微臣,微臣愿意接受皇上处罚。”我一咬牙,跪了下来。 “你明知道,我不会罚你。”铁穆耳远远地看着我,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沉默了好一阵,苦笑道:“是我太宠你,还是你太任性?” “微臣万死。”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铁穆耳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起来吧,早些歇息。”我立刻站起身,向他拱手作别,快步走到自己房中,关好门,躺到床上,轻轻用被子蒙住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狂涌而出。 铁穆耳回到自己房中,心中有事,并不想歇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默默地出神,这时阿南叩门进来,拱手道:“启禀皇上,属下接到大都传来的消息,已经查到九王爷走火入魔那一晚,曾经请过一个大夫,到府中为一位年轻公子诊治。” 铁穆耳疑道:“是吗?那位大夫找到了吗?” 阿南低声道:“大夫自那晚之后就不知去向,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铁穆耳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朕这位九王叔,做事倒是狠绝之极啊,也对,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随即又道:“接着说。” 阿南道:“消息还说,第二日监察御史张大人突然患病,昏迷不醒,李正风将军亲自请来大夫前去诊治,据大夫说,张大人是失血过多,以至昏倒。开了一剂补血的药,两日后张大人方才醒来。” 铁穆耳轻轻吁了口气,低语道:“好险。还有什么?” 阿南道:“没有了,只查到这些。” 铁穆耳想了想笑道:“好,你下去吧。” 阿南躬身退出去。 铁穆耳缓缓坐下,眉头皱得极紧,九王叔走火入魔,请大夫为年轻公子诊治,丽君突然昏迷,这些散乱的线索,如果用长公主那瓶毒药串起来的话,就可以理解成丽君中毒,九王叔请大夫为她诊治,最后为她运功逼毒,以致走火入魔。 可是这可能吗?九王叔一向和丽君不和,几次欲治她于死地,怎会不惜性命救她。难道只是巧合,那太后寿诞那天,两人一起乘船在大都湖游玩的事,又该做何解释。也许这些只有问丽君才能明了了。想到这里,铁穆耳站起身,悄悄出去,走到丽君房门前,轻轻推门,门竟从里面闩上了。铁穆耳不禁摇头苦笑,默默站了一阵。转身回房。 出了丽州,前面再无大的城池,车队已经跃过蒙古地界,进入浩瀚无边的大草原了。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蒙古大草原,几匹身形矫健的野马从马队旁飞驰而过,天上有几只老鹰在飞,小兰在旁道:“公子,你看,草原的景色好美啊。” 我轻声道:“是吗?你喜欢就好。” 小兰道:“公子,你怎么了,自从出了丽州城以后,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跟你说什么都没兴趣,也不笑,怪吓人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我叹道:“哪有啊,我只是第一次到蒙古来,有些不适应,很快就会好的。” 小兰道:“那就好,快笑一笑,看看你的精神多差呀。” 我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她看。小兰嘟着嘴道:“这不行,明显是在敷衍我。” 我轻声道:“你不明白,我现在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前面再也无路可走,倘若是你,到了这种境地,你还会笑得出来吗?” 小兰闻言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照原路退回去,不就行了。” 我叹道:“原路,哪有什么原路?原路早就被堵死了,身前也是悬崖,身后也是悬崖,除了选个悬崖跳下去,再没别的办法可想了。” 这晚我们在草原上宿营。吃了晚饭,太监便来传旨招我过去。我慢慢走到铁穆耳帐中,他看到我,站起身笑道:“走吧,朕今天陪你到外面散散心。”说完几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来到帐外,纵身上了一匹白马,我也跃上自己那匹白马,阿罕带着几个侍卫奔过来,骑上马背,跟在我们身后。出了营地,我们向远处的草原深处驰去。夜晚的风清新怡人,带着淡淡的草叶香气,一排排树木飞快地从身边闪过,天空是密密的星辰。 在原上驰了一阵,进了一片高大的阔叶林,铁穆耳回头对阿罕道:“你们到外面去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阿罕悄悄看了我一眼,带着侍卫们退出去。铁穆耳等他们走远,对我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把面具摘了。” 我迟疑了一下,只得轻轻摘下面具,揣到怀里。铁穆耳纵身下马,向我伸手道:“快下来。”我拉着他的手跳下马背。铁穆耳牵着我道:“我们到里面去看看。” 我看前面很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忙低声道:“皇上,恐怕林子里有猛兽。” 铁穆耳笑道:“你是做过副将的人,难道还会怕猛兽吗?” 我很快答道:“微臣不是怕猛兽,而是担心皇上的安危。” 铁穆耳闻言转头看着我,他的眼中眸光闪烁,我脑中飞速运转,正想避开他的眼光,铁穆耳已经伸手将我抱入怀中,在我耳边道:“丽君,你还是关心朕的。”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挣脱出来。铁穆耳轻轻纵身,抱着我跃到一棵大树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把我搂到他腿上笑道:“这地方好,又安静,又没有野兽打扰。”我急道:“皇上,请放微臣下来。”铁穆耳把我搂得更紧了些。用柔和的声音道:“不,我不放。我恨不得一生一世都这样搂着你,永远不分开。”我听了他的话,心中大为伤感,迟疑了一阵,又想站起身来。铁穆耳忽然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听。” 我静静地听了听,上面的枝叶间传来鸟儿轻轻的呢喃声。我抬头向上看,原来是一个很大的鸟窝,正搭在我们头顶的树杈上,铁穆耳柔声道:“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轻轻点了点头。铁穆耳抱我起来,脚下一纵,到了最上面那个树杈上,紧紧地搂着我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用茅草和羽毛搭成的鸟窝就在我们脚下,上面睡着一对金色羽毛的大鸟,长长的尾巴垂下来,翅膀下有几只蜷着身子的小鸟,正在那里香甜地做着美梦。 我在铁穆耳耳边笑道:“皇上,这几只鸟好可爱哦。” 铁穆耳深情地看着我,柔声道:“是啊,我也很喜欢。不如到时候我们多生几个孩子,一定比这些鸟儿可爱多了。” 我的脸顿时羞得通红。铁穆耳想了想,忽然将我拦腰抱起,飞速地落下去,落到树下厚厚的落叶上。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及说话,他的吻已经落在我的双唇上,灼热的舌尖迅速探入我口中,撬开我紧闭的牙关,引导我的舌尖和他紧紧纠缠在一起,细细地品尝着。我脑中一阵晕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放任自己在他的热吻中沉沦。仿佛一片柳絮,飘到半空中,在云端尽情飞舞,耳边全是曼妙的歌声。就这样随着他飞去,飞到天的尽头,抛开所有的一切。烦恼,忧伤,困惑,都灰飞烟灭,再也寻不着半点痕迹。 铁穆耳压着我,慢慢倒在厚厚的落叶上,他的吻从开始的温柔缠绵,渐渐变得狂野起来,我全心地感受着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的爱,慢慢沉溺其中,难以自拔。这时,他忽然松开我,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喘息。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脸上红得厉害,四周一片寂静,能够听到两个人急促的心跳声。铁穆耳抬起头,深情地看着我,右手温柔地抚上我的面颊,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无形中带来一种压迫感,我忽然觉得很紧张,悄悄睁开眼睛看他。 “丽君,丽君。”铁穆耳喃喃低语,俯下身,轻轻托起我的脖颈,火热的嘴唇沿着我的红唇慢慢滑下来,滑到我领口上,在那里辗转吮吸了好一阵,我察觉到他的吻里渐渐充满了不可遏制的**,心中一惊,慌忙伸手推他道:“皇上,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回去吧。” 铁穆耳抬起头,借着林中微弱的星光,凝望着怀中的丽君,黑暗中她白皙的肌肤如象牙一般闪着晶莹的光泽,脖颈的线条柔和优美,慢慢延伸下去,让人浮想连翩。铁穆耳努力控制着自己,想把眼光移开,可是眼光就如胶着在她身上一般,半点都移动不了。 觉着铁穆耳的目光越来越火热,烫得让人心慌意乱,胆战心惊,我头上顿时汗出,慌忙以手撑地,想从他怀里坐起身。 铁穆耳手上忽然加力,将我更紧地拥入怀中,嘴唇再次吻上我的唇,舌尖交缠,唇齿交际,我挣扎着想挣脱出去,铁穆耳一只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腰,覆身而上,将我牢牢地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探到我的外衣下面,隔着内衣抚上我的腿。他的手心很烫,象是灼烧的感觉,如触电一般,烫得我浑身一阵轻颤。 “丽君,我要你,依了我吧。”铁穆耳在我唇边喘息着低语,不待我回答,又堵住我的双唇,滚烫的舌尖,越来越深入的进攻,火热的手,在我身上一遍遍轻抚,如炽热的火焰,烧得我浑身发热,连脑子都热得无法思考。不知不觉,衣襟半解,青丝凌乱,铁穆耳的嘴唇落到我的双肩上,胸口上,在那里留下无数个细密缠绵的热吻。许久,又移到我耳畔,轻轻吮吸我的耳垂,嘴里断续着低语道:“丽君……我爱你,给我吧……今夜就给我,我不想再等……”他的手抚上我的后背,他的眼里全是迷乱,象有火在烧,要把我也一起点燃。 暂停公告: 因为对结局不甚满意,决定大修,本书暂停更新. 大修的版本在晋江,书名眷眷红尘,笔名雨姿。 网址orid=73156 第七十九章 尽释前嫌 头顶的树上,鸟儿在窝里轻轻的呢喃,铁穆耳稍稍侧过身,滚烫的手解开我的腰带,慢慢探进去,轻抚我腿上光滑细致的肌肤,他迷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呼吸越来越急促,吞吐的气息灼人的烫。缠绵的交吻,温柔的抚摸渐渐加重,我不住地轻吟出声。 铁穆耳收回手,解开颈间的系带,厚厚的披风松开,他起身把披风铺在一旁的落叶上。骤然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冷风从敞开的衣襟灌进来,身上变得凉凉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滚烫的脑子渐渐冷却下来。 这时,铁穆耳弯腰抱起我,将我轻轻放在披风上,俯身压住我,轻柔的手移到我颈下,解开我小衣上的结。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突然伸出手,猛地推了他一把,铁穆耳猝不及防,被我从身上推了下来,我一离开他的怀抱,立刻站起身退后几步,慌忙整理自己身上零乱的衣。 铁穆耳愣了一下,慢慢站起身,并不生气,远远地望着我,望了好一阵,忽然笑了笑,迅速整好自己的衣服,大步走到我面前,伸手给我掩好衣襟,又为我束好腰带,我不动,默默地看着他,铁穆耳轻轻抚平我的衣服,向我头上望了望,笑道:“只可惜这林中没有梳子,不然我今日又可以为你梳头了。” 我自己伸手把簪子取下来,铁穆耳很快到我手中接过去,看着我把头发快快地盘好,又把簪子为我插上,笑道:“好了。” 我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他。 铁穆耳伸出手,把我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在我耳边低声道:“丽君,方才是我唐突你了,好吧,我会等到成亲那一天。” 我想了想,轻轻挣脱他的怀抱,退开几步跪下道:“微臣想问皇上一句话,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惊诧地看着我,好一会才柔声道:“你问吧。” 我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甫将军?” 铁穆耳看着我,沉默不语。我跪在地上,许久许久,林中有风刮过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忽然感到很冷,那种零下冰冻的感觉,一直冷到心里,冷得我无法承受。眼泪慢慢从我眼中滚落,掉下来,掉在落叶上,摔得粉碎。 铁穆耳伸手将我一把抱起来,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我的眼泪一直在流,流到他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铁穆耳在我耳边柔声道:“你放心,只要他答应和你退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我都可以赏给他。” 我低声道:“若是他不答应呢?” 铁穆耳的身子抖了一下,好一会才轻声道:“丽君,你听我说……” 我用手捂住他的嘴,慢慢低下头,让自己整个沉入他的怀抱,把头埋在他胸前,低声呜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也许从那次庐州之战,也许更早,从常州凤临阁,扑到他怀里,哭着说:“你怎么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爱上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爱得深沉,爱得痛苦。 又是什么时候决定把自己交给他,即使他是皇帝,即使他有三宫六院,即使他不能始终如一。是在驿馆的时候吧,躺在他怀里,枕着他宽厚的胸膛,觉得这就是我一生停泊的港湾。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只是为了得到我,他可以把屠刀砍向他的结义兄弟。难道他不知道,少华若是死了,会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阴影,我们将永远生活在内疚和痛苦之中。 还好,还好少华还活着,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君夺臣妻,少华能接受吗?他若是不肯接受,二哥的屠刀是不是又要扬起,是不是又要砍落兄弟的头颅。 铁穆耳颤抖着手把我搂在怀里,搂得很紧,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反手抱住他,紧紧地抱了一下,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颤,很快叹息了一声,把我更紧地揽入怀中,在我耳边喃喃道:“丽君,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哭着摇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叫我怎么相信。 铁穆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轻抚我的发丝:“丽君,我承认,我是有过那个念头,但我不能那样做,他毕竟是我的结拜兄弟,杀了他,我会内疚一辈子。” 我低着头,不回答他。 铁穆耳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柔声道:“看着我的眼睛,你要相信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都可以解释给你听。晋王突然谋反,确实是我的安排,我下了一道密旨给副将陈秀,嘱咐他将三弟回京的消息透露给晋王,逼他提早谋反。” 我在他的怀里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铁穆耳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接着道:“我相信三弟的能力,以五万之师,敌八万之众,他一定能够做到。这样他才能立下大功,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我的妹妹额真公主许配给他,顺便解除你们的婚约。陈秀暗杀他,不是出于我的安排,我曾经到兵部查过他的资料,所以有关他行军的记录全部都消失了。而且陈秀已经自杀,死无对证,无法探知是何人指使。” 难道他说得都是真的,他真得没有派人杀少华,我能够相信他吗? 我抬起头凝望他,他的目光里有深情,有无奈,还有怜惜。二哥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屠戮兄弟的事情。也许真得不是他,那么会是谁。 铁穆耳轻轻抚摸我的发丝,柔声道:“我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应该彼此信任才是,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虽然是皇上,却也是个守信之人,皇甫少华是我们的结义兄弟,于情于理,我都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你明白吗?” 依在他怀里,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忽然暖暖地热了。他是君王啊,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他根本没有必要欺骗我,我又为什么不可以相信他。“二哥。”轻柔地呼唤他,那是只属于我的称呼,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双眼,我是爱他的啊,从此再也不用逃避,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鼓起勇气面对。 “傻丫头。”铁穆耳轻叹一声,掏出丝帕,温柔地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抬起头凝望他,依然是温暖的双眸,亲切的笑容。这一刻,心忽然如明镜一般,清澈澄明。即然彼此相爱,就应该彼此信任,他没有任何事瞒着我,我又怎能再瞒着他。 “二哥。”我低下头,轻轻环住他的腰。 “嗯,想说什么?”铁穆耳柔声道,嘴唇轻轻吻我的头顶。 “二哥,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如果说出来,你会不会怪我?”我把手从他身后收回来,轻抚他前胸上绣着的飞龙,细腻的织袍,摸上去温暖柔滑。 穆耳轻轻笑了一声,把我搂得更紧了一些,凑到我耳边,柔和的声音道:“说吧,我不会怪你。” “其实,早在两年前,我就认识九王爷。” 感觉到他略略怔了一下,很快又笑了,柔声道:“接着说。” “那是在杭州,我被人卖到妓院,九王爷把我从妓院带出来,关在他在杭州的一所别院中,我借机逃了出来,后来,在京城,又一次遇见他,当时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就是孟丽君。” 铁穆耳低下头,在我耳垂上轻轻碰了碰,轻柔着道:“丽君,他莫非对你有心?” 我红着脸道:“确实如此。我刚化身张好古时,他并没有认出我,后来在颜右丞的寿宴上,被他无意间识破身份……” “丽君。”铁穆耳充满柔情地低语道,轻轻托起我的下巴,凝望着我:“那日在画舫之上,他是不是曾经逼迫过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担心。” “二哥,你说了不会怪我的。”我含羞道。 “狡猾的小丫头。”铁穆耳轻笑着,掩饰着心中忽然涌起的怒气和忧虑,那是对九王叔的。在丽君鼻尖上小心地捏了一下,柔声道:“好,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的不悦,轻咬唇,我含笑道:“皇上,我们回去吧。” “好吧。”铁穆耳轻轻松开我,握着我的手,走到树下,我把面具戴在脸上,和他一起跃身上马,向林外驰去。 暂停公告: 因为对结局不甚满意,决定大修,本书暂停更新. 大修的版本在晋江,书名眷眷红尘,笔名雨姿。 网址orid=73156 第八十章 柔情蜜意 柔情蜜意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轻轻把手中的毛笔架在笔架上,嫣然一笑:“二哥,画好了。” 铁穆耳从身后搂紧我,探头看了一眼,笑道:“这就是丽君眼里的蒙古草原吗?” “是啊。”我用手指着画上的绿色草原和奔驰的骏马。“丽君虽是第一次到蒙古,却早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片辽阔的土地,蒙古有全天下最美的草原,最快的健马和最好的羊毛。地域辽阔,景色优美,是丽君心中的天府之地。” 铁穆耳忍不住哈哈笑道:“是吗?我也深有同感,过几日就到蒙古的斡难河畔了,那里风景如画,不如让我带你好好浏览一番。” 我想了想笑道:“好啊,丽君还听说草原上每年的五月要举行那达慕,可惜现在已是十一月,只有错过了。” 铁穆耳惊道:“你也知道我们的那达慕,其他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扭过头,看着他,轻声笑道:“我还知道木兰围场,金马驹,冬虫夏草,雪莲花,心中对此一直神往不已,今日托皇上的洪福,能够来到这里,实是荣幸之至。” 铁穆耳深深地凝望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伸出手,将我从怀里转过来,低着声音唤我:“丽君。”温柔缠绵的呼唤,如清新的风,吹拂过一池碧水,在我心中泛起点点波澜。 “二哥。”抬起头,看向他,舒展的眉,唇角轻轻噙着的笑,英俊明朗的脸。心在这刻竟有几分醉了,倚在他怀里,轻轻环住他的腰,让自己沉迷在他的温暖柔情中。 “丽君。”一声声轻唤,火热的唇,从我发际轻吻而过,落到我唇上,唇齿交际,舌尖绵绵密密地缠绕着,抱紧我,旋过外间,旋进内室,倒在铺着厚厚皮褥的明黄色锦绣织被上。 在我快要窒息的前一刻,铁穆耳结束了一个长长的深吻,滚烫的舌尖依旧流连在我的唇齿之间,轻轻地碰触,舔舐纠缠,若即若离的温柔,甜蜜的旖旎,让人深深迷醉。 “二哥。”稍稍侧过头,避开他似乎无尽的需索,我轻声唤道。 穆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嘴唇又追过来,含着我的唇细细地吮吸品尝,好一会,终于放开我,低哑的声音,轻柔道:“什么?” “皇上宫中到底有多少妻室?”这个问题在心中已经横亘了很久,本不想问,却忍不住问了出来,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普通宫女,我想知道的是,他有正式名分的妻子除了弘吉烈,还有多少。 铁穆耳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带着浓浓的宠溺,轻声道:“小丫头,吃醋了。” “二哥。”我嗔怪地低语了一句,红着脸埋到他怀里。 “嗯,让我想一想。”铁穆耳故意板着脸,默想了好一阵,轻笑道:“包括良人、才人、贵人,大概有二十多个吧。”他说到这里,见我不语,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过在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明知是这样的答案,心里为何还是忍不住酸涩,只是因为自己现代人的身份,无法容忍他除我以外,还有别的名分上的女人。皱着眉,咬紧下唇,我淡淡道:“皇上心中只有丽君一人,那些女人该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们闭锁深宫,郁郁而终吗?” 铁穆耳惊讶地看着我,显然想不到我会有此一问。好一会方道:“那么依丽君之见呢?” “皇上没有想过放她们出宫吗?她们也是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轻声道。 铁穆耳大为震惊,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我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他,迅速理好衣服,越过他身旁,一边走,一边冷声道:“看来皇上还是舍不得啊。” 铁穆耳呆立半晌,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轻声道:“丽君,你听我解释,后宫安设众多妃嫔,是为了子嗣着想,我心中虽不愿,却不能因此废了祖宗礼法,更何况那些女子已经被册封为妃嫔,放她们出宫,会损及皇家颜面,朝中众臣也会齐声反对,我虽身为皇上,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你要理解我。” 知道他说的有理,心里却莫名地恼了,是恼他的皇帝身份,还是恼自己的无奈。即然已经选择了他,就应该明白这些迟早都要面对,宫廷斗争,争风吃醋,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这一生永远无法摆脱。 长叹一声,掰开他紧握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铁穆耳急步追过来,追到门外,营地上到处是人,不好再追,只好停下脚步,摇头苦笑。 我快步穿过营地间的缝隙,回到自己帐中。小兰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悄悄走过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压低声音唤道:“小丫头。” 小兰吓得一下跳起来,我松开手,拉着她道:“想什么呢?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小兰道:“还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你了。”说完在我脸上看了看,低声道:“昨晚,你和皇上……” 我脸上微微一红,很快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昨晚我在皇上大帐中,商量朝中政事。” “商量政事?”小兰满脸的疑惑。 我懒得理她,走过去坐在椅上道:“马上要出发了,快把东西收拾好。” “哦兰急步走过去,把东西扎好包裹,刚刚收拾停当,太监来传旨,马队启程出发。 我和小兰出了帐篷,刚坐上马车,太监过来传旨道:“张大人,皇上召你过去晋见。” 我闻言忙整了整衣冠,下了马车,走到御辇前,拜道:“微臣张好古参见皇上。” 铁穆耳轻轻伸出手,拉我上来,低声道:“张爱卿请坐。”我拱手道:“谢皇上。”转身坐在他对面,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表情平静,只是眼中光芒不停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两个盖碗,铁穆耳端起其中一个,道:“爱卿请用茶。”我打开盖子,只见碗中全是乳白的液体,不由诧异地望着皇上。 铁穆耳笑道:“这是我们草原人的奶茶,你们汉人刚开始都喝不惯的。”我想了想,把茶杯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腥膻味扑鼻而来。我不由皱了皱眉。见皇上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只得轻轻品了一口,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慌忙咬牙忍住。 第八十一章 剑拔弩张 铁穆耳笑道:“爱卿觉得如何?” 我苦笑道:“谢皇上,只是微臣确实喝不惯。” 铁穆耳道:“爱卿果然是坦诚之人,其他汉官,朕叫他们喝的时候,他们都只管说好,再无二话。” 我叹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为臣子的都一心想讨好你,哪敢说什么实话?” 铁穆耳柔声道:“说得很对。”说完就伸下两旁车帘,拉着我的手笑道:“过来,你昨天一晚没睡,不如休息一下吧。” 我红着脸挣脱他的手,轻声道:“皇上,微臣不困。” 铁穆耳笑道:“刚刚说了你是坦诚之人,又开始说谎。”不顾我反对,使劲拉了我过去,让我靠在他怀里,一手环抱着我,另一手掏出一封信,柔声道:“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念一封信。” 我不禁有些讶异,只好依他之言,把眼睛闭上,铁穆耳在我耳边轻声念道:“臣刺烈,愿誓死效忠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念完轻声笑道:“如何?” 我疑道:“这刺烈好象是十四王腾方的手下吧,他为何会弃了主子,转而投到皇上旗下呢?” 铁穆耳低声道:“因为朕许了他十四王的封地和王爵。” 我想了想笑道:“皇上莫非打算在忽里台上设伏,将这些反王和旗主一并拿下。” 铁穆耳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聪明的小丫头,确实如此,我已经布下周密安排,这次一定要永除后患,保我大元千秋万代。” 我轻声笑道:“好是好,不过忽里台毕竟是蒙古最庄严隆重的推举大汗之礼,皇上若是在这个蒙人眼中最神圣的仪式上动手,只恐会触怒朝中那些守旧的蒙元贵族,还有那些赶来赴会的汗王,国中大多驻有几万蒙古骑兵,若是擒住他们,只恐这些人会蜂拥而来,为他们寻仇。而且参加忽里台的汗王也不全有谋反之心,有些还是皇上的,需要区别对待。” 铁穆耳欣喜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我坐起身子,正色道:“前面就是十四王腾方的封地,过了封地,才是举行忽里台的斡难河。皇上可以借腾方的封地,举办一场盛大的那达慕盛会,在盛会上将反王腾方和九王拿下。再在忽里台上当众公布他们的谋反罪行,一可以杀一儆百,二可以显示皇上仁德包容之心,各汗王必然心服口服,从此再无反意。” 铁穆耳大喜道:“说得极是,好,就依你之言,朕马上叫他们准备。”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太监走过来,在马车外道:“皇上,前面遇上了十四王爷腾方的车队。腾方说是来迎接皇上的。” 铁穆耳想了想道:“好,朕就上去会会他。”拉着我的手道:“爱卿你与朕同去。”我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低声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微臣身为汉官,与皇上同乘已是大大的不敬,若再随皇上前去面见王爷,只怕……。” 铁穆耳抬断我的话,不顾我反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下了马车。走到队前。一个穿着王爷服色的彪悍男子,跪在地上,手中捧着雪白的哈达,铁穆耳缓步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哈达,递给身后的阿罕,含笑道:“王叔请起。”腾方站起身,一双利目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拱手道:“皇上请。” 铁穆耳携着我回身坐到御辇上,队伍跟着腾方的车队,继续向前行驶。我局促不安地坐在铁穆耳身边,心想,他在人前也不掩饰对我的亲密,只怕那些蒙人见了又要生出古怪,转头见铁穆耳一直看着我,只得躲开他的眼光,望向车窗外,心想这就是有名的锡林郭勒大草原吗,真得很美。正当深秋时节,只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草叶已经有些枯黄了,远处一座雄伟的高山,山上隐隐有积雪。我暗道:难道这就是有名的肯台山,蒙人心中的圣山。 铁穆耳见我望着窗外,笑道:“这座山就是肯台山。” 我点头道:“蔚为壮观,令人心生敬意。” 铁穆耳微笑点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正待说话。马车又停了下来,我赶紧从铁穆耳怀中抽身出来,转身坐到对面。一个太监过来道:“皇上,已经到了。请皇上下车。”铁穆耳挥挥手,太监退了下去。他转身拉住我道:“你随朕过去。”我道:“请皇上先行,微臣跟在身后即可。”铁穆耳想了想,点点头,下了车,我跟在他身后,举目望去,只见前面一座巨大的金色帐篷。旁边还有许多小帐篷,金帐前跪满了人,腾方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六旗的旗主。 铁穆耳走上前道:“众爱卿平身。”众人站起来。腾方上前道:“请皇上进帐。”铁穆耳微微颔首。我迟疑了一下,准备转身开溜。铁穆耳一伸手,拽住我道:“爱卿随朕一起进去。”我无奈点点头,跟着他慢慢向前走,无数敌意的目光刀一般砍到我身上,我硬着头皮和皇上携手进去,到了大帐中,铁穆耳又拉着我坐到他身边,方抬手叫他们坐下。众蒙古人眼中都有不平之色。我心里暗暗叫苦,额前已经渗出了汗珠。 腾方坐到我对面,怒目看了我一眼,朗声道:“皇上,如今天下都是我们蒙人的了,为何还要抬举这个卑贱的汉人。让他与我们平起平坐。” 铁穆耳面色一寒,正要答话,我忙站起身拱手道:“汉人何以卑贱,请王爷明示。” 腾方斜眼看看我道:“汉人男子生性软弱,手无缚鸡之力,见了我们大汗尊贵的军队,只会一路败退,溃不成军,汉人女子也纷纷以身侍奉我们,本王的帐中便有几个汉人侍妾,她们的床上功夫,果然不同凡响啊。”说完哈哈大笑。帐中其他蒙人也纷纷哄笑起来。 我心中大怒,脸上仍不动声色道:“王爷此言差矣。徜若熟读我汉人历史,或是了解汉人,便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们汉族历史悠久,创造了灿烂的中原文化,前有尧舜禹,后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文有屈原,李白,苏轼,武有岳飞,霍去病,李广,韩世忠。论文化比你们蒙人强,论科技,论经济,又有哪样是蒙人比得上的。若不是宋皇昏庸无能,重用小人,今日的江山又怎会落到你们手中。” 腾方闻言大怒,一拍桌道:“你这个汉官,一味褒扬先朝,贬低我朝,分明是想谋反,来人,将他押下去砍了。” 铁穆耳怒道:“有朕在,谁敢!” 一时帐中气氛变得极紧张。 第八十二章 草原盛会 我轻轻一笑道:“微臣也喜欢蒙古文化,敬重蒙古汉子,除了秦皇汉武,下官最推崇的便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他统领的蒙古军队,横扫欧亚大陆,给中原打下了前所未有的广阔疆土,微臣心中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顿了顿,将眼四周环视一圈,见他们脸上神色稍和,又道:“下官一直以为成吉思汗如此英雄,他的子孙也一定都如先皇和当今皇上一般,心胸开阔,豪气干云,不愧为顶天立地的汉子。今日见了十四王爷,也不禁为王爷的气度折服,想不到下官几句实话,竟惹来王爷如此大的肝火,下官实在是失望得很啊。” 腾方闻言想了想,脸色渐渐平和下来,对我拱手道:“张大人请坐,刚才有些得罪之处,请张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也坐了下来,其它旗主也纷纷坐下。我冷眼看了看他,心想此人心思转得极快,不得不防。再转头看皇上,见他眼中满是关切与赞许之色,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议完事,从帐中出来,我背上的汗还未干透,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兰从前面小帐中奔过来道:“公子,我们今日住在这里么?” 我强颜笑道:“是啊,这里美不美啊?” 小兰喜道:“真得很美,不如公子陪我在周围逛一逛吧。” 我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这是翠微镇啊,四周戒备森严,哪能说逛就逛的。” 小兰把小嘴一嘟道:“那岂不是又要呆在帐中。真无聊。” 我苦笑道:“无聊倒没什么,只是这里危机四伏。要小心防备才是。” 小兰闻言吐了下舌头。 这一晚,铁穆耳没有招我过去,只派人送来了最好的手扒肉,还有黄油,奶豆付等蒙古美食。我招呼小兰和我一起吃。小兰有些吃不惯,一味地皱眉。我看着她笑道:“你先忍一忍,我明日跟厨子说,叫他准备些江南美食,可不能委屈了我心爱的小兰。” 小兰喜道:“小姐,还是你对我好。” 我叹道:“你明白就好,只可惜蒙古是个是非之地,只希望能够有惊无险地平安回去。” 腾方大帐中,一个侍卫站在他面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到他手中。腾方抽出信扫了一遍,笑道:“没想到九哥也很看重这个张好古,还要本王切不可伤了他。”说完想了想,站起身道:“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只是看他对铁穆耳忠心耿耿,恐怕不能为我所用。” 侍卫道:“王爷说他先到术赤说动汗王塔思共同起兵,到时和十四王爷联手,一定要铲除了铁穆耳这颗眼中钉才是。” 腾方微微点头道:“好,等九哥来了,我们便一起举事,铁穆耳此次只带了一千禁卫军,本王麾下有五万蒙古铁骑,要捉他易如反掌。”侍卫拱手退了出去。腾方拿着信,又看了一遍,面色变得极阴冷。 金帐中。 一个太监走到铁穆耳面前,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铁穆耳霍地站起身,看着他道:“你说得是真的?” 太监道:“是真的,同时失踪得还有一位大内侍卫,名叫王阁,是宣慰使都林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在宫中任职还不满一年。” 铁穆耳阴沉着脸,从椅上站起身,踱到窗前,低头沉吟了一阵,对太监道:“传朕旨意,贵妃娘娘弘吉烈身染重病,不幸亡故,立即送往蒙古安葬,她的父兄同行。” 太监闻言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铁穆耳低声道:“速速去办,若有谁再敢私自议论此事,一律处死。” 太监忙躬身退了出去。铁穆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良久无语。 第二日清晨,我从帐中步出,举目望去,却见四周彩旗飘飘,远处的草原上聚集了许多蒙古汉子,我不由一愣,正待举步向前。一个太监到我身边道:“张大人,皇上传你过去。”我忙跟了他走到铁穆耳金帐中。铁穆耳坐在椅上,冲我笑了笑道:“你快过来。”我缓步走到他面前。铁穆耳站起身,执着我的手笑道:“我已经照你的话,安排今日就举行那达幕,如何?” 我喜道:“好啊,皇上。” 铁穆耳笑道:“来,我们一起出去。” 我急忙答道:“皇上,君臣有别,切不可乱了礼数,还是让微臣跟在您身后吧。” “怕什么,朕是皇上,谁敢说闲话,朕就治他的罪。”铁穆耳不由分说,硬是拉着我的手,带我出了帐。下人牵来两匹白马。铁穆耳飞身上马,我也只得骑到马上。随着他向草原上驰去。 草原上的蒙人一起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铁穆耳和我并肩而行,笑道:“平身。”蒙人一起站起身。 铁穆耳转头对我道:“张爱卿,你和我一起坐到高台上去。”我点点头。我们骑马来到高台旁。铁穆耳纵身下马,伸手来抱我,我忙从另一边下来。拱手道:“皇上请。” 铁穆耳微微一笑,拉着我走到高台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上,又让我坐在他身边。一会儿腾方等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挣了几下挣不出,无奈,只得抬起头,看向场内。 最先开始的是祭敖包,仪式隆重,之后便是赛马,随着一声号令,几百健骑向前疾驰而去,扬起一片烟尘。我的面前摆得是一杯奶茶,我只在最初轻轻呷了一口,便不再动。铁穆耳轻轻招手,一个下人走过来。铁穆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一会儿,下人端来一杯茶,放在我面前,我打开一看,是茉莉花。不由看了皇上一眼。铁穆耳对我微微一笑,我忙道:“谢皇上。”拿着茶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香扑鼻,轻轻品一品,熟悉的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第二个项目是射箭。腾方突然站起身,对我道:“听说张大人曾在皇上军中任过副将之职,可有此事?” 我站起身拱手道:“确有此事。” 腾方笑道:“那张大人的箭术想必也是非凡了。” 我忙道:“王爷谬赞,下官的武技不过平平,哪能跟蒙古健儿相比。” 腾方道:“本王想跟张大人比试一番。请大人不要推辞。” 我听了不由一呆。正在犹豫。皇上道:“张爱卿是个文官,怎能和王叔比试箭术。王叔不如另外择人比试吧。” 腾方正色道:“皇上明鉴,本王一直仰慕张大人的才学和身手,很想见识一番。除非张大人看不起本王,不愿与本王比试。” 我见皇上为难,忙道:“下官愿意比试,请王爷手下留情。” 腾方见状大声道:“拿弓箭来。”下人捧上一把大铁弓。还有一个箭袋。腾方接了弓箭,大踏步走下高台。骑上一匹健壮的黑马。在那里抬头看着我。 铁穆耳言道:“拿朕的金弓来。”侍卫忙飞身过去,捧了一把金弓和一个金色的箭袋来,袋中有数十支金箭。铁穆耳笑道:“张爱卿,你只管尽力而为,不必在意输赢。”我向皇上拜了一拜,伸手接过弓箭,站起身,走下去骑上白马,对腾方道:“王爷先请。” 腾方打马疾驰而去。我在后紧跟上来。草原上早已布好了几十个流靶,其他人见我们上来,都退了下去。腾方张弓搭箭,已射了几箭出去。我向远处环视一圈,反手拿出金箭,搭在弦上。慢慢瞄准射了出去。又打马回来。边驰边射,转眼射了二十支箭。腾方拨马驰过来,对我道:“张大人,可射完了。” 我忙拿着金弓拱手道:“已射了二十箭。” 腾方笑道:“本王也是二十箭,不如回到高台上,看看结果如何?” 我笑道:“但凭王爷吩咐。”转身和他并肩驰回去。 我刚在铁穆耳身边坐定。早有人来报道:“十四王爷二十箭,全中靶心。”腾方闻言哈哈大笑。 须臾又有人来报道:“中书省事张大人二十箭,全中靶心。”腾方听了不由一愣。铁穆耳闻言大喜,朗声笑道:“看来二位竟是棋逢对手。哈哈哈。”笑完又道:“每人赏金一千两。” 我忙站起身拜道:“谢皇上。” 腾方看了看我,也弯腰拜道:“谢皇上赏赐。” 铁穆耳含笑看着我,手从椅上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心中忐忑,转头看赛场里面。 第三个项目是博克,也就是摔跤,这是蒙古族的传统项目,比赛双方,上身穿皮坎肩,下着白色跤裤,腰上系着彩绸,脚蹬蒙古马靴。面对面一拱手,比赛便开始,我看了一阵,见腾方又在看我,心想不会吧,你还想跟我比试摔跤。不由面露难色。 铁穆耳见状笑道:“王叔,朕听闻你是蒙古的第一摔跤好手,不如和朕手下第一勇士阿罕比试一番如何?” 腾方闻言只得道:“臣遵皇上旨意。”带着阿罕去换了博克的衣服,下了场子。我心里担心阿罕,伸着脖子去看。铁穆耳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道:“别担心,朕对阿罕有信心。”我听了看着他笑了一笑。 阿罕和腾方互相抓住对方的胳膊,手中使力,两人一时难分胜负,我心里一松,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转眼看四周的景致。 阿罕与腾方比试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直胜负不分,竟是平手。铁穆耳笑道:“两位都是国家的栋梁,每人赏金千两,不必再比了。”阿罕和腾方一起跪下叩谢。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腾方叫人点起篝火,请皇上下来坐到帐中,又命人摆上酒宴,席上是大只的烤全羊,手扒肉,还有满坛的奶酒,黄油等,十分丰盛。 铁穆耳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边。腾方将手一招,一群美丽的蒙古少女走到帐前的空地上翩翩起舞。旁边的乐手敲着鼓,弹着马头琴,乐声很好听。我认真地欣赏着歌舞,身旁的铁穆耳把一块羊肉递到我盘中,我忙拱手道:“谢皇上。” 铁穆耳笑道:“不必客气,今日朕只想与你同醉。”说完端起奶酒,对我道:只得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几碗下肚,我渐渐有些醺醺然。腾方从对面席上看着我道:“久闻状元公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何不为我们表演一番,也让本王开开眼界。” 我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道:“若是王爷能为下官击鼓,下官一定高歌一曲,以谢王爷款待。” 腾方闻言脸色一变,我笑道:“王爷若是不愿,下官绝不勉强。”腾方霍地站起身,走到大鼓前,推开鼓手。挑衅地看着我。 *** 快乐写文,一是因为爱好,二是因为大大们的和鼓励。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都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能够坚持写到今天。这段时间工作非常忙,留给写文的时间少之又少,无法保持更新速度,这个章节写的也很匆忙。希望大大们能够谅解快乐。 第八十三章 世宗平叛 铁穆耳握紧我的手,我轻声道;“皇上不必担心。”慢慢站起身,整一整衣冠。走到空地中间,向四周拱一拱手道:“张好古倾慕蒙古文化已久,也喜欢蒙古这块绿色的土地,在下如今要唱的这首歌,便是歌唱蒙古的。献丑了。”说完向腾方招手。腾方手执鼓槌,重重地敲击起来。我朗声唱道: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若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 一曲唱罢,我弯腰团团施了个礼。蒙古人齐声叫起好来。腾方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道:“张大人果然精通音律,本王倒看走眼了。” 我拱手道:“王爷谬赞,若没有王爷击鼓伴奏,下官绝唱不出这首歌的意境。”腾方向后一招手,一个美丽的蒙古少女跑过来,拿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戴在我脖子上,我忙道:“谢谢你。”少女含羞看了我一眼。伸手道:“我叫依丽,能不能请大人和我跳一支舞。” 我闻言不由一惊,转头看着腾方,腾方笑着向四周招手道:“大家都上来吧,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 众位蒙古人一起上前,将我们围在中间,边唱边跳了起来。依丽见我没有反应,脸上登时羞得通红。我不好意思再让她难堪,只得拉着她的手道:“依丽姑娘,我不会跳蒙古舞蹈,不如带你跳拉手舞吧。” 依丽好奇地看着我道:“拉手舞?怎么跳啊。” 我笑道:“别担心,我教你。”伸手招来旁边的鼓手,向他示范了一下四步的节拍,反复教了几次,对他道:“明白了吗?”鼓手点点头,转身下去。手执鼓槌,重重地敲响节拍。身旁的乐手忙伴着拍子,弹起马头琴,唱起欢快的蒙古歌曲,我拉着依丽的手,带着她轻轻在场中旋转,脚下踩着节拍,依丽的裙子伴着舞步张开来,象一把红色的小伞,身上的飘带在风中飞扬,十分美丽。蒙古人都停止了舞步,站在一旁一边观看,一边喝彩。我带着依丽跳了一阵,身上渐渐汗出。只得放下她的手,拱手道:“多谢姑娘。” 依丽含羞看了我一眼,红着脸转身跑了。我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摇摇头,快步走到铁穆耳身边,轻轻坐下,铁穆耳双眼看着我,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里,俯身在我耳边道:“张爱卿,想不到你还精通舞蹈,什么时候教朕跳舞呢?” 我忙道:“岂敢岂敢,皇上说笑了。” 铁穆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见腾方等人都回了座,便伸出另一只手拿起酒碗道:“众位爱卿,继续喝。”说完把酒一口干了。 我看着他,倒吸了口冷气,犹豫着不敢举碗,铁穆耳见状,凑到我耳边笑道:“你若实在不能喝,便让朕代你喝了吧。”说完就来拿我面前的酒碗,我转头看腾方正目视着我们。忙道:“皇上万万不可。”自己赶紧把酒碗举起来,咬着牙咕咚咕咚喝完了。再把碗放下,头脑已有些晕眩。铁穆耳笑道:“你啊,就爱逞强。”又撕了块羊肉放到我面前。 一个侍卫悄悄从帐后走到腾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腾方脸色一变,很快站起身,趁旁人不注意,飞快地隐入黑暗中。 铁穆耳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切,皱了皱眉,对身后阿罕轻轻招手,阿罕弯下腰,铁穆耳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道:“马上调齐所有禁卫军,包围腾方和六旗旗主的大帐。” 阿罕脸色一紧,拱了拱手,很快领命而去。 夜渐渐深了,我头有点晕,便想告辞回去,抬头向对面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腾方不见了,心中暗道不妙。忙对铁穆耳道:“皇上,十四王爷怎么不见了?” 铁穆耳微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我手上轻轻握了握,柔声道:“夜色已深,你早些回去歇息吧,腾方的事,朕自有安排。” 我忙站起身拱手道:“微臣告退。” 两个侍卫上前,护送我回到大帐中。 铁穆耳待丽君去远,很快站起身,带着一帮侍卫,大步向金帐走去。 腾方回到大帐内,召来六位旗主,展开一封密信念道:“十四弟见字如面。兄接到消息,铁穆耳已探知弟与众旗主意欲谋反之事,弟手下爱将刺烈已叛归铁穆耳,五万蒙古铁骑尽在其手中。见字速离蒙古,投奔塔思,还有一线生机。” 念完急忙凑到火上燃着,看着它化为灰烬。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旗主疑道:“王爷,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 腾方冷声道:“这是九哥派人送来的飞鸽传书,确凿无疑。你们马上回去收拾东西,连夜离开。” 话音未落,忽有一个侍卫过来报道:“王爷,大事不好,皇上的禁卫军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了。” 腾方大惊道:“是谁走漏风声?” 一个旗主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之中有内奸。”一时几个人互相望去,大家都是一脸惊异之色。腾方想了想道:“如今只有冲出去,召集盟下的所有骑兵,将铁穆耳一举拿下,方可成事。”众人齐道:“是,王爷。”言罢一起向外冲。 腾方冲到帐外忽然停住了,只见铁穆耳站在帐前,四周全是禁卫军,人人箭在弦上,刀已出艄。严阵以待。 铁穆耳看着腾方笑道:“王叔,你手下的蒙古铁骑都已经向朕表了忠心,你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何不束手就擒,朕念在叔侄的情分上,也许会赐你一个全尸。” 腾方怒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你若是有种,就与本王单打独斗,我若败了,甘愿受死。” 铁穆耳冷笑一声道:“你的才智,只配做个王爷,却偏要学人谋反,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朕治理天下,靠得是仁义和谋略,以武力取胜,又与莽夫何异。”说完朝身后略一点头:“阿南,你去与王叔较量较量,也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腾方大怒,恨声道:“铁穆耳,你这个卑鄙小人,逼死兄长,害死亲侄,发配亲姑,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今日败在你手下,是天命,要本王放下武器,却绝无可能。”言罢对身后旗主道:“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众人呐喊一声,铁穆耳向阵中一退,手一挥道:“放箭。”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射出。一个时辰后,再无活人。 铁穆耳走上前看着他们的尸首,叹了口气道:“朕已经给了你们活路,你们却偏要寻这条死路,却怪不得朕心狠。”说完看看人群,心中忽一动,大惊道:“不好。”慌忙拔步向张好古帐中行去。 我坐在帐中,叫了小兰来,要她小心,便挥手叫她退下,在灯前默想了一阵,站起身,走到帐门前,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忙闪身躲过,电光火石间,已过了好几招。对方武功比我高过很多,瞅到一个空档,伸手过来,我避之不及,被他一招制住,点了我的穴道。挟着我纵身到帐外,跃上一匹白马,一夹马腹,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铁穆耳带着禁卫军,急步走到丽君帐前,掀开帐帘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桌椅倒地,一片狼籍,铁穆耳不禁心急如焚,这时一个侍卫拉着小兰走了过来,向铁穆耳躬身道:“属下在前面草从中发现了张大人的下人,当时他被人点了穴道。” 小兰冲到帐中一看,顿时泪流满面,转身向铁穆耳跪下道:“皇上,快去救我家公子吧,晚了,恐怕来不及了啊。”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铁穆耳紧咬下唇,伸手扶她起来,对赶来的张渔道:“带她下去歇息。” 第八十四章 莫怨别离 张渔上前扶着哭成泪人的小兰,慢慢退了下去。 铁穆耳望着他们的背影,伫立片刻,很快出了大帐,向阿罕道:“给朕仔细查找,不要放过一草一木,看贼人是否留下什么线索?” 阿罕挥手示意手下侍卫分散开来,在地上仔细寻找。半盏茶过后,一个侍卫率先叫道:“启禀皇上,这里有马蹄印。” 铁穆耳急步上前,侍卫指着地上一行清晰的蹄印:“皇上,依属下看,贼人刚离开不久,蹄印还十分清晰。” 铁穆耳呆立片刻,很快叫道:“阿罕。” “皇上有什么吩咐?”阿罕躬身道。 铁穆耳抬起头,朗声道:“速速传朕旨意,从禁卫军中挑选五百匹快马,五百个骑术最高明的将士,分开搜寻,找到张大人之后,马上放烟火,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张大人,否则朕绝不轻绕。” “微臣领旨。”阿罕快步奔下去,召集军中将士,很快牵了马匹,须着蹄印,向茫茫草原上寻觅。 蒙面人带着我离开营地后,很快取出一块黑色纱巾蒙在我脸上,一只手紧紧抱着我,另一只手握紧马疆,在草原上纵马奔驰了许久,方才勒住马缰,停了下来。透过蒙面纱巾,可以隐约看到燃着的火光,星星点点,看不出有多少。还有嘈杂的人声,马嘶声,兵器碰击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王爷回来了。”这是谁的声音,竟有似曾相识之感,他为何唤蒙面人王爷,难道劫持我的人,竟然是他。 蒙面人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凑到我耳边轻轻笑了一声,柔声道:“丽君,很吃惊吗?” 真得是他。落到他手中,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我心中又急又怒,只是穴道被制,无法出声。 蒙面人搂着我跃下马背,弯腰钻进一辆马车,低声吩咐:“给她换上女装。” 一个女子答道:“是,王爷。”蒙面人把我轻轻放下来,转身出去了。 女子小心地除去我的外衣,将一身裙装套在我身上,又将我满头青丝解开,盘上少妇髻。我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躺在椅上,任她摆弄,过了一会,马车忽然动了起来,速度渐渐加快,车外还有奔驰的马蹄声,听蹄声判断,大概有好几十匹。 他把我掳来,又将我放在马车上,是想带我去哪,又想干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草原上刮起阵阵风声,而且越刮越大。想到二哥,心忽然痛得厉害,痛得让我无法忍受,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现在一定在找我,我就这样走了,离开他,何时才是相见之期,还有方才满眼的火光,震耳的兵器声,人声,显然埋伏了很多军队。二哥若是不小心中了埋伏,可该如何是好?心里明白,应该相信二哥的,他为人那么谨慎,又有谋略,怎么会轻易上这个男人的当呢?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忧。 就这样想一回,叹一回,担忧一回,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隐约可以听到车外有人在低声说着话,象是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很快,声音消失了,一个人探身进来,将我轻轻抱起,用一块厚厚的毛毯裹住我,走出马车,进了一个燃着烛火的地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一只手小心地取下我脸上的纱巾,我很想睁开眼看看,意识却不受控制,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风声,还有狼嚎,兵戈交接声,震耳的杀声,一片沸腾的火海,灼着我的眼。火光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骏逸的白马,淡淡的微笑,温和的眼神,急忙呼唤他:“二哥,我在这里。”他却听不到。我想追上去,脚却如生了根一般,挪不了半分。 “不音象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叫不出来,额上渐渐渗出冷汗。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手心很温暖。还有一块柔软的丝帕在我额上擦拭。身下有些颠簸,象是躺在马车上,我费力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眸,薄薄的嘴唇,唇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脸,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 我很想仔细看看他,可是眼前一黑,很快又进入梦境了。 “王爷,前面已到了青州。”阿桑在马车外拱手道。 爷略略点头,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丽君,掀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远处是青州高高的城楼,城楼上插着旌旗。已是傍晚时分,城门处是川流不息的百姓。青州城位于蒙古与汉地交界之处,是一座中等城池,也是前往五台山的必经之地。 马车风施电掣地驶进城门,在一座僻静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这座宅院是九王爷派人在青州城购置的一处别院。 前面的侍卫恭敬地打开府门,王爷抱起怀中的丽君,轻轻跃下马车,紧紧地搂着她,飞快地走了进去。 阿桑在后犹豫再三,低声道:“王爷,属下不明白。” 九王爷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明白什么?” 阿桑道:“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何不直接带孟姑娘回江北,却要把她带往五台山呢?” 王爷笑道:“因为本王不想强迫她,她的性子太烈,本王若强逼于她,只怕她会以死抗争。” 阿桑疑道:“若是孟姑娘不肯跟王爷走呢?” 王爷嘴角含笑,轻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失去她。”阿桑不解地望着王爷,王爷一笑,脚下加快。很快穿过回廊,一直把她抱到内室中,轻轻放在床上,伸手召来两个丫环,对她们道:“马上给王妃换上喜服。” *** 因为是冬季,草叶尽皆干枯,铁穆耳派出的五百骑兵,很快发现了塔思手下军队的踪迹,烟火绽放在夜色下的草原上。铁穆耳下旨命五千先头部队先行,自己亲自率领禁卫军殿后。 先头部队在山坡外遇到敌军伏击,但他们本是禁军中的精锐,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稳住阵形,一边派人向皇上报讯,一边列阵迎敌。 九王爷命这些从宗王塔思处借来的蒙古骑兵如遇朝廷大军,且战且退,将铁穆耳引向宗国边境,自己则带丽君朝相反的方向驰去。 两军拼杀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已渐渐亮了,塔思的蒙古骑兵奋力杀出重围,看看已经越过边境,向术赤境内逃去,铁穆耳见此情景,不禁心急如焚,立刻指挥禁卫军与阿罕的蒙古骑兵分作两路,准备越过边境,追击叛敌。 阿罕大惊,慌忙止道:“皇上,万万不可。且不论塔思驻扎在边境上的两万军队,他与其他宗王合起来有十几万蒙古骑兵,朝廷的军队加起来不过五万有余,以寡敌众,胜算极小,不如先回锡林郭勒,调齐大军,再徐图之。” 铁穆耳急道:“张好古在他们手中,你竟然叫朕收军回营。” 阿罕见他神情急切,知他是关心则乱,叹息着劝道:“皇上之见,劫走张大人的会是什么人?” 铁穆耳听他出声提醒,渐渐冷静下来,沉吟片刻道:“这定是九王所为。”说到这里,忍不住在蹬内顿足道:“他定然不会再回大都,也不会去江北,只有可能前往五台山皇祖母礼佛之地。不好。马上传旨,朕要赶往五台山。” 阿罕很快躬身道:“微臣遵旨。” *** 青州别院。 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红的帐顶,身旁铺着大红的锦被。我闭上眼定了定神,用手撑着床慢慢坐起身,一个穿着锦绣罗裙的丫环忙奔过来扶住我,笑道:“王妃,你醒了。” “王妃?”我惊诧地看着她。 “是啊,今日是王妃的大喜之日,奴婢给王妃贺喜。”丫环脸上堆着满满的笑。 “难道我还在做梦,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九王爷在青州的别院啊,王妃。” 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起得太急,头一阵晕眩,丫环忙伸手扶住我道:“王妃身体虚弱,还是多躺一会儿吧。”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家主子呢,他现在在哪?”我使劲抓住丫环的手。 “你想见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九王爷穿着传统的蒙古喜服,大步迈进来。 我迅速退后几步道:“你想怎么样?” 王爷飞速纵身过来,我很快闪开,身形飘逸,如穿花蝴蝶一般。王爷笑道:“不错,我正在担心你昏睡了两天两夜,会不会影响身体,看来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怒道:“你别过来。” 王爷不语,又纵身过来,手指迅疾点出,我不及闪避,被他一招点中麻穴。抱在手中,大步走出去,一直走到前厅,把我轻轻放在地毯上,自己转身坐在我身旁。地毯上已经摆了许多酒食。我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看。九王爷看着我笑道:“真得很漂亮,这身王妃服饰非常适合你。” 我抬眼怒视着他。王爷对我的目光恍若未见,亲自取了盘中美食,递到我唇边:“你已有许久没有吃东西,这是最好的羊脊肉,慢火炖烤而成,鲜香细嫩,不如吃一点吧。” 我紧闭着嘴唇,不肯接受。王爷轻声笑道:“怎么,想要为夫亲自用嘴喂你?”柔和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戏谑。很讨厌他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更讨厌他语气里的威胁。每次和这个大变态在一起,我都气得够呛,硬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反倒有可能把事态往更糟的方向演变。更何况我现在浑身无力,确实需要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等会再想办法对付他。一念及此,我勉强出声道:“王爷若想让我吃东西,就请解开我的穴道。我一向不喜欢吃喂来之食。” 王爷见我语气转为缓和,似乎颇为喜悦,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伸手轻轻拍开我的穴道。我自己拿起象牙筷子,将桌上素菜连同方才他说的羊脊肉一起拣进碗中,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王爷一直微笑着看着我,待我吃完,招手示意,一个丫环捧着漱口水和布巾过来,待我收拾完毕,笑道:“这些菜可合你的胃口?” 我并不回答他,冷冷道:“想不到王爷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也做这种蒙面劫人的卑鄙勾当,真是无耻之极。” 九王爷略略皱了皱眉,很快笑道:“多日不见,你的脾气倒比从前越发大了,看来我要花时间好好调教调教你。” “王爷若有时间,不如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吧。”我怒声道。站起身想离开他,九王爷迅速伸出手,轻轻拿住我的手腕,将我紧紧揽入怀中,伸手轻抚我的脸,柔声笑道:“从今日起,世上再也没有张好古,只有我的妻子孟丽君,为夫今日要教教你如何侍奉你的夫君。” 我使劲挣扎,但却毫无用处,不禁怒道:“谁是你的妻子?” 王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铁穆耳,不过你不要忘了,铁穆耳并不适合你。如今除了嫁给本王,你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我瞪着他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死?”王爷薄唇微微扬起。“死有很多种,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本王知道姑娘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轻易屈服于人。不过你有满腹才华,又有造福万民的大志,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我低着头不理他。 王爷看了我一眼,又道:“你的爹娘都年事已高,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真得忍心让他们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在痛苦中死去吗?” 我脸上顿时变了色,嘴唇颤抖,心中一片死寂。 九王爷微微一笑,将我更紧地搂入怀中,嘴唇缓缓靠近我,在只差毫厘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盯着我含泪的眼睛,轻声叹道:“每次和我在一起,你都这么痛苦吗?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我不会接受你的,你慢慢等着吧,等到头发白了,江河倒流,日月无光,我都不会接受你。”我冷言讥道。 王爷并不生气,火热的手依旧停留在我脸上,轻抚了好一阵,柔声道:“固执的小丫头。”温和的声音,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还有一丝无奈。我别过脸不理他。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王爷假意皱眉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一本女经,经中言道,身为女子,在家以父为纲,出嫁以夫为纲,三从四德,贤良淑惠。看你的样子……。”他嘴里发出啧啧声,摇头叹道:“如今本王只好勉强消受了。” 听他的口气,倒象十分勉强,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恨声道:“本姑娘就是这个脾气,王爷若聪明的话,就马上放我回去,否则皇上一定会以谋反罪将你处死。” “谋反罪?”王爷轻笑:“你有什么证据说本王谋反?十四王腾方自不量力,联络旗主意图举事,与本王何干?至于拦截铁穆耳的两万蒙古骑兵,他们本是宗王塔思的手下,和本王更是毫无干系。” 原来那晚看到的火光和马嘶声,都是塔思的骑兵发出的声音,这个男人果然狡诈,确实时至今日,我和二哥都没有他谋反的证据,从杭州起获的信件和帐本,只能证明他私相贿赂,以他的身份,最多受几句口头责罚,更何况元律规定,刑不上皇亲。没有证据,二哥也无法治他的罪。 王爷见我沉默不语,开口笑道:“我知道你喜欢铁穆耳,不过他毕竟是皇帝,要立你为后,困难重重,大元是蒙人的天下,怎会容许一个汉人做他们的主子,此举必然引来所有族人的反对,各地那些王爷凯觑皇位已久,肯定会借此机会,联络军中的高级将领,图谋造反。铁穆耳的帝位将会因为你而岌岌可危。你若真得喜欢他,就应该离开他,成全他的一世基业。” 我抬起头,瞪着他道:“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据我所知,最想坐到皇帝宝座上的人,好象就是你吧,你坐拥七万蒙古精锐,封地囊括三州二十多个县。又在朝中遍布党羽。二哥的帝位若是因为我而岌岌可危,岂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愿。” 九王爷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若是一年前,我也许会很高兴,因为登上皇位,曾是我的毕生心愿,为了实现这个心愿,我费了很多心思,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冷笑道:“王爷雄才大略,心怀异志,早有篡位之心,居然也会改变主意么?” 九王爷一笑,看着我道:“你还记得兵部尚书府的喜宴吗?在喜宴上,有个丫环倒了一杯酒给你,说是碧玉春。” 我闻言大惊,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王爷笑道:“第三日你醒来以后,只觉浑身酸痛,头也痛得象要裂开一样,可有此事?” 我看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王爷道:“因为那杯碧玉春是一杯鸠酒,有人要在那晚取你的性命。” 我笑道:“王爷又在说笑了,若那酒是鸠酒,我应该已经死了,怎会只是头痛而已呢?” 王爷叹道:“因为我得知此事后,心怀不忍,到施毒之人手中取得解药,又让手下戴上你的面具,冒充你回到御史府,当时你中毒太深,虽服下解药,也已无济于事了。我迫于无奈,只得运功为你逼毒,三更时又悄悄将你送回府中,为此险些走火入魔。” 我冷声道:“你这样说,以为我就会相信你吗?你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又怎会为了我这个小小的汉人女子,不顾自己的性命。” 王爷摇头笑道:“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之所以说出来,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只是想告诉你,若是要我在皇位和你之间作选择,本王愿意选择你。” 他见我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笑道:“当然,如果两个都能拥有,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到蒙古来,也不是为了谋刺铁穆耳,而只是想把你带走而已,就是在为你逼毒的那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能和你相比。”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惊诧不已,暗道:那日我醒来之后,确实头疼得很,脑中一片空白,前晚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还有小兰说我是自己进的府,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他说得都是真的,他真得为了我,宁愿陪上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我抬起头,仔细看着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在他心里,我竟然比皇帝的宝座还要重要吗? 那么在二哥的心里,我和皇位殊轻殊重呢?他会为了我放弃吗?或者,他会为了皇位放弃我吗?不敢想这个答案,因为我知道,这个答案对彼此来说都太残酷。 不过,退一步想,就算他救了我又如何,他杀了老伯一家,还有深爱他的云姬,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想到这里,我一咬牙,冷冷道:“我这条命是王爷救的,王爷若想要,就拿去好了。” “可惜,我现在暂时不想要你的命。”王爷淡然一笑。“等我想要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吧。” 我很快答道:“只怕王爷等不到那一天。” 王爷轻轻凑近我耳边:“我早就说过,我若是下地狱,一定要带你一起去。” 我扭过头不理他。王爷笑了笑,又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不妨好好想想,倘若铁穆耳真的立你为后,那些皇亲贵戚,蒙元贵族,包括我和母后,都会站出来反对,甚至还会有很多老臣以死相逼,到时朝中必然大乱,就算以铁穆耳的聪明才智,也很难压制得住。” 知道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他自己,可是细想起来,确实极在理,这些本也是我心中一直忧虑着的,只是不愿面对罢了。也许我的离开,对二哥来说,真得是件好事。天下好女子不少,三宫六院,三千佳丽,美貌贤淑者不在少数,终有一天,他会忘了我,爱上别的女人。 王爷含笑道:“想不想知道你爹娘的消息?” 我心中一惊,抬眼瞪着他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只是派人将他们接往江北而已,他们得知你即将成亲,特意买了满满一马车嫁妆,欢欢喜喜地起程了。”王爷唇角溢满了笑意。 “你胡说,我不相信。”我很快反驳道,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爹娘当真落入他手中了吗?我该怎么办? 王爷看着我道:“本王自信自己的胸襟,气度,文才,武功,相貌没有一样配不上你,嫁给我,你就可以安心在你爹娘膝前尽孝,真是皆大欢喜。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怒道:“那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冤魂又当如何?” 王爷笑道:“不过是几条人命,大丈夫要成事,何必拘泥于小节。” 我大声道:“王爷向来都是这样视人命为草芥吗?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王爷想了想道:“本王已经把他们杀了,也救不回来。不过,本王可以答应你,以后再不滥杀无辜,只要你开口,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可好?”语气竟是极尽温柔。 就算他救过自己,就算他以后弃恶从善又如何,我对他并无一丝半点的爱意,有的只是憎恨罢了。更何况,依他的本性,又如何做得到不滥杀无辜呢?可是我现在若不答应他,结果会怎么样?他若是失去耐心,强逼于我,我又该如何应付? 王爷轻声笑道:“丽君,我并不想强迫你,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迟疑片刻,用平静的语气问道:“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去五台山,晋见母后,让她下旨册封你为九王妃,等到事成定局,铁穆耳也无可奈何了。”王爷柔声答道,嘴唇落到我的发丝上,轻轻吻我。 我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避开他,轻声问道:“蒙古离五台山路途遥远,皇上英明,很快就会猜到这一切皆是王爷所为,路上必然设下了无数关卡,王爷打算怎么带丽君前去?” 王爷警觉地看了看我,轻笑道:“小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若想让我跟你走,就答应我几个条件。”我淡淡道,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 “先说说是什么条件?”王爷含笑道,看着我的目光分明透着警惕和疑惑。 “第一,我要穿男装,骑马,佩剑。第二,不能限制我的自由。第三,不许碰我。只要答应这三个条件,我就跟你走。你的武功高过我很多,难道还担心我在路上逃脱了吗?”我一板正经道。 王爷闻言看了我半晌,忽然哑然失笑:“第一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再不能以张好古的面目示人。第二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不限制你的自由,岂不是方便你逃跑。至于第三个条件……”他停顿了一下,轻笑道:“今晚行了蒙古传统的成亲之礼,你我就是夫妻,面对如此娇柔美丽的妻子,我却只能看不能碰,你不觉得这样对为夫太残忍了吗?” “你若不答应,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的。”我语气坚决道。 王爷紧紧地盯着我,目光有些幽深,好一阵,轻轻笑道:“要我答应你可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冷声问道。 “今晚就和我行夫妻之礼。”王爷伸手将我搂紧了些,轻声笑道。 “不行。”我急忙挣扎道。王爷不顾我反抗,迅速抱我起来,飞快地进了内室,用脚把门踢上,和我一起倒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喜床上,我奋力推他,根本推不动半分。片刻的功夫,已经被他翻身压在身下,火热的嘴唇牢牢地堵住我,滚烫的舌尖蛇一般滑入我口中,热情地挑逗,纠缠。 我伸手想推开他,很快被他扣住手腕,举到头顶按住,另一只手探到我的衣服里,在我的胸脯上大力抚弄揉捏。我脑子里一阵轰轰乱响,象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碎成一片片,向四处飘散。 “小妖精,我想你快想疯了。”王爷终于松开我的嘴唇,趴在我耳边轻轻喘息道。 “我不是妖精。”我气得快要爆炸了。 “你就是妖精,折磨人的妖精……想着你在铁穆耳身边,陪伴着他……我就痛苦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不想再痛苦,今晚我要定你了……小妖精……”王爷再次吻住我的红唇,含混不清地低语,掠夺式地吮吸,末了又用牙齿轻轻啃啮。 我使劲扭头想避开他。王爷松开我的唇,又移到我脖颈上,含住细嫩的肌肤,细细地咬啮,舔吸,亲吻。我察觉他滚烫的手已经解开我身上的衣裙,心中又气又急,不禁恨声叫道:“王爷,你若再迫我,我就咬舌自尽。” 王爷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抬起头,深深凝望我,我闭上眼不理他。 “你这个倔丫头。”可以听出他的语气透着些无奈,终于,他松开我,沉着脸道:“好,我不迫你。” 我道:“王爷此话当真?” 王爷沉声道:“本王向来一言九鼎。不过……。”他看着我,脸上浮起一丝暖昧的笑容,轻声道:“你最好不要诱惑我,你夫君的克制力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 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翻身起来,王爷不许,僵持片刻,嘴唇又向我唇上压过来。我急道:“王爷莫非想反悔?” 王爷看着我的眸光忽然又变得幽深起来。轻轻笑着:“我只是说不和你行夫妻之礼,至于其它的……。”他没有说完,再次俯身吻住我,我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无法挣扎,无处躲避,只能任凭他的舌尖在我嘴里疯狂的掠夺,激吻。 王爷一直把我吻到嘴唇发麻,喘不过气来,方才好心地放开我笑道:“夫君想过了,你的相貌,穿男装太过引人注目,不如依旧穿女装和本王坐马车。”他见我张嘴想反驳,很快伸手捂住我的嘴,笑道:“我还没说完,第二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出去,必须和为夫同行。第三个条件,我已经说了,除了不行夫妻之礼,其它的恕我做不到。” …… *** 本章将近一万字,春节将至,作为快乐送给大大们的礼物吧,以答谢大大们一直以来对快乐的和鼓励。 第八十五章 再生之缘(大结局) 这算什么答应,简直就是什么都没答应,我气的脸颊泛红,不过见他语气坚决,再说也无甚用处,只有另想别的办法,一念及此,恨声道:“天色已晚,王爷可以走了。” “走?去哪?”王爷一脸的诧异。 明知故问。我心中登时生起怒火,勉强压下去,冷冷道:“按我们汉人的规矩,没有喝交杯酒,没有拜天地,就不是正式夫妻。王爷还是请回吧。” 王爷想了想,笑道:“也好,等到了江北我的封地,我再与你补办汉人的婚礼。你意下如何?” “那就等到了江北再说,这宅子这么大,王爷不会连安身之所都没有吧。”我有意讥讽道。 王爷嘴角含笑,轻声道:“天这么冷,还是睡一起吧,这样也暖和一点。” 我愤愤道:“谁要跟你睡,本姑娘喜欢一个人睡。”说完就伸手推他。王爷伸手握住我的手,侧身过来,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嘴里轻笑着道:“慢慢你就会习惯两个人的。” 我拼命挣扎着要出来。王爷手上加力,由不得我挣扎,使劲抱着我躺在床上,我挣到身上冒汗,依旧挣脱不开,无奈,只得放弃。 王爷抱着我躺了一阵,忽然坐起来道:“身上衣服穿得太多,睡得不舒服,不如夫君帮你脱了吧。” 我忙道:“要脱你脱,反正我不脱。”王爷笑道:“那好,我把衣服脱了,”脱去自己的夹袄和外衫,伸手把我抱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我,不一会,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神态安然,双眼紧闭,象是睡着了,急忙挪动身子,想从他怀里退出来,才动了一下,就被他双手搂得更紧,只好闭上眼叹息一声,窗外远远地传来两声更鼓,这一夜竟是无尽的漫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支撑不住,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中,淡淡的香气笼罩着我,使我不可抑制地陷入越来越深的梦境。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脸上,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景物象是与睡着前有些不一样,不,应该是完全不一样了。远处还传来象是哗哗的流水声,还有风声。 我一下从床上跃起身,在房内环视一圈,木板地,舷窗……奔过去,飞快地拉开紧闭着的舱门,眼前是平整的甲板,呼呼的江风撩起我的衣裙。九王爷着一袭白衫,立在船舷边,望着浩浩荡荡的江水向东奔腾而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冲我笑道:“丽君,你醒了。” 我愣了一下,开口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已有些不平稳。去五台山应该走陆路才对,走水路是去哪?难道这个大变态改变主意,要先带我回江北,拜堂成亲? 王爷微笑着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一直拉到船头,和他并肩立着,指着长江两岸的景致笑道:“你看,江南的春天还是比江北来的早一些,柳树都已经发芽了。” 听出他话中的暗示,这船果然是去江北的。我用力挣脱他的手,冷冷开口:“王爷不去五台山,却回江北,又是为何?” “你夫君得到消息,铁穆耳如你所料,在前往五台山的官道上布满关卡,我若此时带你前去,岂非自投罗网。不如先到江北,拜见两位高堂,做了正式夫妻,再去五台山也不迟。”王爷轻笑着道。 二哥当真猜到是他所为。布下重重关卡,只是为了寻我吧。曾经很坚定地以为,自己会留在二哥身边,和他一起实现那个大元盛世的理想。如今看来,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残酷得多。二哥虽有皇权在手,却上有太后掣肘,下有蒙元贵族牵绊,无法尽力施为。若真得立我为后,会有多少人反对?朝堂之上将会因为我血流成河,大元的江山,也会因为我动荡不堪。二哥是个英明的君主,历史上有名的守成之君。怎能为了我一个小小女子,毁了他的一世基业。 可是,我若是走了,这一生也许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二哥,他会恨我吗?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从此天涯两边,再难相见。他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啊,可我竟不能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实践那个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的誓言。 这是一种怎样的痛楚,痛到心都碎了,碎成一片片,在风中飞舞。 泪眼模糊中,王爷伸出手,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我很想推开他,却没有,反倒把头埋到他怀里,深深地埋下去,没有形象地放声痛哭起来。 王爷轻轻抚着我的背,叹息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渐渐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哗哗的水声,辗转难眠。王爷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搂着我,我根本无法拒绝他,只能任由他把我抱在怀里,和我同榻而眠。 可是今夜,我真得睡不着。我在想二哥,我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入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心痛,痛得难以自抑。我终于悄悄从王爷怀里溜出来,溜下床,溜到另一间舱房,点亮桌上的油灯,开始磨墨。磨了很久很久,泪水从我眼中滴下来,很快和入墨汁里。 桌上铺着一块雪白的丝帕。我挥笔在丝帕上写下一首诗。待墨迹干后,轻轻折好,藏入怀中。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知道是他来了,我却佯作不知,又另取了宣纸,饱蘸墨汁,缓缓写下一首长诗。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住,一双手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我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看他。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他。”王爷在我耳边轻叹。 我没有动,也没有辩解,因为不需要。 王爷忽然伸出手,自我怀中掏出那块丝帕,柔声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王爷不会自己看看吗?”我冷冷道。依旧不回头。 王爷展开丝帕,轻声念道:“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春风江上路,何时到君家?”念完忽然笑了起来:“别担心,过不了多久,就该到你夫君的家了。” “王爷本来以为,丽君会写什么?”我假意讽道。王爷一笑,将丝帕依旧塞入我怀中,探头看我铺在桌上的宣纸。“这也是一首诗吗?” 我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挣脱出来。将纸递给他:“王爷请看。” 王爷把纸展开念道:“桃花坞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念完抬头看向我,眼中眸色深沉无比。 “我要睡了。”我不理他,转过身就走。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王爷锐利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我。 *** 汤州渡口,人流川息不止,南来北往的船只和货物,大多在此处停靠,或装货,或卸货,去往江北的船只也往往在这里稍事停泊,补足船上用物以后,再扬帆北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艘大船停靠在渡口上,船上立着许多随从模样的人,穿的都是汉人服饰。一个三十来岁的英俊男人,象是他们的主子,头束金冠,腰佩长刀,携着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快步下了舷梯,走进江边一处酒楼。 这时,天色还早,酒楼中没有什么人。男人随意点了一些普通酒菜,拉着女子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随从立在他们身后。男人一边用饭,一边含着笑,向女子小声说着什么,脸上表情温柔甜蜜。女子却一直冷冰冰地不答话。用完饭,一行人就匆匆走了。这时,酒楼上的人已渐渐多了起来,小二忙着招呼客人,过了好一阵,才到桌前收拾碗筷,意外地发现一块丝帕留在蒙面女子坐的位置上。丝帕里还包着一块雕着银龙的玉佩。玉佩上系着明黄色的丝绦,这种颜色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家才能使用。 ****** “明日午时,就可抵达江北,这段时日一直忙着赶路,你一定觉得很闷吧,上岸后,我带你到城中好好逛一逛。”王爷含笑说道。 我皱了皱眉,并不答话,手举棋子,目视棋盘,作苦思状。 王爷端起眼前的茶杯,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目光无意间移到我腰上,忽然露出惊讶之色,“丽君,玉佩呢?” “丢了。”我冷冷道,叭地落下一子:“将军。” 王爷一愣,沉默下来。我缓缓起身,离开棋盘,走到甲板上,望着江上滔滔逝去的流水出神。 “为什么?”王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很克制,显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我不语。两只江鸥从眼前的水面上掠过,风吹起我的衣襟,簌簌地响。 王爷停顿片刻,忽然大声下令:“大船折向,驶往湖州。” 正是春汛之时,又刚下了一夜的暴雨,水势凶猛,幸好此处江面很宽阔,船只相距也较远,大船好不容易折向,向下游驶去。“王爷,只怕已经晚了。”我含笑道。语中透出讽意。远远的上游,驶来一众船只,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挂着一面醒目的黄龙旗,旗上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迎风招展。 “王爷,现在怎么办?”阿桑从船尾飞奔过来,语气已有些慌乱。船上不过几十名侍卫,更何况王爷若此时公然与皇上作对,就把谋反罪名坐实了。 九王爷扭过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 我轻笑一声道:“王爷,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现在将船靠岸,放丽君离开,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于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这个男人,对我的爱意也许是真,但要我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共渡一生,我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将玉佩和写下隐喻的丝帕留在酒楼,只为赌一把,赌二哥能够看到,从而猜到我的去向,如今他一定坐在那艘挂着黄龙旗的大船上,急切地等待着与我的重逢吧。虽然再次的重逢,也许只是为了再次离开,但我真得很想再见他一面,再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真得能够放下他,放下这段真爱,远走他乡。我不想将来后悔。 王爷呆立片刻,缓缓拔出腰间长刀,指向眼前最心爱的女子,眸中溢出痛苦之色:“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为何还要逼我?我不想杀你,更不想失去你。”这一刻,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就算得到她的身,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她的心,始终系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自己为了她,甚至愿意抛弃所有的一切,却换不来她的真情。甚至连一个温情的眼神,一句轻柔的话语,都吝啬地不肯给他。妒意和绝望在心中交织,一个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这个女人应该是属于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感觉到刀锋的寒气,我急忙后退一步,抬眼望向他,轻声劝道:“王爷,你也是当世之英雄,当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方是男儿一生梦想,只要放了丽君,就可东山再起,重夺江山。怎可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葬送你的雄图大志。” 王爷似乎听不到我的话,继续向前逼近,手中的刀锋离我越来越近。声音象在梦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王爷。”我轻唤了一句,他依然置若罔闻。知道他定是因为一时急痛,迷了心智。此时任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我只能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船舷边。身后是湍急的江水,眼前是冰冷的刀锋。 大船依然在加速向下游行驶,皇上的船队已经看到了这艘大船,速度也渐渐加快,紧紧地跟在后面。难道咫尺天涯,我和二哥竟已无缘相见。冰冷的刀锋,刺骨的寒气。危急时刻,我心念电转,与其死在他手中,不如冒险跳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念及此,我飞快地避开他的刀锋,向江上纵身一跃,耳边听到一片惊呼声,不及思索,湍急的江水迅速卷住我的身子,向下游冲去。 *** 丽君落水的这一刻,牵动了两个男人的心。九王爷该如何悔,该如何痛。 远处龙船上的铁哥哥又该如何伤,如何痛?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丽君,洒脱自信的丽君,重情重义的丽君,美丽温柔的丽君,调皮可爱的丽君,甚至优柔寡断的丽君。 从江中重生之后,她会去找她的铁哥哥吗?嫁给深爱着她的他,举起屠刀,杀尽朝中所有反对他们的蒙古人,然后是几年或长达十几年的平叛,战乱。满目疮夷后,开始开拓他们理想中的大元盛世,让汉人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营造一个路不拾遗的元朝。这样的丽君,会不会幸福呢? 或者,丽君隐身山水之间,市集之间,锄强扶弱,仗义疏财,做一个红尘侠女。 又或者,丽君抛下一切,徜徉天地之间,潇洒快意,剑外千山我独行。 甚或,丽君回到现代,见到夏杨,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 什么是结局?结局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 本书到这里,终于划上句号。从前年十月,到今年三月。历经一年多的时间,因为大大们的,坚持写了下来,只为实现心中那个有关丽君的梦。书已结束,但这个梦却会延续下去。 如果有时间,快乐会写几个主要人物的番外。交待他们的归宿和去向。 番外一 缘尽之赐婚 …… 黑暗,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边,我在黑暗中踽踽而行,四处摸索,到处都是虚空一片,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长裙绊着我的脚,有风吹来,吹开眼前堆积的云雾,拂起我的发丝。天地间变得一片清明。 无数熟悉的景物如潮水般涌来。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立在皇城最高的城楼上,目视天边飘浮的云雾,眼中沉淀着浓浓的忧伤和思念,象是永远都化不开。 “二哥。”我远远地望着他。那是一身的清冷和孤寂,还有说不尽的悲伤。从空气中散开,飘过来,弥漫了我的视线。 *** 花开花落,转眼又是一年。 气势恢宏的威武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威武将军的公子,镇北大将军皇甫少华,今日要迎娶平章政事伯颜的千金也花为妻。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又派人送来无数贺礼,圣眷之浓,无人能比。 前来送礼贺喜的客人络绎不绝。朝中高官,不分蒙汉,济济一堂,而身为主角的新郎倌却迟迟没有露面。迎亲的鞭炮已在门外等候,颈下系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也在阶下等待。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满脸笑容的皇甫驭风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一边笑着和贺喜的高官打招呼。一边低声吩咐下人:“快去催少爷。时辰已到,不可再耽误。” 下人嗫嚅道:“老爷,已经催过无数次,少爷紧闭房门,任谁叫都不肯开。” “这个傻孩子。”皇甫驭风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吩咐管家在门口迎候,自己悄悄转过前厅,进了后院,在少华门外敲门。门内无声。 “少华,爹知道你在里面。快把门打开。”皇甫驭风沉声道。 过了好一阵,门轻轻开了。皇甫少华脸色苍白地行了一礼,低声道:“爹爹。” 皇甫驭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是一身白色便服,连新郎装都未换上。不禁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爹爹,这门亲事,孩儿不愿。”少华低下头,眼中闪出泪花。 “胡闹。”皇甫驭风压低声音怒喝道。“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何等荣耀,你竟敢抗旨不遵,成心想把爹气死吗。” 少华紧咬下唇,鼓起勇气道:“爹,孩儿对丽君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另娶别的女子为妻,更不会有负于她,爹爹常教导孩儿一诺千金,如今丽君生死未明,孩儿怎能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已经一年了,你以为她还活着吗?上次坠崖,你等了她两年,这也就罢了,爹也不想怪你,如今落江,又是一年,你还要等她等到几时,她若是还活着,早该来找你,和你成亲,至今未到,只能说明她已经死了。或是把你忘了,你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何时。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难道你想让我们皇甫家绝后吗?”皇甫驭风说到激动处,白发颤抖,老泪纵横。 少华呆立片刻,双膝跪地,眼中涌出泪水:“爹,请恕孩儿不孝……。” 皇甫驭风长叹一声,伸手扶起他:“少华,我知道你喜欢丽君,只是君命不可违,想我皇甫家世代忠于皇上,怎能做这无君无父之事。你可以只喜欢丽君一个人,但你不能一辈子不娶妻,也花是平章政事伯颜的女儿,家世显赫,你娶了她,以后前程似锦,封妻荫子,封候拜相,又何乐而不为呢?” “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孩儿根本不感兴趣。”少华语气坚决。 “好,很好,我知道你除了丽君,什么都不喜欢,但是丽君至今没有回来见你,难道你要为了她终身不娶吗?” “爹,你不必说了,孩儿绝不会娶这位也花姑娘的。” 皇甫驭风伸手拔出腰间剑,横在颈上,少华急道:“爹爹,你这是做什么?” “你若不答应爹爹,爹爹马上死在你眼前。” 少华眼中有热泪滚滚而出:“爹爹,你为什么要逼我?” “这不是逼你,你是爹唯一的儿子,爹只是不想你为了一个女子,把一生都陪上。爹也很喜欢丽君这个媳妇,可是她至今生死未明,我们皇甫家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你孟伯伯几个月前就知会了爹爹,正式将婚约解除,爹只是怕你难过,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 迎亲的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穿过拥挤繁华的大街,在平章府前停了下来,高大的骏马,脖颈上系着鲜艳的红绸,一身大红的喜服,簪着红花的帽沿,把皇甫少华的脸色衬得愈加苍白。 轻轻跃身下马,看着喜娘将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背上花轿,听着司仪高喊起轿,震耳的鞭炮声,宾客的笑脸,所有的一切看在他眼里,都是一片茫然。今日本是他的大喜日子,这心里却怎么都欢喜不起来。恍恍惚惚地骑上马背,带着身后的花轿,回到那座庄严气派的将军府。 暗红色的府门,高悬的鞭炮,手中执着弓箭,向那轿门前射了三箭,看着新娘款款走下来,身后的司仪推着他,将红绸带的一头,塞到新娘手里,无意间触到她的手,很热,还微微有些颤抖,来不及讶异,宾客从身后簇拥着他们进了门,沿着长长的红地毯,一直走进大堂。那里已经点燃了高高的红烛,映着满堂喜色。 威武将军府门外。 李正风站在门口,望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脸上表情变得很犹豫。 一个下人过来道:“李大人,快请进去坐吧。喜宴早就开始了。” 李正风道:“今日真是你家少爷的大喜日子吗?” 下人道:“是啊,已经拜过堂了。尚书大人来晚了一步。” 李正风犹豫再三,伸手取出一盒贺礼,笑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下人忙接过贺礼,笑道:“多谢大人。” 李正风纵身上马,一直行到兵部尚书府门前,下了马,大步走进内室,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仔细看了好几遍,唇上忽露出微笑,轻声慨叹:“丽君,一切如你所料。皇甫将军已经另娶别的女子为妻,你也该放心了。” *** 夜渐渐深了,前厅还在喝酒喧闹,少华穿着一身新郎服饰,悄悄避开这一切,独自提着酒壶,来到后园中饮酒,园中的菊花早已经干枯了,地上只留下萎黄的枝条。 月渐渐移到中天,风吹来,吹动院中榆树,哗哗地响,新房的门忽然呀地一声开了,也花穿着新娘的服饰,提着一壶酒从房中走出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翻身坐下,笑道:“来,我陪你喝酒。” 少华不理她,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倒入口中。 也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你。” 少华不语,又倒了一杯酒,送入口中。 也花看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道:“我喜欢的明明是中书省事张好古张大人,他却悄悄辞官回乡,我连他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你明明喜欢的是孟丽君,可是她却至今下落不明。皇上一定是知道我们同病相怜,所以才会下旨撮合我们。” 少华闻言不禁有些动容,转头看了她一眼。 也花把杯中酒全部倾入口中,笑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为了我们两个失意的人,今天的相识,满饮此杯。” 少华苦笑道:“好,说得好,没想到我们两个人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也花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少华提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是浓醇的米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就在不知不觉中醉了。夜深露重之时,皇甫驭风悄悄走进后园,吩咐下人将桌前醉倒的新人扶进了新房。一同扶到铺着大红喜被的喜床上躺下,床单下早已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等物,轻轻将门合上,皇甫驭风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很快又叹息一声,大步走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也花先从新房中走了出来,院子里一片寂静,早晨的空气清新怡人。 也花轻轻伸展了一下腰肢,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间落到门前阶上,那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锦囊,囊上绣着两朵并蒂莲。心中疑惑,慢慢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打开锦囊,里面一块温润的玉石轻轻滑出来,滑到她手心。上面似乎还刻着字。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少华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她,脸上微微红了红,未及说话。也花急忙把锦囊递给他道:“刚才我在阶上捡到这个锦囊,里面还有一块玉石,上面隐约有一个姻字,不知是谁掉在这里的。” 少华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颤抖着手,迅速接过她手中的锦囊,倒出里面的三生石看了一眼,很快呆住,停了一阵,忽然快步奔到院子里,纵身跃上屋顶,向四下望去,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四周一片静寂。 只有冬日的寒风,从院中呼呼刮过。吹动院中的大榆树,发出哗哗的响声。 “丽君……”轻轻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如决堤的江河,从少华眼中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