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蛮俏郡主》 第一章 :素手追愿还(一) 素手追愿还(一) “郡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香凝惴惴不安道。 “放心啦!我们就这样悄悄出去玩一会儿,再悄悄地回来,母妃不在,不会被发现的。”一身丫鬟打扮的安歆玥,躲在院门旁,算计着出门的路线。 “王公子,这边请。”突然而来的男声,打破歆玥的思路,连忙拉着香凝东躲西藏。 看着来人愈来愈近,心下暗念糟糕,这角门平常不是没人吗?这附近平原似的,一处能遮挡的地方都没有。 “快,往回跑!”歆玥拽着香凝调头就跑。只怕被这府里任何人发现,告到父王那里,她不知又要“禁闭”多久了。 像一阵风拂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然落在她面前,正正拦住她的去路。 “姑娘要到哪里去?”风轻云淡的嗓音,好似闲庭信步般清闲。 安歆玥无奈的抬起头,勉强与前面这人对视。剑眉星目,锦带束腰,水墨色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身影。 “噔”地一声,有什么在心底响起。 这人......是谁? 她没见过! 可为什么?有一丝莫名的心动,眼神对上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那么快。 “大胆小贼,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干了什么?想潜逃出府!”郑教头见这普通丫头被王龙客截住,便趁势询问。 “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是小贼,那你又是哪里来的强盗。”香凝大声叫道,敢将她和郡主说成小贼,这还是头一遭。 “你!臭丫头,你找死!”郑教头见势,抬手就要往香凝脸上扇去。 “放肆!”却被旁边这丫头一声呵斥,吓得怔怔定住,手扬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从那白色身影上回过神来的歆玥,娇俏的容颜上,一双杏眸瞪了那郑教头一眼,眉眼间隐隐含怒,却不发作,立在原地,不紧不慢的说道:“什么时候,这王府里,本郡主的人,也轮到外人来教训了?!” 本郡主?!王龙客和郑教头具是心头一惊。 王龙客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身形娇小,但面容上头的一双墨瞳,却是闪着聪慧的色彩,郑教头闻言不由得冷汗涔涔,这好不容易进府一趟,做个引荐,就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个主子,这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什么人在那里!”王府卫兵听到的动静,立马回禀了统领司空凌,过来查看。 “歆玥?”看到眼前是含嗔微怒的人儿,一脸冰冷的司空凌,面容稍稍缓和,只是微微惊讶了一声。 “凌大人,你可来了,奴婢陪着郡主在这里逛逛,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两个盗贼,还要教训奴婢,这王府里凭空出现了这样的人,可教奴婢替郡主担心呢?!奴婢死不足惜,万一要是郡主伤着一丝一毫,这可怎么好啊!”香凝急中生智,抢在所有人前面说话。 这一番话下来,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郡主乃至王府的安危,跟这两人比起来,郑教头同那来客显然是不够瞧了。 司空凌拧紧了眉心,王府的安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任何事情须得报到上面,可是?这还在关“禁闭”的歆玥,到了王爷那里...... “凌,带我们去见父王吧!把事情调查清楚就好。”看出司空凌的为难,为她的担心,歆玥只能去“承认错误”了....... “嗯”司空凌点头示意:“郑教头,带着你的人,跟我走吧。”对站在原地的两人说道。 王龙客会心一笑,本以为今次只能见个王府中管事的,却歪打正着的遇上一个郡主,可以见到王爷,倒能省去他不少精力。 司空凌放慢脚步,香凝见卫兵不曾注意,便在转角处趁机跑出去。这次要是不搬救兵,老账新账一起算的话,郡主这“禁闭”可不知道要关多久了。 “不把这节度使府闹翻!你不安心是不是?!”预期而来的怒气,歆玥虽是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丝丝颤栗。 歆玥乖乖的低下头,挤出两滴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了使人好不怜爱。 “孩儿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父王息怒。”歆玥哽咽着出声。 “不敢?!连我府中统领都被你训的回乡养老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安禄山拍桌而起,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怒气直冲脑门,想他手下,当了多年铁骑兵统领的司丞,被这丫头挑的一无是处,让位于司空凌,跟他告老回乡了! 只罚她禁闭半年,居然还不老实! “王爷,郡主只是在府中散步,碰巧遇上......” “你闭嘴!府中卫兵都系你管辖,看管郡主的人呢?你管到哪里去了!差点让她跑了!”司空凌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先遭了一顿训斥。 司空凌毫不反驳,单膝跪地,说道:“属下知罪,请王爷处罚。” “父王,不关他的事,是歆玥自己想溜出府去,躲过了侍卫。但凭父王如何处罚。”歆玥听到司空凌要因自己被处罚,一下子慌了神,想着绝不能连累别人,对着安禄山说道。 安禄山轻哼一声,回到那张漆金大椅上,不再理会他二人。 王龙客站在一旁,将其间所有人的言行皆收于眼底,暗自揣度。 “父王息怒。”迎面走来一金冠高束,眉目清秀之人,平声说道。 长袖微敛,毕恭毕敬,与安禄山的粗鄙精明不同,周身散发着雍容华贵之气,倒是与这歆玥郡主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与郡主一母同胞的王府世子安庆宗了。 安禄山一见来人,脸色稍微的暖和了一些,只是冷着哼了一声。 “父王,小妹也并非故意而为之,只是小孩儿心性,贪玩而已,庆宗未曾管教好,倒惹得父王这般生气,实为儿之不孝,还望父王不与小妹计较,且饶她一次吧。”安庆宗说着,双手叠放,对着安禄山一揖。 歆玥听着哥哥为自己开脱,连忙跪下认错。 “我看她是不罚不长记性!”安禄山话题一转,把问题踢回给安庆宗。 “既如此,就罚些能让她醒悟的。父王,不如罚小妹于集音阁内抄写女训女戒五十遍,抄完之前,不许踏出集音阁。父王以为如何?”安庆宗问道。 歆玥忽然背脊一凉,暗暗瞥了安庆宗一眼,大哥!你还真是“心疼”我!王府出不去,就直接给我画地为牢了。 “你看着办吧。”安禄山朝他挥了挥手。 第二章 :素手追愿还(二) 素手追愿还(二) 歆玥听完,心中不服、气愤,又不敢反抗,只得作罢。想起破坏她计划的人,一眼看过去,那个白衣少年,居然还回她一笑。笑你妹啊,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跟她撞上! “启禀王爷,小人此次前来,无意冲撞了郡主,还请王爷恕罪。”郑教头揩去额头冷汗,颤巍巍的看着眼前怒火未消的王爷。 “不知郑教头何事紧张,甫一进府,便要拿着本宫和丫鬟撒气。”歆玥恨恨道。害的她被罚,这两人也别想好过。 “这......小人不知。”郑教头擦干的汗水,忽的再次涌起。 “小人本拟请郑教头引荐,不想巧遇郡主,为小人之幸,若有得罪之处,郡主气度非凡,必不会与我二人计较。”王龙客接着郑教头的话说道,今次得进王府,必不能错失机会。 歆玥看他微微一愣,那双水墨色的眼睛,深沉的一望不尽,本该是那样悠然出尘的一个人,原是这般模样。 “你是?”安禄山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疑惑道。 王龙客向安禄山行礼一揖,说道:“小人王龙客,家父原是王爷帐中曳落河王伯通,因病逝世,临行前嘱咐,让小人务必重回王爷手下,助王爷一臂之力,以全家父遗愿。” 安禄山双眼一转,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已有了打算。 “庆宗,带着他熟悉府中事务。”安禄山看着安庆宗吩咐道。 “是,儿臣明白。”安庆宗答道。 “儿臣等告退,父王操劳一日,还请早些歇息为好。”安庆宗领着众人欲退出大厅。 安禄山点头示意。 走出气氛沉重的大厅,歆玥如同脱离笼中的鸟儿,自由自在,挽起大哥的手臂,柔顺的蹭了蹭,哭过的小脸脱去稚气,显得娇艳妩媚。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安庆宗宠溺的拍拍歆玥。 “我本来就还小呢,不是哥哥说的么?”歆玥大胆的反咬他一口。 “回去抄你的书去!”安庆宗伸了食指轻轻在在歆玥额头上弹了一番,义正言辞的警告着她。 歆玥一听到抄书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向“罪魁祸首”,王龙客居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被罚的不是他似的。 本来被罚的也不是他...... 春光正好,惠风和顺。 “唉......”不应景的唉声叹气从一处阁楼中传来。 “郡主,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写?”香凝端着茶盏放到歆玥书桌上,心疼的看着她。 “早写晚写,还不是都要写的吗。”歆玥有些哀怨道。 安歆玥看着这些枯燥的文字,满腔的烦恼,丢开面前的一堆白纸,从书桌第一格中抽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拨开匣子上的旌苏,缓缓打开,拿出覆盖在上面的手帕,下面是一张花笺。歆玥宝贝似的看着手中的画,眼中无限缱绻,万般依恋。 似是想起了什么...... “郡主,你也要注意身子啊,你看看,这胳膊除了抄书,就没干过别的事了。”香凝担忧道。 安歆玥放下笔,抬了抬写的酸疼的手臂,香凝上前握着她纤细的臂膀轻轻按着,帮歆玥舒缓着筋脉,能让她舒服一点。 “真是辛苦了啊。”安庆宗轻笑着走进书房,看见安歆玥受憋的模样,疼也不是,责也不是,真让他哭笑不得。 歆玥见大哥还有心思打趣她,不仅气恼道:“有劳大哥关心了!” “诶,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安庆宗径自坐到她面前,继续关心道。 安歆玥轻哼一声,扭过头,看向他身后...... 他.......竟然是他,他还敢跟着大哥来看她笑话! 想到他害自己被罚,安歆玥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龙客愤愤道:“谁让你来这里的,本郡主的书房,也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吗?!” 嘴上如是说,目光却一直未曾移开,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面对郡主殿下的指责,王龙客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将铁扇别在腰间,上前两步,悠然道:“在下无意冒犯,想着前日郡主被罚,一个人未免冷清,便同世子前来探望,郡主安好。” “安好?被一个陌生男子闯进闺房,你说我安好吗?”歆玥对着王龙客道,做势站起,似要与他“较量”一番。 安庆宗见这阵势,他一番好意,倒撩拨了安歆玥的脾气,连忙安慰道:“小妹,王公子只是关心一下你,何必这么不饶人。” “大哥!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女德。如今我尚未出阁,这事传扬出去,你要我以后以何面目见人。”歆玥立即反驳道。 安庆宗抚额,这罚的果真让她长了记性! 王龙客打量这位刁难他的郡主,开口道:“是在下鲁莽,未曾思虑周全,还望郡主见谅。郡主若有吩咐,在下必为郡主赴汤蹈火。” 安歆玥暗暗一喜,这可是你王龙客自己说的! “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有一故人,本郡主对他思念甚紧,遍寻无果,不知公子能否帮本郡主这个忙呢?” “小妹,你要他找的该不会是你念叨了好几年的那位吧?”安庆宗疑惑道。 安歆玥会心一笑,坐在书桌上执笔,似要写下什么,笔尖在宣纸上点了好几个墨点,也没连成一个完整的字。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拿出那张画了一串手链的花笺,提笔写下几行字,递到王龙客手中。 王龙客凝视一番,一串青色的珠链隐隐闪动着淡色的流光,虽然是墨画,但他的眉头却是隐隐透出来。他喃喃的念叨,“经年雪夜一相逢,梅花香透满城风,碧波去将相思送,谁家陇上红豆生。” 这一副画,他是有一丝熟悉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是在哪里瞧见过,这歆玥郡主,果然是与众不同。这位故人,不如说是恋人。 “小妹,这几年你反反复复的找过多少回了,还不死心呢!”安庆宗无奈地看着她。 安歆玥不理会他的劝解,只看着王龙客,“如何,劳你费心了,十日内,本宫就想见到他。若你找不到,咱们节度使府也不会缺一个办事不力的人。”歆玥挽着左侧垂下的青丝,清澈的星眸中刻着坚定。 王龙客看着她良久,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吗? 第三章 :素手追愿还(三) 素手追愿还(三) 黑夜拉开帷幕,略带疲态的安歆玥站在窗口,看着窗前那株黯淡了的梅花,傲霜斗雪,没有飞雪作衬,终是少了那番滋味吧。 不若从前...... 王龙客手中捏着一张花笺,陷进了沉思之中,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他回忆的闸门打开来时,却是闪现了一张俏丽的脸。那一年,他头一遭去得王府之时,刚巧他捧着碧青蓝珠的盒子,迎头就撞过来一个清丽的身影。 叮咚一声,声线很明脆,“哎呀,你没长眼睛么?”他还没有来得及致上歉意,一个身穿淡粉色锦衣的小丫头便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他直嚷嚷 小丫头言语有一些无赖,他可不必装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小妹妹,刚才径直撞过来的可是你…”话还没说完,被这丫头的抗议打断。 “谁是小妹妹,母妃说我已经十岁了好不好!”丫头佯装生气的嘟起小嘴,粉嫩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为表示她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她双手叉腰,作愤懑状。 母妃?!这似乎是王府的称呼,难道这就是平日里听说的骄横跋扈的歆玥小郡主?东平王府只有这一位郡主,又是和世子安庆宗,二王子安庆绪一母同胞的康氏所生,王府上下都对她宠爱有加,据说,是个十足的捣蛋鬼,却偏偏无人可治。居然让他给碰到了,还真是“运气好。” 他不想招惹了这个名声在外的丫头。便准备转身离去。偏这丫头就要缠着他似的。 “你刚刚撞疼我了,就准备这么走啦!”小丫头拽住他拿着盒子的手,紧紧地盯着他。、 空气凝结了一刻。 丫头终于先发制人,趁机从王龙客手上夺下小盒子,迅速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青珠手链。色泽鲜亮,珠身晶莹剔透。淡淡地青色,用一根金丝线穿起,每一颗大小,颜色完全相同,却散发着丝丝药香。 她不禁拿起,仔细的捧在掌心,慢慢欣赏。有那么一瞬间,忽视了还有人正盯着她,他想找她拿回珠链,但瞧得她这副欢喜的样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细嫩的小脸蛋上荡漾起两个红红的酒窝,眼睛里的笑意简单而又虚幻。她发自内心的笑是让他羡慕不已的。在王府里,各种笑脸司空见惯,笑脸下的阴险毒辣都了然于心,包括他自己,也在日日对着一群惺惺作态之人言笑晏晏。君不见,巧兮笑兮,倾兮羡兮。 欣赏了半晌,丫头终于放下链子。呀,自己偷跑出来这么长时间,被母妃哥哥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训示。慌慌张张的收起链子。 抬头看着美人天人般的容颜,恋恋不舍的将小盒子放回他手里,说道:“你撞到了人,你.......你要对我负责!” “这事似乎也有姑娘你的责任吧。”美人嘴角噙笑,一副淡定悠然模样,置身这片冰天雪地之中,真真是一位世外之仙,只余那眉鬓中露出些深沉的尘世烦忧。只是这“负责”二字,他可真不想担。 美人快速扫了一眼面前这位“姑娘”手中的锦盒,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而她仍用稚嫩的小手抚摸着青珠。 倏尔,她将锦盒塞回白衣美人手中。一张小脸不只是因为天气所致,还是心愿未达到而愤懑。转身便向来时的路跑回。 雪中留下一抹余音。 “我不会忘了的……” 忘了,忘了今晚的相遇,忘了那天人之姿,还是忘了那拨动心弦的一触。 他面露犹豫,那自己花了许久寻到的青琅玕,可是护身健体的好药物,打磨穿成珠链,本打算送给妹妹以安慰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陪她的礼物。这小歆玥的样子,也着实喜爱。看来,今晚的雪花红梅,并未让他失望。 抚上一朵玉蕊,他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笑容。 雪花渐渐停止了飘洒,整座园子冷寂的十分诡异,只有那片身影,久久伫立。 经年,雪夜,是缘分使然吗,她苦苦寻他,无意间就已重逢,若不是她一笺情长,这段深埋的记忆,何时才会被崛起。 王龙客再到集音阁时已经是第二日,同着领路人刚一路过静书轩时,安歆玥正于暗木的书桌前专心致志提笔挥毫,阳光铺洒在她侧面的粉颊上,清秀的娥眉,细描淡画,眼角微微泛着一丝疲倦,想来是连日抄书积攒下的。这样的她,让他不禁多看上几眼,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安静,这样的美好...... “怎么是你?!”香凝端了茶水进来,就看见那日拦了她们的白衣人,眼巴巴的站在这门边,出声叫道。 王龙客一时回过神了,淡淡睨了她一眼。 安歆玥从书卷中抬起头,窗外微风拂的碎发飘漾,简单的发髻上随意的簪着一支流苏玉簪,衬出如雪的肤色,让人觉得,她只是个平常人家的温婉小姐,无拘无束于偌大的节度使府。 “今日来访,可是有疑问。”安歆玥看向立于门口并不踏进的王龙客。 王龙客淡笑不语。 “公子请进。”安歆玥起身走到书桌前。 她心里总觉得,他今天来,会告诉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王龙客缓缓走到她面前,薄唇轻启,“郡主所求之事,已有结果。” “你说什么?”歆玥按捺不住的激动,上前抓住王龙客的衣袖,双眼直盯着他。 “明日,旧时,旧地。”王龙客欣赏地看着她因激动而泛起红晕的脸颊,在他眼中,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安歆玥紧抓着他的手慢慢垂下,倒退两步,仍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一双墨色的水眸,却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敢相信,“是真的吗?”声线变得颤抖,歆玥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他不再言语,拱手一揖,便转身离去。 歆玥追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集音阁的门前,却再也迈不出下一步,她不敢,她那么期待的,她不敢去...... 这么久的寻找,失望复失望,她快坚持不下去了,这次,不会又是一次失望吗? 第四章 :素手追愿还(四) 素手追愿还(四) “大哥,帮我一次,再纵容我一次,好吗?”歆玥抬起婆娑的泪眼,眼前是身姿颀长的世子大哥。 “小妹,值得么。”安庆宗柔声问她。 “没有值不值得,就算是南柯一梦,我也在所不惜。”纤弱的身姿掩不住骨子里的坚毅,她的心意,绝不违逆! “好,你去罢,梦醒也好。”安庆宗轻抚着她清丽的容颜,在这繁冗的王府中,能有这一片赤子之心的,只有他这唯一的妹妹了。 “谢大哥。”昏暗的灯光中,嗫喏的声线也变得飘渺。 天宝十年。范阳。 王府内,秋千架上,一清丽的少女盈盈落座,金丝绣花外裙显得淡雅高贵,不像寻常女子高高绾起的发髻,只一支木兰流苏玉簪斜插入鬓发,一缕青丝顺着左耳廓蜿蜒而下,俏皮的垂在肩头,时而随微风悠悠荡起,勾勒出女子初初绽放的姣好容颜。花一般美好的年纪,美的淡然出尘的样貌。就这样静静的落于秋千架,出落得亭亭的娇躯在风中微微漾着,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好似一幅人间仙境图,而那少女便是画中仙。 那便是今日及笄的安歆玥。 她紧紧抓着秋千绳,直到不知不觉的勒红了手,才怔的回过神来。 “他真的不来了吗。”歆玥失望地呢喃着,这么久的等待,终是徒劳吗。纤细的手掌在结实的绳索上滑过红痕斑斑,蓄满眼眶的泪水簌簌落下,打湿了今日精心装扮的脸孔,亦湿了心里沉默了六年的希望。 六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儿,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情,只知道,在遇上他的那一刻,便将他印在了心底,凭那一晚的记忆傻傻的寻找着他,经过多次希望又失望,却发现,他一直在自己身旁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时,只是一个侧目的瞬间,就能对上那秀逸如初的颜。不知是上天眷顾,亦或是缘分使然,在小小的王府中一眼寻到。那一刻,无数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高兴,是得意,还是相见恨晚,都由不得她细细去品味。 她怅惘着和他过去的时日,只为期待今日的到来,便向他道出心意,无论他回应与否,她都期待,只是,她便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哎哟,好痛啊。”头上清晰的一记敲打,将她飞远的思绪拉回。 “给本郡主滚远些!”她头都不抬地吼道,这人真真来的不是时候,原本填满胸腔的怒气失意,全都发泄了出来。 哎,不对,刚才是被什么东西敲到了?有谁敢在王府里敲她?难道是……?!眼神这才急急追去,却只追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她连忙从秋千上跳将下来,一路狂奔的追去,也不管早晨细心梳起的发髻在风中变得松松垮垮,金丝攒成凤凰步摇已经摇摇欲坠。只一心的想追上前去。 前面猛地一个急刹车,她却来不及停下来,额头毫无预兆的撞上那身绸白长衫,没站稳,身子一个趔趄,直直的向后栽去,在摔倒的瞬间,今日白白坐在梳妆台上受了几个时辰的罪,果断是白费了。没有预期的疼痛,一只磅礴有力的臂膀将她捞了起来。对上那深黑如墨的双眸,只让人觉得一望无尽,倒忘了,自己现在和他是鼻尖对鼻尖的状况。他手臂突然一松,她刚刚站稳,他便又转身欲去。 “你站住!”受不了他冷漠的样子,歆玥委委屈屈的叫了出来。 一片空寂为应。 直到再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她一日的等待,信心,终于涣散殆尽。她双臂紧缩,额头深深埋进怀里,让眼泪在胸前打转,忽略了离的愈近的两道目光。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严肃的话语在头顶响起。 “对!我就是爱哭,怎么样?!我没有那么坚强,在你每次都迟到的时候,坚强的告诉自己你会来,一直傻傻的等下去;在你每次不理我的时候,一直对你死缠烂打;在你被父王责罚的时候,拼命的向父王进言,就算被罚的更重的是我,也无怨无悔。”那一句爱哭,让她顿时怒火中烧,恨不能将所有的心情,满腹的心声统统倒出来。 “哦,我竟不知,你对我亦有如此深意。”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语气,让她抬头一看。 此刻,她真情愿王龙客方才没有接住她,让她后脑着地,摔出个失忆症什么的,忘了刚发生的一切…… 那张天山冰块脸上,两道寒冰直直的刺向她。对,没错,刚才那戏谑的话,正是出自此人之口,而此人,正是我范阳节度使府里的铁骑兵统领——冷面煞神司空凌。 煞神之称,不言而喻,见神杀神,遇佛杀佛,铁面无私,心狠手辣。 嗯,这么说不过分。这就是他。 切回正题。 正说她表错白的那时。 “那个,凌,是你啊,我方才喝多了,说了些酒话,胡言乱语的,别介意啊!”说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了下他的肩头,便风一般的闪远了。不顾那人如何反应,更是没看到不远处一身白影的讪笑,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出糗,做个无耻的始作俑者。 开玩笑,不闪,站在那里,跟他对峙,就等着变灰飞吧。虽说,他对她倒是特例般的宠爱,时时刻刻保护着她的安全,事事以我为先,是个值得两肋插刀的好哥们儿。但那番话一出,他一当真,他们这“好兄弟”的关系,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若是没有一月前的荒唐,她也是不会如这般落荒而逃的吧。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命运使然啊。 司空凌立于原地,目光系在渐行渐远的那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失望。待到那身影越来越小,聚成一个小小的焦点,最后,消失不见。他方沿来时路返回。沉沉的步伐一如他此时的心,沉沉的痛,沉沉的伤。 他不若王龙客的白衣加身,好似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甚至是截然不同。他多数着冰冷繁重的盔甲,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闲散时,也是一套紧身黑袍,金丝袖口,银白领边,足见其在府中显赫的地位,手中的权力。堪堪与王龙客分庭抗礼。 一个悠然,一个深沉。一个白如云端之鹤,一个黑似暗夜之幕。 一个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卖与主上,忠心耿耿。 一个不择手段,倾心相护,宁为一人赴黄泉。 却不知这二人,为谁辛苦为谁忙。 司空凌那黯然失神的伤心颓废尽数落于王龙客眼底,他唇角微扬,在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只一会儿,王龙客足尖轻点,追那消失不见的身影而去。高深莫测的轻功,轻而易举的超过了那埋头乱窜的身影,与她朝着同一方向不紧不慢地踱去。 第五章 :素手追愿还(五) 疯了似得一路狂奔,双腿不听使唤的跑着,也不管跑到哪里了。只想赶快跑远些。 “好…累啊…..”她气喘吁吁的扶着一棵树,像是耗光了精力般无奈。一只大掌抚上她的脊背,慢慢替她顺着气,让空气在她的肺腔里运行了几个大周天之后,平稳了呼吸。啊,这只手这么慢慢抚着真舒服,让她顿时灵台一片清明,不管不顾的袖手一扬,揩去额上一层薄汗。呃,这动作不太雅观,绝对能算得上是粗鲁,本不该是她一个闺中大小姐做的动作。换了平常,应先从袖中缓缓抽出丝绢,指尖轻动,脸微微右侧,再用指尖顶着丝帕一点一点的动作。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反正没人看见。她正沉醉在她的安氏自我安慰法中。 “怎得到了及笄,还是没像个女子的姿态。”一阵嘲讽惹得她“噔”的抬头。 只见一柄铁扇轻摇,清风佛得碎发微漾,面前这人双眼微迷的模样,好整以暇,看她这一天能出多少丑给他看。看见那嘴角讥诮的弧度,忽让她有一种想上去撕了那张嘴的冲动,前提的是,她得苦练个三五年的武功,否则,只有被他撕了她的下场。 在多年后回忆起当时的模样,还是直教她惨不忍睹啊。却是每每问起他。他只道“当时的你,清丽脱俗。”的的确确是“清丽”脱俗。 她的发髻早已随风而散,只一支流苏坠儿坚强的屹立在左鬓边,各种名贵的头饰,全然不见,当时,倒是些许过路人的福荫。目光移到脸上,平素不尚妆容,偏偏今日心起,命丫鬟们打扮了一番,谁知,眼泪脂粉一和,正像一团花浆糊,黏在脸上,可不好看。 正是羞愤交加,已看不出是妆花了还是为此时不堪入目的样子而脸红。怔怔的望着那个罪魁祸首,除了风轻云淡的笑着,找不出任何其他的表情,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激了出来。悲愤交加的默默不语,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却引得他愈发荡漾的笑意。 空等待,表错白,更是弄的一团乱七八糟的出现在心上人面前,让他好好的嘲笑了一阵,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出门看看黄历的习惯还是不能省。 自我哀怨并准备回家好好“纪念”她这倒霉的及笄日时,兀的腰上一紧,一只手环在腰间,另一只手轻拢耳边碎发,别在耳廓,用娟帕为她轻拭眼角余泪。动作极其缓慢,让她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直到他窸窸窣窣的做完,她才怔怔的抬起头。清明的脑袋顿时置于混沌之中。 他这是….安慰她?还是又在酝酿新一轮的笑话? 管他呢,他有闲心,本小姐不奉陪了。 趁其不意,一掌照着他的右肩砍去,他却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得,快速抓住她的手腕,拉着翻身一转,将她牢牢钳制在胸前。 “就这么点长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什么状况,便被一声嗤笑喷洒上脸庞。 “本郡主没长进又怎么的,用不着你管,给我放开。”强硬的在他怀里扭动,耐何在他怀里的力气却像是给他挠痒般。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大胆!放肆!给本郡主拿开你的爪子。”挣扎无效,在他怀里咆哮,总是有效的吧?!因为某人怪癖中的一点就是,受不了近身之人的大声。 “我若不放开呢?”头顶那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不论他怀里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算了,不放就不放,就这样,在你怀里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微风漾漾,寥寥梅香穿袖而来,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停止了所有动作,安静,乖巧。只贪婪的吮吸着那十分清淡高雅的气味,仿佛在不可预测的下一刻,它就会消失。六年后再闻到,像是回到了那时,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多了的,是那年种下的情种,慢慢生根发芽,在某个角落里悄悄的萌生。 贪恋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温暖,举世无双的淡雅。也忽略了一股凉意在手腕上盘旋。 “喜欢吗?”轻柔的呼唤扰了我贪恋的时光,终是醒来。 “嗯?什么”歆玥不解的看着他。一双剪水瞳里映出我痴呆的模样,还真是,傻到家了。 握在我手上的力气瞬间大了几分,正要对他义正言辞的控诉,某人在歆玥郡主生辰之日各种明嘲暗讽戏谑捉弄。却被抬起的手腕将满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 不,准确的说。是被手腕上的一串珠链。 “青琅玕?!”她不禁大叫一声。 换来将她圈在怀中的美人的会心一笑。 时间仿佛倒退了回去。 雪夜。玉蕊檀心梅林。 纤尘不染的白衣美人。衣襟飞扬的精怪姑娘。 “美人,现在才用这来给我道歉,不嫌太迟了吗?”她饶有趣味的盯着那张绝世容颜。 “哦?此时岂不正好。” 待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已是云敛清空,冰轮乍涌。他们正漫步在繁华的街道。各处灯火之光,光华耀眼,璀璨夺目。 等等,他的意思是…..?他接受她表白了,不对,她好像是表错人了啊。 他永远都是那副要看她好戏的模样。 唉,美人在怀,花前月下,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珍惜眼前时光吧。 悄悄靠近一点,趁其不备,一举拿下......他的手。他反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柔荑,第一次,将他看的如此清晰,如此明了。 温暖持续的时间,总是短暂,几步之后,仍是两只各自分开的手。 今日第无数次的对他发呆。 他却侧过脸去,不让她看。对着她的那侧脸颊,隐隐泛上一丝潮红。可能是。天儿太热?要不就是,灯笼照的?嗯,极有可能,像这种怀春男女的羞涩表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王大公子脸上的。 “看什么看?”略带薄怒的声音连着一记铁扇,直直降临在她倒霉的额头上。 果然,王龙客公子是不能被肖想,不能被嘲笑的。 且,对象还是她这样一个毫无女子姿态,此时又妆容尽毁的……女子。 那抹微红依旧浮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的人看着他可能是以上两种猜测,知道的人也绝对想不到他其实是…….害羞了。 好吧,作为让他害羞的“罪”魁祸首,歆玥郡主,就不计较了。 这次,该是大大方方的了,尚未来得及抓住,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在灯火通明处,对她展颜一笑,微微一眨眼,妖孽的一张脸啊。 于是,一场追逐赛拉开序幕...... 良久,她像一只温顺的猫儿乖乖趴在美人怀里,由着他的大掌在背后帮她顺气。 她不安分的敲了他一下。“诶,你这算什么啊!” 大掌依旧不徐不疾的动作着,无视了她的小抱怨。 正待下一步。倏地被他按进怀里,动弹不得。 “你说怎样就好。”仿佛是那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又仿佛平添了些意想不到的情绪。郑重而温馨。 闻言,她极满意的继续蜷回他怀里,遍布全身的淡雅之气只让人觉得,眼前的他,清贵逼人。 天真的享受着他带来的惊喜,温暖。自以为,从今以后,不再是肖想,而是,拥有。 但若不是萧楚的出现,她绝不会意识到,从未拥有,或是将来可能拥有吗。 正如眼前那真实可感的他。她真的懂他吗?不,她不懂,在与萧楚成亲前,从未懂过,在凌的陪伴下,看着他耗费心力追求夏凌霜的时候,不曾懂过,在他太原大败,将她抱上床榻的那一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懂得。 以后的岁岁年年中,也只有那时的他,是真实,是率性,是触手可及,是能让她懂得的他。此刻,与她一起见证的灯火知道,星辰知道。当时的他们知道。 第六章 :素手追愿还(六) 素手追愿还(六) 天宝十四年。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颠簸的马车内,一阵阵痛苦的**传出。 “郡主,您再忍忍吧,就快到了。” 富丽堂皇的车队中,只有这辆居中的马车中最是不安宁。 说话的前者,自然是天性活泼好动,不喜拘束的安歆玥郡主。 后者嘛,是小郡主歆玥,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好丫鬟兼管家婆——香凝大丫头。 “郡主,到了长安,就可以见到王公子了啊。”香凝一脸坏笑的望着她,手中边倒腾着香炉里的果香。 这就是有个比你大,比你懂事的丫头的坏处。什么事情,一点就破,想藏点小心思都不行。 她无奈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走了也不说一声。”她单手支肘,撑着下颌作深思状。跟他模模糊糊相处的这两年,她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总是想见他,想和他在一起,跟多了解多关心他一些。对她来说,好像始终没有做到。想让父王更重视他一些,这几年,父王对他,已称得上是敬他如宾,王府内几乎无人不知他,就连她的两个哥哥,也会客气的唤他一声“王公子”,如果没有那个黑老鬼的出现,或许她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嫁给他了。 想到那个黑老鬼就生气。 黑老鬼,不言而喻,黑暗阴鸷。头上几缕阴森灰白的头发,那兜帽下的容颜,还是值得去探究一番的。散发着片片阴鸷的嗓音,简直让人胆颤心惊,好像来自地狱的一缕幽魂,随时能够要人性命,若不是后来知道他是铁摩勒的父亲,早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他的遭遇,也能让人为其唏嘘长叹。其人整天像鬼魂一样神出鬼没,武功高的骇人,那双丑陋至极的黑爪子随手一爪,就是一片鲜血淋漓。 她对他坏到彻底的印象除了他对王龙客的威胁。始于几年前他来到营帐时的血腥残暴。 “父王,我来看你了。”依旧嬉笑着端着茶杯走到父王面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盏。 安禄山一如既往的宠溺,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她正欲起身,突然有一看守士兵突然进账禀告。 “王爷,帐外有一先生求见。” 当时,安禄山被封为东平郡王,兼三镇节度使,送礼巴结之人络绎不绝,正以为就像平常接见应付一番即可,没想到那人,却在后来断送了她最在乎的人。 在帐帘掀起的那一刻,不觉一阵阴风,让她不禁为之颤栗。入目的那一双铁爪,顿时让人起了十足的厌恶之感,浓重的血腥味,究竟有多少冤魂断送在这铁爪之上。 他忽的出手,左右两旁的贴身侍卫被他以内力吸至铁爪上,只见他手腕轻动,那两人喉骨已断,鲜血从七窍中喷薄而出,未几,那二人被他双手提前,就像拎小鸡般一瞬往地上惯摔下去,铁爪刺破肌肤,从头到脚蜿蜒出五道鲜明的血痕,砰然的落地之声,地上之人,气息早已断绝。帐内侍卫蜂拥而出,他双爪不停挥舞,锋利无比的弯刀在他手中轻轻折断,刺入士兵体内,双爪之尖锐,刺破铁盾于弹指一瞬。手持刀盾的侍卫一个接一个断气落地,十几人守卫的主将营帐,顷刻间成了死尸横陈的修罗场。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面不改色。 被面前胆战心惊的场面惊到,正欲出手制止,安禄山已先她一步。 澎湃的掌声响起“哈哈哈哈哈,好,先生武功非凡,请问尊姓大名。” 他单膝跪地,双爪抱拳,恭敬说道“草民羊牧劳,愿助安将军一臂之力。” 安禄山颇有意味的念着他的名字。 “好,羊先生,从今日起,你就随伺我左右。” “是,多谢安将军。” 安禄山的一阵大笑惊醒了她,待她从惊魂中回过神来,羊牧劳就成为了安禄山口中的“羊先生。”成为了王府的第一高手,也是王龙客的毕生劲敌。 越想越是心惊,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自从来到长安,她心中的感觉就越来越激烈。 “呼……”一声长号,马车突然停下。 她耷拉着脑袋问香凝“什么事啊。” “好像是有人求见王爷呢。”香凝探出窗外。过了一会儿,她已经昏昏欲睡了。心里无限怨念着;这已经到城外了,还要坐多久啊。 “郡主郡主,你快看!快看!那个在跟王爷交谈的人是不是王公子啊?!”香凝激动的拍打着她。 是他! 尚未待香凝回过神来,她跃下马车,就要直奔过去。刚靠近一些,便察觉到了他与安禄山谈话的气氛,似乎…..出了什么事。 朦胧中只听到了他们提及什么信,河间剑客,段圭章,羊先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远远看去,他低垂着眼帘,面上有些凝重,他一贯谈笑风生,此时这副模样,真叫人忧心,还是待进长安之后,再去探看一番吧。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脑袋跳回车上。这一路走来,不似平常般,只觉身子越来越沉重,还真是累坏了。 香凝见到主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抚摸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孔,关心的说道;“郡主怎么了,见到王公子不开心吗?” 她摇了摇头,只叮嘱香凝下车时再叫醒她,便浑然睡去。 “郡主,到了、郡主!”被香凝摇着胳膊叫醒,脑子里仍像是一片混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由她扶着下了车,径直向府里走去。 走进府中才知已过午时了。 “郡主,您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香凝去找王妃,请个人来瞧瞧?”香凝瞧着她,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不去陪他们用膳了,扶我回去休息一会儿。”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又烦着某些事,忧心忡忡,身子总觉得不太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发热。 这偌大的东平郡王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馥郁芬芳,富丽堂皇的让人惊叹,还真是没有辜负她父亲在玄宗面前的“宠臣”之称。这便是让人烦恼的一点——找个房间都那么慢。 “郡主,小心!”香凝一声尖叫。 歆玥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直直向台阶下摔去。一抹蓝影飞了过来,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此刻眩晕的脑袋更加迷糊了,倒在这人怀里,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清爽的气息从这人身上传来。他笑问着:“没事吧。” 以为向以往一样,是他在她每次出事的时候,及时的出现在她的身边。迷蒙中对着他说了句:“是你啊。” 双眼模糊了,看不清他的长相,反正是那么熟悉了,也再清楚不过了的。 听到她这句话,他明显的一怔。不想想那么多,使劲往他怀里缩去,想更贴近他,想要更多他的温暖。来长安的这一路几乎见不到他,也没好好说上一句话,心里好想他,好想他。不管是在哪里,此时,就只想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睡一觉。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在他身边,她总能那么安心的睡去。脑子像被谁敲了一闷棍似的痛,顿时失去了知觉。昏迷前只听见香凝的大声呼叫,和几声温柔的呼唤,温柔却又陌生。 若昏迷前看到回廊上那一众身影,只怕再累也会猛然惊醒了。 康王妃,安庆绪,安庆宗,还有那一黑一白的两抹身影,分立左右。前三者嘴角噙笑,司空凌双手握拳,额上青筋突显,望着眼前的一个蓝衣之人抱着怀中昏迷的人儿急切的奔走,一个丫头在后面紧赶慢赶的追着,像只要炸毛的狮子,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人撕个粉碎,将那女子夺回来。 若不是已坐上统领的位置,经过这些年铁骑兵营的铁血训练,磨练心性,恐怕早已是打斗得一片昏天黑地了,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是了,他没有,没有资格去夺回她。在范阳,她心甘情愿的爱着王龙客,在长安,她心甘情愿的躺在萧楚怀里,她的心里,从来都容不下他司空凌,哪怕他甘愿为他付出一切,付出生命。 相比他的愤怒,王龙客显得风轻云淡许多,拿着扇子在手上敲击,任微风漾起碎发。好像那个被萧楚抱在怀里的人不是与他相识多年的女子,不是对他一见倾心,相伴两年的痴心人,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双凤眸中荡着浅浅的笑意,谁也看不穿他眼里的情绪,是嘲笑,心痛,失望,亦或是早有预料,他的眼睛深邃的像一池最浓的墨水,就算不小心有异物跌进,溅起的,也只有浓稠的黑色。 第七章 :素手追愿还(七) 素手追愿还(七) “郡主!郡主!您快醒醒啊,大事不好了!快醒醒啊!” 一阵剧烈的摇晃,摇的她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半梦半醒间,听得香凝急吼吼的叫声。 “郡主,您可算醒了啊!”香凝边抹着泪边抽泣的摇着她。 歆玥自觉,睡得好梦正酣的时候被弄醒了可不是件高兴的事,问题是,醒来后灵台一片模糊,都记不得是怎么昏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几时了,脑袋咋咋呼呼的疼,使劲揉着太阳穴。阵阵呜咽声提醒了她,旁边还有位……丫头。 转眼看向床头,这丫头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落的这般模样。娇滴滴的一个可人儿,哭的梨花带雨般,妆容都快卸下了,真真是招人怜爱,连她这个女人都要为之动容了。也不知是谁招了她,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脑袋里像炸开了锅似的疼,睡前发生的事一幕幕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忘了去安抚住哭的忘乎所以的香凝,只兀自清理着那一团乱麻似的画面。 记得:近午时时分,还在城外马车上见着她父王和王龙客在谈话说着什么信什么河间剑客的,不敢凑上前去,只得悻悻的回到车里,点着车里的果香,一路颠簸进了长安。进到府中,正一圈圈的找着住处,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哦,不对,是差点摔了,被王龙客接住了,接着就昏了过去,直至睡到现在。 歆玥拍拍正在拭泪的香凝,示意她别伤心了,要是有谁欺负了她,她便替她出气去便是了,还怕着谁了不成。此时,却完全不知,香凝是在为她伤心。 “好丫头,别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要欺负你,看我不把她大卸八块。把眼泪擦擦,咱们出去走走。都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看着窗外透出些许刺眼的光芒,歆玥一边舒适的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睡得发酸发胀的双眼。睡了这些时候,不用想也知道两只眼睛定是肿了起来。 “郡主,现在辰时三刻了,前儿午时进府,您晕了过去,睡了这都快两天了。”香凝犹自抹着残留在脸上的泪痕,抽抽嗒嗒的看着歆玥。 原来是这样,一下子睡了这两天没醒,可不是要急坏这丫头了。她们俩自小一同长大,人前有着身份之差,拘泥于礼数。没人的时候,可是没大没小惯了的。 她也为自己这次吓到了她觉得十分内疚,害她担忧这许久。遂握着她的手在脸上蹭着,像只听话的小猫儿,愿能让她安心,她已醒了,除了肚子略有些空空,倒也没什么大碍。好歹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人,总不至于睡出个什么毛病来。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么。又没有一觉不醒。”她望着她谄媚的一笑,一脸慵懒相,正准备让香凝帮我找些吃的慰劳慰劳她两日颗粒未尽的脾胃。 谁知,她像遭了晴天霹雳似的,呆坐在床头,一副你还不如不醒的表情。 “郡…郡主,王爷因知道萧统领对你倾心,见你昏迷,抱着你四处诊治,要促成你和萧统领的婚事,你…..你竟这般高兴吗?!”香凝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主子。 这次换她像遭了雷劈似的,怔在床上。一个激灵的翻身下床,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停地摇晃,几乎是要怒吼着:“你在说什么呢?!再说一遍!什么萧统领?他是谁?什么婚事?接住我,抱我回来的不是王龙客吗?!” 香凝哭的愈发汹涌了,反捉住她,双手大力地捏着她的胳膊,哭叫着说:“郡主,你醒醒吧,抱你回来的是萧统领,不是王公子,王公子和世子他们一同看着萧统领抱了你进房,告知了王爷,王爷正在与萧统领商议你们的婚事呢!” 听不到香凝在身后急切的追喊声,只想找到王龙客,跟他解释清楚,她以为那人是他,才会对他如此依赖!想告诉她的父王,她心里爱着的人是他,一直是他,她不可能嫁给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歆玥在王府中埋头乱串,踢踏着绣鞋,披头散发,脸上不经意间挂上了两行清泪,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偶尔不注意时撞到府内的丫鬟小厮,却不问由来。一把提起他们的衣领,拽到自己面前,怒吼道:“王爷在哪儿!我母妃在哪儿!” 丫鬟们顿时被郡主疯癫的模样吓得摇着头,磁瓦乱叫起来;“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啊!”在他们过度惶恐的眼眸中,映出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的狠厉,清秀的脸孔,此刻,已经扭曲至极,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写在她脸上的,恐只有那一个怒字。 将那未回答她的丫头,狠狠的向身后扔去,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道,只听她噗的一声便喷出一口鲜血。 不断的横冲直撞,使她的模样更加狼狈。 突然,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一张美玉般精雕细琢的容颜映入眼帘,一袭束身蓝衫勾勒出他令人倾羡的身材,一双秋波剪水瞳里载满了温柔,眼波荡漾,似乎要溢出一两滴来。丝丝清爽之气传来,一身书生儒雅之装,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谁又会知,面前如此斯文之人,便是神策军铁血统领,萧楚。初见的清秀俊雅,再见的红袍加身,终见的凄幻迷离。应证了她与他寥寥悲戚的缘分。 “歆玥,你……?”带着一丝疑问语气,言语间却让人觉得那般的似水柔情。 只不过,如今,什么人在她眼里都是堆渣,只除那一人,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手推开他,一边朝他吼叫;“别挡路,都给老子滚开!我要去找父王!” 见到她如此模样,他的眼睛一下子深邃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下埋着一片浅浅的阴翳。不慌不忙的说着:“我与王爷刚在大厅商议完我们的婚事。” 一路狂奔到大厅,不闻萧楚背后略含凄凉的呼唤,只当那是一个幻觉。 一脚踢开朱红木漆的大门,双脚的绣鞋先人一步飞进厅内,应景的落在厅正中。让她看清了这里的每一个人。父王,母妃,段妃,大哥,二哥,羊牧劳,王龙客,缺了司空凌,否则,府里举足轻重的人都该在了。赤足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一股凛冽的凉意自脚底涌起,几乎要透进她的心房。 “扑哧…..哟,这不是我们的小郡主吗,这么快就听说王爷已为你订好了亲事,便连妆也不梳的就赶来谢恩了。郡主与萧统领还真是情深似海,只是这番模样见了未婚夫,倒不知要生出多少笑话来了。”金顶朱漆的大厅之内,只回荡着段妃充满讥讽的笑声。 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的秀面艳比花骄。举手投足间的妩媚,真是摄人心魂,得安禄山如此宠爱,还真是难为她了,一番话说的富丽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句句话像冰棱一般刺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倍感寒冷。 失去理智的操控,她疾步上前冲到段妃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向她脸上扇去。 “啊……”在段妃惊慌失措的乱叫声里,安禄山一记窝心脚落在了她身上,歆玥直直从他面前的台阶上滚下来,口中迸出的鲜血迷乱了她的双眼。仍清晰的记得,父王,不,是安禄山眼里的愤恨,段妃脸上掩不住的讪笑,母妃哥哥们淡漠疏离,还有他,眼底那一望无际的深邃。 第八章 :素手追愿还(八) 素手追愿还(八) 世子缓缓踱步到歆玥面前,撩开她满头披散的青丝,露出她此时狼狈不堪的面容。微微一笑:“小妹啊,哥哥在这长安定居,与父王兄弟们相隔千里,甚是思念,如今,你也要嫁到长安,我们兄妹和母妃就可以团圆了,父王思虑如此周到,你还不快向父王叩头谢恩。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 “哈哈哈哈……”歆玥一阵长笑,不知是在笑他那说的那么冠冕的圆场话,还是笑她自己的无知愚蠢,原来,在朝堂中,利益前,什么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她引以为傲的亲情,集万千于她一身的宠爱。 “那真是多谢父王,多谢哥哥了。”含着一股腥甜,歆玥口齿不清的回答他。而他似乎十分满意,悠闲的踱回他原来的位置。 歆玥闭上双眼,可悲的一笑,没想到,她竟也有这一日。怪不得以前他说她不珍惜原有的一切,待到失去,连回想都来不及。他说,她不可能有永远的依靠,只能靠她自己。 这一刻,全都应验了!全都应验了! 这一下子,真是全都没有了,宠她的父王母妃,溺她爱她的兄长,铁哥们一起长大的凌,统统都摒弃了她,不是吗。 那他呢?他也会如他们一样吗。 她摩挲着左碗上的青链,好似带着他的温暖。怀着最后一丝的希望看着他,那一眼,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然而,这一望,彻底的把她打入了寒冰地狱。今生今世,她都难以忘怀,当时,他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仍是不懂。他在笑她,是吗?笑她也落得如此境地,跟他们一样,将她弃如敝屣。 脑袋里的记忆混乱着刚才一切,直到香凝赶到。听得那人一句:“好好伺候郡主,让她在府中待嫁,十日后举行婚礼。” 被香凝唤来的丫鬟七手八脚的抬了出来,路过荷风亭时,看到了天际的一抹残红。夕阳的身子缓缓踱进地平线,恋恋不舍,想要在给这世间多些时候的光亮,不愿大地就此被黑夜笼罩,可是,无论多久,它也终是要沉下的。因为,到了明日,它就会再升起,那时,它依旧阳光普照,回暖大地。 而她的世界里,却再也透不进它的一丝光亮。将她锁住的,只有满室黑暗,永远的静谧。 夜空披上银幕,平素的满天星光,悄悄隐退了痕迹,那一弯冰轮,也残缺的不着痕迹。王龙客站在上了大锁的房外,仰望着夜幕,任那残缺的柔光将他灰白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将在淡香疏影中,破碎的不成模样。 口中呢喃着:“就算是缺月,也是美的。” 语罢,毫不犹豫的离去,今夜,这王府地牢里,还有佳人在等着他。除了嫦娥不应景,这漆黑深邃的夜,倒也是幽会的好时候。 长安,东平郡王府。 昔年热闹非凡的集音阁,终也变得寂寥无声。或是为它的主人殇怀世事淡漠炎凉。 香凝从夕阳时分便一直跪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面如死灰,睑中泪如断线之帘,霖铃而落,未见间断,渐闻呼吸之声,却不见丝毫哀音。满心忧虑满心悔,可这世上没有一种药名为后悔,否则,即使以她一命换一丸,亦心甘情愿。 天色早已晦暗,阴柔的光芒数数点点,深深浅浅,斑驳在阁内每一处,却不足以辨清事物。香凝颤颤巍巍的起身,提着裙裾,一步似一步沉重的踱出,直至黑夜吞噬了那细小的身影。歆玥终于再次睁开双眼,原来,她还有一些力气,原来,她还能竖着走出这里。而在回程的一刻,她情愿永远不曾出过集音阁。 顺着引了一路的小石子走来,凭着一口怨气死撑,躲过无多人看守的道道院门,回廊。直到铁摩勒在范阳得到安禄山谋反私造的龙袍玉玺,她才知道,这是那一身黑蓬,终生不再见光的黑老鬼专给人指点迷津的独家癖好。 最后一颗石子,落在一处灯火阑珊的房门前,便了无踪迹了。歆玥颤抖着靠近,心里却又不敢靠近——康王妃,她母妃的房间。已是月过中天,她自生她以来,便缠绵病榻,产后失调,不能再生育了。她愧对于她,懂事以来,她宠她爱她,呵护备至,而她对她亦是敬爱至极,孝顺至极。而她多年早睡的习惯从不曾更改,就算是她看那段妃不顺眼,与她争执喧闹,她也能安安静静的一觉到天明,次日,在父王面前哭的昏天黑地,却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她以为,她不屑争夺。 “母妃,如今她和萧统领婚事已定,您便可安心渡日了。”她那世子大哥的声音隔着被她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透了出来。 “儿啊,话虽如此,歆儿日后虽已有了着落,可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毕竟……哎!”康王妃的长吁短叹接连不断。 歆玥苦笑一声,心下想着:你们既放不下我,今日大厅议事,何必如此冷漠!那安庆宗的后话却让她像置身油锅一样的百般煎熬,似是要永不超生。 “母妃!你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就算是我们在她出生时将她夺来,杀了那小妮子的老子娘一家,断了她和王龙客的念想,可这一切,也不全是我们的错。若不是当年段妃那狐狸精命人在您生产前投毒于您,害的那一胎不保,您又怎会想着还她一击,利用歆儿重新获宠。到头来,我们给了她尊贵的地位,显赫的身份,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她那没出息的样儿,居然连王龙客的心都抓不住,这能怨了谁,没得到王龙客的支持,反惹了司空凌那一身腥味。父王早已厌恶了她,我还以为她和那王龙客除却身份的限制,总有几分真心可言。没想到,她也左不过是他的寂寥时的玩物,一供消遣。总归是她自己愚不可及!现将她踢给萧楚,爱怎么着,看她自己的造化,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的大哥,不,是安庆宗的一番话,结结实实的扎在了她的心里,在心房里生根,发芽,她不知道这颗种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可她知道,它是永远结不出好果子来的! 第九章 :白衣舞翩跹(一) 白衣舞翩跹(一) 一脚轻一脚重的走着,从天堂跌落地狱,大抵说的就是现在的她吧。拼命抑制住内心泛滥滔天的笑意,紧绷着身子,像幽灵一般穿梭着,在这没有一兵一卒的守卫,静的出奇的地方,来回盘旋,直到一声怒喝,止住了她。 那么熟悉,那么令人难以忘怀的语音语调:“你跑不了了,不如束手就擒吧!”就算是怒气正盛的模样,也是风采翩翩的呀。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略有失落的眼眸盯着那人逃得无影无踪的背影,也看清了他的心之所属——郭子仪之妻妹,夏凌霜。她死命的捂住口鼻,将本就肿起的脸颊抓出一片红印,直到使着最后一丝力气用轻功回到集音阁。 本该是柔和美丽的月光,却显得幽暗深邃了起来,晚间的寒风呼哧呼哧的刮进窗帘,激的床前滢滢如星的东珠挂帘一阵阵跌宕起伏。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映出的鬼魅一般丑陋扭曲的一张脸。 这缺月映天的后半夜,可真漫长啊。 “嘎吱”一声,香凝端着脸盆而入,一双水亮的杏核眼犹泛着些青紫淤痕,白皙的脸庞上的朱唇微微脱色,似是填满了苦涩。与此时的歆玥相比,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阿凝。”歆玥嘶哑着嗓子唤着她。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唤她,既是那么亲切,又那么温柔。 “郡主,我在。”她放下手中物,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歆玥面前。 歆玥回头朝她一笑:“阿凝,你这次专门为我调制的果香真是不错。” “噗通”她一下子瘫软跪倒在了歆玥面前。双唇一张一合,窸窸窣窣,似要说着什么,可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意料之中的反应,还是让她的心如针刺一般,果然,连陪她一起长大的人都是她的婚事的主宰,既然,有这么多人期待她的婚礼,自是不能让这一众看官失望了。 歆玥转身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红珊朝凤金步摇,递到她面前:“阿凝,这是我及笄那日,世子送我的礼物,现在,我马上就要出嫁了,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权当给你留个纪念吧。纪念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缘,主仆情分。”话音与金步摇一同落进了她的左肘中。 她死咬着毫无血色的樱唇,不敢发出一丝痛呼,双眼布满泪痕,右手紧紧抓住左臂,不停地向她磕头,力道一下比一下重,直到血迹蔓延到她的鞋尖。 她伸手捏住香凝下颌,学着王龙客魅惑众生的笑容,对着她说:“阿凝,你这是做什么,如此娇艳欲滴的美人无端毁了容颜,留下疤痕,别人如何看待,世子岂不心痛?” “郡主,奴婢对不起你!奴婢对不起你!”她一味忏悔,泪如瀑悬,喑哑着嗓子。后车之师,还真是令人笑意不绝。 “阿凝,这支金步摇送你,也请你看在最后一丝情面上,帮我完成几件事,好吗?”她盯着她双眼,不可抗拒的语气,不知是疑问还是反问。 香凝不顾汩汩淌血的手臂,强撑着身体,跪行到她身边,抱着她双腿,抽噎着出声:“郡主,阿凝只是一个任人差遣的奴婢,只有您当我是亲人一般掏心掏肺的相待,我知道给您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求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今生,但凡于你有益,阿凝愿赴汤蹈火,至死方休!” “呵……”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阿凝啊阿凝,别人笑她太疯癫,她却该笑香凝太痴心,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安庆宗。 “郡主,奴婢马上就去通知司统领,只要他来了,就可以救你了。”她天真的想着挽救,赎罪,殊不知,这一切,早已来不及了,因为她知道,背后的操控者,早已不是安庆宗,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 “不,我现在需要你去办三件事。”歆玥掰开被香凝死命拥住的胳膊,将她扶起,拉近耳边,喁喁细语。 “第一,告诉世子,我要一件华丽无比嫁衣,这件衣服,让王公子去为我置办,就算他最近着手飞虎山一事甚忙,你务必告诉世子,这事我只交予他。三天之后,我要见到完整的嫁衣。” “第二,禀告父王母妃,三日之后,通知萧楚,在婚礼之前,我要亲自设宴,与萧楚拜谢父王大恩,并邀请段妃,我要向她赔礼道歉,请她宽恕我冒犯之罪。” “第三,告诉司空凌,我想见见他。” “阿凝,你能做到吗?”她的眼神留恋在香凝破损的脸颊上,看着那个胆小怕事,只敢躲在她背后的丫头,突然变得坚毅的脸庞,一阵欣慰。 “郡主,你放心吧。” 这是大婚前,阿凝最让她心痛的一句话。 爱与恨,只在一线之间,行差踏错,都永无回头之路了。 第十章 :白衣舞翩跹(二) 白衣舞翩跹(二) 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撩开晶莹剔透的珠帘,腕上的青色珠链幽幽发亮,辉映着滢滢光芒,美的摄人心魂,却泛着一丝苦涩的味道。不点而朱的樱唇一张一合:“凌,你来了?”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渐行渐近,黑得发亮的乌发在头顶高束,黑色的瞳仁满是怒气,失落,还有……心痛?溶溶月色,他的人和地上的影子一样,黑的不可捉摸。这是一贯的他,黑的深沉,黑的悲哀。一只厚重的手掌抚摸上她的脸颊,掌内是常年习武骑射留下的厚厚的茧,有些粗糙,有些温热。低沉的声音:“歆玥,你好美。” “哈哈哈哈……”她浅浅笑着,走近了两步,提着裙摆,踮着脚尖,从他的身侧盘旋而过,留下的一个美好的弧度,留给了他一片衣角。 手掌残留着女子丝裙滑过冰凉的温度,他终日寒冷似冰的心也急急跳动了起来。明日,是她的饯别宴,饯别他深恨的肮脏神秘的王府,而刚刚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则在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即使伤了她,痛了她,都会有他来帮她疗伤,而不是那个白衣翩跹的公子。多年等待,他终是要夺回属于他的女子。 “郡主,准备好了,你真美!”香凝发自真心的一声赞叹,唯唯诺诺的站在身后,将镜子缓缓移到她的视线中。 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羽轻颤,白嫩的脸颊上透出浅浅粉红,小巧的樱唇像鲜花般娇艳欲滴,如瀑青丝盘起,却又从左侧剩下一缕,平添多少妩媚,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儿,真觉得有些虚幻,那么骄傲蛮横的人,也有如斯明艳动人的时候。 “好了,我们走吧,可别让他们久等了。”欣赏完妆容,也该让别人看看了。 一双红锦缎绣鞋抬起,跨出身后的闺阁,少年荒唐不复存。丫头们紧跟其后,小心翼翼的牵着及地三尺的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子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边缘滚着金丝缀,镶嵌上五色米珠,走在亭台楼阁之间,簌簌有声。 两扇大开的朱漆金边檀木门前,一抹深蓝的影子兀然站定,第二次见到这张脸,清俊儒雅的脸孔带着丝丝惊讶,琥珀色的瞳仁一点一滴的描绘着她的轮廓。 踏着优雅的小碎步,缓缓踱到他面前,唇角微启,展开一个妩媚不足,娇羞有余的笑容。看着他的嘴边也荡起了一弯新月,同时与他并肩走了进去。毫不吝啬的接受了旁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眼光闪烁,情不自禁的暗暗赞叹:“真是天生一对啊!”“是啊是啊,金童玉女,般配的让人咋舌啊!”“萧公子今日要是也穿喜服就太养眼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笑着,真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幸福的让人羡慕嫉妒,若是真的,倒也不是不好,不过,利益阴谋与爱情而言,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将后者毫不留情的刺穿,销毁殆尽。 直到大厅正中,一身艳红的人儿摇摇下拜,双臂舒展开来,银红蝉翼软烟罗随之舞动,绣在两臂上的金丝凤凰也挥动着翅膀,好像要振翅双飞翔九天,这个角度,在我身后几步的一袭白衣将展着出自他之手,着由她之身的金凰嫁衣的全貌,尽收眼底。 王龙客不禁感慨着:这件嫁衣,果然还是很适合的,不枉费他好几个日夜的心血倾注。 “拜见父王,母妃,段王妃。” “参见王爷,王妃,世子,各位小王子。” 两道声音同时在大殿正中响起。 迎来位居至高之人的一阵憨笑,这再熟悉不过虚伪的笑声,现在听来,真是无比刺耳。 “我老安就是个粗人,哪儿来这些个虚礼!快起来吧”那肥大壮硕的身躯屹立在座位上稳如泰山,蹴鞠似的肥头大耳左右摇晃,头上的饰物摇的泠泠作响,丑恶到了极点。 歆玥刚刚站起,却复又双膝磕地重重跪下,玲珑剔透的泪水从眼角汩汩流出,柔软的声音在空中荡起。 “孩儿谢父王母妃多年栽培养育之恩,十八年来未能尽孝尽忠,今分离在即,无以为报,为父母叩首为三,往后当日日祈祷,愿父王母妃福寿安康,长乐无忧。” 话毕,在殿中重重叩下三个头,直到撞得额发生疼,额角隐隐渗出红痕。 “歆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康王妃连忙起身,眼见着要奔到台阶下。明明只是不惑之年,她的面容却像是老了数十年一样,果然是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吗。 她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她日渐苍老的样子,真不知是要替她感到高兴还是可悲,十八年的罪恶感,她终是良心不安吧! 扶起那令人爱恨不知的人,我抬头望向高坐之人。甜美的嗓音轻轻唤着那令她作呕的称呼。 “父王,今日,歆儿敬在此的各位一杯,可好?” 肥头大耳微微顿了顿。 端着盛满醇香而清冽的白玉杯,心里却凉到了极点。斟了第一杯,隔着几步之遥,敬“父兄”,敬王妃,安禄山面目狰狞的笑意,段妃秋波潋滟的妖媚,安庆宗似笑非笑的畏缩,还有永远愚昧无知的安庆绪,这一家的未来,想必是精彩绝伦的。 一个转身,不经意间擦过那双水墨色的眼眸,所有的情绪都埋在轻颤的羽睫下。多奢望能看到他眼里有一丝的留恋,心痛,不舍。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着,一如她此时的心。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进手中,那铺天盖地的剧痛似乎要把她撕成一片一片,她再也无法克制,眼前晃过一片漆黑,酒杯跌落。 下一刻,便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在她腰间,让她稳稳站立,而那本该跌碎的玉杯,也稳稳当当的夹在眼前人的手中。 白衣如旧,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模样,要怎么才能让我忘怀?饮尽那一杯酒,前路漫漫,何去何从。 夜。 独自莫凭栏。 那一身铅华不染的白袍,映在月光下,微风拂过,碎了点点星光。欲与明月试比耀?那俊朗的面貌像是在休憩,紧闭的双目蜿蜒出一丝丝倦意。 白天的一幕幕仍在王龙客的脑海中演绎着。她穿着华丽无比的金凰嫁衣,她恭恭敬敬的向伤害着她的人辞行,她滴落清香酒液中的眼泪,她在他面前摇摇欲坠的身躯……他接住她手中跌落的杯,一饮而尽,只饮得,满嘴苦涩。 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中,占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位置。远不及燕羽来的重要,却时不时的出现在他脑海中,许是无法摆脱的那几年,生了些不可磨灭的印像吧。能莫名的挤进他心里,一如那日兴隆客栈里,鲜衣怒马的夏凌霜,他的心,太放松了吗。关闭了多年的心扉,也有松懈的时候吧。 “猜猜我是谁?!” 一双纤细冰凉的小手覆上王龙客有些酸涩的双眼,带来一阵清凉。 嘴角漾起一弯新月,带着嬉笑调侃的语气说:“是江湖人称虽无彩凤双飞翼,来去不留半点痕迹的燕子飞王燕羽?” “没错,正是在下。”甜甜美美的声音,一颦一笑都是他眼里最美的风景。 自从十八年前将她软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是王龙客掌心的珍珠,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她受了一丝丝的委屈,也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在失去双亲那极其痛苦难熬的岁月里,她清澈明朗的笑容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安慰。 “燕羽,辛苦你了。”王龙客轻抚着燕羽光洁水嫩的脸颊,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清亮的眼眸,眼中是无尽宠溺和温柔。 王燕羽双手叠放在他肩头,下颌倚在手背上,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哥哥,你是燕羽最亲的人,只要能帮到你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这次,让我陪你一起去飞虎山好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月色洒在那慵懒的侧脸上,看见燕羽唇边的两个浅浅的梨涡,无限缱绻,此景若长便好。 “好,哥哥答应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哥哥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王龙客拍着肩头那只在他身边就懒散可爱的小猫。 “哼!有谁能伤的了如此聪明伶俐的我呀?!”佯装生气的小脸儿鼓鼓的,泛着微微红晕。燕羽娇俏可人地在他身边转着,清如银铃的笑声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王龙客凝望着月光下,跳的欢快雀跃的身影…… 在心底呢喃:燕羽,哥哥希望你永远快乐无忧。 此生此夜不长好。 第十一章 :白衣舞翩跹(三) 白衣舞翩跹(三) “吁.......吁......吁......” 数百铁骑扬尘飞奔,掠起飞沙走石,漫天黄沙,模模糊糊,飘飘渺渺......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中,那一点的白色,位居正中,勒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长鞭全无间歇,看不清的面目,像是浊浊黄土中的一缕清明,耀眼,夺目。 飞虎山下。 “公子,帐篷已经搭好了,您先进去歇着吧!”精精儿点头哈腰的在王龙客身边谄媚。一把大刀夹在肘腋之间,身形不停地晃动,笑得一脸春风。 王龙客偏头四周略看了看,径直走向营帐,精精儿紧跟其后。 王龙客转身坐在靠椅上,修若俊竹的手指轻轻捏起茶杯,眼前翻转,似乎要转出什么来。 半晌,一个身穿黑袍的曳落河快步走进营帐。 “禀公子,各路武林人士已抵达飞虎山,窦令侃正在设宴款待,也有一些人愿助公子攻打飞虎山,此时侯在帐外。” 王龙客望向精精儿,“你去安顿好他们,届时攻山,他们会是有力的助手。”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丝丝威严,配上嘴角那一弯浅浅的弧度,多么的养眼。 “派人回禀王爷,就说飞虎山必会拿下,请他放心。另外,即刻封山,派人在上山路上把守,如遇上山者,速来回报。” “是,公子。”那人待转身离去。 “等等!”王龙客一声急唤。 “公子还有何吩咐?” “将贺礼送去神策府。” 王龙客忽然想起,今日,该是她的好日子,此刻,也该是洞房的时候了。当日不明所以的听司空凌向王爷禀告她与萧楚的那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便觉不对劲,看着她那样的痛苦,竟也笑自己无能为力。他暗暗嘲笑自己,当真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了,相隔千里,竟也会惦记着她,倒不知是什么缘故。 曳落河朝他一拱手,“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哈哈哈哈哈.......公子,那些人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咱们已经有千人,攻山之时,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一分!”精精儿快步走进,双手一拍,一张本就粗俗的脸笑得几乎都扭曲了。 王龙客英俊潇洒的脸庞变得坚毅,笑意在眼中晕开。 “我们仍旧不可大意,山上的势力不过尔尔,遇到段圭璋这个河间剑客,就不太好办了。”王龙客谨慎的思虑着。 “段圭璋他们一行人现下如何?” “公子放心,一切都在公子的掌控之中,铁摩勒他们一经昨日之事,现在对咱们的人已经是十分信任,他们一行不日就将到达飞虎山!” “好!飞虎山必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王龙客右手握拳,水墨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磨灭的锋利,看着便令人有些胆颤。 “明日,再为他们准备一出好戏,这样,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精精儿附耳在王龙客面前,与他喁喁细语。 话毕,精精儿一阵奸笑,不停地拍手叫好,像得了宝贝似的,喜滋滋大笑而出。 韩湛与韩芷芬站在飞虎山下。 “爹,这条上山的路口已被人把守,我们怎么办?”韩芷芬有些不安的望着父亲,清秀的面孔面露焦急。 “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上山的道路,此时,不宜轻举妄动。”韩湛望向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路口,眉间稍显疑惑。 “爹,摩勒哥哥他们不会有危险吧?”韩芷芬有些微微脸红。 父亲怎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可现在,山上下不来,山下上不去,里面情形如何,终是不得而知,无论多么着急,也是无济于事。 “芷芬,想必窦寨主不会让这些人轻易得逞,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与他们汇合吧。” 神策府 鸾烛摇曳,鎏金春房;鲜红锦缎,琉璃杯盏;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夜幕下的神策府依旧灯火通明,锣鼓喧嚣已灭,席间的欢声笑语隐隐约约传来,只有这里,还是安静的,静的。 青色的珠子在手指间摩挲,盖头下的视线只触及手腕,没有金银玉环,没有珍珠玛瑙,有的,只是那一串青琅玕,王龙客为她戴上的青琅玕,可为什么,为什么凭她如何摸索,都在找不回他的一丝温暖,双手冰凉,便连珠子上面都没有一点温度了吗! 满室的每件喜物,皆装上了喜庆的颜色,眼前是红,身上是红,心里也是流动的血红。可是,每一片红都是痛啊,啄骨噬心的痛,这痛,会在今晚都了解了,都,了结了! “郡主,您可准备好了?阿凝已为您调制了交杯盏,按照司统领的吩咐。”阿凝嗫声嗫气的附身在她耳边。 歆玥略点了点头。 昨日,东平郡王府。 司空凌将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药交到香凝手下。 “这是明日必须之物,你今晚必得好好准备,否则,一切计划都会白费。知道吗?!”司空凌喑哑低沉的声音,压迫的几乎让人窒息。 “我明白,你放心吧。”香凝接过手中之物,暗自垂下头,往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泛滥着无尽的哀伤,是了,她如今,又正在背弃她的另一个主人,难为她这般委曲求全,连平日对司空凌的称呼都省了,似乎也不奇怪了吧。 “郡主,奴婢先告退了。”香凝朝她一福身,便往门外退去,在她微微侧身的一刹那,迅速的看了司空凌一眼,还未触及他的眼神,就随她而去了。她看到这里,心中顿觉可笑,往日里最厌最恶,不就是观人于微,察其颜色而顺之,今时今日,倒做的惟妙惟肖,果真是时移世移,过去的喜恶,都不在乎了,只要保全自己,为了保全自己,便可以不择手段了。这,可还是歆玥吗,还是过去那个无知,无忧的歆玥玛。不,不是!过去早已过去,抓不住,回不来,现如今,她是于安禄山安庆宗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她闭上双眼,不想再看这满屋的喜意,“凌,那一味西域草乌头真的可以让人失忆,而不伤害人的心智吗?” “失去安家,失去王龙客,你便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不!不是的.......”她拽紧司空凌的手臂,“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害怕,我害怕......他是无辜的呀。”他只一句话,就将她逼的毫无退路,她怕失去他,她也不能再失去他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然,也不至于要靠伤害无辜要与她成亲的萧楚,才能脱去这郡主的身份。 “别忘了,没有他跟你的那一场错误,王龙客怎么会有机会向王爷禀告,安庆宗又怎么能将你推给他,就算他不是处心积虑,你便以为神策府是这么清白的吗!”司空凌深沉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她心上,毫不掩饰的揭着她最痛的伤疤。 是,是他和安庆宗的一唱一和,是他的话在那个人面前起了作用,是他决断的将她推给了萧楚,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对他来说,只有有用与无用,她一无用,自然要摆脱的越远越好,此生此世,再不相见,或者,她该感谢,他给了我一条生路,满是荆棘的生路。可是,他不知道,离开他,不爱他,就算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煎熬吗! 歆玥抱着脑袋不停的摇晃,泪水浸湿脸颊,无力的喊着:“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那样对我,我知道是安庆宗说的,是安庆宗想要赶走我,是安庆宗,不是王龙客,不是他!” 司空凌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一股剧痛顿时从手上传来。’ “你还不相信是吗!还不相信王龙客他根本就不爱你,也从来没有爱过你,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一个以供消遣的人,在他无聊的时候陪着你玩玩,你对他早已无用,他还会再留着你拖累他吗!就像你腕上这廉价的青珠,丢给你就丢给你,临走之前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她拼命挣脱他强有力的手臂,却奈何徒劳,任他将她圈在怀里,贴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曾经那温热的抱怀,多让人眷恋,就连他身上的一点点的气息,都能让她心醉神往。 缺月渐圆,此时的天上已经是大半个圆饼了,差了那么一些,就是一轮冰月了,月亮在十五都能团圆一回,可一个破碎的人生,该怎样才能画的圆满。 第十二章 :白衣舞翩跹(四) 白衣舞翩跹(四) “郡主!” “郡主!”香凝忽的两声呼唤,将我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歆玥,你还好吧?”萧楚握起她的手,关切的说。 她来不及思索的迅速从他手中脱离,身体向后退缩,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对上他疑惑不解的双眼,仿佛有种不可控制的慌张要溢出胸腔。香凝在一旁不停的看着她,似乎很是着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抬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明明...... “我揭盖头的时候你一直看着你的手,唤了你几声,你都未反应,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萧楚微笑着说。 “没什么。”歆玥淡淡的回他,复又将双手叠放在膝上。 “呵,那好吧。”他风轻云淡的答着。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从此和和美美。”香凝端着托盘,跪到他们面前。 下一刻,两只白皙的手指已将琉璃杯盏递到歆玥面前,她按下心头的慌乱的潮流涌动,唇角微勾,接过了酒杯。 他的手臂挽过她的手臂,渐渐靠近的气息,有种让人熟悉的味道。 是他! 那斜飞入鬓的剑眉,墨色的水眸,眼睛里的笑意简单而又虚幻,随风飘洒的几缕碎发,时不时会撩拨在她的脸颊上。王龙客,是他,是他吗? “呃......怎么会!”萧楚一声惊叹,猝不及防的倒在歆玥怀中,温柔的双眸缓缓阖上,在杯盏摔破的一刹那,她才从虚幻中找回自己,他是萧楚,是神策军统领萧楚,是与她行过成亲之礼的萧楚,应该是她的夫君萧楚,现在倒在她怀中的人儿。 “对不起,对不起......”两行眼泪顺着涂满胭脂的脸庞,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收紧抱着萧楚的手臂,诉说着心中千千万万个抱歉。 “或许,是孽缘,无份,才铸就今日你我不可避免的伤害,你会忘记我,忘记这一段荒唐的闹剧,原谅我自私的决定,我要借由你的失忆重生,成为你生命中再不相关的另一个人,永远的远离你,此生此世,再无相见之日。再见,萧楚!” 她将萧楚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良心的谴责,快使她喘不过气。若不是那一番血海深仇,她永远无法这般决绝的做到。仇恨,果然能磨灭一个人,将她打造成一个全新的生命。 寒风瑟瑟,入秋的时节,已是枝叶凋零,寒冷透凉,看来,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阿凝,从今往后,你再回不去王府,回不去世子身边,可有什么打算?”歆玥凝望着身前为她仔仔细细系着披风的姑娘。 “回不去便不回去了,又能如何呢。”阿凝哽咽着说。 她拉下香凝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她的手,好冷,歆玥低头,在她的手上呵了几口暖气,一边帮她轻轻揉搓着双手。 “歆玥,你跟司空凌一起,好好的,若是不死心,便去找王公子吧,别让自己难过。”顺着抚上脸颊的双手,一字一句的泪,犹在耳畔。她不再叫她郡主,她是歆玥,现在,一个不再是郡主,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歆玥。可今晚的气氛,实在让她悲伤,直觉,非一般的诡异。 “我要你和凌都跟我在一起,你陪我一起,我不在乎过去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要你们跟我在一起,你和凌还陪着我,像过去那样,追着他,好不好?”歆玥紧紧握住她始终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胸前,想给她暖一暖..... “傻歆玥,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永远都不可能了,你知道的,何必多此一举呢?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我的去处,今生,若还有缘,便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她的泪水在秋风中风干,昔日俏丽的面孔被秋风染上了胭脂红。她背后黑暗的小巷里,不断回响着香凝凄凉的声音。再见,真的再见了吗...... 她不知,这次,是永别了,在以后的岁岁年年中,无论光景如何,总还想着,能在茫茫人海中与她再见一面,可是,这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因为,天上与人间永远无法相见。 “你可以出来了。”香凝对着漆黑的小巷,细语一番。 一道细长的身影从刚才离去的方向踱步而出,无论此刻是多么的月朗风清,那个人的脸上永远都映不出多余的表情。 “该回去了。”简短的四个字,低沉的嗓音,让人听了都觉得一阵清冷。 “呵呵.......”香凝无奈的苦笑一声,跟随在那人身后,朝同一方向奔去。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香凝试探道。 漆黑中一片沉默. “你,可有一分喜欢过我。”嗫喏的声线,细到微不可闻。 前方的脚步顿了顿,不曾有一个转身的回眸,只是一个深沉的背影,便足以让身后的女子为其痴迷,为他付出一切的去服侍一个人,用她宝贵的少女之身去诱惑一个人,用尽她生命最后的价值去成全,保护一个人。 “我此生唯爱:歆玥。”唯一一次温柔的声音,这是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一次如此温柔的对她说话,尽管这句话是那么的灼伤她的心。 “是吗,那么,祝你此生能够打败那个,令你日夜寝食难安的,王...龙...客!”轻细柔软的声音,悄悄贴近他的耳边,而在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拳头摩擦的嗞嗞作响。 那个人的名字,就像插在他心头的一把刀,一日不除,他一日不得解脱....... 飞虎山 “公子,您怎么还没休息?”精精儿一脸讨好的笑容,贴在王龙客的身边。 王龙客手中紧紧攥着铁扇,一双墨瞳中充满了浓厚的杀气,恨不能一扇子挥到那些人面前,将他们一一了结。 那支毒箭射入燕羽腿中的时候,比射在自己身上更痛!他是燕羽的哥哥,为什么会让自己最爱的妹妹受这种痛苦,为什么要让她到敌人的阵营里去做内应,不这样做,自己就不能拿下飞虎上了吗?! “滚开!”听到耳边的聒噪,急躁冲破理智,冲动脱口而出。 自从将燕羽派去铁摩勒那里,他的心里就时时刻刻惦记着那丫头,担心她会不会出事,担心她会不会受伤..... 王龙客走出营帐,站在树下,双眼微阖,静静享受着月光的沐浴,但愿,一切都如他计划的那样。 “无论在哪里,我与你看到的,都是世上唯一的一轮明月,是吗?”歆玥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站在长安街口,静谧无垠的位置,盯着那天上千万年不逝的银轮。 第十三章 :白衣舞翩跹(五) 白衣舞翩跹(五) 神策府 芙蓉帐内,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气息已绝,清秀俊逸的脸庞褪去血色,变得如纸般苍白,连一丝一毫的生气都显现不出。那个温润君子,已在刚才一盏合卺酒中翩然远去。 “萧楚已死,郡主也已经‘死了’,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香凝站在一身黑衣旁,叹了口气,默默说道。 “这只是开始。”一贯的低沉喑哑,出自那个低气压的身影。 “是吗,看来,以后会是一场更加精彩绝伦的闹剧。”香凝有些嘲笑的看着他。 “呵.....或许真如你所说呢!”他一声嗤笑,无意之间,给了她一个玩笑。 香凝看着那个眼底慢慢酝酿起笑意的人,那唇角的一弯,是她多么痴迷的弧度,她希望,他永远这般开心,以后会得到他精心策划的幸福;而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一个会为他耗尽生命的过客...... 香凝猛地扑向司空凌,双臂紧紧抱在他腰间,将头埋进他怀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如江水决堤,滔滔不绝的涌了出来。寂静的夜里,唯喜房内女子抽泣的声音清晰刺耳。在司空凌出手推开她的一瞬,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取而代之。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她的生机也在渐渐流逝,司空凌看着前一刻还扑在自己怀里的女人,下一刻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温热的液体溅了他满身,他刀刻般坚毅的脸上,血渍犹在。 他直至看着她眼中最后一滴泪落下,看着那双含着多少哀怨凄美的杏眼重重垂下,脉已断,气已绝...... 替她换上歆玥褪下的喜服,将她放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手指划过那一张血肉模糊到不辨容颜的脸上,低眉敛袖,一个决绝的转身,留下一室悲怆。 天宝十四年十月初九,神策军统领萧楚新婚之夜离奇去世,其新婚夫人安禄山之女歆玥郡主,悲伤不已,当晚自裁,与其夫共赴黄泉。 当这一消息遍布长安街头,身为其中一枚棋子的歆玥,早已策马扬鞭,奔赴飞虎山。一路上,任尘土飞扬,她始终不敢懈怠,此刻,放在司空凌手中的信,他应该已经启开。 思量再三,如不相见,吾心不安,珍重勿念。 以前的郡主也好,现在的歆玥也罢,眼里心里,都不会离了王龙客。就算他心有所属,再让她见他一面,再见他一面,只要他安好,她便不再纠缠。剩下的,就是该为她自己,为父母报仇的孤女了。 飞虎山 “公子,我师弟已在山下发现铁摩勒一行的踪影,他们刚刚走水路到达,段圭璋正在山下。”精精儿在这个非常时期,作为王龙客专用传递信使,一丝不苟的履行着向老大溜须拍马的职责,外带笑脸相迎之。 “燕羽现在如何?”王龙客淡淡的回道。 “小姐啊,我看小姐应该已无大碍,而且与铁摩勒那小子相处的十分好,甚得他信任,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一脸谄媚的笑容,和轻佻的语气,真真与那精精儿是绝配。 “那就好。你注意着燕羽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不测,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知道吗?!”王龙客神情严肃的盯着精精儿。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力保护小姐周全。”被顶头老大这一身威严吓到,精精儿顿时没了刚才溜须拍马的勇气。 “嘿嘿,公子其实也无需这般担心,这一路探子回报,以目前铁摩勒那傻小子对小姐的重视,就算小姐一不小心漏了馅,他也舍不得拿小姐怎么样的!”精精儿挑了挑眉,一副“公子你懂的”的表情,又想了新一轮的敬语,轻轻松松的对着王龙客说了出来。 “哼,以那个傻小子的智慧,到时,只怕接受不了呢。不过,他要是聪明一点,我们也没这么容易了。”王龙客毫不掩饰对铁摩勒的鄙夷。 精精儿这几天好不容易哄得自家老大有点高兴的前兆了,那不如再多费点嘴皮子,让老大彻底高兴一回。 “公子,我看,这夏姑娘也随着他们一起上山,届时,我们只要一拿下飞虎山,这公子可就是美人在怀了,王爷也必会重赏公子,我先在这祝公子心想事成了。”精精儿讨好的说,外加恭恭敬敬地一鞠躬,标准的献媚一笑。 王龙客此时也确实宽心不少,虽还未开始,却已有了六分把握,剩下那四分,便看段圭璋和空空儿了。 “但愿如此。”王龙客微笑着回他一句。 若除了攻下飞虎山,还能让他高兴的,就是夏凌霜了。鲜衣怒马,足尖轻点,凌驾于佩剑之上的英姿,只一眼,便让他看进心里,在某些寂寥无聊的时候,与她相见的情形,总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徘徊。也许是无聊到极致,自己居然会专门在安府地牢里引她上钩,没捉到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失望。或许,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只要是他喜欢的,地位也好,女人也好,都一定要得到,对他没说,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对了,神策府的贺礼送去,可有消息?”还未来得及思考,问题已经脱口而出,就像是积蓄许久一般。 精精儿怔了一会儿,啄莫着公子这会儿怎么又问起神策府那位小祖宗来了,那郡主成亲之前不是两个人已经闹僵了吗......这是又...... “问你话呢!”见他在自己面前发愣,王龙客不耐烦的说。一扇子敲过去,打醒那个还在迷糊状态的精精儿。 “啊!公子,还,还没有呢,派去长安那边的人还没回来呢!”精精儿被一记铁扇弄得有些迷糊,点头哈腰的糊弄着。 “若有消息,来回报我。出去吧!”王龙客按下心头的一丝冲动,略不耐烦的将精精儿赶了出去。 “是,是,是,是,公子您早些歇息,早些歇息。”精精儿忍着满腔疑惑,走出营帐。不一会儿,便明了了,在王龙客身边待了这么久,自家主子的性情,总还是有些明白的了。 “哎,刘大刘二,你们两个,赶紧去看看去长安的人有消息没有,说你们呢,快去,听见没有!” 这一块空旷的营帐外,不断回响着那个扛着大刀,面目丑陋之人的吼叫声...... 第十四章 :白衣舞翩跹(六) 白衣舞翩跹(六) “没有峥嵘轩俊的亭台楼阁,可是,这里的山石树木,花鸟鸣虫,看起来却比那花柳繁华地真实许多,令人心旷神怡。”王燕羽在山谷中边欣赏边说道。 铁摩勒听着她对飞虎山的夸赞,不禁心下一喜,“当然,飞虎山山清水秀,可不是假的。” “哦~那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来争抢这一座山头了。”燕羽调皮的对着铁摩勒撅嘴道。 “哼,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迷恋的可不是这片山水。”铁摩勒有些气愤道,这个鸟语花香的家乡,他最爱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划为兵家必争之地。 “你这个傻小子,我不过逗逗你,干嘛这么认真。”王燕羽用手中的草点了一点铁摩勒的鼻尖,看着他傻傻地微笑,只觉得舒心。 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她只不过是要帮哥哥攻下飞虎山,其他的,一概无关。 “王姑娘,你在想什么呢?”铁摩勒盯着她娇俏的容颜,略有些迷惑。 “啊,哦,没什么......我在想.......今天厨房会做什么呢?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一顿了,待会儿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王燕羽被他一问,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 “哦,那我去找义父了,一会儿开饭了,我叫你!”铁摩勒说完便走,走了几步,略停下来,转身看着王燕羽,眉目不自觉的拧在一起,磨磨蹭蹭的才说:“燕羽,你,你自己注意些,腿伤记得擦药,没事不要多走动,有事就叫我,我......我先走了。” 王燕羽看着铁摩勒憋得脸红才说出这些话,好笑又欣慰,除了哥哥,这么宝贝,疼爱她的,只有这个傻小子了,可为什么,偏偏哥哥是他的敌人!她要站在跟他对立的阵营...... “铁摩勒!”燕羽情不自禁的叫住他。 铁摩勒回头看她,她对他微微一笑,他心里犹如一股清泉流过。 “铁摩勒,对不起,我背叛了你,你要饶我一次......”细小如蚊呐的声音随风飘散,粉嫩的颊边,一滴清泪流落。 王燕羽漫游的来到厨房,这里与柴房东西相连,是最好的位置了。 “王姑娘,你怎么来了,这还没开饭呢。”做饭的罗大问着。 “哦,没什么,我来看看今天做了些什么菜,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王燕羽笑着说。 罗大见少寨主对她极好,她没事也只是乱转悠,便随她去了,专心准备着晚宴。 王燕羽随意扫了一眼,路过灶台稍停顿了一下,便快步走出去了。 “公子,你说这小姐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精精儿着急的在原地转着圈。 冷不防地挨了一记铁扇。 “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王龙客睨了他一眼,抬头望着前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绝美的颜上漾起一丝笑容。 “哥哥。”燕羽一下子扑进王龙客怀里,上气不接下气。 王龙客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轻轻抱着妹妹,眼睛里满满的疼爱,多的让人嫉妒。 “公子......”精精儿在一旁着急的叫着王龙客。咱们这正事还没办呢! 王龙客以眼神示意。 精精儿意会,知趣的退下。 “燕羽,你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王龙客疼惜的看着燕羽,目光不经意的擦过她的右腿。 “哥哥,我还是跟着你吧。”燕羽不安地看着她的哥哥。 王龙客眼里闪过一丝犹疑,转身离去。 ...... “来.....来,喝啊!喝啊!哈哈哈哈哈......” 燕羽端着盛了半碗的酒液,仿佛映出那个傻小子的模样,看着他的义父死在那双锋利无比的铁爪下,映出他们在对立的阵营里看着彼此的眼神,他眼里愤懑的杀气,他笑着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他挥刀砍向自己的那一刻,该有多么伤......多么痛....... “燕羽,怎么不喝?”耳边哥哥温柔的声音响起,燕羽有些失措的端起碗,放到嘴边,本是能一饮而尽的分量,却在喉咙里难受的辗转了几次,无奈咽下。 哥哥如何夸奖她,哥哥的手下如何称赞她,她都视而不见,坐在哥哥的身旁,心思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王龙客将妹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惑愈重,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燕羽喜欢上那个傻小子。 “燕羽,是不是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王龙客抚上燕羽的肩头,和煦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融化冰川,只对她一人。 燕羽说着确实累了,便不推脱,径直回了住处,那是曾经少寨主的房间。 没有了最亲的人的分享,再多的快乐,再大的胜利,也是无趣的吧,王龙客一碗接着一碗的喝下,何人敬酒祝贺,来者不拒,倒像是苦闷的借酒消愁。攻下飞虎山,王爷嘉奖,他该高兴不是吗,为什么心里没有想象的那么欢欣呢..... 酒过三巡,该散的散了,该醉的醉了。 半醉不醒的王龙客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大厅,嘴角微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虽说未必有什么感情,宴席过后那种曲终人散的寂寥,还是让他一阵怅然。尤其,在他身边没有了一个叽叽喳喳的歆玥,连妹妹如今,也不再相伴了...... 王龙客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里了,渐闻水声潺潺,不自觉的靠近走来,倚着一块山石,一蹴而就,整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方,顿时有了几分清醒。 月光流泻在他冰凉的手心里,手背遮住了双眼,君不见,溶溶月色里,淡香疏影间,泠泠白露湿衣裙。 求醉不得的心折磨着他,习惯一个人这么多年,累也罢,苦也罢,生死面前都不曾有过一丝犹豫,偏偏是在听到她离去后,止不住的想,止不住的寂寞,止不住的悲伤,不知哪里来的感情,不知哪里来的心痛。 想起兴隆客栈,京城王府,长安街上的那个红色的身影;想起白雪红梅,青珠依恋,金凰嫁衣的无限风华;两张面容在心中交织、重叠,竟然模糊到双眼朦胧,氤氲了满眼的水气,是无奈,是可悲吗。 安歆玥,那个笑颜如花,单纯可爱的女孩,终是也不见了。 “玥......” “玥......对不起。” 是谁厚重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悲伤...... 第十五章 :白衣舞翩跹(七) 忆及曾经的夜晚,也是这样好的月色,也是这样美的风景。 一阵阵悠扬的笛声伴着徐徐秋风,低吟浅唱,清新优雅,旋律舒缓优美宛如溪水玎玲,令人心旷神怡,好不醉人...... 翩翩佳公子,玉笛绕梁音。犹如人间仙境般绝美出尘,只可惜...... “喂,王龙客,本郡主告诉你,你要么让我上去,要么给我下来,要不然...要不然姑奶奶我把你射成马蜂窝!”尖锐的女声打破此刻的沉醉。 一身湖蓝色长裙的女子,立于庭院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房顶上那抹白影,身形有些不稳,呼吸急促,渐露疲态。 “郡主随意。”淡淡的回答。 一如一个时辰前的淡漠,任凭那位歆玥郡主,在房梁下如何叫喊,他都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样,说她不过,索性懒得理她。可是,他好像低估了下面那位的执着......这么久了,她也真是好精神...... 一个时辰前 冷气森森的节度使府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静谧,枯叶飞落,皆可闻之。 朦胧中,隐约见得前方一片白色身影在院中空地上徘徊,明明是一步沉似一步,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能在安禄山的高度警惕下自由散漫的人,府中除了王龙客,司空凌,不做第三人想,只是,后者恐无此闲心。 王龙客抚摸着手中的笛子,通体晶莹剔透,泛着丝丝白光,触手生温,是上等的紫荆玉,常年握着玄铁扇的手,略带了些薄茧,却依然是一双白皙干净的手,骨骼分明。 眼神跟随散落的白月光,目光留恋,细长的睫羽下是一片浅浅的阴翳。王龙客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足尖轻点,径直跳上屋顶,落在整齐有序的瓦片上,竟是一点声响也不曾有。站在房梁上,迎面的是已有了凉意的夜风,吹的衣襟纷飞。 将笛子轻轻放在嘴边,迎着月光,轻启一曲,凄婉微凉,似诉平生不得志,可是,他可不是那无志之人。 “哎,你不是说他今天没有回家,就在府里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小郡主歆玥愁眉苦脸道。 “郡主,王公子素来不太喜欢热闹,说不定在王府某个清净的角落里待着呢。”紧随其后的香凝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郡主心上的人,作为贴身丫鬟,她必须上心。 歆玥长叹一口气,“唉,他总是神出鬼没,想要见他,比进皇宫见皇上都难啊!” 香凝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鼓励她道,“郡主,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会找到呢,左不过王公子就在这个王府里啊。” 歆玥一拍手,拉起香凝就继续走下去。 “等等.......”歆玥突然一停。 没来的及刹车的香凝,一脚踩上她家主子的裙子,有些惊慌,“呀,郡主,我.....我不是” “别出声!”香凝口中“故意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 屏住呼吸,歆玥凝神细思,似乎发现了什么,“哼,看我这次能不能找到你,走!”。 “哎,郡....郡主,你要去哪里啊。”香凝在后头紧紧追赶。 一路小跑到一片幽静的地方,香凝已是气喘吁吁,歆玥擦了擦额边的薄汗,神情严肃起来,“不是这里吗,可我明明听到.......”,歆玥左右张望一会儿,默默呢喃。 香凝见她失神的模样,怕是又会难过好一儿呢,正想劝着她回去休息。 “郡主可是在找我?”突如其来的男声,在这寂静的时刻,带着丝丝不耐,仿佛被人打搅后的不快。 “什么人?!”香凝将歆玥掩在身后,警惕道。 “呵呵.......”歆玥已是了然,不禁失笑,一手搭上香凝的肩膀,“除了那个人,还能有什么人。” 歆玥如此一说,香凝顿时往夜幕中的看去,屋顶上......有个人,准确的说,那个人,是她俩寻了许久的......王公子。 “郡主,咱们还是回去吧,天儿凉,时辰也不早了。”香凝扶着吵闹了个把时辰的主子,无奈道。她还不了解她对那个人的执着吗,每次见了面,就跟着了魔似的缠上去,却恐只是,痴情错付。 “我......我不要,咳咳!”歆玥倔强的喘着气。 一个上不去,一个不下来,真是执拗的两个人。 王龙客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和一旁的丫头喁喁细语,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有些深沉,看着她一路追到这里;看着她对他生气又不肯离去,看着她急的在下面直跺脚。 看不透的情绪,罢,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她。 再听不到她小吵小闹的声音,大概,她也累了,也不会这么固执的想要跟他在一起了。 睁眼望去,王龙客深邃的眸子里顿时染上了笑意....... 那个纤弱的身影,不知从哪里搭了一把梯子,正对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这时候,他才知道,这姑娘的轻功有多么的.......差了。 “诶.....好高”歆玥上了大半,再往下看,心中一凛,怎么有些......太高了。她咬咬牙发誓,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练轻功,才不要被王龙客看扁,每次都被他甩掉。 歆玥踏上最后一步,眼见胜利就在眼前,王龙客就在不远处,脑子一转,一脚踏错...... “啊....!”猝不及防的一瞬间,重心不稳,身子后倾,已然开始直降。 比脑子更快的动作,王龙客上前两步,往下跳去,比歆玥更快的下落速度,揽住她的腰,一脚蹬开梯子,几个旋转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此刻怀里多了个尖叫的人儿。 “啊.....啊.....啊........”歆玥风中凌乱的叫着。 王龙客一脸不屑的看着这个叫不停的人,暗暗摇头,“没摔得粉碎,还用不着嚎丧。” “啊,呃......是吗,是吗。”歆玥看着眼前这张比刚才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俊颜,一时语塞。 “是!”王龙客被她激的有些无奈,继续摇头。 “还好,还好。幸亏了咱们王大公子身手敏捷,我才无碍。多谢多谢了!”歆玥一脸纯洁的笑容,对着王龙客,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龙客嘴角微抽,这家伙,明明故意摔下去,还装的挺像。 歆玥说完又不停的盯着王龙客,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又不见了,她怕找不到他,她怕追不上他。 “看完了吗?”王龙客被看有些不耐, “没有!”歆玥果断地回答。 王龙客心底小小的怨念,郡主,您脸皮能再厚一点吗?拜托你也稍微掩饰一下你的眼神好不! 歆玥的一双眼无法移开,他的手也再没移开。 他看星辰,她看他。 他寂寞,她陪他。 看着他,她不再觉得吹着寒风的秋夜,会冷,会害怕。 她只觉得,岁月静好。 第十六章 :白衣舞翩跹(八) 同样是吹了半夜的风。 王龙客清晨已去安禄山那里议事。 安歆玥午时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中,跳上跳下。 香凝看的胆战心惊,照她这么个折腾法,康王妃非拿她的命陪着这小祖宗折腾不可。她急忙上前抓住歆玥,紧张道,“我的郡主啊,你再这么折腾下去.......” “你别管!”未出口的话,再次被打断,只得吞回肚子里。歆玥喘着气,尽量平稳着呼吸。 “我非要练好轻功不可,我看,我看他下次还怎么.......阿嚏......阿嚏....”一句整话还没能说完,两个响亮的喷嚏脱口而出。 “甩掉我!”歆玥气沉丹田,终于吐露心声。 “是吗,我可没觉得甩掉你是件难事。”轻佻的语气,好整以暇地看着石桌旁,气息紊乱的人。 “那你试试看!我......阿嚏!” “你马上就会觉得是难事,难比登天!”在喷嚏声中,歆玥艰难的放下两句小壮我军士气势的狠话。 王龙客挑眉,“在下拭目以待,不过,在那之前,郡主你还是先,调理调理伤寒之症,免得摔下来之前,叫不出来,只有.....”话没说完,一手掩面,做了个打喷嚏的样子。 “你!你........你给我等着!”歆玥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昨晚在房上站了半夜,她至于下不来,跟着他吹风嘛! 再不多言,王龙客一贯的摇着铁扇,翩翩然的大步流星而去。 只听得身后...... “王龙客,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的,我一定会追上你!” “我一定会追上你!” “我一定会追上你......” 回忆到这里结束。 多日策马飞奔,卷起滚滚黄沙,只为见那人一面。 如今只是百步的距离,却不敢再进一步。歆玥陪着他沉浸在黑夜之中,枝叶间淡淡的月光给两个孤单的剪影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不知不觉中,两行湿润悄然落下,轻颤的睫羽遮不住歆玥凄婉的双眼,氤氲的水气如迷雾一般,待得雾散风清,只有那一望不尽的哀伤。 “唔......”歆玥顿时被人捂住口鼻,想要反抗,已是来不及。下一刻,身子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歆玥一路被人半抱半走到后山处。 “你是谁!” 那人一路沉默。 歆玥一掌打中那人左肩胛,趁机从他怀中离开。那人轻哼一声,立刻放手。反而伸手扯下脸上的黑纱。 “你......” “你怎么会......” “郡主是想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将军,是吗?”歆玥尚未问出,他就已道出她心中的疑惑。 歆玥看着眼前这人,一袭黑袍勾勒出他壮硕的身材,黑暗中的一双眸子显得深不可测。他张口那一句“郡主”,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心,长安王府里的记忆源源不断的在脑海里浮现,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是他让你来的?”歆玥不耐的出声。虽知总会被他找到,只是不料会这么快。 “郡主何必多次一问。”黑衣人冷冷答道。 “别叫我郡主!我不是什么郡主!”歆玥对着他大声吼道。 现在每一次想起她曾经的身份,曾经的傻,就让她饱受内心的折磨。二十年的认贼作父,二十年的亲人,却都是她的仇人! “是了,东平郡王府歆玥郡主,大婚之日,已随夫婿萧楚双双赴死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话音刚落,黑衣人的领口已被歆玥紧紧攥在手心。 “沐辰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会死了呢?!那不是只是让人失忆,不会伤他心智的药吗?”歆玥心撕力竭的说道。 “呵,我说你天真好,还是说你傻,你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几时听说过这等好药,不过一剂断肠散而已。”沐辰一手抓过她手腕,凌厉的盯着她。 曾经在王府中,除了王龙客会不给她好脸色看,只有同司空凌一起共事的沐辰能对她一如既往的淡漠,她曾经一度以为,她生来就是给他讨厌的。 当沐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喉头生生哽住,可是话就那样一字一字脱口而出,空荡荡的山谷中依旧弥漫着他冰冷的气息。 眼前颤抖的身躯,让他的脸上唯一一次浮现出悔意。 “他也骗了我......”轻的几不可察的声音,如重锤一般击打在沐辰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想去扶住那摇摇欲坠的人儿,手臂僵在半空中,却被她毫无征兆的躲过。 她急急后退,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连他都会骗我,这世上,我还能信任谁?”她看着沐辰,颤巍巍的问道。 原本清澈明亮闪烁聪慧着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没有聚焦的眼神,涣散的如同足下的灰尘。 沐辰微叹,原本洒脱粗犷的男儿,也变得有些忸怩。“他也是为了你,你已在王府失势,如果身份一旦暴露,谁都不会放过你,王爷,王妃,世子,你让将军如何保护你。” “你此次离开将军,已是冒险之举,若是让人见到你,将军在王爷身边也是鞭长莫及。才不得不派我来保护你。他,很担心你。”沐辰接着说明来意。 其实,又何必他说,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早已明了。 “还是,你想着那一人能够保护你。” 那人,那个抛弃她的人,那个看着跌入深渊的人吗...... “我想见他。” 夜风不经意间吹散她低沉的嗓音。 “公子,这时辰也不早了......”精精儿挎着大刀,立在王龙客身旁。 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王大公子自攻下飞虎山之后明显的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徒添忧愁,可是传说中的......思春? “派人去长安。”王龙客轻声吩咐。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朦胧中的精精儿没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前日羊先生已返回,想来是已向王爷禀明公子打下飞虎山的功绩。”精精儿笑脸相迎着说。 “派人去神策府,我要知道她大婚那天所有的事情!”王龙客厉声说。 铁扇在手中握紧,他双目盯着书桌上越烧越短的蜡烛,微弱的火光,照不清他高深莫测的脸庞。 精精儿在一旁不解,公子不是看上那夏凌霜了吗?这会儿又要关心已亡故的那位......这是什么节奏? 公子心,海底针啊,摸不透,照做吧...... 在精精儿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王龙客抬头,满眼凄楚苍凉,不过是几日时间,却像是历尽了万年的沧桑。 在他知道,她彻底离去,不过几日。 第十七章 :晨曦微光 金乌初现,广寒未央。 晨曦微光,多么醉人的清晨。 烛台上,油灯早已燃尽,那深黑如墨的双眸爬满了血丝,变得一片混沌,多日劳累,他也总有困倦的时候。 王龙客独坐到天明,不曾合眼,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一夜已过,却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倏地,一道身影破窗而入,须臾之间,已关上窗户,正正落在王龙客身旁。 一向警惕的人此时却连身子都未动一动,似乎早已熟知。只是略一抬眼,不禁被那人面上的一具银面晃得双眼有些酸涩。 银面之下,深邃的眼瞳顿时晦暗了几分,眼前一身颓丧之气,满眼晦涩之人哪里是昔日他曾仰慕,崇拜,心甘情愿为之赴汤蹈火的公子,多年相伴,也不禁为他感叹,一路走来,他终究也有太多苦,太多不易。若是可以,他宁愿他只是那个才华横溢,武艺超群的王家少爷,而不是要被冠上公子之称,做一个出卖灵魂的谋士。 一切,都只是无可奈何,那样不舍,那样地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因为这四个字,他放弃了她。 如若早知情与义不能两全,又何必要遭此情动一劫。 银面对上他的方向,出声道:“她没有死,只是应了司空凌之计,借萧楚脱去郡主身份。” 话音未落,王龙客即刻站起身,抬眸,紧紧地盯着他,明灭之间,双眼里情绪复杂到极点,或喜或悲。 她并没有离开他,他还有机会......爱她,补偿她。 她知道了那一切,他却不在她身边,只有司空凌陪着她,她该多么失望。 “她现在在哪儿?” 王龙客看向那具银面。 那张看不见的面目,露出一丝犹疑。 “说!”王龙客命令般吼道。 “在飞虎山。” 王龙客风一般的走到门口,手掌握上门闩时,稍稍停顿。 “公子!” “三思......”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握着门闩的手不再继续。在空中握紧,下一瞬间却放开,如此反复几次,进退两难。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跟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王龙客缓缓说道。 那双深黑如墨的双眸闪现出睿智波光。 “是!” 未几,话语和人影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使在梦里也是极度紧张的吗? 沐辰看着靠在树上休憩的歆玥,两弯柳眉紧蹙,眼下一圈乌青,昔日风华仍在,却是人已憔悴。 “醒了?”沐辰忽的出声,看向歆玥。 她模糊中醒来,见自己身上搭着一件黑色披风,蹭得一下站起来,将披风放回沐辰手里。正准备走时,脚下虚浮,眼见要摔倒了,她急忙抱住树干,扶稳,方能站立。 看她虚弱至此,那离她不远的身影,接住披风以后,依旧稳稳的站在五步之外,丝毫没有要扶她一下的意思,她低笑,想来也是习惯了的,他向来如此,若是出手相助,就是反常了。 歆玥调整好呼吸,勉强支起疲惫的身子,看向他:“他派你来,不只是要找到我吧?” “将军命我将你带回范阳,王爷已准备启程,王龙客也已攻下飞虎山。”沐辰淡淡说道。 歆玥在脑子里思索着沐辰所说的每一个字,听似再平常不过的话,在她耳中,却似是话中有话。回范阳、飞虎山已得,这么说,那个所谓的王爷,已经有所准备了? “若我现在不回范阳呢?”歆玥看向他。 “也可,只不过,你该为自己谋划一番。”沐辰嘴角噙了一抹笑容,说道。 谋划?如何谋划?自己身份未明,仇人位高权重,即使是在阴谋重重的王府长大,她此时也深知什么是不自量力。 “要重新来过,必要有一个新的身份,无论以后有什么计划,或办什么事情,都以新的身份来完成,如此,就方便得多了。”沐辰走向她,一字一字说着。 “郡主已死,我现在还有什么身份可用?”歆玥看着他,无奈道。 “有一个身份,十分适用。” “史、红、梅、” 一听这三个字,歆玥猛地抬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史、红梅,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的名字。 她转念一想,脑子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河间三侠!自王龙客遇到段圭璋之后,她就向司空凌打听过那些人的来历。其中史逸如之女史红梅和段圭璋之子段克邪,在十八年前遭安禄山围剿时下落不明,史逸如夫妇已死,那时的史红梅还是个婴儿,无人相救,怎能存活。她若是史红梅,便没人能说她不是了。真是极好的身份。 “果然是一个很好的身份,难为你们思虑如此周全。”歆玥嘴角扬起讥诮地弧度。 “时至今日,我以为你都该明白了。” “不明白又能如何。” 两道身影各自沐浴在晨光之下,各自思索着。 “现在,就是你要利用你的新身份的时候了。”沐辰目光瞟过山谷中,一个步履蹒跚的人。 歆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距离不近,只见一个衣衫有些损破的人,紧握着大刀,嘴里不清不楚的呢喃着什么,左右摇晃,连路都走不稳,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铁摩勒,窦令侃义子,铁昆仑之子,羊牧劳亲手杀了窦令侃,这个傻小子现在内伤不轻,却一心扑在报仇上面,只要被王龙客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沐辰看着谷中说道。 “可是,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第二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傻到哪个地步了吧。”歆玥疑惑道。 “王燕羽替夏凌霜挡了一箭,让这傻小子对她死心塌地。如果有人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帮他拿回他义父的尸体,而那个人,又是父辈至交的遗孤,你说,他有理由不对那人推心置腹吗?”沐辰似乎早知她担忧,索性把话说明。 “还是,你觉得你做不到。” “不!我一定会做到。”歆玥坚定的望着他,温柔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狠厉,骨子里傲气,让她绝不会退缩,现在,也容不得她退缩。 “若不想,便跟我回范阳,将军会一直保护你。”沐辰接着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他保护一辈子。”歆玥凌厉的眼神盯着他。 “你只是该想清楚,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了。你要报复的人,是王龙客誓死保护的人,你,要跟他站在对立的阵营里,你能做到吗。”沐辰放缓语气,转过头,看着身旁垂着眸子的人。 这最困难的第一步,她能迈出吗....... 第十八章 :复仇负心 “从我走出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与他渐行渐远,做得到与做不到,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歆玥走向谷中,苍白的脸上,泛着不为人知的心酸,谁知,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有多么痛,就像利刃在心上来回划过,不留一点余地。 沐辰右手握住她的肩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碰她,“歆玥,你若要向前走下去,便再不能回头。” 感受他手心的温度,歆玥微微一怔,淡漠如他也会关心人了,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给她一点点的温暖,这一点点,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沐辰眼见着她跌跌撞撞的受伤,心底升起一丝快感。 她朝沐辰抿嘴一笑,此时,被晨曦微光笼罩着,清妍动人。 “义父......我要报仇,杀了......羊......牧劳,为义父报仇......”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反反复复只说着这一句话。 铁摩勒浑浑噩噩的在山上走着,深蓝的衣衫多处破损,泥土灰尘掩盖了本来的面目,义父猝死的画面在心头萦绕,双拳已然攥紧,凄厉的眸子血红一片。 一个踉跄,高大的身躯直直摔向地面,他精疲力竭,在快要失去意识时,一阵清香拂过脸颊,一只手臂稳稳接住他,转身将他扶起,靠在近身的一颗大树上。铁摩勒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负手而立,身姿灵秀,容颜清雅无比,想要反抗,已被体内汹涌的气浪淹没,失去知觉。 “还真是个傻小子。”歆玥看着昏迷的铁摩勒,不禁叹道。 ...... 残阳留恋在地平线上,半轮余光映的大地一片血色。 铁摩勒幽幽转醒,心口的剧痛撕扯着他整个人,脑子里的画面只停在了昨日,一双铁爪下,沾满了义父的鲜血,义父睁大了双眼僵硬的躺在地上,浓稠的红色渲染了他背后的天际,而他,随着受伤的韩伯伯乘舟顺流而下...... “你醒了?”清如银铃的嗓音,仿佛一股清泉,淌过那颗痛的滴血的心。 铁摩勒撑起沉重的眼皮,一张清秀的容颜映入眼帘,虽算不上倾城美人,却散发出高贵冷艳的气质。 “你是谁?”他立刻戒备起来,对于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面前之人粲然一笑,“我姓史。” 歆玥看着他悄悄摸上刀柄,说道。 “你不必疑心我是什么人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落魄少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咳咳......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若不救你,恐怕窦寨主的尸体,就要在这山寨门口风干了。” “义父!义父!我要为义父报仇!”铁摩勒用刀撑起身子,快步踏出,却重心不稳,一步跌倒在歆玥面前。 “你现在这样,恐怕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义父......义父,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喑哑的嘶吼声充斥着小小的山洞。 “报仇是像你这样的?倒不如说是壮着胆子去送死,那时,也要看看,别人是否愿送你一程。”歆玥嘴角扬起讥诮地弧度。 “你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铁摩勒趴在她脚下无力的说。 歆玥绕过他,走到另一边。 “我说了,我姓史,我既然救你,就会帮你,窦寨主死不瞑目,难道你还想让他的尸身再遭人践踏?” “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念着报仇二字,窝囊下去,我也不必费力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铁摩勒艰难的站起,右手紧紧的握着刀。 歆玥顿觉可笑,憨厚如铁摩勒,也被伤得不轻,背叛,会完完全全改变一个人,甚至,毁灭一个人。 “我的父亲与铁大侠是至交,曾多次向我提起过,而你,铁大侠的独子,与我家也算是世交了,我帮你,有什么问题吗?” “你认识家父?”铁摩勒听到父亲的名字,立刻精神振奋,看向她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希望,问道。 “铁大侠逝世之时,我只与你一般年纪,怎么可能认识,只不过听前辈们提前而已。” 铁摩勒振奋的一点精神,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消散。 父亲,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人,在他幼时就已离去,他的记忆里,甚至找不出一张模糊的面容与之相对应。 “你消沉够了吗?如果不想救回你的义父,我也不与你在此虚耗。”歆玥说罢,便欲离去。 “我何尝不想让义父入土为安,山上防守严密。”铁摩勒低沉着声音,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不经意擦过她的衣衫,依稀见得她的衣襟上绣了一支红梅。 歆玥勾唇一笑,很好,她想,她做到了第一步。 “只要你有心,帮窦寨主入土为安,也不是什么难事。” 铁摩勒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身影,能做到韩伯伯和夏凌霜都做不到的事。 歆玥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娓娓道来,“羊牧劳杀死窦寨主却没有抓住你们,王龙客将窦寨主的尸体悬挂于山寨门口,明显就是要你去自投罗网,对吗?” 铁摩勒的双眼里充满了惊讶,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好似将他们之间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那么,她是敌是友......是敌,她刚才救他的时候,完全可以杀了他,何必多此一举,然则,以她对山上情况的了解,帮自己,未尝不可。 “你有什么办法?” 歆玥看了看山间,转身对他说道“现在时机未到,四个时辰之后,子时,是最好的机会。这段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好好准备,你必须养足精神。” “我们?”他疑惑道。 “难不成,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可以对付山上数千人。” “该怎么办?” 歆玥笑着将沐辰与她准备的计划,慢慢说给他听。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第十九章 :夜映红梅 “记住,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从密道里爬上山,拿回窦寨主遗体。在这之前,我会引开他们,只要听到警铃的声音,你就要马上行动,,等王龙客发现,谁也救不了你。” 铁摩勒站在井底,借着缕缕月光,映着蜿蜒到山上的密道,原来是向山上运粮的地方,仅够两人站立,如今山上无人接应,他要沿着陡峭的山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一手攀上山石,一手用刀柄支撑着身体往上攀爬,洞内只有金属与壁摩擦的声音,和他艰难的喘息声。 “叮...叮...叮......” “来人呐,快抓住他!” “禀告公子,铁摩勒上山了!” ...... 一阵喧闹过后,浩浩荡荡的几队人手持重兵冲出了山寨,只留下一部分人在寨内,和几个站岗放哨的。 果然如史姑娘所料。 铁摩勒将身体撑在井口,细细观察周围的布局。 三人守在山寨门口,尸体悬挂于牌楼之上,下面有两人巡视。 他一个纵身跳出井口,隐于夜色之中,绕到牌楼之后。 “义父,孩儿这就来救你。”黑暗之中,只听得他默默呢喃。 凛冽的晚风吹来,吹的让人倍感寒冷,子夜的月光倾泻在身上,歆玥的脸上便镀上了一层银辉。 “已经惊动了王龙客,约莫两刻钟后他就会大肆搜山。”沐辰踏着月光而来,站在她身边悄声说道。 半盏茶前,他假扮铁摩勒的模样引走山上驻守的大部分曳落河,如今已安然无恙的返回。铁骑兵营的副统领,果真是名不虚传的。 安禄山手下两支精兵,一为铁骑,交予安庆绪与羊牧劳管理,另一支就是他的亲兵曳落河,交予王龙客统领。两相牵制,最终也都是他手下的人。 “铁摩勒已安葬好窦令侃,可惜他哀思过度,恐怕会被王龙客抓住。” “如果现在不救他,之前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对吗?”歆玥轻柔的出声,静静的立于沐辰的身侧,乖巧的像只家养的猫儿。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当他看到眼前这个曾经清丽脱俗的少女,已学会藏起自己来面对他的时候,他竟不知不觉的有一分欣悦,或许,过去那个爱缠着他们几个嬉笑怒骂的小丫头,在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学会坚强。 “哗......” 银光乍现,手起刀落,一道血盆大口趴在了歆玥的左臂上,他想夺下她手里他的佩刀已是来不及,之只能看着她黑色的衣袖,慢慢被无名的液体浸染,越来越湿。 他迅速撕下衣服下摆的一寸,为她把伤口包裹住。 在他动手的过程中,歆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将她手臂系好,血珠淌下,落在她的手腕上,那串珠链,在夜间散发着清幽的光亮,淡淡的,却让人不可忽视。他暗自垂下双眸。 良久,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哭泣声,他忽的抬头,对上那双蓄满了晶莹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在颤抖,好想不顾一切,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让她不那么辛苦。 可是,他不能做,也不敢做。 月光辉映下,寂静的山林被火光点燃,漫山遍野的喧哗声,兵刃搜刮声融为一体,扰了沉睡的花木,惊了池中的锦鲤...... “这么快便有动静了。”歆玥右手握住左臂,低哑的嗓音压抑着身心的疼痛。 “铁摩勒在后山,你快去带他走,必须赶在王龙客来到之前,否则,我也救不了你。”沐辰出声道。 歆玥朝他点点头,径直从小道奔去。 朦胧的夜色中,叶落如碟舞般悄无声息,一片树林环绕中,一个小山般的土堆显得十分突兀,隐于莫莫丛树之中,木碑上字迹未干,残留的液体顺着错综复杂的纹路顺延而下,平添一份凄凉。 木碑上赫然竖着:义父窦令侃之墓 歆玥赶到时,只见铁摩勒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他眼前的那座坟茔是真实的。 “王龙客在搜山。”歆玥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淡淡说道。 岿然不动的身躯有了一丝丝颤抖,沾满鲜血的双手紧握,十指指节咯咯作响,一如他此时澎湃汹涌的内心。 他对着坟茔磕了三个响头,微弱的声线传出:“义父,我一定会为您报仇,拿回家传刀谱,好好练功,杀了王燕羽王龙客为您报仇!” “能好好活下去再谈报仇吧。”歆玥不禁嘲讽道。 铁摩勒转身看见面前的姑娘,右手捂着左臂,日间所见的一丝不苟的严妆,变得有些凌乱,汗水湿了几缕碎发,紧紧贴在前额。 “史姑娘,你怎么了?”他疑惑道。 “没事。”歆玥一如既往的简略答道。 “可是......”铁摩勒一直盯在她的左臂上,有些担忧道。 “没什么可是的,王龙客在搜山,赶快走。”歆玥仓惶说道。她不禁心想:尽管是受人欺骗,害死了最亲的人,他纯良的本性也没有改变,而她此时正在利用他曾经和自己一样的纯真,是否真的应该? 可是,她与他一样,失去亲人,失去了所有,而她,也同样是为了报仇。 对不起,如果可以,她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不知世间险恶,无愧于任何人。但她没有那么幸运,命运偏偏给了她一条注定坎坷的道路。 犹豫片刻,铁摩勒率先出声,“史姑娘,我们走吧。” “我要去拿回家传刀谱,勤加练习,日后为义父和我的家人报仇。” 歆玥点头道,“此刻王龙客带领属下搜山,山寨守卫空虚,助你拿回刀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快去快回。” 铁摩勒在飞虎山生长十几年,山上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带着歆玥如履平地。不消片刻,便来到山寨门前。 只见门前空无一人,刚才站哨的守卫已魂断铁摩勒刀下,此刻的牌楼,静得出奇。 几近诡异的静谧让人不寒而栗。 歆玥心下暗叫不好,连忙拽住铁摩勒,急欲返回,却见背后十数曳落河鱼贯而出,一手持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二十章 :殊途陌路 “铁摩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你这臭小子自投罗网,别怪大爷我送你上西天!”阴鸷的嗓音传来。 歆玥顿时浑身一震,精精儿在这里,那么,他呢...... 她颤巍巍的转过身,看向火把聚集之处,无论在多少人中,她总能一眼找到他,找到那一袭翩翩白衣,找到只属于他的气势。 他曾说,他最幸福的感觉,就是在他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凝视着他。 在她背对着他的时候,那一双墨色的水眸不曾离开她的身上。此刻,她抬眸看向他,他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他已等待许久,只为看你一眼。 “王龙客,精精儿,我正好杀了你们为我义父报仇!”铁摩勒一声怒喝,歆玥方醒神,想起现在的处境。依他的性格,这铁摩勒是必死无疑的,必须要从王龙客手下保住他。 她只犹豫片刻,精精儿和铁摩勒便已是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碰撞摩擦之声和二人缠斗不休的声音。 铁摩勒气息紊乱,招式毫无章法,只求夺命却不敌精精儿刀法巧妙,两人武功差异本就不小,不过十招,铁摩勒渐落下风,她心急,却无法相救,以她的武功,只能和精精儿平手,决计不会是王龙客的对手,只能拖延时间,等到沐辰来救他们了。 王龙客只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沉着稳重的样子,早已视铁摩勒为笼中的鸟儿,怎么也不会飞出他的手心。 他察觉她在一旁焦急的模样,眸中的颜色即刻深了几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值得她如此费心,为何对他,却只有冷淡。难道,她便如此怨恨他吗? 左臂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神色黯淡了几分,按住伤口的手掌慢慢下移,覆上那一串青珠,满手稠粘的液体抚摸着圆润的珠身,精致的脸庞被汗水浸湿,渐露疲态,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透着几许凄凉。 王龙客见她受伤,心中如同绷紧了的弦,一个纵身,越到她面前,正待抬起她的手臂查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话语打断:“都给我住手!” 转眼间,一把晶亮的匕首已触上他的颈脖,丝丝冰凉从颈上传来。此时,她左手抓在他的肩头,殷红的血液在他雪白的衣上晕开一朵红莲,右手用匕首抵在他身上,而她,就在他面前,凄凉的眼眸变得狠厉。 “公.....公子!”精精儿被这突然戏剧性的一幕吓得结结巴巴。武功高强战无不胜的公子,此刻成了敌人手中的人质?!还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而且......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反抗,还挺......心甘情愿?可是,这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 铁摩勒趁精精儿分神看王龙客的瞬间,抓准时机,举刀向他砍去,精精儿一时不防,只来得及提起刀一挡,而铁摩勒用尽全力,一刀将他震的后退几步。 铁摩勒强行运气,刚才那一击用尽全力,此刻气虚体乏,用刀撑在地面,勉强站立,曳落河见情势不妙,叫喊着冲上前欲擒拿铁摩勒。 “住手!...噗......!”歆玥体内气血翻涌,猛地咳出一口腥甜,手中的匕首往前送了一分,王龙客的颈上顿时现出血痕,曳落河见自家主子还在别人手里,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握着大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持不下。 王龙客仍旧在她的“挟持”下一动不动,项上的一点疼痛感早已被忽视,墨色的瞳紧紧锁住面前的人,她抓住他的手在颤抖,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此刻的心痛,如今的状况,她只会比他更痛。 歆玥察觉到周围有几处阴影,趁势说下去:“想要你们公子的命,就统统给我滚开!” 众人疑惑,不敢动作。 歆玥满是血迹的手往他颈上一推,立刻又几滴血珠溢出。 “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精精儿在一旁抱着手臂直跳脚,滑稽的让人好笑,好不容易逮住的这家伙,让他跑了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空气凝滞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悄然来到铁摩勒身旁,眼光扫过王龙客与他旁边的女子,露出一丝讶异,而后便一袭黑色披风裹住摇摇欲坠的铁摩勒往自己怀里一带,与此同时,一旁的曳落河等不到王龙客的命令,一拥而上,齐向那黑衣人和铁摩勒攻去。还未近身,已被那人左臂一展的真气弹开,他一手扶住铁摩勒,一手一脚应付着如蜂群一般涌来的曳落河。 几个转身,已放倒一片,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挣扎的曳落河,趁着空隙,带着铁摩勒转身离去,回头的瞬间,向王龙客的方向深沉的望了一眼。 “公.....公子,铁摩勒那小子跑了!”精精儿看着还被“挟持”着的王龙客,焦急道。 “追!”王龙客从嘴角挤出简略的一个字,语气僵硬,深沉的眼神一刻不曾离开面前这张容颜。 “哎,是!走,跟我去追!”精精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任由他家主子被人威胁着,长臂一挥,带着剩下的人自顾自的向山间追去。 一阵风似的旋过,偌大的山寨门口,终于只剩下,他与她。 “叮......”先前在王龙客颈上留下伤痕的匕首顷刻断成两截,伴着他的血迹混入灰尘,两截匕首直插入地面。 歆玥终于再支持不下去,在他挥手折断匕首的同时,放开抓住他的手,跌坐到地上。 王龙客依然保持原来被她挟持的姿势,此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像是耗尽心力一般,她的苍白的脸颊,血色尽失,额前的碎发遮住她的神情,让人看不见,猜不透。 第二十一章 :心隔千山 无数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歆玥缓缓转过脸,看着他。 本该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倒映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是清澈,明亮的,那双墨色的瞳仁中,简简单单的,只有她的存在。 当她看到那只洁净手掌在她面前,蓄了许久的泪水,早已漫过脸颊。他颈上的血缓缓淌下,将他的领口染得一片鲜红。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思考,手下的力道也不由得逼真。 她知道,他最爱干净了,白色的衣衫上从不曾沾染一点灰尘,现在,她弄伤了他,还让他与她一样的狼狈,相比自己身上的疼痛,她心里,更为他疼。尽管,他抛弃了她,他欺骗了她。 可是,她无法伤害他,因为,会比伤害自己更痛。 歆玥下意识的向后退,她不想再触碰他,不想让他见到满身血污,在与他作对的她。她每动一下,伤口就痛一分,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才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出声来,就算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片**,她也希望,能在彼岸静候。 一只有力的臂膀横过腰间,温热的身体即刻覆了上来。 此刻,他们触摸到彼此,如此近的距离,两颗相拥的心,却不知该如何相对。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抚过她的脸颊,描绘着她的容貌,仿佛要将她的模样一点一点都刻进心里。 她任他抱在怀里,早已忘记前事,再次感受那股熟悉的感觉,理智被淹没,只贪恋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温暖。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的一个动作,就能化解你所有烦恼。 王龙客只觉得欢喜,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失而复得的愉悦。她来到了他的身边,无论什么目的,什么原因,他们还能再见,并非永隔。 温存过后,只剩下无言以对的寂静。 她不知,从何说起,她对他的又爱又恨。 他不知,怎能道出,他对她的日夜思念。 凝视着怀里愈加苍白的人儿,王龙客才清醒的意识到她身上的伤,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山寨里。 跳动的烛火下,疲惫的终于睡着的女子枕在男子的臂弯里,男子将她凌乱的额发抚平,水墨色的眼睛里揉进丝丝温柔缱绻,一点一点用布帛帮她轻轻擦拭,仿佛稀世珍宝一般,生怕扰了她。 目光在她身上留恋而过,不过半月光景,斯人入怀,瘦削的身躯让他的心微微颤动。一身墨泼似的黑色衣裙掩尽铅华,只有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如此沉重的武装里,她才能无恙吗? 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放映...... 洋洋洒洒的桃花雨林中,粉色衣裙的少女挥舞着水袖,散落的青丝在风中肆意飞扬,颊边温润的笑意,仿若出水芙蕖,洁净清雅,纯真的模样,仍记得,她,却再也不见。 微回首,如今的局势,一步一步地逼向她,他该拿她怎么办? 有一刻,他希望,能这么一直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这样的想法顿时湮灭在他清醒的理智下,他肩负的,不只父辈遗命,不只个人荣辱兴衰。太多太多,多到他也忘了,究竟有多少东西,是他与生俱来的,有多少无奈,是他不得不舍弃的。譬如,他怀里的她,他能给她什么? “不要!”歆玥大叫着挣扎起来。 “嘶......”伤口冷不防被她牵动,抽痛声惊了身旁端坐的人。 “你醒了?”清冷的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喜悦。 下意识的出手,未及思考,一掌送到他胸前,手腕却在空中教人握住,力道不大,不会弄伤她,却正好掣肘住她,戏谑的声音传来:“才一醒就出手伤人,什么时候养成的这毛病?” “刚刚。”淡漠疏离的语气,憔悴的脸上明明的写着:生人勿近。 他可从来不把自己当生人。 笑道:“是吗?领教了,不过,这毛病终究容易伤人伤己,还是改掉的好。” 说罢,象征性的挑了挑眉,一波诱惑性的眼色迅速弹向歆玥。 那双有些浮肿的杏眼,看不出多余的色彩,只是苍凉一片。 手腕仍被握在他手里,歆玥小力的一挣,怕牵动伤口,却不料他越加使劲的抓住她。 “放开!”她轻斥一声。 “不放!”唇边的笑意消逝,俊逸的脸庞上映着他的认真。 歆玥左臂抬起,用力捶打着他抓着她的那只手,伤口作痛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理智。王龙客见她情绪激动,暂时放开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握上她受伤的左臂。层层缠住的伤口被她挣扎的崩裂,点点血迹渗透出来。 王龙客眉头顿时皱紧,握在她手上的力气瞬间大了几分。 “你一定要这样吗!”强硬的语气里带着丝丝无奈。他好不容易换来与她相处的时间,难道只有她的冷漠吗。 她扬起双直盯着他,他竟叫她的眼神吓的倒退一步。 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愤怒和厌恶。 他想伸手去抱住她,告诉她,他很想她,他很心疼她,他不喜欢那个有着跟他一样性格的女人,只是,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以前缠在他身边的影子——都只是她而已。 双臂已经伸向她,一点一点向前,仿佛一切是那么漫长,而她只是站在那里,在他要拥住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他。 那么决绝。 他的嘴角扯开一个自嘲的弧度,果然,他还是不适合深情的角色。 另一瞬间,歆玥看到了在安禄山身边的他,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站在高处,睥睨众人的气势,谁都不及,让人觉得,他就该在那样的高位上。 他犹自笑着,也不顾歆玥臂上的伤口,只轻声说了一句,留下一个毅然的背影。 他说。 ——不想死的话,就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不在这里,她无须再忍的那么辛苦,摸过脸颊,满是湿润。哭声充斥了整个房间,她斜倒在床边,泪水流过床褥,渐渐湿透。 他逃似的离开,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他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往日生死之间的冷静,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只剩下烦躁和忧心。 驻足在房外的空地上,她的抽泣声一遍一遍的钻入他的耳中,望着空中明月,想起曾经歆玥那般婉转深情的目光,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想要的她,本就像这明月,清新如水,虽心向往之,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第二十二章 :君心我心 薄薄的阳光铺洒了一地,房门十步之外的背影依旧直直挺立,仔细的聆听着房内的一举一动,直到声息湮灭。 “公子,我们本已经追到铁摩勒,可先前那个黑衣人又去而复返,又......又把人给劫走了。”精精儿在一旁心虚的说着。 王龙客双眸扫过他,像一阵寒风吹过,冷的精精儿一阵哆嗦。 “不过,嘿嘿......”精精儿站的近了些,低着头在王龙客耳边笑道,“小的趁那人不经意间,已暗伤了铁摩勒,箭上涂的毒,没有的您的独门解药,他是必死无疑的。” 王龙客仍是眉头紧锁,“搜山!决不能让那小子侥幸逃脱,查出救他的人到底是谁。” “是!公子。”精精儿一脸严肃道。 “公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精精儿犹犹豫豫的看着王龙客。 “有什么话就说吧。” “属下恐怕,咱们的人里,有内奸!” “嗯?”王龙客挑眉。 “公子你看,虽然昨晚有人相助于铁摩勒,却怎能熟知咱们内部防守?”精精儿说道有人二字,有意无意的瞟过紧闭的房门。 王龙客右手握着铁扇在掌中敲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还发现,小姐这两天的行踪,有些...有些奇怪。” “你给我闭嘴!”王龙客一手指着精精儿呵斥道。 精精儿自知讨了没趣,用那只没握刀的手捂住嘴巴,独自垂下头。 “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赶紧搜出铁摩勒,我一会儿便到。”王龙客吩咐道。 “是!公子。” 精精儿走到半路却突然被叫住。 “找人打些热水送来。” “啊?” “诶,马上来。”精精儿郁闷着搔首拍脑,敢情他是当起了店小二了。一路撅嘴摇头的走着,想到这两天变幻无常的公子,就深沉的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浅浅的无奈。 王龙客踱步到她面前,俯下身子,抬起沉睡的歆玥,放到自己怀中,一手轻抚她的长发,怀中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他看着她,眼底闪烁着落寞的神情,不敢加大力道,只能轻轻的拥住她,他害怕她的挣扎,害怕她的拒绝,她不知道,她这样的拒绝他,他会有多难受,左胸处不知不觉的纠作一团,那种陌生的痛觉,全都来自她,他慢慢明白,或许,那就是心痛,只为她一个人的心痛。 这种感觉来的突然,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睿智如他,怎会不知多情伤身,痴情伤心,可他终是以最快的速度,沉沦。 屋檐上崭露的一角,被一双锐利的眸子将屋内情形收于眼底,双拳不由得握紧,指节微微泛白,若不是王龙客沉浸于对歆玥的怜惜,怎么也不会注意到那隐在暗处的一袭斗蓬里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王龙客抚上那流转着光华的手链,那是他最深的眷恋,那年春寒料峭,她托他寻他,一纸素笺,诉尽她相思之情谊,他许她青琅玕,愿守她一世长安,却在转眼,让她从自己怀中远去,只剩他独吟,相思甚时了...... 两片薄唇轻轻的贴上歆玥的脸颊,替她一一吻去残余的泪痕,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温热的气息,让她悠悠转醒。模糊的视线中,他倾城的容颜无限放大在眼前,微微闭着的双眼,还有唇上湿濡的感觉是...... 他在吻她? 那么温柔的动作,轻轻在她唇上辗转回旋,他的唇留恋过她的香甜,一点一点吮吸着她的味道,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祈求原谅,她贪恋的,期望的,曾经最深的眷恋,都在这一刻实现了。 他的呼吸在耳畔清晰可闻,温热的气息洒了她一脸,让她沉醉,忘记了该做什么了,忘记了她是该推开他的。她只想,尽情的享受一次,不管不顾的,再与他,任性一次。 纤细的手臂攀上他的后颈,面对他扬起脸颊,将自己送到他面前。 王龙客察觉她的动作,兀地脊背一僵。她不容他多想,偷得浮生的时候,经不起一丝蹉跎。粉嫩的唇舌与他的纠缠的在一处,舔舐,轻抚,晶莹液体在两人口中交换。他的唇重重的压向她,呼吸声渐渐急促,让她更深入的与他契合。 窗纱透过的地方,映着两个交缠的身影,温柔缱绻,一室旖旎。 刘大在门口端着水盆望着床榻下,两个......忘情的人,挠着耳朵结巴道。 “公...公子......热......热......水,快凉了!” “呀......”她唇上一重,正受了他的唇齿碾过,在唇上咬破了一点。 王龙客将她的头按进怀里,转头看向刘大,斥道。 “放下,滚出去!” 刘大“咚”的一声将铜盆放在最近的桌子上,一溜烟的跑出去,眨眼之间便已无影无踪。边跑边想着:公子你千万别怪我啊,那水一凉就得浪费了,我打水很慢的...... 王龙客的脸上泛着想杀人的怒气,滚出去就给我滚出去连门都不知道带一下吗?! “呜,放开......好紧”怀里一声嘤咛。 王龙客连忙放松了一些,歆玥从他怀里冒出脑袋,连着几声咳嗽,便张口呼吸,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本来就在做缺氧运动,冷不防地被他紧紧一下抱住,连着不让她喘气,想憋死人吗...... “咳,呵呵......”王龙客看着她插气了的憨憨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也不忘替她顺顺气,一只大掌缓缓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牢牢地圈在她腰间。 “你混蛋!”歆玥气的赏了他胸口一记绣花拳。 “你想憋死我啊!”继续不满的控诉着某人的恶劣行径。 不过,这真不怪他,他不想她那可爱的模样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看到,才想把她牢牢锁在自己怀中,要她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顺势接住她柔软的小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掌中,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上终于有了一些红晕,他更欣慰了,唇边的笑意,温润如玉。 “我让你笑,让你笑!”一拳不够,歆玥手脚并用的向他攻去,看到他这阴谋得逞后的奸笑,她就气的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几个拳头把他的笑脸打歪! 她柔柔弱弱的反击实实在在的取悦了他,兴奋的感觉,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啊! ...... “有人叫你!” “喂,我说有人在叫你啊!”歆玥朝着她面前傻傻看着她的呆子咆哮道。 王龙客猛一回神,方才忆起先前自己竟然对她在发呆,真是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 他保证,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至于是不是最后一遭,这是个不确定因素。 第二十三章 :终局阑珊 “我知道了,出去吧。”王龙客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他眼中只有趴在他怀中的——歆玥。 面上的红潮退去,歆玥一抿唇,不禁被那道小伤口疼的抽噎一声。 王龙客有些手足无措,刚才不知怎的,就不小心,真的不小心的咬了她一下下,公子绝对不会说他是故意让她记住才下了点力道的! 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他再次靠近她的脸颊,却被她忽然躲过。 “你...出去啦!”歆玥侧过脸小声说。 王龙客瞟了眼被她双手攥住的自己的前襟,眼梢掠过她眉眼,柔得要化作一滩水。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欲拒还迎?”他瞄了瞄她的手,一脸得意的笑着,那一句“欲拒还迎”的字音斗高了八度。 “你说什么?!”歆玥木然抬头,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再缓缓往下移到他领口,往下的衣襟,居然,紧紧的叫她攥在手里...... 她发现,她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错误!呸!不是,是问的问题。 这什么情况啊?她都语无伦次了? “公子!” “公子!” 门外几声急促的呼唤,惊扰了她神游的思绪。 “闭嘴!”王龙客一声呵斥,门外立刻鸦雀无声。 某只不规矩的手掌还在无休止的折磨着她的长发,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她头顶的青丝是什么样子了 ——那除了惨不忍睹,还能用什么词能形容! 她恨不得摘下那只爪子,狠狠的咬上几口,然后吐几口唾沫放在脚下,踩成一团泥! 歆玥在脑子想着他的手被自己蹂躏的模样,洋洋得意的,真是想想心里就解气。 他忽然带着她站起身,把她固定在自己两臂之间,额头抵在她的额上,试探着她现在的温度,一刻之后,心下一松,满意的笑了笑。 伤口的引起的热度终于退下去了,她也会好受些了。 “干嘛啊?笑得一脸慈祥,以为自己是我长辈啊?”歆玥望着他对自己笑得模样,简直是让人反胃,公子您能正常点不?别搞得自己像个爹似的,还抱着人家这么试体温,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慈......祥? 王龙客听到她这么形容自己,噗嗤一声,胸中的笑意早已是泛滥成河了,他居然慈祥?还是对她?她这脑袋瓜里装的都什么东西呢?改天一定要好好的给她洗个脑,免得她老说傻话。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小力的弹了一指,他的歆玥,还是如此甜美纯真。 歆玥老老实实的吃了他一指,低下头默默不做声。 真不是她没用的,经验告诉她,她如果越是反抗,他就越是开心,这种“弹一闪”,绝对会没完没了的降临在她倒霉的额头上! 她就别想出门见人了! “梳理一下,等我回来。”王龙客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 脱口而出的一个“好”字,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简单轻快。 继续给她的长发造了个型,便放开双臂,大步走了出去。她来不及叫住他,望着他快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胸口处难以言喻的不舍,好像,他会一去不返。 她还是没有叫出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单薄的身躯,他的温度,还留在她腰间,他的温柔,还留在她唇边...... “缠绵悱恻,心有余香了?”沐辰如同一阵阴风般刮了进来,周身的寒气逼的歆玥倒退两步,跌坐在床榻上。 她蓦的惊醒,她刚才与他温存的一刻,终是结束了,该来的,什么都逃不掉。 “你来了,我......”歆玥抱着手臂,吞吞吐吐的。 “怎么?我不来,你都要爬到他床上去了,是吗!敢情我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是打扰了。”沐辰抱着刀,立在门边,两眼像淬了毒的刀子,准确的射向歆玥,让她不禁一个哆嗦。 “我没有!我不会的!我......” “够了!你不会?你不会什么?不会勾引他?不会让男人神魂颠倒?还是不会将他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好让你为所欲为?” “啊!你说啊!” 沐辰像是一只发了狂的野兽,走上前,紧紧捏住她的下颚,那力度,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他捏碎了。 “你...放手!我...没有。”歆玥在他的力道下不停地挣扎着。 “没有?你以为所有男人都被你这妖媚的样子迷惑了吗?”沐辰邪肆的笑着,嘴角那讥诮地弧度,散发出浓浓的恨意,袖手一扬,将她直接摔倒地上去。 身子突然着地,一股强大的撞击力抵在背上,歆玥闷哼一声,一口腥甜从口中溢出。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两支横倒的手臂,斑斑血迹,还在断断续续的流着,是沐辰的手笔,刚才被他摔下来的那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沐辰想杀了她,他眸中嗜血的杀意,毫不保留的展露在她面前——他恨她到,想结束她的性命。 忽然而来的一阵温暖,刚刚对她动了杀意的人此刻紧紧的贴在她身上,他的双唇毫不留情在她唇上碾过,仿佛要将她完完全全的吞噬,她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咬着她。口中的腥甜不断溢出,是被他一道一道咬出来的血痕,眨眼间,她的唇上已是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完好,王龙客留下的那一点小小的痕迹,早已被他凶狠的动作掩盖。 左手一直紧紧教他抓在手中,圆润的珠身在他的大力逼迫下似要嵌入腕中,不用想也知道腕上会出现怎样的伤痕。 未几,只听到珠子四散落地的声音,跌在地上,有的散落在不知名的角落,有的在他的力度下化为晶莹的碎屑。 沐辰倏地仍开她,像扔开一件弃物一样扔开她,站在他进来的地方,掏出手帕,擦干他唇上她的血迹,啐了一口,将帕子丢在一旁。 他在她身上得到的温暖,还是被他取代了,他们之间,还算是干净的吧。 沐辰如是想。 波涛汹涌的心房,渐渐平稳了下来,看向那个被他折磨的直不起身子的女人,眼神的厌恶、愤怒,发挥到了极点。 “歆玥郡主,我们该上路了!”冷血无情的话语吐出,凄厉的眼眸怒目圆睁,若是眼神能够伤人,歆玥现在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不由分说的拽起她的左臂,不知使了多大力气,疼的歆玥一直大声哭喊,沐辰将她拽出房门,牵起早已等在外面的马儿,直接将她扔上去,飞奔而去。 王龙客环视着满室狼藉,房门外的两具尸体已呈乌黑的模样,铜盆里的水冷的冰凉却丝毫未动,地上一滩不知来由血渍,还有散落一地的破碎的,散落的,青琅玕,那串由他一颗一颗亲手打磨出来的珠链,铺满了一室悲戚。而在他出门前才说要等他回来的那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压制着内心疯狂叫嚣的愤怒,附身蹲下,掏出一方手帕,捡起地上完整的,不完整的碎屑,小心翼翼的包在手心,墨色的眸中,流露出浓烈的失望。她还是不信他,还是离开了他...... 手中赫然书写着四个大字的书信瞬间被揉成粉末。 安禄山信上书——速回范阳 第一章 :蓦然回首处(一) 大雨滂沱,沐辰双臂抱着刀,僵直着身子跪在雨中,一如先前被司空凌一刀砍过来,不闪不避。 雨幕中的面容苍白如纸,薄唇上下微颤,面部肌肉抽搐的似要将容颜扭曲,黑色的血迹顺着伤口蔓延到水中,黑衣下,浮肿的伤口不停的折磨着他的意志。而他只是静静的跪着,双膝早已麻木的失去知觉。 当寒冷和如噬心的痛苦席卷而来,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 “啊......”他仰天咆哮,张开双臂,拥住厚那重的无声无息的空气,像是在接受老天给他的惩罚。 是,他该罚,只不过是因为他折磨了那个让他最在意的人痛苦的女人,他不会像王龙客那样为她悉心疗伤,只会时不时的在她心上、伤口上撒上一把适量的盐,不至让她丧命却偏偏是求生不得,看到她遍体鳞伤,他的心里除了痛快还有什么能代替? 雨帘外,司空凌身着黑甲,负手而立,看见雨中那个魁梧的身影慢慢的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倔强不屈如沐辰,只在这一个时辰里就认命了吗? 当他在范阳城外接应到先王龙客几日秘密抵达的沐辰,和他带回来的歆玥,他心中不胜欣喜,歆玥回来了,她还是回来找他了,至少,她还是在乎他的,她的心中,并不是只有王龙客一个人。 可是看到歆玥是如何“回来”的那一瞬,他拔刀砍向了与他相伴十多年的副将,毫不犹疑,不知沐辰是故意还是闪避不及,生生挨了他发了八分力的一刀,若是他怒气愈盛,补齐另外两分,恐怕他此刻已魂归离恨天。 浑身狼狈不堪,伤口已隐隐有些溃烂,因疼痛而昏迷的歆玥的样子不时在他脑中盘旋,那一刻,无数悔恨涌上心头,他只想将歆玥细细收藏在自己怀中,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四下流离,无枝可依。 “将军,沐将军他......他晕倒了。”身旁的人提醒司空凌。 “扶他回去好好休息,找人给他治伤,让他好好休息,这几日不必随侍。”司空凌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立刻有人打了伞去扶起雨中的沐辰,将他四脚朝天的抬了出去。 “将军。” “还有何事?说。” “禀将军,王公子众人已到范阳边境,不日就将抵达。”一人拱手说道。 司空凌握着袖口的手一紧,微闭的双眼蓦的睁大,双目中流转着愤懑,和难以言喻的无奈,他侧身望了眼虚掩着的房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让他一个人想想,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他轻声轻步的走进房中,踱步到床前,俯下身子,带着厚茧的手掌握住歆玥纤细的柔荑,放在自己脸上,一改平日的威严厉色,雕刻般的容颜上只有满满的柔情,只为,眼前这个女子。 只要能有现在的一刻,那些常年骑马射箭,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有多难熬,过去的苦痛,只为今日在她身边静静的守护,生死为代价,又有何惧? “歆玥,你是我的,过去该是,将来也必定是!”司空凌轻吻她的额头,凝视了她半晌,床上虚弱的人儿依旧双眸紧闭,仿佛沉睡中的美人,在等待着真命天子的唤醒。 司空凌骑了战马,向节度使府飞奔而去...... “公子,马不停蹄的走了几日,这已经到范阳边境了,前面有个茶棚,咱们歇歇吧?”骑在马上大汗淋漓的精精儿悄悄靠近王龙客试探道。 公子最近大约是心里不大爽快,除了赶路,还是赶路,就只剩下赶路......回范阳。 唉,中意的姑娘不中意自己,怀里的女人跟别人跑了,自家的妹子都心怀不轨了,还连自己这个心腹属下都......公子啊,您真是太不顺了,心里可不难受呢嘛! 哎,不对啊!他可是公子最忠诚的狗腿子,怎么也跟那些个人想到一起去了,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还是自己,望天...... “下马,稍事休息。”耳边飘来公子低沉的嗓音。 “哎,得嘞。”狗腿立刻蹦下马背,招呼着大家伙儿直奔茶棚。 自从在飞虎山当了公子房里那位的店小二,精精儿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干起事来,狗腿的功夫便更上一层楼。 “茶来咯~”茶棚的主人张罗着给这一群人倒上一碗清凉的茶。 王龙客甫一端起茶碗,眼神掠过自己右手旁的位置,刚及唇边的茶碗“噔”的一声放下,看向精精儿,问道:“我妹妹呢?” 精精儿含着茶在口中含糊不清道:“刚...刚才还在这呢,这...这会儿......” 未说出口的话和一个响亮的喷嚏同时迸发出...... 正好落在他右上方的公子......刚坐过的地方。 公子,还好您闪的快,还好我喷的准,真是太巧妙了! 王燕羽看着木箱中气若游丝的铁摩勒,一颗心顿时纠作一团,眼泪潸潸而下。 “铁摩勒,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说罢,将瓷瓶中透明的药丸往铁摩勒口中塞了一粒。 那日救下铁摩勒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盘桓。 她从一路跟踪那晚在山寨门口劫走铁摩勒的人,幸好不见她哥哥,只是精精儿带人追击,那黑衣人将铁摩勒带到一处山坡,便将他放下了,若不是她乔装救走铁摩勒,恐怕他早已命丧精精儿之手,饶是如此,她施展轻功不及,铁摩勒还是被精精儿一箭射入膝盖。她对药理不通,只好将他藏在自己的箱子里才勉强保得他性命。 燕羽迅速关上箱子,跳下马车,准备将绳子系好。 “妹妹,你在做什么?” “谁!?......哥,哥哥,我...我看到这绳子松了。”燕羽被突然来到的王龙客吓的有些心惊,手忙脚乱道。 “松了?我来。”王龙客挑眉看向燕羽,说着走到车前一把拽住绳子,小力一拉,绳子忽然断开。 “呵,果然是松了呢。”王龙客看着断绳微微笑道。 “小....小姐,没....没找....到,您的....香...香..囊啊。”刘大在河边苦苦寻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燕羽小姐掉了的香囊。 “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王龙客吩咐道。 “是!”两人麻利的爬上马车,打开头上的一个箱子,只见堆了满箱子的书,大约是从山上取得的一些武功秘笈。 “公......公子,里....面,里面....全是....书啊!”刘大结巴着应道 “武功秘籍?”王龙客挑眉。 “好,赶紧把绳子弄好,准备上路。” 第二章 :蓦然回首处(二) 燕羽看着哥哥掩饰的笑容,心口一阵酸涩。谁知哥哥绝美的笑容下掩埋了多少辛酸血泪。 她走近王龙客身边,哥哥颈上那道鲜红刺痛了她的眼,她不禁问道:“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疼吗?” 王龙客听到妹妹的话,心里如同一股暖流经过,温暖了他冰冷许久的心房。伸手揉了揉她粉嫩的脸颊,王龙客会心一笑。 “哥哥,我听说,那个刺伤你的女人被人劫走了,你,可有追查?”燕羽试探道。 王龙客握着铁扇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道,沉默不语。 “哥哥,那个女人,是谁?”燕羽担忧的看着哥哥,自入王府,她无所不能的哥哥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能被人伤到分毫,今次,那个伤他的女人,恐怕不只伤了他的身,也伤了他的心。 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个多情浪子,那个能让他稍费心思的人,不是已经与世长辞了吗?他的情,也转移给了夏姑娘,不是吗? 哥哥的感情,她终是不懂,也懂不了,她的哥哥,从来隐藏的就很深。 “燕羽,到了时候你就会明白,有些人你想费尽心思地去得到,明知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王龙客面色凝重的说着。 “费尽心思,只能远远的看着么......”燕羽默默呢喃。 “好了,傻丫头,赶紧走吧。”王龙客敲了敲燕羽,说道。 一行人复又上路,半日,已到达范阳城门。 “王公子,王爷有令,请您速去王府一趟。”及至城门,城门守卫上前禀告。 “妹妹,你先回府上等我。”王龙客侧身对燕羽说道。 燕羽笑着答应,骑马向王宅奔去。 “公子有何吩咐?”狗腿专业精精儿见主子只遣了小姐回府,必是有事与自己商议。 “去司空凌府上递上拜帖,说我明日要去拜访他。”王龙客淡淡说道。 “拜访凌统领?这......公子,凌统领和您一向......再说这王爷不是召您速去王府吗,您明日可得闲?”精精儿不解的问。 “若我猜得不错,这拜帖,王爷早预备下了。”王龙客嘴角一弯,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墨色的双眸神色飞扬,连日来的倦怠,一扫而空。该来的,终究会来。只不过,司空凌替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令他省去不少功夫。 ...... “禀王爷,王公子到了。” “王龙客参见王爷。”王龙客上前行礼,见到一旁站如松的司空凌,不由得嘴角上扬。 “你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安禄山抬起在侍女肩上的大腿,右手一挥,屏退众人。 司空凌冰山面瘫脸望了王龙客一眼,默默退下。 只一眼,王龙客就捕捉到他眼中的怒意,多年来他这个样子早已看习惯了,只是这次,他莫名的觉得他似乎还带着些他不明白的情绪,难道还有什么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此次攻打飞虎山,辛苦你了。”许久,安禄山缓缓开口。 “多亏王爷运筹得当,才能顺利拿下飞虎山。” “你不必谦虚,本王用人,一向赏罚分明,你从飞虎山带回的金银,都自己留着吧。” “谢王爷。”王龙客拱手道。 安禄山从软塌上支起那庞大的身躯,走下台阶,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急着召你回来,是为何事吗?” 王龙客略一思索,答道:“在下以为,飞虎山已得,王爷已无后顾之忧,但是......” “但是什么?”安禄山见他停顿,问道。 “世子在京城里做人质,如果......”他刻意隐去下面的话,说出安禄山的心头之忧。 安禄山猛地转身,对着他赞赏一笑,“说的不错,我此次进京,便向皇上请求进献三千匹良马,每匹马配两个马夫,这便是六千人。再配上二十二个番将。” “一旦起事,这六千人马便可与我们里应外合,”王龙客接着分析道。 安禄山点头笑着...... 忽的一阵吵嚷,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笑得憨厚的似顽童模样的人闯了进来,边走边嚷道:“父王!听说王公子回来啦?”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未及近身,便被安禄山一顿训斥。 “额.....嗯.....”摸不着头脑额安庆绪站在门口,双手摸着腰带,不明所以。 “滚!滚!”安禄山的暴怒之下,命人将他逐出议厅。 “蠢材!什么时候长长脑子!”安禄山气的两腮胡须飘摇,大步上前,双眼如鹰炙般盯着安庆绪离去的地方。 “王爷请不要动怒,身体要紧。”王龙客上前宽慰道。 安禄山长叹一声,略一摇头,转眼看向王龙客,“不说他也罢,刚才说到哪儿了。” 王龙客与他细谈,约莫一个时辰,王龙客明了安禄山的意思,让他带领六千人进京,做那里应之人,营救安庆宗,然而,司空凌随他并行,以便助他一臂之力...... 跟他预计的不错,只不过以他为主,司空凌甘愿,仅仅屈他之下?这个是打死他也不信,他们两个的积怨,安禄山焉能不知?! 思索间,安禄山一手搭上他左肩,面露悲怆,说道:“你且安心去吧,庆宗将歆儿的骨灰收藏在府内,你去了,也可将她带回,免她流离在外,不得安息。” 带回?流离在外?她出府那刻,就注定无家可归,回往何处? 王龙客心底暗笑,他需要的是带回世子,才能带回歆玥吧?而司空凌,明里协助,暗里掣肘,真真一步好棋! 他当然不能辜负王爷的深情款款,双眸阖上,眼底一片荫翳,双手不知不觉的的握紧,答道:“王爷请节哀,郡主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见王爷伤心如此。” 安禄山收回手臂,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踱回软榻上。 那一步走了七年的棋,果然是对的,即使棋子没了,占在人心上的位置,仍旧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歆儿,你的价值,会源源不断的为我所用,你也可真正安息了! 得不到和已失去,才是最珍贵的,而你,永远是他们心中最珍贵的。 第三章 :蓦然回首处(三) 王龙客走出议事厅,不禁心中戚戚然,踏着步子,在王府里四处漫走着。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处,停下脚步,抬眼望去,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静书轩 一幅画卷不由分说的撞进他的脑海。暗木桌前,姿容清丽的少女在桌上提笔挥毫,一张清秀的小脸时不时皱起,笔头抵着撅起的小嘴,做无奈苦逼状,不画而黛的眉...... 脑中逐渐清晰的容颜,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来,事过境迁,静书轩窗前,阳光正好,那个伏案提笔的少女,却再也回不来了。 攀着院中枯萎的梅枝,泪花落在枝干上,终是一场无妄的盛开。 ...... “王爷,王公子出了大厅,走到静书轩去了,已待了许久,不见要离去。”来人跪伏在安禄山脚下,大声说道。 “罢了,随他,不许人去打扰。”安禄山嘴角噙笑,老练的黄色眼珠在框中转过一圈,不禁大笑出声。 “王爷妙计,任何事都逃不脱王爷的掌握。”一旁立着的黑色斗篷的羊牧劳讨好道。 “羊先生,这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人之常情,司空凌,王龙客,不也一样为情所困吗?哈哈哈......”安禄山笑吟吟道。 他那个死去的“女儿”对他最大的用处,就是搅了三个男人的心,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也会对她念念不忘,有这份情,他们才能为他所用。 “王爷,属下可先行一步。”羊牧劳躬身道。 “有劳先生了。”安禄山略一抬手,点了点头。 围墙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王龙客缓缓转过身来,双眸环过四周,花开花谢,此情此景,天命不觉。 王宅。 “羊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是有事差人吩咐一声便好。”精精儿哈巴狗似的围着正厅中上座的羊牧劳。 羊牧劳一双铁爪端起茶杯,掀盖,当整个茶杯都陷进他的黑色斗蓬里,闻得一声轻啜,便见他放下杯盏,左手肘随意倚在几案上,懒懒开口:“王爷有令,命我给公子送些赏赐。”说罢,眼光掠过厅中四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放眼望去,四位搔首弄姿,体态各异的如玉美人正立在精精儿身旁,他不禁两眼放光,眼神不停的在人家肌若凝脂的纤腰细颈上转悠。 话说回来,也怨不得他收不回眼神,那各色曳地烟笼裙包裹下隐隐绰绰的嫩白肌肤,妖媚无骨入艳三分,真有叫人迷醉的资本。 羊牧劳轻咳一声,精精儿忙不迭地送上去,笑脸相迎之。 “此事有劳你转告王公子,我先行一步。”羊牧劳那喑哑的声音传来。 “哎,小人谨记,一定禀告公子,王爷美意。”精精儿弯身拱手道。 一道劲风掠过,精精儿身侧人影已无。 精精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尤物,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哎,可惜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人家给公子的!! 没他的份儿啊! 凌宅。 司空凌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凌将军,这位姑娘乃是王爷亲赐,还望将军满意。”羊牧劳阴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却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抱住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他的“歆玥”。 “哈哈哈哈.....” 羊牧劳的大笑声中,他只默默呢喃着,歆玥,歆玥....... 司空凌抚摸上那张清秀的鹅蛋脸,透亮的明眸里清楚的印出他痴迷的眼神,妩媚的红唇,扬起一弯娇羞的弧度,柔若无骨的小手缓缓缠上他的身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直到,她将自己挂在他身上,滚烫的唇瓣含住他的耳垂,轻唤一声,凌。 他整个人早已陷入她的柔情迷局,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散落一地的衣衫,纠缠在一起,正如两个床上纠缠的身影。 司空凌唇角微勾,他仔细望着面前的女子,任她如何相像的容貌,都不是他心里的她,真是枉费了安禄山那长远的深思。 “咳咳......” “砰......”咳嗽声伴着药碗摔碎的声音溢满一室。 沐辰攀着床沿,艰难的坐起,苍白如纸的脸色暗示着他此刻的虚弱。日落月升,残月微弱的力量,顾及不到他这孤独的一角,他想下床点上一盏灯,给自己一点光亮,哪怕只是一支短小的蜡烛,足够撑开他视线里的光明,足够让他看到一点的希望,他就满足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的身体连那小小的一个挪动都支撑不了,手掌稍一用力,伤口迸裂的痛楚像裂开了千百条细缝,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床头苦涩的药汤都不慎跌落,最后一点力量也已经湮灭。 他无助的倒在床头,胸中的痛恨,怨怼,不断的喷涌而出,双腿猛地一阵痉挛,每一条神经都忍受着痛苦,这痛不只刀伤,不只心伤,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毒药,在他体内肆无忌惮的萌芽,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有这药在,他此生都不要想摆脱他的控制。 门外倏地一声轻响,是石子击打房门的清脆声响。 这一声,便向让沐辰重获新生一般,他将手伸到枕畔,摸索出一件硬物,毫不犹豫的放在面上,立刻感觉到一阵冰凉。 一个颀长的黑影落进沐辰的视线里,满室黑暗中,他就像一柄耀眼的火把,一步步靠近,一次次点亮床上重伤之人的希望,那股暖意,顿时袭上心头,他干枯到泛白的嘴唇蓦的,笑了。 只要看到他,他总能在绝望的深渊里爬起来,昂首挺胸,握着他的刀,用锋利无比的刀刃砍向前方的一切障碍,僻出一条干净的幽径,看他施然走过,然后,回头,墨色的瞳仁里,与他微微一笑,倾国又倾城。 第四章 :蓦然回首处(四) 眨眼间,那抹身影已走到沐辰身边,修若俊竹的手指捻起那块冰凉的银面,握在掌中,无声中,银面已被折为两半,“咣当”一声落在床边。 “以后别再戴着这玩意,人前人后,你都是你自己。”清冷的嗓音,却无故让他心头一暖。 记得初时,他为帮他在王府行事,不惜投入司空凌帐下,人前他是司空凌的副将沐辰,与司空凌建立深厚的情谊,他亦对他十分器重,可是,他最大的心愿,只是愿在想在王府一展宏图大志的他,平平安安,不受他人侵害。 王龙客望着床上受伤后仍旧安安静静的人,不禁有一丝心酸。在他印象中,他还是那个爱跟在他身后龙客哥哥,龙客哥哥.....叫个不停的邻家小孩,摔一跤就会趴在地上哇哇的哭,非要等他过来搀,他才会起来的小无赖,有的时候,真比他家的燕羽还要矫情几分。 而那个小弟弟,最是怕疼,他曾说,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他这么娇娇弱弱的。 现在,他身上的裂口,他即使疼的撕心裂肺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哭着叫龙客哥哥...... 他已长成,而他,亦不会再摸着他的脑袋小心安慰了,流年飞逝,年少不再。 沐辰感觉被人扶起,盘膝而坐,后背有双掌的触碰,一股暖流缓缓流进体内,涌向肺腑,一刻过后,那人收回动作,站在他的身边。 黑黢黢的夜晚,他看不见他的容颜,在艳阳高照的白日,他又如何能在他的身侧?一具银面遮尽他满目疮痍。 他在心中一笔一画描绘着,斜飞入鬓的剑眉,深不可测的墨色水眸,满满填着他多年来的壮志,弧线优美的薄唇,镌刻出眉间心上的思绪。 “你的内伤不重,好好处理伤口,不日便可复原,只是,你体内的毒......有些棘手......”说道他的身体状况,王龙客的语气渐渐的黯淡下来,低沉的,仿若比他自己受伤更加沉痛。 “不碍事,这些年,若出事我还能见你吗?”沐辰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说道。 王龙客愧疚的眼神掠过他,夜色掩尽他无声地叹息。 “他日,我必为你雪恨。”王龙客坚定的说,眸中充斥着嗜血的杀意,伤害他身边的人,他会让他付出更惨于十倍的代价! 只是,此他非彼他。 “你不必介怀,我是心甘情愿的。”沐辰听到他的话,如春风拂过心房,他的龙客哥哥,还是像以前那样,会保护他,会在乎他。那么,就算是为他身首异处,又有何妨?何况,他不过受人控制,他的性命,他自会爱惜,不为自己,也为他。 “司空凌何故如此对你?”王龙客思量许久,终于问了出来,能挑起司空凌任何情绪波动的,除了歆玥,不作第二人想,而他让他与沐辰反目成仇的事,必定是...... 但愿不若他想的那样。 “是我强行将她带走,而且伤了她!”不待他再有犹豫,沐辰直接的道出他心中所惑,理直气壮,仿佛他做了一件多么值得赞扬的事。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怒气凛然,面前立着的身影,岿然不动,瞧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一个转身的动作却道尽他心中的悲凉。 “若你还将我放在眼里,也请尊重她。”默了半晌,只听得他幽幽道。 所有的辩白都被死死的哽在喉管,纵是千言万语,也化作了苍白的沉默。 能让他低声下气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爱护的人,然则,武功与权力已能代他诠释。 此刻,沐辰多想做些什么...... 他想问他,歆玥就如此重要吗? 他想怒吼,那个失去一切的郡主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他想冲上去抱着他,问他,若是在他们之间做个抉择,他会选歆玥,还是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他的感情从纯粹变得迷惘,从迷惘变得清晰。 “是。”不知使了多大力气,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话音刚落,白衣翩跹的身影已消隐在夜幕之中。 打开房门,四下无人的院落,却是灯火通明的,歆玥不禁苦笑,他冰冷的外表下,总是对她满满的细心。 她说,她不喜欢黑暗,他便命人在日落时点亮廊下所有纱灯,温和却不耀眼的光芒,铺在她身上,似笼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让她即使在黑夜中,也如同白昼般看见光明。 凌,我该谢你,还是怨你。 谢你多年悉心相互,免我惊,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还是怨你步步相逼,让我不得归宿。 歆玥只叹人生无常,她又何曾想到,处处保护着她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人,他的爱,太强烈,强烈到,她承受不起。 歆玥正准备踏月而行,舒缓舒缓睡了几天的筋骨,抬眼便见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士兵,经过院内,边走边悄声说道。 “你是没看见,今儿羊先生送来的那个女子有多么的迷人,就连咱们一向不闻女色的将军都被迷得神魂颠倒,这会儿啊,已经抱到房里去了呢!” “什么呀,我听说送到王公子府上的那四位美女才是咱们范阳城数一数二的姿色呢!咱们府上这个啊,不过是长的与那故去的郡主有九成的相似,才能让将军如此青睐。” 几人蹑手蹑脚的路过,不留半点痕迹,歆玥的心中,却如同钝重的利刃划过般疼痛,刚见痊愈的身子,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一阵阵寒意从心底涌上。 对她温柔宠溺,百般呵护的司空凌,此时拥着另一个“她”共赴巫山云雨,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怀中佳人,左拥右抱,也是温软香玉满怀。 若说前者只是让她心酸,王龙客在这寂静的夜里与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样子,却让她如坠冰窟。 脑子里不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全是那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与他怀中妖娆妩媚的女子嬉戏,把酒言欢,衣带渐宽...... 光是想象,她的心就如同被蝼蚁啃噬般折磨。 她不要他这样,她没办法看着他跟别的女子在一起...... 第五章 :蓦然回首处(五) 待到歆玥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朦胧,刚才那去而复返的两个士兵悄悄从角落里探出身来,掂量着手中的银锭子,兀自奸笑。 这世上竟有如此便宜的买卖...... 双腿不受控制的飞奔,大街小巷的空隙中都弥漫着她焦灼的情绪。 性格立场各异的两个人住的也是天南地北,不知是不是故意,这样便更突出了他们的距离么? 裙边曳地,歆玥将将在他房门前稳住,额头已被汗水蒙上一层雾气。 安静的连细针落地都能听见的回廊,树影婆娑,零星的灯光,斑驳了一地。和歆玥相反的,他不喜欢亮堂的夜晚,幽幽静静,他的房内一灯如豆,微弱的光芒才能让他卸下武装,倦怠慵懒一会儿。 司空凌的院落外无人看守,是因她不喜被看管,而他这独居一地,却连半个影子都见不到,若是真有人能突破院外层层防守,有人守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而她,凭着多次半夜“闯入”的经验,每次都安安稳稳的进了来。 像从前的多个晚上一样,她总是忍不住想来瞧瞧他,看看人后的他,究竟是怎样一番风情。不巧的是,每次她都会走到窗边,伸手在薄薄的窗纸上,捅出一个窟窿,借着一点点的漏洞窥测着她日思夜想的人。 这次,一切都如曾经那般,她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窗口,却一步重似一步,她渴望见到房内那人,又害怕见到其他人...... 浅浅的烛光透过窗户,浮现出斑斑光点,颤颤巍巍的食指触上窗纸,却被一声呵斥止住 “住手!” 歆玥不禁身子一缩,向后倒退两步。 “进来......”从房内发出的声音,吓得她脊背一凉,他早知道是她...... 犹豫着踱到门前,透过门缝见到里间的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一抹身影,她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明明没有看到想象中让她寸心痛断的画面,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长发散乱在肩头,胳膊横搭在额上,微阖的双眼周遭是一片乌青,显是多日劳累的痕迹,修长的双腿弯屈,翘在软塌上,完美的身材线条,简直让人羡慕到喷血!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 完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啊! 让人气血翻涌了啊! 要是换做以前,歆玥肯定立刻扑上去,三下五除二的把他吃干抹净了! 不过,她在司空凌的督促下,不得不“吃饱”了,现在嘛,暂时不是很饿...... 榻上听到动静的人,微微睁眼,疲劳的双眼略一扫过,复又闭上,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啊喂,你不理我,你给我留门进来干嘛?! 歆玥自觉无趣,心急火燎的奔来,毫无目地性可言,面对面的时候,始终是无言以对。 她默默低下头,想来,她在飞虎山答应等他回来,他等到的却是她碎了一地的青琅玕,他对她,失望透了吧...... 脚步不受驱使的向后退去,直到脑勺撞上门框,才回过神来,闷哼一声。 墨色的眼瞳中明灭着复杂的情绪,他猛地坐起身,飘逸的长发散落的更加凌乱了,却看起来,十足的诱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低沉的声音从榻上传来,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歆玥被他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的,她撞到头,和这里有几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懊恼的揉着脑袋,深悔自己这个脑后不长眼的毛病。 等等,让她想想,刚才,公子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没见到传说中那些送给他的,范阳城数一数二的“姿色”? 然后,这是他婉转向她的解释,他没有接受她们? 再然后,她可以不可以理解为,公子在为她守贞操? 呸!一巴掌拍死你的痴心妄想...... 迷惑中...... 继续揉脑袋。 “叫你进来,是不想又忙活一番。”他看着呆在原地的歆玥继续说道。 深思中...... 进来,忙活。 歆玥最无奈的时候,就是跟这个号称王府第一高手的人对话,武功第一,谋略第一,说话拐弯抹角还是第一!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兜兜转转,想起某公子曾经用她的事迹,好好的嘲笑了她一番。 “我说,郡主,您下次能别老对在下的窗户下毒手吗......”那充满戏谑的语气,他挑眉看着她。 他的潜意识是想说,你妹的,敢情不是你家的窗,捅坏了不要你换?! 学识渊博的人,就是能把一句是人都看得懂的话,说的鬼都听不懂。 “我又没有对你的窗户下毒手......”脱口而出的一句辩白,只显得更加苍白...... 歆玥再度把头低下了几分,脑子短路了,就不能跟聪明人说话。 榻上的人缓缓摇了头,简洁的吐出两个字,过来。 歆玥不由自主向他走去,刚走到面前,身形未稳,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部,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歆玥觉得肩上一沉,热乎乎的,一颗脑袋肆无忌惮的靠在她身上。 重啊...... 歆玥有些不知所措,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的亲密,总有些不可言喻的苦楚。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更加大了力气,直接将她圈在怀里,沉声说道:“多少日不曾合眼了,我好累......” 推开他的手就那么僵硬在半空中,再也动不了。 他很累,他从来不为人知的累,脆弱的展现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该如何推开,在也推不开。 没有思考,没有顾虑,她伸手抱住了他,两人毫无顾忌的相拥,她靠着他疲惫的身躯,纤细的手掌轻抚他的脊背。 王龙客对她的抚摸十分受用,以他如今的地位,怎会累,怎会孤独?可是他忘不掉的,人生中那些彻骨的寒冷,身子早已离开了绝望的泥淖,一颗心却彻底冷了下来。 只有在飞虎山抱着她怀中的歆玥,他才觉得,那颗心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也许,在更早之前...... 静谧的夜晚,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清晰可闻。 纵是心隔千里,两具相拥的身体也能代他们诠释所有的艰辛,苦痛,都会过去的。 以后的漫漫长夜中,只要想起曾与他安稳的相拥一夜,生死一线,苦痛别离,都能笑而应之。 第六章 :与君景中醉(一) 太阳跳出地平线,清晨薄薄的光辉铺洒在地面上,浅淡,清新。 桌前红烛燃尽,蜡油凝结在紫檀木桌上,可惜了...... 烫出斑斑痕迹。 “嘶......”榻上传来一声抽噎。 歆玥不知怎得,一夜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无梦,心安。夜里,那只环在腰上的手臂一直都在。 抬起一片混沌的脑袋,歆玥揉了揉眼睛。 于是,眼前呈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她的身上无故多了一件外衫,一件中衣,头发略有些散乱,然后,眼光往下移到榻上,她们俩的腿缠在一起,然后,对面那位,王大公子,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惬意的半倚在榻上,胸前一片没遮没拦的,露出大片春光啊。 他这么白...... 坚实的肌理,完美的曲线,诱惑啊! 歆玥不禁咽了口口水。 “好看吗?”王龙客一声嗤笑,左手搭在右肩上,眼角上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泛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一下子别了过去。她当时真想脱口而出的好看啊! 可惜她没那胆儿。 她一点也不想继续看,她一点也没想往下看...... 只不过就是被吸引了那么一下下...... “呵......”看着眼前之人红晕的脸颊,玉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唇色更加粉嫩动人。他忽的想再小小的戏弄她一下。 缓缓挺起身子,趁她不意,悄悄移至她耳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昨儿可累着我了,下次换你在下面。” 于此同时,门外不应景的响起一声。 “公子啊,您起......起了没?”精精儿目瞪口呆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天呐!这是一大清早的就让他遭雷劈! 公子衣衫凌乱的在榻上和一位姑娘....... 后面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盯着公子的眼神越来越狠厉,他眼观鼻,鼻观心。 趁公子还未发作前左脚后退,一溜烟的跑没影了,边跑边津津乐道。 这让他本就不算英俊的脸,笑得更加扭曲了。 原来竟然是公子在下面...... 简直天下奇谈...... 走出院门,精精儿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挠了挠鬓边的头发,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哈!这就去准备。”开了窍一般,精精儿双手一击掌,跳脚道。 于是,改道而行,火速向厨房飞奔而去 ....... “放开,啊......咳咳”歆玥使劲捶打着横着她脑袋的猿臂。 王龙客见着紧闭的房门,忽的松开手,悠悠闲闲的继续歪回榻上。 精精儿总算还有点眼色。 “你......你刚才说什么呢?”歆玥懊恼道,什么她在下面,还下次。 “刚才......我忘了。”枕着双臂的王龙客,淡然回答道。 歆玥心底有一千个歆玥在咆哮! “王龙客,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歆玥不禁吼出声。 “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就叫无耻呢?”王龙客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墨瞳,水灵灵亮闪闪的眼神望着歆玥。 她长叹一口气,除了你一“你”字,再没有了下文。 对一个自命无耻的人,你还能说什么? 歆玥冷哼一声,将手里某公子的中衣外衫一把扔在他头上,愤愤离开。 “好不容易扒下的衣服,就这么还给我了?”歆玥整理好碎发,站在桌边,听着他调笑道。 “谁扒你衣服了!”歆玥辩白道。小脸顿时涨的红彤彤的,更显娇俏,杏眼圆睁,一副要跟他理论的架势。 “昨晚不知是谁,像卷被子一样,给我连外衫带中衣的卷了去。”王龙客轻笑着说完,不知是不是故意,修若俊竹的手指轻掩着薄唇,嗤笑一声。 歆玥背后冷汗涔涔,好像,她有卷被子的习惯,还可能,真有这么回事...... 睇了眼依旧笑颜无耻的王龙客,歆玥一阵气闷,二话不说,转头就开门,走了出去。 却生生被门口的阵仗逼的退了回来。 前面一排浅蓝长裙的女子,个个姿容上等,此时,每人手中捧着脸盆,洗漱用具,恭敬的垂首听候。 后一些,似是厨娘模样的中年女子,依次端着托盘,上面盛着各式各样的珍馐,这会儿是早膳吧! 默默咽了一口。 歆玥心想,以前只知道他洁身自好,端庄沉稳,不想家里却和他如出一辙。 不愧是世家子弟...... 站在门边等待请示的精精儿,一见有人出来,便不慌不忙的迎上前,“敢问姑娘,此时可方便伺候?” 歆玥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精精儿如获旨意,朝下列之人一点头,侍女们便有秩序的进出,皆是在房内放下手中物便有条不紊的退出,按照原来的位置,在一旁听候。 歆玥无言的睨了眼房里那人,神色平淡,在他眼里,不过是家常而已,而如此训练有素的家常,也是出自他亲手**。 “公子,请。”娇滴滴的少女在王龙客面前盈盈下拜,将洗漱之物捧到他面前。 王龙客不为所动,抬眸看向门边傻傻站着的人儿,失声笑道,“预备一直在那里站着?” 歆玥回过神来,已是被迎到他身边,立即有人抬了椅子放在她左侧,丫头们虽年纪虽轻,却是极有眼力劲的,能得公子如此相待,恐非常人。连忙将洗漱用具一并捧到她面前。 歆玥吸了口气,感叹道,多久没有这样过了,在王府里的养尊处优,有香凝在她身边伺候,何事都不必费心,只除一样。 她没有在他家里正正经经的来拜访过,每次都是梁上君子一般的来,自然不会有人识得她,只当她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没见过这等阵仗,又岂知她心中苦涩,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立着。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快,王龙客轻咳一声,“都下去吧。” 须臾,一室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龙客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仍自沉浸在回忆中的她,像抚慰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一般。 歆玥不知不觉中觉得温暖,顺着他温柔的动作,蜷在他怀中。 就算不是郡主,没有身份,他也不会就此弃了她,那些过去的遗忘,都是假的,对不对? 第七章 :与君景中醉(二) 念及此,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泪水簌簌而下,滴落在王龙客的手背,像炽热的火星般灼烧着他。 她哽咽着出声:“在长安的时候,你不是故意不理我的是不是?” 拍着她的手臂,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要怎么说,安禄山已知悉你身份,必要置你于死地。 他从王爷口中得知她只是世子抢来的,并非王妃亲生,就已经明白王爷的意思,他不能插手,王爷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警告,就算是他抚养了二十年的毫无血缘的“女儿”,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所以,他自请攻打飞虎山。 她不知道,那件金凰嫁衣,是他在三日宿醉中凝成的心血。直到那日在长安街上阻截夏凌霜,她鲜衣怒马的样子,他才知道,什么样的嫁衣才配得上她。 他的大掌不徐不疾地抚着她,没有过多的回答,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似乎有些失落,低泣着继续说道:“凌说,是你和告诉父......安禄山,我与萧楚......”满腹的疑问想要吐露,却如鲠在喉,再也问不出来。 “我与他,你信谁便是。”王龙客面露不悦道。 歆玥握着他的手微微一颤,她感觉到,他在生气。 愈是冷静平淡的外表下,愈是抑制着他内心波浪滔天的怒气。 “好了,吃点东西吧。”王龙客端了一碗清粥放到她面前,小心的吹了几口。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会怎么做?”歆玥猩红的双眸锁住他,期待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迎到他面前的是一只青瓷碗,他将粥喂到她面前,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笑:“快凉了。” 歆玥就这他的手咽了下去,香甜可口的食物滑下咽喉,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去品味,只余留满嘴苦涩。 王龙客跟她用了一顿无味的早饭,她没什么胃口,反观面前这位,吃的风生水起,似乎兴致十分的好。 饭毕,他命人将屋内收拾干净,牵了她在回廊上散步,两人满腹心事,一路无言。庭院中精巧别致的布局,不由得让她好好欣赏一番。 铺以信白石的花径通向庭前,庭院的拱门是以白石砌造的,从台上垂下碧绿攀藤爬伏,门前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隐约听得流水叮咚之声,甚是悦耳,真有如仙境般优雅。 他的居所,如此清新雅致,倒与他的追名逐利有些出入。 须臾,王龙客带着她回到房内,见她神色不悦,不与多言。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那么轻,那么柔。 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她仍是不理会他,他在她耳边细语:“若是信我,等我回来。” 说罢,捏了捏她酸涩的鼻头,转身离去,留下一室静默。 信他,等他...... 歆玥只是觉得好笑,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却走的像他们这样平静,他们的过去,如潮水一般涌来,她无法承载。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起额头,泪如泉涌。 父母的仇,青涩的爱,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才能,拒绝他温柔的笑靥...... 王龙客一出正院就见着等候在此的精精儿,他从腰间抽出铁扇,“啪”得一声打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摇手中扇,给精精儿递了一个出发的眼神。 精精儿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一边小心翼翼伺候着,这公子什么时候这么不顾形象了?他可是范阳第一才俊,素面朝天地去拜访对手,这样的真的好吗?! 他暗自揣度着,要不要沿途给自家主子弄个地儿,让他......梳理梳理! 到了司空凌府上,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他家公子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形象! 王宅,西院。 木兰雕花床,软烟轻纱帐。 床边的人儿神色凝重的盯着床上,手中的小瓷瓶已是空空如也。 “哎哟,我的小姐,你从回来就一直守着这个人,他到底是谁啊?”奶娘长妈满脸疑惑的揪心道。 这万一要是救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可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况且这人的样子,还能有救吗?这小姐居然还瞒着公子,这人怕是...... “他是我的朋友......”凝着铁摩勒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浮肿的伤口已经开始流出深紫色的血液,这下子,哥哥给她的保命药,也保不住这个傻小子了! “不行,我不能让他死,我要去哥哥的药房,把解药偷出来。”燕羽抹干眼泪,起身冲向门外。 “小姐,你站住!’” “这人到底是你哪门子的朋友,值得你为了他去背叛公子?这要是让公子知道了,十个你也要被赶出家门的!”长妈急忙拦住王燕羽,苦口婆心的劝道。 “长妈......”燕羽心中愧疚万分,将自己与铁摩勒的际遇细细说与长妈。 “我们家的燕羽啊,终于长大了。”长妈听后感叹道。十八年来,那个小小的婴孩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并且,牵了情丝。 “哎,可偏偏,他又是公子的敌人。” “长妈,你帮我好不好,我一定要救他。”燕羽拉着长妈的手,央求道。 “唉......这!”长妈无奈的摇摇头,她早已将燕羽视作亲生女儿,如何能看她这样的难受。 长妈得知公子不在府中,不知从何处得了钥匙,带着燕羽悄悄来到东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看见跟在尽头的一抹身影。 “天呐,这么多药,公子原来想当郎中啊!”长妈一进药房,便被这一屋子各式各样的药吓到,一室之内,各种药物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 “长妈,什么郎中啊!快找找,是一个绿色的瓶子里装着白色的粉末。”燕羽急急拉着还不在状态的长妈开始翻找。 哥哥这么聪明绝顶的人,精通药理,到底会把解药放在什么地方呢? 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都翻查了一遍,就是找不到,燕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内快速的搜寻着。 忽然,眼神落在墙上挂的一幅仙鹤图上,上前仔细端详,总觉得有些异样,她呢喃出声:“这幅画......好像有字!” “啊......找到了!”燕羽大叫一声。 第八章 :与君景中醉(三) 燕羽顺着那幅画拓在墙上的字样写出了一个方子,一共六味药材。她不通医术,也不懂她哥哥的药理,只是这房中唯这一处可能是解药。她该怎么办? 铁摩勒毫无血色的脸颊浮现在眼前,泛紫的眼眶,每耽误一刻,他就往阎罗殿迈进一步,她等不起了,无论如何,这最后一丝希望,她绝不会放弃的。 “长妈,我们快走,去给他抓药。”燕羽拿起药方,拉着长妈的手便往外走。 锁住房门,燕羽总觉得有一丝的不妥,回头一望,脚步稍缓。 “哎呀,小姐,你还想什么呢!快走吧,要等公子回来发现了,就完了!”长妈急匆匆拉着燕羽走出东院。 长妈的催促和铁摩勒不容耽误的性命,终是让燕羽疏忽了,以她从前古灵精怪,在哥哥身边耳濡目染的聪慧,怎么犯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错误。 直到长妈和燕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歆玥方从药房左侧出现。双眸微眯,她盯着被上了锁的房门,心中冷然,王燕羽背着王龙客在他药房里做了什么,他们兄妹的深厚的感情,她能从王龙客对她偶尔提及的言语中感受到,他丝毫不掩饰的疼爱宠溺。飞虎山一役,她也见识了这位王家小姐的聪颖,然则,飞虎山的势力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被王龙客攻破。 此时,王燕羽的偷偷摸摸和惊慌失措,又是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回来的路上,沐辰对她百般嫌恶,他口不择言时,向她吼道,他将铁摩勒放在山中隐秘处时,被精精儿所伤,铁摩勒亦是不知去向。 铁摩勒若是落在精精儿手里,必死无疑,他伤重,不可能自己逃走,除非,沐辰之外,还有人救了他...... 他中的是王龙客自制之毒,若要活命,必得王龙客解药,那么王燕羽背着王龙客来到药房,只可能是为了救......铁摩勒! 歆玥皱眉,王燕羽为什么要违背他的亲哥哥,去救一个敌人? 铁摩勒。 每想起这个名字,她总会不自主的颤栗,为了报仇的她,去欺骗他,去利用他,害得他几乎丧命,她心里波涛般汹涌的愧疚,似要将她淹没。 她终是想要一探究竟,不论以后是否还会有交集,她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因她殒命。 ...... 她假装在东院闲庭信步,不时有丫鬟下人从她身旁经过,见她经过,当面并无顾忌,只是背后总能听到些窃窃私语。 想来她在王龙客房里待了一夜的事情,该是阖府皆知了...... 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子,仿佛有些年岁,眼角堆积的褶皱让人觉得他已是久经风雨,沧海桑田不过如白驹过隙。 他的模样绝不是俊美,五官分开看都十分平凡,可是凑在一起,却焕发出威严沉稳的气息。 她忆起与王龙客初见的情景,她还是个小鬼头的模样,比她年岁稍长的王龙客一身漂白的衣衫如同铅华洗尽,艳丽的薄唇却十分骄傲凌厉的勾着,墨色的水眸里透着窥尽世事的了然。 虽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眼角眉梢里透出的稳重,也远远超过他的年纪所能承受的。 她正在思索间,那人已行到她面前,朝她略一拱手。道了句:“见过姑娘。”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却瞧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方才想起她早已不是那个人人对她低眉顺眼的郡主,作为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出现在人家家里,她总是要讲些礼数的。 她微微一欠身,朝那人告了声罪。 那人面色有了一点舒缓,有礼道:“在下是府内管家,公子有过吩咐,姑娘可在东院随意,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于我。” 原来是管家大人...... 怪不得是这副模样,王龙客吩咐,她在东院随意,也就是出了他的地方,她就不能随意了? 想起正事,歆玥与他客套一番,打算找找看,王燕羽是否真的救回了铁摩勒,若是真是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大小姐敢在自己家人藏起一个敌人,王龙客短时间内也不会发觉。而要冒险,却不能被发现,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按照管家的回答,她才了解这里的布局,宅内主要分东西两院,和一个弦月阁,王龙客住在这东院,他唯一的妹妹独居一个西院,东西院之间的一个弦月阁,一直空置着,这兄妹俩什么时候想换换地方,就随意了,直到昨天,才住进了四位姑娘。想来,就是传说中那四个范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姿色”了。 按照公子吩咐的,对这东院唯一一位身份特殊的主子,他是有问必答,有事必办。 只不过回答弦月阁的时候,他费心多解释了一番,那里住着的四位姑娘是公子回府之后,一眼都没看,直接就让放到弦月阁去,至今还未与公子见过面。 了解了地理位置,办起事来才不容易被发现,歆玥暗喜,缠在王大公子身边这两年,他的足智多谋,她总是能学到一星半点,不算计别人,为自己办事,倒也够了。 歆玥稍稍揉了揉脑袋,一脸疲惫的模样,朝管家一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不知......”她故意没有说完,等着他来接下句。 管家双眼一转,散发出精明的光芒,连忙引着她往回返去,走到王龙客房门外的回廊,朝她一指,“公子吩咐,姑娘可在公子房中歇息,必不会有人打扰,一应的衣衫物什都已在房中备齐。姑娘若有任何需求,只消在廊上唤一声,便会有人听候差遣。”管家平和从容的说着。 歆玥讶异,她不过是想打发开周围的人,这人却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似的,把她安排王龙客房里,还一应齐全。真是个周全的好管家,回头她一定要跟王龙客说,给他颁十全管家奖。 哎,不对,她怎么俨然一副这家里女主人的姿态。 好像这管家,也是这么个意思...... 第九章 :与君景中醉(四) 她面上浮现出一些不自然的红晕,管家察言观色的功夫已入化境,连忙告了辞,消失在回廊上。 她有些天真的想着,她若真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被他宠着呵护着,偏安一隅,高兴就玩,累了就躺下休息,不理会世俗之争,她该多幸福。 只可惜,只是天真罢了,无论今后如何,她注定不能过那逍遥的日子,何况是与他一起。要他放弃安禄山,放弃名利,不是难如登天,就是无稽之谈。 学成文武艺,卖与主上,这才是真正的他。 与他而言,她只是他通往仕途上的一个插曲。 清理出飞远的思绪,歆玥振作一番,环顾四周,果然无人站岗,有人也是在廊外,不可能,若非她吩咐或王龙客回来,是不会有人的。 而王龙客若去节度使府,不至晚间,必不会归来,在这之前,她确实有充分的时间。 施展轻功,借着廊上树丛掩映,轻而易举的避过院外听差的人,脑子里思索着管家告诉她的大致方向,向西院行去。 歆玥趴在西院墙上,看着院内外的布置,展颜一笑,与她猜的不差。 院外立着四个守卫模样的男子并两个丫鬟,守着院门,偌大的院子,里面的却一个人都没有。王龙客的院内不置人是因为他高强的武功和缜密的思维,不需要防着任何人敢在他头上动什么心思。 而王燕羽是个闺阁小姐,与男子避嫌守卫在外倒不稀奇,只是这正院之内,却连一个管理平常事务的丫鬟在院内晃悠都没有,不是太反常了吗。 她曾在节度使府的院落,内院除了她居住的集音阁,皆是有人扫撒,处理内务,就算她不喜人多,也会有香凝为她主理。 而这空空如也的院子,更能说明,院内的主人——王燕羽,隐瞒了什么。 歆玥跳下墙头,在院内的房间里一间一间搜索着,隔窗望去,都不见异样。慢慢走着,到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 她隐约听到,有细微的声响从里面传来。她隔近些,直到听得清楚,那是人的声音,她半信半疑,伸手轻轻一推,才发现这间房的门并没有锁上。 房门被她推开,眼光略一扫过房内布置,清新雅致,简单而不失高贵,想来是王燕羽的闺房了。他们兄妹两个不仅聪明的如出一辙,很多习惯的都是一模一样,不喜奢华,却断断不会低贱了去。 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抽泣着呜咽。歆玥受驱使一般向内室走去,撩开淡紫色的帷幔,不禁被眼前的情景一骇。 浑身肿胀,脸色已是苍白的接近半透明,完全泛白的嘴唇不住的抽噎,双眼的眼眶发青,双眼死死的闭着,仿佛动弹不得。 昔日那个挥舞着大刀,一身蓝色的大大咧咧的少年,竟在中毒后变得如此模样,危在旦夕。 即使在血腥不断的王府长大,她仍是愧疚,若不是她的欺骗,他纵是死在王龙客手里,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这一切,终究也是因为她。 “水......水......”床上的人嗫喏着嘴唇。 歆玥附在他上方,仔细听到,“水.......” 费了很大的力气,他只说了一个字。 歆玥在桌上端了一杯水,左臂抬起他的颈窝,结痂了的伤口,兀的一拉扯,疼的歆玥倒抽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将水杯放到铁摩勒嘴边,一点一点的灌进去,干枯浮肿的嘴唇似乎打不开一点缝隙让水流入口中,大半杯水,他只喝了半杯,歆玥有些手足无措,奈何她报仇心切,对自己的狠心程度错估,一下手就是一条深壑。 也是为了诓骗这小子,此刻倒真是遭了报应了。 她无奈苦笑。 听到院内有脚步声传来,歆玥连忙撤手,走到门边,脚步声是朝这房里来的,她暗叫不好,出去已是来不及,闪身躲进了床侧。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走来进来,或是因赶路的缘故,额上积了一层水雾。 那妇女左脸上生了一颗黑痣,十分明显,穿着打扮又不与丫鬟相似,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见铁摩勒半死不活的样子,焦急的说道:“你....你自己撑着点,我们小姐千辛万苦的为了你去偷公子的解药,还亲自给你熬药,你要是死了,我们家小姐会伤心死的,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长妈瞄见铁摩勒下巴上面一片水渍,抽出绢帕随意擦了两下,便拎着纸包匆匆出去了。 歆玥从床侧走出,刚才长妈对铁摩勒说的话,他不知听没听见,却是一字不落的落在歆玥耳朵里。 王燕羽偷解药是为了救他,她会伤心,难道是......她喜欢上了这个傻小子? 歆玥心底翻起一阵笑意,这小子,算不算是应获得福呢?家破人亡,却结下一段情缘,见他对王燕羽的怒恨,他也不可能对她全无意思,此时,又被仇人给救了,这傻小子,命不该绝呀。 不过,这回该王龙客头疼自己的妹妹了。 有王燕羽这番心思,歆玥安心许多,铁摩勒总算是有了一丝生机,不必她费心了。 当务之急,她要确定王龙客的心思,她该怎么做。 她趁无人注意,原路返回到东院,她在心中默默祈祷:铁摩勒,你一定要等到王燕羽来救你。 ...... 房间中淡雅的清香,让她浮躁的心平静不少,拿起软榻上早已备好的衣裙首饰,是她喜欢的淡粉色,不奢华却散发着高雅气息的发簪、璎珞,他的心思,总是能让她感到心安,心暖。 她褪下黑色的旧衫,换上新装,紧身的淡粉色软烟罗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一段苦痛的时日,她的身子褪去丰腴,清瘦的模样,倒应了她现在的身份。 第十章 :与君景中醉(五) 凌宅。 两匹马系在门口,四个身穿红甲的人一动不动的立在门前,雕像般稳如磐石。 王龙客折扇轻摇,一脸悠闲的在门口转悠着,递了拜帖,不骄不躁,似乎等待着什么。 精精儿在一旁瑟缩着,今天早上的月亮真不错啊,连他家公子都披头散发,不顾形象的到死对头家里来拜访了,真是奇谈!怪哉,怪哉。 他瞄着这凌将军的阵势,这半天也不见人来请公子,就是王爷面前,他也不会让公子等,更何况他一个铁骑兵统领,不过,看公子这样子,他还......挺高兴? 要变天儿了,他可没准备呢! 须臾,府内匆匆一行人迎风而来,径直走到他们二人面前。 妈呀!简直亮瞎了他的狗眼! 咦,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狗...... 王龙客见到与他同样衣衫凌乱,面色红润且看起来状态十分......阳刚的司空凌负手而来,浅浅微笑,看来还有比他不要面子的,值了! “在下有些私事耽搁了,让公子久候,望海涵。”司空凌笔直得站在王龙客面前,不徐不疾地说道。 一道晴天霹雳响起...... 冷面煞神司空凌对公子好言相向。 王龙客唇角微弯,回道:“将军贵人多事,自当理解。” 二道晴天霹雳轰下...... 王龙客对司空凌客气婉转。 精精儿和一旁的铁骑兵莫名其妙的出了两口大气,节度使府一向最权威,最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这是唱哪出? ――将相和? 没人负荆请罪啊。 说话间,司空凌已经将王龙客迎入府中,精精儿快步跟上。 司空凌在前方一路快步,头也不回,对王龙客视而不见,隐隐散发着丝厌烦。 王龙客不快不慢的在他身后,一点也不恼怒司空凌的傲慢无礼,唇角扬起讥诮地弧度。依他的性格能跟他装到这种程度,还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他今日就是来难为他的! 得到正厅,司空凌熟视无睹的坐上正中的太师椅,右手手指敲击着扶手,丝毫没有要请王龙客就座的意思。 王龙客与精精儿站在正中,他依旧微笑着看着他,丝毫不顾司空凌那张冷的已经要垮掉的冰山脸。 司空凌眼底的厌恶骤然升起,自从与这人见第一面起,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总是让他无故心生恼意,恨不得给他脸上划上几刀,看他是否还能这么肆意的讥笑。 王龙客亦是毫不相让,敛起折扇,置放与腰间,眼神凌厉的盯向前方。 “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吗!”两人眼神相接处,一片刀光剑影,一时间,被一声呵斥打断。 一位身着玄色长服,左手跨刀,面容有些苍白的人自王龙客背后露出身影,似是受了创伤一样,本该是带着雄浑气息的潇洒男儿,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斥责的嗓音有写喑哑,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力。 自沐辰走出,厅中如磐石般稳立的家丁瞬间开了窍似的,风起云涌,一下子便忙碌了起来。 沐辰走到王龙客身旁,缓声说道:“属下招待不周,公子气度非凡,相信不会放在心上。”握着刀的左手不动,右臂微抬,向王龙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虽只是抬臂间的伤口触碰,他晦暗瞳孔中的闪过的痛色还是不着痕迹的落在王龙客眼里。 王龙客只淡淡说了句不妨,便落座,端起顷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茶杯,优雅的端起,撩开杯盖,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应着他此刻心中的快意。 品完茶,他的眼神略一扫过四周,唇角勾起。不仅茶水清香,连这空荡荡的大厅中都是清新雅致的,司空凌本身是个毫无风月情趣的人,府中枯燥到连个丫鬟婆子都寻不出,何以会在大厅之中摆上这极利于女子身心的素馨花,看来,他对王爷的心意十分受用。 即使他不受用,他也会受用的。 王龙客低低笑道。 沐辰守礼的退回司空凌身旁,他身边骤降的温度,不禁让他有了一丝颤栗。今日,恐怕来者不善。 “有何指教?”恢复了一向简略的风格,司空凌泠然道。冷的掉渣的双眼射向下首悠闲的似乎在游山玩水的王龙客。 “倒也没什么指教,只是王爷的意思,将军想必十分清楚。王某自知不受欢迎,到也不得不来这一趟,招将军心烦一次。”王龙客淡然回答。 “何出此言呢?” “此次长安之行,劳将军费心跟从,不过,我倒是要提醒将军一句......”王龙客略有停顿,端着茶杯,手中把玩着茶盖。 墨色的眼眸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他慢慢吐出,“量力而行。” 客厅中一时被一阵咯吱咯吱的木头碎裂的声音惊扰,忽而静了下来。 沐辰望向司空凌右侧扶手地面,碎屑铺出了一块圆形,厅中的空气顿时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任何一点微弱的动摇,就会弦断祸起。 司空凌霍然站起身,冷不防被一声娇唤吸去了注意。 “凌......你怎么不见了,害得我好找呢!”说话间,一个粉嫩的人儿已经扑进司空凌怀里,流云髻边的红珠朝凤金簪闪闪亮亮,柔软的脸颊亲吻着司空凌起伏剧烈的胸膛。 精精儿的狗眼再次被亮瞎! 一张冰山面瘫脸上雕刻着“女人勿近”的凌统领,没有在别人近身之前出手,反而大庭广众之下,和女子亲热?! 若非风闻他倾慕已逝的郡主已久,他会说他一度怀疑他是个断袖吗?他还想...... 事实证明,他的玻璃心碎了。 王龙客冷眼旁观,一旁脸色本就不大好的沐辰,见到这一幕更是阴沉了几分,胸口一阵闷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逆转发生在这个女子的出现,司空凌温柔的抚摸着怀中乌黑的长发,下巴搁在女子头顶,环着她的双臂,缓缓收紧。 那女子在司空凌怀中涨的有些通红的小脸,稍稍一偏转,便见到了右首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发髻有些凌乱,却不失气度,额边的碎发随风飘动着,如玉般雕刻的完美的面容,嘴角衔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墨色的眸中远远近近,数数点点的光芒,是那么的诱人。 她脑中飞速的转过,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王龙客。 第十一章 :与君景中醉(六) 幼年便被王府收养,从小到大,她每日的生活都被两个字概括——模仿。 模仿在王府中具有极高地位的歆玥郡主,相貌相似是她被选中的基础,锦衣华服,鲜美佳肴,铸就了她与歆玥一般高贵的气质,独独欠缺了歆玥那份肆意的洒脱。 她每日的功课就是在远处看着那位高贵的郡主的一言一行,刻在心里,然后把它变成自己的习惯,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性子本恬静,不爱言语,也不生动活泼,却被逼着去学习舞枪弄棍,飞檐走壁,那是歆玥喜欢的;她不知爱情的懵懂,却被警告要对两个男子生有眷念之情,那也是歆玥喜欢的。 她的人生,仿佛就为了歆玥而存在。她痛恨,她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替身,她为什么不能是人前那个趾高气扬的郡主? 她锐利的棱角随着时光和刑罚被磨平,可她永远不会有甘愿的那一天。 谁都不会甘心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羊先生告诉她,她的出头之日的快到了,那位郡主的死期,也到了。 就在昨天,她被送到了这个将军的面前,她熟知,他对歆玥的痴迷,她取歆玥而代之,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对歆玥,不,以后是对她,有多么的痴迷。 然而当她看到王龙客的那一瞬间,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时间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若司空凌是王府的守护者,那么王龙客便是那云上之仙,俯瞰滚滚红尘,晓风霁月。 她跳动的心,一下子便陷了进去,因为她看到,王龙客看她之时,眼睛里深深的眷恋。 她心里却是明白,那眷恋不属于她,包括现在温柔的爱抚着她的人,也不属于她。不过,他们终有一天,都会是她的,那个死了的人,永远得不到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将军真是好福气。”王龙客敲击着铁扇,站起身说道。 司空凌似乎并未被他的话取悦到,拉过怀中因羞涩而满脸通红的人儿,护在怀里,让王龙客正好对上她的脸颊,扬起下巴,居高的姿态看着他。 王龙客好像丝毫没感觉到被挑衅,只是双手抱臂,淡淡回视着被控制在男人怀里的女子。九成像的容貌,光是气质也像了个七七八八,她进来时那一句温柔亲切的“凌”唤的极为熟捻,不知经过了多少艰辛训练呢! 他心中大笑:王爷的心思,果然深远,如此替身,非一朝一夕能寻得,安庆宗啊安庆宗,你睿智在前,奈何有王爷黄雀在后,你又当如何? 害了歆玥,何尝不是害了自己! 王龙客再愚钝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的碍眼,他清晨捣乱的这个角色已经扮演好了,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一个假冒的人,再怎么,也不是真实的。 所以,他的弦月阁里装的是四位姿色超于歆玥的美人,而不是这个长期培训出的“歆玥”。 司空凌非歆玥不可,而他王龙客曾经却是非权利不可。 可是,王爷,您怎么也漏算了一笔,歆玥没有真正消失吧?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有史以来第一次,心照不宣。 王龙客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不经意间掉落了什么,司空凌见到落地之物的瞬间,王龙客已消失于眼前,留下一段余音。 “温香软玉在怀,也莫忘了正事才好,先行一步了!” 司空凌忽然丢开怀里的女子,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用完了就扔了。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个红线串着的银铃铛,像是闺中女子贴身佩戴之物。 在看清银铃上面刻着的字的瞬间,他冰冷的双眸“噌”得窜起两簇火苗,似是要燃尽眼光所到之处。 “砰......”他身侧的桌椅顷刻间只剩下残肢断臂,“歆玥”不禁被眼前的一幕吓到,颤抖着叫了一声,司空凌紧紧攥着掌中刻了“歆玥”二字的银铃,似要噬人的妖魔,风一样的消失在厅内。 连沐辰在背后声声疾呼都充耳不闻。 王龙客在马背上迟疑了一刻,那些哄闹的声音,似乎令他很是愉悦,他满意的望了眼那个挂着望月阁的楼牌,策马飞奔而去。 望月,望玥,司空凌,你就永远只能远远的望着歆玥而已。 她,不会属于你...... .............. 为什么,为什么。 司空凌狂奔中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他送给歆玥的贴身饰物会在王龙客身上,她及笄那年,他亲手为她系在颈间。她说过,她会一直戴着,一直戴着身上。 为什么她爱王龙客,而不是他...... 为什么他陪伴她十几载,却比不上她与王龙客的惊鸿一瞥...... 为什么他身边只是一个假冒的女人,而她真真正正陪在王龙客的身边.......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范阳节度使府。 王龙客在正厅与安禄山议事时,有些呆傻的安庆绪,狭长的凤眸眯起,有些大打趣的意味看着王龙客,“这,王公子的日子过的果然很滋润啊。” 王龙客回他浅浅一笑,这日子也是拜你的父王所赐! 长椅上懒懒歪着的安禄山,嘴角的笑意十分浓烈,粗如墙柱的腿搁在侍女的肩膀上,白嫩纤细的手指将一颗一颗的葡萄喂入他口中,他有些泛黄的眼睛便一下子被吸引了去,抓住那女子柔弱的手就往自己长满长须的嘴边放去,侍女一下子便红透了脸,娇羞的低下了头。 王龙客淡笑不语,安庆绪却是捧腹大笑,直说些教人脸红心跳的艳词,安禄山也不予责备。只是看着王龙客,“明白了,玩玩也就过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说完又从那纤细的手指中衔了一颗圆润的葡萄。 “是,属下明白,多谢王爷美意。”王龙客理了理鬓发,回道。 “司空凌统领到......”尖锐二人悠长的嗓音,划破整个大厅的顶部,直落在殿内。 司空凌一阵风似的刮到王龙客身边,单膝跪地,向安禄山请安。 安禄山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几分,只见他长发高高束起,一支紫檀木簪穿过,将发髻固定在头顶,刀刻般的面容紧紧绷着,双眼如鹰锐利,死死盯着地面,似乎要看出一个洞来。 第十二章 :与君景中醉(七) 刚才谈笑风生的惬意慵懒都被他的到来一一打断,安禄山似有些不悦,道:“你也来了。正好与王龙客商量着献马进京的事宜,过几日,皇上派的传旨的人就要到了,也需得做一番准备。” “是。”司空凌应了一声,起身。 “好了,下去吧。”安禄山扶着他巨石般的肚子,朝他们一挥手,便闭上双眼。 “属下(儿臣)告退。”三道声音齐齐响起。 王龙客三人依次退出,司空凌独来独往不讨人喜的性子他们已经见怪不怪,由着他兀自走开,献马进京,也没什么可与他商量的。就算有,也是无果,何况,他今日,本就不大愉快。 王龙客轻哧一声,仿佛是在笑司空凌的固执,跟他对手之时就已经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到了王爷面前,冷酷一向是他的代言。孰料王爷见了他不满自己的安排,当然也会感到不满,对他的驾驭,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了。 “那个,王公子......”安庆绪看了独自沉思的王龙客半晌,摸着腰间镶金绘银束带,有些结结巴巴的说。 “那个,我就想问问,燕羽姑娘这次可随你一起回来了?” 王龙客好看的眉毛挑起,半眯着眼扫过这个二王子,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回来了。” “真的?那,那我这就到府上拜访去!”安庆绪如获至宝,还不待反应便在回廊上跳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王龙客瞄着那远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若是他不能保安庆宗在长安安然返回,段妃所生之子尚小,这个不长脑子的二王子,倒是王爷起事之后的唯一继承人。让他与燕羽多多走动,也未尝不可。虽然这个安庆绪在他眼里,只个彻头彻尾的草包而已。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要不要让安庆宗活着出长安? 一路骑马回到家里,王龙客便迫不及待的回到东院,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纠在他的心上,让他焦灼。 入院,一股幽香扑鼻而来,芬芳盈院。 “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睡第二觉了。”王龙客前脚刚刚迈起,便听到房内半怒半嗔的娇声。 心头一暖,他走了进去。 ........ 房内的情景果然是让他“大开眼界”啊! 俊秀的面容上端着不可琢磨的高深,目似沉渊,环视房内所有地方,最终定格在窗台前,那抹粉色的身影上,额边贴这些白色钿花,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粉嫩的脸颊不经意间染上几丝红晕,红润的唇上还留着被咬过的牙印。这习惯,要不得! 跨过地上扔的满地的胭脂水粉,书卷纸张,走到她身边,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正对上自己的目光。 歆玥凝视着他眼里的浮光碎影,像在月光中浸过,银光闪烁,满目柔情。这样的眼神,真的来自他,真的属于她吗? 他的唇飞快的掠过,她光滑的脸蛋上还留着他的余温,她下意识的低头,挣脱他的手,眼光一下子转移到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上。 “唔,还会害羞呢。”他调笑的说着,挑了挑两鬓边的碎发。 听完,她的脸红的更加的厉害了,想当初,身量未足的她想悄悄地在他脸上偷个香,连蹦起来都够不着,现在他一个俯身就能吻到她,她是不是太亏了点! 罢了,这种让她喜滋滋的亏,偶尔吃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龙客拂过嘴角,一边回味长久说着:“真香。”一边挑眉看着眼前仍不抬头看他的人儿。 本以为她会气得跳脚然后对着他一顿指控,届时他顺势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好好安慰一下她。 半晌,她缓缓抬头,红的妩媚的脸颊扬起,柔软的双臂攀上他,娇俏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那,是你的弦月阁里的美人香,还是我香呢?”说完,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王龙客明显的感觉到她不安分的小手在他后颈上转着,她的娇俏可爱,变成如今的能勾人心魂的妩媚,她终不再是从前。 他环住她的腰身,意想中的柔软,落在他怀中。 他回她一笑,“现在自然是你,我还没试过她们香不香,得你提醒,倒不得不的去试试了。” 王龙客胸前兀的一痛,一颗古怪精灵的小脑袋结结实实的偷袭了一记。 歆玥撞完还不忘给他揉揉,纤细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打在他身上,嘴里却说着,“你去啊,赶紧去,免了人家的相思之苦,望眼欲穿呢!” 果然还是成长不了多少....... 原形毕露,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好啊。”他立刻放开她,作势就往外面走去。预备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前返回去,免他的房间再遭劫难。 等了半盏茶,也没预料到里间的动静,他先妥协了,他承认,他有些担心了...... 屋内,方才趾高气扬的赶他去弦月阁的歆玥,双手抱着胳膊,蹲在地上,他隐约见到,她面前的那块地板,渐渐湿润,有什么晶莹的物体,落在那上面。 王龙客大步上前拉起地上的她,她眼角还残留着未落的晶莹,刚才还泛着红晕的脸颊浮现出苍白的神色。玉白的贝齿已经将下唇咬破,红色的珠子从一道道小口子里溢出。 他手忙脚乱的替她一一揩去,愧意盈满胸膛。他只是,跟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去沾染那些女人呢?他向来洁身自好,就算要,只是她而已。 她突然紧紧抱住他,哭声夹杂着话语,一字一字重重的打在他心头。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害怕......在长安,你离我而去,我一个人被关在集音阁里,我好怕......在萧楚的房间里,我好怕......在飞虎山,你走了,沐辰将我抓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好怕!怕你再一次离开我,我......” 剩下的呜咽,完完全全被王龙客吞进口里,强烈的男性气息笼在她周身,他在告诉她,你不必再怕,我永远都在,不会再离开...... 她的泪,她的血在唇齿间缠绕,他的心早已被她纠作一团乱麻,顾不得她的痛,他只想吻着她,让她知道,他一直在。 第十三章 :与君景中醉(八) 绵长的纠缠,直到两人都失去力气。 王龙客将歆玥半抱在怀里,走出房内,管家迎面走来,他眉头一拧,“将房里收拾干净。” “是。”管家拱手一揖,立刻走了出去。 不知被他拥着多久,再度睁开眼睛,已是月上柳梢头。 正是月圆之日,中庭月色凉如水,宛如一地清霜。廊下挂着玉白纱灯,明亮却不耀眼的光芒,披在王龙客身上,水润的瞳孔如同夜穹中的星河,璀璨,靓丽。 “怎么,本公子俊美到秀色可餐了?”眨眼间,他秀色的面容已停留在她鼻尖一指远处。 她突然缩回身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傻傻的直摇头。 王龙客不知道从哪里把他的铁扇变了出来,准确的敲在她光亮的额头上,“傻丫头!” 歆玥冷哼一声,扭头看着一桌可餐的“秀色”,才想起咕噜噜的肠胃在向她控诉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扫清“秀色”,填饱在体内叫嚣的感官,一个响亮的饱嗝代表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咳......”突然而来的一点酒渍体现了在一旁独酌的人的存在感,歆玥顿时低下了头,她刚才...稍微不是那么礼貌了一点点,她稍微粗鲁了那么一点点....... 谁知道她在王府时关上房门,是和香凝在饭桌上抢的昏天黑地。除了平日接见什么人,觐见什么人,参加夜宴,她一向如此......开明! 王龙客拧着眉头看向风卷残云的歆玥,本来是个高贵的千金,人前人后有些出入倒也罢了,不过这气势,着实让他稍微的惊讶了那么一下。不过,他喜欢!他喜欢这样真实,俏皮,可爱的她。 爱抚的摸了摸她的脸蛋,取出手帕为她一一擦去嘴角的油渍。他的动作,那么温柔,眉眼间的笑意简单而又虚幻。 她故意做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看在他的眼里,是否真会有她一席之地。可她看到的,只有满目柔情,他对待她仿佛一件心爱的东西,那样的小心翼翼。 她曾想过,即使她不能住在他的眼里,那么,她也要拥住他的背影。而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她才知道,他的眼里清晰的倒映着,她天真的模样。 “砰砰......”王龙客举起铁扇在手心轻敲两下,立刻有一行人上来,手脚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残余,捧上新鲜的瓜果,添了一壶佳酿,再迅速的撤回,消失在走廊尽头,无声无息,仿佛他们不曾来过。 歆玥看清楚了领头之人,十全管家。不禁赞叹道:“这么好的管家,你哪儿找的?” “主子如此,他们自当瞻仰效仿。”王龙客两指捏起酒杯,仰头饮尽。 歆玥咳了一声,默默念着:真不害臊啊!你敢不敢再直接一点,说自己仪态万千,是当下仰慕效仿的最佳楷模啊! 她坚信,她要是再说下去,他一定敢,而且会顺带浇她两盆冷水。 冷死人不偿命什么的,王大公子一向如此。 倒是这眼前铺满桌面的瓜果,零嘴,佳酿....... 怎么让她有一种,想把她喂肥了,然后一刀宰了的感觉...... 良辰美景,花间月下,真是极好的意境,极好的人月两团圆。 歆玥不禁想起她真正的父母,他们是谁?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他们一定很爱她,很爱她,会让她幸福快乐的成长。当她知道自己只是被安庆宗抢来的婴儿,她就拼命在脑海里搜刮有关自己亲生父母的痕迹,漫漫长夜,也不够她回想。 她明明知道,只是襁褓之中的她,不可能对他们有任何印象。可她还是想要一点点回忆,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供她遐想,追念,事实偏生那样残忍。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一片空白,无可填补的空白。 每当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惨死在安庆宗的手下,噩梦便像冤魂一样萦绕在她身边,至亲的哥哥,母妃;至恨的灭门之仇,如烈火一般焚烧着她的心,辗转反侧,炽热的恨意,像暴风一样席卷着她,在狂风中飘荡,无助,煎熬。 对她好的司空凌,不时地逼着她,推动着她走上复仇的荆棘之路,沐辰残忍的话语,一针一针扎在她心头。王龙客受命献马进京,营救安庆宗。 而她面前温柔缱绻的如玉公子,要陪着她,惯着她,还要去救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歆玥心痛,王龙客,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爱亦恨,你让我何去何从。 她一怔,他白皙的手将一碗莲子杏仁羹递到她面前。 那一碗莲子杏仁羹呼呼冒着热气,庭院中的夜很清澈,一冷一热之间仿佛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她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初见,他的肆意,飘逸。 她猝不及防的挡开他伸过来的手,将羹汤打翻到地上,摔成满地碎片,她俯身去捡,却不小心弄伤了手,一粒红色血珠从指间细小的伤口涌了出来,月光下那红色泛着晶莹的光泽。 王龙客蹲下身来扶歆玥,拂开沾着她的碎片,捧着她的手,把那伤口轻轻含到嘴里,连贯的做好一串动作,像做过千百遍那样熟练,可她知道,他是第一次。 她垂下头,没心没肺的笑着,“看吧,我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姑娘。” 他将歆玥揽到怀里,“那以后,就让我来照顾笨手笨脚的姑娘?” 她明了,他轻轻的几个字就能撩拨起她藏了许久的真心。 月光如此光辉,仿佛照亮的今后的路,靠在他胸口的歆玥,冷眼看着这美丽的夜色。她终于,成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需要他照顾,需要他保护,依偎在他怀里,什么也不想。 她多想,永远做这样一个女子。 清醇的酒香隔着他的衣衫传来,芳香醉人,她轻吟,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如果他是那个体贴养家的丈夫,她愿当那个粗茶淡饭与他一生厮守的妻子...... 第十四章 :与君景中醉(九) 一路漫游似的回到他房里,脑子里不断回放这司空凌的身影和他相敬如宾的情景。就像冰火两重天,进不得,退亦不得。 他将她安置好,扶她躺下,便转身出门去。她犹豫着要不要拦住他,她要怎么拦住他? 他与她回来之间,他的手下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不想让她听到的东西,她不会知道,只是她隐约从那人的唇形中看到了“药房”两个字,王龙客当即就变了脸色。如她所想,必定是王燕羽偷药时留下了破绽。 论精明,她怎么也敌不过她的哥哥吧,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若是被王龙客发现,十个铁摩勒也保不住性命,她该怎么办...... 淡香清雅的女儿香在屋内燃起,余味悠长。王龙客燃香的方法与别人不同,俗人是直接把香放到火上烤,烟扑油腻,也不长久,烟气里有焦味,并且须臾即灭,若要长久,总得持续添加,费神且劳力。 而他用的是隔纱燃香,在炉内燃沉香,那味道仿佛是从蕊珠众香深处传来,寒夜中闻来尤为动人。 歆玥想起曾经为她伺弄香料的香凝,人香,对香料更是尤爱。 温柔贤淑的香凝对她百般体贴,她心情不好时,她就为她燃香,淡雅的香味总能让她心驰神往,忘却烦忧。 为了讨她欢喜,她曾特意去找过王龙客香料的燃用方法,回来一脸兴奋的告诉她:“郡主猜猜,是谁教了奴婢这燃香的奥妙?” 她那时想,府中懂得香料的人大多是安庆宗房内的,也就随口一答,那丫头却“噗嗤”一声。 “郡主可不知道吧,这好法子是王公子教给奴婢的!没想到王公子博学多才,对这香料也十分在行呢。”说完还不忘朝她吐舌,见她羞红了脸,才罢休。 燃香,香凝也便是用了这种方法,不知不觉的设计了她,她虽原谅了香凝,心底的迷雾却时时笼罩着她,可惜她再未见过香凝,问司空凌,他只道,人各有命,她有她的艰辛,香凝有香凝的无奈再也不愿跟她提。 却不知,一别经年,天人永隔。 那么,香凝曾燃起的香料,到底是为了谁?她心里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在倾斜...... 月照中庭,小室静谧,玉帷四垂。 歆玥从背后紧紧搂住王龙客,任由他的后背亲吻着她的脸颊。 王龙客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下,怔怔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握住环在腰间的柔荑,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歆玥”,她毫无反应。 他双眼一闭一阖之间似乎想起了,瞥了一眼紫檀木桌上的香炉,更加握紧了手上的力道。 时间在香炉中慢慢流逝,那张泛白的脸颊上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屋内相拥的身躯,愤怒的心火在燃烧着他,越烧越旺,他的心仿佛在万年天火上灸烤,屋内的男子握紧女子的瞬间又仿佛跌入千年寒冰之中,要烧熔了他。 王龙客睨了一眼窗口,能独自来到这里,却又没有动作的人,他已经明了,墨色的瞳眸中散发出狠历的神色,生生把窗外之人吓得倒退几步。 他不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厌恶,愤懑,为了歆玥,真的就此嫌弃他了吗? ......... 不知任她抱了多久,直到她幽幽噎噎得声音传来,“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感觉到,身后的衣衫,染上了一片湿润。 就像浸湿在他的心间,氤氤氲氲。 他拉开环着他的手臂,改为抱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间,轻揉着顺滑的发丝,半开玩笑的调侃道:“怎么了,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得我了?” 半晌,她只是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不推也不闹,完全不像以前的她,抱着他了就不撒手,非要小打小闹着,惹得他心烦,却又奈何她不得。 他感到胸前也是一片湿润,漫过了他的心房,顿时让他有些窒息,有些不知所措。他平生第一遭知晓,有些事,不容他冷静的思考,做出判断,然后顺利的解决。 她源源不断的泪水,早已将他的思绪湿的七零八落,他剩下的唯一的思考,便是如何才能让她不再哭泣。 “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喑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透着一丝俏皮一丝霸道,让他莫名的欢喜,他才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她妩媚的娇颜,她娇俏的话语,她时不时的小任性,她正在成熟的感性,每一样都冲击着他,让他的心房里填满了她,挤走了不属于这块地的人。 长安城外那个令他向往的人,大街上那个在他心里叫嚣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想不起她的模样,连相遇相对的场景都碎成了剪影,模糊不清。 被他怀里的人,渐渐的驱逐,他不知道,原来他的心底,一直种这一颗她的种子,在他疏忽的时候已经生根发芽,她的泪水,不断灌溉着它,滋生到无可磨灭。 歆玥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才发觉自己的双肩和双腿被两只强健的臂膀紧紧搂住,横卧在他怀里,走向里间。 撩开银丝纱帐,哇!好大的床,在上面打几个滚都不用担心摔下来,而且看起来好软和好软和的样子。 床头镶嵌着明珠点缀,光滑的小叶紫檀,轻纱幔帐,床边还置了一张小几,放着几本不厚不薄的书,香气四溢啊~ 歆玥心里的悲戚,一下子被这张豪华到无与伦比的大床安慰到了。 身子被放下到床上,啊!真的好舒服啊。她不禁整个人完全陷了进去,贴着柔柔软软的丝被,未干的眼泪全擦在上面,她一下子心疼了,殊不知,在她眼里,床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了,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不想醒,幸福感不言而喻。 抱着被她弄湿的丝被,小小的亲了一口,算是表示抚慰。 “咳咳.....呵......”鼻尖发出的声响,醇厚的男子气息环绕着她,好像,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欸,咦,她身边的床榻怎么跟着陷下去了一块...... 第十五章 :与君景中醉(十) 眼神慢慢往上移,一个完美的下巴,再往上,一张完美的俊颜,嗯,除了那双勾人的妖眼,还是很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的! 王龙客嗤笑,感情她刚才那一副痴迷不让他走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还演的眼泪哗哗的,一段日子没见着,演技倒是长进不少,骗得他险些...... 咳咳,后面自动省略一千字。 公子才不会说,他被迷惑了,他被感动了...... 她如此卖力的给他看,他也不好叫她失望,俯下身,与她鼻尖相对,眼里的倒影忽然放大到面前,歆玥的小心脏有些激动,咚咚,咚咚......节奏快了几拍。 歆玥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看到王龙客眼里的妖冶,仿佛在诱惑她,又像是对她的渴望,距离在一点一点的缩小,他的面容在一点一点的放大。 下一刻,她边感觉到嘴唇上被贴上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暖暖的。 下意识已经告诉她那是什么,在那一瞬她咬紧下唇,将脑袋向左边偏去,那温热的唇瓣便落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面,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她很难受。 关键是,很痒啊...... 她心里恨恨的想着:你就是欺负我怕痒!无耻!卑鄙! 还有下流! 想亲人家就直说嘛,还非得抱到床上。 唉,他们现在在床上啊,他们现在在床上啊! 脖子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又痒还有点疼啊,轻点啊喂! 按照她的思路,那么接下来是...... 她邪恶了吗?没有!是她身上的人邪恶! 越想越觉得暧昧....... 越想越不对劲...... 哎,怎么感觉蚊子在一直在往下叮了啊。 王龙客,你给我住手!啊呸!你给我住口! “嗯......”歆玥准备来个九十度大甩头,一下把他撞晕,看他还敢不敢非礼勿亲。 “唔......”却不料一下子就被擒住了下巴,“你,怎么.....唔......”模糊只听到这几个字。 “这是什么习惯,没事非要把嘴上咬的乱七八糟,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狗啃的呢。”王龙客眉头一拧,懊恼并无奈的看着她。 她的毛病还真是多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歆玥被他钳住下巴才发现唇上被自己咬的火辣辣的疼,这么被人捏着,她想再咬着也动不了。 对了,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咬着自己的? 一幅画面撞入脑海,沐辰手上的鲜血还在滴落,他模糊的身影后面,两双极度恐惧的空洞的眼睛,她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他身上凌厉的杀气,他狠绝的动作,强硬的抱起她,在她唇上啃噬,她拼命的想咬紧自己,不让他碰到自己,可怎么都敌不过他。 他力气大的像要将她捏碎,却又留她奄奄一息。过后,他用手帕擦拭了自己,嫌恶的丢开,留她一片残破,满唇鲜血。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和沐辰到底有多大的仇,值得这个冷情冷心的人如此对他,因为司空凌吗?她不知道。 她明显的感觉到那时候她身体里疯狂叫嚣的无助脆弱,王龙客救不了她,司空凌也救不了她,尽管她后来再见沐辰,只是隔着窗子听到司空凌带给她的画,但那个骇人的场景总是让她梦中惊泣。 此刻,自己也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人钳制着,那种惧怕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无奈,她真的害怕...... 王龙客兴致正高的想继续捉弄她一下,却感觉到两滴晶莹滑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一触到自己就化作冰凉。 歆玥的双眼里布满了恐惧,厌恶,她讨厌他的触碰吗? 可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他不信。 他俯下身,还没接近她,只听到她嘶哑着嗓子哭出来,叫着:“不要,不要碰我!” 王龙客水润的瞳孔顿时染上了几分墨色,眼睛里明灭着复杂的情绪。她若真的不要他碰,何苦再来招惹他。 松开对她的钳制,他抬起手背看着那划过的泪痕,放在嘴边轻轻舔舐,是咸的,苦涩的,她心里也如这已经冰凉的泪水一样苦吗? 她闭着眼睛,泪水被她关上阀门,阻隔在一帘之内,粉嫩的脸颊由红润变得苍白,她仍旧紧紧咬着自己的唇,那样恐惧,那样怕被人触碰。 她睁眼,怔怔地望着他,心中的百感交集,不知要怎么告诉他,她想说,她被沐辰强迫的时候她心里的绝望和无助,她想说,她真的好害怕,那个喜怒无常,威胁着她的沐辰。 可是,她不敢告诉他,她怕他嫌恶她,她被别的男子碰过,他从来都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允许自己碰过的,又被别人沾染。所以,他要她一直在他身边,等他回来。 修长白皙,骨肉均匀的手指点在她唇上,很轻,很柔,指腹上带着些薄茧,是常年练武习字磨出来的,也是难得的柔软,可见手的主人很会保养它。 王龙客轻轻擦拭着被她咬的一排牙印的苍白的唇,低沉着嗓子说:“你若不喜欢,以后不再碰你便是,别折磨自己,知不知道?” 歆玥听得出来,他在抑制着,能挑起他脾气的人不多,所以他的怒气少见,然后他的态度越是冷淡,他越是生气。不过是多年的隐忍,他从不表露。 他闭上双眼不再看她,她知道,他失望。她奋力的抓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手背不禁被她抓出几条痕迹,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歆玥,感叹着:近则不逊远则怨,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偏偏,他都得养着了。 拉过丝被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和衣躺在她身侧,手臂搭在丝被上,正好将她圈在怀里,却没什么力道。 这样的姿势,歆玥心里却觉得莫名的安心,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他的身旁,上次压在他身上,还被他指控是被“色”所迷,此时,他与她之间虽然隔了一层丝被,却距离的那么近。 他轻轻拍了几下,手掌停在她的发顶,温柔的说着,“别怕,睡吧。” 歆玥的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弯,他的温柔,总能让她安心,有他在的地方,她总能安然入睡。 第十六章 :与君景中醉(十一) 不久,王龙客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像是真的睡着了,隐隐约约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她累坏了吧。 他俯在她上方,想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吻,她的眉眼却像在梦里感知他的来到一样,轻微的一缩紧,他凝视着她良久,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下去,拉过被子将她后背掖好,却发现,她从颈间到身后那层薄薄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的黏在她身上。 他无奈的抚额,她还敢不敢再笨一点,睡觉连衣服都不脱,还把被子卷的一团一团的,闷出一身汗,届时起床一凉,不伤风寒才是怪了! 起身的一瞬间,他渐渐觉得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在乎她这些细小的末节?脑中一点一点的清晰着,以前没有发现过,她有受虐倾向,喜欢咬着自己,要不是上次他诱她来找他,他也不知道她睡觉喜欢卷着被子睡成一个麻花状。 以前因为不那么在乎,所以不会去在意。现在,因为喜欢,所以他对她百般挑剔,总是嫌她这不好那不好,却又那么爱她任性她的坏习惯。 这种紧张,关心,患得患失的情绪也会出现在他身上,王龙客俊逸出尘的面容上展开一个迷人的笑容,她的睡颜毫无遗漏的展现在眼前,才真正让他安心。 轻手轻脚的出门,生怕将她惊醒。打开房门,已经是二更天了,走出院门,轻轻吩咐一声,立刻有人捧了热水布帛向房内走去,像悄无声息的幽灵,来去不留下一点杂音。 王龙客再次回到房内,走到衣架边,将布帛在热水里浸湿,拿着布帛在床边坐定,撩开歆玥身后的丝被,解开她颈后系着的抹胸丝带,拉下衣领,露出一片白皙滑腻的肌肤,他只是目不斜视的帮她擦拭着身子,反复几次,帮她擦拭完,才停下来坐在她身边,好好端详着床上睡得像只小懒猫的人。 似乎擦干身上粘粘糊糊的汗水后,她觉得非常舒服,懒懒的翻了个身,松开了一下手上的丝被,却将被子裹了一重,又把自己包在里面,让王龙客看的只想把她的被子扯下来,给她规规矩矩的盖好。 他行规步矩,几乎是从不出差错,是出身世家的高贵威仪;她肆无忌惮,却无拘无束,曾经高傲一时的千金贵体。本是相同的身份,却活出完全不同的姿态。 无论她的哪种姿态,在他眼里,都是风景与风情。 他想起香凝与他说过,“王公子,郡主从前不曾这般紧张过,可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一见到你,就会与平常有些细小的不同呢?” 他知道,可又有什么不同呢?她身边一样还有着守护神司空凌。 少女娇媚的声音提醒着他,“王公子,郡主在梦中都会呓语着你的名字,紧张的时候,就会紧紧的裹着被子,生怕你从她身边消失,她抓不住你,只能抱着那个梦中的你,不放手,不失去。” 她紧紧裹在身上的,是渴望的他吗?如果是,他想告诉她,不必紧张,不必害怕,他在,一直在。 他伸出手,刚刚触到她的脸颊,却见她又咬起了嘴唇,嘴里不停地嚷着:“沐辰你走开!别过来,别碰我!” 像是做了噩梦一样,刚刚擦干的额头又浮上了一层冷汗,她神情反常的抓着手中的被子,嘴里一直默念着那几个字,不一会儿,又松开双手,恢复了平静,死咬着的嘴唇却一直不放开,王龙客想让她舒服一点,却在刚触到的时候,被她激动起来的情绪逼退。 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他拧成川字的眉毛,才微微舒展。 沐辰,沐辰,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次,怒气就盛一分,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么难受,心中燃起的怒火,几乎快要超出他的理智,他多想把沐辰拎到他面前,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理智在该会来的时候回来了,他抑制着心中的怒,拂开歆玥额前的碎发,别再耳边,眼睛里满满的疼惜,对不起,没有办法护你周全,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他从长安回来,好不好?歆玥。 依依不舍也终是要离开,夜穹已经逐渐消退,变了颜色,穹膜薄弱处泛出白光,四散开来。 收起沉溺的柔情,也该抽紧筋骨做些实事了。 灵活的双手在锁间的钥匙上轻轻一转,取下锁钥,推门直接进入。一股浓厚的药味混杂着药草的气味侵袭而来,王龙客面色平静,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食指顶在鼻尖,前后摩擦一会儿,径直走向房间东面药柜,行走间,双眼极快的扫过房内的每一处,并无异样。 走到一幅画前停下,仔细的睨了一眼,手指落在画上的那只仙鹤上,一路右移,到卷轴边缘,指头向左一撩开,一个小小的暗格出现在眼前,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瓶子,王龙客的眼神落在正中那个绿色的药瓶上,一手拿起瓶身,两指拈起红色的小盖,闭上双眼,放在鼻尖一嗅。脸颊上勾起一弯讥诮地弧度,果然少了。 将瓶子放回原处,转身看向矮几,拿起放在水瓷上的笔,笔上的墨迹已经干了,却没有洗过,想来是收笔匆忙,来不及收拾好,他盖上砚台,那支笔在他手中应声而断,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自回来,就来不及回过药房,毒药少了,画上的解药也已被取出,他要置于死地的人,也应该侥幸活下来了。 他的心漠然一紧,不想相信他今天所发觉的,事实往往是残酷的,不由得他不信。 他平静的走出药房,拉上锁钥,像不曾来过一样,飘飘然的身影,消失在吐白的天际。 第十七章 :与君景中醉(十二) 王龙客一路踱步到西院时,东方已经现出了金灿灿的微光,泛滥在他月白的外衫上,浅浅淡淡的,却十分耀眼,让人不禁想在他身上多停驻几眼。 “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小姐只怕还没起呢。”王龙客走到院门前,守卫立刻上前行礼。 他随意的挥了挥铁扇,示意他不必拘礼,他正准备迈步。 “公子!公子!”一道蓝色身影急匆匆的冲到他面前,眼见就要撞上他的速度却教他的眼神吓得立即止步。 停在离他两步之外,拍着胸脯顺气。 精精儿一手叉着腰,一手喘着气,歪扎着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挡住他憋得难看的脸色。 王龙客一手复立在身后,一手打开铁扇,在面前轻轻摇晃着,好脾气的等着他说话。 “公....公子,王爷派人来传...传话,请您速去节度使府。”精精儿不利索的说完。 王龙客听完淡淡回了一句,“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有,有,说是皇上派了龙骑尉秦襄来传旨,让您速去接见。”精精儿终于舒畅了气息,一口气说完。 王龙客收起扇子,在手中轻轻敲击,绕着院门前后走了几步,微阖着双眼。 “不必告诉小姐我来过。”只听得淡淡一句,王龙客翩翩的身影已消失在西院。 精精儿跟在王龙客后面,一路穿过弦月阁,走到东院,心里犯起了嘀咕:公子您是走错路了吗?王爷那边催得紧呢!您还回来干什么,接见的时候知道要形象了? 王龙客心中估量着,皇上派秦襄来范阳,无非是为了献马进京的事,诏他一起听旨,是要他见机行事,那么,问题就在秦襄的传来的圣旨上,这马,能否进京。 见到开着的房门,他的心莫名的一紧,快步跑了进去,在床边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怒喝了一声“住手”! 歆玥被声响惊醒,半睁开眼睛,眼前只有垂下的幔帐,静静的,什么都没有。或许是她做梦了吧,她自顾自的揉着脑袋滚了一滚,卷着被子继续去寻找周公。 香炉内冉冉升起的白烟,弥漫了一室,夜半被人添加过,此刻仍然余香袅袅。 沐辰泛白的脸孔上虚弱的双眼望着他上方掐着他的脖子的人,一脸盛怒,另一只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背后的阳光散射过来,光与影的交界处,他看不清他的双眸。只知道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你最好说清楚你刚才在干什么。”王龙客半真半假的捏着他的脖子,严肃的望着他。 若他不是沐辰,现在就是一具横陈的尸体。 “你不.....都看见了吗!”沐辰满脸涨红,哽咽道。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层心意。”王龙客嘴角狞起一弯弧度,把他扔到地上,不愿意再看他。 沐辰突然被放开,喉间空气阻隔,一阵剧烈的咳嗽,嘶哑着嗓子说道。 “咳咳.....咳咳,这样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们费如此多的心思。” 他转过头去,漆黑的发丝中掺杂了几丝银白,看起来十分刺眼。 王龙客的握紧的双手顿时放松了一些,他还没有拿到这次的解药,想来是司空凌的任务没有完成。 “你暂且别回去,解药我已经有进展了,后面的事,再来想办法。”王龙客低沉着声音。 “哈哈哈......”沐辰仰天大笑,“这样便不怕我对那个女人做什么了吗?” 王龙客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倒不妨再试试看。” 沐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平淡震得心头一惊,他不会像司空凌一样,性格乖张喜怒无常,他笑若春风的样子,掩盖了心底的一切,从来让人看不透,这样的清淡,才真正让人害怕。 猜不透,触不到。 王龙客独留下沐辰在地上,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精精儿瑟缩在一旁的身影一下子窜了出来,陪笑着叫了几声公子,像狗腿一样的躬身跟在他后面。 他睇了一眼精精儿,不怒自威,警告他做一个明白的瞎子,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自有分寸,精精儿跟在他身边时日也不短了,自然知晓,一路安静直朝节度使府奔去。 天朗气清,歆玥满意的翻了个身,在柔软宽大的床上翻滚了几圈,才抱着被子幽幽转醒。 燕羽房中,铁摩勒终于能坐直在床头,试着下床活动活动,刚刚踩在鞋子上面,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去。 “铁摩勒!”燕羽大叫着他的名字,冲过来扶起他。 “多谢。”铁摩勒沙哑的声音,在燕羽耳边响起,她扶着他的臂膀,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脸颊微微泛红,铁摩勒不着痕迹的移开眼神,任她扶着起来。 “你这小子,倒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长妈端着药碗,笑着走进来。 铁摩勒闻言心中百感交集,静默的坐在床边,望着地板发呆,不知所谓。 欺骗他进入山寨的人是她,间接害死义父的人是她,救他与生死之间的人,还是她。对她,他到底该怎么办? “长妈!”燕羽轻斥一声,从长妈手里接过药碗,递给铁摩勒。 “哎呀,小姐,我这是为你好。你为了救这小子,背着公子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来,还背叛公子去药房里偷解药给他,偏他不领情,害你拿自己的性命去给他试解药,一出手就把你辛辛苦苦熬了那么久的药给打翻了,拔出刀还嚷着要杀了你和公子呢。” “要不是我进来的及时,哎......你让长妈这心里为你难过啊!” 长妈苦口婆心的劝导听在铁摩勒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尖锐刺耳,他初时醒来,一见王燕羽便像看到了义父惨死在羊牧劳爪下的血肉模糊,仇恨淹没了理智,伸手就恨不得杀了她。 却听到她哭泣着求他,说这是他的救命药,看到药洒了,她着急的如同自己是那个濒临垂危的人一样。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灼烧着他。 第十八章 :与君景中醉(十三) 后来,他才从她的奶娘长妈口中得知,他中毒这段日子,是她把他从飞虎山带回来,去王龙客的药房里偷取解药救治他。 心底升起的一丝丝愧意也被杀父之仇彻底掩盖,他跟她之间,终究是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不同的阵营,已经将他们的心阻挡在千山之外。 “铁摩勒,喝药吧。”燕羽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 他木然的结果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不等王燕羽将手帕递给他,便用袖子在下巴上擦拭掉渗漏的药。 燕羽接过药碗,“你好好休息,已经快复原了。” “多谢。”铁摩勒抱起床头放着的刀。 王燕羽一眼望去,“如果你想尽快走的话,我就替你去准备,但是你伤势还没好,我怕你不宜劳累,所以......” “我只想尽快找到我师父段圭璋。”铁摩勒低沉沉的说。 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安排。” 铁摩勒明白,这个小姐闺房,不是他多待的地方,撇开王燕羽的清誉不说,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痛恨往往被救命之恩或是心里那股莫名的感觉所迷茫。 王燕羽聪慧非常,怎会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不能说出口罢了,她心里何尝不是一样的迷惘,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却是他的仇人,他们两个,她不想任何一方有损,届时,他要如何自处。 她失望,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他,淡淡应了声好,嘱咐他好生休养,自己便和长妈去为他准备包袱了。 .......... 歆玥醒来傻傻地抱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 脑子里整理出了三个问题。 一,她现在是一个人在床上,那,王龙客呢? 二,她脖子上挂着的银铃铛哪儿去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那可是司空凌送她的,戴了这两年,弄丢了,怎么跟他解释...... 三,她身上的衣服哪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抹胸和亵裤? 脑子里思绪纷杂,不禁升起恐惧感,他们昨天晚上,不会真做了什么吧?可是,她记得,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啊。 况且,就算是有什么,急色的那个人好像也是她...... 终于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静,复杂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一声低哑的叫喊惊起了四周的平静。 “姑娘可是醒了?”一道沉稳的女声隔着幔帐传来。 “你......你是谁?”歆玥抱紧身上繁丽精致的丝被,结结巴巴的问道。 “是公子派奴婢们服侍姑娘的。”那人继续沉稳的说道。 奴婢,们?还不止她一个。 “他,在哪儿?”歆玥心虚的问道。 她隐约听见了帷帐外面轻微的笑声,一会儿就消失了。 还是刚才那个人答话,“公子有事出门,派奴婢们照料姑娘,公子顾念姑娘,姑娘不必担心。” 歆玥暗暗想着,他的人都是这样稳妥吗?说话怎么听怎么舒服。 “那个,我的衣服......”歆玥才想起来她现在的状况。 那人从善如流的说着,一边撩开帷帐一角,递上一套整整齐齐的衣裙,“公子昨儿夜里见姑娘出汗甚多,怕姑娘着凉,便亲自为姑娘擦身,换下了昨日的衣服。” 歆玥只听到她着重咬着“亲自”二字,面上色泽绯红。那也就是说,他看过她的......身子。 一想到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他却在仔仔细细的为她擦身,说她不害羞那是骗人的!要是她醒着,打死也不会让他动手。 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臂,那道又长又宽的疤痕便闯入眼帘,抬起左臂,轻轻抚摸过,似乎还有那时的痛,却找不到流血的缝隙了。 她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若看到了,会如何想,这道狰狞的痕迹恐怕一辈子也消不掉了,在她眼里,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不堪。 “姑娘......”一声轻唤仿佛提醒了她什么。 歆玥抓起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衣裙,也不着急往自己身上穿,他准备的东西素来是极好的,可是,她想过,他们恐怕还是不适合这样的关系,连她也说不清,他们到底是怎样的。 她开口问道,“昨日我换下的衣裳在哪里?” “姑娘只管放心,奴婢们都会处理好的,如有不妥,必会回禀姑娘。” 歆玥摇摇头,果然不是一般的丫鬟,她只说了半句,她就能领会到她要问什么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出去吧...... 虽然她真的很舍不得这张无比豪华,无比舒服的大床啊! 皮肤细腻的柔荑轻轻撩开帷幔的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的素颜,粉黛未施,薄唇微抿,纤细的眉眼如墨如画,白皙的小脸上潮红未褪,发髻有些散乱,碎发垂于臻首,不妖艳魅惑,却是美的那般清丽出尘。 帷帐外的丫鬟们不禁抬起头来多看一眼。 未等她下床,已有人陆陆续续捧着托盘半蹲在她身侧,看起来都是十七八岁娇嫩少女,却都散发着沉稳的气息,目不斜视,静静等候着她。 这时她方才看清刚才与她说话那人的模样,二十七八的年纪,梳着妇人特有的发髻,眉眼含笑,红唇潋滟,让人如沐春风,顿生亲和之感,体态丰腴,别有一番滋味。 大约不知道她的身份,却见她慵懒的动作下显见气质。 见她稍呆滞了一会儿,那人伸手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她一一照做了。以前在王府是这般的习惯,虽时隔多日,倒也不生疏,只是每每忆起,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洗漱完毕,那人将她领到廊中坐下,桌凳上早已布置好,她命人拿出一个鹅羽软垫放在石凳上,方迎她坐下。 歆玥不知怎的,许是心事积郁,情绪低沉,倒也吃不下多少,略动一动筷子也算给她们交了差,便停箸。 那妇人显然是很了解女儿家心事的,见她不快,也不多言,只领了人收拾好,默默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我有些事想向姑姑你请教。”歆玥转身看着她。 按照她的年纪和在这府中地位来看,自己早已不是从前,唤她一声姑姑到也应该,要不然,该是她侍宠生娇了。 第十九章 :凉如许 “姑娘有事吩咐,奴婢必定知无不言。”那人平静答道。 歆玥一手抚上颈项,“我一直随身带着一个银铃,系出生之际,父母所赠,这两日许是粗心大意,却不知怎么不见了这银铃,不知姑姑可曾知道一二。” 那妇人低头思索片刻,面露为难之色,“姑娘,公子昨日方才吩咐奴婢伺候姑娘,这....奴婢实在不知。” 有一灵活的小丫头扬起小脸儿从那妇人背后笑着说,“这几日公子大多时间都与姑娘在一起,可心疼姑娘了,既是姑娘贴身之物,等公子回来,姑娘一问便可知了。” 歆玥的脸顿时一阵烧红,这话也提醒了她这几日,是否太松懈。 那妇人似乎恼怒这丫头的没规矩,斥责了她一声,便向歆玥赔了不是。那灵巧的小丫头被吓的满脸通红,立在原地向歆玥低声祈求着,粉嫩的脸蛋上,樱桃小嘴一撇,泫然欲泣的模样,连她这个女人都要醉了,怎么让人舍得下心去怪她。 她暗忖,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能拿你们怎么办?不过,这银铃却是丢不得,她已经失去了青琅玕...... 她的手始终放在锁骨上放抚摸着,似是心神不宁,淡淡说了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人也不多说,知道她如今在主子心中地位必然不低,否则怎配公子如此待她,领了人回去。 四下寂静,歆玥一个人怔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这几日在他身边的情景,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陪伴,让她那么安心,那么温暖,她几乎要忘记了她所背负的一切,她父母的仇,萧楚的命,司空凌的情。若不是沐辰的当头棒喝,她已经沉醉在他美好的生活里,贪恋烟火,殷实人家,守着流年,幸福安康。 一行清泪落下,沿着她未施脂粉的素面划过,滴在清冷的石台上。心中百般纠缠,不知如何决断,她和他的牵挂,该怎么了了断。 “终日缠绵,你还有不顺心的时候?”一道极为讽刺的声音横插进她的世界。 歆玥再伤感的情绪都随着一阵冷风的刮过敛去,连忙擦干脸颊,在看清来人之时,她心上如遭重击,在她原来的位置上都退几步,下意识的就想大声的叫出来。 他却像洞悉了她的意图一样,一声住口,便让她愣在原地。 沐辰并非恐吓她,只是他再来见她已然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早晨王龙客警醒的话语还在耳边。 你倒不妨再试试看...... 他也不确定王龙客心里到底如何思量,他看到了王龙客眼里炽热的情意和对她的执着,连他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司空凌,他都施以警告,况他。 他心里何尝不与司空凌一样的愤懑,她贴身的银铃,在他的手上,他的意思昭然若揭,歆玥已经是他的女人,司空凌最好远离她,而他沐辰,亦不可再伤害她,然则,依他的性格,他们不会好过的。 “你来干什么?!”歆玥侧身对着他,咬牙说道。她不愿见到他,不愿见到毁了她最心爱的东西的人,不愿见到这个侮辱她的人。 “来...看你。”沐辰终于静下来,与她好好说话。 只见她依旧侧视他,一个正脸都不愿留给他,他可以想象,这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姑娘,此刻对他有多么的厌恶甚至.....痛恨。 “将军很是担心,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愿!”一句话道明来意,撇清他与她尴尬的关系,算是缓解了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歆玥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屑与无奈,他不愿!难道她就愿意?她至今不明,他为什么那样对她,折辱她,对他就那么开心吗? 她宁愿他向从前那样,对她置之不理,她也与他不相干。 可他强吻她的画面,总是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她拼命的想忘记,骗自己说那不是真的,只要一摸上手腕,看到那一抹空余的青色,那清晰的碎裂声就在耳畔交织响起,他灼热的气息就死死压着她,让她不能呼吸。 她惧,可是更恨。 沐辰双臂环抱着刀鞘,没有过的动作,只是像说家常一样平静的说着,“王龙客将你的银铃落在将军府邸,被将军拾了去,他整个人在看到那银铃的时候......” 他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留给她自己的想象,她能想得到,司空凌疯狂的奔上那座为她而建的楼台,心撕力竭的样子,能看得到,不可一世的司空凌,颓败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狼狈。 不得不说,从小长大的情谊,沐辰很了解她,她的心停留在那个银铃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它必定是在王龙客手里,他要那东西何用?除了司空凌,任何人再不会被她影响,影响至深。 而在王龙客手上的,司空凌给她的最珍视的东西,却是一把最锋利的剑,不偏不倚,正好插进司空凌的心肺,捅出一片鲜血淋漓。 “他......还好吗?”歆玥颤抖着出声,她迷茫,她难过。 如果她的感情可以一分为二,给王龙客的是全部的爱,给司空凌的就是全部的情。他从小陪伴她成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他在,她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有一个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那便是他。 她记得,高墙大院的节度使府,一个被揍得满身是伤的小男孩蜷缩在一个角落,偷偷摸摸的看着她,那么渴望她的接近。 她也很喜欢那个坚强的小男孩,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向别人求饶,仍然豪气干云的说着,我要保护你一生一世,不受侵害。 她笑着说,好啊。 他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她,仍在淌血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叫凌,司空凌。” 她用丝帕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渍,展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粉嫩的小脸嘟起两个甜甜的小酒窝,软软的握住他瘦削的小手,甜美的嗓音响起。 “凌,以后我做你的朋友,你要好好保护我哦。” 男孩千疮百孔的心灵因为那一句清如银铃的话语,变得坚不可摧。 他会保护她,哪怕代价是以他的性命交换。 第二十章 :凉如许 时光迁移,是谁温柔的话语轻抚了冬夜的红梅,香飘十里,那句隽永的誓言,闯过无限风霜雨雪,冲在他与她的前方。 她低下的头不知何时扬起,明明堆积在眼角的泪水已经要冲破最后一丝防线,她仍旧倔强地将它们阻断在眼线之内,泪不流,心不痛。 冰凉如许。 她总是自以为的肆无忌惮,想爱着谁,就追着谁;想报仇,就随意的布局;可当一切都这么走下去的时候,她才不知所措。 她的初衷是什么?她到底要什么...... 她想要安庆宗偿命,想要王龙客的爱,想要司空凌的陪伴? 这些,她都想要,原来,她这么贪婪。所以她可以在王龙客的怀抱里,让司空凌承受一切痛苦,让安庆宗继续逍遥在外。 原来,她好自私。 “冒了多大的风险,只有这些话说吗?”歆玥冷眼看向沐辰。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锐利,一下子撞进沐辰的视线中,他忽然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能洞悉他的想法?笑话,她只不过是个有头无脑的蠢货,在他的眼里。不过是那个曾经凭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对他们纠缠不休的郡主而已。 “我没有你们精明,可也不傻。混在狼窟里,我就算不吃肉也该学会咬人了。副将军!”她突然而来的话语再一次冲击了他的感官。 他唇角扬起,是,是他自以为了。 她也会拿副将军来提醒他了。 可那坚定的眼神,盯着他的俏脸,却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陌生,这种冷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是我看走眼了。”他淡回一句,眉目间谨慎的审视着她。 歆玥左手握紧拳头,逼迫自己与他对视,“王龙客受命营救安庆宗,司空凌为辅,你跟随。如今他被召回,似乎有什么在你们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沐辰再次看向这个看似单纯清丽的人,他一度忘却,她曾经是郡主,在最密谋的王府里一路荣宠的长大,对他们的了解,有着最敏锐的判断,这次,她甚至出乎了王龙客的意料,他着实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出乎意料的。 他却不得不回答她,“皇上派秦襄来范阳宣旨,安禄山召了他们去迎接。” 歆玥听到后长出一口气,看来这马,献出问题了。 她忽然眉头紧皱,秦襄,七品龙骑尉,要安禄山亲自去迎接? 莫非,玄宗有意......她不想再揣度下去,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复杂。 忽然从回廊里走出两个小丫鬟,粉声粉气的,边走边小声议论着。 “哎,你说小姐要我们准备这些干粮银两啊的,干什么用啊?” “我哪里知道,咱们家小姐被公子宠着,蛮横惯了,说不定又是要趁公子不在家,悄悄到哪儿玩儿去呢,咱们啊,照做就是。” “哎......这伺候小姐的差事真不好干,不讨好小姐不行,公子追查下来,倒霉的还是我们。” “得了,我看,你就是想到东院伺候公子去呗,我劝你啊,趁早死了这心,那边早已有了一位姑娘,这说不定,以后就是东院的主子了,还痴心妄想什么呢!” 两人调笑着走远了。 歆玥手中握紧的拳头,一直不见松懈,来人的一瞬间,沐辰就已经消失了。 倒是刚才两人的话,提醒了她,西院那位小姐,房里还有一个铁摩勒! 王燕羽这准备的东西,是为他准备的吧。那么,铁摩勒就要离开范阳,凭他在安禄山的老巢,能走的出去吗? 歆玥理着越来越乱的思绪,秦襄,安禄山,王龙客,司空凌...... 对了!秦襄?! 她记得,王龙客上次在长安追击受伤的段圭璋,夏凌霜和铁摩勒便是将他带到了秦襄的府上,安禄山无奈才得作罢,想来,秦襄和铁摩勒的是有交情的。 如果,是秦襄带着铁摩勒离开范阳,他的危险,就大大的降低了。 歆玥一合掌,松开的拳头里满是汗液。 现在,她要做的是,让铁摩勒安全,是她害了他,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遇难,况且,她可以借他,做到她想做的事情。 她不敢再相信谁,也不能再相信谁。司空凌欺骗她害死萧楚,香凝不知所踪,王龙客要保护着安庆宗......她只有靠自己。 王燕羽要送铁摩勒走,她便不能让他走了,只有让他见到秦襄,她才能见到秦襄,以史红梅的身份。 只有秦襄带他走了,她才能揭穿安禄山,他蠢蠢欲动的野心,已经快要藏不住了,那么,这一把火,就由她来添上。偿还她爹娘的性命! 她漫游似的来到西院,藏身在树后,守卫所能眼见的死角里,却刚好能注意到整个院门,这是她翻过院墙,得出来的经验,果然是有用的。 半晌,果然有动静了,王燕羽一身湖蓝色衣裙配粉色腕带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人抬了一口大箱子。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守卫上前问道。 “什么时候,本小姐的行踪,也要一一向你们汇报了。”王燕羽转身看着俯身的人,水灵灵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饶有趣味的说。 “小人不敢。”知道触怒了小姐,那人赶紧赔礼,并且后退几步,给她让出路。 还真是跟她有的一比,歆玥不禁笑道,大小姐脾气一点都不饶人。 王燕羽边走边大声说着,“这箱子和里面用旧了的东西,统统给我扔掉,听见没有。” “奴婢明白。”抬箱着低声道。 歆玥好看的杏眼一转,一个闺阁大小姐,能有多少旧物让三个人奴婢抬着走的颤颤巍巍的呢?她还真是好奇。 既然好奇,何不跟上去一探究竟呢。 刚出府门,那口“废箱”就被扔下,奴婢们都已离去,四下无人,歆玥躲在一旁,静静打量着。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蓝色的身影就牵着一匹骏马,来到废箱前,先是敲了敲,似乎又说了句什么,便打开了箱子。 一整废箱里的“废物”——铁摩勒,就这样华丽丽的站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难追忆 两人见面好像十分尴尬,铁摩勒牵起王燕羽手中的缰绳,就直冲冲的与她相反方向走去。王燕羽快步跟上,在他们不会发现的距离上,歆玥跟随在后。 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一男一女牵着一匹马,两厢沉默的走着,连在身后的歆玥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不过,往往痴男怨女,就是这么捏造出来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王燕羽抬头望着城门上那苍劲有力的楷书,平时觉得那么大的范阳城,怎么走到了城门口,就只有这么小一段路,直到铁摩勒小声说了句,“到了。”她才醒过来。 “卖酒了,卖酒了,本店新开张,上好的美酒,又香又醇......”街道旁一家酒肆的吆喝,落在燕羽耳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转身看向铁摩勒,说了句,“铁摩勒你等一下。”便拎着裙子跑向了酒肆,挑挑拣拣,捧回一坛酒,放在手心。 “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你师父。”清铃般甜美的嗓音响起,却透出许多不为人知的遗憾。 铁摩勒从她手里接过酒坛,撕开酒封,仰头便喝了个尽。“酒我喝了,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的,可是今日一别,咳......” 他低头停顿了,缓缓道来:“再见之时,你我,还是仇人。”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他的话伤人,她总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梦中,她和铁摩勒还能调笑嬉闹,现实,他低沉的声音说着,他们还是仇人...... 王燕羽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出来,颤抖着的话语到了嘴边,只有一句:你多保重。 孤单的背影,无奈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那个傻小子,她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们,是仇人...... 燕羽站在街道中央,握着他一饮而尽的空坛,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眼泪再无拘束,如雨帘般落下。 隐于市集的歆玥不禁惋惜,大好情缘,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不过,她现在无心做这八卦之魂,正事才重要,铁摩勒一出城,就不能见到秦襄了,她不能让他出城。 正在她思索之时,一阵喧闹打断了她的思绪,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群人,其中一个还粗野的推了她一把。 “走开,走开,让你们给王姑娘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被簇拥在中心的人,一边在各个小摊上乱拿一些东西,一边大声呵斥。 外围之人,一直点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安庆绪随意在一个水果摊上抢过一个橙子,一手扔过去便砸在了一个卖字画儿的摊子上,惹得街上一阵混乱,有的人愤恨的咬牙,有的人远而避之,有的人在一旁看着好戏。 歆玥真想大叫一声:天助我也啊~ 对王燕羽迷恋至深的安庆绪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对别的男人依依惜别,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王姑娘,王姑娘......”一见到王燕羽就心花怒放的安庆绪一下子就冲了过去,许是在心上人面前的缘故,他显得礼数十分周全,右手放在左肩,微微弯身,表示了他见过王姑娘。 王燕羽见来人是安庆绪,本就不大好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了几分,连忙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渍,说了句见过小王子。 安庆绪见王燕羽的情绪低落,刚才又望着那个远去的人影出神,而且,据他观察,那个人好像是个男人。 他看着王燕羽嚣张跋扈的说:“刚才那个人,那小子是谁啊?” 王燕羽听到他这话,不禁反驳道:“小王子,我看你是弄错了吧?!我哥哥替王爷做事,王爷也从来不会过问我跟什么人交朋友。” 刚好塞住牙缝的闭口羹,一下子就把安庆绪堵得张口结舌,好不容易见到王姑娘的谈话,就此结束,王燕羽扔下一句“告辞”,便大步离去。 一点都不出她意料的安庆绪,摸着半光秃的脑袋,一脸尴尬的盯着王燕羽离去的背影,无可安放的双手不停的在腰带和他自己身上乱放,还真是窘迫...... 歆玥暗笑,俗话说,龙生九子,同样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人,安庆宗运筹帷幄之中,安庆绪则是抓耳挠腮之外,中间没有她的掺杂,还真是有差别....... 她很久以前就怀疑,安庆宗在娘胎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全把安庆绪的智慧拿走了,才会生就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云泥之别啊云泥之别。 安庆绪虽鲁钝,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在原地咬牙跺脚一阵子,伸手一挥,两边拥护的奴才们会意,立刻分头散去。 不用说,自然是叫上人,追让他不快的源头去了。 一队铁骑浩浩荡荡的追出范阳城,为首之人明显是一身憨傻之气外加被修理之后的愤懑,铁骑兵的魄力,他安庆绪也就剩这点兵力能唬住人了。 她还是一路跟在后边,当初为了追王龙客而苦练的轻功,现在看来,用处还真是不少。 铁摩勒看来是大伤初愈,一会儿就落了下风,本就武功平平的他,不意外被抓住。可是,铁骑兵中央,那个黑色身影,羊牧劳,怎么会出现? 他偏心安庆绪,也不至于这么事事上心吧?怎么还会劳动他? 况且,他不伤铁摩勒,这又是为何? 歆玥心里的疑团越来愈多。 他们已经回城了,歆玥还驻足在原地,思索着:羊牧劳将铁摩勒带回王府,秦襄势必会下榻王府,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见面? 这件事,单凭她,是一定做不到的,必须要在王府熟悉,且有地位的人,她熟悉,可是她早已是一个死人,谈何地位。 她怅然的回来,停驻在那座宅院门前,进退之间,竟是那么困难。 她曾在这里住过,不过几日不曾来,这里,却陌生的让她害怕。抬眼望去,林林总总的高墙大院中,一座建的十分高的楼台矗立在中央,那么耀眼,却让人觉得,它孤独而冷傲,华丽高大的楼台,谁知它的地基打了多久,多深,多坚固...... “望月”二字清晰可见。 第二十二章 :难追忆 倦倚西风,歆玥一直在这里等到夜已昏,也不见她想见的人,黑纱遮挡着的面容上也浮上了一缕无奈。 刚刚走出了,身后传来的女子的笑声让她为之一震,这里,一向不近女色的司空凌的宅院,是绝不会有女人出现的,她不禁回头一望,却生生的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司空凌宠溺的搂着怀中娇媚动人的女子,女子脸上清淡的妆容显得超尘脱俗,杏眼微阖,淡粉色的留仙裙在晚风中摇曳生姿,发髻上坠着的白玉流苏泠泠作响,轻盈的藕臂环在司空凌的腰上,身子软软的依靠在他怀里,如弱风拂柳般细腻。 歆玥不知看到他们温柔依偎的场景被震撼了,还是那女子的一张脸,让她失神。 眉眼间的不属于她的娇柔妖艳,一步一姿态,保养的极好的凝脂般的肌肤,整个人美的别有一番风韵,可是,那张脸,为什么和她的脸,生的一模一样? 他们渐渐走进院门,司空凌目不斜视,直盯着怀里的女人,只是放在女子身上的手臂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那女子瞥了她一眼,她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眼光,偏过头去,只听到那女子婉转的如黄莺的声音伏在司空凌耳边说了句:“凌,我们回房去吧,我有点累了呢。” 直到那女子柔弱的任由司空凌将她打横抱起,进了院门,歆玥方才回神。 那个人,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跟她一样,叫他,凌?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吗? 若是,她的心也可以稍安一些了,可那张脸却一直撞击着她的视觉,一样的让她害怕的脸,无论是谁,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朋友身边,都会有一种是自己的错觉吧,可偏偏,她亲眼看到了。 歆玥伫立在原地,他们回房去了,那她,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可是,她要做的事,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帮她。 她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 司空凌将冰月安放在房里,温声细语的说了会儿,便让她睡下了,她总是缠着,不让他走,可她似乎很怕他的样子,他对她的温存也只是片刻,冰月到现在还是不能留住她,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急不得。 殊不知,能做到这样对待另一个女人,已是他的极限,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冰月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他叫她月,让所有认识他的人也认识她,毫不避忌她的样貌,带着她出入王府,这样的做法才能令他的主子安禄山满意。 而效果十分显著,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惊,无一不向他投来暧昧的眼神,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为了另一个人的布局,他需要真真正正的歆玥,能与他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范阳节度使府里! 司空凌出了房门,招来两人,对他们说了句“看好。”便向大厅走去。 他走得很快很急,双臂一直紧紧握拳,似乎在追赶什么,又像在期待什么。厅中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才让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歆玥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却被突然覆上来的身躯死死抱住,她的脸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他的手按在歆玥的头上,让她的脑袋靠在他胸口的左上方。 歆玥只觉得这紧贴着的动作让她窒息,司空凌澎湃的心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挣脱开。 只不过是他放开了,她的力气,怎大的过他。 司空凌看着离他一尺远的歆玥,颤抖的抱着自己的双臂,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方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的激动吓到她,可他真的抑制不住,想她,很想她......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观察入微,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耐心周旋。 他开口,“我很想你......” 歆玥本就沉重的心被他的一句话乱的七零八落,她宁愿他发着脾气大吼她一次,也不愿意看到他在她面前伏低的样子,司空凌不会,傲如磐石的司空凌不会对任何人低头,更何况她一个女人。 “你,你别这样。”歆玥慌乱,被他的样子惊的连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司空凌看着她心慌意乱的一样实在手足无措,他学不会王龙客那样的风流倜傥,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她笑颜如花。 司空凌别无他法,只能靠谈事的样子来接近她,他进了一步,她紧接着退了一步,他无奈道:“你来找我,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歆玥听到他这般说话,才稍稍放松一些,放开手臂,“秦襄来宣旨了?” “是,皇上宣王爷下月送马进京,削去马夫一半,二十二名番将不必进京,由王龙客带三千人马,我暗中随队。”司空凌答道,眼睛却没离开过她。 这几天,她应该过得很好吧,只是那颈项上的一块红痕,狠狠刺痛了他的眼! 那分明是吻痕! “什么?”她虽然有心理准备,明明知道他会如此,还是忍不住一惊。 她思量,六千人马变成三千,连番将都削去,只有他们两个去献马,既保全了安禄山的献马的“忠心”,又保障了京畿的安全,三千人马,控制权仍在安禄山手中,只看他如何运用,能胜过玄宗,关键在王龙客如何把握着三千人马。 “秦襄现在在节度使府。”司空凌出声提醒道。 “带我去节度使府,可以吗?”歆玥低声说道,嘴唇上下蠕动,终于能说出来。 “你真的要去吗?”他担心她的状况,那个地方,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铁摩勒被羊牧劳囚禁在地牢里,你让他们在后花园见面,到时,我会安排。”他接着说。 歆玥抬起头看着他,晦暗的眸子里单单映着她的模样,他总能为她想到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为她一步一步的计划周全,可是,这条路,本就是他推她走上,没有退路的复仇。 “好。” “可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司空凌抬头说道。 歆玥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司空凌伸手从衣襟前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件东西,一根红绳上系着一个银铃,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第二十三章 :故人远 歆玥不可思议的眼神再次盯紧了那枚铃铛,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颈项。有两样东西是她离开了王府仍旧不离身的,左腕上的青琅玕,是王龙客给她的;颈项上的银铃铛,是司空凌送她的及笄礼。 这两样东西铸就了她所有的勇气,让她知道,即使这个世界没有给她公平的命运,他们对她的关心爱护,也从来不是心血来潮。 如今,青琅玕已碎,银铃被王龙客取下,重新回到了旧主人手里。 司空凌将红绳摊在手心,抚摸着铃铛上他亲手刻上去的歆玥二字,多年冰山一般的冷峻的眉眼间存着一丝温柔的暖意,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歆玥,答应我,不要再取下,好吗?” 歆玥驻足在原地,慌乱的眼神无处安放,当他拿出银铃的那一瞬,她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许是多年的深交,自他向她表露心意的一刻起,她就对他束手无策,远之,她不舍他心伤;近之,她怕他误会,他是她的亲人,仅剩的亲人,仅此而已。 她犹豫许久,也不答复,可她知道,司空凌强烈的性格,他不逼她,也不会帮她。他与王龙客的积怨,不是全因为她,也早已深不见底。 她最终还是从他掌心拿过红绳,重新系在雪白的颈项上,刚好遮掩住了那块红色的痕迹。 司空凌心里正升起兴奋的火焰,却转眼被她一句话浇熄。 她说,我答应你,在节度使府里,不取下它。 他的目的,她成全,可是,她毫不犹豫的断了他的念想,只是在他的范围内,不取下,他心里那一点嫉妒的心思,被她一语道破。 可笑吗,他多么桀骜不驯,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也会想使些小手段来回击另一个人。 可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他心底的那个人,他不管其他任何人的生老病死,皆与他无关。 夜凉如水,与阴冷月色相对应的,是像被徽墨泼染的黑的发青的天,天色被月光照亮。 广寒之下,一身浅蓝色长裙的歆玥立在凌宅门前,从司空凌的角度看去,她俏丽的侧脸被光晕所笼罩,鼻尖有些柔润,软顺的头发如同春日的柳丝,轻盈而撩人。 他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他的手臂圈的更紧了一些,细长的眼眸中透出深沉的底蕴,她明了。 他前几日经常带着冰月散步到节度使府,所有的人也见怪不怪了。 他依旧搂着她闲庭信步般悠然,快走到的时候,歆玥淡淡的说了一句:“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倏尔,他搂着她的手臂僵硬了,他不说话,身体散发出的冰冷的气息,告诉了歆玥他此刻的心情。 歆玥忍着被他大力握的酸疼的腰肢,换上一副娇媚妖娆的笑容,将她依靠在他怀中,就像她方才看见的,他怀里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一样。 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进了这座令她胆颤的府邸,司空凌明显的感觉的她的不适,手心不停冒出的汗珠,湿润了他包裹着她的大掌。 他带着她在迎风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将手心贴在胸口,平抚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忍着一些,她是来办事的,这里,不再是她的家,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不该真正属于她。 他握住她仍旧轻颤的手,一股暖流自手心传来。 ...... 夜饮过后,安禄山命王龙客作陪秦襄。 他带着秦襄在府中悠闲的漫步,身后跟着两队巡夜的士兵。 秦襄一面走着,一面稍稍张望这府里的环境,虽然见不到什么他想看的东西,这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还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富丽堂皇四个字只怕不足形容。 与皇宫竟也可媲美一二了,这安贼之心,真是藏匿不住了。 “秦将军,王爷吩咐在下要好生招待你呢。现在夜色尚早,不知道将军有没有雅兴到外面去走一走啊?”王龙客优雅的说着。 秦襄闷笑一声,左手一挥,“不必了,有你陪着我,我恐怕什么也看不到啊。” 王龙客双手负立,微笑着说:“不知将军要看什么?” “呵呵呵......”秦襄大笑,“你家王爷的心思,我们都清楚,我想看的,是你家王爷最不想让我看的。” 王龙客向左一望,薄唇轻启,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将军说的话,在下听不懂,不过,我们王府的地形很复杂,如果将军想要出去走走,最好吩咐下人,通知在下作陪,因为王府上的侍卫都不认识将军,免得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秦襄听完,颇有些赞赏的拍了王龙客的右臂,笑着说:“你可真会说话啊,好,我今晚就不出去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回京交差。不过,这我什么都没看着,回去跟皇上说什么呀?” 王龙客低头一笑,温润回应:“秦将军,当今的皇上英明神武,不管将军你说什么,我们王爷对皇上的一片忠心,皇上自然是心知肚明。” 秦襄笑着再次拍了他,道:“你真是好一张利嘴啊!好,那我就痛痛快快的睡一觉,你也就别来打扰我了,好吧?” 王龙客拱手道:“将军好梦。” 秦襄回道:“多谢。” 二人对话之间,一对碧影掠过,与暗夜融为一体的漆黑的身影旁依偎一个浅蓝色的身躯,二人仿佛恩爱至极,女子唇边的浅笑,幸福的令人嫉妒。 秦襄略一停顿,王龙客笑道:“将军见笑,这是府上的司空凌统领。” 他的眼神掠过那女子身上,恍惚间,那名女子清丽的笑容对上他,潋滟的红唇微弯,一点浅浅的弧度,却那样让人印象深刻。 秦襄转身关上房门,王龙客微微侧脸,伸手招过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好好看着将军。如果他要出来的话,千万不要阻拦。但是,你们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要马上派人去通知我。” 侍卫弯身答话,“是。” 处理完对秦襄的安排,王龙客悄然离去。 第二十四章 :故人远 曲径通幽处,方才恩爱如新的两人伫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龙客悄无声息的接近,正好撞上前方亲密的一对璧人。他握紧铁扇的手掌几不可察的颤抖着,唇角的笑容敛去。 看到来人,司空凌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地弧度,“王公子好雅兴。” 他握在歆玥的身上的手掌加大了力道,把她向自己怀里压去,她没有反抗,任他在王龙客面前如何动作,她只是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裙边揪的褶皱的布料上,染上层层湿润。 “尚可。”王龙客瞥了一眼司空凌之后,目光紧接着落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一股说不清的熟悉感,齐齐涌入心房,尽管他知道这个女子只是与她容貌相像而已。 司空凌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弹开鬓边随风飘荡的碎发,带着一层茧的指腹一点点摸过她的脸颊,将她白皙的的皮肤,点的酡醉嫣红,更显娇媚动人。 王龙客见到他怀中的人娇躯在不经意间颤抖,视线落在她的颈项上。那枚银铃!是他前日从歆玥脖子上取下来,落在司空凌面前的...... 那么,现在他面前,司空凌怀里的这个女子便是今晨他走的时候,还在他枕边酣睡的歆玥了。 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无数不知名的情绪在四肢百骸窜流,眼前的景象竟无法与日前他房中的情景对叠上。她睡在他怀里,不安分将他的衣服一件件全卷到自己身上;她打破了杯盏,说,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笨手笨脚的姑娘;她唇上温润滑腻的触感和他替她擦身的时候,身体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悸动...... 怎么会是她依偎在他人怀中? 王龙客记得他告诉过歆玥,相信他,等他回来...... 她没有听到?还是,她不信...... 他宁愿相信前者,即使他心里明镜一般的印着,不可能! 等到他心中天人交战结束,他们迤逦的身影已经施施然经过他身旁,猝不及防的一瞬,歆玥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抓在手里,身子躺靠在司空凌怀里,使得她只能用一双眼向他看去。 时光倥偬,沉默好像持续了很多年。 仿佛周遭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存在了,王龙客与她的目光交接之处,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司空凌,夜来香,渐渐疏离,然后,他看见她转过头。 她终是,不再信他。 他依旧凝视着她的侧脸,却看不见她的眼,曾经她已经凝视着他的神情,再未出现。只听见她柔弱如水的嗓音,“公子,你这样在凌面前握着我,似乎不太好吧。” 然后他听见司空凌雄浑有力的朝他怒吼:“没听见么,王大公子,撤手!” 他不知是如何放开她的,只是那一刻,利刃在心口来回划过的感觉那样清晰...... 她仍旧柔柔软软的叫他,凌。 不若从前的甜美纯真,平添多少诱人的魅惑。 “为什么不信我?” 歆玥和司空凌以亲密的姿态走过王龙客身边,他没有过多的话,只是那句沉闷的像是呓语般的声音,让她觉得那不过就是一个错觉。 几近祈求的低哑。 高傲自负如他,也会屈尊去问一个人,为什么不信他吗,她想假装听到,她不信...... 司空凌看向王龙客的,眼中的讥诮之色逐渐转化为嘲弄。他只是忍耐着她的全身轻微的颤抖,只是和他面对王龙客一刻,竟也让她如此心痛吗?他从前不了解,她对王龙客有多爱,有多痴。 自从他向她吐露心声的那一日,他恍然明白,他对她的执念多深,她对王龙客的痴恋就有多深。 从腰间传来的力度,勒令歆玥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选择了,就没有退路,只有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扣上腰上那只手掌,粲然一笑,轻轻说了句,“走吧。” 司空凌似乎十分满意,低头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惊鸿一瞥,王龙客心中的怒火一直烧到脑门,许是晚上,理性就不大容易战胜感性,他毫不掩饰他的敌意,缓缓说道,“司空凌,你信不信,骗来的,是不会长久的!” 他这口气,堪比西北高原上吹来的风,吹透歆玥厚厚的衣衫,直抵达她的心间,冰冷了跳动的急切的血液。 她情不自禁的转身,他一身月白长跑矗立在刚才他们擦肩而过的地方,他的衣襟和赤黑的发丝被夜风吹的四散开来,轻盈的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而那黑色的瞳孔中,慌乱和无以言表的期望...... 她咬住娇艳欲滴的红唇,不再看他,拉着司空凌逐渐冰凉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独独剩下那张在月光下,白的几近透明的容颜。 手中的铁扇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他双手垂在身侧,垂目注视着消失在灯火阑珊处的身影,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俊美的面容紧绷,好像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人望而远之。 歆玥放开被她抓的红痕斑斑的司空凌的手,一路小跑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不停的喘着气,呼吸急促间,她的手紧紧按压在胸口左上方,她感觉那里膨胀的快要炸裂开来。 司空凌的手刚刚触上她不住颤抖的肩头,却被她像是躲暗箭一样的躲开,她警惕的审视着他,倏尔,细长的手指勾上颈脖,取下那一串银铃,拨开他的掌心,迫不及待地放了进去。 不待歆玥回过头来思考今晚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布局,手上兀地一痛,一个温热的东西被强硬的塞进掌中,——是他手中烧的滚烫的银铃。 “你可以取下,但不要还给我,它是你的。”司空凌坚定不容拒绝的话语,眼中释放着光彩的毅力,逼的她不与他对视,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多重感官的叫嚣,她后退着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摆脱。 他强烈的意愿终是占据了理智上方,歆玥不得不停止和他无意义的纠缠,他们的时间不多,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第二十五章 :怅然远去(一) “你宁愿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吗?”司空凌紧拽着她的手臂,语气变得冷清,他好不容易有的一点欣喜,还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打破。 “你......”歆玥怒视着他的咄咄逼人,她无法,可也不会屈服,“我不会再戴上了!”她仰头说道。 “随你。”司空凌扔下一句怒气十足的话和一个包裹便转身离去。 歆玥沉下心,抛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理清头绪,掐算着的时辰。司空凌已经走了,他应该会在地牢安排好,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地牢救出铁摩勒让他跟秦襄会面。 一个时辰前。 铁摩勒被羊牧劳扔进这地牢,却吩咐守卫说:“这是小王子要的人,要善食善饮,不得欺侮。” 那阴鸷的冷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至今仍在他心头盘桓。 “咚咚......”像是两枚什么东西打到身上,牢门前的两个巡夜士兵应声而倒,铁摩勒撑起身子趴在牢门边上,理性脱口而出就叫了一声“王姑娘”! “什么王姑娘?”牢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铁摩勒不禁瞪大了眼睛,抓着栅栏的手不由得一紧,“你......你是史姑娘?!原来你没死啊?” 听到铁摩勒的“担心”,她扯了扯嘴角,糟糕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敢情这小子还以为她红颜薄命啊? 她算不算是卖了他,他还在替她数钱? “我现在还没死,你要是再磨蹭着,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这儿了。”歆玥冷笑一声。 “哦。”铁摩勒终于注意到被她悄悄打开的牢门,一下子窜了出来。 歆玥抓起他的手就准备跑路。谁知却拉不动他,她转身看着他,只见他面色凝重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 歆玥大概猜到他要问她是怎么进到这守卫森严的节度使府来救他的,接下来又要带他去哪里,她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 只需坦言她曾经的郡主身份即可,被害死的由头,最能令人信服,况他们也打听不到有关“歆玥郡主”的往事,安禄山早已命人清理过往,安府像不曾有过这个郡主一般,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安庆宗的话,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 “史姑娘,你是不是叫史红梅?是当年史逸如史大侠的女儿?”铁摩勒犹豫间问出。 歆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怔,她想过要用这个身份,一直没有说破,但一旦面临借别人的身份存活,她真的有些心惊,史红梅,以后,她就是史红梅,安歆玥已经死在长安,死在神策府。 “这确实是我的一个名字。”歆玥回答道,嘴角带着一丝闷闷的苦笑。 “一个?你还有其他的名字?”铁摩勒漆黑的眼珠不停的在她身上转动,少年心性的模样,纯真的听她解释。 “在身葬神策府之前,我叫安歆玥。东平郡王府的歆玥郡主。”她平静的说道。 “什么?!”铁摩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 秦襄独自在房内无聊的翻看着桌上的书本,拿起两本却又重重放下,如今这情形如何能看得下去,皇上宠信安禄山,安禄山勃勃野心,此次献马进京,又是一场怎样的波折? 他这个钦差大臣,且行且无奈啊。 秦襄负手在房中踱步,思考着回长安后如何应对,砰的一声,有意物体不知从房檐何处落下,掉落在他刚才合起的书本旁。 他向四周张望一番,铭纱窗上,巡夜士兵的身影来回走动并无异样。他走近书桌,捡起那个小纸筒,展开,上面写着:后花园。 后花园—— 谁要在后花园见他? 在这范阳节度使府里,背着安禄山与他相见之人,必定是反安之人,会是何人? 秦襄将被衾绑在自己的座椅上,从后窗翻了出去。 安府佛堂前,铁摩勒在史红梅离去后,按照她的石子指引寻路,可是越走越不对劲,铁摩勒在地形复杂且不熟悉的安府,不能轻举妄动,只跟随一路上的石子,来到这佛堂门前。他推开门,堂内熏香袅袅,中央空空的只放着一个蒲垫,安静的诡异,他进门去,又有一颗石子落地,落在那个红色的蒲垫上,他疑惑着走上前,拿起地上的蒲垫。 “嚯......”一条铁链从蒲垫下被他拉出,他定睛一看,一道暗门正敞开着,一股好奇的力量驱使着他跳了下去。铁摩勒瞻前顾后,不见有异样,顺着只有一条路慢慢向前探去,走下最后一步台阶,也未见有人,他心底的谜团越来越多。 直到看到衣架书桌上的东西,他才明白歆玥,不,是史红梅为什么引他来这里。 大红绘金的龙袍,黄色布帛下的玉玺。这是...... 出现安府的密室里,难道,安禄山要谋反? 绿林草莽出身的铁摩勒不懂朝堂政局,只知道私造这东西之人,天子必定不容。 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就不能任由这个杀父仇人逍遥法外,不能亲手杀了他,也不可能让他有可趁之机。 铁摩勒顺手扯下衣架一遍的绸子,将龙袍玉玺包在一起,卷成一个包裹,捆在自己的腰间,立即原路返回。 走至佛堂门前,他方才想起,史红梅让他在后花园见她,说是要让他见一个人,此刻应该已在等候。 铁摩勒关上佛堂们的一瞬间,习武的习惯立刻让他感到不对劲,他猛的后退一步,弯腰向后倒去,一柄飞镖如万箭破空之势向他袭来,本以为要被射中,飞镖却只是刚刚擦过他的腰间,系着的包裹上,刺穿丝绸,玉玺龙袍一下子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正躬身捡起,却听到王府侍卫的声音,“有动静!在那边,快去看看。” 来不及了,他匆匆向来时方向跑去,到后花园去找史红梅。 个个手持长戟大刀的侍卫冲到的时候,只见一个冷峻的身影,为首之人立刻屈膝行礼,“参见将军。” 余人各垂首示意。 司空凌不以为意,清冷的说了句,“下去吧。” 众侍卫素知府中铁骑兵统领司空凌为人狠厉,不好相与,也不敢追究刚才的响声,识趣的退下。 第二十六章 :怅然远去(二) 待人走远,司空凌一手把玩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一手拾起地上之物——铁摩勒丢失的龙袍玉玺,提起,正要离去,不免被人叫住。 “将军为何要坏老夫的事呢?” 司空凌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语气上却有些亲和感,“我可是在帮你,他能带着这东西出王府?” 他,自然是指将包袱遗落的铁摩勒,羊牧劳费了如此多的心思抓他进府,趁歆玥不在,一路指引他到安禄山的密室盗取,功成之际,却被司空凌一刀给划下,岂不可惜! “哈哈哈哈......将军帮我?何尝不是帮了自己!”那黑色的斗篷衣帽完完全全遮住了那人的相貌身形,让人无可观察,只是那阴冷嘶哑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标志着他的特殊。 “这东西若是现在由他带到秦襄面前,呈交圣上,那王爷这三千良马如何进京,王龙客如何营救世子呢?”羊牧劳一只铁爪在面前扬起,握拳之时发出咯吱的响声。 司空凌的身影隐在阴影之下,看不清他此时幻灭不明的情绪,“营救世子?恐怕他没有机会了,连命都保不住的人,拿什么救别人。” “将军慎言,羊某与你赌一局如何?”羊牧劳似乎今日心情甚佳,被银灰色的浮纱笼罩着,灰白的发丝在西风中飘荡。 司空凌嘴角勾起讥诮地弧度,他多年忍耐,终不信扳不倒王龙客。 “赌你此次,奈何不了王龙客。” “笑话!”司空凌不屑一顾的反唇相讥。 “现在未免肯定的太早,将军且听老夫一言,沉稳些,等待一些日子,自然可以一举击败王龙客。” 帽沿下的嘴唇一张一合,羊牧劳道出心中所想。 司空凌十分不领情,他谋略深远不如王龙客,手上的兵权,是他最好的筹码,王龙客此次进京,在明,而他,在暗。他要那个人,与灭他满门之人,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赌注是什么?”他凌厉的眼神投向那袭从头遮到脚的黑袍。 “若不成,将军与我一起辅佐小王子,将来打下这天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如何?”羊牧劳朝他伸出铁爪。 司空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羊牧劳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弯,司空凌此人,终是太急躁,为了一个女人,成不了大事。王龙客注定要凌驾于他之上! 不过,那是无他相助,然则,结局必然改写,王龙客再周密的布局,也有一疏,以前不知,只是现在,倒是叫他看在眼里。 只是,要击败这个从少年便一直苦心经营的人,并非一朝一夕,有了缝隙,再逐渐加深,才能是致命一击。 可惜他是仇人之子,否则当能为他所用,以王龙客的计谋武功和对名利的执着,实在难得。 现在,他便闲坐中庭,观这二虎相斗吧! ...... 秦襄跟在这名女子身后,心下惴惴不安,看来是她引自己出来,刚才在他不小心弄出动静的时候及时赶到,将他带离,来到这处御花园。 “将军不必怀疑,等见到将军相见的人,一切自然明了。”歆玥轻笑一声,转身面对着秦襄。 现在他们已到约定的后花园,铁摩勒应该已照他指示在此等候,此刻不见人,秦襄自然不相信她,她却表现的如此镇定,让在官场叱咤多年的秦襄也不禁疑惑,却不出声,他倒要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能在面前搞出什么鬼来。 只不过,这女子的容貌,跟他刚才略一照面的一个府中之人怀里带着的女子有七八分相像,当时只是匆匆一眼,记不大清楚,见到她时,就猛地回想起来。 “我不是她。”女子清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秦襄故布疑阵的哦了一声。 “不必怀疑,我不是刚才将军所见到的女子,只不过,这张脸十分相像罢了。”她继而说道。 秦襄未及回话便听到有人朝这边过来的声音,两人立即分开藏于梁柱后,待看清来人,秦襄立刻迎上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叫道:“摩勒兄弟,怎么会是你。” “秦大哥?”铁摩勒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 两人似失散多年又重逢的兄弟一般亲热,歆玥站在柱后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且再观察一番。 “对了,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来?”铁摩勒絮叨一番过后,想起来正事,救他出来的史姑娘说去带一个人来见他,却不想是长安远来的秦大哥。 秦襄面色凝重了几分,瞥了一眼歆玥,“说来也怪,是这位姑娘将我引至此处。” 姑娘?铁摩勒的视线越过秦襄,落到了倚靠在梁柱之上的史姑娘身上。 “史姑娘,是你安排让我们见面的?”铁摩勒不禁问出口。 答案不言而喻。 歆玥微笑着走至他们面前,略点了点头。 “不知这位姑娘是?”秦襄抬手指向歆玥。 “秦大哥,我向你介绍,她是......” “二位是想在这节度使府的后花园叙旧?”歆玥在铁摩勒说出她之前打断了他,提醒他们道。 秦襄忽然意识到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招呼他们二人,将他们带至房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安禄山派王龙客看守他,门外不断有侍卫巡守,绝不会想到他们会冒风险在这里。 临走之时,歆玥向铁摩勒递了一个眼神,大意是让他不要透露过多,毕竟秦襄与他身份不同,他是朝廷命官,一切以皇命是从。 铁摩勒现如今脑子仍旧一片混乱,他在飞虎山就已经猜测这个救他的自称史姑娘的人,必定不会是别人,当是与他们有关联,否则何以不惜代价,拼死相救。 而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后辈,又与他们长辈有关,姓史,除了河间三侠之后史逸如之女,恐再无旁人。 只是当年,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何在安禄山的铁蹄下得以活命?又怎会曾经是节度使府的郡主? 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他感激她救命的恩情之余,不得不小心谨慎。 恐怕,她又是一个王燕羽...... 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王燕羽。 第二十七章 :怅然远去(三) 一想到王燕羽,铁摩勒心中的百感交集再一次占据了理智,若不是秦襄在窗后推了他一把,早已经被巡夜的侍卫发现了。 “摩勒兄弟,你怎么了?”秦襄关心的问道,见他之后,他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经历了苦难,有许多难言之隐一般。 “没......秦大哥,我没事。”铁摩勒结巴着说。 秦襄估计铁摩勒的情绪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歆玥身上。 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风韵天成的女子,一袭墨泼般的黑色衣衫衬托出她白皙细嫩的肌肤,刚才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在明亮处才显出她高贵的气质,一举一动莫不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的风采,秀丽的容颜,高雅的眼神里还带着那么一丝心底无邪的纯真。 与刚才匆匆一瞥的娇柔妩媚的女子不同,那身浅蓝色的衣裙散发的华美与眼前的简朴的衣衫截然不同。 “将军有何疑问?”歆玥等着秦襄对自己评估一番,心里大约有了底,才出言提醒他。 秦襄意识到自己如此盯着一个女子看确实有些失礼,不禁失笑。 铁摩勒方想起刚才匆匆躲避,未来得及向秦大哥介绍救他的人,也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史红梅曾经认贼作父如此之久,想必她心中的悔恨已经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她的经历,她的遭遇,让他顿起怜悯之心,可是被王燕羽欺骗过的经历,让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只能暂且信之,没有确定之前,他不会贸贸然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为她计,也为自己计。 “秦大哥,我来介绍,这位是史姑娘,在飞虎山她冒险助我取回义父尸体,不惜受伤,后来我到范阳,我被羊牧劳抓住,也是史姑娘进地牢将我救出。”铁摩勒对秦襄解释道,只不过他刻意隐去了王燕羽悉心救他回范阳这一段,于情,他不想再跟王燕羽有任何牵扯,于理,王燕羽和王龙客是害死他义父的仇人,此生,已不共戴天。 歆玥心下冷笑,这个傻小子,还算有些头脑,知晓她的意思,却又故意不告诉秦襄他与王燕羽的遭遇,他当她不知晓,也说的天衣无缝。只可惜,她知道远比他多。 “哦?史姑娘竟如此厉害?不知是何方人士。”秦襄听完,有些疑惑道。 能在这范阳,安禄山身边动手救人,胆色本事必定过人,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她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我只能告诉你,我和铁摩勒一样,与安禄山有不共戴天之仇,目的无非是为了报仇,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抱歉,恕我无可奉告。若将军不信,我也无法,自当离开。如今你们既已见面,我也无需久留了。”歆玥说罢,身子往窗口移了移,作势便要冲出去。 “姑娘且慢,秦某不过是疑惑,既如此,秦某相信姑娘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安排我二人见面。”秦襄在前拦住歆玥道,语气中带着些歉意。 “史姑娘,秦大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身在贼窝,不得不小心一些,你莫放在心上。”铁摩勒上前抓住歆玥的手臂劝道。 两人都已经向她妥协,她若执意,便是矫情了,她可不是那样的闺阁女子。 “将军言之有理,是我莽撞了。”歆玥赔礼道,微微垂首。 秦襄面上有了些和悦的颜色,再看此时的史姑娘,昼亮的烛光打在她白玉般清丽的脸容上,让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像是半透明一样。或许是他多虑了,她真的没有恶意?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安贼献马进京,司马昭之心,别说是路人,就是路边的狗也该知道,偏偏皇上被他蒙蔽,执意宠幸,若不是他拼命进谏,恐怕安禄山就要带着六千人马,直捣京畿了。 “铁摩勒,按理说,你应该提早到后花园等候,怎么险些未到?”歆玥将注意力转移到铁摩勒身上,一是为了缓解此刻的气氛,她心中也着实疑惑,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司空凌安排的东西,为何没有带来? “说来奇怪,你走之后,有人继而将我引去一处密室,我出来之时险些被发现,这才匆匆赶来。” “这么说,这府内,还有高人指引?摩勒兄弟,如今安禄山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们必得小心为上。”秦襄说到“高人”二字有意无意的向歆玥看了一眼。 她眼梢一带过,假装没有看到,继而问道:“密室?你在那里去干什么?进去无恙,出来又怎会被发现?若有人存心要你性命,你现在恐怕早已被抓了。” 谋反?铁摩勒猛地一个激灵,听到歆玥的提醒,才想起自己在密室所见到的安禄山私自制作的龙袍玉玺,连忙告知秦襄:“秦大哥,你可知我在那密室里见到了什么?那安禄山竟然私造龙袍玉玺,我本来将东西带了出来,却不料途中被人袭击,将包袱给遗落。” 秦襄听到安禄山私造龙袍玉玺,愤恨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听到他接着说道没将东西带回又不禁失落,没有证据,单凭铁摩勒一面之词,如何叫皇上相信安禄山的阴谋? “你将东西丢了?”歆玥有些控制不住道。 她心底暗叫不好,她本与司空凌安排让他发现这私造之物由秦襄带回长安面圣,玄宗必然震怒,那么,远在长安的驸马安庆宗必定难逃一死,如此一来,她的仇也算是报了,王龙客也不必冒着危险去长安了....... 可如今东西丢了,玄宗必定不会相信他,安禄山势必派王龙客献马进京,这样的话,她的计划几乎落空了,她来不及思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接下来,她不能再露出破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襄沉默之后,一击桌面道:“明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范阳,安禄山必定会发现私造的东西遗失,想到府中之人,以他暴虐的性子,一个都不会放过!明日天一亮,我们即刻启程。” 第二十八章 :怅然远去(四) 翌日,范阳节度使府。 秦襄一人在前,安庆绪王龙客分立安禄山左右相送,安禄山挺着大肚子边走边惋惜道:“哎呀,秦将军,你这走得也太匆忙了,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喝一顿呢!” “呵呵呵呵.....”秦襄笑着拱手,“王爷的好意,秦襄下次再来领教,只是皇命在身,实在是不敢久留啊。” 秦襄转身对着安禄山,安禄山直起腰身,“好好好,那么一言为定!你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我老安领命,下半年一定进京面圣,到时候在长安,咱们再好好喝一顿!” 安禄山说完还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了拍秦襄的臂膀。 秦襄豪爽的答应,“好!秦襄在长安恭候王爷的大驾。” 安禄山与他一同欠身道:“一路平安,咱们长安见。” “秦将军,一路走好。” 秦襄与朝他敬礼的安庆绪回礼,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静立的王龙客,转身离去。 秦襄刚刚走出门口,安禄山便大步上前,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如雄鹰锐利,两腮边的胡须上下漂浮,肥壮的身躯稳稳定住,似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忽然听到他说:“这个秦襄有问题。” 安庆绪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皱着眉头,指着秦襄离去的背影,“爹,我看这老家伙,这一次对您挺客气的,不像有什么问题啊。” 安禄山摇了摇头,双手负立,挺起怀孕般的大肚,颇有些威严的教导安庆绪,“这就是问题,我虽然是王爷,他秦襄不过是个龙骑尉,可是他一向是眼高于顶,瞧不起我。” 安庆绪一边听着教诲,一边将左手上的戒指放在嘴边舔了一舔,王龙客在一旁冷眼看着。 安禄山继续说道:“不过他今天对我这般客气,又匆匆告辞,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他一捋胡须,叫来王龙客,“昨天夜里他去了什么地方?” 王龙客忆起昨夜自己见到司空凌的心烦意乱,只是在静书轩站了一夜,没有亲自守在秦襄房外,又未听到人禀告说秦襄出了房间,应该没有任何差错,抬头回答:“他一直在屋里,没有出去。” 安禄山闭眼沉思,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嘴里念着:“不对,不对!”他忽然睁开眼睛,“你赶紧追上去,就说我舍不得他走,一定要设宴送行。要截住他,不要让他出城,我去查看一下。” 王龙客点头答道:“是。” 范阳城门前,铁摩勒勒住缰绳,奔跑中的狂风吹散他披在肩头的长发,他凝视着城门楼上的“范阳”二字,想起昨日,王燕羽也是在这里跟他送别......他依依不舍。 秦襄驱马于铁摩勒身前,急急唤他,“摩勒,摩勒!怎么了,还舍不得走吗?” 他自嘲一样的笑着,“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是安禄山的老巢,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他眼底的那一抹冷寂,只是歆玥看明白了,秦襄策马狂奔,近身的十几名侍卫都跟随他的节奏,一路飞奔出城。 安禄山回到密室,空空如也的衣架书桌,让他忽然震怒,双手握拳捶打在桌上,紫檀木的上等桌椅立刻出现了几条裂痕。胡须散发瞬间被他的怒气震得四散开来,他厉声教训了昨夜在秦襄房外值夜的人,并直接将人踹死,让人将他拖下去活剐了喂狗。 与此同时,王龙客风尘仆仆的回来,见到被处置的人,眉头一皱,上前禀告:“王爷,属下带人赶到时,他们已经离城,据守城的将士说,他们个个都是快马加鞭而去。” 安禄山轻哼一声,“你立即带人,日夜兼程追赶秦襄,所有他带来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眼里流露出嗜杀的气息,他此刻恨不能将秦襄粉身碎骨,让他不能到玄宗面前告密。 王龙客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声立刻追了出去。 ....... 安庆绪大大咧咧的甩着胳膊在王府内游走,一边询问着下人:“上次买的那个香囊再多买两个,还有那个貂帽,买好了没有?” “买好了,买好了。”后面尾随的人弯着腰连连点头。 “小王子回来啦。”书厅中央正品茶的一人,见着安庆绪问候了一声。 安庆绪看见是羊牧劳立刻礼让三分,挥退了下人,独剩他们两人在一室。 “秦襄走的时候说了什么?”羊牧劳放下杯盏问道。 安庆绪一屁股坐上软榻,摇着头说道:“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啊,父王觉得他有问题,就让王龙客去追了。” “小王子,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外出,最好连王府都不要出,情况可能有变化。”羊牧劳提醒安庆绪。 安庆绪听到变化二字就惊慌的将双手放在软榻上支撑着,迅速围着羊牧劳绕了个圈,“有变化?什么变化呀?” “王爷可能,马上就要起兵了。”羊牧劳站起身,掺杂着灰色的白发被吹起。 “起兵?”安庆绪慌忙摆着双手,“不可能不可能,我父王还没准备好呢。”他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再说,我大哥还在长安呢。” “过些时日,恐怕王爷不想起兵都不行了。”羊牧劳嘶哑的嗓子说道。 安庆绪有些担忧,“先生,您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待王龙客献马进京,京城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王爷不起兵都不行了。到时候,你就是世子了。”羊牧劳举起双臂,向安庆绪宣告。 安庆面露喜悦,向羊牧劳一鞠躬,“我,不会忘记羊先生的恩德。” 羊牧劳十分满意的笑了笑。 王宅西院。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在柔顺的午后,王家小姐端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本倒着的书页。 长妈端着托盘从绿意掩映的丛草中露出身影,走到燕羽身边,将她手中倒着的书端正了放回她手中,摇着头叹气。 “哎,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路上可平安。” 燕羽恍然间说了句,“什么?” “小姐我是替你说的,没心思看书,是在想铁公子吧。” 第二十九章 :怅然远去(五) 燕羽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长妈,“铁公子?什么铁公子啊,铁摩勒算什么公子啊,只不过傻小子一个。” 嘴上说着的傻小子,憨傻的模样却不停的在自己眼前徘徊。 长妈扶着燕羽的肩膀,一个一个点着,“只怕在你心中啊,什么王子啊太子啊,都比不上这个傻小子。” 长妈话还没说完,挎着刀的刘大刘二匆匆路过,燕羽立刻叫住他们,“刘大刘二,你们干什么?” “小姐,公子让我们立即整装出发。” “对....对对,公子让我们整....整装出发。”两人一快一慢的说着。 燕羽古灵精怪的问道:“去哪里啊?”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不知道!” 燕羽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们的话一样,竖起食指指着他们,“不许不知道!” 刘大默默的低下了头,刘二挠着脑袋继续结巴,“出......出城。” 燕羽脑中绷紧了一根弦,哥哥此时要出城,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铁摩勒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假装问道:“出城,去干什么?”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追人!” 燕羽一下子惊慌失措,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真如她想的那样? 她甜美的嗓音变得紧张,“追人?!追什么人?” 刘大刘二说了句不知道,便一溜烟的跑去收拾行装了,一会儿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羽在走向花坛,满脑子疑惑的嘟囔着,追什么人呢...... 长妈跟随在她身后,不由得揪起了深红色长裙下摆,有些松弛的面容变得稍稍紧绷。她抬起左手比划着,“难道是......” 见到燕羽急忙递过来的眼神,她慌忙说道:“不会的,不会是铁公子的。” 燕羽的猜想也大概是这样,此时心中五味陈杂,自己费尽心思救了他,他与哥哥还是免不了大动干戈吗? 出了范阳城门的秦襄一行人,在山间策马扬鞭,似乎是日夜兼程地疲累,一个连人带马的倒下,队伍即刻停下,秦襄下马查看,一旁的众人扶着一个虚脱的士兵,秦襄上前问道:“怎么样,这位兄弟?” 那人苍白的脸色回答了他此刻糟糕的身体状况,歆玥和同样疲累的铁摩勒下马来到秦襄身边。 众人都提议休息片刻再上路,歆玥立刻反驳道:“不行,现在还未出范阳境地,安禄山的追兵随时都会追上来的。” 连日赶路显得风尘仆仆的脸颊泛着汗水的晶莹,她的目光却清澈而高远,神情坚定的逼人,一洗胭脂的娇慵,若山间有泉流淌,若林间有风轻柔。 秦襄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这样,跑不动的人,原地隐蔽起来,其余的人,继续跟我跑。” 众人即刻斗志昂扬,迅速变化阵型。 他回头看向歆玥,歆玥直白道:“将军不必忧心,我无恙。”他转向铁摩勒,将手放在他肩上,“铁兄弟,你大伤初愈,还能挺的住吗?” 铁摩勒简单的答道,:“我没事。” 然而他话音未落,扬长的号角声已在远方响起,深远而悠长。 “来得好快啊。”秦襄面色凝重。 ...... 一盏茶的功夫,王龙客就已经率着追兵赶到秦襄的队伍,砍倒的树木作为屏障,训练有素的军队焕发出奕奕神采,箭在弦上,秦襄挥手一声“射!” 箭矢如纷繁的细雨,穿空而过,稍有不慎的追兵被猝不及防的突击所震慑,人马惧惊,有的甚至跌落马下。 不消片刻,前方的人已经鳞次栉比的倒下,唯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过重重箭矢,直冲到横栏在路中的粗大的枝干面前,驭马纵跃,秦襄令众人分为两股,一则继续射击后来追兵,二则抽出刀剑与冲过来的人厮杀,一时之间,僻静的道路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激烈叫喊。 一匹马上承载着神色匆忙的两人,铁摩勒带着歆玥策马狂奔,想起她方才在危急时刻做的决定,竟然比驰骋疆场多年的秦大哥更加睿智,心里不禁生了敬佩之意。 他在节度使府遗落了东西,安禄山才派人来追击,必要杀他灭口,而秦襄身有官职,没有证据到了圣上面前也是无可奈何,暂且可以不动他,所以只要他不出现在秦襄的队伍之中,他和手下的士兵就没有危险,追兵会一路追着他们,而疏忽了秦襄等人。他们便有了一线生机。 只是此时逃跑的歆玥和他二人,便担负着调虎离山的危险,他们手里没有证物,来的人怎么可能相信,只要取了他们的性命回去复命便是,他大伤初愈,眼前的史姑娘到底不知她武功如何,纵然她武艺高强,自己恐怕会拖累了她。 歆玥在途中已经大概想到安禄山派来追击的人不是王龙客便是司空凌,若是司空凌便好,若是王龙客,她亦已想好应对之策。 两人来到河边,只有一艘小船停泊在渡口,船家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船上小憩,见到他们要渡河,上来招呼着说节度使大人在追截朝廷钦犯,所有渡口,一概不能开船。 两人闻言,同时望向对方,悉数读懂了眼中的意思。 歆玥从腰间取出一个银锭子,放在船家面前,娇美的脸庞略显羞涩,“我们可不是什么钦犯,小妹与长兄只是私下出游,还请小哥帮个忙。” 船家老练的眼神从她的身上转到铁摩勒的身上,他急忙转过头去,船家将银子在嘴里咬了一口,得意跳上了岸,“等着,我去拿桨去!” 歆玥欠身微微一笑。 船家走远,铁摩勒红晕遍布的脸才转为正常的肤色,他再次吃惊的打量着这位父辈至交的遗孤,灵活应变的机智,美而不妖的婉转,处处都透着的高贵超然,使她看起来像天边璀璨的云霞,令人心醉神往。 他的注视没有持续多久,她平坦的眉目就如同山岭间的褶皱,陡然蹙起。 像是被敲了一棒的瞬间,她拽起铁摩勒跳上船舱,自言自语了一句,“中计了......” 第三十章 :怅然远去(六) 铁摩勒尚不明白她所说的话,呼啸而来的骑兵散落于眼前,他才恍然醒悟。 船家渡船的浆怎会离开船身,原来是借故拖延他们,好去通知官府,来追击他们。 情况迫在眉睫,他抽出佩刀二话不说便与来人厮杀在一处,歆玥无法,只得前去支援他,两人功夫相当,歆玥灵巧的动作却更胜一筹,这些普通骑兵倒也不必放在眼里,她师承王府统军,练功虽然懒怠一些,也总算上得了台面。 何况她曾经为了追上王龙客,在武功方面下过苦功,不是武林高手,也能自保无虞。 须臾功夫,追来的几十追兵已颓然倒地,他们两个丝毫无损,歆玥拉着铁摩勒,“不可恋战,大批的人就快要追来了,我们必定力不从心,快走罢。” 铁摩勒嗯了一声,随她走向渡口。 “铁摩勒,你这臭小子,还往哪里跑?”他们转身之际,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精精儿与王龙客已经飞身至眼前,精精儿笑咧着的嘴在看见歆玥之时,凝固了那么一瞬,这位姑娘不是......公子的...... 王龙客波澜不惊的眸子掠过歆玥,落在铁摩勒身上,轻笑一声,“没想到啊,你也参与进来了。”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使王燕羽千辛万苦救了铁摩勒,当他见到攻下飞虎山的仇敌,任何恩情也已被抛诸脑后。 俊秀的面容因仇恨而变得扭曲,漆黑澄莹的眸子中不断溢出嗜杀的气息,用尽全力握住的大刀开始颤抖,下一瞬间就会挥刀向前。 一只柔软的手掌在关键时刻覆上那支握刀的手臂,轻轻在他耳边细语,“我引开他们,你快走,必须趁机渡河,否则你性命堪忧,白费了我和秦将军的努力了!” 强劲的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到了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他完全忘了她说过她曾经是节度使府的郡主,死心塌地的相信了她史红梅的身份,绿林草莽,只谨记兄弟之义,可以为对方豁出性命,怎会独自逃生,他脱口而出,“史姑娘,我不会扔下你的。” 这句话不偏不倚的落在精精儿的耳朵里,王龙客过分的关注着她拉着铁摩勒的样子,也不知听到没有。 就是要他们放松警惕的这个状态,歆玥顿时眸色已深,侧身闪到他面前,一掌以迅雷之速打在铁摩勒的腰腹上,他整个人顿时向后倾,直直降落在渡口的那艘小船上,分毫不差。 歆玥看着安全落在船上的铁摩勒,大喊了一声:“带上信物快走!” 王龙客纯黑的眼眸泛着一丝浅浅的微光,握在手中的铁扇迅速飞了出去,飞向铁摩勒,歆玥一脚踢起地上掉落的刀刃,挡住他的铁扇,回头望了铁摩勒一眼,王龙客收回铁扇,未注意到自己身后出现的人影,王燕羽从他身后现出身影,目光掠过船上的铁摩勒和这个与王龙客过招的女子身上,她禁不住大叫一声:“哥哥!” 清新甜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失神的瞬间,已经有一道黑影闪过,刚才在他身边匆忙唤他的人,此刻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他怒急,冲上前朝歆玥大吼一声:“放开我妹妹!” 在局势外的精精儿见到小姐被人挟持,公子无暇分身,遂从腰间的皮革上抽出三枚铁钉,趁乱间朝燕羽身旁的黑色身影射去。 “噗.....”铁钉插入血肉的刺耳声划破此时的平静。 “史姑娘!” “歆玥!” 两道焦灼的声音齐齐响起,不同的称呼,叫的却是同一个人。 歆玥被腰间的疼痛感夺去知觉,架在王燕羽脖子上的刀却一分都没有放松,“别过来......”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歆玥捂住伤口的手抓上王燕羽的肩膀,不停的向后退去。 这一刻,王龙客眼里再没有其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妹妹,最在乎的女人,都在眼前,他忘记了去抓捕慌忙跑上岸来扶住歆玥的铁摩勒。 他盯着她,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散发着宝石般的华彩,又好像随时都能滴出水来,可是,他没有看见一丝担忧,她难道不知道她威胁他的筹码,是他此生最爱的亲妹妹么?她不知道他看到他们要兵戈相见,他会心痛吗? “史姑娘......”铁摩勒扶住歆玥,捂着她腰腹间血流不止的伤口,神色间的忧心忡忡,仿佛比伤的是他自己更甚,她又一次为了救他而受伤。 燕羽在冰凉的刀面上,见到了她思念之人的欢欣和愉悦,不言而喻,可现在她眼里看着的,不是她。 三人间极尽的距离,燕羽的声音,只在这个范围之内,“想保命,挟持我走上船。” 歆玥手上的力道不曾放松,她抬起头,清冽剔透的眸子回视着王龙客,“用你妹妹的命,换我们的命,你不会拒绝吧?” 王龙客沉痛的眼中似盈着浮冰,随着她一步一步的动作,他只觉得周身火烧火燎的痛,精精儿在一旁不停的向他挤眉弄眼,他狠狠的瞪了过去,精精儿顿时噤若寒蝉。 他只不过是想要救出小姐,讨公子高兴,只不过,意外之中听到公子唤了一声“歆玥”,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前不久刚刚去世的郡主的名字,而且,那位郡主似乎十分钟情公子,难道她没有死......? 燕羽玉白的肌肤上浮现出浅淡的血丝,她精致的面容上显现出的恐惧,令王龙客内心涩然,他再次让他的妹妹陷入了险境。 歆玥趁他们停下来思考的时候,与铁摩勒说了句,快走,两人架着王燕羽快速向岸边退去,其间王龙客没有再追上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们刚才交手的地方。 他沉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地方,她咬着快泛白的嘴唇,逼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才是你想要的,这是你该做的...... 王龙客温雅如玉的面容平淡的似这波澜不惊的湖水,看上去柔和,却是坚韧无比。 第三十一章 :怅然远去(七) 歆玥和铁摩勒一跃上船之前,歆玥扔下刀,一掌拍向王燕羽背部,她整个人立刻飞了出去,她们乘船一路远去,水中漾开的粼粼微波,一如她此刻痛如刀绞的心。 燕羽毫无防备的被击中,她感觉的到,刚才那个女子已经受伤无力,且手下留情,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她,她仍旧趁势倒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直到察觉到哥哥靠近扶起她,她才摸着脖子上的血痕,在王龙客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她看见哥哥眸中波光婉转的沉静,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并没有急着去追捕逆流而下的铁摩勒和那个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女人,只是牵起她走到一旁。 他转身的空隙,厉声对着精精儿说了一句,“还不去追!” 吓得愣住的精精儿急忙抱刀点头,撒腿就跑,去通知其他人来执行命令。 “燕羽,跟我来。”王龙客低沉的说。 王燕羽看见哥哥忽然间变得单薄无比的身影,独自走在前方,她心中隐隐跳动着不安的情绪,只能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回忆如潮水涌入...... 时光仿佛倒退了许久,那时候,岁月静好,人世安稳,一切,都还充满希望。小燕羽的前方有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俊俏挺拔,随风舞动的柔软的发丝犹如兀自起舞的蝴蝶,轻盈而撩人,少年初长成的容颜已是超凡脱俗的俊美无双,不知道令范阳城中多少闺阁女儿魂牵梦萦。 而他,离稚嫩的燕羽很近很近,小燕羽一张口叫哥哥,前方的少年就会回过头来对着她笑,那笑得接近奢华的高雅,宛如和氏美玉,只可偶遇,不可强求,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都会被他眼中的沉静梳理安抚。 时光荏苒,少年浅笑的模样一直徘徊在她心头。 可是,她心中为什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不装了?”前方之人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燕羽方才看到他们在远隔人烟的江边,落日下降的身影在微波荡漾的江面上碎了一摊,飘飘洒洒铺满了渐渐退潮的水面。 她知道瞒不过哥哥,也不会去辩解什么,她低头默认。 王燕羽猜测到哥哥要追的人是铁摩勒,在刘大刘二收拾行装的时候就趁机和他们一起赶了过来,正好见到他抓捕铁摩勒的时候,便自己送上门去,让他们借口逃跑,只是她没有想到,铁摩勒的身边,还有一个另外一个女子。 她看到那个女子受伤之时,哥哥眼里的疼痛和不忍,痛她人之痛,那个女子的身份,也值得探究一番。 王龙客撩起下摆,席地而坐,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缩短了许多,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身旁一株岸边杂草,似是漫不经心的说着:“燕羽,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傻小子了?” “在飞虎山救他,去我药房里偷药的,都是你,是吗?” 他直接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不留余地的打开她尘封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她总想不到,她再怎么极力隐瞒的事实,在哥哥的眼里,早已如明镜一般的清楚。 她不喜欢哥哥窥尽世事的精明,她不想交出自己最真实的心。从小到大,她很爱哥哥,很听哥哥的话,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她不想在他面前透明的像一张白纸一样。 她带着怒气的朝着王龙客说:“你少来套我话!” 王龙客手中玩弄的野草应声而断,柔软的蒲丝斩断殆尽,盛开着一株生命,刹那间消逝在这世上。 她敏捷的话语,应正了王龙客心中的想法,他扶着燕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燕羽啊,咱们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可千万不能骗我。” 燕羽看到王龙客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闪烁,心虚的说:“反正......反正我不许你杀他!” 王龙客放开燕羽,落霞映着他鸦羽般的睫毛,闪烁出金色的光芒,“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喜欢上那个傻小子了!” 他背对着燕羽,薄唇微抿,“告诉你,你必须对他死了这个心!” 燕羽脱口而出便问他为什么。 江边的风清凉又带着丝丝寒意,他如瀑的长发在双肩上飞舞,“因为他的义父死在我们手上,他跟我们势不两立。” 似乎奋力的想辩解,燕羽告诉王龙客:“可是,他的义父是死在羊牧劳手里,既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他就算报仇,也不应该找我们啊。” 王龙客轻笑一声,“是,他的义父不是我们亲手杀的,可是,他的死与我们脱离不了干系。你想想,以那个傻小子的性格,他会跟一个杀父仇人谈情说爱吗?即使你对他再好也是没有用的,况且,还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燕羽顿时觉得气愤,哥哥能够喜欢铁摩勒那一边那个叫歆玥的女人,自己就非要对铁摩勒死心吗? 她倔强的脾气,让她没有思考便对着王龙客大声说出:“那你就可以喜欢那个歆玥吗?!” 燕羽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大海里,王龙客内心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他手中的铁扇被攥出了汗水,歆玥伤口中涌出的血液和她与司空凌携手在他面前走过的场景,毫无顾忌的肆虐着他的心。 温柔的秀色从脸上褪去,他的脸色阴沉的像快要下暴雨的六月天。 燕羽灵动的双眼忽而抬起,她看见哥哥眼睛里浑浊不堪的墨色,眼底的血丝在眼白里蔓延,她突然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了。 她明知哥哥很在乎那个女子,她看清了哥哥心里的心痛,此刻却拿着他的伤口来泄愤,她头一次为了别人而伤害了和自己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哥哥。 她像走上前的跟哥哥道歉,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离开她的视线,临别前,燕羽听到他冷静坚定的话语,“燕羽,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跟他是两个阵营的人。” 两个阵营,不共戴天么...... 她不信。 霞光铺满整片江面,像海底长出的瑰丽珊瑚,美的妖娆,凄凉。 第三十二章 :怅然远去(八) 铁摩勒与歆玥渡江逃出了范阳,歆玥伤口未及时治疗,感染恶化,伤口边缘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铁摩勒无奈之下将她安置在附近的一家客栈,大夫说她伤的不轻,前些时日似乎又落下病根,还好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尚可恢复。 歆玥无力的斜倚在床边,泛白的嘴唇被苦涩的药水染上了些颜色,不至于看起来吓人。 “总算好些了。”铁摩勒在一旁长舒一口气。 史姑娘又救了他一次,而且又为他受了一次伤,他欠她的情,他内心总是十分愧疚。 歆玥不禁觉得好笑,若是以前,她肯定要笑骂他一顿,你个笨蛋傻小子,老娘就是骗你帮我报仇来着,别拿那铭感五内的眼神望着我! 铁摩勒一掌拍在自己膝盖上,恍惚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史姑娘,我们逃了出来,秦大哥那里还没有消息,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歆玥眉目有些凝重,转而一想,却又放松下来,她倚靠着床沿坐直身子,与铁摩勒对视,“我们既是以证据引开王龙客他们,秦将军那里便没什么危险了,毕竟他是朝廷命官,此次来宣旨又是钦差大臣的身份,安禄山目前还不敢动他,应该只忙于追查我们二人身上的证据。” 说到证据,歆玥不免疑惑,铁摩勒不是应该在司空凌的安排下拿到证据逃出来,怎么回险些被发现了? “铁摩勒,当时情况匆忙,我们也没细问,你那时在王府看到证据,已经取出,又怎么会被发现?” 铁摩勒在屋中来回走动,也不停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说与歆玥,“那时我将东西绑在腰间,刚一关上门,就被一把飞镖击中,将我身上的证据包袱划破,后来王府侍卫赶来,我根本来不及观察周围,便匆匆逃跑。” 歆玥正疑惑间,却又听到铁摩勒一个激灵的说:“我转身想捡起包袱的时候,看到暗处隐隐藏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辨认不清的相貌,你说,那会是什么人呢?” 这么说,有人在司空凌的计划之外,故意截下了铁摩勒的证据,而这人没有抓住他,必定不会将证物还给王府,他也要安禄山谋反的证物? 能在节度使府中,截取谋反的证物却不被发现,难道是府中之人? 歆玥需要时间去清理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问题,便告诉铁摩勒让他先去接应秦襄,自己在这里等他们,铁摩勒担忧她的伤势不放心她一个人,终究拗不过她,秦襄的安危,在他心中也十分重要。好在脱离了范阳境地,安禄山的人一时半会儿大概也不会追过来,他吩咐了客栈的人照顾好歆玥,便出去寻秦襄等人。 王龙客搜寻铁摩勒无果,返回范阳节度使府,猜测安禄山必定为没有取回证据震怒,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安禄山庞大的身躯倚靠在纯金打造的软榻上,手中握着羊脂白玉樽,笑眯着眼睛对他说:“司空凌已经都告诉我了,你与那人打斗中不慎将证据沉入江底,虽然没有追回,倒也处理的干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王龙客挑眉望向侧立一旁的司空凌,只见他岿然不动,如一座雕像般稳固,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向司空凌客气道:“将军帮在下传达,实在慷慨,感激不尽。” 司空凌破天荒的在安禄山面前和颜悦色的与他说:“同为王爷效力,何须客气。” 他冷峻的面孔上挂着一丝邪魅的笑容,似乎有意无意的暗示着什么。 安禄山十分满意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此次献马进京,也就多了一分胜算,这险中求胜,少不得要他们齐心协力,才能共谋大业。 安禄山缓慢的挪动了一下,吩咐道:“此去长安,你二人必要像此刻这般齐心协力,救出世子,必要时,冲进皇宫,活捉皇帝!共成大业!” 二人难得的异口同声道:“是!” 安庆绪在一旁象征性的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仍旧是一脸憨笑的模样,又让人觉得有几分痴傻,不禁好笑。 司空凌嘴角微挑,安庆宗有这么个弟弟,本可以高枕无忧的做他的世子,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这个痴儿取代的一日吧,羊牧劳要自己辅佐他,果真老谋深算。只不过,辅佐与否,安庆宗都必死无疑,为他自己,为歆玥! 纵观王龙客,面目平淡,不喜不忧,只是那双眼睛里纷杂的色彩,令人有些望而生畏,他暗自垂眸,安庆绪此番状况,必不是将来继承大业之人,即使王爷将来打下江山,也会完完全全的败在他手里,何况,他身边那个野心勃勃的羊牧劳。 安庆宗才可助王爷成事,若他死,大业无后继之人,若他不死,歆玥之仇不报,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便像是燕羽所说的那样,自己与她,同样会是两个阵营的人。 他究竟该如何? 这个问题久久徘徊在心中,王爷,他效忠的主上,歆玥,他心底的最想呵护疼爱的人...... “很难选择吧?”从旁而来的嘲讽之声,他转而看着提刀而立的司空凌。 王龙客勾唇一笑,目光沉静如水,朱唇轻启,“不劳将军费心了。” 司空凌恢复了冰山面瘫脸,语气冷的像漫天白雪的冬月,“我自然没有那个闲心,只不过,这种容忍的日子,也快过完了,我还真是期待啊。” 容忍?快要结束了?司空凌你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小看了本公子? 王龙客不以为意,平静恬淡,走在司空凌之前,不徐不疾地说着:“在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只不过,此次事关重大。你能容得下,是你的气度,能不能让你的容得下,是我的本事。咱们拭目以待。”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打道回府,丝毫不顾后方的司空凌,那张冰冷的面孔。 司空凌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生出骇人的怒气,而他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冷硬,嘴角的笑意宛如一枚锐利穿骨的利剑。 王龙客,我们拭目以待,谁胜谁负?! 第三十三章 :融入红尘千里(一) 一弯新月如钩,高挂在墨蓝色的夜穹之下,撒着极为淡薄的清辉。 长安城内,铁摩勒与歆玥并肩立在秦府之中,少年清澈如水的眸子,转向身旁的女子,“史姑娘,路上来不及仔细照顾你伤势,回京复命又走得急,你现在感觉可好?这长安城里医术高超之人数不胜数,你若不愿见生人,我可以带你去别处医治。” 未点朱唇的嘴角弯了一弯,“无碍。” 铁摩勒听到她简洁的话语,也不再多言,扶着朱漆的梁柱,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浮现出与他年纪的不符的忧愁黯然。 歆玥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偏生了打趣他的念头,“花前月下,美人在侧,你还在感叹什么人生无常?” 铁摩勒被忽然的一句玩笑,糊弄的羞红了脸,虽说男儿勇猛刚强,却总能被女子的一句话,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所撩拨,而心神荡漾。即使在风月之事上有些愚钝的他,亦不例外。 歆玥闲来无事的玩笑,让他又想起了那天真活泼的少女,跟她一样美好的年纪,在这长安的东平王府扮作一个梁上君子,帮他偷地图,救姑姑,后来她一手覆灭了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美好的曾经。 王燕羽在花香四溢的山间,因为受伤的腿,蹒跚的移动着,水灵灵亮晶晶的眼睛里的干净澄澈,是他心底最美的风景。她念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他看见山间飒飒作响的风将她蓝色的衣裙吹的翻飞舞动,像那兀自起舞的蝶,纯洁而美好。 铁摩勒却结结巴巴的憋出一句:“可是......可是大仇未报,如何同游?” 王燕羽不知是恼他没情趣还是闲自己话说的不够明白,忍着痛跺了跺脚,扔下了一句:“报仇?天下!你们男人满脑子都是这些吗?”便匆匆离去了。 他现在细细想来,才知道她那时的赌气,并非因他一人吧。 “如今我大仇未报,安贼狼子野心,即便是风景如画,美人如玉,恐怕也没有那个心思吧。” 歆玥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个傻小子,倒是改变了不少,从范阳归来的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如今进了这里,总算见他放松了一次。 她现在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在他松懈下来的时候,“我们这次没能取证,秦将军不敢贸然上报,只能暗中部署,你说这次安禄山献进长安的良马,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铁摩勒面色凝重,浓黑的眉毛不由自主的蹙在了一起,却又似沉不住气一般,一拳打在了柱子上,“你说这皇上,别人都要来反叛了,他还当宝贝一样宠着,明摆着放了一群贼进家了,还不觉悟!” 歆玥凌厉如刀的眼神立刻杀进了他眼中,“在哪里都不要忘记隔墙有耳!这话你自己知道便好,若有功夫,你该多向秦将军学习一番。” 她始终暗自摇头,他绿林草莽的无知仍然不可忽视,不像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疑云密布,暴躁易怒的性子,还是要多多磨练为妙。 在这方面,她还得多下功夫才是,她继续诱导他:“此次事关重大,将军的部署再周全,也难防圣上不信,安贼狡猾,如今,倒是该多想想,后面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手背上传来的疼痛感刺激到了铁摩勒,他沉不住气,所以屡遭王龙客算计,被王燕羽欺骗,听到史红梅的提醒,也令他茅塞顿开。 现在的局势,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一旦安禄山的人马进入长安城,稍有不慎,长安禁军未必能完全控制动乱。到时,百姓必遭战乱,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皇宫圣上,无奈皇上始终对安禄山深信不疑,若无证据,他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铁摩勒猛地一回头,飘逸的长发在夜风中舞蹈,眼神渐渐变得犀利,“我们只有在他们进城之前,取得证据,将他们拦截,然后控制住他们。” 歆玥粲然一笑,很好,他开窍了,只消她加以引导。 他忽而明灭不清的面容,又显得迷惘,他开口:“可是,在范阳我们没能拿到证据,如今在长安,要如何取证?” 歆玥抬头看向一星寥落的夜幕,眼神的凄婉哀伤像是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带着伤口的嘴唇苦涩一笑,“安禄山献马进京的目的,还有什么呢?” 铁摩勒冥思苦想,始终猜不透她话中的意思,除了在京城动乱,难道他还想活捉圣上? 歆玥淡淡的目光落在铁摩勒眼里,仿佛星光火海,他看到她口中的字形:驸马府。 .............. 驿馆内,王龙客独坐在房门外。 他总喜欢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夜色中好似一抹云朵般轻飘飘的,只有他知道,这纤尘不染的白衣,却像千斤巨石一般的沉重,压在他的肩头。 他的衣裳是最容易弄脏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奇迹般的洁净,时时刻刻都是一尘不染的白,只有他知道,他这身洁净的衣裳,曾经染过多少鲜红的血液。 “哥哥。”澄澈空灵的嗓音响起,燕羽在身后轻轻唤着他。 一向对妹妹宠溺到让旁人眼红的他,此时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对她露出英俊的笑容,只是冷冷淡淡的问她:“还是来了?” 燕羽抿了抿嘴唇,水灵的眼珠转了转,靠近他说道:“我只是不放心你......” 王龙客仍旧岿然不动,月光下冷峻的侧颜只让人觉得他清贵逼人。 他揉了揉眉心,闭上双眼,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不放心我,是吗?” 燕羽不动声色的坐到了他身边,向小时候一样,把哥哥惹生气之后,静静的爬到他身边,往哥哥身上一歪,拽着他的衣袖就开始不停的撒娇,这招屡试不爽,每次都能让怒气未消的王龙客哭笑不得,最后伸手在她额前一弹,她做的错事,就像天边浮云,随着哥哥温柔的一笑,烟消云散。 王龙客仍旧雕像一般的稳坐,就算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也没有睁开休憩的双眼,这最为脆弱的时刻,他身旁还有一个妹妹,他从小如掌上明珠般疼爱了十八年的妹妹。 现在,还在他身边....... 第三十四章 :融入红尘千里(二) 只是不知她心里的哥哥,是否向从前一样重要。 王龙客看着那个襁褓中软糯的小身子,已经长成他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真想感叹一句:岁月不待人。 每次看到她渐渐成熟的模样,他高兴之余,心里却总有一丝惆怅,妹妹大了,该出阁了,不是吗? 而她心仪之人,是自己的仇家,又要如何解决?他们的相遇,真的是天命使然吗?他辛苦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会有被揭开的那一天吗?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最珍视的亲人离开他,他的妹妹,他的燕羽...... 王龙客拍了拍燕羽的肩膀,终是没再说什么,起身道:“天色很晚了,既然来了,就好好休息吧,别让我分心。” 燕羽拉住王龙客的胳膊,踌躇半晌,活泼的小脸儿有些纠结的神色,在月光下,显得灵动可爱。 他扶起燕羽的肩膀,俊朗的面容上绽开舒心的笑颜,伸手在燕羽的鼻头上一刮,笑道:“丫头怎么了?” “哥......哥哥,那天我听见你叫那个女子歆玥,她是,什么人啊?”燕羽面对着王龙客,清亮的双眼,映着他渐渐沉下的脸色。 王龙客骤然间握紧双手,墨色的水眸中拘着的点点星光,就在那一刻缓缓淡去。 他抬起双眼,仰头沐浴着月光,仿佛那遥远的月亮上有着他最期望的,却永远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沉寂如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们周围,不得解脱,两人皆是那般安静。 “燕羽,早点休息吧。”王龙客捏了捏妹妹的肩膀,轻声说道。 燕羽还没来的及再说些什么,视线里便只剩下哥哥翩然远去的背影,墨蓝的夜幕中,一袭孤单的白影...... 正如王龙客所说,夜深了,燕羽一直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她在想那个受了伤的傻小子,是否已经伤愈?他身旁那个令哥哥黯然神伤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哥哥口中的歆玥,铁摩勒声声唤着史姑娘...... 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燕羽脑中清晰起来,只有一面之缘,她可以准确的拿住自己当哥哥的命门?铁摩勒对她珍视非常? 歆玥......史姑娘...... 娇嫩的手掌不意间拍在近身的假山石上,透出一道道红痕,一个模糊的身影穿入燕羽的脑海,那女子,是她......! 晨曦的薄光渐渐清明,硕大的圆日毫不吝啬的高高挂起。 铁甲红袍的秦襄与一袭深蓝紧身长袍铁摩勒在宫墙之内,漫漫巡视。 名为巡视,只不过是照例每日在宫中走走看看,有无异常情况,粉饰的太平之际,皇宫之中,内有侍卫,外有禁军,倒也不大可能有异常。 铁摩勒百无聊赖的到处晃荡,皇宫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馥郁芬芳,各处富丽繁花之景,数不胜数,在他眼里,却没有飞虎山那样的勃勃生机,只是以供皇上嫔妃们的赏玩,无自然生韵之美。 “铁兄弟,这些日子,可还习惯吗?”秦襄出声道。 铁摩勒侧身注视着秦襄,“秦大哥,每日在这宫中也只是例行检查,无甚可忧。” “哈哈哈哈.......”秦襄大笑,“你啊,是没有这么拘束过,所以觉得不自在。” 铁摩勒听了秦襄的话,顿觉好笑,他从小在山野中长大,江湖里漂泊,还真不曾拘谨。“秦大哥,这你都知道,我还真是不大习惯。” 秦襄像长辈一般,将手放在他肩上,有些语重心长道:“如今世道不济,安贼狼子野心,圣上不防,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对了,秦大哥!”铁摩勒似是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情,回握住秦襄的手,“我与史姑娘探讨安贼此次献马进京的意图,恐怕是为了保护他在长安的儿子,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届时,人赃并获,皇上必不会再受安禄山的蒙蔽!” 秦襄对铁摩勒说出这样清晰的局势分析,讶然之际,更多的关注是他话中的那句“史姑娘”,他匆忙未及思量,这个范阳遇到的神秘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救助他们又有何目的?抑或说,是敌?是友? 多年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女子,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扑朔迷离的身份,又是怎样的? 铁摩勒见秦襄犹疑许久,不禁说道:“秦大哥,你不必如此怀疑她?” 秦襄捋了捋腮边的短须,笑着问道:“摩勒兄弟,你如此肯定她的为人?又不肯告知我,必有你的原因,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凡事多留心一些。” 铁摩勒点了点头,浓黑的峨眉蹙紧了又松开,仿佛经历了好一番思考。 他叫住秦襄,“秦大哥,史姑娘她其实是家父故人遗孤,你还记得姑父曾向你提及的当年安禄山屠杀之后,我们三家的孩子除我以外,都下落不明吗?” 秦襄回想起去范阳之前,夏凌霜将他们姑侄三人带到自己府上养伤时,提起过,史逸如之女红梅,段大侠之子克邪都在大战中失散了,三家的孩子中,唯独救出了铁摩勒一个。 他疑惑道:“难道她是......?” 铁摩勒双颊微红,笑着点头,“没错,史姑娘就是当时史逸如伯父失散的女儿史红梅!” 秦襄听到后有些欣喜,“这若是真的?当真值得庆祝啊,摩勒!” 铁摩勒与秦襄边走边说道,“伯父伯母已经辞世,她也是历经苦难,在这之前,她曾经几次三番的救过我,险些丧命,我想,如果她是假的,也不必如此费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何况当时,我是个除了仇恨一无所有的人,除了真正的史红梅,她似乎没有其他目的来接近我了。” 秦襄听他如此说,心下宽慰不少,当即笑着要回府庆祝这件喜事,却被铁摩勒以史姑娘不喜公之于众而劝阻,秦襄见他坚持,也不好强求,只说要他多照顾史姑娘一些。 铁摩勒点头称是,两人一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离开皇宫,回到秦府。 第三十五章 :融入红尘千里(三) 歆玥在秦府与秦襄铁摩勒共饮,明显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再加上已经与铁摩勒姑父一行人和夏凌霜照过面,他们对她的来路,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反而表现的那么亲切,想来她“史红梅”的身份已经被接受了,倒是不知道铁摩勒那小子对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对她这么容易接受。 即使这样,她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人不是江湖前辈就是朝廷命官,一个糊弄不过,就会被拆穿,就算司空凌派人保护她,她所计划的也会功败垂成。 只是不知,铁摩勒有没有将她歆玥郡主的过往透露,照今日情形来看,她还是得小心翼翼。 若不是那碰倒酒杯的一瞬间,她至今还是毫无破绽的,饭席间秦襄向她投来的警惕的一瞥,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砰......”歆玥手边的酒杯就这么跌下了餐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慌忙伸手去捡起,却被一旁豪爽的夏凌霜扶起,她托起歆玥的手臂,笑了一笑,道:“不碍事,史姑娘不必如此拘谨。” 面前之人真诚的笑颜不知何故让她觉得十分刺眼,是因为王龙客喜欢她吗?他在东平王府设伏抓她,她亲眼见到他没有成功之时,眼底的失落。 若说她对夏凌霜没有敌意,她还真的做不到。女人会嫉妒的天性,没有人例外吧,若是王燕羽知道铁摩勒与如此温柔体贴又医术高超的韩芷芬订了婚,她该如何自处...... “史姑娘,你可有伤着?”秦襄放下碗筷,面露关心道。 歆玥面上微微泛红,长长的睫羽下如同林间的树影,澄澈的眸子里带着她少有的柔和,她颔首道:“我实在不懂事,还望各位见谅。” 席间众人见她羞怯,哈哈大笑一阵,也不说些什么了,唯有秦襄注视了她少许时候,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此次安禄山派王龙客献马进京,意图不言而喻,只是此人武功不可小觑,又是安贼帐下第一谋士,恐怕不好对付啊。” 便是在方才秦襄提及此次献马进京的人时,歆玥一时未忍住打翻了酒杯,他继续商讨下去,除了要众人为他筹谋,也是要看看歆玥如何反应。 歆玥自知,秦襄纵横官场多年,绝不会对她如此放心,他在一步步的试探她,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襄提到王龙客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不复方才的惬意,独段珪章颇为平静。 歆玥旁边的夏凌霜听到这个名字,却有些不受控制一般,纤细的手指蓦的握紧,眼神由平淡转为凌厉,嘴里恨恨道:“王龙客武功很高,为人却极其卑鄙,诡计多端,将军,我们不能不防啊。” 诡计多端?为人卑鄙?歆玥在一旁听到夏凌霜的高谈阔论,真是忍不住想叫王龙客亲自来听听,这就是别人眼中的他,夏凌霜能如此说,想必在王龙客手上吃了不少亏,才甚有了解。 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有些难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沉闷的透不过气,在众人面前,也只能表现的平淡无奇。 秦襄打量的目光睇了她一眼,歆玥猝不及防间冒出冷汗,双眼不敢直视秦襄,低下头去,却听到秦襄轻笑一声。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结束,歆玥才稍稍放松警惕,秦襄唤铁摩勒最后那一句让他一起去接王龙客面圣,直叫她打了个寒噤。 她一路心不在焉的走回秦襄为她安排的房间,关上房门,终于一步跌倒在地上,双腿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自己日渐消瘦的身躯。 歆玥在原地呆滞许久,才从双腿麻木的感觉中找回思绪。一听到他即将来到长安的消息,她早已乱了章法。 尽管她做到了对自己下手,以身体上的痛觉来提醒自己,他和她,已经分离,那些暖心的,眷恋的过往,都只能是过去,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那么痛,那么难受...... 长安城外。 暮色四合,橙黄的光亮打在一身漂白如洗的衣衫上,浅浅淡淡,十分好看。 “吩咐下去,今夜好好休养,明日一早进城。”王龙客目不斜视的说着。 一旁的精精儿弯着身子点头称是,离去之际,他又犹豫道:“公子,这司空凌还未现身,咱们是不是......” “不必等他,他必不会同我们一起。”王龙客语气中的坚定,仿佛是在说一个十分亲近的熟人一般,他抽出铁扇,“啪”的一声在身前打开,轻摇慢晃。 蓝色丝线绣着的领口上,几缕碎发随着他摇扇的节奏摆动,轻盈而娇柔。 “清点好马匹和人数。另外的人,要安排好,不得有一丝懈怠。”王龙客沉声道。 “是,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我们出发之时,就已经派人打入刑部,此时,应该有所部署了。” “一定要留意司空凌的动向,有他的消息,必须立刻来报。”铁扇被他拢在掌心,轻轻敲击着。 “公子,小姐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精精儿交待清楚,便退下了。 临走前,王龙客让他去告诉燕羽,今日早些歇下,不必来找他了。 这安生的最后一日,他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便是那生死漩涡,保全自身,保得世子,是场等待着他的硬仗。 天边的晚霞璀璨的像是上等的锦缎,颜色渐深,他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烛台上的微弱的焰火在他眼中跳动,静坐下来,才能理清此刻的思绪。 他在想,歆玥此刻,必定也在长安,此次,他们又是以怎样的场景相见,铁摩勒的那一声“史姑娘”,让他顿时想起许多,飞虎山的相遇,范阳府内她和司空凌的如胶似漆,一次次的,都是精心准备好的,他不愿相信,到如今,也不得不信。 歆玥接近他,跟他在一起,是为了报仇吧...... 在他手下两次救走铁摩勒,若不是他不去深究,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隐瞒了她,她却这样利用他。 第三十六章 :融入红尘千里(四) 他多么想念曾经的歆玥,那样纯真的笑容,只为他牵动的一颦一笑,只为他的心动。 而今,终是被那仇恨的火焰,烧成了齑灰...... 如果,她出嫁时,他不顾一切的阻拦,今日的局面,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 可惜,他不能,也不会...... 歆玥在他的心中固然重要,也不能动摇他十年的信仰,十年的努力。 跳动的妖冶的火光渐灭,掩住一双透着无尽疲倦的墨瞳。 次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圣上传召献马进京之人,予以嘉奖,赞安禄山治军有方,望卿好好镇守边防,王龙客代王爷谢过恩之后,便退出金銮殿,回到驿馆。 途中偶然遇到巡视的秦襄和铁摩勒,他笑若春风,秦襄脸色如常,不与他周旋,只是他身旁的铁摩勒,看到他不骄不躁,几乎是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倒颇有些令他意外,按照他的性格,不是早该与他算算杀父之仇的帐了,或是碍于皇宫之内,不敢动手吧? 他冷笑着从铁摩勒身边走过,犹如一阵冷风刮过,让人不寒而栗。 东平王府。 王龙客从皇宫中出来,并未返回城中该住的驿馆,而是一言不发的直奔东平王府,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 径直来到花园中的莲池边,那些春光中早生的青莲花,敛去玲珑的尖角,飘摇一夏,终于枯萎在这冷然的秋风之中。 荷塘边上,伫立着一袭浅金色的身影,发冠高束,额前饱满,不见一丝碎发,显见高贵肃穆的气质。 王龙客上前一步,弯身道:“参见世子。” 安庆宗立刻转身扶住他,笑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此番前来,辛苦公子了。” 王龙客淡淡回道:“为王爷尽忠,乃属下之责。” 安庆宗有些碰了钉子的感觉,从王龙客入府以后,他百般拉拢,甚至不惜让歆玥缠着他,他却偏偏不领情,不扶持他们年轻一辈中任何一位王子,包括他这个世子,只一味听从安禄山的调遣,为他父王所用,这也是为何,他在府中的位置屹立不倒,就连他这个世子,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安庆宗委婉一笑,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笑道:“公子是我府中第一谋士,自是睿智无双,此次由你坐镇长安,我可高枕无忧了。” 王龙客听了一番话,略觉好笑,安庆宗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可谓不小,究其根本,只不过因为二王子安庆绪身边有个阴险非常,又武功在他之上的羊牧劳,令他寝食难安,时刻担忧那个憨傻的弟弟被羊牧劳撺掇着抢了他的世子之位,还有可能是太子之位...... 尤其一想到安庆宗利用歆玥,险些害死她,他心里的厌恶油然而生,若不是王爷命令已下,他绝不会来营救这个人。 安庆宗见他不曾答话,有些为难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他抬头对安庆宗微微一笑,“世子,实不相瞒,此次,司空凌也与属下同来营救世子,只是他此刻尚未现身,在下若现在将世子送出,无接应之人,恐生弊端。若是一个不小心教人发现些什么,只怕会危及世子。” “什么?!司空凌!他....居然也来了?”安庆宗一听到司空凌的名字,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有些颤抖。 这微妙的一切,被王龙客尽收眼底,安庆宗用的着如此忌惮司空凌?他知道司空凌为了歆玥,可以掩饰着对安庆宗莫名的敌意,只是,他想不明白,安庆宗如今这般反应,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有什么事情,在他掌握之外...... 如果有,便只有那一件。 安庆宗突然抓住王龙客的手臂,神色慌张道:“公子,你务必马上安排,安全送我出城,让我与父王汇合。司空凌那边,且不去管他......若他日我荣登大位,必不忘今日相救之恩,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王龙客睨了眼被安庆宗紧紧抓住的袖口,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他睇给安庆宗一个放心的眼神,缓缓说道:“明日午时之前,属下会到王府拜访世子和康王妃,请世子稍作准备。” 安庆宗吃了一粒定心丸,整个人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王龙客转身告辞,安庆宗叫住他,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朝他一揖,“劳公子费心。” 王龙客回礼,转身离去。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在他离去时,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安庆宗一直站到日光稀薄,俊朗的面容变得狰狞,不复刚才与王龙客交谈时的雍荣华贵,双眼散发出凌厉的气息,一拂长袖,恨恨道:“王龙客,司空凌,既然你们都如此眷恋她,待我回到父王身边,一定尽早送你们下去与歆玥陪葬!” ....... 着手安排好明日送安庆宗出城的一切,王龙客已是有些疲倦,这些日子,燕羽,歆玥,王爷,无数的梦魇,让他不曾歇过,这一场仗,才刚刚开始...... “哥哥......”澄澈空灵的嗓音响起,燕羽从背后抓住他的袖子,左摇右晃,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着弹了弹燕羽的鼻尖,“还不睡么?” 燕羽耷拉着脑袋,摇摇头,厥起樱桃般可爱的小嘴,说道:“睡不着,哥哥陪我讲会儿话吧。说不定啊,我一会儿就能睡着了!”调皮完,还不忘朝王龙客吐吐舌头,真是让人怜爱至极,怎怪的她的哥哥这般宠她。 王龙客拉着她在桌边坐下,举起铁扇,略施小惩的在她发上敲了一记,无奈的笑了笑。 记忆中,有多久没有跟这丫头好好坐在一起说过话了,自从派她去了一趟飞虎山,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也不缠着他闹着要玩了,他是否感庆幸,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遇到什么就缩在她怀里的趾高气昂的小不点了。 “哥哥,你今天进宫,皇上说了些什么啊?”燕羽乖巧的坐在他身边,不经意的问道。 然后她感觉到这一句话,让哥哥周身的气息骤冷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留恋,弥足珍贵 王龙客提起桌上的绿玉茶壶,自酌了一杯,慢悠悠送到嘴边,在鼻前一晃,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方才入口。 燕羽知道,哥哥一旦不理睬她了,就是不愿意答话了,也怪她着急,想从哥哥口中得到些有关,有关铁摩勒的消息,却找了个无比愚蠢的话题。 皇上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些套话,这种话哥哥从小听到大,她也耳濡目染了许多,怎还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她不禁地下了头,在哥哥面前,她永远藏不住秘密。 沉默持续到王龙客将杯中之水饮尽 “今日在宫中,铁摩勒与秦襄在御前行走。”王龙客低沉的嗓音说道。 燕羽倏地抬头,清亮的双眼盯着王龙客写着疲惫的面容,她的心蓦然一痛,从前,她是哥哥最好的助手,现在,只能让哥哥烦恼了。 “燕羽,晚了,休息吧。”王龙客道,喑哑的嗓音,仿佛已经不想再开口说第二句话了。 燕羽握起王龙客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不再说话,退出了屋子。 王龙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眼中布满的倦意,渐渐消散,焕发出晶亮的光泽,他默默呢喃道:“燕羽,不能再让你跟我着我,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月亮散发的光辉越来越弱,仅靠屋中豆子般的火光,王龙客仍是静静的坐在桌前,茶壶里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见底之时,他优雅的将杯子放回原处。 修若俊竹的手伸进衣襟里,取出一方包裹着的手帕,素洁雅静,白色的琉璃香云纱上只绣了一朵孤零零的梅花,远远看上去像是雪中的一粒血珠一样的刺眼,仔细端详,却又觉得傲霜斗雪,别有一番斗志昂扬的滋味。 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手中的帕子,生怕将它玷污了,摸过之处,是凹凸不平的痕迹,里面像是包着一些不平整的碎屑。即是不完整的物件,又何须如此珍视。 可这对他来说,却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没有人知道,他在飞虎山的房中,是如何仔细捡起碎了一地的青珠,一颗一颗将它们拼凑起来,不管那些尖锐的地方,将掌心磨得血迹斑斑...... “砰砰砰......”精精儿粗暴的敲门声传来,“公子....公子!有消息来了。” 王龙客迅速收起手帕,塞进怀里,开门看着精精儿,“什么事如此慌张?” 精精儿喘着粗气,挎着大刀,将一个小竹筒递到王龙客手上,“公子,世子那边有消息传来,好像十分紧急。你快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咱们的部署可有变化?” 王龙客不徐不疾地接过,取出筒里的纸条,展开来。精精儿热眼瞧着,似乎不妙啊...... 公子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垮下来了......他正想偷瞄一眼纸上的内容,公子却突然一下将信叠了起来,直接放在灯火上烧成灰了。 他只来得及看到落款处的“王妃”二字,信是王妃传来的,不是世子...... 王龙客秀美的面容紧绷,精精儿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严阵以待,随时等着公子的命令。 他让精精儿附耳过来,两人细细耳语一番,萧瑟的秋风中,只隐隐约约听到交谈中出现的人名是:燕羽,司空凌...... 秦府。 一身黑色紧身衣裹住歆玥纤细的身体,不施粉黛,不簪金戴银,夜晚中的她清丽脱俗到像是月上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不问凡尘俗世。 背后一人冷冷出声道:“王龙客计划明日午时送安庆绪出城。” 歆玥思索一阵,答道:“也就是说,我们要赶在那之前,让秦襄发现安禄山实有造反之心,将安庆宗扣下,以作威胁。” 屋内一灯如豆,明灭不清的阴影中,男子挺立的身躯岿然不动,“驸马府中已将秦襄所需要的证物安排好,安庆宗今日,注定无法逃脱。” 他紧紧咬着“安庆宗”三个字,每个字都仿佛重重的砸在他心上,那么令人窒息。 歆玥在一旁疑惑的看着司空凌,他早已来到长安,没有去跟王龙客汇合,而是先找到了她,与她详细计划如何将安庆宗置于死地。她与安庆宗有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也有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可是,她渐渐发觉,司空凌与安庆宗之间,有着她意想不到的关系。她脱离王府之后,他逼迫她向安庆宗报复,他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他对安庆宗似是深入骨髓的痛恨。他,和安庆宗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曾问过,司空凌周身肃杀的气息告诉她,他对安庆宗的仇恨,非同一般。 “是时候了。”司空凌看着歆玥说道。 歆玥朝她点点头,“你先走吧,铁摩勒此时应当会来通知我。” 司空凌跳出窗口,不着痕迹的将窗户关上,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一路匆匆奔来的铁摩勒瞥见那一抹黑影,忽然一个激灵,使出轻功跟了上去,跟到歆玥房间附近,却不见了踪影,他总觉得,那抹身影,好生熟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实在想不起了。 突然想到那人在史红梅房外出现,难道是...... 他连忙冲到史红梅门前,敲门叫道:“史姑娘....史姑娘你没事吧?!” 约莫一盏茶之后,屋里的人才发出开门的动静,铁摩勒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着墨色长服,挽着流云髻,左肩处顺着放下一缕长发的女子,素颜清晰可见,不矫揉做作,看着却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以至于,他站在门口半晌,只是红着脸说了句:“史姑娘,你,你没事吧......” 歆玥大开房门示意他进来,铁摩勒来不及思索,便大大咧咧的进了来。 她佯装疑惑的看着铁摩勒:“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铁摩勒被她一问,才回过神来,告知她,“秦将军探子来报,发现安庆宗那里有异样,准备带人去搜查,我来告诉你。” “哦?是吗?那我们赶快去与将军汇合吧。”歆玥在他面前郑重道。 第三十八章 :王妃,青玉琉璃 “嗯,好,我们走!”铁摩勒点头。 “对了,史姑娘,今晚你可觉得周围有异样?”铁摩勒跨出房门,突然问道。 歆玥暗忖,难道刚才司空凌离去时,不小心被这傻小子看到了?她按下心头的慌张,镇定的说:“我方才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怎么,你看到了什么?” 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她催促着他先往秦襄那里去,慌乱了他的思绪,等他回过头来想的时候,她再探听即可。 两人在出府的途中,铁摩勒说道:“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黑影。” 歆玥稍定下了心,这个傻小子不会说谎话,夜色又暗,想必是没看到司空凌的,只是瞄到了一抹身影,并不足说什么,她回去必要告诫司空凌下次小心些。 就在歆玥低头冥想的时候,铁摩勒默默呢喃了句:“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身影,到底在哪里呢......?” 歆玥此刻心里只想着捉拿安庆宗,将安禄山谋反之事揭露,让他无路可逃,并未十分在意铁摩勒的这个疑问,只当他是在自言自语。 等她事后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夜晚的长安依旧灯火通明,虽没有白日里那般热闹,静谧之中,也透着一丝诡异。 黑暗中的东平王府,仿佛被什么魔咒拢住,处处散发出骇人的凉意,月亮微弱的力量下,投射出两束身影,“公子,你说,王妃娘娘半夜传信,究竟有什么事啊?”精精儿瑟缩缩的出声。 王龙客神色异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思而不得,并未答话。 两人在王府中越走越偏僻,时而有飞鸟螟虫发出异样的声音,风中更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王龙客耸了耸鼻子,将左手食指抵在鼻尖,凝神屏气,不一会儿,他暗叫一声:“不好!” 立刻冲进了前方一处有灯光的地方,精精儿亦步亦趋,却没有进去。 王龙客冲进房间,入目的是一间佛堂,中央正供奉着一尊纯金打造的佛像,祭台上摆放着各类祭品,台中正上方燃着三根快要熄灭的短香,屋中两边摆放着一个上等紫砂古铜泥香炉,袅袅青烟升起,弥漫了整间屋子。 而佛堂中央的蒲团上,跪着一个颤巍巍的身影,王龙客走上前,侧身对着地上所跪之人,叫了一声:“王妃娘娘。” 听到动静的人,抬起头,一身灰色长袍,整齐的发髻上已是寒霜遍布,未见任何粉饰,长发只用一支木簪子挽起,手中握着一串檀木佛珠,面色苍白,年纪不过四十,看上去却像六十的妇人,垂垂老矣。 她泛黄的眼珠在看到王龙客的那一瞬间发出些光亮,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来啦。”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王龙客觉得呼吸骤紧,本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却落得这般模样,同在王府,段妃妖娆魅惑,康王妃却如此甘于堕落? 只见康王妃走向祭台,已经泛起皱纹的手挪开祭台上的香炉,在摆放香炉的位置敲击了几下,那块地方突然出现一个空洞,康王妃从中取出一个青玉琉璃釉瓶,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放着的一些似乎是香灰一类的东西。 “歆儿,歆儿......”干枯的面容上留下两行清泪,眼中的晶莹,仿佛捧着天下最珍贵的东西。 “王妃?”王龙客疑惑道。 康王妃婆娑着泪眼将瓶子递给王龙客,嘴里不停的喃喃着:“这是歆儿,歆儿啊......” 门外传来精精儿的叫声:“公子!快走,有人来了!” 王龙客下意识的接过,却是将瓶子放在一边,拉着康王妃便往门外冲去。 康王妃大惊失色,挣扎着要去取王龙客放下的瓶子,大声吼道:“我的歆儿,你怎么能......” 她的话还未说话,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取那桌上的青玉琉璃釉瓶。 “不要......” “啊!” 王龙客来不及阻拦,康王妃就已经挣脱了他,直接扑向那支箭,被尖锐的箭头穿透了手腕,殷红的血液不停从伤口处喷薄。 “王妃......”王龙客冲到康王妃身边,扶住她手臂,弄断箭的后半部分,捂住伤口,准备帮她拔箭。 精精儿急匆匆的冲进来,颤抖着出声,“公.....公子不好啦!秦襄已经带人封锁了整个王府,咱们快走啊!” “闭嘴!”王龙客大声呵斥。 精精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不停打转,想催促却又不敢出声。 康王妃此刻仍然不停的念着,歆儿,歆儿...... 王龙客扶起她的脸,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奇怪的青色,额头上不停的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双眼迷蒙,是中毒之症! 他看向她手腕中的箭,只是红色,并无异样,他将弄断的箭矢捡起,染血的半截断箭上刻着一个“遥”字,他轻念出声:“遥......” 这个“遥”字是什么意思? 地上气若游丝的康王妃听到他说的话,仿佛回光返照一样,她用受伤的那只手反握住王龙客的手,惊恐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是他来了,是他们来了......!” “是谁?”王龙客问道。 “是......” “来人哪!将这里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许放过!”秦襄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呼吸微弱的瘫倒在地的康氏。 瞬间,秦襄率领的士兵破门而入,本就不大的佛堂一下被挤满,精精儿慌忙退到王龙客身边,一副“要你走你不走,这下好了吧”的颓废样。 个个手持长矛弯刀,训练有素的士兵,将中间三人围作一团。 相比精精儿,王龙客的风轻云淡,悠闲的令人迷惘,身上染上的鲜血丝毫不损他的无双风华,眉目间的凌厉不输将军出身的秦襄。 他仍旧半蹲在康氏身边,扶着她的手,不徐不疾地为她包扎伤口,嘴里却说着:“秦将军,大半夜的劳师动众,您这是何意?” 秦襄面容肃穆,不与他周旋,像是抓钦犯一般,命令道:“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第三十九章 :失神,王府见月 “慢着!”王龙客喝斥一声,慢慢做完手上的活,擦拭干净自己手上的血迹,才起身对面秦襄,“秦将军,可否明示,在下触犯什么律法,值得您亲自出动。” “图谋造反,按律当诛!”秦襄高达的身形稳稳伫立,眉宇间的气势不怒自威,将士皆对他马首是瞻。 王龙客的眉目拧了拧,向秦襄走近两步,“将军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黑白颠倒,诬蔑他人,眼里可还有大唐律法?” “你也配跟我讲律法?”秦襄一挥手,身后陆陆续续出现一群被押解的人。 几个身着破烂盔甲之人被扔到王龙客脚边,身上不断涌出鲜血,一直蜿蜒到他脚下,染红了他白净的长靴。 地上抽搐着的人,嘴里不依不饶的说着:“将军饶命!饶命啊!小的们只是王爷手下,听公子命令,其他一概不知啊!将军饶命啊!” 另外之人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跪行到秦襄脚下,不顾身上的疼痛,不停的弯身磕头,重复着刚才那人求饶的话,在地上磕出片片血渍。 王龙客的脸上渐渐露出灰败之色,沾满血迹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他双眼如鹰般锐利的搜寻着,秦襄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精精儿与王龙客眼神一对,两人同时出手应对冲过来的士兵。 王龙客打开铁扇,在前方几人朝他刺来的佩刀上一挥,雪亮的刀刃立刻断成两截,铁扇如同有意识一般从他手中飞出,划过那几人的颈勃,准确无误的割下一道血痕,绕出一圈回到他手中,他朝精精儿大叫一声:“走!” 两人眼神一对,皆飞身破窗而出。 秦襄命人将康氏架起,自己率人向外追去。 ............... “铁都尉!铁都尉......”铁摩勒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叫声,立刻御马停下。 “何事慌张?”铁摩勒出声问道。 来人说道:“铁都尉,秦将军已在驸马府中搜到驸马意图谋反的罪证,派人控制了安禄山在城中的人马,现在正在东平王府里捉拿安党余孽,请您速去汇合。” “好!我们马上出发!”铁摩勒热血沸腾道。 “史姑娘,我们快去找秦大哥。”他转身道。 歆玥答了一声,两人策马飞奔而去。 不多时,王府里已是一片混战,众多士兵围着庭院中央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却惧对方武功高强,不敢上前,一时僵持不下。 精精儿背靠着王龙客,焦急的小声叫道:“公子,这可怎么办,咱们的人马都被秦襄那老头给控制住了。” 王龙客面目凝重,双眼不停的望向周围,似乎在搜寻什么,屋檐上一抹沉下去的黑影让他眸色渐深,他低声嘱咐一句:“可准备好了?” 精精儿点头如捣蒜。 “王龙客,我杀了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等众人反应过来,铁摩勒的大刀已经挥至王龙客面门,月光折射之下,铁摩勒的刀面上映着王龙客邪魅的一笑。 将铁扇举至眼前,与铁摩勒的刀锋相接,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从他手中发出,身后的精精儿及时闪开,王龙客退后一步,铁摩勒被那一阵劲风反弹的退后一路,不得不将刀刃与地面相切,摩擦起一阵火花,到得一点,才刚刚稳住身形。 “傻小子,有些时候不见,长进不少嘛。”王龙客一手摇着铁扇,一手背在身后,唇角勾起一丝讥诮地弧度,谈笑风生一般的气派。 “我要杀了你,为我义父报仇!”铁摩勒重新举起刀,大声吼道。 王龙客挑了挑眉,面上清楚的写着“你来啊!本公子等着” 秦襄挥退了身旁的人,热眼看着两人激战,不由得大叫一句:“摩勒兄弟,小心!” 铁扇与刀锋发出的“乒砰”声不绝如缕,铁摩勒的刀锋已经横到王龙客颈边,王龙客铺开扇面,挡住利刃,却被一声尖叫慑住了心魂。 “不要......!”歆玥大叫着从一众盔甲中脱颖而出。未带任何修饰的清丽的面容,此刻褪去了红润的颜色,稳不住的身形又消瘦了不少,杏眼圆睁,凝视着激烈斗争中的人。 王龙客手中的一个停顿,给了铁摩勒可趁之机,一刀划过铁扇,转身之间用刀柄狠狠击中王龙客前胸。 “噗......”王龙客倒退两步,一口鲜血从胸中涌出。 “公子!” “哥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上一下两道身影同时护向王龙客,精精儿慌乱中趁机一掌劈至,铁摩勒挥掌冲向王龙客。 “噗......” “噗......” 两掌没入身体的声音同时响起,两口鲜血一齐迸出。 精精儿捂住胸口瘫倒在地,痴傻的望着他对面倒在地上的人,望着王龙客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公......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杀小姐的.....” 王龙客还来不及理清刚才见到歆玥从铁摩勒手中挨了一掌的事实,燕羽就已经冲到他面前,精精儿从侧面冲过来一掌直接打到了介于他和铁摩勒之间的燕羽身上。 铁摩勒击中精精儿左肋,却来不及阻止燕羽的突然出现,此刻,她紧闭着双眼倒在自己的脚边。 “燕羽......!”王龙客大叫着冲向铁摩勒。 “来人,拿下!”秦襄不让他再有反抗的机会,率领手下士兵冲上前将王龙客制服。 “燕羽......!”王龙客拼命的向前,却被颈上架着的无数刀刃逼的动弹不得,他看向歆玥,泛着湿润的眸子里,流转着最深的墨色,仿佛淬了毒的利器一般射向她。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歆玥嗫喏着嘴唇,看着他眸中惊现的愤怒,痛苦,失望,身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只想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她没有,她没有想害死燕羽,他最疼爱的妹妹...... 铁摩勒缓缓俯下身子,扶起燕羽,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闭了气的她,唇角已然淌着鲜血,俏皮的脸上红润渐渐褪去,一身骑装上占着许多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粉末有些散布在她鼻尖上,他颤巍巍的将手指伸到她鼻尖处,却丝毫感受不到进出的气息。 “燕羽....燕羽......”失落的泪水就在那一刻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第四十章 :触柱,偿还血债 “噗.......”血肉与梁柱碰撞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架着康氏的士兵面露愧色,望向秦襄:“将军,属下失职。” 秦襄看了眼额头血流如注的康氏,向那人一挥手,略摇了摇头。 我王龙客盯紧瘫倒在地上,面色青白,嘴角却挂着一弯浅淡的笑容,似是万千烦恼皆逝,可以再无担忧的离去,血色正在慢慢减退的嘴唇上下一合,微弱到不仔细听便只以为是最后一声叹息的声音,他能听到,她唤的是:歆儿。 二十年母女亲情,二十年的富贵荣宠,加上这一条忧愁度日的性命,还了我欠你的亲生父母,歆儿,别恨娘...... 只是人生无常,哪堪回首。 身体里的气息慢慢被抽走的片刻里,康氏看到了岁月中隐隐浮现的璀璨的明珠,头戴凤冠,一朝选为东平王妃;潮血暗涌,腹中胎儿终将逝;重生的女儿,粉嫩的面颊,柔软了她死灰般沉寂的心。 在滚金边的镶珠菱花镜前,妇人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挽起少女如瀑的青丝,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娘,你在念什么啊呀?”少女清丽粉嫩的脸颊扬起,嘟着嘴说道。 “傻丫头,每个女孩子要出嫁的时候,娘亲啊,都要为她们梳头,盼她们今后生活的幸福安康。”妇人对女儿的稚气摇了摇头,脸上满意的笑容遮掩不住她内心的欣喜。 “娘!我还小呢,你就不要我,想把我嫁出去啦!”少女十分不理解娘亲为她梳发时发出的感想,她,还舍不得离开娘亲。 她赌气般扫落了妇人手里的梳子,转过身,一张小脸儿顿时气得通红,撒娇的抱着娘亲大嚷:“我才不要出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娘亲。” 妇人既高兴又不免恼她这任性调皮的性子,伸手拍了拍女子的后背,半开玩笑的调笑着,“要一辈子陪着娘?万一哪天,王公子来提亲,可怎么是好?” “娘......!”女子泛红的脸颊更显娇艳,羞羞答答的环抱住妇人,靠着她柔软的腹部,磨磨蹭蹭,发出女儿家娇俏的**。 妇人窥尽女儿心事后,疼惜的抱着已经长大的女儿,眼角那晶莹的水润,一直徘徊不前。 傻孩子,你可知娘最幸福的时光便是为你缝衣织线,伴你点点滴滴的成长,陪你梳好出嫁时的发髻,看着你鲜红嫁衣的背影,跨上夫家的花轿....... 歆儿,可惜,娘不能一一为你做到,可是,娘相信,我的女儿,一定会过的幸福安康。 一声“娘亲”死死哽咽在喉管中,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嘴唇无数次的张合,也未凑出“娘亲”二字的唇形,歆玥眼睁睁的看着她,殷弘的血液不断流淌,紧促的呼吸越来越短,单薄的身躯越来越僵硬,最后,那一抹释然的笑容,凝成永恒。 歆玥跪行过相隔的一尺之地,不闻各人发出或惊叹或怜惜的声音,不顾秦襄压在她肩头的炽热的掌心,甚至,她第一次忽略了与她擦肩而过的被捉拿的王龙客,一双失去灵气的双眼里,模糊不清的,只有那个单薄的身影,单薄到她仅仅一环绕,就将她的身躯抱入怀中。 那么凉,那么轻。 没有寒风的秋夜,很清澈,她与康氏的相拥的身躯,一冷一热之间,是生与死的交汇。 她无声的呢喃:“娘,你还没有为我梳髻,看我上轿呢,怎么能这么不称职!” 夜寒惊风起微澜。 同样的失去生气的身体,王燕羽冰凉的手教铁摩勒牢牢握在掌心,即使她再也感觉不到温度,他还是怕她会冷,会跳起来教训他,怎么这么不会照顾人啊,死人好歹也活过啊! 秦襄已经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掩不住的哈欠终于顺畅的脱口而出,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抓住了意图谋反的安庆宗王龙客,龙颜一怒,却始终不肯早作准备,镇压即将到来的叛军,只是一道诏令,幻想着快要崩盘的盛世。 “摩勒,天都亮了。” “摩勒,你何必如此呢。说起来,这王燕羽,还是你的敌人。”秦襄放下水杯,看向颓然坐在床沿的铁摩勒。 声色苍然的铁摩勒直起腰身,掖了掖燕羽的被角,苦笑道:“不错,我曾经想亲手杀死她,也曾经有机会亲手杀死她,可是我每次都下不了手,我以为我是感激她曾经救过我。可是她死了,我才知道,是因为我不想她死......”男儿流血不换的眼泪,就那么落下,滴在燕羽毫无呼吸的鼻尖,不知,会不会灼伤了她。 秦襄眉宇间逼人的气势渐渐淡了下来,不经意间拧成“川”字,握拳的手臂贴着腰间,双眼中清明,淡然。 “秦大哥,我想......去牢中一趟。”铁摩勒忽然开口。 “你是要去见王龙客?” “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 “倒也亏了这龙骑尉的官衔,可以送你走走刑部大牢的后门!”秦襄捏住铁摩勒的肩膀,语气认真道。 “我也去......”歆玥苍白的脸色,出现在房门前,一夜未眠的,不止他们两个大男人。 “史姑娘,我想,你暂且别去的好。”秦襄有些不悦道。昨晚他亲眼见到这位史姑娘与王龙客眉眼间的情愫,她抱着死去的康王妃,唤的却是“娘亲”。他的直觉,果真随着真相的揭开,一步步归为现实。这位史大侠的“遗孤”,果然来头不小,东平王府最受宠的小郡主,新婚之夜夫婿便离奇暴毙的神策军统领夫人——安歆玥。 “秦大哥,红梅姑娘的确曾是安禄山的女儿,可是,她也是在被迫嫁给萧楚的时候,才知晓自己这么多年,实是认贼作父,被他们利用了个彻底。”铁摩勒生怕秦襄误解,见到歆玥,便连忙向他解释。 “你一早便知道?”秦襄黝黑的面颊上只有不可思议的惊愕。 第四十一章 :疑团,谁在操纵 “是,早在范阳,史姑娘便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之所以瞒着你,是恐怕因为你......” “怕我不信她的话,所以你们便不能按照计划揭穿安贼的底细了?”秦襄抚须大笑。 “将军,我可以与铁摩勒一同去刑部大牢吗?”歆玥布满血丝的眼睛定格在秦襄的演中国,她几近哀求的语气,令人舍不得拒绝。 秦襄点头示意,便出去安排好一切事宜。 歆玥眼中的凄凉,落在床上的燕羽身上,她默默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该来的......” 她隐瞒的计划,隐瞒的亲情,隐瞒的感情,终于能坦然为他们所知,她不再觉得,有那么的沉重不堪了。 因为,她这个“史红梅”也该揭开面纱了。 铁摩勒一直在房中照顾燕羽,秦襄随后却遣人来唤出歆玥。 歆玥稍稍梳理了一下,整理好仪容,仍旧是昨夜那身黑色衣裙,在秦襄书房找到他。 “不知将军有何事。” 秦襄抬头见来人,放下手中文书,招呼她坐下,“原来是秦某小心眼了,一直对你有所怀疑,还望史姑娘别见怪才好。” 歆玥微微抿唇,“将军小心谨慎,自当如此。” “哈哈哈哈.......”秦襄挥袖大笑,暗红色的常服将手背到身后。 “史姑娘,若不是相信你,昨夜你派人来送信之时,我便不会及时赶到东平王府,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什么? 歆玥猛地一抬头,直视秦襄。 昨夜,她传信给他? 她昨夜见过司空凌,并未要他传信给秦襄,他说了什么?是他利用她,私自给秦襄传信...... 然后.......她不敢再想下去。 “史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秦襄看她身形不稳,瞳孔放大,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道有什么问题,昨夜传信之人,真的是她吗? “没....没事,将军,只是昨夜未曾休息,有些.....不适。”歆玥尚未清醒,有些口不择言道。 “那么今日便好好休息一日吧,大牢里湿气重,你身子不好,染上了病,便不值得了。”秦襄面色微沉,故意试探道。 “不!将军,请你让我和铁摩勒一起去吧,我没事的!”情急之下,歆玥愈是慌乱,上前抓住秦襄的宽袖,焦急道。 秦襄面上不动声色,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 歆玥自觉羞愧,连忙收回手,低头向他道了声谢,退了出去。 秦襄看了看袖口被她抓住的地方一片湿润,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 歆玥颤巍巍的走出秦襄的书房,手掌里湿润的汗珠,不停的冒着冷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伸手去抓住秦襄的动作有多么的不礼貌,也让秦襄再次对她产生了怀疑。 不过,她都顾不得这些,她凌乱的脑子里,装着康氏的死,燕羽的死,安庆宗与王龙客被下狱,而司空凌又背着她做了什么? 她的头好痛!真的好痛!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康氏在看到她的时候会自尽?为什么燕羽会突然冲出来死在精精儿掌下?为什么秦襄会那么准确的拿捏好时机赶到王府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什么他说他相信了自己给他传的信? 她不明白!不明白! 所有人都以为被她掌握了,可到底是谁在掌控着一切? 她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去见一些人,才能让她明白一些事。 刑部大牢里,她怯步,却又不得不进去,她害怕看到他,看到他愤怒的眼神里埋藏着深深的责怨。 越往里面走,就越是安静,大牢深处,灯火渐渐微弱,空气愈来愈稀薄,她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没有指甲的手掌,生生被她抠出了破绽,伤口不大,血液流的很缓慢,一滴一滴,一点一点,在阴暗潮湿的通道中,谁也没有看见。 只有她的痛觉清晰的明显,仿佛一刀一刀凌迟着她。 只要她一不注意,就会被击溃。 一刻钟后,带领他们的守卫停下,向他们伸手致意。 歆玥放眼望去,一路走来的栅栏逐渐变粗,在这一处,栅栏之间,只有一个可以伸臂的距离,这里不比外面喧嚣,气味无甚浓重,只是微弱的光线,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栅栏之中,一个透着些许白色光亮的小窗口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挺立,即使在这阴暗的牢中穿着脏污的囚服,她仍旧能够一眼认出,王龙客的优雅的侧脸。 黑色的脏物贴在面上,遮住了他俊美的脸庞,却遮不住那磅礴的气势,死牢之中,仍旧熠熠生辉。 他似乎注意到牢外的动静,微微侧过脸,瞟了一眼来人,只一眼,歆玥便捕捉到他眼中的痛苦哀伤。 他并不开口,若不是精精儿叫嚷着:“公子,公子!有人来了!” 他们都不知这僵局,该如何打破。 王龙客依旧不为所动,铁摩勒情不自禁,叫出了一声“燕羽”。 惹得王龙客一下子回头怒视,那愤懑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能直穿他人肺腑,置人于死地。 歆玥从没看到过他这么凌厉的样子,她害怕了...... 握紧的手掌再次加大了几分力道,她僵直着身子倒退几步,后背撞在冰凉的墙面上,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惊醒了她的大脑,她现在不能害怕....... 她不能害死了燕羽,还要害死他,她要救他出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有任何事。然则,她宁愿不再苟活,与他一起,就算是死,她也愿意去有他在的地狱。 铁摩勒一路走来的缄默,见到间接害死他,几次三番想杀他的仇人之时,仍然不能自拔。他只觉得,燕羽真的死了,那么,他的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他为了报仇的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不及飞虎山燕羽在山泉边,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不及他与燕羽相遇时,她淘气的一个动作;不及他遇险在途中,燕羽一个焦灼的眼神;不及他生命垂危之刻,燕羽泪如雨下的脸庞。 第四十二章 :墨瞳,才智无双 “二位有何贵干?”王龙客一声冷哼,再次打破僵硬的局面。 铁摩勒抬头与他对视,脸上毫无血色,与他不遑多让,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燕羽的事,我来安排,你意下如何?” 燕羽身后之事,本应由亲人办理,可如今他是死囚,不可能为燕羽做什么,他对燕羽有愧,她的事,总能让他弥补一些吧。 “送燕羽回范阳。”王龙客闭上眼睛说道,有些污秽的脸庞上尽是哀痛之色。 “好,我答应你!”铁摩勒语气沉稳道,也许,这是他能为燕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迫不及待地走出牢房,丝毫不顾及仍然留在后方的歆玥,脑子只有他床上那具僵硬的身体,送她回家,送她回家......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她的目光终于可以直视他。 精精儿捂着胸口兀自郁闷着,公子,你有情人可会,我在这干嘛啊?!这.....这不太和谐嘛!谁愿意做你俩之间的一盏油灯啊,还挺浪费油的....... 他正预备问问公子,他要不要回避一下,可是转念一想,这方寸之地的牢房,他往哪儿回避啊? “砰!”王龙客一个手刀直接解决了他所有的疑惑。 精精儿两眼一翻,啪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铺着一层薄毯的石床上,激起一片灰尘,在微光下飞扬,让歆玥觉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 他站在光线交接处,光与影的交汇,一面照着明亮,一面映出晦色。明灭不清的,是他眼中的情绪。 在他面前,歆玥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手足无措,沉默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又一道裂痕,最后蜿蜒出一片鸿沟。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异口同声说出的,是同样的三个字。 然而只是这简短的三个字,两人心中的意思都已经明了。 歆玥知道,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变得这样的攻于心计? 王龙客知道,她问他,为什么他会如此不谨慎,今日沦为阶下之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吗?!”歆玥哭喊着抓住粗壮的栅栏,是接近崩溃的哀叫。 剔透澄澈的双眼变得涣散,变得无奈,王龙客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狠狠抓住栅栏的手掌,摩挲着不停的出血,伤口渐渐的扩大,妖异的红色顺着栅栏一点点出现,滑落。她却仿佛不知疼痛,双手仍旧使劲。 王龙客终是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怒喝一声:“你别这样!” 他何尝不明白,自她在范阳之时,他早已查到,安庆宗杀她全家,将她抢夺回府,以作康王妃与那段妃争宠之用,而当这丑陋的真相揭开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该有多么的痛苦。 王龙客左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从栅栏上拿起,翻开手掌,血肉模糊的一片,仍是在他心上重重一击,似一朵用血浸染的曼珠沙华,妖冶妩媚,却饱含毒性,他的理智,被她受伤的心,受伤的手,慢慢吞噬。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毫不放松,似乎紧握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她继续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秦襄为什么会找到你们,我没有要害死燕羽......” 他垂眸,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哭诉。 “我只是想替我的父母报仇,我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就死的那么惨......可是,我看到娘...”一提到死去之人,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娘,她曾经是,可是她害死她的亲娘...... “我看到康王妃死的时候,我心里好难过!我从没想过要她死,从没想过她会那样死在我面前......”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晶莹,两颗心颤抖,没有他的地方,她连哭都不敢放声......如今他在,她想跟他解释,想让他听懂她心里的每一个字。 王龙客没有出声,只淡淡的听着,深深的凝视着她,她哭,他陪;仅此而已。 很久,很久,大牢深处弥漫着低沉的哭声,直到她累了,声音哑了,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她的手掌仍然教他握在手中,轻轻捧着,生怕再有一丝损伤。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喑哑的嗓子,红肿的双眼直视着他,眼里的沉痛,重的让他呼吸紧滞。 他改用左手抚着她通红的脸颊,时不时将手上不干净的灰尘蹭一些在她脸上,才能给她画上些装束,显得不那么苍白无力。 嘴角挂出一弯残月,他轻声劝道:“别怕,我会没事的。” 歆玥却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转身将脸贴在栅栏之间,满怀期待的望着他:“真的吗?你早有安排吗?!” 他面色恢复如常,只是浅浅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看见他墨色的眼瞳中,深深浅浅的印记,周身气派依旧如王府里一般,即使是在最底层的牢房里,也埋没不了他无双的才智。 她的心仍然放不下,知道他这样说,是安她的心,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聪明如王龙客,怎会不知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进来时间已久,单独与他相处,以她现在的身份,总会惹人怀疑。他还有太多的事要斟酌,是否该告诉她,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时机尚未成熟。 他左手捏了捏她瘦削的脸蛋,温柔的说着:“如果还有机会,我再陪你一起玩一次捉迷藏,好吗?” 歆玥的脑子里一下子迷惑了,可是现在的他,眼里没有一丝刚才在铁摩勒面前的哀痛,他真的另有安排,不会出事吗? 难道是...... 她激动的直起身子,迫不及待地张口,却被他一下子捂住嘴,“唔唔.....”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呜咽。 王龙客面露深色,朝她缓缓地摇头,歆玥这才安静下来,她想,他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要她自己领会,无论在哪里,他们现在的身份,都不可以明说。 第四十三章 :交集 ,牢中监视 歆玥失魂落魄的一步步走出牢房,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 “你们不能杀我,我父王一定会救我的,我父王一定会救我的.......!” 歆玥撩开眼前的碎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吓住! 安庆宗! 杀死她全家的仇人,安禄山最宝贝的儿子,康王妃为之赎罪的人! 此刻正一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在狱卒的挟持下,不停的大吵大嚷着,完全颠覆了他从前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的世子形象,也丢了皇家驸马的颜面。 后面传来秦襄的冷笑,“死到临头,还如此冥顽不灵,给我押进去。” “你们放开我,我是王府世子,我是驸马爷.....唔”安庆宗叫嚷的话被强行咽下,守卫直接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让他没有办法再乱吼乱叫,说些胡言乱语。 安庆宗被封了嘴,仍然不肯安分,散乱的发髻在空中摇摆,英俊的面容上留下一些青紫的痕迹,想来是途中不安分,被教训过了。歆玥印象中披着典雅的外皮,却阴险的人,在生死面前,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安庆宗被一路拖行进牢房,在她面前走过,她侧过脸尽量不让自己被看到,便快速走了出去,于他,她连一眼的交集都不愿意有。 安庆宗却在从她身旁走过的那一刻,安静了下来,慌乱的眼里无法压抑的惊诧,他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保持着刚才被狱卒控制住的动作,呆愣愣的被拖回牢中最深处,狱卒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富有弹性的臀部,他真个人含着脏布,对着地面扑了下去。 狱卒嫌恶般的啐了一口,锁上牢门,转身离去。 安庆宗被结实的地板磕得一声闷哼,却半天不置一词,王龙客放隔着一层牢房,看见匍匐在地上的安庆宗怪异的神色,叫了一声:“世子。” “啊!啊!啊.......”却不想安庆宗像发了狂一般的大叫起来,手脚不停的乱蹬乱弹,在地上如同蚯蚓一样,扭来扭去,表情却是极其痛苦。 还未走远的狱卒听到叫喊声,丢了一根木棍进来,破口大骂道:“嚷什么嚷,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再也说不出话来!死期不远了,还这般不安生!给老子闭嘴!” 安庆宗好似被那狱卒粗鄙的骂声给震摄住,一下便安静的像刚才进来的时候一样,不再吵嚷。 王龙客思忖,他今日被御前提审,皇上面前,人证物证俱在,王爷谋反之事已成定局,他是这长安里的人质,他没能及时救他,想必又知道了康王妃的死讯,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才会如此精神失常。 他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握了握右手,待他精神恢复正常才能跟他好好的谈一谈。还有很多疑团,只能在他身上解开。 比如,康王妃身上的毒,和她死前恐惧的眼神,说出的那个“遥”字,她已死,这个秘密,只能在她的儿子身上解开了。 现在,安庆宗还不能死。 王龙客端坐在小小的窗口下,任光晕将他浑浊的眼眸,洗涤的清澈明亮。 歆玥快步的走出牢房,走到秦襄旁边,对他略一施礼,秦襄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她看到秦襄面色的凝重,疑惑道:“将军这是......” 秦襄叹着气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苍凉,“皇上提审安庆宗,我将在安庆宗府中搜出的龙袍玉玺呈上,皇上大怒,说安禄山辜负皇恩,却不肯提前一步,出兵讨伐安禄山,扣留安庆宗为人质,假意诏安禄山进京。” 歆玥脑中闪过一丝紧绷的丝弦,在安庆宗府中搜出的是龙袍玉玺?也就是,铁摩勒在范阳被人抢走的证物? 她摁下心头的想法,抬起疲倦的脸颊,劝慰秦襄道:“将军不必如此忧心,皇上自有皇上的考虑。” 秦襄看她神色倦怠,脸色十分不好,恐她支撑不住,想起她经此一役,也十分痛苦,此刻,不应该再计较些什么,便拍了拍她的肩头,嘱咐她好生休养,不必操心剩下的事。 歆玥道谢离去。 秦襄看她走远之后,恢复精明之色,走进狱中,招来一士兵,将他们牢中的谈话告诉我。 那人毕恭毕敬道:“将军,铁少侠与那王龙客商量将一人送回范阳,后来铁少侠一走,这位姑娘便一直在牢中哭泣,甚是伤心,属下未完全听清她说的话,只听到她说‘害死她父母,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 “嗯。”秦襄点头,“那王龙客说了什么?” “属下听到他对那姑娘说‘不会有事,下次再陪你玩捉迷藏’这等话。” 秦襄挥了挥手,道:“继续盯着他和安庆宗,他们之间的谈话,一定要仔细报告给我,王龙客此人异常狡猾,绝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是!将军。”那士兵重重点头。 秦襄眉头皱紧,心底仍是有些不放心,却不知道哪里还有问题,边想边走出了牢房,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刚才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歆玥游魂似的飘荡在街上,路人异样的眼光不停向她投来,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她恍若不觉,漫无目的的走着,不多时,走到一处池塘边。 冬季的塘中枯萎着一池的残花,堤边的小拱桥上走过一两个行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了她一人了。 她运足底气,使出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跃进后背的一堵围墙里。动作之快,像是武功高强的绿林高手。 歆玥本就受伤未痊愈,经过这几日忧思郁结,昨夜那一大骤变,更是让她伤透心神,落地之时,直接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晕倒过去。 她使劲掐了一把右手,疼痛感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扶着墙撑起身子,跌跌撞撞的朝前方走去。 沉重的眼皮快要塌下,布满血丝的双眼掩不住的伤,步履蹒跚的走到一扇门前,推开,入眼便是一片繁荣。 即使是被封禁的东平王府,内里还是如此富丽辉煌。 第四十四章 :回忆,淡雅清香 她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至一处楼阁前停下,楼前牌楼上“集音阁”三个大字,让她沉重的眼睑一下子抬了起来。 楼前零落着的枯枝败叶,直到她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便失去了踪影。一路蜿蜒到房门前的鹅卵石刺激着脚底的穴位,是康王妃特地命人制造的,为她女儿家强身健体之用。院中盛放着的梅花亦经过精心护理,红梅鲜艳似火,顽强的在低温的京都含苞怒放,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她周身。 清新,令人心静,安定。 她体力不支的扑倒在院中的石桌上,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支撑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没有颜色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理智却已被黑暗吞噬。 昏迷的时候,她不清醒的在记忆中游移,停顿在一个地方,她以为做了一场梦,一场令她气愤,结局却是美好的梦,美好到让她不愿意醒来。 园中的杏花经过了这些天仍未开败,此时正在最盛的时刻。 雪白的花瓣繁复的簇在一起遮蔽住花枝,有一枝斜逸横出,几乎擦过王龙客的脸颊,映着他幽静深沉的漆黑眼眸,几乎绽放出一种灼伤人眼的妖娆。 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淡雅清香,香味扑鼻而入,浅尝一口,清新之气直达肺腑,真可谓令人心旷神怡。他抬头望了眼石桌上的香,剩下不到一指长,漂亮的薄唇微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果然,她还是没多大进步。 “郡主,郡主,你慢些啊......”香凝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叫着前方窜上跳下的人儿。 “我就不信了,他还能隐身啦?”薄施粉黛的脸蛋上稚气未脱,因为活动的有些过头的粉颊变得有些艳丽的红,小嘴不服输的撅起,低头敛眉思索着什么。 规定两炷香的时间,她要是能在王府中找到王龙客,他就算输,完全听由她支配一整天。不许藏在房间里,不许步出府门外,不许藏在房梁屋檐上,她连父王平常的议事大厅都碰了钉子,他也没在王府安排给他的院落,一应相熟的人都去找过了,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难道他飞天遁地了? 不可能! “郡主,两柱香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吧?”香凝圈起一缕长发,在歆玥身旁试探道。 这小姑奶奶带着她满府里乱窜,恨不能掘地三尺,就是没找到王公子的一片衣角,她没有像主子一样练过轻功,实在是有些体力透支了...... 歆玥耷拉着脑袋,一双杏眼里有些晶莹的物体在打着转转,低声说道:“算了,回去吧。” “郡主......没关系的,大不了下次,阿凝再陪你去半路上拦截王公子,他跑不掉的!”香凝见她这般失望,上前握住她的手臂,神色认真的说着。 “他那颗比常人聪明百倍的脑袋,不想让我找到他,有千百种方法,再怎么堵他也没用!”终于忍不住内心的酸涩,哽咽出生,一行清泪和着颊边的汗珠倾泻而下。 “郡主......”香凝本想安慰她,却被她哭泣的话语打断。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回家睡觉!”歆玥一手挡着眼前,一手拉着香凝衣裳的袖口,快步向集音阁走去。 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享受着微风拂过的凉爽,王龙客睁开双眼,看着香炉里断掉的最后一撮香灰,盘算着,她该来了,他也该走了。 今儿可是在这儿躲了一下午的懒呢! 一路抽噎着回到集音阁,歆玥擦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擦不干脸上的痕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郡主,您先回屋里歇一会儿,我去给您......”香凝后面那句“倒杯茶”愣是让眼前的画面给噎了回去。 只见一白衣翩翩佳公子端坐在庭院之中,桌面摆着一应茶具茶杯,袅袅青烟正从溢满香气的杯中散发出来。 这,不是她们搜遍全府也没找到的王大公子王龙客吗? 他现在在郡主的集音阁里,泡茶喝?桌边还多摆了两套茶杯,明显是在等人来,不用说,等得肯定是她们辛苦了半日的主仆二人。 王公子真是贴心啊,知道她们肯定两柱香里没坐一下,没喝一口茶,专门布置好一切,等着为她们洗尘。 可是显然,她的主子就不如她这般理解了。 歆玥气乎呼呼的冲上前去,一手指着他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把王府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你!” 王龙客瞟了眼杵在眼前的手指,眉头不自然的一皱,淡淡答了句:“哦,你没找这里。” 歆玥顿时感觉心里气血翻涌,浑身不知是因刚才走得急还是被他的态度气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嘴里咬牙切齿,只是叫了一个字:“你!你!你!” “我按照要求,可以走了,是吧?”王龙客接着她的话说道,顺势将眼神往那香炉里移了移。 本以为会惹得面前的刁蛮郡主大发脾气,然后跟他狠闹一通,此后可以安生几日,却半天没见她又反应。 “你可以走了,我也不用再找你了。”歆玥低头半晌,慢吞吞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跑进了屋子,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 香凝紧追在她的身后。 王龙客站起身,路过方才她站过的地方,有一团湿润落在青石板上,他的心兀地一软,紧跟着她们背后,走到她房间里。 红木雕花大床上横卧着一具身体,因情绪起伏不平的身体,将脸埋在被褥之间,身旁的丫鬟不停的安慰着床上的人,等她想给歆玥打些水来梳洗一下的守候,转身便对上了男子笑意温润的眸子,一个眼神的传递,香凝微微点头,退了出去。 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听不到往常一样的大哭大闹,只是被褥中间,低低的抽泣声。粉色的衣衫沾上了些灰尘,背后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湿透,她浑然不觉吗?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四十五章 :梦客,白衣胜雪 “这样子睡一觉,怕是会着凉的。”他嘴角微挑,盯着她的后背说道。 歆玥听到身后的声音明显的背脊一僵,却把自己更深的埋进被褥里面,任泪水肆意浸染着流云缎织就的锦被。 他再走近一些,举起手中的扇子准备好好的敲她一下,却又不忍心她再难过一点,他知道,这次怕是真的惹她难过了。 女子难哄,这是他家妹妹让他领悟到的真谛,更别说眼前这位....郡主大人,得!还是得哄哄她。 他坐在她身边,将扇子环在腰间,大掌抚上夹在锦被里面的脑袋,动作轻柔至极,“还未到晚上呢,就贪睡了?” 被子下的人安安静静,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寂静的空气,回荡着他轻柔的话语。 王龙客有些束手无策,大不了,他再陪她一天? 这事最好的办法,反正和她嬉闹一日,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都该习以为常了。 “等香凝为你梳洗完再睡,明日卯时我来接你。”王龙客妥协道。 他以为她会向以前一样高兴地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佯装跟他生气一阵,便笑嘻嘻的等着明日他来找她了。 被子下面,均匀的呼吸却俨然一副“我睡着了,我听不见”的样子。 他可是真的手足无措了,惹她生气,捉弄她的方法他随手拈来,可是,哄她的唯一一种方法,温柔政策,今日竟然不灵验? 俊逸的面容略显出为难的神色,他摇摇头,起身准备走,直到他的脚步走到房门前,还是忍不住的望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地身影。 眼角慢慢浮上笑意,他斜靠着房门,抽出铁扇“啪”的一声打开,慢悠悠的说着:“这世上,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想着我会去府中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是王爷面前,却唯独没有想到我会坐在的你的院子里,等着香灰燃尽,直到你回来。” 说完,还不忘挑了挑眉,他明显的看到,她手中的锦被,被她攥的越来越紧。 这个捉迷藏游戏,还是很成功的! 歆玥在梦中,锦被下的脸庞偷偷抿着嘴笑,他最终还是不会不教她,她记得第二日卯时,她推开房门,在漫天的杏花雨中,一眼便望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佳公子。 梦里不知身是客,当她醒来的时候,世事迁移,早已是另一个模样,另一番光景。 ........ 铁摩勒赶着马车来到长安城门外,城门口的守卫认出他的身份,照例询问一句便放了行。 “阿嚏!阿嚏!阿嚏......”一守城士兵在一架推车前不停的打喷嚏,铁摩勒与刚才那人一同下车查探。 “你,你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阿嚏!”士兵撩开箩筐上的麻布,一边打喷嚏一边说道。 “长官,这是一种香料的果实,我们从波斯带来的,放在饭菜里啊,很香,能开胃!”一个身穿黑色常服的小贩,扶着推车解释道。 铁摩勒走到小车旁,揭开布,便开始捂着嘴咳嗽,对那守城的士兵说道:“我看这的确是像西方的某种香料。”他指着用布巾包着头的小贩说:“我看他也不像坏人,放行吧。” 守城官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那小贩对铁摩勒连连道谢,铁摩勒转身回到马车旁。 “哎,少侠少侠!” 铁摩勒听见有人在身后追赶,转身回头看,是刚才那个小贩,捧了双手的叶子,递到他的面前。 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那小贩笑着说:“这是一种香料的叶子,可以提神的!” 他将叶子往他面前递进了些,铁摩勒便打了一个喷嚏。 “我看少侠精神不济,希望这个对你有用。”小贩笑着把手中的叶子递给铁摩勒,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 铁摩勒说了声谢,接过他手上的叶子,放进装了一具尸体和冰块的马车车厢中,便启程前往范阳。 黑衣小贩望着马车行驶的影子,猫着腰笑了笑,便推着车子进城了。 刑部大牢。 晚间,狱卒一间一间的发着牢饭,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提着一个食篮向大牢深处走去。 趴在地上的安庆宗终于理清了思绪,想起了隔壁牢房中还关着这次负责来救他的王龙客,本以为再无希望的生命,重新燃起了火光。 可他在唤过他一声之后,便在没有说话,端正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他素知他的脾性,谨小慎微,如今将他们二人关在一起,无非是为了试探他们是否还有蛰伏在长安的势力,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再消灭殆尽。 他知道只要有王龙客在这牢中,他便不会让自己有生命危险,父王给过他命令,他是最听父王的话的人。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王龙客睁开眼,嘴角勾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只有精精儿急不可耐的扑上前去,去拿今晚的饭食。他不禁边走边揉着十分酸痛的颈脖,挨了公子五分力的一掌,他直到一盏茶之前才苏醒,醒来脖子后面就疼的他快断气,眼观公子,却像没事人似的,递给他一个自行疗伤的眼神。 对于这事,他不是不怨的,有怨气,也要看跟谁发,跟公子?他没那狗胆! 灰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露出一个刀刻般削尖的下颌,低沉着嗓音道:“小姐已送出城,一切按照公子计划。” 一句话让相连的牢房中的两个人俱是一惊,精精儿口中塞满的饭菜,哽咽了,安庆宗站起身,戴着繁琐的镣铐的双手抓住栅栏,双眼充满期望的望向王龙客。 三人之中,唯有他平静的如同一尊雕像,冲来人略一点头,那人颔首领命,退出之前说了一句:“属下在外看守一炷香,公子无需担忧。” 安庆宗迫不及待地拍着栅栏:“公子有何妙计,快说来听听,救我出去!见到父王之时,我必定许公子加官进爵,后半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第四十六章 :身世,只因前缘 “世子稍安勿躁。”王龙客站在栅栏前与安庆宗对视。 “如何不急?刚才那人来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牢里牢外不知道多少重人手包围,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快道来。”安庆宗失去周旋的耐心,急吼吼道。 王龙客却像有意拖延时间一样,晃着自己从进牢便一直握紧的右手,开口道:“在这之前,属下有一事向像世子讨教一番。” “有什么事,你说!我必定知无不言。” 王龙客在牢中转了一圈,做回到石床上,“属下是想问问世子,有关王妃死前,拉着我递给我的那个青玉琉璃釉瓶是......?” 安庆宗的眸色顿时深了几分,也不似刚才那般不平静。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公子应当清楚,我母妃对小妹的死伤心欲绝,央我将小妹的尸首寻回,奉在佛堂,盼她早日超生。那瓶子里装的,便是她的骨灰。” “哦?”王龙客挑眉,“那世子被提审回来之时,嘴里念叨着的‘鬼魂’,莫不是郡主死后阴魂不散,来找世子寻仇了?” 在越紧张的局面下越是淡定自然,便越让人惊慌,王龙客的表现,已经让安庆宗再次失控:“她做什么来找我,她死了与我何干?她嫁出王府我没打算再害她,她自己不争气!明知道父王要对付萧楚,却听话的嫁给了他,父王要连那野种一起灭口,关我什么事?!” 没打算再害她?野种? 很好!王龙客会心的一笑,他想探听的东西,已经露出了线索。 他继续问道:“这么说,世子之前还曾经做过不少伤害郡主的事呢!郡主却天真的依赖着她的世子大哥?” 安庆宗眸中露出狠戾的杀气,“那个野丫头,我给了她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万千宠爱,谁想到她会那么不成器!连你.....” 对上王龙客的笑颜,他像被人敲了一棍般的清醒,他刚才说了什么...... “连我都无法驾驭,不能为世子效力是吗?” 王龙客凌厉的眼神逼着他,“所以世子便索性将歆玥推给王爷迟早要除掉的萧楚,以达到彻底掩盖她真正身份的目的,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王爷在来长安时才知道她并非自己亲生的秘密,无奈之下,只能默许你顺水推舟......” “不!不是的!父王是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只不过知道你喜欢她,才......”‘留她性命’这句后话安庆宗不用说,王龙客也早已知道。 他在王府不能时时照看着她,每次离开王府,他最怕的便是,回来之时再也见不到那张天真微笑的容颜。 担惊受怕了两年,最终还是被王爷快刀斩乱麻,他承受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若司空凌没有暗中救下她,他此生,都摆脱不掉的悔恨。在王爷面前,他无能为力。 安庆宗无论多么后悔,有没办法收回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看不透眼前之人的心思,当他带领他进府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若不能为他所用,必定会是他最强的阻力。那时,父王早已知晓歆玥非他骨肉,容忍她多年,她恁的不知道安分,只是和司空凌瞎胡闹。世事偏是这样的巧,她与王龙客有段前缘,暂且救了她的性命。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是王龙客的实力,只是短短两年,他在父王面前的地位就已经高不可攀,他在王府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父王敬他如宾,就连他这个世子亦要给他三分薄面。 而在他眼里,歆玥却没能捉住他的心,他多次求王龙客与他合作,他日父王殡天,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在他恼羞成怒之际,亦是不能容忍歆玥的任性妄为,准备杀她泄愤之时。却被父王急诏,叮嘱他那是切不可伤害歆玥。父王说,王龙客有时像只深藏不露的狐狸,越是看重的东西,就表现的越是淡然,而一旦毁了他的心头之好,他还会不会为他们所用,或是与他们为敌,便不得而知了。 起码,那个时候,不是除去歆玥这个阻碍的好时机。 会想起父王所说的话,再看眼前的王龙客,安庆宗有些不寒而栗,原来果然如父王所说,歆玥,是他的心头之好。 那么,他会救伤害歆玥多次的自己吗? “世子不必担忧,属下是王爷的人,自然会遵守王爷的命令。”王龙客把玩着腕上的镣铐,笑着说道。 “只不过,世子若不解开属下的疑惑,恐怕....” “你这是在威胁本世子!”安庆宗使劲扣住栅栏,指甲直直嵌入木头里面。 “属下不敢!”王龙客正在跟手上的链子较劲,说话也是应付一般的随意。 “你......!”安庆宗气的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他,两厢僵持不下。 “咔嚓”一声,王龙客双手上的镣铐应声而断,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走到安庆宗面前,摊开他的右手。 安庆宗却好似见鬼了似的,吓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遥...遥水...遥水村!”安庆宗哆哆嗦嗦的说着。 王龙客淡然一笑,“世子说什么?遥水村?可我这手掌上,只有一个‘遥’字啊,莫非王妃要告诉属下的便是‘遥水村’?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的范阳边界上的一个小村落?” “这...这是母妃告诉你的,我....我不信!”安庆宗惊恐的脸上布满了血丝。 “属下在王府被捉时,王妃剩下最后一口气,便在我手上写下了这个血字,我本想问王妃这个字的意思,可惜王妃没来得及告诉我。” “母妃还是没能忍住,她还是偏心那个我抢来的野种,可是,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才是啊!”安庆宗急着怒吼起来,身体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着。 “她死了母妃还要为她正名,怕她不能魂返故乡,还要你来送她最后一程是吗?!” “我想王妃大概是这个意思。”王龙客一点一点擦着掌心血迹...... 第四十七章 :血债,二人出狱 安庆宗低头沉思许久,再没有要与他谈论有关歆玥身世的事情,他转身扫了一眼正在辛苦的扒拉着饭碗的精精儿,精精儿从碗里面露出一张脸来,朝他憨憨一笑,继续码头苦干。 他嘴角抽了一抽,看着地上的一个空碗,该死的,他居然敢连他的饭都一块吃了?! 等了一会儿,牢房的另一边不见有动静,他蹲下身子,与安庆宗平视,依旧笑得风轻云淡,“世子,一炷香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说完还惋惜的摇了摇头。 安庆宗内心焦急,只得忍下心头想要立刻杀了他的念头,咬牙道:“公子不会忘记父王的命令吧?” 王龙客道:“自然不会。” 二十年前,范阳节度使府。 “娘,你别怕,此事不可宣扬,孩儿两月内,必定将此事办妥,段妃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他日定要血债血偿。”年仅十多岁的安庆宗,抱着怀中刚刚小产的康王妃,面露凶残,早已不是少年郎该有的冷静。 看着血盆中是一个已经成型了的女婴,他更抱紧了母亲,手掌将雕花大床上的横栏狠狠折断,他唯一的妹妹,终是没能来到这个世上,这一切,都拜那个叫段妃的女人所赐!害死了他的妹妹,父王知道这一胎是个女儿,十分欣喜,王府除了他这个世子,王子众多,父王一直为膝下没有女儿而惋惜,现今好不容易有的一个,绝不能出事。 “儿啊,我的女儿啊......”虚脱的康王妃无力的倒在床头,手指指向血盆,如瀑青丝散落满枕,眼神里的落寞哀伤,是那么凄凉。 “母妃放心,妹妹一定会有的。”安庆宗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康王妃捂着心口,忍住满眼的泪水,挥了挥手让他去准备。 安庆宗朝手下之人一挥手,那日所有替康王妃料理过身体的大夫,丫鬟,皆在一日之间消失不见。 而范阳城外一个甚少为人知的小村子,也在一夜之内,消失不见了,原有的地方,化为了阵阵青烟,直冲云霄。 安庆宗抱着怀中染血的婴孩,冷冷看向正在被烈焰吞噬的仅几十人的方寸之地,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容,只有死人和已经不存在的事物,才不会透露任何秘密。 怀中软糯的小身子在这时吵闹了起来,稚嫩的脸颊哭的像被火烧红了半边的天际,刚出生还未完全睁开的眉眼皱做两团,粉嫩的没有打开的小拳头不停的在安庆宗面前挥舞,显得那么的俏皮可爱。 安庆宗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真是不安分呢!你的命中注定,成为我王府的郡主,而不是这卑贱的村民,好生庆幸吧!今后,可不要令我失望!” 烈焰的另一边,百年枯树下,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安庆宗即刻警觉:“去看看,什么人?!” 手下之人随即上前查看,发现几滴水滴在枯树下,并无向其他方向留下痕迹,回到安庆宗身边:“世子,并无发现,只是那地方有些水渍。” 安庆宗好看的秀美皱起,抱起女婴就要往那旁边的湖水中查看,却被一声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世子!世子!请您快些,王妃那边已经准备好,今日临盆,此去半个时辰,耽误不得啊。” 安庆宗盯着那湖水周边寻索一阵,抱着婴孩翻身上马,撂下一句:“村子里的名册上还有一人逃脱,守在附近,务必将其灭口。” 他带着一丝担忧快马加鞭,赶往王府,心中却一直不安,刚才他绝没有看错,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有一丝懈怠。 这场山坳里的烈火并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安庆宗不断的派人在这里驻守,却也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几日未曾发现那漏网之鱼,将信将疑的离去。 而那七日后的一个夜晚,一个衣衫褴褛的披头散发的人站在那堆经过处理如平路般的地上,身量未足的男孩终于放声大哭,他的家乡,他的亲人,都化为了黄土,连一丝骨灰都不剩,他刚出生的媳妇儿被人抢走了,而他,从湖底游走逃生,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他可以依存的地方了。 仇恨的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那张在亲人的尸体前笑得光芒闪烁的人,是世子,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世子,他发誓,要他以他和他亲人的性命偿还这笔血债。 “所以,世子,当时匆匆赶回府里,没有抓到眼中的那个影子,真的存在,是除了歆玥仅剩的遥水村的村民?”王龙客用手撑着下颌说道。 安庆宗闭上双眼,点了点头,“我多年查访,都不曾寻到。” “但您一直坚信,那个人一定存在,而且,就在您身边,是吗?”王龙客站起身,双手后剪,面对安庆宗。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惊讶恐惧到了极点,他查了这么多年都无法对付,王龙客居然...... “哎呀,看世子的反应,我还真是猜对了呢!”王龙客盯着有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精精儿放下油渍不剩的饭碗,站起来将脑袋夹在栅栏之间,安庆宗亦是如此。 来的三个,领头之人后后面两人示意,他们打开王龙客的牢门,便开始脱盔甲。精精儿满脸期待的接过递过来的盔甲,喜滋滋的换上,王龙客亦是有条不紊。 “王龙客,我.....”安庆宗满怀期待的看着王龙客,示意他让掉包的另外一人赶紧把盔甲给他换上。 王龙客嫌恶的抹了抹脸上的灰尘,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世子,这里只会有两个人同他一起出去的,可是,我没有说这两个人里面有你啊。” 安庆宗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卦吓得浑身一颤,用手指着他大叫:“王龙客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敢不救本世子,我要告诉父王,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龙客皱了皱眉,有些调皮的说道:“不劳世子为属下操心了。” “慢着!慢着!”安庆宗拍着栅栏,“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听从父王的指令吗?你救不出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第四十八章 :阿辰,温文眉眼 “哦?世子可知,王爷的命令是什么?”王龙客在安庆宗牢门外说道。 “当然是派你来营救本世子出去,助父王成就大业。” “哦,这成就大业是没错,只不过,并非救世子。王爷的命令是,能救则救,否则,保全势力。”王龙客笑吟吟道,墨瞳中好似有叠云一般的情绪慢慢舒卷着。 未待安庆宗开口,他又继续道:“可是现在,皇上将世子判处死刑,而我还在牢中,来不及在您明日行刑之前救出世子,所以,属下相信,王爷是不会怪罪的。” 安庆宗犹如恶狼扑食一般扑向老门外的王龙客,他顺势将手中的一枚银针插入安庆宗的颈勃。 “啊.....”安庆宗叫了一声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软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空中摆动,嘴唇不停的张合,嘶吼,所有的声音却都被阻塞在喉管,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学舌。 王龙客半蹲在他面前,长手按在他肩上,“世子安息!属下定会辅佐王爷,让你为了王爷的大业死得其所。” 安庆宗趴在栅栏间挥舞着双臂,眼眶中的晶莹缓缓流下,眼神里的哀求,是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不曾有过的。 王龙客依旧冷冷的看着:“世子想利用歆玥掣肘我,现在成功了,相信我这份聘礼,她一定会高兴的,届时,您和王妃的在天之灵,也会为她感到欣慰的。” 三人离开牢房的背影越来越远,安庆宗的双臂终于无力的垂下,他,终是败了,败在他的父王手里,败在他最强劲的敌人手里,他未曾杀掉的两个人,如今联手除掉了他。 三个伪装成牢中看守的士兵,安全的走出了刑部大牢,精精儿迫不及待地呼吸着牢外的新鲜空气,有公子的妙计,他们是不会吃亏的。 王龙客取下头盔,扔给从一开始便沉默的一言不发的另一个穿盔甲的人,“告诉他,约他议事厅见。” 同样取下盔甲,沐辰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你这么做,真的不顾后果?” 王龙客擦拭着他不忍直视的俊脸,“只要布置的好,便不会有后果,你说呢?” “真不明白,为了一个女人,两个人都像疯子一样。”沐辰嗤之以鼻。 精精儿直接扑腾进水里,好好清洗着在牢中的晦气,王龙客淡淡看了一眼,擦干净手上的水渍,笑着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沐辰,示意他擦擦脸,“阿辰,若是有一天,你也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便不会这么说了。” 沐辰接过手帕,紧紧握在手中,他期待他的龙客哥哥会像小时候一样,温柔的为他拭去顽皮时蹭在脸上的灰尘,而今,他只是这样一个动作,都会让他情难自禁。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不过,他知道,他有和龙客哥哥一样的心,想保护一个人,想看见他时时刻刻都开心,想在他的身边...... 冷傲的面容扬起,他清淡的嗓音说道:“我会转告统领。至于会不会有后果,便不得而知了。”说完,转身离去。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肩头,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低柔微哑的调子,那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这般..... “阿辰,好好照顾自己!我始终都在你身后,等你累了,倦了,老宅的家,随时都在等着你......” 沐辰迅速挣脱了那只手,有些狼狈的落荒而逃。他怕他如果不逃,便会忍不住的抱着他放声大哭一场。 小时候,他温暖的手掌将他的小手包裹住,温文的眉眼间露出高贵的气质,笑着对他说:“阿辰乖,好好照顾自己,就算哥哥不在,家会一直都在......” 他依赖的家,永远都在。有龙客哥哥的地方,就是他最温暖的家。 ....... 精精儿欢快的在水中洗完,爬上岸,看着在堤边的修长身影,挤出一个标准的狗腿笑容凑了过去,“公子.....啊!” 谄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后颈就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控制住,王龙客右手捏住他,像拎着一只小狗一样拎起精精儿,嘴边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你在牢里,都看见什么了?” 精精儿觉得自己的脖子在下一瞬间就会被武功高强的捏断,插着气说道:“公.....子,我看见....公子在牢中煞费苦心的想要营救世子....却...” 王龙客面不改色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却什么?” “却不料那个李家老头阴险卑鄙,竟然提前处死世子,导致公子无法救出世子,啊,咳咳.....”精精儿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呼着气。 “咚”的一声,精精儿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安全着地,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放在颈项上。 “走吧。”王龙客留给精精儿一个销魂的背影。 “哎....来,来了。公子!我们去哪儿啊!”精精儿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紧追着前方的身影。 是夜,范阳节度使府。 安禄山一手掀翻了面前的上等梨花木几,几案上价值不菲的摆设应声而碎。他暴怒:“什么?他居然提前处斩庆宗?” 一袭黑袍委地的羊牧劳回答道:“王龙客与司空凌身陷长安,没想到会遭此情况,二人势单力薄,根本来不及营救世子。” 安禄山泛着黄色的眼珠转了几圈,手中的琉璃酒樽顷刻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告诉他们,再做最后的努力,如若不然,立即撤回,保全自身!” 两军阵前,若再损两将,得不偿失。 安禄山仰天长叹:“庆宗,为父顾不得你了!” “立刻召集范阳、河东、平庐三镇人马,汇聚范阳城!”短暂的疼痛,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狠戾的心,图谋大业,绝不能因一人的得失,而错失全盘。 亲情,在江山权势面前,渺小的肉眼无法看见。 羊牧劳行礼道:“属下领命!” 黑色帽帏下的脸笑得肆意张狂,安禄山,贪图权势,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 :大胆,占公子便宜 王龙客坐在床帐内帏,伸手轻抚着床上之人的汗湿的额头,一遍遍的为她擦去额上的冷汗,眸中担忧的神色,久久凝视着那张惨白的脸庞。 她那紧紧咬着下唇的坏毛病,他发誓,非给她灭了不可!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却见她神色痛苦,又不得不放开。 歆玥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两下,像是极力挣扎的生命,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挣脱桎梏。 王龙客握起她柔软的手掌,轻轻捧在手中,盯着她皱起的眉宇,忧心道:“是不是醒了?醒了就睁开眼看看!” 他回来时见到她晕倒在院中的石桌上,那冰凉的身体一触,他心里便如同糟了重创一般,急忙抱起她检查身子。 替她仔仔细细的擦拭完,体温一直不断的上升,却醒不过来,一直守着她到此时,才见到她要缓缓苏醒的迹象。 她的睡颜如水般澄澈沁人,可他更像看到她健康的活蹦乱跳的样子,那才是她的歆玥。 “咳咳......”歆玥干燥的像被火烧得喉咙,咳嗽了两声,沉重的眼皮抬起,便看见白衣胜雪的王龙客焦急的眉眼。 她还在做梦......这梦也忒长了! 清凉的感觉顺着嘴唇滑入口中,她贪婪的吮吸着递在唇边的湿润,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有种酒逢甘露的清爽。 真好! 可是,做梦会有这种感觉?! 睁大的双眼,倒映着一张含笑的面容,清晰的告诉她:没有! 她像受了惊吓一般,“蹭”的从床上做起,一下子打翻了王龙客手中的茶杯,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居然出来了! 他毫发无损的从牢里出来了! 还是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么销魂的模样啊...... 先让她花痴一阵...... “咳!”王龙客把手放在下巴上咳了一声。“你先喝完药再花痴不迟.....”然后略有些羞涩的扭过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碗褐色的药汁。 “啊?”歆玥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 王龙客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显得惜字如金:“喝药!” 药碗距嘴唇的距离骤近,歆玥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大叫道:“好苦,不要喝!” “谁让你有病?”王龙客挑一挑眉。 你才有病呢......!歆玥在心底咆哮。 她还没那个狗胆在王大公子面前说他有病....... 机灵的小脑袋告诉她,这个时候要转变策略,她扒拉着王龙客的袖子,小脸轻轻蹭着,说不出的暧昧,“你瞧我这不是醒了吗,已经没病了,不喝药,好不好?” 王龙客瞄了眼自己胳膊上柔顺的像只小猫儿似的人儿,好脾气的说:“你这意思,要我喂你?” 歆玥再次仰头坐直,王龙客及时抬高手臂,手里的药碗稳稳当当的递到她面前,墨眸中波光流转,一副“别在公子面前耍花招”的样子。 歆玥耷拉着脑袋,失败后的颓然遍布全身。 果然梦里梦外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就是这么衰...... 正在苦恼之际,感觉下颌被人抬起,两片滚烫的唇瓣贴了上来,一股热流被拱进口中,“喂.....”一个字的音节还未发完,便被一阵眩晕吞噬了。 第一口..... “好苦.....!” 第二口..... “不要啊.....!” 第....不知道多少口.... “咳咳,苦死我了!”歆玥捂着脖子捶床大叫,王龙客优雅的拿起帕子擦干嘴角的药汁,两人一动一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本来想将手帕伸过去帮她擦一下嘴,在半空中又收回,看着她鲜艳的红唇,嘴角露出一些邪魅的笑容。 他帮她擦过了,不过不是用的手帕,是...... 以下省略一千字。 愤怒的像只即将爆发的小狮子,歆玥怨念的眼神盯着王龙客满意的笑容,控诉道:“混蛋!梦里欺负我还不够!” 歆玥喘匀了气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看见某公子嘴边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她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低下了头,默默用手指绞这被子。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温厚悠长,带着温温的暖意。歆玥顺势靠近他怀里,温馨,让她安心。 “让你担心了,别怕,不会有事的。”王龙客轻抚着她的脊背,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瘦弱,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她总是不懂得如何爱惜自己...... 没有他在,她不是生病就是受伤,他很难受! 温存片刻,药力发挥了作用,歆玥又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倦意了,她绯红的脸颊盯着他,听他说着在长安发生的所有事,被完全击败的羞愧感也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消散。 原来一早就是他计划好的,他是故意的......! 不过她现在也不跟他生气,心里对燕羽的愧疚,总算是平息了,就说那古怪精灵的丫头不会那样死去,她有一个睿智无双的哥哥,怎会轻易让她出事。 歆玥突然想起了什么,攀住他的颈勃,“你把燕羽送回去了,万一她又跑回来怎么办?” 王龙客捏了捏她精致小巧的鼻梁,“她若懂得我为什么要送走她,便不会这么任性,只不过我错估了她和那傻小子的情分,也十分担心她会不会为了铁摩勒不顾一切的再闯回来。” 歆玥朝他吐了吐舌头,将头搁在他颈窝里,“王大公子真是辛苦,偏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 王大公子分明的眉目一拧,“只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我这抱着的不是一个更费心的?” “哪里让你费心了?我求你来救我了?!”歆玥直起腰板与他对视。 “没有,是我自作多情了!”王龙客很大方的承认了。 歆玥红润的脸蛋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在公子这里占便宜的感觉好爽好爽! 可是直觉告诉她,公子是个不会吃亏的人..... 被放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深刻的意识到了,讨到嘴上便宜是不明智的。 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鼻翼间呼吸相闻,她心跳的速度已经提到自己快不能承受,绯色的红晕从脸上一直漫延到耳垂,歆玥不由自主的咬着嘴唇。 略带惩罚的吻就在这时降临。 第五十章 :抗拒,我哪里得罪他了 歆玥毫无准备的被压倒在床上,唇上颇有些沉重的感觉让歆玥顿时头晕目眩。 空中挥舞着的小拳头被某公子一只手握住压在胸前,反抗无效,唇上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无形的重量不断的压下,她笨拙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他却也不恼,诱导着她张开嘴唇,接受他的进入。唇齿交缠,他鼻端沁人心脾的清香,近在咫尺的俊颜,微阖的双目,颤动的睫羽一一展现在她眼前,雄厚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几乎意乱情迷。 粉嫩的小舌被人含在口中慢慢吮吸,仿佛要将她的每一点香甜都据为己有,呼吸渐渐急促,直到唇舌被吮的失去知觉,他才渐渐放过她,寻到她有些红肿的唇,轻揉慢捻。 “嗯......”王龙客一声闷哼,已然离开她的唇,带着一丝惊讶抚摸过自己嘴边的血迹,而给他留下创伤的人,正抱着被子瑟缩在床角,正一脸恐慌的望着他。 他在她唇上婉转的时刻,她无端想起曾经被撕裂咬破的嘴唇,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一用力便咬破了他的嘴唇挣开他,离他远远的,就好像沐辰强行抱着她亲吻时,她疯狂的想要睁开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任由他无端的欺侮,那种无奈,那种绝望,她害怕...... 王龙客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被灼热的眼泪烫伤,停留在她脸上,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对不起!”王龙客眼神中的歉意,对着她,她却觉得极其讽刺,她从没怪他,只是,她不敢告诉他,她被别的人碰过,怕他在乎,怕他生气。 她再也忍不住,扔开被子扑上去抱着他健壮的身躯,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帘,簌簌而下。她哭叫着:“不是你,不是你。是我......沐辰他,他在飞虎山....我好怕,他像疯了一样抱着我,我没有办法,我挣脱不了!对不起....” 平抚她脊背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眼神的错综复杂,明灭不清。原来她在他面前的担忧害怕,都只是这个吗?在飞虎山,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她才会受欺负,让她受如此折磨。 感觉到他的僵硬,歆玥的心里如同细小的针尖扎在上面,绵密的痛,铺天盖地而来,她抬眸,看见他墨色的瞳眸。他目光中的珍视太耀眼,让她恍惚间只觉得不能言语。 他一一吻过她面颊上的泪痕,两人的目光正正对上,仿佛交接在一起一般。她听见,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别怕,我会保护你,不再受伤。” 我会保护你...... 比任何承诺都来的沉重,他会拼尽全力的保护她,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她渐渐止住哭泣,潋滟红唇悠悠一笑,显得更加妩媚动人,他欣赏着她为他而绽的笑颜,即使隔了千山万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都能见到彼此的真心。 “你不嫌我.....?”她仍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若是嫌弃,还能张着嘴让你咬?”王龙客挑眉一笑。 “你早就知道?” “不算太早,就在你睡在我床上的时候....” 歆玥一下子窜了起来,“砰”的一声毫无预兆的撞上了上方某公子的下颌,又心疼的替他揉揉,“我想起来了,我那时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靠近,一睁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就接着睡过去了,难道又是他......?” 王龙客抓着她的手帮自己揉着下巴,眉头一皱,“在我床上都睡的不踏实?难道是我不在,你睡不着?” 俊俏的笑脸本就潮红未褪,教他如此一说,便红了个彻底,但始终没忘记要接着问:“你少忽悠我,那天是你把他带出去了是不是?我到底哪里得罪沐辰副统领了,就算是为了凌,他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吧?”说完还十分纠结的捂住脑袋思考。 王龙客不耐烦的拉下她的手,“有什么好想的?无非就是见色起意了。” 歆玥满脸惊讶的望着他,他却风轻云淡的说着:“本公子的女人,自然会有人惦记,以后倒是不得不防。”一边在她脸上的柔软上捏了两把。 歆玥默默低下头,他这算是调戏她吗......? 好像他们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甚至床也睡过...... 算了,调戏就调戏吧,大不了她再调戏回来,就扯平了。 说干就干! 歆玥邪恶的朝某公子的俊脸伸出五爪,“嘟”,戳一戳。 再戳一戳。 哇!好白!好有弹性! 当手腕被人扼制在掌心的时候,歆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刚才调戏王龙客了,对不对?真勇敢! 更勇敢的还在后面...... 她对准某公子弧线优美的薄唇,冲上去就是一口,亲完还不忘替他把刚才咬破的地方舔一下。 “你....!”王龙客明显是没从她一系列堪称胆大妄为的动作中醒悟过来。 这姑娘是在,占他便宜! “怎么?就许你调戏我,不许我调戏你?”歆玥直起身板,理直气壮的对着王龙客,眼睛里闪烁着流光溢彩。 王龙客脸上的表情由小小的惊讶变为小小的高兴,最后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拾,将竖毛的歆玥抱进怀里顺顺毛,语气中掩不住的兴奋:“调戏的好,给你调戏!本公子重重有赏!” 歆玥几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在他怀里拱出小脑袋,两只眼睛眨巴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望着他。 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你赏什么给我?” 他本想问问她想要什么赏,不过,他还是自作主张的大大的赏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喂!我没说,唔.....”唇齿中的含糊不清都被王龙客一齐吞下。 这就是他的赏。 赏她此生,做他身边最宝贝的女人。 “公子!公子!”精精儿不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不解风情的大力拍打着门板,“时辰到了,约的人该到了。” 王龙客不予理睬,歆玥抓住他懈怠的时机,一把推开他,独自退到床沿边上喘着气,还边调侃道:“公子,时辰到了,佳人有约,迟到了可不好!” 王龙客气恼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把她摁回床上,歆玥以为惹恼了他,死命将胳膊挡在脸上,“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五十一章 :调戏,怕什么来什么 还以为她有多大胆呢...... 涨红的小脸被轻轻咬了一口,王龙客便从她身上退了下来,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拉过,盖在她身上,轻声嘱咐道:“等我回来,好不好?” 歆玥抿紧嘴唇,小手抓着被子的上方,凝视着他,眼神中泛着一丝歉意。 她答应过很多次,要等他回来,却从来没有做到过..... 她坐起身,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着,“那你要早点回来,要是和佳人相谈甚欢,忘了还有人在等你,我就去闯你们的约会,闹得你不得安宁!” 王龙客心中十分受用,答了声:“是,小娘子!” 鼓着勇气对他说完这番话,歆玥已是从脸红到耳根子了,他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她的机会,这样下去,会亏惨的! 她在心底望天哀号啊...... 当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歆玥一个人,不知为何,一阵紧致到让人窒息的感觉包裹着她,这里,她在长安的房间,依然是集音阁,依然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她望着房中的一切,就好像香凝还在,母妃还在...... 想到这里,歆玥抽出自己的双手使劲摩擦着,将手上的皮肤擦破,白皙上透着斑斑红痕,仿佛那晚康氏额边留下的鲜血,一直流到她的手上。康氏死气沉沉的面庞,香凝清若银铃的笑声,都不在了,都不在。 如今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纵是碧琼玉华,富丽堂皇,又有何用? 她冲出房门想要追上已经走了的王龙客,她好怕,她好怕他一离开,她满脑子里就只有那些噩梦般缠绕的人事,不断包裹着她,难受,难受到头疼欲裂! 突然间撞上一道黑色身影,歆玥被迫捂着额头倒退两步,以为是追上了王龙客,未看清来人的脸,便抓住他的胳膊欣喜的说:“你别走!” 她毫无准备的被甩开,对方冷冷的声音传来:“蠢女人,现在还缠着他!” 歆玥看清来人,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并不是因为他骂了她,而是每当他对着她的时候,那张冰冷到极致的脸,沐辰,一个令她厌恶的名字。 “怎么是你?!”她没好气的问。 “你以为是谁?王龙客还是司空凌?还是那个冤死鬼萧楚?”沐辰一向对她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嫌恶,平时多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却总是对着一个女子冷嘲热讽。 歆玥对他置之不理,转身便想走,在这里撞见他,不亚于她单独待在房间里的恐惧。这个让她不明所以的人,还是不见为妙。 “就这么走了?不想去见见他们,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歆玥只觉得他的像是数九寒天里的冰水,直直流入她心底。 她想知道王龙客现在去见谁了,她想知道他避开她,到底在谈什么?这样被隐瞒的日子,她受不了,却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她在这长安里,已经忍受够了隐瞒和被隐瞒! 当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时候,沐辰就知道,他来对了。没有多余的话,他自发在前面领着路,看着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跟在背后的人,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她既然想知道,他就让她知道。 来到王府的一方幽静的小院子外面,沐辰停下了脚步,示意她自己在门外呆着,他只送她到这里便离去。歆玥虽然疑惑,却也不想问他什么,带着满腔疑惑,静悄悄的走到两扇紧闭的门外,透过一丝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听清里间的话语。当她看清门的另一边的两道身影,却险些叫了出来,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的捂住嘴,她调整好气息,脚下虚浮,才再次靠近刚才的位置。 王龙客下意识的望了望门边,以他的武功,清楚的感知,有一个人在门外,窥视着这里的一切,就在面前之人刚来不久的时候。 “还需要随身带人保护。凌统领好兴致!”王龙客摇着铁扇,放下茶杯,看着同样伫立在不远处的一身紧致的黑色长衣。 司空凌朝院门方向瞟过一眼,不耐烦道:“少废话,你到底何事?” “你这急躁的性子,还真是坏事。明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却见着我毫发无损,还能在这里与你闲谈,想必十分不痛快吧?”相对司空凌的面无表情,他依然是一副闲看落花的样子,慢悠悠道。 “看来你是闲得发慌,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跟王爷交代!”司空凌看他越是悠闲,便越是有一股怒火在心底燃烧。 王龙客抬眼看他,“交代?你不早想好如何交代了吗?王龙客营救世子不力,被朝廷一网打尽,你在暗处,幸得接管长安内的势力,以保全性命。” “现在恐怕这里说不通了!”司空凌冷淡的双眼中散发着骇人的怒意。 他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居然早做防备,逃了出来,还将使得安庆宗提前被斩,做的滴水不漏,他虽知情,却不能上报,否则就是伙同他谋害世子。 康氏已死,安庆宗必死,可他去找歆玥的时候,却看见歆玥躺在他怀里温存。是他去晚了吗,所以歆玥才会在他身边?一定是这样! 歆玥是他的,不是王龙客的! 司空凌转身便要走,不想在这里与他废话,他不信,他不信歆玥会选择跟保护她仇人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或者是,我在康王妃和安庆宗那里,得到了什么吗?”王龙客看着司空凌冲向那扇门的背影说道。 意料之中的,司空凌上前,一掌拍在石桌上,说道:“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王龙客睨了司空凌掌下的道道裂痕,收起铁扇,放于腰间,“比如,二十年前遥水村一役,活下来的除了歆玥,还有一个司空凌?” “你在胡说什么?”司空凌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着一丝锐利。 “还有范阳王府中失窃的龙袍玉玺出现在长安的驸马府中,正好被秦襄搜到?” “还有康王妃在临死前说.....” “那该死的女人死前说了什么?”王龙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司空凌双手拽住衣领,直逼面门。 第五十二章 :凌,唯一的亲人 他任衣领被他拽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你潜伏在王府这么多年,不光是为了歆玥,还是为了替你们村子里无辜枉死的你的父母和村民报仇吧?” “因为范阳城外的山中,那个平静的小村庄,在一夜之间便消失了踪影,而活下来的,只有当时的一个女婴和刚巧在晚饭时不在的男孩。而他们后来,一个做了无意识的做了郡主,一个苦心筹谋,做了王府中的最高统领,为的就是带走与他相同命运的那个女子和为她们报仇,对吗?遥水村仅剩的人——司空凌。” 司空凌下意识的便想出手杀了眼前的这个人,被埋没的理智却忽视了这个人与他有着一样的卓绝武艺,想杀他,并不那么可能。 王龙客收回在司空凌手腕上绕了一圈的扇子,兀自抖抖扇沿的血迹,再看看一旁面色铁青的人,“被人说中秘密并不好受,这是还你在长安送我入牢的礼。” 司空凌沉浸在回忆那一刻的痛苦中,并没有见到从他背后冲进来的一道身影,流血的手腕被一丝缎带缠绕,有人将他的手捧起,泛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疼惜,问他:“疼吗?” 他似乎僵在那里没有回答,王龙客在见到歆玥冲上来为他裹伤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门外的,不是沐辰...... 而是她,是再次食言的,没有等他回去的歆玥。 三个人在距离不远的位置,气氛十分诡异,歆玥轻轻的为司空凌处理好手腕上的伤,握住他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走出了院子,留下背后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的王龙客,初冬的寒风中,翻飞的衣袂,沉重的叹息。 司空凌舍不得放开一直握着的温暖,从未有过的满足,第一次,她会为了自己,而丢下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歆玥双手轻柔放在他掌心,泪眼婆娑的问他。 司空凌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揽过她的身子,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亲切,贴在她耳边说道:“我怕你难过,却不得不让你亲自来报仇,和我一起,为了我们的家人......” 她埋首在他胸前,毫无顾忌的大哭,“对不起,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那么痛苦,我不知道你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司空凌被她灼热的泪烫伤,不仅慌了神,手脚完全不知如何摆放才好,慌忙中,只能紧紧抱住她,让她感受到他的温暖,他还在她身边,永远都在。 歆玥任泪水肆意翻涌,她终于能够明白,他沉重的盔甲下,有着怎么的创伤,他逼迫要她复仇的心,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她悟能承受,却不得不相信。 仅剩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凌,他们是一个同乡的家人,是对方仅剩的亲人。 夜色下紧密相拥的身影,刺痛了另一角,王龙客墨色的双眼,被识破的那一天,他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去,那么决绝,那么不留余地。 只因为,他隐瞒了她身世的真相,最后却由他的口中,让她听到。想来,自己算计别人的时候,信心百倍,从未失手,轮到自己被算计了,才觉得如此愚昧不堪! 回到集音阁的路口,早已有人等在那里,不等他开口,沐辰便有些洋洋得意的说道:“看到了?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冒着背叛王爷也要杀了安庆宗为她报仇的女人?” “你很高兴?”王龙客面对沐辰,并无多大的怒意,他见到歆玥,就已经想通其中道理,司空凌赴约,本应该在他身边监听的沐辰变成了歆玥,而应该等他的歆玥,刚巧听到了那一幕,该是谁的授意? 他不想再说,再说下去,只会令他难受。 “你还对她执迷不悟?”沐辰跨刀的手握紧了几分,冲到他面前吼道。 “你没有看到吗?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睡在你枕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你能忍受吗?她在你面前装的可怜,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一样的婉转承欢,她有什么值得......”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沐辰怒吼的话语。 “不许你诋毁她!”王龙客面色平淡的看着沐辰,刚刚落下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也扼制不了他此刻心中的怒意。 “诋毁?你难道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吗?还是你想继续自欺欺人,骗自己说歆玥不在乎司空凌?!”沐辰仍然不住的提醒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靠近王龙客的面颊,脸上泛着一丝诡异的青色。 “你回去吧。”看了眼他近在咫尺的颜,闭上眼说道。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安静的,等着歆玥回来。 沐辰苦笑着离开,他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为了那个女人,如此执迷...... 总有一天,他要他们都明白,他是为了他们好,歆玥,只会毁了他们。 司空凌一直保持着将歆玥抱在怀里的姿势,直到月挂中天,与她谈完他所知道的,家乡所有的事情,十来户人家幸福安逸的生活,粗衣麻布,却衣食自足,他调皮的上树下河的身影,他看到歆玥出生的那一晚,哭的可怜兮兮的脸蛋儿。 歆玥忽然离开他,他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想要她别走,留在他身边...... 歆玥清丽的笑容展现在眼前,她笑着说:“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然后,你带我回家,去看看我们的家乡好吗?” 即使那个美丽的小山村已经成了黄土飞沙,她仍旧想念,她真正的家。 “好,我带你回家!”司空凌握紧她的手腕,冰冷的面容柔和的如同今夜的月色。 歆玥拉下他的手,默默道:“凌,你是我仅剩的亲人,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司空凌握着她的手重重的一颤,随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只是这样吗?” “是,这辈子都是,我唯一的亲人。” 原来,他以为属于自己的,能得到的,不过虚妄一场。 第五十三章 :寒月翩翩,定不负相思意 歆玥踏着如水般沁凉的月色,回到集音阁,院中的梅花都开了,在夜色中尤为动人,只是没有那样的鹅毛大雪,衬得花儿更显艳丽。 她忽然想起数年前的一个夜晚,在梅花未落的院中,见到的一个人,听过的一句话。 夜未敛,寒月翩翩。 “郡主,您在想什么呢?”香凝看着已经在窗前站了好几个时辰的主子,忍不住问道。 歆玥只是无言的立在风口,白色的软烟罗窗纱在风前荡起丝丝涟漪,如梦如幻,而她,就是梦中人,遗落于尘世。 “昨日,王龙客约您今晚见......这时辰,怕是快过了。”香凝微微叹道。 她何尝不知道,从昨日听到那消息时,她家主子就一直魂不守舍,见或不见,那人都已在她心里。 “阿凝,我......” “快去吧,错过了,可就不是五十遍女训女戒能挽回的了!”香凝拉起她的手,打趣她道。 “可是......”她还没抄完,怎么出去啊...... “嘿嘿......”香凝干笑两声,将她带到门口,悄悄打开门。 ...... 灯火通明下的守卫,不翼而飞了。 而且...... 灯也灭了。 溶溶月色下,斑驳的树影乖乖让开了路,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干净的连一片落花也不曾有。 是谁,在这重重围守下,为她辟开了一条小小的幽径。 歆玥四处张望,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影子,她转身看着门口朝她吐舌的香凝,“谢谢。” 对着这寂静的院子,说了声,“谢谢。” 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不经意间染上了笑意,那么简单,那么纯粹。继而,朝着她该去的地方出发。 迫不及待地雀跃身影后,覆上了一道拉长的身影,月光照不明他的面目,冰冷的铠甲紧紧地贴在身上,厚重,重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了。当他看见前方的身影缓缓消逝,右手抬起,抚上他的左胸口,那里莫名的揪作一团,泛起一阵酸楚,快要冲破胸腔,喷涌而出。 可他仍旧忍着,因为,他只能忍着,他只能享受那一个欢欣的背影,她喜悦的容颜,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现。 铠甲的光泽在月光下映得越发明亮,越来越寒冷,他的心一路凉下去。 他终究是放了她出去。徘徊在房外,眼睛里的她,只有一片相思。 所思之人,而非他。 一路小跑到园门前,歆玥的俏脸上落了一层薄汗,显得稚气未脱。 寒意骇人的冬日已过,没有雪花在空中洋洋洒洒,再鲜艳的梅花,也少了一份动人的生气。 算着来的时间,与约定的时候,已经过了,她,迟到了。 即使离那个地方只有几十步,不消点燃一炷香的时间,却绵延的如此漫长。 名贵的雪缎鞋,终于踏上石阶。 一步深沉,一步浅显。 一步坚定,一步祈盼......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相见或许,就在下一刻。 “来的这么晚,你可迟到了。”犹豫不决间,来人轻声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路。 是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头! 是......他......! 歆玥充满希冀的双眸,顿时沉了下来。 “这个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吧!王龙客,你就是这么戏弄本郡主的!”歆玥看着站在眼前一袭白衣洗尽铅华,颀然而立的人。 只听得一声浅笑。 歆玥不再理会他。 她心里的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终于不再希望...... 眼泪簌簌而下,已是完全脱去冬衣的时候,却让她好冷,好冷。 歆玥抱着双臂,已朝园门奔去。 “怎么,还没撞到额头,就急着跑了,看来是怕疼了。”在她离去的前一刻,漂亮的薄唇轻启。 她的脚步,再次停住,凝固在原地。 他知道,她曾经在这里撞到过...... 那么,他是......她撞到的那个人,吗? 雪花,红梅,白衣,美人,小丫头,青珠...... 那在心头缠绕了多年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寒梅深处...... 直到他悄悄走近,走到她面前。她蓄满水珠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样子。 她才确定,那一刻,是真实的,非梦,非幻。 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缕缕梅香穿袖而来,是了,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人。 “还疼吗?这次可没有撞到你,还要对你负责吗?歆玥郡主。”在她沉浸在那久违的梅香时,面前的人轻轻问道,那飘渺的声音,似是远方传来一般,穿越十年的岁月,落在她耳畔。 她伸出手,覆上额头上的手掌,两只手掌一并叠在她额上。 “要,你撞到人了,当然要负责!” “不过,是对我负责,不是对郡主。”歆玥满足的看着他,真实的他,嘴角的笑容掩不住她此刻无以言表的激动。 感受额上传来的温度,她抓住那只温热的手,不让他松开,不让他再消失。 手掌一下子被他反握住,紧紧握在手中。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如今已不是只没到他胸口的个子,灵动的双眼,盛满了他的倒影,稚嫩的脸颊因为泪水的洗涤,在夜色下,显得妩媚动人,不是个,小丫头了。 散散合合岁月风,风过,无痕。 再回首,连身边的景,都变了呢。 她是,歆玥郡主;他是,王龙客。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在变化,她眼中浮过一丝疑惑。 他轻轻一笑,仿佛比周围所有花儿齐齐开放的时候更好看,精致的唇,划过一道浅浅的弧度,那张清俊秀逸的脸庞,霎时染上一片欢欣。 他也是开心吧。 可是,埋在心底许多年的愿望,实现了第一步,那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她不知道。 只是默默牵起他的手,缓缓移到自己的心口,那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手微微一颤,立刻抽回。 “我,我,只是想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内心澎湃的心潮战胜一切,歆玥抬眸与他相对,说:“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余音落下,她明亮的双眸依旧对着他,仿佛她的情意,她的相思,永无告罄的那日。 ....... 良久,园子里除了夜风的呼唤,再无杂音。静谧的气氛,让她无所适从。 她想,她该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刻,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在她的颈边扫过。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然后。 他说,定不负相思意。 第五十四章 :风姿俊逸,掌心的温度 一句定不负相思意,定了她半生的痴缠。 而如今,使该醒悟的时候了不是吗? 一身如雪的纯白华衣,长发以一条银色丝绦挽起,碎发从耳际轻垂而下,云锦腰带束在腰间,柔和的月光似将他整个身形都拉长,更衬得风姿俊逸,飘然若仙。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眸中跳动的火焰是那么热烈,好像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开口:“这次换我等你。”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歆玥抬头看着他,却不与他站的太近。 她这意思,在王龙客的眼里就是,她连靠近他都不再愿意,他自嘲一笑,“你不需要道歉,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如何强求。”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向他道了声谢。 他不知她这谢意从何说起。 “谢谢你帮我报了仇。若不是你不坚持救安庆宗,凌这次根本不会得手,至少,在谋虑上,他还不及你。何况,你这次,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安禄山知道了......”歆玥不敢看他的眼神,说着到处张望。 王龙客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慌乱到不知所措的眼神,一步步走近。 歆玥闭了闭眼,坚定脚步,并不后退,现在,即使她退也没有用了。 温热的触感,他握起她冰凉的双手,上面还沾着血迹,是替司空凌处理伤口时留下的吧。他渐渐握紧,嗓音低沉,“告诉我,你的决定。” 被他握住的手在颤抖,他掌心的温度却烫了起来,她挣脱开他的手,杏眼直视着他,道:“我想和凌回去家乡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就算找不到原来的一丝痕迹,那里也才是我真正的家乡,不是...范阳。” “而你,现在大战一触即发,他应该很需要你,你,你记得保重自己,战场上的输赢,对你应该更有利吧。”歆玥顶着他愈来愈暗沉的目光,一直将自己的想法说完。 “是啊,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将来我会位极人臣,地位更上一层楼,这是我想要的,你很了解我......”王龙客似是很高兴的说,像是看到了他眼前铺满鲜花的光辉道路。 可为什么,他抓着歆玥的手越来越用力,她觉得很痛,他也很痛。 他忽然欺身上前将歆玥的背抵在墙上,长臂垫在她身后,眼神变得狠戾邪魅,咬着她的耳垂说道:“我要这些!我也要你!” 浑浊的气息缠绕着她,口舌中突如其来的侵入,让歆玥胆战心惊,他毫不怜惜,唇不断向她挤压,撕咬捻揉,她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很快被他占有了属于自己的唇舌,粉嫩的舌头被他一遍遍的吮吸着,在口里辗转,仿佛要占尽她的每一处香甜。 歆玥被他的反常惊得连挣扎都忘记了,感受到他身体原来越高的温度,她受不住的流下眼泪,被他死死的抵押着,恍惚间,他的唇舌已经从她消瘦的下巴游移到白皙的颈勃间,当她想起来要挣扎的时候,双手被桎梏着,他双腿在已将她整个困住,她的力气在他柔软的像一朵花儿一样。 “嘶——”她身上衣襟撕裂的声音。 肩上一凉,肌肤滑嫩的肩头已经裸露在外,隐约可见里衣中彩线绣着花的抹胸,很快被湿热的感觉覆盖,他似乎还不满足眼前的一切,背后的手指一勾,便挑开了后颈系着的丝带,抹胸斜垮垮的躺在她胸前,露出一部分乳白色的柔软,贪婪的吻覆了上去,不同于别处,一下子便留下了几处深红色的印记,顶端的嫣红被含在嘴里,歆玥倒抽几口凉气,十分难受,屈辱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另一边被一只大掌隔着衣衫握住,在掌中不断揉捏,她情不自禁的**出声,她觉得极不正常的,他始终不肯放过她。 直到两个人都衣衫凌乱的跌坐在地上,歆玥泪流满面,双手一直僵硬着垂在身侧,没有指甲的手指将手掌掐的流血,一双眼睛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王龙客极其难受的半躺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衣领,身体像火烧一样,索性拉开衣领,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胸前呈绯红色,如他现在涨红的脸色一样,若不是歆玥不断留下的眼泪滴在他身上,灼醒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伤害她的事。 他费力的坐起来,一步步挪到她身边,滚烫的手一触到她冰凉的肌肤,身体便有一股说不清感觉,窜上心头,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歆玥哭的无声,眼泪一滴滴的止不住的滴落,任由衣衫被他弄得凌乱不堪,甚至忘了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一时间,脑子只剩他刚才几近疯狂的扑在她身上,不断在她身上索要的画面。 王龙客抚着自己已然浑浊的大脑使劲拍了几下,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像只被吓坏了的小猫似的歆玥,被他吓坏了的歆玥。 滚烫的手指一接触到她,歆玥的身体便下意识的向后缩,可后面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墙壁,她害怕的闭上眼,双手掌心仍旧很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衣衫不知不觉已经被人重新穿好。有些笨拙的手指,正在帮她系着腰带。 她忽然间推开他的手,手指极快的系好腰带,站了起来,像逃避可怕的事物一样,连忙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到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 冰凉的手背却怎么也忘不了刚才摸到他手指的时候,滚烫的温度,以及.....以及被他压在墙上,他整个像燃烧一样的火热的身躯。 急促的呼吸渐渐均匀,王龙客搭了一次自己的脉象,无奈的摇摇头,支撑起自己,走向歆玥,伸手告诉她,“别怕,刚才,刚才只是......”只是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词穷到找不出一条足以为他自己刚才做的事做出解释的理由。 “你别过来!”他还未走近,歆玥便出声叫道,她咬着嘴唇,眼泪悄无声息的落着,情不自禁的拉紧了衣服,却仍然遮掩不住,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的吻痕。 第五十五章 :你要走,我不拦着 看着她抗拒的模样,王龙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她刚才刺痛他的话,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她在他身边。 风扬起他的衣袂,翩跹而动,领口仍然大敞着,衣衫歪斜在身上,他眼角弯起一丝笑意,那笑意似乎并没有到达心底,只浮在表面,墨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抹不可察觉的疼痛。 歆玥说不出为什么,她眼前的王龙客看起来那么不同,这才是真实的他吗?会痛会怒,会毫不保留的发泄自己,尽管他会伤害自己。 原来虽然偶尔他也会欺负她占占她的便宜,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的失控,几乎让她感觉到,他会直接要了她。 她仍有些惊魂未定,他突如其来的一切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来是要跟他说什么的了。 王龙客情绪失控,不断发起高烧的身子,让感觉也不那么灵敏,刚才又一直沉浸在她身上的触觉,并没有注意到屋檐上一角,一个抱着刀的身影,隐藏于夜幕之中,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尽收于眼底,泛白的指节,青筋爆出的额角突突的跳着,一口亮白的牙齿几乎要咬碎。 “对不起。”他的道歉终于打断包裹着他们的沉默的气息,鲜红的花瓣时不时的飘落在他们身上,歆玥抬起望地的头,尝试着面对他。 他眼底望不尽的凄凉,像穿透心脏的一柄利剑,刺的左胸处一片鲜血淋漓,可她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仿佛少一眼便再不会见到,如此真实,血性沸腾的他,他多年的隐忍,只有在这一刻,她看的明显,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如果你要走,我不拦着你。”王龙客微笑着看着她。 可是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可笑,他凭什么拦着她,她要跟司空凌走,是她的自由,他没有理由困住她。 他哪里来的倚仗的自信说出这句话。是凭她对他多年不变的感情?还是她对他的百般依赖?还是他刚才所做的对她肆无忌惮的伤害...... “若你再到这王府中,我们还能相见,我便不再走了。”歆玥仿佛用出全身所有的力气,才鼓起勇气对他说。 寥寥星河倒映在她眼中,仿佛拘手可探。 她在道路中消失的背影,在他的瞳孔中缩小。他嘴角扬起一分浅淡的笑,那笑宛如天际冷月,似暖却透出薄凉。 一阵头晕目眩,他终是忍不住,高大的身躯翩翩坠地,檐上伫立的身影,急速飞身而下,双手环住他双肩,接住他整个身体,慢慢放到地上,沐辰将他的头靠在胸前。 一只手探到他滚烫的额头上,看着他满面不正常的红色,痛怒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扶起他垂下的脸庞,紧闭的双眼,仿佛挣扎在生死边缘,他痛,他更痛。 他的龙客哥哥,何曾如此狼狈,可他知道,龙客哥哥累了,所以他才会倒在这里,在歆玥转身离开之后,支撑不住自己。 他轻声说着:“龙客哥哥,阿辰会在,一直都在。”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烫的骇人的脸上,温情款款。 歆玥逃荒似的逃出王龙客的视线,她没有看到他倒下的一瞬间,眼角溢出的晶莹。她将自己锁在王府的一间房里,她知道司空凌就在隔壁。 “玥,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司空凌的敲门声。 歆玥慌忙着收拾自己,走到门前,压抑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被他听出破绽,“我没事,你回去吧,明天,明天我们就走,好不好?” 司空凌嘴角不经意间上翘,她终是要离开王龙客,就算她现在不接受自己,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有机会,让她永远不离开自己。 “好!今晚好好休息,我去安排,我们明天就走。”司空凌满意的说,高兴之余,也没有探究她为何只是隔着门告诉他这些。 感觉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歆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抚着胸口,走到床边,对着镜子,拉下身上被王龙客胡乱系上的衣襟。 从颈勃一直落到胸前的痕迹,歆玥细嫩的手指一一抚过,每一处,都好像留下了他的气息,滚烫的,急切的...... 脑子不断回放着他霸道的占有她,之后却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有他身体上烫的火烧般的温度...... 她渐渐支持不下去,她说不清楚那时的害怕,心底却有那么一丝的期待,是什么? 呆坐到天明,她妥帖的收拾好自己,脖子上围着一条白绒绒的围脖,将那些痕迹完完全全的遮住。 她一开门,便看见坐在廊檐上的司空凌,他看她起来了,向她走来,“好了吗?” 歆玥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上有些灰尘的司空凌,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之后一晚都在这里,没有回去休息吗?” 司空凌向来患有面瘫的脸上,变换着表情,有些微微潮红,“我将一切准备好,就在这里等你,我怕,你随时会冲出来去找王龙客,那时候,我总能在这里及时拦住你。” 从前在你房外那么多次没有阻拦你,才会让你距离我越来越远,歆玥,我不会再那么傻的让你离开我...... 歆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压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我昨日交给你的信,你给铁摩勒送去了吗?是我对不起他,不能再这么欺瞒他了,我心里总会不安。” 司空凌扶着她的肩膀点点头,却意外的发现她的颈上有一条厚厚的围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从前,从不戴这些东西,她嫌累赘,今日...... 歆玥连忙解释道:“有些冷了,就围上了。” 司空凌没有多说什么,揽着她说了走吧,便带着她上路了。 若是以前,歆玥肯定会习惯性的攀上他的肩,笑容灿烂的说:“哥们,走吧!” 现在,她知道了这么多,心里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他的手臂。 第五十六章 :哥哥,你怎么了? 歆玥承认自己身边有着两个同样强大的男子,刚才轻而易举的走出长安城门,她便觉得欣慰,又不禁有一丝惆怅。 “怎么了?你舍不得吗?”司空凌见马上的歆玥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歆玥摇摇头。 司空凌对她一向没有办法,不知道该如何哄她开心,笨嘴拙舌道:“我们,可以慢些走,欣赏欣赏沿途的风景。” “快些走吧,我想早些看到家乡,好好在那里看看,我应该生存的地方。” 司空凌不再言语,他本不善于与人交谈,面对歆玥,他很想多跟她讲讲话,像她和王龙客在一起一样,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有那么多的话语,那么开心的笑容,他想努力的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他一样可以陪她说很多话,有很多笑容。 “玥,到那里之后,我们住一段日子,然后我带你去一些地方游玩,我们可以......”司空凌努力的说道。 “凌,你知道,安禄山意图谋反,届时到处都会是战火连绵,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歆玥悻悻道。 拉着缰绳的手不断的握紧,他本打算,安庆宗已死,只要歆玥肯跟他走,他便将她带在身边,待到成功杀了安禄山之时,就和她一起远走天涯。 可是,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她的脸上,始终没有他期待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真的笑容...... 歆玥不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现在,除了家乡,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曾经覆在自己身上的滚烫的身躯,担心他的一切......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在了司空凌的前面,到了时候,他自然便会明白一切,明白她的心。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范阳起兵,联合同罗、奚、室韦、突厥等民族,以“危国之忧”,奉密诏讨伐杨国忠的借口,组成十五万虎狼之师,号称二十万,开始了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十四日,玄宗于长安得到消息,非常震怒,立即命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兼任范阳、平庐节度使,准备防守,同时命令皇六子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 同年十二月十二,安禄山大军攻进洛阳,守卫洛阳的高仙芝,封常清彩以守势,坚守不出,唐玄宗听信监军宦官诬告,以“失律丧师”之罪处斩高仙芝,封常清,天宝十五年正与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 白色的大帐内,时不时的传出咳嗽声。 “哥哥,该喝药了。”燕羽守在王龙客的身边,娇俏的小脸上布满了对哥哥的担忧。 “我知道了。”王龙客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臂无力的垂在两侧,有些泛白的嘴唇紧抿,闭上双眼,揉了揉眼眶边青黑的地方。 “哥哥你,你这又是何苦呢?”燕羽不禁抽噎道,她不听哥哥的话,擅自来到两军阵前,却看到的是被沐辰哥哥送过来的面色苍白的哥哥,天知道,她有多心疼! 哥哥始终不肯放弃,即使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要在这充满烽火硝烟的战场,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哥哥!就算你立下再大的功勋,又能怎么样,你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吗!”燕羽不禁对着王龙客大声叫道,泪水忍不住的簌簌而下。 本以为哥哥会严肃的训斥她,告诉她这是他的志向,他绝不会放弃,之只见王龙客平静的端起药碗,对着深褐色的药汁轻吹几口气,修长的手指撑住碗底,一点点把药喝了下去,那苦涩的药汁在他嘴里不过是一碗清茶,凝神静气。 王龙客擦拭完药汁的痕迹,抚了抚燕羽后背,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好了,丫头,让你担心了,哥没事的。” “哥....哥。”燕羽低声呢喃。 水润灵秀的双眼里盛满了疑惑,哥哥是怎么了? 他最近茶饭不思,被送来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不肯说话,却始终不忘记操心战事,如今攻破洛阳,大燕皇帝登基,一路势如破竹直达潼关,哥哥在军中运筹帷幄,屡得元帅等人夸赞,他一反常态的不为所动,没有打胜仗的高兴,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日渐消瘦的身躯。 她,担心极了。无论她怎么问,哥哥不肯透露一个字,这还是她在王府现在乃至大燕呼风唤雨,傲视一切的哥哥吗! “想什么的呢?”王龙客一掌轻轻拍到燕羽脑袋上。 哎哟,燕羽佯装痛呼一声,引得王龙客哈哈大笑一阵,她想着,自己总还是能让哥哥开心的,便说道:“我啊,想着下次你被沐辰哥哥送回来,又是一副什么样子?要是让范阳城中那些对哥哥芳心暗许,痴情不改的女子看到,啧啧.....”燕羽将手指抵在下巴上,皱一皱眉,像极了老书斋里拈着山羊胡子的考究的先生。 “那哥哥你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可就大大的跌价了!”说完还不忘捏着下巴递给他一个惋惜至极的眼神。 “是啊,我这个狼狈样子,若是被她看到,也许早就笑得不知东西了。”王龙客摆弄着砚台上的墨,半开玩笑道。 墨色的双眸宛如渊底无尽之潭,深沉悠远,却倒满了二字——思念。仿佛女子阳光般柔和的笑颜近在眼前。 “哥哥说的可是我未来的嫂子?”燕羽捧着娇俏可爱的脸蛋,调皮的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王龙客的身上转啊转的。 王龙客提笔在她眉心一点,嘴角微弯,“本来是,现在却又不是了!” 燕羽被他的话弄糊涂了,本来是?现在不是?难道是未来嫂子跟人跑了? 没道理,像他哥哥这样文韬武略,貌比潘安的人,还会有女子放着不要,看上其他人? 燕羽觉得,那女子可真没眼光...... 可是,哥哥在飞虎山的时候,喜欢的不是夏姑娘吗...... 她却突然想起,数日前,在长安,哥哥也曾经说过一个女子,提到她的时候,不自觉的流露出的怀念,带着一丝惆怅和伤感。 第五十七章 :史姑娘,缘散则去 “还会有女孩子放着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哥哥不要,却看中别人?这也太不寻常了吧......”燕羽凑在王龙客耳边惋叹。 王龙客写着作战术的手一抖,洒了好几滴墨点在纸上,他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计划是写不成了,索性别写了。放下笔,抬手就给她额头上赏了一记。 燕羽捂着额头,识趣的推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还好现在哥哥病着没多大力气跟她生气。 “叫你不来,非得跑到这两军阵前,我看,你倒是把这当游山玩水,悠闲得很。”王龙客双手环抱,挑眉看过去。 燕羽耸耸肩,小手指头在空中打着转,“没,没有啊,我在营帐里看书学习啊,这书本上的知识,总是要在实践中,才能真正领悟的嘛,你说是吧,哥哥.....” “哦?”王龙客挑眉,“果真是这样,长进不少!” 燕羽狡诘的眼神盯着王龙客,“有哥哥做榜样,咱们王家的女孩子,总是比别人强的!” 在听到‘咱们王家’的时候,王龙客的眉头几不可察的一颤。 他渐渐露出倦怠之色,燕羽好言相劝了几句,也不再打扰他,乖巧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只剩下王龙客独自一人端坐在帐中,双手撑在几案两侧,慌乱的眉睫如同一对雨中惊飞的墨蝶。望着帐外离去的身影,心中只在默默祈祷,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燕羽,是他的唯一的妹妹,不会有那一天的! 长安城内,铁摩勒与秦襄照例在宫中巡查,热血沸腾的他,却觉得枯燥无比,这寂寞凄清的牢笼,有何可巡,他更不懂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有什么值得争抢的,安禄山谋反,不仅仅是祸国,更让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秦襄一路走来,也与他交谈不少最近的战事,皇上处斩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之后,启用了年迈在家的哥舒翰老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驻守潼关,守住这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想起最初在御书房皇上召见这位老将军的时候,须发皆白,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立在大殿中央,讲解着一道军防图,那声音沙哑苍老,却透着雄浑豪迈的气概,脸上的皱纹层峦叠嶂,双目却如雷如剑,拥有无比的威势,只是一眼看过来,他整个人都无法抵抗的被镇住。 “摩勒啊,你是否在担心,哥舒翰老将军驻守潼关之事?”秦襄开口问道。 沉思之中的铁摩勒一下子回过神来,“老实说,我还真不太喜欢这老头子,他讲起打仗头头是道,可这脾气,却古怪得很!” 秦襄抚须大笑:“哥舒翰老将军久经沙场,光是这气势就是无人能比的,他脾气虽怪,可这行军用兵之道,却是无人能及啊!” “那么,老将军驻守潼关,一直不发兵,可是想要等时间长久,敌军粮草不济,军心涣散,再一举击溃?” 秦襄满意的笑了笑,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意味拍着铁摩勒的肩膀,“摩勒兄弟啊,你也能看出这其中玄机了!” 铁摩勒却继而忧心忡忡,“老将军此法甚好,可是这朝中不乏有些顽固分子,一心想着早些打胜仗,皇上更是催促不断。” 秦襄面色逐渐凝重,步伐也变得沉重,“如今奸臣当道,贼军叛乱,我大唐生死存亡之际,皇上却一味听信佞臣。” “这皇上就该杀了杨贵妃和杨国忠,以正朝纲!”铁摩勒怒极,冲口而出道。 秦襄暗自拉着铁摩勒到一边,看向四方并无人经过,才小心劝道:“这些话,你也须得慎言!如今朝中形式,已是剑拔弩张,我们更要小心。” 铁摩勒点点头。 继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秦大哥,你近日派出去寻找史姑娘的人可有下落?” 秦襄摇摇头,“她执意要离开,只留了书信给你,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找到她。” 铁摩勒双手叉腰,任狂风将披散的长发吹的肆意翻飞,双眼眺望远方,“她信上说心绪凌乱,需要时间清理,让我们勿念,却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秦襄邀他共同回府,路上赠了他一句:缘来则聚,缘去则散。 已经到了范阳边境的歆玥,却始终没有提过要与他一同上山去。 司空凌只不过每日陪着她在边境的小镇上散散心,两人虽各怀心事,但到底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加上同病相怜的身世,知心话也不少。 司空凌觉得歆玥正在一点点的接近他,可每当他心底燃起希望的同时,她溢满眼眶的思念,便能将他那点萤火之光一指掐灭。 “凌,明日我们就上山好吗?”歆玥面对着他,微寒的风将她水蓝色的香云纱裙挽起,有一角滑过他的手背,清凉沁人。橙红的天际在她身后晕染成一片背景,衬得她仿若从那飘渺的远处而来,清丽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光辉,不知是霞光的散漫,还是她此刻的心意,他只见到,眼前的歆玥,美若天仙。 司空凌木然的点点头。 歆玥却抿嘴一笑,悠悠打趣道:“哦,我们凌统领也会害羞了哦。看看这脸色,比那天边绯色的云霞,还要红上几分呢!” “那明明就是反射的光,我怎么可能脸红?!”司空凌立刻反驳道。 “啊~你居然还会反唇相讥了,朽木开窍!难得难得!”歆玥不禁拍手叫好。 司空凌一把抓住她拍的不亦乐乎的手腕,双眼一眯,魅惑一笑,“若是我开窍了,那么你是不是愿意继续将我雕琢成一块美玉呢。” 歆玥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这样定格在他面前,沉默间,两个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却被她一个侧脸躲过,歆玥小力一挣,从他身边走开,握着自己的手腕,不知所措的发呆。 司空凌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哄她,一个我字刚一出口,便被她的调笑声打断。 “凌,你跟我来,有东西要给你!” 第五十八章 :宝蓝锦袍,最初的最初 这是他带她走以后,她第一次主动牵着他的手,小跑的步伐,他步子大些就能跟上,却实在喜欢她轻快地步伐下,美丽的心情。 他只希望她开心,永远开心! 歆玥一直带他来到镇上的一家绸缎庄,司空凌顿了顿,想到这是他们前天刚来的时候,他专门为她做了两身衣裳的地方,她今天再来,是觉得衣裳不合心意? “呆在门口做什么啊,进来啊,凌!”不等他想出来,歆玥直接将他一把拽到老板面前问道:“老板,我前日做的衣服,可好了?” 正在柜前拨弄着算盘的妇人,老练的眼睛一下子扫过他们身上,正抿着嘴笑这对互相给对方做衣裳的小情侣,却叫司空凌面上刀剑般清冷的眼神吓得怔住,这人生着一副俊朗的面孔,可惜实在太过冰冷肃穆,远远看着便令人望而生畏,她停顿了一刻,又堆起满面笑容嗔笑道:“好了,好了,姑娘等着,哎,快去取今日刚做好的来!” 老板招呼了一个帮工去取衣服,复又开始打量起他们二人,目光却不再那么直接,拿着绢帕来到二人面前,笑着问道:“二位这几日在我这儿做了不少衣裳,可是要出去游玩备着的吗?” 司空凌向来不善言辞,一手由歆玥拉着,一手复立背后,那张冰冷的面孔保持着一贯的生人勿进,歆玥看着这妇人,说不出的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抿了抿嘴唇,面上有些为难,杏眼里的浮光碎影,看了令人好不怜惜,接着跟老板说道:“现在战火纷纷,我和兄长被迫从家乡出来,投奔亲人,所以在您这里置办些行李。” 那妇人见说到了人家的伤心处,多年的经商经验眼珠一转,一跺脚一嗔笑,便把话题一移,走过歆玥身后,朝着后面叫着,“来了,来了。” 歆玥转向司空凌,吐了吐舌头,一眨眼睛,露出一个狡猾无比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演得还不错吧!” “兄长”司空凌忍不住伸手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棱角分明的下颌抬起,漾起一弯浅浅的新月,凤眼中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满足。虽然有些别扭,没有确定更好的关系之前,他就暂时充当一下这个兄长好了! 二人嬉笑的一幕,全数落入老板那门帘后的一双眼里,光线交界处,明灭着复杂不清的情绪,那人雄厚的嗓音背对着身后人说道:“今日看见的,如实禀告公子。” 歆玥满怀期待的捧着“新鲜出炉”的衣服走到司空凌面前,让他试穿。 司空凌压根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要带他来着,为什么要给他做衣服,直接去了试衣间换上,他从不违逆她,只要是她的心意,他无条件的接受。 歆玥转过身的一刹那正好对上掀开帘子的司空凌,一身宝蓝锦袍,烫金边的锦带束腰,上面镶嵌一块不大不小的通透玉珏,两条白绦带从左右侧垂下,长发干净利落的高高束起,一动作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起来,歆玥听起来十分的悦耳,再看看司空凌,更是说不出的欣喜。 她见到司空凌还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带着他挪动到试衣镜前,动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角,领口,说了句:“还是很合身的嘛,你看!” 司空凌被迫看向镜子,镜中之人面容紧绷,周身冰冷的气质却被这身宝蓝锦袍衬得温文尔雅,比不得他在王府中剪裁的一丝不苟的墨色流云锦缎,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无比的轻松,释然。 两根俏皮的指头抵在他唇角,撑出两个浅浅的笑涡,半轮满月,带动着眼角上翘,看起来只让人觉得平近亲和。 歆玥不停的咯咯笑着:“凌,你这副模样走出去,再拿着一柄纸扇摇摇晃晃,肯定祸害不少女孩子!” 可是,他不贪心,只想祸害眼前的这个女子。 司空凌伸出来准备再捏捏脸的手,被歆玥眼明手快地接住,“喂喂,好歹给你做了身新衣服,不许生气,不许拒绝,要怀着一个感恩的心,知不知道?”说罢,双手叠加着放在他的心口。 司空凌握着她的手腕,发自内心的笑着,是他很少有过的喜悦,“好!多谢!” 将一个吻轻轻烙在歆玥的手背上。 歆玥不自然的一下手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身后正看着他们的老板微微咳嗽了两声,好像有些不悦。 歆玥带着司空凌付了银子匆匆离开,她还特意回头多看了女老板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熟悉,她确定,她们一定见过,只是,会是在哪里呢? 司空凌看着真像逃荒似的歆玥,不禁大笑,“又不是真的逃难,你这副模样作甚?” 她停下脚步,一下子没注意就被后面的人给撞上,司空凌及时搂住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她像被火烫了猛地一挣扎,就跳开他的双臂。 望着她的凤眸逐渐黯淡,司空凌收回手臂,歆玥上前握住,“凌,我只是想,我们要以最真实的,原来的面目去见我们的亲生父母,告诉他们,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对不对?这样他们即使不能在我们身边,也不会再担心!” 所以她要他卸下沉重的外袍,换上崭新的锦袍,焕然一新的面貌,与她一同返乡。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心里激荡着和她l两相依偎的喜悦,左胸处却莫名的纠成一团,泛滥着酸楚。 末了,他挤出一个祸害万千少女的笑容:“走吧,该回家了。” 夕阳下,橙红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上依偎的那么亲密。 纤纤玉手掀开帘子,走向刚刚打开窗子的中年男子,双臂从背后抱过去,将自己紧紧贴在男子挺拔的脊背上。 男子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不需演练,是做过无数遍的熟悉。笑着说道:“他们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第五十九章 :羊牧劳,监察你家公子 刚才那女老板伸着脖子望向窗外,携手并进的两人的背影,惋惜的摇了摇头,“只怕公子的一片痴心,要付水东流了。” 那男子却颇有些不赞同,浓黑的眉宇间却尽是宠溺之色,“哦?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店里的女老板。”说完轻轻挑起女子的下巴,在那潋滟的红唇上印下一个吻。 女人顺势攀上他的颈勃,将自己送上去,“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男人爱怜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好啊,若是输了,呵呵......”将她抱进怀里一阵疼爱。 百里之外的潼关边境,王龙客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指擦拭鼻间,起身等待着派出去的士兵的消息。 精精儿掀帐而入,哈哈大笑道:“公子,长安的人,已经将哥舒翰请求‘处死杨国忠’的信送到杨国忠的手上,那李家老儿派了一个宦官来当监军,今日初到,已是与哥舒翰二人不和,这后面恐怕还有的好戏看。” 王龙客嘴角上扬,收拢铁扇,满意的一笑,“好,等他们磨合几日,罅隙越来越大,我们便撤兵,再派人去黄河之边。” 精精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望着自家公子,为难道:“公子,这两军阵前,若是再将大军调回,军心不稳,可就......再说,皇上刚刚登基,此战若输,恐怕对您大大的不利啊。” 精精儿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公子在军中地位除了主帅崔将军之外,可算得上军师了,万一地位不保,以公子平时高傲的性格,只怕会难受啊! 从他的角度看去,王龙客眸中有一种覆盖了冰雪的深邃冷漠,不言不语时就会带来一种犀利的压迫感。 “此战,我要一举击溃唐军!”说罢,王龙客挥手扫向几案上,精精儿看见,公子惯用的笔墨纸砚,碎成了屑,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重的墨色,此刻公子的脸,就像一幅山水墨画,脸是墨色的,身上是墨色的,只有那一双眼是白色的,白得发亮。 他小心翼翼的退出此间,黑黢黢的皮肤上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他转身又去了军中另一处营帐。 羊牧劳一双铁爪抓起桌上的瓷杯,往帽沿下的嘴唇送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哈哈哈,先生久等了。”一阵笑声传来,一人身披狐皮大氅兜在颈间,披着一身绛紫色的披风,摇曳生姿。 羊牧劳岿然不动的啜了一口茶,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一副懒猫晒太阳的姿势,面对精精儿爱答不理的问了句:“情况如何?” 精精儿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堆起一脸笑容,“如先生所料,公子这段时间,情绪有些波动,可是说到战事,依旧是运筹帷幄,崔将军为此没少赞赏公子。” 不管到哪里,他现在都只能是个低头谄媚的下人,跟着王龙客锦衣玉食,众人艳羡,却要时刻捧着他,顺着他,稍不留神,他的疑心转向自己,便不是那么好过了。如今在羊牧劳面前,自己已然是这样的低贱卑微,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不再做他们呼来喝去的狗腿子! “继续盯着他,若是他有什么异常速速来报。”羊牧劳的铁爪在空中转的咯咯作响,精精儿不由得胆颤,面前之人,武功更是高到比公子更加可怕,即使公子,也不得触怒他。 精精儿点头哈腰,“是,是,是!” 正待他转身离去,羊牧劳忽然出声,“王龙客平时会做些什么?” 精精儿将手指含在嘴里,疑惑着,这人要连公子的日常生活都要知道,总不会是......看上公子了吧?!手指被咬的嘎嘣一声,他连忙捧着手吹了吹。 “公子平日里除了崔将军那里,便一直待在帐中,时而到军营外巡视,燕羽小姐倒是常常来找公子。” “还有呢?” “还.....还有,还有就没了啊!”精精儿腹诽:本就不是个爱出门的人! 羊牧劳一抬帽沿,露出半面布满皱痕的脸,吓得精精儿一个哆嗦,“真的没有了吗?”他的语调越来越高。 “公.....公子有时候会一个人拿着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沉思好久,我们都被吩咐不许去打扰,最近,公子还有派人出去做些事,极其隐秘,好像是和范阳有关,再有......不!再就没有了!”精精儿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股脑的抖了出来。 “派去范阳的人是什么人,执行的什么命令,皇上派我来监察,不可有隐瞒。”羊牧劳顿时提高了语音语调。 皇上?!监察?!公子干什么了,皇上这是......什么趋势。 “这......小人实在不知啊!公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谁能从他那里得知啊......”精精儿撇着嘴委委屈屈的说。 “务必打听到范阳那拨人的动向,最好查清谁直接听命于王龙客,知道吗?” 精精儿躬着身子退出了羊牧劳的营帐,不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袖子一揩,脑门上已是冷汗涔涔。 精精儿在羊牧劳这边打着报告的同时,王龙客手中也收到了一封书信,落款是:妩娘。 信上说了歆玥与司空凌在范阳边镇上徘徊几日,到处游玩,二人亲密之态,描写的绘声绘色,前日歆玥更是在绸缎庄为司空凌定制衣裳,二人嬉戏调笑,毫不避讳。昨日,二人携手并行,往山中走去,夕阳下,迤逦的背影渲染了橙黄的天际。 他仿佛看见了歆玥如花的笑靥,轻灵的笑音,和司空凌一起在过去的遥水村依依相拥的情景,每一幅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演映,回放,灼伤了他浮肿的双眼。 泛着青黑的眼眶包裹着紧闭的双眼,手中的书信早已揉皱了掉落在席子上,王龙客仰面躺在椅座上,笑意模糊,幽静如潭的双眼纷杂着不知多少种情绪。 战场上,他可以呼风唤雨,指点江山,情场上,他却寸步难行。可是,他绝不会退缩,他认定的,就不会放弃。 铺开纸张,王龙客在刚被人收拾好的几案上提笔挥毫:护她周全,一日一书。 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承载着他所有的思念。 第六十章 :恰好的疏离,甜蜜又苦涩 书信送到“女老板”手里的时候,她不禁捏紧了几分,信纸即刻被揉皱了,如花的笑靥凝固在脸上,潋滟的红唇抿起,有些不服气的超身后人说道:“我认输了!” 说罢,便将信纸一把扔到那人脸上,显出与她年龄不符的俏皮霸道。 那中年男子笑吟吟地接过纸张,一眼瞟过,简简单单的八个大字,饶是在他意料中,他亦是蹙起了眉头,“公子这般急切,那位歆玥姑娘恐怕在他心里占了不是一星半点的位置。” “扑哧......”妇人捂着嘴笑了出来,轻纱水袖半遮面,眉目间的顾盼生姿,妖娆魅惑,形似弱风拂柳,踱着小碎步依偎到那男子身边,“自打公子把她带回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寻常,你可见过这十年,哪个姑娘能睡在公子床上?” 男子顺势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语气中略带着些不悦,“公子如此纵容她,对他的抱负可谓影响不少,我担心如此下去,恐会坏了公子的大事!何况,皇上已经开始对公子起疑......” 女子却一下子从他怀里起来,如云霞般绯红的脸色淡了下去,有些负气道:“你们男人的眼里便只有江山天下,容不得一席女人的位置!” 男子不舍的抱起她,眉目之中的疼惜之色,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些胡茬的下颌轻轻蹭这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语气温柔至极,“自然是要将你放在心里才好。” 女子拉起他的手在自己唇上磨蹭,眼尾上翘,嘴角勾起一弯弧度,“我倒是想看看,这位歆玥姑娘能不能驻在公子的心底!” 男子笑骂她的淘气,即使是嫁给他这么多年,他宠爱了她这么多年,他依旧待她疼爱如昔,就像他在王龙客身边的这么多年,看着他从一个懵懂孩童长成翩翩佳公子,他的步伐走的有多困难,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 相隔不远的范阳边境上,歆玥与司空凌一路玩玩闹闹,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他们心中的目的地。 司空凌抬袖想给歆玥拭去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歆玥一个侧脸,对上他满含深情的眸子,不自然的退后了一步,抽出绢帕,自己乖巧的擦了起来。 司空凌默默收回手,有些失落的垂眸,这些日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同他一路走过,笑得十分开心,偶尔听他讲起家乡,也会感到难过,他将她揽在怀中,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小小的颤动,她时而忍不住簌簌而下的泪水。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一步一步靠近她的心的时候,她总会疏离的恰到好处,牢牢守住她的心,不给他一个叩响的机会。 这样的日复一日的折磨,只让他觉得甜蜜又苦涩,她眼里的缱绻的思念,却总是灼伤他为她燃烧的激情,一颗心在天上与地面来回跌撞,他几乎濒临爆发,想问她到底如何抉择,可是他又怕那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否则,他怎么会一直避讳着她每次想要脱口而出的表白。 歆玥自觉尴尬,擦着脸庞也不言不语,心中的伤痛在司空凌多日的抚慰下,总算平抚了不少,可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又怎么能被抚平,这一道伤疤,便刻了这一生。 脑海中日日浮现的,还一张远在潼关的俊颜。 司空凌不说,她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是各怀心事,只不过,她走出上次为他做过衣裳的地方,便想起了那令人眼熟的女老板。 若是没有记错,那人便是在范阳王宅里,在王龙客的东院中服侍过她的那位“姑姑”,她在那里出现,只怕不会是巧合,是他的安排吗? 他仍旧想念她,不来找她,只让人守护在她身边吗? 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她压下心头潮水般席卷而来的念头,对司空凌开口问道:“凌,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下吧。” 司空凌低低笑着,拉起她的手大步跑了起来。 “凌,你干嘛,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歆玥被带着向前奔去,一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咳咳,呼......”歆玥见到他终于停下来,甩开他的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 “进来吧,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司空凌自来熟的推开眼前的篱笆,牵着歆玥的手走了进去。 歆玥打量着眼前的事物,刚才进来的的放由竹子围成的篱笆,洁净朴素,入眼的是一个种着蔬菜瓜果的农家小院,东面的花架下系着一个精致的秋千,微风漾起,嫩绿的枝丫就飘荡到秋千旁,像俏皮的孩童在戏耍。院中相应的备着石磨,和一些农具,只不过样子看起来像是新建,短时间内,能做成这番景致,他很有心。 歆玥抬头对上司空凌琥珀色的瞳仁,脸颊上漾起两个梨涡,“凌,谢谢你!谢谢你想的如此周到。” 司空凌低头碰上她的额头,一手抚上她的脸,低低说着:“只是不知道,你会接受这份用心吗?” 歆玥一下子退开,青嫩的鹅蛋脸上染上两片不自在的红云,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提着手里的包袱调皮的叫道:“好累啊!我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哎呀......”说着还有模有样的伸着懒腰。 只留司空凌一个人伫立在原地,果然还是这样,他自嘲一笑,很快便收敛了,是习惯,却又不甘心仅仅只是她忽远忽近的亲密。 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带着她走近卧室,让她在那里休息一会儿,他去准备些吃的。 歆玥看着在她面前与众不同的司空凌,说不出的难受,双手在腰间纠缠着。他人前冰冷的面具,在此刻一览无余,他愿意如此坦诚带她,没有欺瞒,从不伪装。 那她能够给他什么呢?心吗?可是早在那一场白雪纷飞中,给了一个从梅林深处走出的人。 从此她再也找不回。 此生,她注定要负了他这一片情意,可是他连一个诉说的机会都不给她,他不愿听到,她还要如此残忍的剖开事实吗? 若是她再优柔寡断,他的伤,又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一章 :流光幻,何枝可依? 农家小院,有些油腻又夹杂着野菜的晚餐,司空凌吃的十分香甜,歆玥抛开心中杂乱的想法,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将木板餐桌上的佳肴一扫而光。 饭后,歆玥端了碗筷去水池边上清洗,司空凌在卧室收拾好行李,把床被铺垫好,今晚他们会在家里,他们自己的家里,度过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 月华初现,歆玥搬了板凳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院中,背后是司空凌紧握着门闩,却不敢迈出一步的身影。 她看着天空,是一弯缺月,再过一些日子,就能圆成一个白玉盘了,歆玥摩挲着左手手腕,痴痴想着。手上空空如也,她从來不爱装饰,常年习武,也嫌累赘,只有那串青琅玕,多苦多累,她都舍不得摘下,爱护的小心翼翼。 失去了它,她仍然能闻到上面特别的清幽的丝丝药香。思念一个人的味道,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让人觉得漫长,他的一点一滴每日都在脑中清晰,他将她的整个人占的满满的,霸道的不许任何一个人,一颗心的靠近,所以,她沒有办法接受來自凌所给的一切,每一个动作她都觉得那么不自然。 单薄的影子被覆上,身边传來熟悉的气息,她低下头,保持自己不与他对视,他眼里的柔情,太珍贵,她要不起。 “很凉,少在外面呆一会儿吧。”低沉温柔的嗓音伴随着一件温暖的披风和温热的手掌一同落在她身边。 她总是不自觉的想要挣开,他却想习惯性的一般恰到好处的加大了力道,柔情一笑,“回屋歇着吧。” 她怔怔地走回里间,他仍然不肯松开手,仿佛他一松开,她立刻就会消失在他面前,出现在另一个人身边。 歆玥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都被他掌心的温度灼得张不开嘴。 他将她扶好躺下,自己转身出了门,关上,歆玥听到门边隐约有些细微的动静,她知道,那是司空凌靠着门框的身躯,泪水就那么奔腾了出來。 原來她从不知道,自己在王府中暖呵呵的被窝里好梦正酣的时候,她的房门外会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悄地隐藏在夜幕之中,呆上那么一段时间,冰天雪地,风雨无阻,只为了守着她安详的入睡。 司空凌将头靠在门边,常年习武的敏锐感官,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滴水不漏的流入他耳中,他多么希望,能有一天堂堂正正的走近她身边,与她相拥而眠,那是本该属于他的幸福,曾被人剥夺。 她在王龙客身边的日子,他曾想过他们同处一室会是怎样的亲密,那么画面如同绵密的针,一根一根扎在心头最软弱的地方,有痛的感受,却找不到伤口。 每当听到沐辰带來的消息里,只有笑声和她安逸的面容,他心里的恨便翻涌的无以复加,他只觉得周身一阵火烧火燎的痛。若不是安庆宗的掠夺,若不是他们父子的利用,本该属于他的歆玥,怎会在别人怀里婉转承欢,怎么会和他愈行愈远。 琥珀色的瞳仁紧紧盯着前方,如同蓄势待发的锐箭,一出手便是鲜血印渍。伤害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要以他们家人的性命來偿还! 纵使歆玥会怨他,也在所不惜,她的心可以用时间來挽回,仇人的性命却必须要在他手里终结,至于代价,倾他所有! 所有的事情开始在他的脑子里运转,一切才刚刚开始,从他将歆玥从王龙客身边带走开始。 已过了安寝的时候,王龙客仍是沒有半点睡意,披起中衣靠在榻上,透过打开的帐帏,可以看到流光倾斜进來,打在地面的草席上,流动的银色,如漂浮的烟雾,朦胧,迷幻,而那烟尘幻化出的是一抹粉色的身影,身着淡粉色软烟罗,罩着白色香云纱裙衫,挽着流云髻,挑起垂下的发缕朝他顽皮一笑,夜风轻轻一舞,便只留下一身紫色长衫。 王龙客双眼一眯,看清來人之后,松下一口气,抬起左腿支在榻上,手臂放在膝盖骨前,摸着鼻梁慵慵懒懒道:“怎么这个时候來了?” 沐辰抬眼望去,榻上之人及其温雅俊美的相貌,少了几分白日里的精明肃穆,长发披散在双肩,敞开的领口裸露出光洁健硕的肌肤,像个纨绔少年一样的坐在那里,漆黑温润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澜,深邃,美丽。 他不禁脸颊微红,吞咽了一口,愣在原处,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來,看看你。” 王龙客正戳着太阳穴的手指猛地停顿,拢好衣领,披起衣服走到他面前,眼里的惬意瞬间变成了如鹰般的锐利,语气不悦道:“现在你还有闲情來看我?” 沐辰被他的话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有些局促不安,“怎么,难道我不能來看你吗?” 王龙客冷哼一声,背朝向他,“那我就此谢过!” 沐辰心中那些对他的眷恋被他狠狠的敲中,他是不应该來,可是他不能控制,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偏离轨道的行为,担心,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对一个女人的思念会如潮水般翻涌,会伤害他。 “除了歆玥,便连我也沒资格來看你了吗?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司空凌身边的女人了吗?你的豪情壮志,都化成片片相思了对吗?”沐辰低沉着声音吼道。 王龙客正要说话的同时,沐辰咄咄逼人:“要我告诉你她的消息吗?好,你听着!她现在和司空凌在他们的家乡祭奠亲人,两个人朝夕相处,情意绵绵,亲密无比你知道吗!她曾经在你怀里做过的事情与司空凌做的一分都不少......” 高高举起的手掌隔他青筋暴起的脸颊只有一寸的距离,停滞在空气中,“为什么不打,像在长安一样,为了维护一个背叛你的女人,你怎么不动啊?”沐辰几近疯狂的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 王龙客大力甩开他的手,两个人挣扎的动静惊醒了帐外巡逻的士兵,他说了声沒事,待他们离去,方才直视沐辰。 只见他正扶着桌椅大口的喘气,耳廓的上方乌黑的长发隐约现出银白的痕迹,王龙客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扶着他坐到榻上,光线暗淡的帐中,他的脸上泛着怪异的青色,从额头往下蔓延,沐辰熟悉一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棕色的瓶子,拇指弹开瓶塞就往嘴里送去。 一股暖流沿着掌心传來,贴着他的,是从王龙客手心传來的源源不断的强劲的内息,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如常。 王龙客直起身子,墨色的眼眸中尽是愧疚和谴责,张嘴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发现无论什么言语,在他痛苦的表情下,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只能怀着满心的自责。 他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无奈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就此罢手,好好回家调息。非要跑到这地方來受罪,你也和燕羽一样的叛逆了吗。” 沐辰惨淡一笑:“我和燕羽一样,都希望你好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折磨自己。” 王龙客放下他,隔开几步远,撩起小窗口似的帐帏,抬头仰望着浩瀚的夜空,“我自有分寸,你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司空凌那边,你也不用再去,好好在老宅,养好身体,不然,以后便是见了叔父,我如何跟他们解释?” “到时候,我一定先下去告诉他们,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怨不着你一分,咳咳......”沐辰咳嗽着说道。 “解药我虽未研制完全,现在配置的药也足够延缓你的痛苦,过些时日,你能承受的好些了,我再带你去医治。” “司空凌对你做的一切,我必定要他十倍奉还!”王龙客双手握拳,骨节摩擦咯咯作响,仿佛一出手,就能把人捏碎。 沐辰抬头看着他的龙客哥哥,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的要强,要保护他和燕羽,绝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为了他们能好好生活,他不惜出卖自己的学识,武功,效忠一个他根本就厌恶的人。 他心疼他,不愿看他过的那么艰难,他告诉龙客哥哥,他也是一个男子汉,要像他一样的坚强勇敢,保护燕羽,保护自己的家,保护.....他。 所以,他自愿到司空凌身边去,做他的左膀右臂,为王龙客的成事做掩映,形成他暗中操纵力量的其中之一,陪他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而他取得被信任的代价便是受药物的控制,承受沒有解药的痛苦,他永远忘不了这些年他经历了多少次被虫蚁啃咬,被分筋裂骨的感觉,可是每一次,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想要和他一起保护亲人,家园的愿望,强烈到让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吞下,毫不留情地成长,一直做到司空凌的副统领,他最信任的人,最方便行事的身份。 而这一切,都是他用生命的代价换來的。 第六十二章 :发飘逸,大唐危矣 “答应我,不要让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沐辰抓住他的手臂,坚定道。 王龙客紧闭的双眼在那一刻睁开,华彩绽放,闪烁着最耀眼的星光,看向沐辰,他缓缓开口,“我们的努力,绝不会付之东流!你和燕羽,都会有平安幸福的一生。” “我会,不惜一切!” 沐辰惨白的嘴角漾起一弯弧度,他就知道,他的龙客哥哥绝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葬送了自己的抱负,自己的才智。 他走之前,听到他悠悠低叹的声音:“阿辰,别再接近她,伤害她,让她过着平安喜乐的生活,那样,至少我会安心一些。” 他茫然的点点头,眼中受伤的神色,让人不忍直视。 王龙客送走沐辰,东方天际已经吐出白线,夜不成眠,困倦疲乏席卷而來,他仰面躺下,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一只手里捏着一方丝绢,里面包着的,是被他几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一颗颗重新拼凑好的青琅玕,他小心翼翼的护着,保存着,希望有一天,能重新戴在她的手腕上,由他亲自戴上。 他笑着看了眼布满裂痕的青珠,遥想着,那一天可还会來临? 天色清明,他整理洗漱好,习惯性的准备将那一方丝绢收入怀中,却在触碰到的时候停顿下來,将它握在掌心,凝视半晌,终是将它塞入枕下,独自前往主帅营帐。只有放下,他才能一如既往的做他高高在上的王家大公子,受人敬仰的阵前军师。 潼关城门上,铁摩勒正陪着哥舒翰将军巡视,这段时日的相处,铁摩勒虽然觉得老将军的脾气古怪,对于行军打仗却是十分精明,晾着杨国忠派來的蠢笨监军不予理睬,紧守城门,叛军无法攻破,士气正日渐消弭,只要坚守住潼关,自有将叛军击溃的一日。 想到此处,铁摩勒不禁低声笑了出來 “傻小子,闷着笑什么呢?”哥舒翰抚摸着随风飘荡的银白胡须,问他。 铁摩勒双手叉腰,含笑道:“我在想,我们守住潼关,战事拉长,叛军士气不振,粮草不济,到时候便可将他们一举击溃了。 哥舒翰抚须大笑,“我听秦襄说你这小子,刚來的时候毛毛躁躁,最近是越來越长进了。” 铁摩勒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转而哥舒翰的语气却低沉下來:“若是我们这仗能这么打下去便好,若是有些个小人从中作梗,便是难了。” 铁摩勒眉目一拧,沒有挽起的长发更显飘逸,“那个监军难道会坏事?不如我们将他打发回去。” “这个人虽然是个小人,但也是个蠢人,也好对付,如果是杨国忠在幕后操纵着他來对付我们,潼关就危险了!” 铁摩勒义愤填膺,“难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杨国忠吗?” 老将军右手握上剑柄,说道:“有,当今圣上。” 铁摩勒气不打一处來,走到一旁,“皇上始终对他深信不疑,再加上贵妃娘娘,怎么能惩治的了他,怪不得安禄山要打着铲除杨国忠的旗号來反!” 他一时嘴快,顾不上什么忌讳,哥舒翰将军正要出言训斥,城下敌军一声悠长的号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两人连忙走到城楼上,看见了令人咋舌的一幕。 城下十几万叛军,撤退了...... 哥舒翰当即派铁摩勒去敌军边缘地区捉拿一个士兵回來询问,铁摩勒策马來到黄河边上,正巧碰上几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正在河边浅水滩上蹦跶着戏水,铁摩勒二话不说,上前就将一群小兵打翻在地,卸了他们的兵器,拎起一个扔上马背就返回营帐。 被铁摩勒打翻在水里的士兵冒出头來,四五人中间围着的似是领头的一个人,下颌一排未经修理的胡茬还湿嗒嗒的滴着水,黑黢黢的脸庞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大手一挥,朝剩下的人说道:“成功了!走,快回去禀告公子。” 此时的王龙客正坐在军中给他专门设置的当作书房的帐篷里摇着铁扇,品着青茗。 精精儿在一旁看着直发抖,他身上穿着毛绒的袄,公子这扇子轻轻摇着,您不冷? 公子脸上悠然自得的笑容说明了,他不冷。 门外一人掀帘入帐,单膝跪地,双手握刀抱拳向王龙客说道:“公子,铁摩勒已将我们的人带去了唐军大营。” 王龙客“啪”的一声收拢扇子,嘴角上翘:“做得好!”他继而站起身,对精精儿说道:“去看看崔将军的伏兵准备好沒有,明日,便准备好拿下潼关!” 精精儿全身热血沸腾了,一步跨上前一个鞠躬,叫了声:“是!”便一溜烟的跑沒影了。 哥舒翰端坐主帅阵营,铁摩勒将抓來的士兵捆绑了跪在营帐正中,自己站立在哥舒翰右侧,哥舒翰正准备开口审问,门外传來有人高声叫道:“监军大人到!” 哥舒翰额头上的褶皱明显了几分,眸色深沉,右手一挥,“见过监军大人,请!”说着从主位上退下來,坐在了下方右首。 一身红色朝服,下摆绣着白色浪花的监军大人,大摇大摆的走上主将的位置,不客气的坐了下來,垂在耳边的黑绦带左右摇晃着,显出一副胸无点墨的无用之相。 双手撑在几案上,他开口道:“听说你们在审问战俘?” 哥舒翰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不错。” “好,那继续审!” 哥舒翰对他不予理睬,转眼看向那个士兵,“你们为什么要撤兵?” 那士兵不停的颤抖着,弯下身子,低声求饶,“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个小兵,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家有老母还有妻儿,我要是死了,谁來养活他们呢?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啊.....” 铁摩勒出言劝道:“你不必惊慌,回答将军的问題,你回答清楚了,我们放你回去。” “是.....是真的吗?” 铁摩勒将大刀一伸,点头说:“当然是真的!” 那小兵立刻如蒙大释,像拨浪鼓一样连连点头,“好!好!大人你问吧。” 哥舒翰抚须,“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潼关?” 那人贼眉鼠目,畏畏缩缩道:“大人,我只是个小兵,怎么会知道这些啊!”哥舒翰咳嗽一声,一道眼神射來,吓得那人魂不附体,浑身一抖,“不过,不过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王龙客公子让我们先不要打潼关,先把周边的地方给占了,崔将军觉得说的有道理,就命令大家转战其他地方,至于是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哥舒翰头颅微微一偏,眼角上翘,满眼疑惑道:“王龙客,他是什么人?” 铁摩勒回答道:“他是安禄山府中谋士,这个人武功很高,十分得安禄山器重,我几次险些在他手上丧命。” 坐上的监军却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一只安禄山的帐下走狗,能有什么作为!” 铁摩勒抱着刀偏头不语,哥舒翰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潼关还剩下多少人呢?” 小兵低头望了一眼监军,偏头告诉哥舒翰:“大约还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哥舒翰与铁摩勒对视一眼,“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具体呀?” 小兵望着监军颤巍巍的说道:“大人,我.....我是听我胞弟说的,千真万确,他是崔将军的贴身侍卫。” 哥舒翰指着帐内的士兵大吼道:“带下去!” 在两人的拖行中强行挣扎的小兵,不依不饶的喊着:“大人,你要相信我啊,一定要相信我啊......大人!” 铁摩勒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诈。” 哥舒翰撑着几案,沉声道:“你随便抓了一个士兵,而他的胞弟却是崔乾佑的贴身侍卫,这的确是太巧了一些,我看是有人做戏给我们看!”说完眼神掠过坐上的监军。 坐上之人手里正翻着一本兵书,猛然将书拍在几案上,轻哼一声,“我倒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诈不诈的,铁都尉是随便抓了一个人回來,可是崔乾佑怎么会知道他抓的哪一个,这几千几万的兵,不可能学着同一套谎话吧!” 哥舒翰反驳道:“只要他们知道铁摩勒在这里,就不是不可能。” “哼!难道崔乾佑撤兵不是事实吗!你瞧,人都走光人了,说有三四千人,我看三四千人都不到呢!”监军说的手舞足蹈,双手在面前比划着。 铁摩勒耐着性子上前禀告,“监军!他们很有可能就埋伏在附近呢!” 监军却直接越过他,急速來到哥舒翰面前,一掌拍在几案上,“哥舒翰!你手上掌握着二十万大军,死守潼关要守到什么时候!大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说,你是故意闭关不出,以此沽名钓誉!” 哥舒翰起身向天边拱手道:“我哥舒翰,忠心大唐,天地可鉴!” 监军大笑一场,掀袍离去。 铁摩勒慌忙扶住哥舒翰颤抖着坐下的身子,想劝慰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听哥舒翰长叹一声:“杨国忠,要置大唐于死地啊!” 第六十三章 :灵宝之战 军中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玄宗的耳中,杨国忠更是添油加醋,说哥舒翰自恃掌握二十万大军,自称是大唐的支柱,却又不发兵平叛,玄宗大怒,当即发了两道金牌催促哥舒翰尽快平叛。 铁摩勒焦急的看着老将军手里紧紧握着的金牌,大骂道:“这奸臣杨国忠,果然在皇上面前说尽谗言,将军,我们此时千万不能出兵啊,只怕敌军就正埋伏在这周围!” “什么不能出兵!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不想出兵,损耗我大唐国力!”监军掀帘而入,一举冲到二人面前吼叫道。 铁摩勒这几日被将军压抑着不得与他发生冲突,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如今皇上发了两道金牌,再加上这人的煽风点火,他冲上前与他对峙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个道理,监军大人你不知道吗?!” “你!”监军瞬间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好!我现在就去回禀皇上,你们这群......” 未等到他把话说完,铁摩勒出手便封了他的穴道,冲守在帐内的人说道:“把他带下去,好好看守者。” 等到士兵将监军带走,铁摩勒颓然回到哥舒翰身边,“对不起将军,是我把他给惹火了,才会......” 哥舒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缓缓说了句:“你先下去吧。”,铁摩勒告辞退下,哥舒翰帐中独坐,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对大唐,对天下百姓的忧心,将相不和,自古以來兵之大忌,如今形势,他又该如何是好? 潼关城外,王龙客在崔乾佑帐中,崔乾佑不解,却又不得不尊重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在战前由他來指挥,此次潼关一战,若是不胜,也好有人替他挡了下去。 “不知公子有何妙计?”崔乾佑端坐在上,望着在下方走动的王龙客。 王龙客微微一笑,看向营帐的之外,精精儿大笑着走近,“公子,崔将军。”精精儿对他们一一见过礼,最后走到王龙客身边,“公子,今日玄宗已经发了两道金牌催促哥舒翰出兵,铁摩勒那小子沉不住气,绑了监军。” 崔乾佑听了,眉头蹙起,如今机密的消息,竟然只有王龙客得知,而这话听起來,早便是他设计好的?难道他此前让他准备的伏兵也是...... 此人力量实在不可小觑! 王龙客不骄躁也不僭越,上前对崔乾佑拱手道:“将军不必担忧,这三日之内,我必然让唐军出兵,请将军放心,静候佳音。” 崔乾佑拍着桌案大笑,“好!好啊!哈哈哈哈......” 王龙客转身对精精儿吩咐道:“既然铁摩勒已经绑了监军,我们便再给他添上一把火,彻底激怒那个在长安城里的杨大人吧。” 说罢,他笑着举起铁扇指了指右方。 精精儿得令,笑得一脸灿烂的去执行了。 当晚,唐军营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监军意欲逃回长安,被士兵不小心一枪穿心而死。 铁摩勒处决了奸细后满身杀气,异常的愤怒,顾不及揩去手上还残留的血渍,对哥舒翰说道:“将军,监军已死,等到消息传到那杨国忠耳中......” 哥舒翰不语,闭上眼对铁摩勒一挥手,“我修书一封,明日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务必亲自交到皇上手上!” 铁摩勒点头称是。 次日,铁摩勒在军中巡视一番,交待好一些事物,拿了书信准备去跟哥舒翰将军告辞一声便出发,沒想到在军中便见到士兵严阵以待,传说将军即将出兵,他慌忙奔向主帅营帐。 “将军,我立刻返回长安,你为何要......”出兵二字还喊在嘴里,哥舒翰颓然地模样便让铁摩勒大吃一惊。 “将军,你......” 哥舒翰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年,须发已然是一片雪白,双眼下的褶皱加深了好几层,眼神中的颓败是这个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军从未有过,他想上前劝说,老将军手里那六块金牌却明晃晃的灼伤了他的眼。 六道金牌,六道催促哥舒翰将军出兵的军令! 若是再拖沓不出兵,就会被剥夺兵权,被谗言冠上‘谋反’的罪名。 他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沒有用了...... 铁摩勒独自快马加鞭赶回长安,脑子里回想着老将军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潼关城破,务必让皇上西行汉中避祸。一定将我的尸骨,埋葬在潼关城外......” 哥舒翰一路咳嗽着走到军中,命王思礼将军带五万精兵开道,庞忠将军带十万精兵紧随其后,一声铿锵的军令下达:“打开城门!” 便象征了潼关最后的雄壮辉煌...... 安军主帅营帐。 王龙客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摇着铁扇,在铺着百花滚金边的毛绒地毯上來回踱步,眉宇的坦然着一股自信之气。 崔乾佑静静的喝着手中的茶。 “哈哈哈......”绵长的笑声打断此刻诡异的气氛,精精儿上前行礼:“参见崔将军。” 崔乾佑示意他不必多礼,转而看向王龙客,王龙客朝他点点头,精精儿伏在王龙客面前说道:“公子,哥舒翰大军已经出发,五万精兵在前,十万大军紧随其后,而哥舒翰本人则率三万大军在黄河北岸的高丘上,观察指挥。” 王龙客笑道:“好,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他转身与崔乾佑说道:“我们打头阵的一万部队要做出拖拖拉拉,溃不成军的样子,让唐军以为我们早已粮草匮乏,士气不继,一路向西溃逃。” 崔乾佑走到他面前,疑惑道:“公子的意思是?” 王龙客请崔乾佑一起來到屏障上挂着的军事地势图前,指着图说道:“我们还要装作节节败退,这样的话,唐军一定会乘胜追击,我们乘机将唐军引入灵宝西原这一狭长地带,此处南面靠山,北临黄河,山路上埋伏着我们的精兵,等他们进入隘口,便放下滚石伏击,当他们反应过來想要撤退,我们便在这开口焚烧草车,唐军被烟焰迷目,必定以有伏兵藏身此处,乱放箭矢,等到日落矢尽,再从南面山谷迂回,唐军腹背受敌,自然溃不成军!” 比王龙客矮了一个脑袋的崔乾佑十分满意的赞叹道:“好!好一个乘胜追击!皇上真是知人善用啊,我军有王公子出谋划策,必定能够旗开得胜!”说罢,敬佩的拍了拍王龙客的肩膀。 王龙客笑着拱手回应道:“崔将军过奖。”眼角顺便掠过崔乾佑眼中那一抹不可置信。 一切就如同王龙客所策划的那样,丝毫不差,哥舒翰拼死带几千人逃出黄河北岸,却被手下的副将绑到了安军大营,二十万精锐唐军溃散四处,最终逃回潼关的只有八千余人,崔乾佑次日攻占潼关,封哥舒翰为破潼大将军以乱唐军军心,将其押回洛阳听候安禄山发落。 潼关与长安咫尺之遥,最后一道屏障被攻破,长安岌岌可危。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玄宗逃离长安,崔乾佑大军长驱直入,占领大唐国都。 皎皎的明月悬在枝头,歆玥在竹篱围栏上划下一横,便又刻下了一个正字,一排排的正字数过來,就是她离开王龙客,与司空凌独自在一起的日子。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以往在书本中念到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自己真正能够体会的时候,才知道思念和时间本是一体,它们会同向的增长,延长,横亘在心脏的底部,蔓延成一种长久的姿态。 今日在山间摘菜的时候,听到过往砍柴的樵夫与农夫谈论着,潼关城已破,安军长驱直入占领长安,这大燕恐怕要取唐而代之了! 她在意的不是那血流成河的战事,流离失所的百姓,她在想,王龙客,他或许跟着大军,一路打到长安了吧,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幻想有关他的一切,已经成为了她每日必做的事情,就像她要衣物敝体,饭食充饥那样的自然规律,成为了她思想的一部分,融入了她的精神。 一双温暖的手落在肩膀上,她多希望一回头,就是那张温润的笑靥,可她清楚的知道,那不会是,不可能是。 她轻轻握住那一只手,缓缓说道:“凌,明日,我们就下山吧。” 大燕与大唐的仗打了多久,他们就避了多久,每日他尽心竭力想要隐藏的他得來的消息,或许是传召,或许是战况,都会不经意的看在她的眼睛里。他会倾尽一切的保护她,让她开心,可他何尝不像王龙客一样,是个热血沸腾的男子汉,只为了陪她在这里躲着外界的喧嚣,值得吗? “不!玥,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陪着我们的亲人,就在这里,好吗......”那是几近哀求的语气,他想留下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 歆玥转过身,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那眼里含着期待与惊慌失措,她伸出手指,抚上那蹙起的峨眉,“凌,坦诚的面对自己,面对我,面对我们的亲人......” 第六十四章 :爱惜你的机会 她还是沒能抚平他的眉宇,阵阵怒气涌上心头,他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是我......”他突然停下,咽下了快要脱口而出的秘密,他仍旧对她隐瞒着的秘密。 歆玥秀美的蛾眉微蹙,想听他说下去,他却再也不出声了,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和他说清楚,他不愿承认也好,她再不能这样遮遮掩掩的伤害他。 “凌,我想告诉你,歆玥真心爱着的人,是王龙客,一直都是。”她走到他面前,逼他与她对视,“我们可以是亲人,不是吗?” “我不想听到的,你一点都不会怜惜,一定要说出口是不是?”司空凌全身松懈下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握紧的双手垂在身侧。 歆玥本來想张口说出歉意,他却不容她说出口,“不要说对不起!你沒有对不起我......”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双肩,卸下了他冰冷不容接近的面具,目光清澈,一洗从前所有的冷血无情,神情坚定却不逼人,他的眼睛睁得那么大,散发着宝石般的华彩,不魅惑不妖娆,眼神中只透露出‘认真’二字,他终于开口:“歆玥,不要离开,我们在一起,忘了所有的一切,忘了他。” 他眼中的珍视太过珍贵,她下意识的就像逃避,握紧的双手却坚定了她的意志,她抬头,凝视着他,她本不想这么说,他眼里看似真挚澄澈到一丝一毫的隐瞒都沒有,只是真心爱她,真心想和她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知为何,看在她眼里,有些讽刺的意味。 “凌,你真的爱我吗,真的为了我不顾一切吗?你要我复仇,只是为了我们的父母亲人吗.....” “这么多年,你照顾我,保护我,我看在眼里,我也把你当作好兄弟,好知己,可是为什么,在长安之后,我再也沒有见过香凝,她说她是安庆宗的人,可为什么她总是比关心我更关心你?你说是王龙客告诉安禄山我与萧楚偶遇,可是他为什么要逃一样的去攻打飞虎山?” 歆玥感觉到肩上的双手逐渐僵硬,力气在一点点加大,她继续说下去,“你对我很好,很爱护,甚至是宠溺我,可是,你又隐瞒了我多少?” 铁摩勒在范阳丢失的信物被谁截去?在长安谁冒充她通知了秦襄,正好将王龙客捉拿?为什么康王妃会在那一刻触柱而亡? ....... 她不敢去怀疑,也不想去怀疑...... “是他告诉你的吗?”司空凌的声音陡然低了下來。 歆玥苦笑着摇摇头:“沒有谁告诉我,他不愿意告诉我,可是你忘了吗?凌,我,香凝,你,沐辰,还有王龙客,我们都是一起在王府共饮风雨,共同看着那些权术手段长大的啊!” 她握住他僵硬的手指,“凌,我有你保护,疼惜,不用像阿凝一样的辛苦,你说是吗?” 阿凝,阿凝...... 这个熟悉到他日日夜夜想要忘记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打击着他坚强无比的内心,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她死的时候被他亲手毁坏的容颜,她抚着他的额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好好活着,陪着歆玥,陪着阿辰...... 沒有提起她自己一个字,她是希望,他从此忘了她吗? 可为什么她每次偷偷摸摸跟在他背后的身影总是时不时的与她死去的画面相结合,敲击着他绷紧的神经。 歆玥看见他喉咙里的哽咽,静静的凝视着他,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司空凌,焦躁不安的他,满目疮痍的他,无奈低头的他,一点点落在那双明亮的眸中。 肩上的温暖一点点退去,他的双手渐渐放下,半步半步的往后退,仍旧低着头。 两人四目相对,脉脉无言。 偶有鸣虫鸟兽之声,显得越发静谧,头顶星河壮阔,似一副沒有边际的布匹,用最纯净的水墨來晕染,星光仿佛举手可探。 歆玥走回房间的一瞬间,好像听见屋外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传來的一句话,又好像是她恍惚产生的幻觉,那声音是那么的渺茫:“今晚我们各自安寝,明早我再告诉你我们的所有.....” 歆玥坐在木板床上,手里攥着收拾好离开的包袱,这段日子,她不是沒有想过私下离开,给他留书致歉,可是每天早上打开房门,倚在门边熟睡的身影总是绊住她抬起要离开的脚步。 今晚,是他给的一个抉择,留下,还是离开,她自己选择。 天亮时分,司空凌一如既往的去推开她的房门,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床板,和清冷的被衾,他目光散向四处,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个屋子里,她却什么都沒有留下。 她的意思,他明了。 她最终拒绝了他,选择了追逐另一个人。 他默默回到准备好青菜小粥的餐桌前,那里坐着的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看见他,叫了一声:“将军。” 他淡然一笑,让沐辰坐在他对面,“阿辰,今日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沐辰从未见过今日的司空凌,柔和,平淡,像是即将羽化升仙的人,而且,他要告诉他什么故事?是有关歆玥吗...... 司空凌喝着清粥,慢慢说着:“是我还沒有讲过的故事,可是歆玥,她不愿意留下來听。” 直到司空凌的话说完,他手里握着的一个木头勺子,惶然落地,发出清脆“叮咚”一声...... 长安城内,王龙客冷眼看着这巍峨皇城中的飞花醉月,一盏斜阳的繁华倒影,权力的至高,繁华的至极,可为什么,溢满胸腔的,是令人窒息的空虚。 谁曾陪伴他渡过,谁将陪他渡过。 他想起了一处旧地,脚步就这么不由自主的迈开,直到在墙垣处,一个足尖点地,一口气越过,不惊起一片落叶,只身來到这沉寂的东平王府中。 长久未经打理,静书轩显得有些寂寥,他看着园中开败的花朵,不知为何,心中的酸涩更甚,或许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根本沒有來到这里。 他扶着有些醉醺醺的额头,晚晚纸醉金迷的庆功宴,好像得了天下一样的张狂,他心不在焉的应和着,在意的,只有那宴席上醉人心魂的美酒吧。 房间内灰尘遍布,为这房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薄雾,他进來的时候被呛了一口,不停的捂着嘴咳嗽,又不禁嘲笑自己,非要來一遭,才知晓她并未回來。 东平王府再见,只是他的一个梦罢了。 他日日留恋的东平王府,找过每一处他们同处的地方,触不到她的一点身影。 有些不稳的步子,渐渐挪动到议事大厅,安禄山经常召见他的地方,也是她从來不敢堂而皇之的闯入的地方,不费劲的甩掉她,不过就是在这里一盏清茗,一场浮夸。 对了,他想起,这里,也是他们最初分别的地方,摇曳生姿的金凰嫁衣,与所有的决绝告别,让他丢了心的疼痛,都在这一处。 缓缓推开大门,他背后残阳漂浮散碎的金光,斑驳了一室,他下意识的用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眼神却始终定格在大厅中央,大理石地上,一抹淡淡的身影。 眉线婉约而不羸弱,一双单而薄的杏核眼,那眼神像早春破冬的第一道溪泉,明亮而纯粹,毫不避讳的,直勾勾的盯在他身上。乌黑的长发未束,满满披散在肩头,单薄的裙衫下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纤纤玉足,俏皮的蜷起的脚趾。 一双眸色的眸中潜藏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來,惊喜?难以置信?失而复得? 王龙客快步走上前,手掌在离她的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了下來,不明所以的歆玥鼓起了腮帮子,伸出手,握上他的。 她停了好一会儿,见王龙客还是刚才的样子,不说话也不动,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问題呢? 歆玥举起双手在他眼前晃悠着,顺便调侃道:“怎么?是不是我惊世骇俗的美貌,惊艳到你了?!” 王龙客嘴角抽搐,惊世骇俗,这里也就我一个人够被你惊得了...... 降临而來的是一个宽大的胸怀,温暖的怀抱,歆玥的小脑袋挤在他心口的位置,耳边一阵砰砰.....砰砰的乱跳,急促的紧。 一只手臂紧紧的圈在她的腰上,托起她下半身,霸道的把她整个人都压在他怀里,压在他有些醉意的气息中。 歆玥抗议无效的安静下來,乖乖保持着,他半跪半蹲着,她被他抱着双脚按在怀里的姿势。 不过,很难受啊...... 歆玥单薄的身子承受着來自他身上的温暖,身子渐渐热了起來,她决定不怪他这么久不來找她,害她一个人在这凉凉的地上坐了这么久的事情了。 王龙客的手掌将两只小脚收起放在自己的肚腹间,他小心的摩擦着冰冷的沒有温度的脚背,忍不住就想给她劈头盖脸一顿训:“哪里不好坐,偏要在这地板上折腾自己!你就不懂爱惜自己?” 歆玥很骄傲很高兴的抬起头,冲他一笑:“是啊,你不爱惜我,我就不会爱惜我自己啦!” 第六十六章 :青琅玕,最初的最初 他不顾歆玥睁得像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兀自抱起她走向一处幽静的处所,歆玥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闭眼一想就知道这里是安禄山在府中给他安排的住处,,听雪园。 园中一切如旧,叮咚的细流从岩缝中流淌出,如同俏皮的顽童,沒有规律却肆意的张扬。她清明的眸子里映着他的侧颜,浓密的睫毛低低垂着,薄薄的嘴唇微抿着,鼻梁很挺,皮肤很白,再加上一丝完美的认真。 双臂的力道仿佛不受控制般将她困在怀中,有时能察觉的到她的细微的不适应,他却放不开,即使是她自己回來,即使她说不会离开,他仍旧放不开...... 一路健步如飞的将她抱回房间,反脚踢上房门,前进几步便是豪华的大床,远远超过了他一个人睡觉的范围,却不知是为了谁而准备的。 轻柔的将人放到床榻上,王龙客跟着躺了上去,还是跟刚才的姿势相同,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身子撑在她的上方,说不清的暧昧,他像是习以为常一样。 王龙客低头一笑,想象过的,自然会习以为常。 歆玥有些不明所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要...... 可她分明的看见他的眼睛里沒有那样的感觉,沒有那日在院中猩红的双目和强烈的占有欲,她大着胆子试着拽回自己的衣服,准备偷偷整理好,再跟他理论他刚才的举动! 两根手指适时的阻挡在她的胸前,她听见他戏谑的声音:“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她鼓着脸颊,气呼呼的给了他一记白眼,“哼,我....我才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王龙客挑眉,在她说完的时候,整个身子又往下降了几分,他的胸膛和她的脸只有一指之遥,歆玥笨手笨脚的想动一动,似乎还沒认清形势一样,现在这样子被他压在身下,好像是动不了,然后他说过,她马上就不清白了...... 绯红的云霞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白皙的皮肤上透着诱人的红,王龙客厚重的气息喷洒了她一身,停落在她的耳根上,含住她的耳垂,模模糊糊的说道:“不怕?那也好,只不过,怕也沒用了......”说着便放下了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的胳膊肘,身体的重量在一瞬间尽数落在了歆玥身上。 歆玥真正意识到了这男人好像不是存心戏弄她,而是......真的想...... 可是,她怎么有种微微的抗拒感,身体僵硬了起來,习惯性的咬住了下唇,呼吸渐渐急促起來。 可是,她还是觉得受不了啊。 因为,她身上压着一个大男人啊,很重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王龙客静静的趴在她身上,不说话也不动作,这样便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抗拒,她不想现在做那事。 他原也沒有想这样占有她,只是这样一试出來,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伤感,她还是未完全放心的吧。 歆玥感觉到周身一片轻松,身上抚着的身躯早已离开,而自己身上的衣衫,被她整理的好好的,恍然便觉得,刚才他想要她的那感觉,如梦如幻。 坐起身寻找他的身影时,只见房间另一端的书桌上,一个单薄的背影,屋中一灯如豆,照不见他眼底深深埋着的情绪。 王龙客抬眼见她已经坐起來了,起身走向她,歆玥心里如同打翻了的调料罐,五味陈杂,却想都不想的下床扑向他,连自己脚上沒有穿鞋子都忘了,一脚腾空,身边似有一阵风拂过,便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王龙客的眉头微拧,她还真是会给他机会爱惜她...... 脚上一暖,歆玥低头便看见脚掌被他握在手里,虽然他们亲密的事做过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点不适应他这些细心的动作,总像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但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差些什么。 “你啊,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王龙客幽幽长叹一声,拿起地上的一双粉鞋为她套上。 歆玥偏着脑袋,有些奇怪的看着帮她穿鞋的人,不,准确的说是看他帮她穿上的鞋子,是她从前在王府穿的鞋子,名贵的雪缎,上好的手艺织的鞋底,却不是新的,上面隐约有些暗红色的血迹,沒有洗去。 这鞋子,是否太过熟悉。 记忆开始涨潮,漫过脑海中零星的片段,一幅画面的闯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你,一直留着吗它吗?当时,你把它捡了回來......” 王龙客为她穿好鞋子,站起身高过坐在床上的歆玥半个身子,他一手绕到她脑后,让她靠近自己,刚刚触到他的胸膛,歆玥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咯着了额头,微微偏过头去。 只听见头顶低沉的话语,“那日留不住你的人,只能留下这一双被你踢掉的鞋子,好在现在还有机会,亲手为你穿上,再不让你独自一人站在那寒冷的地方,如履薄冰。” 歆玥只觉得心口处不断有暖流涌进,将她缺失的地方完完整整的填满,刻上他一个人的专属印记,那时,她看见的他的笑,是自嘲的笑,是他无可奈何的笑,笑他自己,无法留住她...... 歆玥顺着刚才咯着她额头的地方摸索去,想起了她最初被他怀里的青琅玕撞到额头的一幕,才沒到他胸口的小丫头,如谪仙般美好的翩翩佳公子,那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很美好...... 可惜,青琅玕碎在他人之手,她再想戴上,也再不可能了。 王龙客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冲她低头一笑:“小丫头,额头还在疼吗?” 歆玥不管不顾的涂抹着他纯白如雪的衣衫,直到这个有洁癖的人微微皱眉才作罢,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腹,意兴阑珊的说着:“我还是疼,你怀里也忒咯人了.....” “哦?那你不如看看这让你疼的东西是什么?” 看着王龙客上挑的眉头,歆玥总觉得这又是他想了要捉弄她的什么事情,每次她正在感动的时候,他就会乘机欺负她,偏偏她还摆脱不了情绪,被打击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撇过脑袋。摆明了对他说的“咯人”的东西毫无兴趣,嘴上却说着:“别故弄玄虚,有什么赶紧再拿出來,我才不要再上你的当!” 王龙客听了大笑一声,双手剪在身后,但看着她,好脾气的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家伙,他的心头之好,他牺牲与安禄山之间的信任也不惜要得到的,歆玥...... 歆玥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复,还是忍不住的转过身子面对他,双手假装毫无目的在他身上摸索,实际上却仔细搜寻着他所谓的“咯人”的东西,他今天给她的惊喜太多,她选择了相信,还会有一个惊喜。 大掌一下子握住了细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嘴角勾勒出一弯看好戏的弧度,“怎么,不是不要的吗?这会儿又想要了?” “不要是不要,我又沒说我不看,你到底给不给?!”歆玥扬起脸颊对着他,理直气壮的回答。 王龙客抹着她哭笑过后略显脏乱的双颊,潮红未褪,脸上还是粉嫩的颜色,清丽出尘的像桃源之人,他既想狠狠的欺负她,又舍不得她难受,两难之间,他还是倾向后者多一点。 修若俊竹的手指缓缓从衣襟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歆玥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定在他的手上,当那串青琅玕终于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之时,便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 仔仔细细的捧在掌心里细细摩挲着,布满裂痕的珠子,流转着青色的流光,灼灼其华,不似珍珠娇艳,未若夜明宝贵,却是她心中的最爱,她曾经那么珍贵的有它戴在她手腕上的日子。 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流泪,真是应了那句泪如雨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帘,簌簌不止。 她惊慌的捧着青琅玕的双手颤抖着,冷不防地被一双手稳住,王龙客拿起她手中的青琅玕,并握住她的左手手腕,就着他的手腕,将那串珠链顺势框在她的手腕,一切,回到当初的模样,回到最初的位置。 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青琅玕,为她包裹的纤纤玉足,保护她不再受风雪侵袭。护她在怀中,即使失了信任,走了错棋,又如何,皆是可以再得。 只有她,失了她,便不那么容易再得。 他环抱着她颤抖着的瘦弱的身躯,握住她如凝了霜雪的皓腕,嘴角扬起,眼睛里的笑意简单而又虚幻。 歆玥闭上沉重的眼皮,坦然将自己交付给眼前疼爱她的人,困倦疲乏遍布全身,她忍不住的向困意妥协,她的心里却一丝好怕都沒有。 她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无论有多少烟火喧嚣,杂事纷扰,她都能安然睡去,因为,他会一直在这里,保护她,爱惜她。 烛台上的灯火跳动了几下,就被莫名的凉风扑灭,袅袅升起一抹淡色的青烟,仿佛黑夜里最后的一声叹息,化作这房间里的微微余温。 夜,还很长。 第六十七章 :一切,变故的开端 天色微蒙,夜幕渐渐隐去,吐出青白的天空。 王龙客斜倚在床头,长腿在床上支起,衣衫有些凌乱的垮在身上,衣襟的边幅一直落在了腰腹处,沿途裸露出一片大好春光。他忍不住的伸出手指在身旁之人的脸上逗弄着,指腹划过那未经装饰而粉嫩的诱人的脸蛋,不经意的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刮了一指,低低的笑了出來。 把薄被紧紧裹在身上的歆玥,忽然觉得鼻间痒痒的,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翻了个身,面对着王龙客怀里,继续睡了过去。 王龙客看的哭笑不得,昨晚他们两个人都累的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本以为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谁知她睡觉的模样简直叫人不忍直视,虽然和她多多少少纯盖被子睡过几个晚上,还沒见过她整个晚上“折腾”的精神,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晚上睡着了梦话不断不说,还把自己裹得像个包粽子似的,难不成还担心他半夜图谋不轨吗?他想不到,他还沒到那饥不择食的地步,而且,他最后深刻的意识到,一张宽大的床,是非常有必要的!以后无论他们移居到哪里,歆玥总会很疑惑的问他:“为什么我们住的每个房间里都有这么大一张床?”远远超出了两个人承受的范围。 那时的王龙客,依旧潇洒的肆意风流,一把铁扇甩开,两弯眉眼上挑,露出一个天机不可泄漏的笑容。 溢满了房间的温馨,包围着床上的一对丽影,时辰尚早,他扯下歆玥身上的被子,伸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在她额上烙下一个吻。 ........ 大燕新都,洛阳。 沐辰在司空凌的新宅门前看到大量置办服装的裁缝,绸缎庄的人,不禁心头一震,司空凌从來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事,何况只是置办衣服,从前他除了铠甲,所有的衣袍皆是黑色长衣,由府内筹备,如今,他到底看到了许多不同的颜色,却唯独沒有白色,多数都是宝蓝色。 他拧着眉头走进宅院,碰上捧着满怀的银子笑嘻嘻的几人,他们上前请礼,他置若罔闻,径直走向司空凌的内院,他要看看,司空凌到底要做什么? 來到他卧室之时,司空凌刚好穿上衣服,让那为他量身的裁缝退下,朝他打了声招呼:“你來了。” 沐辰疑惑道:“将军,你这是.....?” 司空凌系好腰带,对上沐辰狐疑的脸庞,嘴角一勾,“有时候,有些东西,也该改变了。” 沐辰额上的青筋一跳,自从司空凌随他从城外回來,他就一反常态,不再向以前除了对歆玥,对其他人都是冰冰凉凉,反而十分让安禄山高兴,最近正在考虑给他封什么官职,而他,似乎十分的在意这些...... “你说,我如今跟王龙客站在一起,谁更加出彩?”司空凌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开口问道。 沐辰心头一酸,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和王龙客,默默的在他心中的某一个地方,他在王府这些年,都跟在他的身边,他做他的下属,他却更把他当近身之人看待,只有那一次,他打了他一次,为了歆玥...... 而王龙客,也打了他一次,同样为了歆玥。 为什么他最重视的两个人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他不甘,他恨那个女人,所以他千方百计地伤害她,而那个女人,却让他们更加的怜惜,而他,忍受着他们为了她而发的怒气,他发誓,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叫歆玥的女人。 看他许久不答话,司空凌自嘲一笑,沐辰跟着他许久,也沾染了他的性子,不善言辞,不爱与人打交道,倒不是那个刚來的时候,性情活泼的小男孩,跟一个叫香凝的小丫头,整日爱依偎着他,看着他冷冷酷酷的背影偷偷抿着嘴笑。 对了,香凝,这个名字,陌生的像是初次念起,却又一种像是远古飘摇而來的熟悉。他寻遍记忆,终于找出,那是一身沾染了血腥味的金凰嫁衣,偷龙转凤的套在她身上,娇媚的脸颊被一刀刀的伤痕划的辨认不出,却依稀记得,她嘴角凝固的一抹凄婉的笑...... 回忆被一把锋利的长剑斩断,就停在他听到院外的动静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去追上歆玥的时候,快到连他自己都沒有察觉的惊鸿一瞥,如此,模糊不清。 奇怪的氛围里,两个伫立在一室之内的大男人,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最后,司空凌一语打破沉默,他伸手握住沐辰有些瘦削的肩头,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痛,“阿辰,我会帮你在羊牧劳那里拿回解药,不会,让你再受苦!” 沐辰猛地抬起头,双眼中似有汽水氤氲,亮丽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司空凌久违的大笑一阵,手上加大了些力道,笑说:“怎么?你不相信吗!” 沐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在原地傻傻的点了点头,心中既欣慰又难过,司空凌释怀的时候,他却隐隐替龙客哥哥担心起來,他萌生出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希望他们两个都好好的,沒有纷争,沒有针锋相对...... 他突然看见司空凌眼中那抹凌厉的狠色,司空凌说道:“他拥有的,我都会一点一点的拿回來!现在,歆玥在他身边,我便让他再好过一段日子......” 之后,司空凌带着他去觐见安禄山,仿佛,那是一切变故的开端。 九原太守府。 郭子仪与铁摩勒在一处指着地图商议着,郭子仪异常恼怒,一掌拍在了几案上,铁摩勒放眼望去,这郭令公的手指落在‘太原’二字之上,将刚才收上來的消息,在脑中一理,镇守太原的李光弼将军将精兵调往朔方,叛军史思明却大军包围太原,城内只留了一万精兵守城,此刻甚危! 铁摩勒盯着地图喃喃道:“若太原城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取陇山、河西和朔方,情势十分的危急啊!” 郭子仪盯着数月前來到这里的年轻人,带着秦襄被因贵妃之死被玄宗迁怒的死讯來找到他,希望能继续为国效劳,那时,他见他年纪不大,性格里隐隐透着一股毛躁的气息,直到现在,他磨练自己,变得沉稳,能够一针见血的论证军情,将來必是一个将才! 他满意的笑了笑,却又忽然沉下了脸,“不错,可现在我手中的兵力有限,我们既要支援,出兵又必须精而准!” 铁摩勒有些犹豫,手里捏着前日收到的史姑娘传來的信笺,遂开口道:“令公,此次,可否由我來领兵?” 郭子仪有些许震惊的看着铁摩勒,并不惊讶于他的话语,而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多少人避之不及,他却主动要求,而且,他隐隐觉得,他似乎有打赢这场仗的把握,要知道,史思明的几万精兵包围着太原城,而他所能抽调出给他的人马,不过两万而已。 铁摩勒见郭子仪有些犹豫,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呈上手中的信笺,并让人去找來夏凌霜,郭子仪只妻妹,告诉他來龙去脉,并表达,史姑娘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郭子仪了解之后,皱眉一问:“摩勒,你可确定,这信真正是由那位史姑娘送來的?” 夏凌霜也有所顾虑一般,她直觉那位不辞而别的史姑娘必定不简单,她周身散发的气度,绝不像是一般在平凡人家中生活出來的女儿,倒像是,王室贵族...... 铁摩勒刚开始也有过怀疑,毕竟为了史红梅,他瞒下了她曾是歆玥郡主的那一段故事,而他有感觉,史姑娘和王龙客,似乎,交情不浅。 他还來不及询问史姑娘这一切,便只收到她告辞的一封短信,说來日联系,如今她再次來信,他却偏偏对她生出一份深信不疑的坚定,或许是因为,她曾经真正救过他,真正为他挨过一刀。 他一番思量,坚定的想郭子仪说出了他对史红梅的信任,郭子仪渐渐相信他,说道:“既然史姑娘说几日后史思明会运來攻城器械,我们就必得从敌军后方拦截,此事,危险性极大,还必须得小心谨慎。”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按着他们的肩膀说道:“这次,我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们,凌霜,这次一切要听铁将军的指挥!” 铁摩勒与夏凌霜对视一眼,齐声答道:“是!” 洛阳,大燕太子府。 更被封为太子的安庆绪自以为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却被羊牧劳及时的几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本就碌碌无为的他,更加害怕了起來。他深知,眼下是因为大哥小妹都死在了长安,他就成了长子,且弟弟们都还小的不足当大任,才立了他为太子,或是他小妹还在,说不定父皇会立小妹都不立他! 他从小便这样一副胆小怕事的个性,倒不知这羊牧劳先生看上了他哪一点,要拼命扶持他上位,他也就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当然,在别人面前,他是不会这么贬低自己的。 第六十八章 :甜的味道,阔别已久 安庆绪端着茶盅,两眼迷惑的盯着坐在下首的羊牧劳和司空凌,大声道:“先生,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要让凌统领把我军的军情告诉那敌方啊!” 羊牧劳有些不悦的看了安庆绪一眼,安庆绪咋舌,这父皇才刚刚封了司空凌做禁军统领,按道理说,他该称呼他凌将军,他摆摆手连忙笑道:“这.....应当是凌将军!” 司空凌淡笑不语,恭敬答道:“无妨,太子,便由我來告诉您,属下这么做的原因。” 安庆绪被司空凌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以前在王府里,谁不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冷面煞神,一副冰山面瘫脸,现如今对着他,他觉得背脊吹过一股凉飕飕的风,干笑了两声点点头。 只听司空凌娓娓道來,“这世上沒有永远的敌人,为了扳倒一个敌人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和敌人的敌人做做朋友。太子以为,史思明反对你还是支持你?” 听到史思明这个名字,安庆绪‘蹭’的一下从座椅上窜了起來,破口大骂道:“史思明那个王八蛋,一向跟我不和!”骂完还不住的咂咂嘴,“那家伙在府里的时候就傲气,除了王龙客,谁能跟他说上几句话,怎么,那老家伙也得罪将军你了?” 他洋洋洒洒的一挥手,手中的茶一下子甩了出來,泼在了地上,朗声说道,“这好办,将军你放心,等我当了皇上,帮你杀了他不就完了吗?” 羊牧劳双眼一眯,心底一阵好笑。 司空凌却不亢不卑,答道:“属下跟史思明,并无过节。” 安庆绪皱了眉头,手指戳了戳镶嵌着华珠宝石的额带,突然一拊掌,想起了一件往事,这司空凌一直喜欢小妹來着,而小妹呢,又喜欢王龙客,现下王龙客在史思明的军中,他大约是想借他的名义好好整治王龙客一番,安庆绪高兴着,自己总算还是想对了几桩事。 司空凌接着说道:“史思明此人狡猾异常,满朝文武之中,他对您的威胁最大,且他又与您不和。换句话说,有此人在,您能否顺利继位,还未可知!”他却绝口不提王龙客这个人,避免了。 安庆绪听的十分激动,连拍数下,大叫道:“好!好!我有了你们两位,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空荡浩大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三个人各不相同的大笑声。 司空凌与羊牧劳并肩走出太子府,羊牧劳似乎十分有兴致,邀司空凌去府上喝两杯,司空凌欣然答应了。 酒过三巡,两人还是毫无醉意,司空凌却停杯不再饮,羊牧劳阴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棕色瓶子,放在司空凌面前的酒杯旁。 司空凌拿起瓶子在手中掂了掂,眉心一道折痕,有些沉声道:“先生这药,预备用到什么时候?” 羊牧劳哈哈大笑,“将军若是心疼沐副将,哦,不,是沐统领,现如今他承了你的位置。便按照老夫的话去做,老夫向你保证,最后王龙客一定会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而将军必定能够抱得美人归。” 司空凌握紧了瓶子冷笑一声。 羊牧劳捏起酒杯自酌,“你从城外放了她走的时候,不就明白了这事了吗?用那歆玥姑娘拖住王龙客。” 司空凌暗自笑笑,曾经极适合用于他的一句话,如今也适用于王龙客,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是以他那晚并沒有守在歆玥的房门外,他知道她必定会离开,去到王龙客身边,而王龙客必定如获至宝,他的理智,在歆玥面前,还能剩下多少? 沒有握着瓶子的手里,不知使了多大的力道,指节泛着可怕的苍白,并且咯咯作响。 此刻羊牧劳劝慰他道:“來日无论那歆玥姑娘如何,她最终还会是你的,在乎他与王龙客之间会发生什么,你就不会放她走,至于放她走了,就不该再顾虑她是否清白,这个道理,我以为你该清楚了。” 那充满阴鸷的话语,在司空凌听來尤为刺耳,不过,他说的,却是那令人窒息的事实。 转而一笑,司空凌起身告别,独自走回了府邸。 远去的宝蓝色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寂寥,伶仃的似染了层凄色。 太原城外营帐。 静静儿立在王龙客身旁,恭敬道:“公子,刚刚收到消息,咱们大军的后方发现了唐军的踪迹。” 王龙客猛然合上铁扇,沉声道:“守太原城的精兵已被李光弼调去了朔方,守城的不过一万士兵,此刻若能出兵的,必是只有驻守九原的太守郭子仪!” “不过,他若要支援,怎会绕到我军后方,难道......!”王龙客呢喃道。 静静儿听了公子的分析,紧张了起來,接着答道:“公子,难不成他们是知道了咱们从常山运來的攻城器具,想要对这批器械动手,以防咱们攻城?!” 王龙客冷笑一声,“看來,有人盯上我们了。” 静静儿咬住手指,公子被人盯上了? 这敢跟公子作对的已经是屈指可数,还有人能够如此准确的获得消息,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告知敌方,这,恐怕不简单呐......他的背脊忽然升起一股凉意,莫不是洛阳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晚上回到营帐之时,却得到了答复。 精精儿冷汗涔涔的立在一旁,担心公子的怒气随时降临,又不敢擅自离去,直到有一只纤纤玉手掀开帐帘,他才向看到了曙光一般,朝那面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面纱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稍稍点头,那女子捂着嘴一笑,他如获大赦的窜了出去。 穿着淡粉色长裙的女子,手里的托盘上端着茶壶和被子,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在几案上,熟捻的倒了茶,悠然自得的喝了起來。 冷不防地被一只修长的手伸到面前,她微微一侧脸,脸上的面纱一下子便叫人扯下,跌落在地面的草席上,露出一张含嗔带怒的脸蛋。王龙客看着她的娇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來,即使是在这枯燥无味的军营里,只要有她的出现,王龙客总能展颜一笑,在她面前,一切的战争,都变得渺小,输赢,他好像也不那么的在乎了。 这种想法对他來说固然可笑,他仍然津津乐道,他装满权势的心中,早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甚至,她在不断的开疆拓土,几乎要占满了他的心。 歆玥见他一副挑逗的模样,便嘟着嘴不理他,继续拿起茶杯,往嘴里送,王龙客伸臂把她捞进怀里,她护着手中的杯盏,在他腿上坐定,还不等他开口,便把杯子乖乖的递了上去。 王龙客满面笑意,本來要靠近茶杯的脸,一下子凑到她脸上,盯准那嫣红的嘴唇就吻了下去,沒有耐性的顶入她口中,唇舌相交之间,她口里还残留着刚才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全被他风卷残云般的吸了过去,下一刻,歆玥便看到他瞬间骤变的脸色。 不用等她推开他,他舔了一会儿便自己退了出去,一对墨瞳死死的盯着她。 歆玥心里已经在狂笑了,面上却表现的十分平静,瘪起小嘴装无辜道:“我可沒有让你亲......是你自己.....”后面她想说的是‘控制不住’,这段时日,她沒少戏弄王大公子,回回都被他反击,唯有搬出让他难以启齿的那一幕,才能好好的呛他一次! 王龙客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怀里的人儿越发的伶俐了,长此以往,他就要真的变成被调戏的那一个了。 他嘴角邪魅一笑,在歆玥耳边吹了口气,“我确实,是控制不住了......”说完手指便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她的衣带上,用力一拉,她的衣衫便半褪到肩头,露出白嫩滑腻的肌肤,微微动摇,看着十分的诱人,王龙客不禁吞咽了一口。 歆玥忽然觉得肩上一凉,再看看某公子的手里,正握着她的腰带,他要是一动,她不敢想了,自己该不是真的又惹火了他,像上次一样吧? 她不就是自己喝着茶沒有理他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讨厌他的触碰,却觉得他对她做更亲密的事,总有些隐隐的抗拒,每次他嘴上不说,她却敏感的知道他身上的反应,到头來他总会先放开她,避免两个人的尴尬,也甚少拿这个來开玩笑。 这次,她却有种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感觉,脸倏地红了大半,眼睛却警惕的望着他,王龙客挑了挑眉,递來一个‘让你下回还像捉弄本公子’的眼神。 歆玥顿时就焉了,眼睛里闪烁着流光,乖乖在他怀里一躺,“我就是想吃甜的了,就泡了壶蜂蜜茶而已.....” 她故意沒有说的是,王大公子忌甜食,从來不碰甜腻的食物和汤饮。 王龙客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嘴里那么弄得一股甜味,一下子就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恍惚有多久沒有尝到过‘甜’这种味道了。 第六十九章 :亲密,搬过来住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说,甜腻的人和物会让人丧失意志,直到失去拼搏战斗的能力,从那时起,十來岁的小男孩便再也不碰甜的一类东西了,至今,一晃便又是十多年了。再沒有了父亲,只有一个被人所称颂的王公子。 现在,他怀里的人又重新为他拾得了这种味觉,他再次尝到了‘甜’的滋味。 歆玥不知道,他在她口中得到的甜,是多么的珍贵。在回到洛阳的日子里,她最爱的便是看他一口口吃下自己做的甜点,弥补的,是他多年的缺憾....... 他眉眼弯弯,深情款款,低头埋在她颈间裸露的肌肤上,温柔的点着吻,引起歆玥加速的心跳,他都能清晰的听到。 歆玥觉得肩膀上从脖子到肩膀上湿湿腻腻的,又痒又滑,偏偏腰带被他抓在手里动弹不得,她气极,伸手也去扯他的腰带,弄得她衣衫不整的,他也别想好过。 小手抓上白色锦带,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拽,王龙客被她一扯,倒回來了些理智,正准备放开她的时候,她倒还不安分了,他便继续刚才做的事,让她去扯,等会儿看他怎么让她好好的给他侍奉穿衣! “啊呀!”一声清脆的尖叫,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淘气。 王燕羽捂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哥.....哥哥,我....我不知道你们在.....”她说不下去了的一般,又转过身去,刚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简直是太让人眼前一亮了。 背对着后面的两个人说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转身便跑沒了影儿,像是被惊吓了的小兔子。 留下一个营帐之内尴尬到极致的两人,歆玥当即便放开了手上抓着的腰带,推开王龙客准备站起身,刚刚站起來,却被一股力道拉回重新跌坐在他的双腿上。 她怒斥一声,“你够了!放开我,我要去跟燕羽解释。”她的脸红着低下了头,声音却毫不显弱,“刚才什么事都沒有!我.....我还是清白的!” 王龙客剑眉一挑,颇有些意味的看着她,看來让她去跟燕羽同住还是有些不方便啊。 “哦?那你不要跟她挤在一起了,今晚搬过來。” 歆玥心头一震,不安分的扭动着,“我不要,我才不要!我凭什么跟你在一起住,别人要怎么想我?!” 王龙客一手按住她,眼风扫过她斜跨在身上的衣衫,她顿时噤声,开始手忙脚乱的整理她的衣服,他偏偏不让她穿戴整齐,钳住她双手。 歆玥想拢紧衣裳,却被他压制着不得脱,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羞涩,皓白的牙齿咬上了娇艳欲滴的红唇,看人的一阵心痒。只不过仍旧沒有放弃挣扎,但她的力道之于王龙客不过是隔靴搔痒,甩开胳膊一转,她整个人就面对着面跨坐在他身上了。 歆玥又急又羞,两腿不受控制的被他分开搁在他腿上,手又教他控制着,衣衫此刻跌在胳膊肘上,上半身就这么呈现在他面前,除了包裹着的那一处,一览无余。 掌心的温度传來,略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她莹白的肩膀,她抬头看见他的眼底有一层喑哑之色,自己不知怎么,也忘了继续挣扎,俏红的脸蛋定格在那一刻,任他肆意抚摸着。 背后的力道将她的身子推向面前的胸膛,她有些犹疑地靠了上去,额头点在他胸前,慢慢向里面缩去背后的力道越來越大,她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中,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在他的抚摸下泛起一阵阵涟漪。 王龙客有些急促的喘息着,手上却不住的需索,滚烫的唇舌在女子的颈脖上流连忘返,引起怀中人一声声低吟。 歆玥的一双藕臂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嘴唇仍旧用力的咬住,忍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那种突如其來的感觉却十分美妙,让人沉迷,让人失控。细腻的肌肤上遍布着因潮热而带來的绯红。 王龙客的手掌忽然停止了游移,停放在她的脊背上,手指头灵活的替她系好颈后的丝带,在她的颈后烙下一个轻柔的吻。 歆玥从刚才的情潮中回过神來,见他不再动作,也不帮她穿好衣服,小手不知所措的攥紧了他的前襟,红透了的脸蛋在他肩上微微磨蹭着,她大着胆子凑上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所触及的他颈脖上软软的东西上舔了一下,那东西顿时便动了一次,变得火热,她继而凑上去含住那东西,小力的又舔了一口,方才满足,重新埋头在刚才的位置,低低的笑了出來。 头顶传來粗哑的声音,“歆玥,你这是在逼我,嗯?”王龙客收紧了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锁在自己的怀中。 他听到胸前传來一阵窃喜的笑声,伸手准确的找到她的鼻头,用力的捏了一捏。 “嗯......啊。”歆玥被捏着鼻子,哼哼唧唧的,等他正准备放开的时候,她故意伸出舌头触到了他的手指,那手指一下子就僵硬在她面前,她正在向要不要继续动作的时候,嘴唇已经被人摄住,只能听到她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嗯.....疼!你.....轻点......”歆玥在过程中还时不时的发出小声的抗议,却被他的唇舌模糊不清了。 被吻的头晕目眩,感觉眼前的天地都在倒转了,王龙客双手改抱住她的腿,搂住她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帐中走去。 轻轻把她放在榻上,跟着自己也坐了上去,看着她闭着眼紧张的神态,不禁细细端详了起來。 颤动的鸦羽般的睫毛闪烁着点点银光,粉嫩的鹅蛋脸因为羞涩升起了两团红云,明媚动人,玉白的贝齿放开潋滟的红唇,鲜嫩水灵,像是诱惑着想要亲吻,得到;美中不足的只是女子瘦削的肩头,凸显出的锁骨,衬得她越发的瘦弱了,身上衣衫半褪,杏眼微睁,美艳的不可方物。 王龙客在心中狠狠的嘲笑了自己一番,看着如此明艳动人的歆玥,自己便忍不住的想要触碰,占有。让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属于他,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 可是他明白,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女子的名节对她來说多么重要,他不顾及的带着她在军中來往,总有些闲言碎语,甚至传到他的耳中居然把她比作那营中的军妓,只为了侍候他一个人,他怒不可遏。 他不是沒有想过,只是在军中,她的身份,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人太多,他舍不得让她冒险,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一刻。 因此,他才沒有另外为她单独准备一顶营帐,军中人多眼杂,她虽然有遮着厚厚的面纱,但难免有人觊觎,他几乎断定,已经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和仍然存活的事实,让她和燕羽在一起,一來她们都是女子,处理一些事情自然方便的多,二來,有燕羽在跟他临近的营帐,总是能起到保护她的作用。 而他,只要打赢这场太原之战,就能带着她回到洛阳,即使有人想要对她不利,凭她的势力,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段日子,忍耐着,担忧着,还真是不好受。 他俯身到歆玥耳边,柔声说道:“今日起,在我帐中呆着吧,等我们打完这仗,就回洛阳,好不好?” 歆玥脑子里不断嗡嗡着刚才的画面,耳边似乎传來轻声细语,好像是征求她的意见,她模模糊糊的点了个头。睁眼就看见眼前之人唇角勾起,似朗朗明月,清风拂面,王龙客垂下的长发轻抚着她的脸庞,她才注意到他们一躺一坐在榻上。 不一会儿,榻边的重量就减轻了,营帐外渺渺传來他的说话声,好像是关于要把她的东西搬到这里來,帐外听见吩咐的人,整整齐齐的大声答道:“是!”便走远了。 脑子刚刚清醒过來的歆玥好像挨了当头一棒,他让她搬到这里來?跟他同住?那不是直接向外宣布他们两个...... 歆玥‘噔’的从床上坐起來,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刚刚开始系腰带的时候,便听到身前传來的笑声。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抬头便对上那双墨色的水眸,流转着魅惑的流光,歆玥脑子里一个激灵,就冲上去问他,“什么把我的东西都搬來,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住!” 王龙客但笑不语,身体斜靠着,双臂抱在胸前,右手手指在鼻翼间摩擦,一副好整以暇地样子,眼光却落到了歆玥肩上的某处。 歆玥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來,顿时一阵气愤,她的肩膀到锁骨处,莹白的肌肤上赫然留着一处深红色的印记,透过薄薄的衣衫依然清晰可见,他......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歆玥朝她大叫。 王龙客执起她的手拉到嘴边一吻,很明显的意思。 歆玥的娇俏的脸蛋鼓了起來,心底升起一丝兴奋,跟他在一起,总是那么安心的,日夜相伴,只要他不厌烦。 “可是,为什么要现在搬过來,我刚和燕羽相处沒几天?” 王龙客拉着她的手笑道:“她迟早是要叫你嫂子的,以后还怕沒日子相处吗!” 第七十章 :时刻都在身边 歆玥忽地抬头,听到他说,‘迟早要叫她嫂子’的时候,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的意思是,他们会成亲,他会娶她...... 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还是第一次说到这个问題。他顾及她的名誉,所以让她和燕羽待在一起,如今,他要她,所以,他要完全让她在他的身边,让她时刻都在,连晚上睡觉都在! “可是,我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待在这里,你不怕军中的流言蜚语,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吗?”歆玥调笑道。 王龙客仍旧斜靠着,上扬的眼角眉梢里透出的尽是得意之色,“这军中若有人敢嚼舌根,恐怕也得悠着些,至于有心人,还是说,你不想让哪些有心人知道?”他故作玄虚,嘴角一扬,挑眉看着她。 歆玥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轻哼一声,“难道我不想让他知道,你就不想让他知道吗?”她只是在担心,凌若是知道...... 她虽然只是把他当做亲人,可是她不能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意,她可以拒司空凌,若是伤害他,她总是做不到的。 王龙客收敛神色,咳了一声说道:“你若不想,我也可以不让他知道。” 歆玥见他转过身坐在了几案上,心里一下便慌了神,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和凌的故事,她和凌在一起的经历,他们同乡的亲密血缘。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握紧他的手,一个劲的摇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只是一起回家乡去看我们的父母,他一直待我好,我不能装作不知道,我只想让他过的开心一些,毕竟,他为我所承受的,不是我能回报他的!”歆玥激动的抓紧王龙客的手,面露忧愁道。她沒有什么好隐瞒他的,所以她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我和他......”歆玥正要继续说的时候,王龙客修长白皙的手指便抵在了她的唇上,温润的笑意自他嘴边溢出,“真是个傻姑娘!” 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的目光仿佛糅合了一池春水,波光粼粼,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一吻,柔声说道:“歆玥,你不欠他什么,司空凌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想要的结果。至于你,他倒是别再肖想了,不然,我可不会手软。” 歆玥不禁呵呵的笑了出來,却又不明白他前半句的意思,她仍旧想要坦诚相待,她爱他,所以她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像山泉般澄澈,她覆上他的手,“我.....还是亲口想告诉你,那时候,他一直都在告诉我,原來的家是什么样子,他晚上也不愿离去,虽然他就在门外,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狠不下心赶他离开。因为在那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还可以彼此依偎的人......” 她又忽然自嘲的笑笑,“虽然王大公子的情报工作十分的精准,难保不会出些什么岔子,我可就清白难保了,所以,我还是得自己來澄清!” 王龙客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去,他还真不愿意承认他亦步亦趋的派人跟着她,可是派服侍过她的妩娘去,是为了能让她想起他來,想起他们曾经的在一起的日子來,不是吗? 歆玥柔软的双手握着王龙客的手,面容舒雅沉静,“我只是希望凌能够过的好,那样,我总会安心一些。” 拉着手中的大掌移动到自己的左胸处,歆玥的脸泛起粉红色的晕色,“我把你放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永远都只有你.....” 晚风吹开帐幔,日暮的光晕透进,悄悄的爬上她的脸庞。她脸上,一半是羞涩的红云,一半是耀眼的橙黄,更让她变得高贵优雅,妩媚动人。 掌中有一片柔软,薄薄的衣料下是她跳动的心房,他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城墙,伴着她历经风雨,凝着她的满怀情思,沒有超越,不可替代。 王龙客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在她的轮廓上描绘着,黛眉,杏眼,鹅蛋脸,小巧的鼻梁,嫣红的嘴唇,最后落到她的下颌。手指轻轻挑起,好像市井上的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那副模样,可歆玥却乖乖的在他面前,越來越低下的头掩不住她的羞色。 仔细端详了许久,也算是满足了他的感觉,从腰间抽出的铁扇不轻不重的敲到歆玥头上,说了声:“走吧,咱们出去。” 歆玥正陶醉其中,头上吃了一下子,正无比怨念的看着他,却被他拎起來说要带她出去连反抗的机会都沒有,王大公子压根就不容她多想,已经将她半抱着带出了军营。等她被忽悠着回來之后,她深深的后悔了自己完完全全的被算计了。 而她义正言辞的控诉的时候,王大公子的回答就是:谁让你跟我在一起就变笨了。 夕阳下,一匹烈马在草滩上飞奔而过,扬起一骑飞尘,为山下的黄昏,添了几分朦胧。 马蹄声的渐近,淹沒了草滩,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面湖水如镜,如今正是夕阳西下时分,五彩的暮霭晚霞将群山染得一片灿烂,湖水倒映着细碎金光,直到两道山脊中,正与夕阳辉彩连接,景色奇异炫目,令人惊叹。 歆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通体舒畅,自从‘郡主’死去,她再沒有一个真正能够现于人前的身份,不是说谎遮掩就是躲躲藏藏,这样美好的景象,已经隔了多久沒有见过。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她窃笑,现在,还有他陪在身边,这种时光,令她产生了一种幻觉,是不是这样的时刻,太不真实,太过完美,美的像梦境一般。 风吹拂着歆玥的发丝,发间的清香,流进王龙客的鼻翼间,他将她更往自己的怀里揽紧了一些。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用担心她会离开,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她,此刻,她就在他怀里安详。骄傲沉默,不再迷茫,不再寻找。 歆玥不由得一声叹息,这样如梦如幻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个问題,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題...... 她偏头,对上王龙客散发着墨色华彩的双眸,疑惑道:“王大公子,我有一个问題,想了很久了......” 王龙客扬起嘴角,“嗯?” 歆玥转过身子,面对着他,小嘴嘟起,“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王龙客显然沒有想到,嘴角抽了一抽,歆玥沒有看见似的,补加了一个问題,“还有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是知道她的,可是歆玥却不知道王大公子的心理是怎么想的,亦或是,她想要更加清楚一些,还是,她想听他亲口说出,喜欢她...... 他从來不说,她只好自己问了,反正她在他面前,也沒有什么不敢问的,矜持之类的东西,不能在她作为女子的身上得到很好的诠释。 王龙客走到一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不时地咳嗽两声,歆玥着急的蹦到她面前,挽着肩头长长的发丝,用一端在他面前晃晃,“喂,你什么意思啊......” 等不到答案,歆玥有些心灰意冷,每个女孩子都会想要听到情人在相恋时说些好听的话,沒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也不至于这么单调吧。 不知道为何一时冲动,王龙客來不及思考就拉住了歆玥要转身的胳膊,用力的拽了回來,面对自己,歆玥嗷嗷叫了起來,“疼啊,疼啊!你弄疼我了......” 王龙客恨不得说出一句痛死活该,谁让你耍心眼了...... 王龙客一眼望过去,歆玥立时禁了声,低下头,便是一副做错了事要认错的样子。对她來说,这次并不像过去认错的时候,她的心底,却生出一丝莫名的失望,他什么都不会说,吝啬到哪怕一句。 即使他的所作所为清楚的证实了他的感情,但他忽视了,她也是个平凡的女子,也想要平凡的恋人,平凡的生活,会偶尔和情人耍耍脾气,矫情一下,在他面前,她似乎沒有找到这些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创造出一些,哪怕是由她嘴里说出來,也无所谓。 只是,她觉得这样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样子,实在太过无趣。 歆玥拉了拉他的袖子,看着正弥漫着天际的夜色,强忍着情绪,“走吧,你再不回去,该有人疑心了。” 王龙客嗯了一声,抱着她翻身上马,歆玥闷闷的坐在他身前,一言不发。 身子后面的人不知是在酝酿什么,还是在欣赏风景,悠悠闲闲的控马,不长不远的一段路,竟然让他们走到了天黑透了,才看到营中的火光。 距军营百米之遥,王龙客抱了她下马,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她,在月色下缓慢的行走,身后,是两道亲密交叠的身影。 歆玥低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好像听见身旁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传來的声音,又好像是她恍惚产生的幻觉,那声音有些渺茫,却十分坚定,好似沉淀了自远古洪荒始便存在的沧然。 第七十一章 :喜欢,最善良的女子 “歆玥,我喜欢你!不关乎你的容貌,智慧,只因为你是最善良的女子,是我眼中最美的女子,那些伤害你的人,都该去死!” “从前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从何时何地才开始喜欢一个人。喜欢你,好像是在长安见到你哭泣绝望的确仍然握着左腕;又好像是在府中不停的捉弄你,却每次都故意的让你找到隐藏的我;更远一点,似乎是在一扇角门旁,见到无拘无束的你,肆意笑闹,那样灿烂的笑容。” “或许这些都不算,只有‘碧波去将相思送,谁家陇上红豆生’那一句,才是最初的最初。” 语罢,他们已经走到了军营中,照亮的火把晃了歆玥的双眼,她脑子里仍旧回想着他刚才的话,沒有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指天誓日,只是他心里最纯净,最想要对她说的话。 王龙客将手中的缰绳一抛,身边早已有人准确的接下,牵着马离开,他伸臂抱紧了歆玥,把她整个人埋在自己的身前,算了算时辰,估摸着该办的事情都该办好了,便携了她往营帐里走去了。 军营中不乏來回巡守的士兵投來惊羡讶异地目光,他们只知道,军师王公子帐中有个被他藏起來的女子,从來不曾露面,出入都戴着面纱,想來必是绝色倾城,将公子迷惑住了,从前何曾听到过这位大燕皇上面前的红人的闲言碎语。 撩开帐幔,歆玥立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王龙客独居的营帐里似乎多了些于刚才出去之前不同的味道。 她不明所以的往里面走去,却像是僵住了一般,如果她沒有看错的话,那里面,多了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些脂粉配饰,这些,看起來怎么这么眼熟...... 再看向其他地方,倒是沒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可是,那张大床上,怎么好像摆着她的衣裙,还不止一件?还是从抹胸到褒裤的全套?连床上的被褥,怎么都是她的了?! 她有些在震惊中沒有回过神來的冲到王龙客面前,“我....我的东西,怎么都在这里了?” 王龙客淡淡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你健忘”的眼神。 歆玥方才想起來,他们下午出去之前,他好像有说过要她搬过來住,可是,她怎么记得她沒有答应啊! “我才沒有答应你要住过來,你给我搬回去!”歆玥怒气冲冲的,直接拽住他喝茶的手说道。 王龙客轻哼一声,另一只手快速的拿下茶杯,就着她抓住的手一拉一扯,歆玥便被他带到了身前,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按进怀里,“呜呜......”歆玥闷着发不出声,呜咽了一会儿便沒声了。 歆玥使了好大力气才从他怀里挣出來,奈何两手被他控制着,她正要大叫放开,面前就贴上來一对嘴唇,温温热热的,含住她水润的唇瓣,温柔的舔舐,她本來想要挣脱的意识,拗不过他的唇舌,索性放松了警惕,任他來操纵。 齿颊留香,王龙客食不餍足的在她口中辗转,馨香充斥了一室,直到觉得她的身子渐渐软瘫在他怀中,才退出一些,轻轻吻着她的唇瓣,一路游移到她的眉眼,脸颊,抱起她,含住她的耳垂,吮吸了好一会儿,歆玥不由得嘤咛一声,那娇柔妩媚的声音,直达了他的心底,内心某个地方正在叫嚣着,让他不停止的继续下去。 歆玥自觉的在王龙客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倒了进去,抬头便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容颜,闻到那散发的淡淡香气,忍不住想要触摸,却怕破坏了这份属于他们的宁静。 歆玥感觉到颈间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想动又不敢动,怕影响了身上的人,只好到处乱看看,不看不要紧,这眼神稍一偏差,尤其是风一吹起,就看到了站在营帐外偷笑的......燕羽。 歆玥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推开王龙客,蹭了起來,整理好刚才有点拉下來了的衣领。 王龙客有些不尽性的恼火,转眼一看哪里还有歆玥的莹影子,倒是他那不省心的妹妹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來了,一脸怪笑的望着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 燕羽仍旧站在帐外,清了清嗓子朝里面说道,“哥哥,我现在方便进來吗?” 王龙客理了理衣服,坐直了身子,笑着说了声,“进來吧。” 燕羽灵巧的身影一下子就蹿到了王龙客面前,不怀好意的叫了声,“哥哥,怎么不见歆玥姐姐呢?这你派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沒仔细着些,落了一件东西。” 王龙客上下打量着这鬼丫头,她的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内帐,眼里说不出的别有一番意味,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嗔怒道:“你这臭丫头,倒劳烦你了。” 燕羽撅起小嘴,嘴角笑出一弯月牙,显得古怪精灵,她调皮的说着:“哥哥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我这不是看见歆玥姐姐这么宝贝的东西掉了,万一她找不到,着急了,你可不得心疼?所以就眼巴巴的送來了,哪儿还被嫌弃了呢!” 燕羽说到最后,委委屈屈的瘪了小嘴,双手捧上一个朴素的木盒子,交到王龙客手里,倒像是被他们欺负了一般。 王龙客哭笑不得的接过盒子,捏了捏燕羽的鼻子,笑骂道:“臭丫头!” 燕羽摸着鼻子,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紧了内帐中移动的人影,诡异一笑,“是啊是啊!只有歆玥姐姐是香的,我呀,就是个臭丫头!” 王龙客还來不及抓住她,燕羽早已一溜烟的跑沒影了,她在帐外冲着王龙客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聪明绝顶的哥哥,也有被她整到的时候,真是难得难得! 燕羽不负责的留下一室之内的尴尬和不知所措的两人,王龙客望了眼手上的盒子,一瞬间就有了打破这情况的理由。将铁扇从腰间取下,放在几案上,自己转身进了内帐。歆玥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床上的衣服,刚才听到燕羽的话,一时便羞红了脸,手上抱着的衣服立时跌落在地上,零碎的衣服散了一地,大红色的金边绣花抹胸刚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掉在王龙客的脚下。 王龙客一进來就看见蹲在地上抱着一堆衣服的歆玥,还有一些零碎的内衣,墨色的双眸眸色渐深,抬脚准备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发现脚下还躺着一件衣服,他蹲下身子一看。 ....... 正准备一手捡起地上的抹胸递给歆玥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掌迅速伸了过來,将他手上的东西抢了过去。 歆玥抱着一堆散乱的衣服,手上还拿着刚刚从王龙客手里抢过來抹胸,冲到衣箱面前,一股脑的全扔了进去,‘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箱子。 王龙客转身斜倚在榻上,脱了靴子双腿撑起,笑看着在对面忙慌慌的歆玥,等她转过身來看见榻上的人,更加的不知所措。 长发有些散乱,外衣和靴子褪在床边,王龙客一只手支在窗前,递了她一个眼神,歆玥不禁吞咽了一口,不听使唤的走到他面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她在王龙客身边坐下,看着那完全按照两人比例配置的床榻,歆玥抿紧了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今晚,她要睡这里了。虽然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不少,可是,这次不会向以往一样了是不是? 两个人肩并肩地躺下,歆玥的那一床被子显然是不够两个人盖的,她不争气的咬咬牙,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子往他的那边挪了一下,小手颤抖的抓着被子,一点一点的用着力气,看着渐渐往自己这边來的被子正偷偷的窃喜...... 突然眼前一黑,自己的上方多了一重压力,准确的说,是多了一个人。 王龙客双臂撑在她的颈窝处,将山上一半的重量压在了身下的人身上,自己则悠悠的看着身上左顾右盼的人儿。 营帐内一灯如豆,短小的火焰浅浅摇曳着,照的王龙客脸上忽明忽暗,更显得高深莫测。歆玥不再躲避,迎上他深邃的双眸,两人呼吸相闻,交叠在一起的身躯,静的似乎能听到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头颅埋在她的颈间,身子慢慢放松了下來,双臂伸到她身后,托起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送,歆玥的鼻尖已经触到了那柔软的嘴唇,她颤巍巍的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瘦弱清凉的手臂缠上自己的那一刻,王龙客几不可察的一抖,她愿意了? 一路上他不是沒有想法的,顾及她的名誉,她的意愿,他终究沒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大不了就是抱着她亲一亲,可是,他是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足够的尊重她的意愿,他从來不主动提这事,只有今天,他提及婚嫁,她青涩回应,他才如获重释一般,急不可耐的支开她,将她‘搬’到了自己身边。 第七十二章 :你介意吗? 他们都沒有说出口,却都默许了。 歆玥觉得颈间一片湿濡,痒痒的,不安分的扭了扭脖子。她心里是愿意的,可是在王龙客的感知上,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和抓的紧紧的拳头,已经表示了她的反抗。 他燃起温度的身躯渐渐冷却了下來,抱着歆玥在怀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紧闭的双眼,不停的颤抖的眉睫,无一不显示了她的紧张与那一点点的......抗拒。 他自嘲的一笑,他果然是太心急了吗? 歆玥仍然闭着眼睛,当然沒有看见王龙客眼底的犹豫和刚才心里的那一番挣扎,只觉得身上似乎轻松了一些,眼睛撩开一角,上方是白色的帐顶,缝隙处有轻柔的银光流泻进來,四散开來,弥漫一室。 而她的身旁,王龙客平躺在她身旁,他的手臂还垫在她的颈下,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被沿,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他沒有继续吗...... 明明她心里已经情愿将自己交给他了,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有一丝的犹疑呢? 到底哪里不对...... 王龙客察觉到她的不适,侧身撑在她身边看着她,手指一点她的鼻头,说道:“怎么?我沒做什么,你不高兴了?” 歆玥庆幸,还好现在是晚上,不然肯定会被他笑死,她都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火烧火燎地热度,她装着平静的说了句:“我.....我才沒有!” 王龙客‘扑哧’一声,笑吟吟地看着他她,一双墨泼般的眼睛里流转着波光迤逦。 手指挑起她的一缕发丝,一圈圈的缠绕着,在她耳边细细说道:“这般睡在我的床上,你在介意?” 歆玥虽然闭着眼睛不看他,听见他道出如此在乎自己的心意,心里仿佛一阵暖流淌过。 王龙客看见她装着睡觉不说话,眉眼间的睫毛却不停的颤抖着,就知道她是这样,更靠近她一些,歆玥觉得耳朵边上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在撩拨着一样,一睁眼便是那张迷人的容颜,此刻贴在她身边。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心里的感觉,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不适......”她自小长大的教养,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做定的婚事,即便早已不是那高贵的身份,在有些事情上,她仍旧保留了那时的礼仪。 王龙客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看她平时倒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在王府里,她也曾经做了二十年的郡主,周身的高雅气质不说,心里总保留着一些家族规矩。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王府对他的痴缠对闺中女子來说,已不是出格二字得以形容,只不过碍于她身份,也省了不少的麻烦,不过,也总有人诟病,使他不喜。 “不如,我们想个办法,让你能正大光明的睡在我床上,且沒有人会说些闲言碎语。如何?”王龙客慵懒的说道。 歆玥倏地睁大了眼睛,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一脸好学的请教:“嗯?什么办法?” 王龙客心里乐道,果然上钩了,那他便顺水推舟了,“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好,明日我便着手办。” 歆玥还是迷迷糊糊的,她答应什么了,现在不是她在问他要怎么办吗?她在他胸口留下两下绣花拳,“喂!你又在想什么呢,不是说怎么能不让人说闲话吗,我明日都不知道怎么出去见人了,尤其是燕羽那丫头!知道我跟你......”她越说越沒底气,渐渐消声了。 王龙客双眼一转,怎么能让人不说闲话,简单啊!我们成亲就好了!见过别人说夫妻之间的闲话的吗?燕羽会说她嫂子的闲话吗? 很明显是不会的。 王龙客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低低说道:“明日你就知道了,今晚且安心睡吧,我是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他在说‘非分之想’的时候故意咬重了这几个字,然后再她颈窝里吹了吹气便安静下來了。 歆玥连忙拨开她脖子上的脑袋,一双杏眼圆睁着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阴谋......” 她左思右想,觉得他话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來这不对劲是什么。 王龙客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眉心一拧,“怎么还是这么瘦?”转头忽然又想到这是在军营里,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在家里,想给她调理调理这瘦弱的身躯也沒有办法,每次触到那瘦削的肩头和纤细的腰肢,他总是心里一沉,那不断提醒着她受过的苦难,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歆玥等不到他的回答,又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见他一双眼睛不断在她身上所能看见的地方上下打量,这种眼神,似乎是人在看着已经掉入牢笼的猎物一般,十分的不善...... 歆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手盖到他的眼睛上命令道:“不许看!” 王龙客立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眼睛上的小手调笑道:“这大晚上的,我就是想看,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说,该看的不都已经看完了吗。” 歆玥气得直噔脚,奈何是在床上,一脚就踹到了对面某公子的大腿上,触碰到那坚实的肌肉,她默默的收回了脚,冷哼一声,“我才沒有给你看完!” 赌气的反击完,歆玥才意识到,自己被下了一个怎样的套,她现在这么说,不就是等于在说,她身上还有他沒看过的料?早在范阳王宅里,他就替她擦过身子,从那时算起,她身上还留了一条裤子和抹胸...... 如今她这番说辞何异于是在,勾引他...... 王龙客手臂一收紧,她整个人便紧密的贴合在他身上,他收起笑容在她身边细细耳语:“今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看,去疼爱你。”轻柔的吻随着话语一同落在她滑嫩的肌肤上,他细细密密的吻,缠绕在她的耳边,颈项,那么轻,那么真实。 眼中氤氲着浮冰碎雾,歆玥觉得眼眶里湿湿的,不知不觉中眼角已经蜿蜒出两行清泪,他总是欺负她,戏弄她,尽管她能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是爱护她的,可她更像听到他的轻声细语的说着最令人沉醉的话。 哪怕一句,哪怕一字,足矣。 可是今日,他说了很多,往事今朝,她只想留住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一辈子太长,谁都沒有资格保证永远,可他愿意说永远,愿意用他的一辈子去爱她护她,为她的心筑起一座以爱为名的城墙,坚不可摧。 泪痕和着温热的唇,他一点一滴亲吻过她的脸颊,将那苦涩的液体吞下,更抱紧了她,让她陷在自己的怀中,不再寻找,从此依靠。用他强烈跳动的心和真实的体温告诉她,他在,一直在,或许永远在...... 第一次,两颗心真正的相拥,再无罅隙。 五十里外,唐军营帐。 铁摩勒独自坐在案前,笔下不知勾勒着什么图案,看似随心所欲,下笔却那么的专注,纸上初现雏形,是两只翩翩起飞的燕子,衔一枝桃花,飞舞于屋檐之上。他默默呢喃道:“燕羽......” 他在订亲之时烧掉了燕羽送给他的手帕,却将手帕上的花样刻在了心里,此刻画出來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已经不是在飞虎山的时候送她手帕的那个人和烧掉手帕的那副光景。 如今,燕羽又在哪里?大概跟她的哥哥一起在某个战场上辗转,他心里曾默默祈祷,若是能在战场上遇见王龙客也好,他就有了给义父报仇的机会,也有了可以见见燕羽的机会,可是,他要杀了她的哥哥报仇,她在那里,要如何抉择,必定会拼死保护她的哥哥吧。他记得在范阳,她哭着说,她此生只有一个亲人,绝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意味着,他们会刀兵相向,他有不能舍弃的仇恨,她有必定要保护的亲人,他们注定是两个阵营的人。可是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个在飞虎山对他说‘为乐当及时,何能待來兹’的俏皮姑娘。 他心烦意乱,恨恨的拿过刚刚成画的纸张一手便揉碎了仍在地上,差点丢在了进账给他送衣服的夏凌霜身上。 “哟,这么大脾气?”夏凌霜堪堪躲过那迎面而來的‘暗器’,转身帮他把换洗的衣服放好,便出声打趣道。 铁摩勒尴尬的咳了两声,“那个,夏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夏凌霜哈哈大笑,在行军用兵上,他的确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胸无点墨的傻小子,可是一转到这正经话題上,他还是原形毕露了。 夏凌霜好奇他刚才在发什么脾气,弯腰捡起他扔下的纸团,铁摩勒还來不及阻止她,那副‘檐上燕归’便展现在她面前。 夏凌霜刚开始还笑意盎然的,看到这画的一瞬间便拧了眉心,“摩勒,你还在想她?她可是敌军之人,别忘了你们还有......” 第七十三章 :喜服,量身订做 “好了!”铁摩勒出声打断她。 “夏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夺取敌军器具,须得养足精神才好。”他低沉着嗓子说道。 夏凌霜自知恼了他,将纸团扔回他脚下,愤愤的离去了。 铁摩勒再次捡起那团纸,正准备撕了扔掉,却又在那一瞬间停了下來,将它细心叠好放进怀里,解衣休息。脑子里不断想着明日的布置,担心是否会出差错,但愿,一起如史姑娘信中所传达的那样,准确无误。 歆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扭了扭身子,手臂搭落在一旁的枕头上,习惯性的摸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她沒记错的话,昨晚这床上睡了两个人,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也就是说,王龙客早就起床了,也沒叫醒她,知道她爱赖床......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歆玥一个翻身就坐了起來,刚好面对上王龙客坐在身边说了声早。 歆玥一副醒的朦胧的样子,又靠回榻上,揉着眼睛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龙客伸手捏了捏这小懒猫的脸蛋,答了句:“辰时三刻了。” 歆玥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完全睁开,辰时三刻?等于说,她睡到了午饭的时候!再过一刻,就午时了!他怎么现在才來叫醒她啊! 王龙客早她一步先开口,“我一早起來见你睡得香沒叫你,忙活了一上午回來看,谁知燕羽说你还沒醒,这才过來叫你。” “燕羽來过?她干嘛不叫醒我?”歆玥边整理衣服边同他说道。 王龙客不以为然,眉毛一扬,不假思索道:“大概是以为你昨晚上累着了。” 一听这话,歆玥的脸瞬间红了大半,那丫头肯定以为他们昨天晚上...... 可是明明什么都沒有,他们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然后就睡了!然后,除了有些,有些...... 她越想越羞愧,她这黑锅是背定了!她恼羞成怒,看向罪魁祸首,毫不客气的一拳头就打上了某公子的胸膛。 王龙客沒拦她,反倒抓着她的手揉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委屈的说:“还在床上呢,就谋杀亲夫了!” 歆玥恨不得再來一次,奈何被他有先见之明的抓住了另一只手,她只能冲他叫道:“你算我哪门子的夫?” 王龙客似乎心情出奇的好,剑眉星目波光流转,“唔,还得等上两天。” 歆玥皱眉,“什么等上两天?你在说什么啊!” 歆玥正想听他回答的时候,内帐之外传來精精儿的声音:“公子,人到了,是否现在......”他刚才听见里面的动静,故意不说完,征求里面二人的意见。 王龙客望望歆玥,答了句:“进來吧。” “什么人啊?” 歆玥刚刚问完,便见到两名女子走了进來,前面的是一名妇人,挽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插着一只云鬓花钿的步摇,耳垂上坠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明珠做点缀,华贵却不显庸俗,眉线婉约却不羸弱,一双单而薄的杏核眼,潋艳红唇,看起來十分的诱人,有着独特的风情。她的身后立着一个看起來年纪甚小的姑娘,十來岁的年纪,二人像是关系十分的亲密,那怯生生的小姑娘,紧紧贴着妇人,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的样子,应是粉嫩清秀的吧。 那妇人似乎有些尴尬,护住身后的小丫头,上前赔礼倒:“这丫头沒见过世面,让公子和夫人见笑了。” 王龙客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歆玥,她还在呆在床上,两只手抓在他的衣服上,听见那两个人低低的笑声和看过來的眼神,她慌忙地缩回手,不自在道:“我才不是什么夫人,你们是......?” 歆玥再次看向那妇人,心里却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经见过面,她足以给人深刻的印象,却不能让人一时准确的想起來,好像她曾有过多重身份,不能直接道出。 歆玥‘扑哧’一笑,回忆起來,笑着说道:“姑姑?还是我该叫你绸缎庄的老板娘?” 那妇人听得她这么说,轻拢水袖掩唇一笑,“夫人果真好记性。” 当然能记得,在范阳,王龙客派她來服侍过她,她和司空凌游历范阳边境时,刚好在她的绸缎庄里置办了衣裳,如此多变,歆玥却始终能在最后想起她來,想起王龙客來...... 只不过现在在军营里,王龙客又把她派來做什么?该不会是为了服侍她吧?这她可吃不消在这里还能有人跟前顾后的服侍。 王龙客朝那妇人微微一笑,“妩娘,便交给你了。” 妩娘,大约是那妇人的名字,她高兴的应了一声,对王龙客答道:“公子放心便是!” 她走到两人身边,见歆玥仍旧坐在床上,从袖子中抽出一根线似的东西对歆玥说道:“夫人,且让我來为你量身吧。” 歆玥终于想到了,原來是王龙客要给她做衣服,要妩娘亲自來做,她见识过,这位老板娘,可真正是好手艺! 王龙客站起身來准备给妩娘腾出地方來,好让她施展,忽然手上一热,一只白皙的小爪子抓住了他,他眉头上挑问她怎么了。 歆玥皱着小脸,用手支起下颌,疑惑道:“我的尺寸,你不知道吗?”还要量身? 最远在长安,他就为她置办过衣服,而且在范阳他家,他也是按她的身材做好的衣服,现在在军营中,她的衣服可是他一手吩咐下去的,现在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王龙客不着痕迹的嘴角上扬,显然他不是这么理解她的话的,她的意思是,他们在一起这段时日,他应该清楚的知道,她的.......尺寸?看來他失职了。 妩娘身后的小丫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偷偷的捂着嘴笑起來,掌心掩住了刚刚长好的洁白的皓齿。 王龙客一手握拳,抵在鼻尖淡淡的笑了一声,便出去了,留下内帐里的妩娘三人。 妩娘虽是想笑,这等闺中情趣她也见惯了,只不过在公子身上,这些年,她倒是头一回见到。 等到公子的意思,她立刻拉起床上的歆玥,为她量身,歆玥任由她摆弄着,直到她说好,自己才放松下來,坐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整理妥帖。 妩娘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带着小丫头出去向公子复命,绣鞋已经迈出一步,却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她犹豫间,还是转身望向歆玥,“夫人,您莫要怪奴家多嘴,您和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这毕竟是军中,有些事,还是节制为好。” 歆玥未明白妩娘话中的意思,却见到妩娘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转身看向镜中,仪容大方,左肩上一个浅淡的红痕却十分的显眼,这是昨天晚上,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咬的! 她把衣领拉到脖子上,在镜子里反复看了多少遍,确定那一点痕迹不会被人看到,才起身出了内帐。 王龙客坐在几案边酌酒,见她出來,望了望她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吃饭。 歆玥一肚子的气,走到他面前,夺下他手中的酒杯仰头饮尽,空空如也的腹中一杯烈酒灌下,不一会儿就开始绞痛起來。 王龙客见她捂着肚子蹲下,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一手覆上她的肚腹,歆玥顿时觉得一股暖流从腹中涌上,刚才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她放松了身体,靠在他身上。王龙客捏起她的脸,让她看见他的逐渐沉下的脸色,歆玥想挣又挣不开,只得被他捏着看着他。 “你就这么不懂爱惜自己吗?”王龙客含着怒气恨恨道,看着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会替她痛,可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难道她不知道,她受过伤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么能经得起折腾了吗? “若我太爱惜自己,你还会爱惜我吗?”歆玥看着他激怒的模样,心里高兴却又暗自流泪,他只会在她受伤的时候才会难过吗?从前他那么冷淡,只有她想尽办法的折腾自己,才能换的他的一个侧目。即使是现在,仍然是这样吗? 王龙客听到她的话,心中一痛,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抚上她的脸颊,“若你自己的都不肯疼惜自己,我要怎样來疼惜你。” “歆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疼爱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痛,知道吗?”他亲吻着她的脸颊,低低说着。 歆玥心中感动,乖乖的在他怀里点点头,王龙客在她的额头烙下一个吻,扶她坐在自己身上,喂她吃些东西,心里不禁懊悔,以后不能让她这么赖床,不然这样就是后果。 歆玥吃着吃着便想起來自己刚才的问題,偏头看着他,戳了一下他的脸问道:“公子,为什么又要给我做衣服啊?不是才做了吗?” 王龙客饮了一口酒,淡淡说道:“喜服自然要重新量身定做。” 歆玥脑子里一嗡,喜服? 他在给她做喜服? 他们要成亲..... 他们要在这军营里成亲? “谁要跟你成亲了?”一时间,整个营帐里盈满了歆玥的叫声。 第七十四章 :爱着她就好 王龙客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一副‘除了你还有谁’的样子。 歆玥无奈抚额,这个时候说她不要,基本已经不可能了,可是,这就算她被求婚了吗?也太草率了吧...... 而且,总不能在军营里成婚,必定是要在这附近的其他地方,以他的能力,总能安排好的,虽然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只要,有他在,有他在就好,他心里爱着她就好,能嫁给他就好...... 王龙客见她犹豫许久,她心里或许有些许难过吧,他不能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甚至不能让她有一个得见天日的身份嫁给他。只是,这一切,都还太早,而他们的婚事,却近在眼前,他发誓,这些,都会有的。 身份,会有的;婚礼,会有的;幸福,会有的...... 他起身拉起她的手,捧在掌心,烙下一吻,歆玥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他说:“我去找燕羽了。”便一下子走的沒影了。 燕羽高兴的摆弄着面前的首饰和新衣裳,再看看一旁心事重重的歆玥,这位新嫂子,她是十分喜欢的,跟她一样的爱调皮,经常让哥哥头疼,却也只有她能让哥哥笑逐颜开。而她沒有那中嚣张霸道,即使是嫁给了哥哥,哥哥也不会忘记了自己,虽然自己还是有些担心......哥哥心里的位置会倾斜。 “新嫂子,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做什么?难道你不想嫁给哥哥吗?”燕羽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歆玥。 歆玥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眼放空的看着外面,一只手紧紧绞着肩头垂下的发丝,眉间隐隐约约有愁绪溢出。 “嫂子,嫂子......”燕羽见她沒反应,连连叫了她好几声。 歆玥一下子惊醒过來,措手不及的便打翻了面前的茶杯,茶水洒到了燕羽的衣袖上,她的手正好接到了泼出的大半茶水,一下子便烫红了一大块。 她见燕羽的衣服上沾湿了水,急忙抬起她的手臂检查有沒有弄伤,却全然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她心急道:“燕羽,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燕羽见她不顾自己,见到自己身上的水渍便紧张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不禁一阵心酸,她这样的在乎她,超过在乎她自己,更是在乎她哥哥,才会...... 燕羽挽过她的手,双手捧起她被烫伤的手,轻轻吹着,心疼的说道:“嫂子,我沒有事,可你自己弄伤了都不知道吗?” 歆玥叹了口气,望着自己不争气的双手,沉声道:“你沒事就好。” 燕羽找來药膏轻轻的给她涂抹,她知道最近攻打太原城战事不利,哥哥这么急迫的要办婚礼,只不过是因为哥哥同样的害怕,再失去她面前的歆玥,哥哥想要的东西,从來都要护在掌心,才会有安全感。便如她,只有在他的身边,才不会让哥哥觉得举目无亲。 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早已对他很了解了吧,哥哥有野心,有志向,要功成名就,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人,真正宠爱她的人,或许是她舍不得哥哥,哥哥也舍不得她,才会让她和铁摩勒,从此再无瓜葛。 燕羽正要拿纱布给她包扎的时候,歆玥止住了她,她笑着说:“本來沒什么大碍,擦点药就好了,这样一层层的包着,看着倒像是伤的怎样的严重了呢!” 燕羽漆黑的眼珠一转,顿时生了笑意:“原來嫂子这么心疼哥哥,是怕哥哥恼了,还是怕哥哥心疼啊?” 歆玥伸手在燕羽额头上轻轻一弹,“你个鬼灵精,谁是你嫂子啊?现在,你还是给我乖乖的叫姐姐!” 燕羽低头一笑,耳环上两颗粉色的小珍珠便微微荡漾着,“马上就是了,早叫晚叫有区别吗?” “你啊......”歆玥点了点燕羽的鼻头,哭笑不得。 唐军阵营。 “夏姑娘,伏兵可准备好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拿下那批攻城器具,否则功亏一篑。”铁摩勒在主将营帐吩咐道。 夏凌霜持剑禀告,“将军,已准备妥当,必定要赶在敌人援军到來之前拿下。” “将军?”铁摩勒双手叉腰,低低一笑,“我算什么将军!” 夏凌霜上前说道:“如今两军对垒,你便是我们军中最高指挥官,铁摩勒将军!” 铁摩勒在她眼中看到‘坚定’二字,是啊,他现在指挥几万大军,是郭令公亲自派的指挥官,是这军营的指挥官,掌握着几万将士的生命,再不是飞虎山上统领绿林的草寇,再不是一个为儿女私情所困的傻小子...... 燕羽和歆玥笑闹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一个人闯入营帐,歆玥立即将燕羽护在身后,大声呵斥:“放肆!这里也是你们能闯入的吗!” 那人不敢抬头,想见这里只有两名女子而已,岂料这人一出口的气势便直直压倒了他,绝不像一般平凡的女子,高昂的声音却不似女子的尖锐,更无一丝怯意,像是下一刻便要让人将他处置了,带着贵族的威仪之气。 他吓得立刻单膝跪地,“姑奶奶饶命,我.....我只是來禀告军情的小兵,想要找到王公子,一时情急,不料在营中闯错了营帐,请二位饶了小的吧......” “军情?什么军情?”歆玥皱一皱眉,接着问道。 那人仍旧低着头,声音沙哑,犹犹豫豫道:“这.....这是军中机密,只能,只能禀告公子......” 歆玥大步跨上前,燕羽根本就來不及拦住她,她从那士兵身旁抽刀出鞘,快速准确的将刀刃压在了那人的颈动脉上,稍有偏差,便能割破他的血脉。 燕羽见到明晃晃的刀刃和面前一脸严肃的歆玥,不禁有些吃惊,这是这些日子以來看起來弱不禁风的歆玥吗?她骨子里的高贵和铁血,是在王府的浸泡中历练的,只有在此时才能完完全全的显现出來。 “姑娘饶命啊,饶命啊!我....我说,公子让我们盯着唐军那边的动静,今日唐军调兵遣将,准备拦截我军运來的攻城器具,史将军将军中大权交与公子,我.....我來请求援兵啊。若是再晚,恐怕,恐怕......”那人一下子慌了神,连连磕头道。 “唐军在太原被围困,李光弼调军到别处,城内已无兵可派,怎么会还有唐军來劫器具?”燕羽上前问道。 那人犹豫间,歆玥右手一偏,那人的颈脖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淌出,“啊.....啊!我说,是郭子仪,是他从九原派的援军过來的!” “郭子仪,九原的郭令公,他要镇守九原,沒有多少兵力可以分散。”歆玥思虑道。 “九原......铁摩勒!”燕羽一时不察,低低的叫出來。 两人各有所思,疏忽了那士兵一闪而过的一抹邪魅的笑容。 “你说!这次的领兵之人是谁?”燕羽大声叫道。 歆玥不待他拖延时间,等到王龙客发觉,手下力道一加重,那人便承受不住的叫了起來,“啊!是......是铁摩勒将军!” 燕羽脸上一惊,心下莫名的欣喜,嘴唇不经意的勾起,露出一弯会心的笑容。 外面巡查的士兵听到营帐内男子的的吼叫声,不敢闯进來,在外面问候道:“小姐,姑娘,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可需属下禀告公子?” 歆玥望了眼帐帏,递给燕羽一个眼神,燕羽会意,大叫了一声,“啊.......”歆玥立即扔了手下的刀,踢到刚刚晕倒在地上的士兵的旁边。 外间的人见情况不妙,一边派人去禀告公子,几人迅速冲了进去,见到营帐内的景象,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两位姑娘心有余悸地站在一边,地上躺着一个晕死过去的黑色军服士兵,是他们的人,脖子上的鲜血正在流淌,刀刃上还沾着血。心里便大概明白了。定是这人胆大包天,想要对两位姑娘不利,人家反抗之时,不自量力的被刺伤了,这要是传到公子耳朵里,这人死无全尸是注定之事。 领头之人,立刻走到她们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受惊了,我们立刻将人处理了,请姑娘别害怕,属下失职,下次一定严加看管,保护二位姑娘的安全。”他心底早已是冷汗涔涔,他们在周围巡逻,若是这二人受伤,公子生气,治他们看守不力的罪,他们这些人就等着下地狱吧! 说完立刻指挥身后之人将地上的人拖起來,让人处理了,以免多生事端。 “慢着。”歆玥安慰了燕羽,上前说道:“你们将他照看好,别弄死了,再将刚刚派去的人叫回來,我会亲自告诉公子,届时让他來处理,知道了吗?” 领头之人必是见过了不少世面,一看这位姑娘便是个厉害角色,早知道他们会禀告公子,留下证据,让公子亲自询问。他只得赶紧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将那人带走之后,丢到一处命人治伤看管。 歆玥待他们离去,眉心皱起,不断的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來的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告诉她们军情,必定是王龙客不想让她们知道的,是王龙客身边的奸细,那么,这人到底是谁派來的...... 第七十五章 :与你看晚霞奇景 燕羽此刻并沒有歆玥清醒,一听到唐军将领是铁摩勒便慌了神,歆玥见她如此,只能先安慰她,让她稍安勿躁,自己则去想办法证实。 歆玥在王龙客的营帐沒有找到他,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去了主帅营帐,史思明不在,军中之事全权交由他处理了,她在帐外踌躇半刻,终是闯了进去,门口守卫见她装着,也未敢上前阻拦,这军中能自由來去的姑娘只有两位,一个是王大公子的妹妹,一个则是他的女人,都是阻拦不了的主。 歆玥独自走进來的时候,王龙客正和几个将领围在地图旁商讨着什么,精精儿随侍在他左侧,里面的人一见到一个女子闯了进來,有沒见识的人拔了刀上去就冲歆玥砍去,精精儿及时拦住了那人,在他耳边细语一番,那人刚开始怒气冲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五光十色,好看至极,握在手里将落未落的刀愣是顿在那里,一会儿看看歆玥一会儿看看王龙客,歆玥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而他明明白白的看到这位公子的脸上不再是刚才与他们讨论军情的严肃。 而是,带着感**彩的愠怒...... 歆玥站在离一群人几步之外,王龙客被围在中央,她看见他越來越沉的脸色,心下不安,双手捏着左右两侧的裙摆,她手上红肿的痕迹,却叫王龙客一眼望见,不禁脸色渐沉,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歆玥,清冷的开口:“下去!” 歆玥抬头见到他逐渐冰冷的神色,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可是此时,她沒有退路了,她想试探的是他的心,是否真心要娶她的心。 “我有事要问你。”歆玥强迫自己看着他,那张沒有微笑的脸上,露出的怒色。 众人夹在这两人之间面面相觑,公子沒吩咐,他们不敢擅自离去,可如今,明摆着公子有私事要处理,敌军近在眼前,众人不禁哀叹:您二位有事关上房门有什么话不好说,非得弄到这主帅大营? 他的眼眸如同一只打翻了的墨砚,流转着复杂的情绪,手中的铁扇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精精儿见这形势不妙,拿出他多年历练的打圆场功夫上前说道:“各位,公子刚才已经吩咐妥当,咱们各自去准备,等着公子的命令,即刻出兵。” 他说完偷偷拿眼瞄了瞄王龙客的情绪,沒有反驳他,那就是默许了。 众人如蒙大赦,立刻整齐肃穆出了营帐,瞬间偌大的帐内,只剩下两个人相隔几步之遥,面对面的默默无言。 歆玥咬紧牙关,莲步轻摇,慢慢走到他身边,还未及开口,便感觉到下颌被人捏住,整个人被迫与面前的人对视,即使不看他的双眼,他手上的力道也证明了他此刻十分的生气。 “都知道了些什么?”王龙客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说道。沒有面纱的遮掩,她清秀的脸庞在他眼前,在那些人眼前表露无遗。 歆玥被他捏的生疼,也沒有像以往一样的耍赖胡闹,忍着疼痛模糊道:“上次你说这里的日落很美,今日一起去看好吗?” 王龙客手上的力道即刻缓了下來,她闯进这里,只为了让他相陪,去看日落吗? 他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歆玥有些不适应的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感觉手被抬了起來,王龙客看着那红肿的手背,心疼又恨不得让她狠狠的被烫一次,看她长不长记性! 歆玥就着他的手握紧,真诚的望着他,“我们现在去,好不好?”说罢,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却发现不能挪动半分。 他高大的身躯紧紧的圈着她,在她耳边细语:“以后,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看。” “如果,我只想今日呢?”歆玥的嗓音变得冷淡,却又那么一股坚定的意味。 歆玥烫伤的手覆上那修长的手指,拉下他紧抱着自己腰间的手臂,背对着他说道:“今日,我在那里等你,一直等你,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他的手臂有一瞬间的颤动,却很快平静了下來,收回在自己的身侧。歆玥捏着手心,独自走了出去。 王龙客看着那瘦弱的背影渐渐走远,低叹一声:“歆玥,为何要这么心急?”为何不能等他慢慢的放下他的一切,慢慢的交出自己的心...... 歆玥沒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不骑马,自己迈着步子走向军营十里外的铁佛山,铁佛山上拦腰伫立着一座铁佛寺,因此而得名。如果她沒有估错,王龙客便是准备在这里举行婚礼的,一座安详的寺庙里。 她从小习武,身子虽然比平常女子要健壮一些,但一年來的风霜雨露,伤势拖延,已经不复从前,她自己知道,若长此下去,她不会是个长命之人,可她早已抛却了娇生惯养,也并不是独饮风雪,只要在他身边,她相信他不会再让她受伤。 歆玥路过铁佛寺时,凝视了一番这古朴的寺庙,苍劲有力的楷书写在寺门上,零落着几片枯叶,门前的石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青苔,看似荒凉,却包涵了百年的沧桑,矗立在这烽火硝烟之中,淡看尘世纷扰,唯其独清。 她稍事歇息了一会儿,却也忍不住往身后望去,由宽阔的大路,到上山的幽径,寥无人烟,沒有她期待的身影,也沒有绝尘而來的马蹄声。她理了理衣裙,继续往山顶走去,却是往上的道路,便越是崎岖,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倒了摔下來,坚持的信念却一直支撑着她,这是一场赌局,她赢,能赢得他的心;她输,输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一颗心,就此公平。 精精儿和几名将领等在主帅营帐之外焦头烂额,听说他们运器具的队伍已经和唐军交战了,若是援兵晚到一刻,他们器具丢失的可能就多一分,若是沒有器具,这场攻打太原的仗,谁有把握说能赢? 众人凌厉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了存在感低下的精精儿身上,他是公子的随从,这有事总该他去请示。 精精儿自觉不妙,这些个人无非是要个出头鸟去挨公子的怒气,又要落到他的身上的了,他正准备脚底抹油,冷不防却被人拎住了后领子,一下子拽住,往他的翘臀上送了一脚,直接给他送到了营帐里面。 他揉着屁股,蹒跚走到公子面前,双眼一闭,结巴着说道:“公....公子,咱们运器具的人已经跟唐军开战了,你看咱们的援兵......”什么时候去啊?再晚东西就让人抢了!当然他只能点到即止,后面的话说出來,就是公子一扇子飞过來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王龙客将手中转动的铁扇握紧,“备马。” “啊?公子你这是......?”精精儿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揉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公子的意思,他这是要亲自带人去支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军中武将将领多得是,怎么也轮不到让他亲自上阵啊?难不成是为了唐军那小子铁摩勒,要亲自出马灭了他?这小子面子够大的啊...... 精精儿正思虑间,王龙客一个眼神盯上他,他登时倒退两步,哆哆嗦嗦的动作着,“是!是!是!我马上去,公子您等着!” 王龙客随着精精儿狂奔而去的身影走出营帐,见了帐外围着的一群将领,已经露出对他极大不满的神色,他淡淡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去。这些人沒有他的军令,不得擅自出兵,否则违反军纪的下场,谁也吃罪不起。 精精儿牵來了马,递给公子还沒來的及问公子援兵的事情怎么个安排,就吃了一嘴的扬尘,看着公子策马远去的身影,等他想起來,也紧赶慢赶的骑上马追了上去。 王龙客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眼日头正毒的太阳,长腿一跃便跳了下來,扔了缰绳直接往山上走去。 精精儿追上來只见王龙客骑得马独自在一旁寻着草料填肚子,想必是被这速度给饿坏了,他只能寻着踪迹往上山找去,这时候再不把公子给追回去,战事出了问題,公子自然沒人敢罚,倒霉就是他这当跟班的。 歆玥顶着正在头上的金乌,脸色一点一点褪去红润,变得苍白,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不停的滑落,她來不及擦拭,任凭他们肆意流淌,她笔直的身躯却在摇摇欲坠。 王龙客不知何时已经悄悄來到她身后,他多么想冲上去扶住她纤弱的身躯,揽入怀中,抱着她一起等待着头顶的日头落下,陪她看那一幕晚霞奇景。可是交战在即,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命令, 第七十六章 :公子,来不及了 “公子!公子!快走罢,再不去派兵支援可就來不及了!”精精儿焦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是否惊醒了身前的女子。 歆玥转过身來,苍白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汗珠,面朝着他微微一笑。他竟然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动作,前进不得,后退不舍。 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终于后退了一步,精精儿识趣的跟着往后退,他心里不禁暗自庆幸,公子您还是迷途知返吧! 看着他后退的脚步,她心底滋生的希望,随着他的后退一步,便消逝一点,直到她眼中的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强撑着自己的身躯,扶住身旁的岩石,缓缓坐了下來,眼神仍然在山谷间寻梭,这么美丽的景观,她一个人也会欣赏。 精精儿紧紧跟在王龙客身后,前面一个停顿,他差一点就要直接撞了上去,脚下一滑,他身体不平衡,直接倒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抬头便撞见了那双带着怒色的眸子,他的眼里闪烁着痛色,更多的却是烦躁。 精精儿默默低下头,这种显而易见的情绪,几乎从沒在公子的身上显露过,而今两军交战之际,您终于着急了?他窃喜:太好了,公子着急就说明他要出手了,他一出兵,自己这身家性命就保全了,说不定史将军嘉奖公子的时候还会顺带犒赏一下自己。 他正喜滋滋的算着自己会得些什么赏赐,却王龙客的身影又往山上走去,他不禁想追上去说:公子你走错了啊!唐军在山下不在山上啊! 王龙客抑制着心头翻涌的怒气,气她打乱他的计划,气她在逼他作出决定,更气自己不顾一切的追她而來。身体就是这么不受控制的想要见她,他想过一定要好好整治她,冷落她几日,看她等不到自己的焦急,或者狠狠的欺负她,让她知道挑战他的下场,只要事后将她哄回即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指挥大军,却不由自主的靠近她身边。 再次走回刚才的位置,与她单薄的身躯相隔不过几人的距离,下一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他靠近她,便等于置大军于不顾,置他的功业与不顾,将他的志向和名利都抛弃了,只换了一个她。 看來她似乎是体力不支了,倚靠着身后及人高的岩石才能撑得起身子,看向山谷,已经过了一刻钟,战事在他手中又拖延了一刻钟。他满脑子想的,不是该如何出兵夺回器具,该如何取唐军将领铁摩勒的性命,而是歆玥的身体,她在这一年里不断的受伤,沒有细心照顾的身体,他找到她的那日便号了她的脉,她的身体破损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她的旧伤未愈,拖延了很久,落下了病根,会使她的身体比从前虚弱的多,再加上她原來的锦衣玉食过惯了,之后的风餐露宿,她哪里懂得照顾自己,只是一味的逞强。 在他面前她调皮的笑闹,他无时不想着悉心照料她的身体,只希望她能向以前一样的健健康康,无病无忧。 “跟我下山,以后,我会再陪你來。”他低沉的嗓音压抑着内心的翻涌。 歆玥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刻心中一喜,他还是回來了,可是他只想带她走,并不想留下來陪她,她默默无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握紧的双手却是她心中最大的希望。 “我再说一遍,跟我下山!”他抑制不住的吼道,身体却不肯再前进一步,他莫名的害怕,害怕他若靠近会毫不犹豫的抱紧她,在这里一直陪着她,抛却山下纷纷扰扰。 “公子,你再不去,真的來不及了啊!”静静儿在一旁汗如雨下,忍不住上前拽住王龙客的衣服,情势危急,若此番战败,器具被夺,史思明那里可如何交代?太原城怎能攻下? 太阳的高度已经渐渐偏差,他盘算着时辰,心中焦灼难当。身前是他心中最柔软的人,费尽心思也不放弃的歆玥;身后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严密的部署和计谋,夺回器具轻而易举。他渐渐发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死角,让他不得不自己突破的死角。 她就像一个圈套,自己一步一步心甘情愿的走进,直到泥足深陷,想要退缩,早已沒有了后路,他的心不许,他的情不许。她是三千尘世中的一个普通女子,却偏偏在他的眼里盛开出天下无双的艳丽。 他仰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冷笑一声,依旧沿着原路下山,只不过,这一次,他走的极为平静,白色的长靴踏在青石板的路上,偶尔碾碎几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精精儿早在王龙客转身的时候一溜烟的跑下山,牵來他们的马匹,这会儿要赶回去,加快速度,说不定还來得及。他气喘吁吁的递过缰绳:“公子,咱们走吧,他们还在等着呢......” 王龙客嘴角一弯,并沒有接过,反而长袍一掀,就着台阶席地而坐,将腰间的铁扇握在手中,对精精儿说道:“你回去吧。” 精精儿急得直跳脚,“哎哟我的公子!你在这干什么呀?这这.....这人都等着您下令呢!您再不去,器具被抢了,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我王龙客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厉声说道。 “你,回去。” 精精儿望着公子,他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好像万丈悬崖可以吞噬一切的无底洞,又似最高山巅,永不可攀附的冰雪。这样的公子,他从沒见过,一股由心底升起的莫名,让他不由得颤栗。他低头答了是,便识趣的牵了自己的马,准备回身下山,将这情况报告给...... “等等!”王龙客突然叫住他。 精精儿脚下不稳,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來,“公.....公子,您.....”一个您字后面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刚才他的如意算盘打的正响,冷不防被一叫,心里三魂已经去了七魄。 王龙客睨了他一眼,眼神从另一匹马移到他身上,“带走。” 精精儿被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來,嘴巴一张一合活像个小丑,他傻笑着在王龙客面前牵过他的马,边走还不忘边冲王龙客谄媚的笑笑,直到他牵稳了缰绳,迅速的连人带马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下了山就一路狂奔,带着王龙客的马匹,丝毫不担心会有人追來,正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的走到城外的时候,他前后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大摇大摆的将两匹马扔在这荒郊野外,径自向他要去的地方走去。 曲径通幽处,有一座农舍,朴素却不简陋,门前围着篱笆,推开篱笆,里面精致淡雅,是绝佳的清净之地。精精儿心下暗想:这羊先生何时变成了一个附庸风雅的人了,要选在这地方见面,这里的格局排布,倒是十分像王龙客居住的风格,安静深邃,高雅秀色。 他在门口不着急进去,在门框上敲了三下,耳朵便贴在门上听动静,在他整个人快要贴到门上的时候,里面传來一声淡淡的回应:“进來吧。” 精精儿大摇大摆的进了去,刚抬头,就拔脚想逃,却不料屋内早已有一人武功高强,用力一挥掌两扇门便‘轰’的一声关上了。 “你不用怕,沒有走错。”前方依旧的淡淡的声音,却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高兴,似乎还期待他的到來。 若是刚刚恍惚一眼他还不确定,现在这熟悉的声音,他就百分之百的肯定了,这次的人,并不是羊牧劳,而是...... “王龙客待你还算不薄,你也算是看得清形势。”司空凌端着茶杯,拨了拨茶叶,缓缓说道。 精精儿内心诽腹:这分明就是说他忘恩负义,背叛旧主,不可信任。可他仍是这低下的地位,在王龙客面前,他贴前贴后的溜须拍马,在这里,依旧是如此,不过,他不会一直如此。 “沒听见将军的话吗?”另一旁立着的沐辰厉声提醒道。 “啊......呵呵,是啊,将军说的是,这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人呢?”精精儿搓着手掌,笑答道。 “哦?你也算是人?”司空凌端着茶杯轻啜一口,讪笑着说道。 精精儿心头早已是怒火冲天,可他只是一个随从,只能是一个任主子呼來喝去的随从,司空凌位极人臣,他何能与之抗衡? 他正准备回到:是是是,我不是人,你他妈一家还都不是人呢! 都是鬼!还是孤魂野鬼! 他还沒说出口的时候,便听到司空凌的笑声,刀刻般坚毅的下颌微抬,一双凤眸向上扬起,嘴角勾出一弯新月,让他为之一惊,这是他曾经认识的冷面煞神司空凌吗?他居然会笑?还笑的这么,这么温和,却让人听的不寒而栗。 他正在疑惑间,一抬头便对上了沐辰冰冷的目光,他不禁上下打量一番,这个人,他莫名的觉得熟悉,只有几面之缘,但他总会情不自禁的将他和另一个人联系起來...... 第七十七章 :冠盖满京华 这人便是,,王龙客。 他跟在王龙客身边多年,总觉得这个沐辰身上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和王龙客一样的气质,甚至是一样的习惯......甚至那双墨黑的眼眸,更是像极了公子!不过这只是他的揣度,司空凌与他不熟悉,不能冒昧,只有改日去亲见羊牧劳禀告,他背叛了王龙客,就绝不能让他有可以逃脱的机会,然则,以王龙客的性格,他可以预想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那柄铁扇上的鲜血,他不知亲眼见过多少,畏惧,更有几分敬重,如此狠心,才是真能成大事者。只不过自己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那种令他敬畏的感觉,便再也沒有过,他的主子变得优柔寡断,处事不决,甚至心思都花在了那女子身上,再不是他认为能成大事的主子,他当然要另觅他主。 与他敌对的羊牧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堆了一脸笑容,笑嘻嘻的跟司空凌说道,“那个王龙客他实在是太让皇上失望了,如今大敌当前,竟然追了一个女子而去,抛下全军将士。此次攻城的器具,恐怕是保不住了......哈哈哈” 沐辰清冷的目光看向司空凌对面的精精儿,莫名的笑意,在笑王龙客,也在笑精精儿。笑前者的愚昧中带着敏锐的精明,笑后者,死期将近了。 司空凌仍是淡淡的笑着,似乎精精儿说的比那梨园戏剧更能让人开怀,他也打从心底的高兴,他多年的对手,正在一步步显出颓败之势,属于他的,他一定会夺回,然后,将他折磨致死! 精精儿不知为何,在这屋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仿佛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氛。他打了个冷颤,哆嗦着开口道:“将军,这....这地方是?咱们在这里,不会引人注意吧.....” 司空凌一听,眼神掠过沐辰,沐辰冷冷开口道:“这里是史思明转战太原的时候,我亲自备下的,这里的人也是我亲自处置的,环境隐秘,不受外界干扰,怎么你有问題吗?还是你自己心虚,怕下一刻就......” 精精儿听沐辰沒有说完便已经是冷的发抖,刚才那种感觉更加的强烈了,这个沐辰,一定有问題,和这个诡异的地方一样! 沐辰冷笑:这里当然沒有问題,小的时候,龙客哥哥爱玩,早就买下了这地方,自己修筑了一番,偶尔还会带了他和燕羽两个小不点到处游历,这里,就曾经是他们的栖息之地,隶属王龙客名下。等到龙客哥哥的势力日渐增强,资产早已是遍布各地,这里也就搁置了,直到司空凌的吩咐,要在这附近,他便又将这里起用了。 司空凌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精精儿,微笑着说道:“在明日王龙客成亲之前,你务必将这个让他的新娘子看到,若是晚一刻,你的小命,就别要了,知道吗?” 精精儿看着笑得如沐春风的司空凌,更加心惊,这人一贯的冰山面瘫脸,笑起來还真是.....有些俊俏啊!不过,他怎么觉得,这是盗版王龙客呢?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信笺,退了出去,想着刚刚司空凌说的话,公子明日会成亲?前日公子吩咐的举行婚礼是在三天之后,这最快也是后日,况且今日败局已定,公子还有心思明日成亲,这不是摆明了让人对他不满吗? 他不能盲目的听从,王龙客那颗睿智无双的脑袋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他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就像这次他放下他毕生所求的功业,只为了追求一个女子。 歆玥抬起手臂揩去额上的汗珠,不知掺和了些什么,衣衫竟湿的如此厚重,脸上不断的有湿润流下,她伸手一摸,原來是满脸泪痕,这一次,她输了,是吗? 她猛地想站起身,双腿却软软的沒有力气,刚刚一动像是牵动了浑身的筋脉一样的桎梏,跌落在地上,她忍受不住的哭了起來,泪水簌簌而落,晕染了脚下的土地,放肆的哭泣,沒有人看见,沒有人听闻,沒有人來劝慰,只有她一个人...... 一双手横插入她的眼帘,在她的脸上胡乱涂抹着,想要帮她擦干泪水,却将她的粉颊擦的通红一片,那双手很轻,很柔,很熟悉。修若俊竹,指腹间带着薄薄的茧,在她脸上摩挲着,有点痒痒的感觉。 良久,他放下手,手上一片湿润,还有水珠不停的渗出,可她的脸上终究是干净,歆玥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來到她的身边,他替她拭去泪水。他轻轻开口:“不在你身边,就只会哭了吗?” 心底有什么东西渐渐涌上,复杂的,温暖的,失望的,多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盯着山涧渐渐沉下的斜阳,呆呆的问出一个问題,“器具拿回來了吗?”问完了她便觉得自己很傻,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的王府第一谋士,现在大燕皇上面前最得宠的人,集天下智慧于一身的人,怎么会有失败的时候。 “呵,看我傻的,有你在,怎么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这次,真的让我碰上了一件办不到的事情,怎么办才好,歆玥?”他双臂环住她,抬起她的脸与他对视。 “丢下你,一个人走在功成名就的独木桥上,我做不到,你告诉我,怎么办才好?”他喑哑着嗓子,低沉到几乎是祈求的语气。 她扬起的眼睛里水水润润的,只是定格在那张笑得苦涩的俊颜上,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你......” 他的手抚摸着歆玥苍白的脸,拇指点着她的唇,“沒有器具,沒有三军,沒有功利,我在石阶上坐着等到日落,才能陪你一起看。” 她一不小心跌进了那双深情的眸子,“你.....你说什么?”她仍然是那么震惊,不会去相信,她赢了的结局,失望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胜利的山岩上,那么不可撼动的地位。 橙红的天际迷住了人眼,他的脸颊一面洒着晚霞的辉光,一面清明的在她眼前,更显得神情复杂,他刮了刮她的鼻头,打趣道:“你赢了!赢了我的底线。” 歆玥傻笑着将头埋进她的怀里,红透了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上划着圈,小声说道:“我是不是很贪心?” 王龙客揉着她头顶的发丝‘嗯’了一声,她扑哧一笑,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着,“女人都是贪心的,明明你给了很多,她却贪心的想要再多一些,再多一些,直到拥有整个的你,少一块都不行!” “我倒沒发现,你是这样贪心的!”看似平凡的每一个举动,都渐渐牵动了他的心,让他不断的妥协,对她的一颦一笑妥协,慢慢的放下自己的戒心,平息自己的野心,交出自己的真心,只愿换她微微一笑,倾国相欢。 “可是,我怕有一天,我贪心的过了头,就会失去所有了,会吗?”歆玥借着他的力道做了起來,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这个,你自己找答案吧。”王龙客冲她低头一笑,捏着她脸上的软肉。 歆玥正想奋起反抗,却被他整个抱起,放在了岩石上面,正对着山间。“不是想看日落吗?”他从身后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着。 歆玥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霞光铺满整片天际,像海底长出的瑰丽珊瑚,山下是一面湖水如镜,暮霭将群山染得一片灿烂,湖水倒映着粼粼金光,直至两道山脊中,与夕阳辉彩连接,他们所处的山顶,是最佳的位置,群山,晚霞,暮霭呈现在眼前,是一切都要栖息的时候,安宁,深邃,美丽,与君共赏。 她转过身子与他对望,大片大片的绯红落到他眼中,倒映出他眼里小小的自己。她突然想起:“放弃了这样好的战机,不会失望吗?以你的才智,沒有那么好的时机也可以赢得对不对?” 王龙客握住她瘦削的肩头,心头涌上一阵疼痛,却对她说:“可我更想知道,我们明天要成亲的话,你会答应吗?等我们回去,你的喜服也该做好了。” 歆玥不意他会这样说,她以为他至少也会惋惜一番,这样的溃败,他的人生里几乎从來沒有过,他的才华,他的武艺,都无可挑剔,这样一次战役的失败,他要面对多少人的轻蔑和指责。 她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想到过,可是仍然贪心的做了,她在等待的时候,并不是全部期望他能够來找她,那点不情愿的希望,就是为了他的志向吧。 他将她从岩石上抱下來,“你这是答应了?” 歆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却被他一下子堵上了唇,只是轻轻一吻,她却听到他在她唇上含糊的说道:“冠盖满京华,不及君允嫁。” 第七十八章 :不及君允嫁 冠盖满京华,不及君允嫁。 他有满腹才华和卓绝武功,也不及她点头一应,愿将自己真心交与他,此生相随,永不离弃。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下山,一路上谈笑着,跟她说着他的安排,他们成亲的事情,这些事总是他一手包办,她这个新娘子也太轻松了。 走到半路,歆玥指了指山腰上的铁佛寺,“谁说都是你一个人在做事,我今天也到这里來视察了,环境还不错,就是条件太差了点。” 王龙客拿扇子在她的头上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还真挑剔!” “成亲可是人生大事,谁不挑剔?这么一座小寺庙就把我打发了,下半辈子交到你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歆玥摸了摸额头被敲的地方,气鼓鼓的说。 王龙客的扇子刚好举到她头顶,歆玥却捂着脑袋叫了起來:“救命啊!还沒成亲呢,就虐待我,要是以后嫁给你,我武功比你差这么多,肯定会被你折磨......” 她瞪大了眼睛,“你欺负我沒有娘家人,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哼......!” 王龙客心情大好,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她现在已经接受她将要成为她妻子的样子,会跟他撒娇会闹,会贪心的要完完整整的他,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多爱她一点,再多一点。 歆玥看着渐渐沉下來的天色,突然握紧了王龙客的手,疑惑道:“我们不会要这么走回去吧?而且我沒有带......”她说着双手拉起袖子在脸上遮遮掩掩。 王龙客忍住手上想要敲她的扇子,冷哼一声,“今日闯帐之时,倒不见你有顾及,现在才想起,不会太晚了吗。” 歆玥以为他还在生气,急的停在他面前,“那.....那我是急着去找你嘛!”况且她听到唐军将领是铁摩勒,万一你一个不小心弄伤了那傻小子,一个故意直接弄死了那傻小子,你家妹妹还不得恨死你这哥哥!我是在为你着想啊......当然她沒这个胆子说出口。 王龙客看着她在夜色下越发靓丽的脸庞,忍不住喉头一动,伸臂揽过她的腰身含住了那潋滟的红唇。歆玥被他忽然一拉,一下子沒站稳,整个跌进他怀里,嘴上湿湿濡濡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身上沾染着林间的清新,她贪婪的抱住他,将自己送上,让他尽兴的索取。 一个绵长的吻,直到怀中的女子红唇微微肿起,他才恋恋不舍的辗转几次,轻轻放开,双臂却困住她的腰身不放松,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听她时不时发出的娇喘。 “喂!公子,我这么回去,怎么见人啊?”歆玥被他半抱半拖着向驻军的地方走去,内心不断诽腹着:你不骑马就算了!干嘛还要让人把马牵走啊? 我要骑马,不要走这么长的路回去,轻功练了这么多年也沒你好! 王龙客平视前方,已经见到了火光,离营里不远了,他不管身旁正在走神的歆玥,弯身抬起她双腿,搂着她的上身就将她打横抱起,大大方方的向军营走去。 “你....你.....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放我下來啊!”歆玥在他身前大喊大叫,羞的满脸通红。这样子进军营里,她不被那些人的唾沫淹死,也不敢再出來了,她能想象别人会怎么意淫他们两个,白天里闹了矛盾,夜幕降临才归來,还贻误了战机,她要是红颜祸水,他肯定就变成了纨绔子弟。 “明日便要成亲了,你这爱脸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王龙客挑眉看着她,颇有不满道。 歆玥挣扎也是徒劳,早知道会这样,她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也不会去闯他的议会!结果,结果就是这样了...... 明明知道他就挖了个坑在坑里向她招手,仍然是不擦亮眼睛的跳了进去,直直的落在他怀里,挣都挣扎不开。 刚到军营门口,便有人迎上來,那人身挎佩刀,一脸严肃的对着王龙客,“公子,将军请您现在速去营帐,有要是商议!” 王龙客抱紧了埋头在他怀里的歆玥,答了句:“知道了,禀告将军,我立刻便去。”他正要回自己的营帐,那人却跟上來挡在了他的前面,“公子,史将军让您现在就去!” 王龙客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歆玥交缠在他颈上的双臂微微轻颤着,她心下担忧,史思明不单单只是为了今日沒有出兵责怪于他,要他现在去,不外乎是带着自己一起去,今日她闯帐之事恐怕早已传遍全军,此刻,史思明怕是第一个要拿她开刀,不容军中再有她这个贻误战机的女人。 王龙客望向那人的眼神变得狠厉,“去回禀将军,我自会去找他。” 那人仍旧挡在他身前不肯退后一步,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上前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歆玥手心里渗出了汗,准备抬头跟他说话,却被他按回了怀里,他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我再说一遍,禀告将军,我自会去找他!”他立时大声吼道。 众人不禁一阵寒颤,那人周围的士兵倒退几步,回到原來的位置,“你,让不让开。”王龙客盯着面前挡路的人,笑着问道,语气是不容反抗的绝对。 那人本想上前多提醒他一句,却也被他的气势吓住,平日里他们对这位公子赞赏多于敬畏,他一贯处事待人温文尔雅,轻易不发作,此刻发作起來,这后果便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了。那人向旁侧退去,看着王龙客满心欢喜的抱着怀中女子回到营帐。心里不禁惋惜:何苦为了一个女子违逆了史将军,现在处置了她,以后您依旧是前程似锦的...... 进了内帐,王龙客将歆玥放在榻上,等她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催她早些休息,他将要起身的时候被人拉住了衣袖,他转身坐下,微笑着对她说:“怎么?真么快就舍不得我离开了......” 歆玥不懊恼他的玩笑,只是担心道:“史思明那只老狐狸,不会对你怎么样吧?你今日......”然而说到今天的情况,她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现在的局面,全由她引起,却要他独自去面对去解决,她实在不安。 “这个时候知道担心我了,早在想什么?”王龙客擒住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歆玥被迫看着他的眼睛,嘟着嘴道:“那,明天要成亲,他今晚把你叫去,万一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王龙客惬意的脸色一下子绷紧,手上恨不得一下子把她给捏碎,这女人,居然敢这么说,还真是不怕他恼。不过,她这陈醋吃的也太过了,史思明那人,恐怕还沒这本事。只是他今晚必得护着她安全才好,她的身份恐怕包不住火了,有人更是想要借她跟自己作对,如今他坚持要成亲,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无异于四面楚歌。想要伤害她,跟他作对的,如今都是绝佳的机会,若不是她今日阻碍他出兵,在史思明那里,他总算能交代。 现在惹恼了史思明,他们俩便更加艰难了,他不能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她的安全,他自己的后路,都会受阻,那时,便再不能反击。 歆玥见他沉思半晌,举起手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王龙客抓住她的手,面色不再轻松,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道:“你别怕,安心的睡一觉,呆在内帐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歆玥看着他忧心的样子,像担心一个孩子一样,好气又好笑,故意可怜巴巴的说:“你真的放我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去找史思明么,万一你不回來怎么办......” 王龙客嘴角上扬,“你倒是担心我去找他,还是担心我不回來?” 歆玥一时噤声,公子果然是公子,就是会找你话里的漏洞。 王龙客抬起她的脸颊,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早些休息吧,我可不想看见一个一脸菜色的新娘子。” 歆玥甜甜的一笑,内心比吃了多少糕点都甜,放开了他的衣袖让他专心的去对付那只老狐狸,她觉得,他肯定不会输给老狐狸,青出于蓝自然该胜于蓝。 他刚刚走出一步,歆玥便猛地想起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他,今日她闯主帅营帐之前,有一个人也闯了她们的营帐。 “等等。”她立刻蹦下了床榻,奔到王龙客身前,“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王龙客望了眼外帐可以见到的攒动的人影,握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等我回來,你先休息,好不好?” 歆玥并沒有要跟他开玩笑,直接说道:“是正事,你知道吗?今日我闯去你们营帐之前,有个人,说是向你禀告消息的,闯进了我和燕羽的营帐,我让人将他看着,你回來时,不如将他提审,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王龙客淡淡一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柔声说道:“不用了,那人已经死了,查不出什么。” 第七十九章 :为娘子守身 歆玥杏眼圆睁,漆黑光亮的眼珠子直直盯在他身上,对他知道此事已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王龙客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头,这军营里,她们身边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不会多于一个时辰,她和燕羽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还有什么会不知道? 他再次让她回去休息,她却不依不饶,“你既然知道我闯帐是为了......”说到这里,她又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声音渐渐小了下來,“那你为什么还要由着我呢?现在你去史思明那里,他......”他会不会责罚你,会不会告诉安禄山,那样对你的影响,又会是怎样的?满肚子担忧的话语想要问,却通通在喉咙里堵塞住,一语不发。 他甚是喜欢她为他担心为他忧虑的样子,她澄澈沁水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他小小的模样,再无其他。 他揽过她的纤腰,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成亲之前,我会为娘子守身如玉的!” 歆玥忍不住的笑倒在他怀里,遥想着那史思明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她家公子可是很强大很无敌的。 王龙客搂着笑开了花的歆玥,心里即使再多愁绪,也会立时散去,二人细语一番,歆玥回到内帐休息,他走出帐外,却想起一事來,他令精精儿先他一步回來,如今他回营未见他,他回來了这一刻钟了,也未见他的人影,这人,有事瞒着他? 他招來了巡守的士兵问道:“可见精精儿回來了?” 那人低头回禀:“不曾见到。” 王龙客秀美的眉宇间出现一道折痕,双眼微微眯起,嘴角掀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正在他向史思明那里去的时候,身后传來了一声尖叫:“公子!公子!......” 王龙客转过身盯着飞奔而來的精精儿,“现在才回营?” 精精儿摸着脑门上的薄汗,谄媚的笑着:“我想着您不会这么快回营,就在周边转了转,转了转......” 你是想着回來沒法交代吧! 王龙客斜睨了他一眼,嘱咐道:“你亲自去我帐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也不要让她出來。有什么事情,立即让人來回我,知道吗?” 精精儿心下诽腹:让老子给你看门?看女人?公子你真会压榨人!他嘴上却不得不应付着答应道:“是!是!今晚我一定在您营帐外守好,不许任何人接近。” 王龙客的扇子冷不防抵上了精精儿的喉间,精精儿颤抖着看着他:“公....公子,你......” 王龙客面带微笑地说道:“不管你今日到哪里转了转,要是我的营帐里出了一丝差错,我呢,就送你去阎王爷那里转转,知道吗?!” 精精儿睁大了眼,满脸惊愕的点点头,直到我离开走开了,他都惊魂未定。 他认命的回到公子的营帐,老老实实的站在帐外,巡守的人经过,时不时向他投來异样的眼光,嘲笑,疑惑,讥讽,他一一接受,无力反驳,他就是一个狗腿子,依附着王龙客的狗腿子,现在得來替他看门的。 他并不看低了自己,有朝一日,他也会咸鱼翻身,做像王龙客一样的人上人,而不是人上人身边的一条狗。现在他要想的是如何完成司空凌给的任务,那张信笺,如何能递给这营帐里的女人,并不被她怀疑。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别挡我的路?”燕羽看着在哥哥营帐门口贼眉鼠目的精精儿,上前问道。 “啊....啊....是小姐啊,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精精儿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來对付这小姑奶奶,只得搪塞她一句。 “我來送东西,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燕羽跟着王龙客长大,自小便是聪明伶俐的,当然不会被他搪塞过去。 精精儿点头哈腰的笑着,“公子去了史将军那里,恐防今夜有变,命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帐外,保护.....”他说着眼神往营帐里面瞟了瞟。 燕羽不禁有些心虚,今日若不是她担心铁摩勒,央求歆玥去找哥哥探一探,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她的表情落在精精儿眼里,引起他一阵疑惑。 燕羽不再多想,只想跟歆玥说说话,也不知道她和哥哥是不是闹了矛盾,若是因为她影响了他们,她心内怎么会安生? 精精儿往她面前一拦,“这,小姐,公子吩咐了,他沒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公子亲自吩咐的任何人,只不过他将他的妹妹也列在了这个‘任何人’的行列里,公子就算知道,也无可厚非。 况且,他已经得到了一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笑着望了眼燕羽手上的木盒,说道:“小姐若是有东西想要递给公子,现在还是交由我吧,等公子回來,我一定亲手转交。这天色也晚了,公子不知何时才回,您难道在这里等着不成?” 燕羽握紧了手上的盒子,度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虽然她平日里素不喜这个人,但他确实哥哥近身侍候的人,这么晚了,说不定歆玥已经歇下了,她再去打扰,又恐哥哥知道了更加不痛快了。 她神情低落的叹了口气,这世上终究不再是她跟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有了歆玥,她自己也有了心仪之人,或许,以后,更会渐行渐远。 她将盒子交到精精儿手上叮嘱道:“你把这个亲手交给哥哥,让他交给姐姐知道吗?”这是上次她本來想要送去给歆玥的,她落在她床上的一串银铃,哪里知道当了油灯打扰了他们,她急匆匆的跑出來,连手上的东西都忘了,回來的时候仍旧在手上,今日虽然跟歆玥在一起,也不曾得闲给她,说不定她以为丢了,还是早点还给她的好。 精精儿瞧着燕羽走远了,内心早已是欢天喜地,公子这一去史将军的营帐,一时三刻是肯定回不來的,他趁着四下无人,从腰间抽出信笺,偷瞄了一眼,双眼睁大,一脸惊讶,却轻手轻脚的将信笺塞进了木盒里下层。 歆玥在内帐辗转难眠,心里不断想着史思明到底会怎么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王龙客身上,简直是错的离谱。她忍受不住,终还是披衣起身,一出内帐便撞上了鬼鬼祟祟进來的精精儿,她大叫道:“你进來干什么?” 精精儿头一回面对面的看着这位公子朝思暮想的女子,此时衣衫不整,薄薄的汗衫外只简单的罩了一件宽大的外袍。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的绾了个飞仙髻,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眉宇间的盎然,不怒自威,此刻警惕的审视着他,风姿更甚,好一个清丽之人,怨不得公子如此倾心。 赞叹此人的同时,他脑子的一根弦紧绷,这人,原來是...... “你进來干什么?”歆玥再次问出声,打断他透过來让她不舒服的目光。 精精儿一拍脑门,上前嘻嘻笑道:“公子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命我在帐外守着直到他回來。” 歆玥感知他心意,心下一暖,却不忘他话里说,既是让他在外守,他进來是做什么?“你偷偷摸摸的进來做什么?” 精精儿生怕露出破绽,连忙捧上燕羽交给他经过他加工的盒子,“这是小姐送过來,时辰晚了,便吩咐小的交给您。” 歆玥看着他手上的盒子,想起來这里面的东西,连忙夺过,问过他:“这事公子知道吗?” 精精儿原地摇了摇头。 歆玥松了一口气,挥手让他继续去帐外守着,自己抱着盒子进了内帐。 精精儿凝视着一抹恍惚的背影,不禁心神荡漾,这位刁蛮俏郡主,越发的妩媚动人了,怪不得司空凌和公子两个人抢的昏天黑地,何时也能轮到他一亲芳泽?他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心里想着:会有那一天的,公子失败的日子,也是司空凌倒台的时候,羊先生便是要一举除掉他们两个,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届时,你这倾城美人,定会落在我的怀里,任我肆意疼爱! 歆玥坐在床榻上,将盒子放下,双手不断的摩挲着木盒,却迟迟不肯打开,这是她那日落在燕羽床上的,她贴身戴着的银铃,上面有司空凌亲手刻上的她的名字,承载他所有的心意,但这心意,在她身上,却压抑着她让她喘不过气來。 他沉重的爱,她受不起。 她犹豫半晌,准备将这东西藏好,不再贴身佩带,她既要与王龙客两心相印,便不能再带着和司空凌有一丝关联的东西,他不喜,她更不爱。她要他们之间,清澈如水,沒有欺瞒,沒有隐患。 她起身之时,长裙一扫过,盒子便跌落在了地上,她俯身去捡,捡起盒子却发现与银铃一起跌出的一张信笺。 她拾起盒子和信笺将银铃放回盒子里才缓缓展开信笺,她一惊,手上的东西再次‘啪’的一声落地,摔出清脆的响声。 她紧紧捏着那张留着铁摩勒字的信笺,心下极度不安。 被她手心里的冷汗浸染的纸笺上模糊透出一行小字。 ,,史姑娘,明日铁佛寺见。 第八十章 :如此巧合 史姑娘,铁摩勒,铁佛寺,明日....... 一切都出现的如此巧合,巧合到让她不得不相信她正在一步步走进一个别人为她量身定做的圈套。 她在长安与铁摩勒相处过,他出身草莽的性子,字通常也写的飘洒不羁,她反反复复的凝视着这信上的字迹,像是经过历练束缚,锤炼出的齐整,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信是否出自铁摩勒之手。 如果是,那么她又被司空凌狠狠的欺瞒了一次,她临走时让司空凌转交给铁摩勒的那封陈述了她身份和來由的信,在他手里掉了包,他利用史红梅这个身份不知在暗地里可以做多少事情。这信是燕羽送來的,必定是铁摩勒相信燕羽,才交给她的,那么燕羽一定和他见过面。 如果不是,他们的身边又潜伏了多少眼线,他们的敌人多么的可怕。不仅洞悉了他们的一切,连时间都算的如此周准。明日是王龙客刚刚和她商议的时间,自他们回來他便沒有离开她,即使是刚才吩咐下去,也断然不可能传到十里之外的唐营,再传了回來,这信笺怕是早就准备好了,等到她独自一人时转交给她。 她压抑着心底的恐慌,不断思考着整件事的來龙去脉,却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铁摩勒那个傻小子的性格,必定会到铁佛寺去,若是让他一时之间接受她长久的欺骗他,他那颗待她真挚的心,会受到怎样的伤害,还有他和燕羽...... 他和燕羽..... 他和燕羽! 歆玥猛地想起了什么,快步向帐外走去,正昏昏欲睡的精精儿见到她出了來,连忙迎上去大叫道:“我说姑娘,你怎么还未休息,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歆玥气急败坏,只想赶快找到答案,沒好气的说道:“你闪开,我要去找燕羽,别拦着我。” 精精儿揣度着她必定已经看到了信笺,心里暗自高兴,却又不得不防备:“姑娘,现在子时都过了,别说公子吩咐了你不能出去,即使是公子让您出去,您这么晚了去打扰小姐,恐怕不好吧?” 他处处拿着王龙客來压她,歆玥知道他必定不会轻易放她出去,王龙客有这一出,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以防不测。她只得退回营帐,另谋思路。 精精儿透过白色的帐帏见到里面來回踱步的身影,不禁张大了嘴哈哈笑了起來。你此刻再着急也沒用,见不到小姐,公子一时半刻更是回不來。 “精精儿!进來!”歆玥在营帐里叫道。 精精儿一听她叫自己浑身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连忙掀帐而入,凑到她面前献媚:“您有何吩咐,公子不在......” 歆玥条件反射的倒退两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皱紧眉头说道:“公子吩咐我不能出去是不是?” 精精儿笑着点点头。 “那么,我若要让人进來见我,总是可以的吧?”歆玥挑眉看着他。 “这....这公子沒说不可以,但是您要去打扰小姐....” “不是燕羽,你去将今天我吩咐关押的那个人带來见我。”歆玥沒空听他啰嗦,径直说了自己的想法,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精精儿一脸为难,“可是,这....” 歆玥有些不耐,“这什么这,你去不去?”她用食指指着精精儿,要的便是这时候逼迫他就范。 “小人立刻吩咐去带人來。”精精儿面上显得十分为难,内里却早已笑意泛滥,此刻她提审了那人,恐怕对司空凌的信任,会崩塌的一点不剩,若是公子知道了她非要见那人,自己推脱根本拦不住,顶多挨公子一顿骂,而公子对她,恐怕会生起不少疑心。这一箭双雕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 他走到营帐门口朝右,清了清嗓子,大叫道:“來人呐!赶紧去把今日闯了小姐营帐的人带过來,公子要亲自审问!” 底下立刻便有人循声去提人,他这看似沒头沒脑的一嗓子,倒叫醒了一些有心之人。妩娘安抚了身边的小丫头睡下,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寻思着精精儿刚才的话,披衣起身,在营帐外探看。看见精精儿在公子的营帐外提了一人进去,却是他亲自带进去的。她听说了今日公子为了那姑娘不出兵的事情,史思明定不会轻易地放公子回來,公子怎么可能此时还在营帐里提审闯帐之人。 那帐里恐怕只有那位新夫人,若是她提审那人...... 自己现在要去阻拦,恐怕也來不及了,只能快些去禀告公子了,她轻拍了拍床上已经睡熟了的孩子,穿戴好衣裙,赶到了主帅大营。以她的身份,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在外守候着公子出來。 她站在主帅帐外,被这肃穆威严的气氛禁住,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起來,自她到这的一刻,里面的声响就小了下來,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那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倒是听的一清二楚。这次,公子恐怕要受不少责备。 未几,王龙客从营帐中走出,眉间尽是倦色,见了守在帐外的妩娘,走上前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难道是......” 妩娘走近他身边,用手挡住脸,在他肩头耳语:“夫人提审了今日闯帐之人。” 王龙客一听这话便急不可待地向营帐方向走去,妩娘在后面追了上來,叫住他:“公子此刻前去恐怕她早已知道了,又何必多次一问?” 王龙客停下脚步,闭眼沉思半晌,妩娘在一旁说道:“我今日已看过那人的尸体,不出所料,中毒而亡,只是我见识浅,不知那是何毒,恐怕还要您亲自一验才好。” 王龙客转身对她说了句,“去看看吧。”二人一起去了存放尸体的营帐。 冷冰冰的营帐内,站着一具尸体和两个活人,尸身被移动过,却仍是完好无损,尸体面目的颜色已经褪去,苍白的呈半透明状,妩娘用手巾捂着口鼻立在王龙客身旁,王龙客摆弄了几下,查看了那人身体的一些部位,便扔下手上的布巾,在一旁的铜盆里净手。 妩娘走上去问道:“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王龙客神色里不掩疲倦,缓缓开口道:“西域草乌头,半个时辰内,毒发无解。” 妩娘不觉皱眉,这毒药的种类成千上万,这一种毒发快,无药可解,做的可谓滴水不漏,让人无迹可寻。 王龙客将手中擦过的布巾扔进水里,沉声道:“故技重施,恐怕这次,不止司空凌一个人要对付我们了。” “公子的意思是.....羊牧劳?” “我与他不曾來往,不知他意欲何为?只是这司空凌,我还真是沒想到,他居然甘愿出卖自己,与他同流合污,简直可笑!”王龙客悠悠说着,说道后來眉眼间尽是讥讽之色。 妩娘忽然想了想他刚才的话,“公子方才说,故技重施?” 王龙客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一同出去,他走在前方,看着深邃无垠的夜幕,仿佛想起了前尘往事,“在长安,她的合卺酒里,放的也是这一味药,当夜便死了香凝那丫头和萧楚,只是她至今不知。” 妩娘听他提起这两人,不禁惋叹了一声,一个是温柔贴心的美人,一个是丰神俊逸的男子,两人都该有各自和美清明的一生,却将自己葬送在了一个‘情’字上,万劫不复。 “她的衣服准备好了吗?”王龙客停在营帐前问道。 妩娘轻拢水袖,含朱丹的红唇轻启,自带着一份风韵天成的妖娆,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公子还不放心我么?怨不得,怨不得,这公子的心里,真真只装了咱们王家的新夫人了。” 王龙客这时才露出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与妩娘玩笑道:“她便是在我心里,咱们家何叔心里,可见装着别的女人了?” 妩娘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公子,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她看着他长大,他隐忍多年,快到了这而立之年才想着成家,又是自己爱到了心坎里去的女子,人也变得开朗起來,若是他的父母见了,该有多么的欢喜。如此优秀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幸福。 “还有几时,歇歇吧,明日还有得劳烦你。”王龙客对着妩娘微微一笑道。 妩娘收敛了神色,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歆玥蜷缩在榻上,一夜无眠,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她害怕闭上眼,一闭上眼便是萧楚沉静的如同睡着了的容颜,那种让他致命的毒药,她此生都不会忘记,是她欠了他,是她害了他! 身后传來熟悉的气息,她被人拥进怀里,腰上是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她背靠着躺在他怀里,贪婪的吮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想我了,便不睡了?” 她听到自身后传來的他的声音,一阵暖流经过,转过身子,面对面的躺着,伸手抚上他的俊颜,小声说道:“是,我想你了。” 第八十一章 :洞房先延后 王龙客长叹一声,“看來我注定要得一个一脸菜色的新娘子了。” 歆玥听得出他看似轻松的话语中掩藏的疲倦,沉重,她心下一紧,手指去平抚他皱着的眉头,低低说道:“那我会不会得一个为我守身如玉的夫婿呢?” 她将身子向上挪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靠的极近,鼻翼间呼吸相闻,认真的说道:“哎,那只老狐狸有沒有对你怎么样啊?你有沒有守住啊?” 王龙客扑哧一笑,温热的气息洒了她一脸,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温柔的说道:“你的夫婿,说到做到,绝沒有失身。” 歆玥一脸慵懒的笑笑,王龙客捧起她的笑脸,在她耳边邪魅一笑:“你,要不要亲自验验呢?” 歆玥本來松散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身体轻轻一颤,她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面前之人的衣衫,雪白的脸庞红了个通透,平时跟他玩笑不少,但他从不会真正的‘说到做到’,不过每次听到他如此说,她心里总有几分悸动,他,是想要她的...... “你想要,可以的。”歆玥憋着气息,终于还是小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王龙客高挑了眉毛,抬起她的脸,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容颜,白白净净的脸庞染着红晕,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眸闪烁如星,纯纯的,嫩嫩的,那么细致清丽。此刻,小声说着将自己交与的话,既羞涩又渴望他的触碰。 他忍不住埋首在她胸前,柔软细腻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汲取着她身上女子的香甜气息,眉宇渐渐舒展开,满脸的倦怠终得了一个歇息之处。 怨不得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歆玥乖乖的任他躺在自己胸前,低头靠近他,双臂紧紧的环住他,让他们之间再无罅隙,他们有过太多的分离,太多的错过,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再分离。她的幸福來临,她也要自己把握住。 她将自己贴近他,亲吻着他的耳廓,“明日我想早点去铁佛寺,你让燕羽先陪我去那里上妆好不好?” 怀中的男子稍稍抬头,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鼻梁,柔声道:“那丫头不懂什么装扮,去了也是给你添乱,我让妩娘跟着你。” 他躺在她胸前,明显听到她的心跳渐渐加速,她在不安。他本以为她在忧心他的事情,可她听到他沒让燕羽跟着她,反而派了妩娘,她似乎更加心慌。燕羽,燕羽,她和燕羽还有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 有时候,他真的好累,厌倦了去猜度人心,将任何人的完完全全的剖析清楚,那些不堪的画面就曝露在他眼前,他看到疲倦,看的累了,不愿意再去剖析,不愿意再去想,他很想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不要再去猜度,她就真实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澄澈的眸子里映着一个小小的他自己,这样,就够了。 歆玥抚着他的手掌安静的歇下,两个人一个安静一个忧愁的蜷缩在一张大床上,抱的那么紧密,结合的那么亲密,直到蓝幕褪色,天边泛出鱼肚白。 歆玥动了动胳膊,昨晚一直那么睡着,手臂都被他压麻了!可是,她几乎从沒见过,他睡得那么好看的时候。安静的抱着她,皱的像小山的眉毛舒展开來,弧线优美的薄唇贴在她身上,她轻轻一触,那细腻的感觉,仍然久久留在唇边,散不去的沁香芳华。 她缓缓地坐起身,这是第一个早晨,她起的比他早的时候,以后,他们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清晨,她乖巧听话,他安详宁静,像一副神仙眷侣的画卷,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物打扰,就这样,安静的,美好的,过完属于他们的人生。 她贪婪的享受着他迷人的身体和容颜,她总觉得自己太贪心,他给了她呵护,给了她疼爱,表明了他的心,但她总会想要更多,想要他的人,他的心完整的属于她,他的生命里,填满了她的印记。 她想起今日的情形,眉头紧蹙,为何偏偏要是她的婚礼,他们成亲的时候,她不能让铁摩勒白白的送命,更不想毁了自己的婚礼,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切会是怎样的,她脑子里憧憬着,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的王龙客双手掀开她的盖头,温柔的疼爱她...... 她还从沒有见过他穿着除了白色以外的颜色,她想,那么鲜红似火的喜服他穿起來一定很好看很好看,会显得他不那么的飘逸出尘,衬得他更加的温雅俊美,是她最美的归宿。 她忍不住俯下身子,披散的几缕墨发扫过他的脸颊,她小心翼翼的亲吻着他闭着的双眼,到脸颊,她很仔细,每一处都留下了她独有的清香。 王龙客疲倦的身子微微舒展开來,他的眼皮跳动着打开,刚才他总觉得脸上痒痒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他很舒服。他正想伸手摸一下脸,却发现...... 有个女子趴在他的身上,身体的重量全倚在他的身上,却又像只胆小的狐狸,双手攀在他颈边,一处不落的在他脸上涂着口水,掀起眼帘,她如雪般的洁白细腻的肌肤不断触碰着他,他嘴角一勾,她是只胆小在占他便宜的小白狐。 歆玥强忍住再亲下去的欲望,在他身上坐了起來,他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滑,这么诱人,亲起來口感这么好!原來怎么沒发现啊!好像她原來只亲过他的嘴唇...... 对!沒错,是这样!她今天亲到了嘴唇以外的地方,心里默默的有一种洋洋得意。 她意犹未尽的继续俯下身子,撑在他身上,不顾自己身上只披了一层白色的纱衣,露出优美的线条和清晰的锁骨,手指不听话的伸入他的里衣,触摸着他坚实诱惑的身体。歆玥暗自庆幸着:还好他沒醒,这回可以好好的轻薄他一下了,不能每次都被他占了主动权! 小手已经大胆的拉开了他衣服的系带,她侧过身体,一寸寸地移动着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给他褪到肩头,灵活的小手指在他胸前不停的转着圈。 王龙客被她弄得痒痒的,心里又想睁开眼睛吓她一吓,又好奇这家伙能趁他睡觉对他做到什么程度,右手已经不耐的移动到了她上方准备快速的稳住她,把她固定在怀里,却被她接下來的动作定格在了那一个位置。 她痴痴地看着他的胸膛,手指看似杂乱无章的在他胸前乱摸,却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左上方,那里是心...... 她沒有指甲的手指在他胸前來來回回的划着,看似不经意,王龙客却能感受到,她在写字,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两个字,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她轻柔的手指在他胸前画下的字迹,她写的是:歆玥。 在他的心脏上,不停的写着,歆玥,歆玥,歆玥...... 歆玥红的有些发热的脸贴在他胸前,手指仍旧不停的划着,傻傻的喃喃道:“你的这里,会有我写的这么多歆玥吗,会被我填满吗?” 王龙客正想‘醒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醒來该和她说什么,告诉她他心里早已经住下了她?告诉她他心里满满的填着的都是她? 不,这绝不是他可以说出口的实话,他的心里可以有她,但还不全是她,还有他的功利,还有他的前程,还有他的野心,他的势力...... 那只准备抓住她的手沒有任何多的动作,他清晰的听到她继续傻笑,“王龙客,你要娶一个贪心的女人了,要是我贪心到会毁了你的雄心壮志,该怎么办呢......可是我也很爱你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他仍然闭着双眼,她满腔的爱,缠绵的话多告诉他了,她只敢在他睡着的时候说,她最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要是我又闯祸了,你还会这样疼我的,你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歆玥见他熟睡的样子,心里泛着酸楚,他有多久沒有这么好好休息过了,他该有多累。她正好可以趁他睡着,自己去找燕羽,带着她提前一步去铁佛寺去见铁摩勒,告知他详情,一定可以保他不受伤害。 她系好大红绣金牡丹的抹胸,披着纱衣赤脚走到衣箱跟前,在一堆叠放整齐的衣服里翻出一套看起來不太显眼的淡黄色衣裙,走到床边,褪下纱衣褒裤,换上手里那套衣裙,完全无视了躺在身后的那个‘清醒’的大男人。 王龙客枕着胳膊看着在自己身前换衣服的女子,她撩起的长发扫过他的脸颊,一阵幽幽的香气散发出來,他仔细端详着她身上的每一处,颇有些不满意,他心想:她还是要进补一些才好,洞房的日子先延后...... 歆玥干净利落的穿戴好,起身便走了出去,一眼都沒留给睡在床上的大男人,王龙客苦笑着摇头,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这丫头刚才的话,她是个贪心的女子,她又要闯祸了...... 怎么能这么让人不省心...... 第八十二章 :一场空花 歆玥刚一走出内帐就吓得后退两步,这位妩娘,也太早了吧。 妩娘见歆玥穿戴整齐的出來,娇俏的小脸上红晕未退,凤眸微眯,只一眼,便猜测出了这个清明的早晨,内帐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公子该还沒起來。 妩娘连忙上前道:“夫人,昨日公子吩咐,让我带着你先去,仪式在晚上举行。” 歆玥从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已经料知,她仔细看看妩娘,身穿淡绿绸衫,容姿艳丽,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本就上乘的容貌更添了一份风韵。她默默看了眼自己,心底一声哀叹,怎么就相差那么远呢....... “妩娘,燕羽起了吗?我们带她一起去吧?有她在,我总还能跟她说说话。”歆玥走近了一些,娇声说道。 妩娘掩着袖子笑了一声,上前按了按她的手,“小姐啊,估计还沒起呢,咱们得先去试衣服,然后奴家还要告诉您礼仪和规矩,帮您上妆,这时辰算下來,可拖延不得,不如我们先去梳妆,然后等小姐來了,再让你们说话好吗?” 歆玥心下一惊,昨日那信笺若真是燕羽送來的,她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來见自己,她还沒起,那么铁摩勒的消息便不是她送來的了。那只可能是,他!她握紧的手掌冒出一层冷汗,却断不放松。 凌,你到底要做什么...... 用害死萧楚的药提醒她,在大婚之日她害死了他,她和他的婚礼,也会这样吗?不可以!她不可以让婚礼生变,她不要...... 妩娘扶着她的手感觉到她不寻常的颤抖,安慰道:“不必忧心,您马上就是我们的新夫人了。” 歆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随她一起先行上山。 王龙客估摸着该是起身的时辰了,手指在脸上转了一圈,回味够了,也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他才刚出营帐,便看见了匆忙赶來的精精儿,眉头不自觉的拧起。 “公子不好了!”精精儿停在他面前大叫道。 看來他的日子选的不怎么好,早晨第一句话听到的就是‘不好了’,还真有点让他不好了的感觉。 “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什么事,说!” “公子,在铁佛寺周围发现大批唐军,看样子,应该是铁摩勒带领的那支队伍,他们沒有围困,一直在那里按兵不动,仿佛在等什么人,小的怀疑他们......”精精儿识趣的打住了下面的话,他不说公子才有更多的想象空间。 王龙客握紧了双手,铁摩勒去了那里,歆玥此时早已经到了铁佛寺了,他们两个人是要趁此机会见面吧,利用他们的婚礼。 “去史将军那里调五千精兵,守住铁佛寺,从后方包抄唐军,听我命令。”王龙客沉声道。 精精儿本想提醒他,昨日史将军才....才训斥了您,今日能调的动兵吗? “回來!”精精儿前脚刚走,后脚就被王龙客叫了回來,他迎面对上王龙客怒气正盛的面目,晨风轻柔,却将他的长发吹的丝丝绕绕的乱,那墨玉般的眼眸中混着一抹浊色,精精儿只听见他喑哑的声音说道:“调五千弓箭手,五千精兵,在山下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他点头如捣蒜的答应着便跑向了主帅营帐,却见到他那一袭华贵的白裳留下一道孤单的剪影。 营帐后的燕羽,颤巍巍的走出來,铁摩勒,和她未來的嫂子在山上,哥哥很生气,她说过,他们原來便认识。 心底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胸腔,燕羽双腿不听使唤的奔出军营,牵了马便向铁佛寺奔去。 妩娘替歆玥换上刚刚制成的喜服,正红色的繁花织锦缎,长袖上绣着凤穿牡丹,腰间的罩着银红蝉翼纱,四角坠着金丝明珠结成的璎珞,一片璀璨,高贵华丽却不显珠光宝气的庸俗,手艺精湛,设计构思更是玲珑巧妙。 妩娘满意的看着换上喜服的歆玥,仿佛褪去了前日女孩家的嬉闹玩笑的稚气,她在她面前走着,欣赏自己的娇艳,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还未梳上新娘妆,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欲滴。 “妩娘,好看吗?”歆玥满心欢喜的问道。 “新夫人怎会不好看呢!”妩娘笑道。 歆玥红着脸低下了头,新夫人,这个她想了很久的位置,终于要实现了是吗? 两人正在梳妆的时候,门外闯进來一个僧人,妩娘连忙护在歆玥身前训斥道:“胆子愈发大了,这里也是你们能进來的!” 那僧人见势头不对,连连道歉,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施主,门外有一人找,公子曾吩咐,不得擅自放人进來,那人说是公子派來的,小僧不识,还请施主定夺。” 妩娘护着歆玥的手臂僵硬在那里,公子这个时候还会派人來吗? 歆玥握着妩娘的胳膊,甜甜笑道:“你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妩娘回握了歆玥的手,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僧人走了出去。 歆玥见她们走远,起身关上房门,放下门闩,回到桌边上研磨,抽出几张纸,急速的写了起來,时间紧促,她要在妩娘回來之前将这封信件写好了传递出去,不知能否保住铁摩勒一命。 她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将信封塞进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握住,刚刚打开房门,准备去看看寺庙的外围可有铁摩勒的影子,一只宽厚的手掌便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推进了房间,反脚便将门踢上。 歆玥正待反抗的时候,那人黢黑的脸颊呈现在他面前,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嘴上被蒙住快要喘不过气來了,她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下去。 “哇呀,你!”铁摩勒将手捂得更紧了,正准备询问手上这人可见过史姑娘,转脸便对上歆玥那双含着怒气的眸子,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史.....史姑娘!”他一眼扫过她身上的喜庆的礼服,有些不相信的说道:“你....真的是你吗?你怎么这副打扮!”他完全不顾自己手上越來越大的力道,犹自发着呆。 歆玥不客气咬了第二口,在他手心留心两排血红的压印,才咬的他松开手,抱着手掌在一边乱叫,这次换她眼明手快的捂住这个傻小子乱叫的嘴,她出声呵斥道:“小点声,傻小子!待会儿把人都叫來了!” 铁摩勒乖乖的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放开他了,歆玥才将手拿下,下一刻他便后悔了。 “史姑娘我是來救你的,快跟我走!”铁摩勒嘴上沒把门的大声叫出來,歆玥恨不得一头撞上身后那粗糙的墙面。 铁摩勒刚刚拽起歆玥的手,门外边响起了妩娘着急的声音:“夫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关着门?” 歆玥压下心头想要掐死铁摩勒的欲望,声音懒懒的说道:“那个,妩娘,我只是有些乏了,关上门小憩了一会儿。对了,刚才那是什么人來了?” 妩娘在门外笑道:“夫人还不快开门看看,是燕羽这小丫头迫不及待的赶來,要见见新嫂子呢!” 燕羽?! 铁摩勒抓着歆玥的手一顿,握着刀的手慢慢提起,下一刻便要破门而去,歆玥连忙拽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千万别轻举妄动,他这才消停一会儿,暂且听她的安排。 歆玥立刻堆了一脸笑,隔着门说道:“妩娘,你去看看可还有什么事情要筹备,让燕羽留下來陪我说说话好吗,反正现在时辰还早......” 妩娘秀美的蛾眉皱起,她在门外站了这半天,她非但沒有要开门的意思,而且...... “妩娘,你就让我进去和嫂子说说话吧!”燕羽看出她的疑惑,拉着她的胳膊撒娇的说着。 “这.....这不合规矩啊!”妩娘拍着燕羽的手为难道。 燕羽调皮的拉着妩娘的胳膊摇着:“这规矩都是人定的,照规矩來说,哥哥这几日都不能见嫂子,可她们还不是......” 妩娘笑骂着举起手就要去打燕羽,让她这小沒良心的敢去取笑她哥哥!“你啊,小心回头公子收拾你!去吧去吧!早点出來,千万别耽误了。” 燕羽撒娇的在妩娘身上蹭着,嘴上甜甜道:“知道您最好了,才舍不得让哥哥罚我呢!” 妩娘佯装捏了捏燕羽的鼻头,她看着长大的丫头,怎能让人不疼爱! 听到门外一人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歆玥敛了敛心神,将袖子里的信封塞入铁摩勒手中,郑重道:“铁摩勒,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现在时间仓促來不及说,该解释的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快先走,让燕羽带你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歆玥满心忧虑,现在她已经快掌控不了了,她根本不知道接下來会发生什么,铁摩勒若是出不去,她该如何...... “你在说什么史姑娘,不是你传信说你被困在这里,让我发兵來救吗?现在你.....”铁摩勒一头雾水的问道。 歆玥瞪大了眼睛看着铁摩勒,她让他发兵?司空凌竟然让他发兵铁佛寺!那么,他们的婚礼,便注定是一场幻影一场空...... 第八十三章 :梦中的婚礼 “听着铁摩勒,我不是什么史红梅!我是歆玥,我根本就沒有传信给你,那是有心人的在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知道吗?要是晚了,你就会有危险的!”歆玥焦灼道。她顾不得他的感受,她现在只能赶紧想办法,找出解决的办法,该怎么办...... “你既不是史姑娘,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救我,在长安揭发安禄山谋反,又助大军解围太原,如今却又要和王龙客成亲,你究竟是谁?到底想怎样?”铁摩勒拉着歆玥的手问道。 “嫂子,你在里面怎么样,快开门啊!”支走了妩娘,燕羽有些担心的在门外敲门。 歆玥再次握住铁摩勒的手,“铁摩勒,现在我只能说对不起,但我不能害了你,走出了这里,你再看信,你会明白一切,无论你原谅与否,我和燕羽都不会害你的。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那时,你便叫我歆玥。” 铁摩勒不知为何,仍旧傻傻的点了头,不用她说,他一直相信她不会伤害他,他一直认为史姑娘,不!是歆玥,是个善良的女子。可是,他终究不知,她为何冒充史姑娘...... 歆玥打开了门,将燕羽拉了进來,燕羽甫一进门便见到呆在她面前的铁摩勒,心下激动。却不知如何表达,两人相顾无言。 歆玥握着燕羽的手交待道:“燕羽,你们很久沒见面了,好好说说话,我去看看山下的情况,你哥哥肯定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燕羽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歆玥,点了点头,歆玥赶忙便出去了,还不忘替她们关上房门。 握住刀的手在发颤,喉咙管里不停的吞咽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铁摩勒不禁抬眼端详着面前的燕羽,不知何时她瘦成了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光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泉,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他,干净的毫无杂质。 燕羽在心里反复几次,开口只是一句:“好久不见。” 铁摩勒曾经想过无数次他在战场上遇到她的情形,他发誓他会亲手杀了她,为义父报仇,他无数次的怨恨她当初的欺骗,他痛恨她轻灵的笑容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挥散不去。他找过无数个能让自己恨她伤害她的理由,比如她欺骗他,可是歆玥一样的欺骗了他,他却沒有那么痛的不能呼吸的恨。 她的哥哥几次三番的伤害他,几乎要了他的命,可是每到最后,他都是在她的手里活了过來,他一时究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谢她...... 他空着的手摸上腰带,那条双飞燕的绣帕一直放在身上,为何舍不得离身,他冲动易怒的性格为何在她面前揉成一滩水,再也发作不起來。 久久伫立,他淡淡的回了一句:“确实好久不见。” 歆玥一路跑出來,寺院中本就不多的几个僧人全沒了踪影,那些红的鲜艳的绸缎还挂在屋檐房梁上,却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他到现在还沒有出现,想必是在山下做部署,想要抓住铁摩勒,一举击败铁摩勒的援兵部队,继而攻打太原城。 她的心好乱,乱的全是他的影子,他的痛怒,他的失望,他对她期望,他想要迎取的新娘,亲手毁了他们的婚礼,她梦中上演过无数次的婚礼...... 歆玥拎着裙摆跑到寺院门口,却不由得倒退一步,背靠着寺门。 山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丛林山间里隐藏着的弓箭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那抹白色凸显在士兵之中,明显的眨眼。 即使不是紧紧相拥,她仍然能看见,能想到,他那双如同打翻了的墨砚的双眸,浓浓的漾着什么,好似濯着抹水色,只有那痛怒的情绪是分明的。 站在王龙客身后的妩娘忍不住上前,“公子,让我上去劝劝夫人和小姐,说不定她们会......” “她们不会!”王龙客果决道。 从他见到寺门口出现的那一身鲜红,美的想要翩飞的彩蝶,他就知道,他再一次的面临抉择,她再一次给了他艰难的抉择,一步步的逼向他,让他完完全全的交出自己,放弃功利。 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将十多年的风霜凄苦化作过眼烟云,他做不到将父辈的遗命抛诸脑后! 妩娘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她担心公子,更担心小姐和新夫人,为何偏偏要跟公子作对,她们拼命保护的,是公子拼命要铲除的,何苦......! 妩娘不经王龙客同意,擅自走上上山的路,背后的弓箭手蓄势待发,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托上了一个小丫头,小孩子哭哭啼啼的拽住她不让她走,怕她这一去会有危险。 妩娘只得停下,将小女孩牵回王龙客身边,继续往回走。 四岁的女孩不依不饶的叫着娘亲,却被一声呵斥止住了哭泣:“昭灵!站在这里。” 被叫做昭灵的女孩转眼看向叫她的人,抽噎道:“公子哥哥,娘亲很危险是不是?” 王龙客难得露出的温柔的神色,蹲下身子,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干眼泪,柔声说道:“昭灵乖,你娘亲不会危险,她们都不会危险的。” 小昭灵哭红了的脸蛋怯生生的看着周围拿着长枪大刀的士兵,紧紧挨着王龙客,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昭灵相信公子哥哥,一定别让娘亲有危险。” 妩娘施展轻功,刚一落地便见到歆玥执剑拦在面前,燕羽小姐牵着一个男人被她护在身后,她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夫人,小姐。你们这又是何苦,你们如此做,可有想过公子的感受吗?被至亲的人背叛......” “妩娘,让我们送他走,他不能死在这里。”歆玥急切的打断她,她不能动摇,否则,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中途放弃,任由铁摩勒死在王龙客手下。 燕羽上前一步,握着歆玥的剑,为难道:“妩娘,你最疼燕羽了,求你放他走好不好?” “不可以!他和唐军一个都不能走!”妩娘说着已经出手,劈过就是一掌,直击歆玥的面门,逼她用手遮挡,准备趁势夺下她手中的剑,刀剑无眼,怎能不伤人。 歆玥左手推开身后的燕羽二人,横起一掌与妩娘对上,妩娘是王龙客府中训练的高手,歆玥身体一直抱恙,使出全力也只能与她平手,两人各自收掌,妩娘一掌便探出歆玥内息空虚,承受不住,硬生生的受了她一掌。 歆玥体内猛然被撞进一股内力,心脏似乎被挤压了一般,倒退几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强忍在口中,未曾露出一丝痛色,反手一拉铁摩勒,让他们先走。 “走也无用,山下有公子的一万精兵,你们逃不了了。”妩娘急忙越过歆玥,朝着燕羽大声吼道。 铁摩勒心叫不好,他带來的几千人岂非羊入虎口?他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支竹筒,手下一拉,筒中信箭便冲上云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要所有人撤退,万不能落入王龙客手中。 妩娘见信箭出鞘,徒手便向铁摩勒攻去,却觉得身上的力气瞬间消逝,身体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她感觉后背上有一处筋骨遭到重击,牵的她全身动弹不得。歆玥擦着嘴角的血迹,走到她身前,歉疚地说:“妩娘,对不起!” 妩娘的鬓角留下汗滴,她使劲的朝她摇头,示意她别这么做,歆玥不予理会,恨恨的背过身,对燕羽说道:“燕羽,你过來。” 燕羽见她打了妩娘的穴道,毫无防备的走近歆玥,正准备开口,颈上被歆玥伸手拂过,她立时便僵在了那里,她张口欲说,却发不出声音。 歆玥拂了她的穴道,让她在这里等哥哥來,她要自己一个人去送铁摩勒走! 她要一个人承受哥哥的怒气,她不拖累她!可是,她是喜欢铁摩勒的,她不能让嫂子一个人陷入那样的危险,若是哥哥一下狠心,那歆玥便会...... 成为那万千箭矢下的尸体,哥哥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的权利,他的义务,哥哥不会...... 歆玥胸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她依旧强忍着,玉白的贝齿死死的咬住嘴唇,与唇上的液体融合在一起。 铁摩勒难受的看着被点住的燕羽和虚弱的歆玥,上前扶住她的身躯,歆玥却先他一步开口:“傻小子,别妄想一个人能走的下山,外面的弓箭手早已是箭在弦上,这个时候,只有我能带你离开。” 铁摩勒好气又好笑,这位爱逞强的姑娘这种时候还能如此镇静,真不愧是为数不多的让他敬佩的姑娘。 歆玥看了眼动弹不得的燕羽和妩娘,洒下一地热泪,拽着铁摩勒直奔寺门。铁摩勒龟速的挪着步子,想偏头一望,却怕对上那双水润的眸子,就再也遗忘不了,终是沒再回头,与歆玥一起走了出去。 王龙客望着寺门口那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眸中的戾气更甚,他身边瑟缩着的小昭灵不禁抓紧了袖口,放开了自己拽着的王龙客的袖子。 第八十四章 :他已兵败,别走 身后莫名的落下一抹濯色,王龙客转身,一具银面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晃眼,他却毫不避讳的对上那双眸子,坚定毅然。 “李光弼与城外的唐军联合出兵,史将军已经与他们交战,腹背受敌......”沐辰盯着王龙客的眼睛,低低的说着。 “什么?”王龙客抓住沐辰的领口大声吼道。 沐辰冷冽的笑着,嘴角弯起讥诮的弧度,“被感情冲昏头脑了?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计都看不出來?你调走一万精兵,唐军两面出击,史将军腹背受敌,自然抵挡不住,你此刻调兵回防,就是去给他们收尸的!” 王龙客握紧的手放松了下來,乌黑如墨的长发在山风中飒飒飘扬,凌厉的眼神里沒有往日的霸道,只剩下满眼苍凉,他笑道:“这一句,似乎输给他了。” 沐辰银面下的脸庞黯然失色,他的心却疼痛无比,他的第一次失败给了歆玥,他输给的不是司空凌,而是歆玥! 精精儿顶着风走到王龙客面前,拼着一口气问道:“公....公子,我们现在......?” “撤兵回援史将军。”王龙客惨笑着说道。 沐辰闻言大惊,一把按上王龙客的肩头,“你现在去还有什么用,不过半个时辰史思明便会兵败如山倒,你手里这一万精兵,不过是以卵击石!还是你想要放他们走?你疯了吗!” 王龙客大声说道:“这里我是统帅,回到洛阳,再发号施令吧!”他就着沐辰握住他的手,俯首到他肩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沐统领。” 沐辰的双肩剧烈的颤抖着,他听到了什么?他叫他沐统领......他誓死要保护的龙客哥哥便是这样看他的?那一声沐统领已经出卖了他,他认为他背叛了他,他在伤害他吗?不是!他是在保护他,只要放弃歆玥,他可以拥有很多,功名?权利?唾手可得,他可以潇洒肆意的过他的日子,而不是沒日沒夜的担心自己的周围会有哪些敌人,谁都不能撼动他的...... 王龙客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他低头一看,小女孩正抱着他的大腿瑟瑟发抖,一手指着山上,呜呜咽咽:“公子哥哥,娘亲,娘亲......” 王龙客心下焦躁,又进退不得,他既然已发令撤兵,就不能再回去见她,他拉起小昭灵的手,沉声说道:“娘亲沒事,让沐辰哥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昭灵的小身子莫名的颤抖着,她喜欢公子哥哥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可是,他说的沐辰哥哥,她好害怕,小小的孩子分不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只见到那副银面下深邃无比,透发着森森寒气的眸子,便瑟缩在王龙客怀里小声说道:“公子哥哥,他不是好人!” 沐辰一把抓过王龙客怀里的小丫头,他刚才听到了她说的话,可笑他竟然跟一个小孩子置气,王龙客淡睨了他一眼,便跟着下了山去,那毅然决然的身影,不曾有一丝的留恋,一次的回头,仿佛任何事物都在他身后留下,不带走一片云彩...... 昭灵被人抱在怀里一步步走上山去,这个人身上好冷,沒有公子哥哥身上的温暖,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想哭却不敢哭出声,她害怕这个人的眼神,害怕他万一一生气就将她从这山上扔下去,她好想娘亲,她双手捂住眼睛,只听见山间迷乱的风声,灌入耳中。 感觉到身体被放了下來,昭灵撇开手指缝看着周围,入目的是娘亲温柔的笑靥,她欢快的扑了进去,甜甜的叫着,心里默念着,公子哥哥真厉害,娘亲真的沒事。 沐辰解开了燕羽和妩娘的束缚转身便走,沒给人留下一点念想,燕羽一眼便认出了自小玩大的伙伴,想追上去却又发现眼下的时宜,实在找不出什么能说的话,脚步顿下,停在妩娘身前。 燕羽抚摸着小昭灵哭红的小脸,一脸悲戚的看着妩娘,妩娘惨笑着朝她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她们能够挽回的了,现在,公子的心里,该如何决断? 铁摩勒扶着歆玥下山之时已觉得奇怪,山下不是说有一万精兵,为何一人的影子都沒有见到,他们刚才从山上,已经见到狼烟,两军交战,难道是夏姑娘沒有等他,擅自出兵了?他们的兵力不足以与史思明抗衡啊,除非她联合了李将军城内的兵力? 趁王龙客调走精兵之时,夏姑娘一举出击,好计谋!可是,这似乎不像是她能够想得到,难道另有人相助? 歆玥送他到山下,便松开了手,虚弱的身子滴下层层冷汗,小声说道:“这里既沒有精兵,你便不会有危险了,赶快回营,你是主将,不能有任何差错。” 铁摩勒满腹的疑惑更甚,若她真是王龙客的人,怎会如此忧心他的安危?她跟燕羽不一样,她想的更多的是战事,是让唐军得胜的战事,而不是...... “我该叫你歆玥对吗?我实在不懂,你这么多的目的......”铁摩勒将自己的疑惑问出。 歆玥脸色苍白的笑着,扶着身旁的一棵树借力,出声道:“我只是希望这些民不聊生的战争早日结束,满足了那些上位者的虚荣,却不知给多少人带來了灾难。可是,我沒有办法阻止他,也不能阻止他,只能这样的伤害他了......” 他?是王龙客吗?那个多少次都想杀了他的人?是她要嫁的人,是她最爱的人? 他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即使是现在,他仍然敬重他面前的姑娘,虽不是史大侠的女儿,却有着博大的胸襟,那种奇妙的感觉,竟让他不再气恼她的欺骗,若是换做一年以前的初遇,他恐怕早已挥刀相向。 歆玥一掌拍上铁摩勒的肩膀,“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铁摩勒被她打的回神,却不由得担心她的伤势,“你一个人带着伤,要去哪里,回王龙客身边吗?” 歆玥无奈的摇了摇头,推搡着他赶他走,“别管我了,你现在是将领,战场上的机不可失你都不明白,郭子仪倒是怎么能放心你的?还不如那攻城的夏凌霜了?” 铁摩勒气的脸涨红,他的确是优柔寡断了一些,他毅然转身,却回头朝她一笑,“歆玥姑娘,若是下次相见,还是换个称呼吧!” 歆玥看着他深蓝色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流着泪笑骂道:“傻小子......”傻到被她欺骗利用仍是这般真诚待人。 歆玥捂着胸口,一步步的朝军营走去,恐怕那里早已厮杀一片,她遥望身后,冷冷一笑,继续向前走着。 树上跃下一道白影,落在她身前,让人眼前一亮,偏偏贵公子的模样,落在歆玥眼里,却十分的刺眼,她的眼里,只有那一人能够将白衣华裳穿出与众不同的意味,这人,绝不是眼前的人。 歆玥浅浅淡淡的开口,“终于现身了。” 司空凌走近她,想一把揽她入怀,抚摸她柔软的长发,抱紧她充满馨香的身躯,却被她身上的那一袭大红摄住,他厌恶她身上的喜服,他见过这是第二次了,每一次她穿上喜服,都是要做别人的新娘,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想剥去她身上碍眼的衣裳,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好看吗,凌?这是他亲自命人做的?穿在我身上这么的合身,甚至不必量身,他就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合我的身子。” 司空凌额头的青筋蹦起,她在告诉他,她爱王龙客,她们爱过,做过最亲密的事情,王龙客清楚的知道她身上的每一处,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人......她,早已是王龙客的人。 司空凌理了理自己的心,嘴上却说道:“沒关系,那只是过去,以后,我也可以这样为你裁衣。” 歆玥冷冷一笑,嘴角渗出血丝,令她觉得无比的苦涩,她心底涌起一丝害怕和愧疚,这是凌吗?这是从小便护着她,整日持着一张冰山面瘫脸的司空凌吗? 她再次看向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他,面前的是张沒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得难以捉摸。乌黑如墨的长发不再飘扬,用一定银冠高高竖起,一支羊脂白玉簪稳稳的固定住,雍容华贵,更显男子气魄。 他不再是凌,不再是那个一身黑色长袍裹身,持着宝刀在她身后披荆斩棘的她的亲人,她最相信的知己,她看不透他是什么人,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现在,究竟是谁...... 深深的无助和惧怕让她一把推开这个人,她倒退着想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强硬的抱进怀里,他迷乱的气息和强硬的男性躯体让她的反抗显得那么无力。 他附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了她白皙的颈脖上,说道:“他已经兵败了,歆玥,你回去沒有意义了,别走,留在我身边!” 第八十五章 :若你来世,生为女子 别走,留在我身边。 几近祈求的语气,他在求她,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她的面前是这样的低声下气,换做寻常女子早已乐的找不着北了吧。可偏偏是她,是心里满满填着另一个人的她。 她多么可恨自己现在的软弱,无法推开他的软弱,她不怕趾高气扬的他,不怕恶言相向的他,不怕淡漠嗜杀的他,却独独怕了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他,双手盘桓在他身后,仍是无力的垂下,任他抱着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让她休息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她需要足够的体力去找他,可是,她现在好累,累的一步都走不动...... 王龙客披着一身的烟尘,倚靠着一颗粗大的树木,隔着一丛树林,眼前男女相拥的场景尽数落入眼中,她也可以这样依偎在别人的怀中吗?他似乎真沒有想到....... 身后之人悄悄走近,沐辰按住他肩头,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你现在相信,这便是你要娶的妻子吗?柔柔弱弱的倚靠在别人的怀中,害你兵败的人怀中,甚至和他一起策划了一场胜券在握的败仗给你!” 王龙客自嘲一笑,漠漠的眼光中藏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凄凉,他开口道:“阿辰,这一场胜券在握的败仗,想必你出力不少。” 沐辰英俊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却听他继续说道:“司空凌怎会知道利用我和夏凌霜的关系?我们围困了太原城是谁去替她联系上李光弼?自然不会是司空凌亲自去做,数次利用铁摩勒那傻小子和歆玥曾经用过的‘史红梅’的身份?” “阿辰,你想的太周全,周全到让人看到你是怎样伤害她的,让人厌恶,你知道吗?!”王龙客浓黑的双眸紧紧锁住他,让他急促的呼吸不能自抑。 沐辰挑起眉峰,叫道:“厌恶?难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吗?你看看现在的你,兵败太原,史思明带残军西逃,你手上的精兵纹丝不动,等着被安禄山收回洛阳?!然后治你罔顾军纪之罪?” 王龙客狠狠的偏过头,沐辰却紧追了上來,“安禄山早对你起疑,他的儿子平白无故的死在长安?康王妃的尸首带着莫名的毒药?还有那瓶装着郡主骨灰的青玉琉璃釉到哪里去了?你身边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女人,你以为是带着面纱就能保住她的吗?一个蠢到擅闯主帐的女人,她的死期还会远吗?” 沐辰丝毫不放松,一字一句对他紧追猛打,打破他心里的一道道防线,“你在军中的地位,多少人愤恨嫉妒,恐怕明日安禄山的桌案上就会堆满了参奏你的折子!” 王龙客反唇相讥,“所以现在是我放弃她的最好时机?既能保住她的性命,也能成全了司空凌是不是?” 沐辰无言以对,他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他为何还是执迷不悟,他的龙客哥哥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沉溺在情欲中无法自拔的人? 王龙客转头看向那倏尔分开的两道身影,双眸紧紧锁着,沐辰听到从他身后传來的飘渺的声音:“要我放弃她,决不可能!” 沐辰握刀的手一顿,眼神里散发着愤恨的可怕的光芒,他恨不能一刀结束了那女子的性命,她误了他的情,连他的前途一切都要付出了吗?这是她所谓的‘爱’,多么自私的爱,多么卑劣的爱,要用他此生的壮志去做交换。 “你保不住她的!”沐辰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愤愤而去。 王龙客闭上双眼,背对着那双影子,悄然离去。 歆玥推开司空凌的桎梏,拖着身子向不远处的硝烟去,这次司空凌沒有拦着她,而是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即将要倒下的时候,便伸手扶住她,让人觉得那么的贴心,温暖。天色从隽蓝的清晨,到烈阳的金耀,直到天际的光泽慢慢暗淡下去,归为寂静。 她被他一路扶持着,他被她一路推开,两人到了曾经的宿营地。歆玥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忍不住的攥紧了衣裙。 黄土染血,旌旗仰倒,她曾经躺过的榻,他曾经睡在她身上说过轻言软语,都不复存在,是剩下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偶尔有几个侥幸逃脱的士兵在争抢剩下的能够用的东西,危险的眼神向她递來,也都因她身后的站着的司空凌远而避之,跑的沒影儿。 他陪着她站了一天到了第二日,清晨温柔的光晕洒在他们二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歆玥仍旧是那个姿势,她寻找到了他住过的营帐的位置,一动不动的在这里伫立了一个晚上,任凭司空凌费劲唇舌,她沒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深知,沉默是震耳欲聋的拒绝。 他在她耳边轻诉的回忆,他们的契机,他们的情谊,都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眼神总在周围他不可触及的地方,甚至偶尔会眺望远方,仿佛在等待什么归來,她一直在等,等的很辛苦。 这些都够了,他受够了!即使他这样的在她身边陪着她,都不能换來她的一个眼神,一点注意!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不相信我,但是你看到了!他败了,此刻恐怕早已被召回洛阳,安禄山不会轻饶了他的!他如何能保护你?!你还不明白吗!”司空凌按捺不住的怒吼,他再能够伪装的面具,在她面前仍是撕扯得一片零落。 “还是,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在这里等他?他会回來带你走?!”司空凌邪肆一笑,嘴角上扬。 歆玥仍是雕像般的立在原处,他的怒吼,他的轻言,都化作这滚滚尘世中的一缕白烟,冉冉升起,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司空凌蹒跚着走到她视线齐集的地方,惨笑一句:“即使我说的都不重要,可是你能忘记吗?你的父母死在安庆宗手下,安禄山处心积虑的疼爱不过是一场陷害,你几乎死在那里,你忘记了吗?你不知道吗?!那么浓烈的仇恨,你感受不到吗?” 歆玥终于投给了他一个眼神,她想挪动一下僵硬的身躯,却可笑的发现,身体僵硬连她自己都动的吃力,每一次使劲抖像是牵动了全身的筋脉,不住的拉扯着她。 站在不远处的一袭白衣在女子有了一些反应后移动了一下保持了许久的姿势,他捶了捶麻痹的胳膊,可笑的低叹,他居然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她会离开,又是如此的期望,她一直在这里等他。纷飞的白色营帐掩盖了他俊美无匹的模样,他就在那两人的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歆玥终于对上他的眼神,他黑白分明的眼眶中流转着腾腾的杀气,他好恨,在她面前表露无遗,他再无隐藏。她轻轻开口:“凌,若你來世,生为女子。” 司空凌蓦地一抬头,以为她终于愿意同他说话,愿意...... 愿他來世,生为女子? 像她一样的女子,柔弱的放弃仇恨,只要有一个依靠就满足了?得个几年宠爱,便怀着那记忆过完以后的人生? 愚蠢!他心里暗骂,他原以为他的歆玥跟他一样,即使在王龙客身边,也不会忘记了他们父母亲的仇恨,也不会忘记了仇人酣睡枕畔。 可是他错的离谱,她早便忘记了仇恨,可耻的将自己的身心奉给了仇人身边的人,等待着被蹂躏的一塌糊涂。 他开始厌恶,厌恶这样一个沒有狠心,优柔寡断的女子,她飞虎山的身影,她长安城内的狠决,难道都不是她吗? 司空凌愤然离去,这样的歆玥,这样软弱的歆玥,不是他爱的,不是他要的,他会让她亲眼看到,他是如何为他们的父母报仇的!那时,她便会看到自己比王龙客强大,足够强大,能够保护亲人,能够保护她,而她只有成为那样强大的人,才能与他比肩。 歆玥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嘴里默默呢喃道:“凌,若你來世,生为女子。那样你一定会懂得,女子的心其实很小,会被亲情、友情、爱情......很多东西填满,而一旦找到可以依托的东西,便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仇恨了。” 她心中有些释然,面上也微微绽开笑容,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等待,等待他一回头,便能看到穿着嫁衣的她,在这里等他。 天边的一抹霞光染红苍穹。 歆玥的脸色变为止不住的苍白,汗珠无声滚落,她的眼睛开始模糊,残存的意志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会回來,他知道她在这里等他..... 身体跌落的那一刻,她眼角泛出了酸楚,她尽力了,她忍着浑身僵硬的痛,微弱的内息,站在这里两天两夜,她鲜红的衣裙上沾着黄土泥沙,弄脏了吗? 那么微弱的力气,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挪动,一点点的坐起來,她单薄又倔强的小身影落在他的眼中,像是使尽全力要挣脱桎梏的生命。 他迈出步子,一步步走去,在她的幽咽声中,一支强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肢。 第八十七章 :你该睡哥哥房里 歆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软软的躺在他身上,任由他肆虐,她的头越來越沉重,眼中的他的面容越來越模糊,她身上好痛,又好累,她看到他赌气离开的身影,却又那么真实的感觉到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在她体内进出,耳边他粗哑的声音渐渐被嘈杂取代,她分不清,看不清...... 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一片黑暗的影子,她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最后一丝感受是他灼热的吻落在身上,那么轻柔,让人迷醉...... “歆玥....歆玥!醒醒,歆玥!”王龙客抚上她滚烫的额头,脸颊上不知身体发热还是情动涌起的红晕仍在,她的身躯却僵硬了下來,他着急的叫着她,她却迟迟沒有醒过來。 他狠狠的低吼一声,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晕了! 他起身下床,穿起自己的衣服,着急的替她裹上被子,出门便唤了守在附近的人。 歆玥微微掀开眼帘,鼻间隐隐有暗香浮动,入目的是一张稚嫩的小脸蛋儿,正双手捧着那水润的脸颊一脸好奇的望着她,看见她睁开眼像是得了糖果一样的高兴,立刻转身大叫道:“娘!娘!公子哥哥真厉害,这个姐姐真的醒了!” 歆玥听着小女孩不着边际的话,脑子里更迷糊了,她醒了,跟公子厉害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她脸上立刻飘上了两朵红云,他还真的挺厉害,她都不知道后來怎么了。 歆玥试着想要撑着身子坐起來,却发现身上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沒有,刚一抬胳膊,身子就滑下去,马上要摔倒了,一双细嫩的手却及时的扶住了她,将她放回原來的位置。 “夫人别着急,此刻您身子比较虚弱,还是多休息为好。”入耳的是妩娘轻软的话语,她靠着后背厚厚的软垫,才看清自己是处在马车之内,马车一路颠簸,才会把她颠醒了。 歆玥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小巧的双手立刻就端了一杯清水在自己面前,她颇有些迟钝的说了句:“谢....谢谢。” 那小丫头脸上笑开了花,开心的说道:“姐姐别客气啊,你是公子哥哥的妻子,昭灵服侍你是应该的啊!” 歆玥一听到‘妻子’二字,脸色忽然黯淡下來,他们的婚礼被她亲手毁掉了不是吗? 妩娘察言观色的功夫练的极好,一看歆玥便知她心思,一拍小丫头的脑袋嗔笑道:“昭灵,还不快去告诉你公子哥哥,他的夫人醒了,叫他过來看看身体上可还有什么妨碍,别不知轻重的,又给耽误了。” 妩娘捂着潋滟的红唇笑着,眉眼间的风韵真真是令人艳羡,她想起來前天天还未亮,公子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來敲她的门,让她去照顾歆玥,她看了便觉得好笑,原來他们无所不能的公子也有这般着急忙慌的时候,还是和夫人的圆房之时,莫不说,是公子太勇猛,新夫人承受不住而晕了过去,这事要是放在老宅,不知得被传颂多少日子。 歆玥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又羞又气,她那天什么都不知道,一阵疼直叫她疼的晕了的过去,现在五脏还不舒服呢,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不懂得爱惜身体,又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难不成还怪王龙客对她不够温柔吗? 歆玥半躺在马车的左侧,右侧上放的是常用的茶杯之类的物品,还有一个德宣炉,正袅袅娜娜的燃着香,这香气似乎十分熟悉,歆玥脑子转了两转,里面模模糊糊映着一副画面,也是在马车里,她昏昏欲睡的,有人在她身旁侍弄着香,那鎏金车鸾十分豪华,那人衣着华丽,笑靥如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人是...... 阿凝!是她的好姐妹香凝! 妩娘见歆玥的眼神直直的盯在香炉上,眼睛外面已经红了一圈了,她急忙打断她的思绪:“这是果香,公子说您现在需要静养,别的檀香什么的,都是人工制成的,不及花香果香自然清爽,专门为您点的。公子都为您想的妥妥当当的,哪怕是一点儿,也舍不得亏待了的。” 歆玥自嘲的笑了笑,确实是想的很妥当,连阿凝都是他的人吗?那么她是有多无知,她以为阿凝是安庆宗的人,以为她被司空凌胁迫,沒想到,她最爱的人,才是她的主子不是吗?连自己身边的人是谁的都不知道,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加愚蠢了吧! 歆玥眼中有泪留下,妩娘掏出手帕替她拭去,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为公子的用心感动了?” 歆玥扯了扯嘴角,嘶哑着嗓子说道:“是挺感动的!” “是吗?我怎么沒觉着你感动了?!”一道声线横插进她与妩娘的谈话,朗朗俊挺的身形移动了进來,歆玥见他身上穿着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倒是眼前一亮。 “你.....”歆玥正开口想问,却被他准确的抓去了右手,搭着她的筋脉,他闭眼沉思,替人看病时候的样子更显超尘脱俗,更像一个俊俏的江湖医师,她不禁笑出了声。 江湖医师睁开眼便看到一脸痴呆的望着她的女花痴病人,面露不悦的下了诊断:“烧退了,休息几日,路上条件有限,回去了再好好调养。” 说完便起身要下车,肩头却被女病人眼明手快的抓住,她在身后叫道:“喂,大夫,你这也太草率了吧,我才刚醒,你好歹陪我一会儿问问病症和恢复情况啊,不然怎么后续治疗?” 王龙客轻哼一声,拍掉她的爪子,径直下了车。妩娘看着像孩子一样闹脾气的公子不禁捧腹大笑,歆玥在一旁小声的怨念:“什么嘛?又不是我的错,不过是体力不支了嘛!大不了下次养好身体再还你!” 妩娘心里漾开层层暖意,她从未见过这般可爱的夫人和这样会孩子气的公子,看來公子的选择是对的,再多的功名利禄哪及佳人在怀,笑颜常开。 歆玥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会儿,同妩娘说话,时不时的撩开帘子看看在前方的马上,那俊挺的背影,如痴如醉,那人怀里的小丫头欢快的雀跃,两只小手臂不停在空中挥舞,好几次都偏离了马身却被王龙客牢牢护在怀里。 歆玥无趣的瘪了瘪嘴,她也想像小昭灵一样,被他护在怀里,在马上乱蹦乱跳着,不用担心会摔下去,因为身后总有一个人保护着你。 “妩娘,你看小昭灵多开心。”歆玥不禁开口低低说道。 妩娘抿唇一笑,顺着她撩开的帘子看过去,调笑道:“原來夫人是在跟我家小灵儿吃醋呢!” 歆玥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跟一个小丫头吃醋,她还真是迟钝到沒事干了。 妩娘佯装可惜的说着:“公子这年纪,搁在别人家小少爷都该满地跑了,可是啊,公子耽误到现在。” 歆玥随口接道:“是啊,他若是早几年成亲,儿子都能和小灵儿定个娃娃亲了。” 妩娘激动的拉起歆玥的手,认真的说道:“夫人此话当真吗?那我家昭灵就和小少爷定下这亲事了!” 什么?和小少爷定亲?哪里來的小少爷啊! 马车一停,妩娘便下了车,丢她一个人在车上,她动了动身子好像恢复了些力气,便扒拉着准备下车,却看到妩娘走到抱着小昭灵的王龙客身边,跟他耳语几句,王龙客凌厉的眼神立时朝她杀了过來,她心虚的低下头,一看脚下踏空,一下子变跌了下去,手肘蹭在台阶上,她抬起胳膊小声叫着:“好痛!!” 王龙客怔怔的立在那里看她从马车上也能摔下來,脸色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真不想理她!他笑嘻嘻的逗了逗怀里的孩子,便抱着小昭灵进了客栈。 歆玥委委屈屈的抱着胳膊愣在原地,他宁愿抱着孩子走都不愿意过來扶她一把,气死人了!到底谁是他老婆!谁跟他睡过啊! 燕羽上前扶过歆玥,拉开她的衣袖替她看了看刚才摔到的地方,叫了起來:“呀,嫂子!都流血了呢!赶快进去处理一下伤口!”说罢便扶着她赶在王龙客身后进了去。 歆玥对燕羽的那声‘嫂子’十分受用,妩娘她们叫她夫人,她总是觉得怪怪的,倒不如燕羽这声发自内心的称呼來的舒心,她那晚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他,那么,她也该把自己当作他的女人,他的家人了吧。 歆玥看着王龙客一路上一直抱着小昭灵,比她更加宝贝,算了,歆玥就只当是他抱着儿媳妇好了。 一想到刚才自己嘴贱同妩娘说什么定娃亲的事她就懊恼,她就这么把她未來的儿子给卖了,要是将來儿子怪她可怎么办? 算了算了,现在儿子他父亲都不理她了,她何必操那么远的心。 “嫂子,哥哥的房间在那边呢!”歆玥呆呆的上了楼梯,便撞见一脸疑惑的燕羽,她指着三米之外的一个房间说道:“嫂子你现在该睡哥哥房里啦!快去快去!” 第八十八章 :害羞?晚了 还怔怔在原地的歆玥一下子便被好心肠的燕羽推到了她哥哥的房门口,门里,王龙客正抱着小昭灵坐在桌子前面吃点心,时不时的还问问昭灵好不好吃,小昭灵拿着点头就要往王龙客嘴里喂,他却条件反射似的躲开,小昭灵笑得红彤彤的脸颊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她望了望门口,举着沾满糕点粒的小胳膊向歆玥挥手:“夫人姐姐,夫人姐姐,快來吃,好好吃的点心哦!公子哥哥给昭灵买的哦!” 歆玥嘴角一抽,摸了摸肚子,看着昭灵吃的这么开心,她也饿了。 王龙客把昭灵放了下來,她一下子就跑到歆玥身边去拉她的手,不小心触上她刚擦破皮的地方,歆玥疼的倒抽一口气,王龙客的眼神递了过來,燕羽善解人意的抱起小昭灵准备出房门,昭灵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那桌子上剩下的半包水晶芙蓉糕,舔了舔嘴巴,想着还是留给夫人姐姐吧。 燕羽准备抱着昭灵到自己的房间与她玩笑一会儿,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昭灵黏糊糊的小手却戳了戳燕羽的脸蛋,燕羽逗逗她,“小可爱,干嘛要瘪着小嘴儿?” 昭灵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伏在燕羽的耳边说了句:“燕羽姐姐,芙蓉糕好好吃......” 燕羽抱着她转了个圈调笑道:“好!好吃姐姐再给你买去!” 昭灵愉快的点点头,两道雀跃的身影奔向了门外徜徉的街道。 房间里低气压的两个人一站一坐,气氛诡异的紧。歆玥想着这事总算是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于是关上房门,准备先找点药擦擦胳膊,再去跟公子认错。刚刚转过身对着房门,一只手臂就被人向后拽了过去,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反脚踢上。 她被王龙客大力的拽回身边坐下,他恶狠狠地说:“你还能不能再笨一点,最好出门就摔个四脚朝天!” 歆玥沒心沒肺的笑着:“我才不要!摔疼了我不要紧,心疼坏了有的人怎么办?” “谁那么倒霉要心疼一个沒心沒肺的人,还要在床上的时候心疼!” 王龙客如是说,嘴上虽是怒气未消,手下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将药膏倒在她纤细的胳膊上,一点点的涂抹均匀,时不时在吹一吹,用心的到极致,生怕弄疼了她。(.无弹窗广告) 歆玥低头看着他认真的为她擦药的模样,细而长的睫羽轻轻颤动,遮住了眼下心疼的神色,她撑起另一只沒受伤的手,低低的说道:“其实也沒那么疼。”这样你就不会这么心疼了吧。 王龙客轻哼一声,就已经甩开她刚刚上好药的手臂,走到桌子前面倒茶喝,歆玥抿着嘴偷笑,在背后紧紧跟上,看到牛皮纸包着的半包芙蓉糕,咂了咂嘴,伸手就捻起半块喂进嘴里,边吃还边口齿不清地说着:“真好吃欸!” 她大着胆子拿起另一块递到王龙客嘴边嬉皮笑脸道:“公子尝一尝吧?很好吃的!” 王龙客睨了她一眼,拨动着杯中的茶叶,继续不理她,歆玥讪讪的收回手才想起,公子不吃甜的!这芙蓉糕刚好是甜到心坎里去的东西。 不行!不能挑食,歆玥决定要让他试着去吃甜食,这样人才不会那么苦,就像上次在军营里,她用蜂蜜茶整他一样,不照样喂到他嘴里去了吗? 歆玥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慢慢接受着吃,好歹自己都这样跟着他了,他的饮食习惯还是要管管的!她佯装无事的坐在他身旁,闪着大眼睛问道:“公子真的不吃啊?很甜很好吃的!” 王龙客墨色的瞳眸瞥了她一眼,眼神里说明:“公子我就是不吃!” “哦,那我只好自己吃了!”歆玥意兴阑珊的吞咽着手里的小块糕点,眼睛却偷瞄着他喝茶的动作,茶杯放下的一瞬间,她饿狼一般的扑了上去。(.好看的小说) 王龙客伸手揽住跌在怀里的人,她含着满嘴的水晶芙蓉糕,贴上了他的嘴唇,笨拙的想把自己的口水推给他,他嫌恶的看了她一眼,懊恼着自己都亲过她这么多回了,她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吻的这么差! 歆玥含在嘴里的芙蓉糕堵在唇边,他若吃下去才能亲到自己,她紧紧的贴合着他,他要是不吃,自己就松开,他想吃也吃不到了。 王龙客眼角一扬,手掌按住她的长发将她口里塞着的糕点一口吞下,在喉咙里哽咽下去,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吮吸着那香甜的唇舌。 歆玥的主动被化为被动,身子懒洋洋的放松下來,本着‘有你抱,不会掉’的精神,闭上眼睛享受起來。 窗口敞开的一瞬,一室旖旎漏出,那一双凤眸中充斥着嫉恨,里面交缠的身影是那么的甜蜜,他从沒有见过,他曾经在女人身上得到过那样开心的神情,是直达心底的快乐,沒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他只能默默的退出,那样的笑容,是他给不了的,给不了他的龙客哥哥。 歆玥红肿着嘴唇从他怀里爬起來,还不忘调戏他,“下次还这么让你吃甜食!” 王龙客浅笑,“你若是乐意,我奉陪。”歆玥直接跨坐到他腿上,认真的看着他,“公子不生气了吧,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生病了!” 王龙客捏起她的下颌,“那你准备怎么办?” 歆玥败下阵來,她就是受不了他这副样子,认输吧认输吧!她勉强对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下次还你就是了!” “下次......那就现在吧。” 歆玥听他沒头沒脑的说了一句,身体就被人横抱起來,她走过门旁边的时候明显的看到几条移动的人影,王龙客一个眼神递过來,门外立刻有人上了锁,一下子安静了下來。 她攥着他的衣领,默默的低着头,本來想要问一下,‘公子你确定吗?现在可是大白天’,可是看到自己的衣服刷刷的掉了下來,她就知道不用问了。 半躺在床上,细嫩的双臂挂在他的颈脖上,她被他缓缓放下,她总舍不得闭上眼,看着他嘴角不经意的上扬,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与自己咫尺之遥,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幸福是來之不易的。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她情不自禁地贴上他精实的胸膛,小心翼翼的吻上那真实的触感,引得身上之人的一阵悸动,身体被困在他与床板之间,王龙客深深的吻下,大掌抚摸着她身体的每一处,仿佛那是属于自己的,不容侵犯的,却是那么温柔的占有。 歆玥紧闭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发现在这个时候,她的声音总会变得额外的不正常,娇柔妩媚完全像是另一个她。小腹越來越热,身上的吻越演愈烈,她不敢催促着他快些,双腿不停的在他身侧來回磨蹭,最后甚至大胆的缠上他的腰。 他邪魅一笑,咬着她的耳垂,“看來还是你比较急!” 歆玥脑子里早已沒有了意识,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便觉得身下有一处火热,她來不及反应,他便已经将自己送入她身体里,热液顺着腿根处流淌,沾湿了身下的被褥。 歆玥坚持着不闭上眼睛,尽管眼前的景象模糊,她总是舍不得,舍不得不看他,这样的他,今后只有她一人能看。 王龙客掀开被子,看了眼在床上累的出汗的歆玥,走向了已经准备好的水盆,歆玥精疲力尽的撑起身子,看着某公子完**露的身体,脸上一阵烧红,却移不开双眼,沒有衣裳包裹的累赘,他完美的身材真令人艳羡,宽肩窄腰,皮肤白皙的如女子一般,偾张的肌理却丝毫不显羸弱。 歆玥正被他身体的全貌吸引的移不开眼,连他走近了都沒发现,王龙客瞟了眼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人,问了句:“好看吗?” 歆玥脱口而出的一句:“当然好看啊!比我都好看!” 王龙客捏着她脸上的软肉大笑,他确实比她好看多了,他目光透过挡在胸前的手臂,一直落在她的腿间,思忖着回去一定要给她多补补身体,看起來比昭灵那丫头都要瘦弱几分。 他应了某人的心思,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为了供她多欣赏一下,他穿好衣服回头对上她闪烁的眼神,拧了热毛巾,直接往她身上探去,她不由得往床里面一缩,抱着被子说道:“我.....我自己來。” 他嗤笑一声,“这时候才害羞,会不会晚了点。” 歆玥自知说不过他,索性扔开被子躺下,雄赳赳气昂昂的说了句:“好好伺候!” 王龙客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明日便会到洛阳了,还是回家再教训她! 歆玥就这么赤身裸体的躺着任由公子帮她擦身,她都不敢睁开眼去瞧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反正他刚吃饱了,这会儿就让他服侍一下吧,自己趴在枕头上揉了揉酸疼的腰身,手刚一放到腰背上,就被一只大掌拿起,轻轻一吻放在床边,腰上有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按揉起來,她抱着枕头窃笑,还不时的感叹着,真舒服啊! 第八十九章 :有你在,不累 白天吃饱睡好的人精神就是好,歆玥精神抖擞的坐在马车里,一点都不觉得颠簸,反倒是抱着睡着的昭灵的妩娘,秀美的脸庞上浮着些倦色,细长的眼眸下围了一圈青色,歆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两个是吃饱喝足了,却要累得妩娘和燕羽陪他们赶夜路回去。 出发的时候她也赖在床上不想起來,但是公子一个魅惑的眼神飘过來,她就立刻有了危机感,二话不说拽着衣服就在被子里穿起來,她才沒有那个胆子再公子面前穿衣服!被子外面,公子柔声说着:“今晚委屈一下,在马车里歇息吧。” 歆玥甚是奇怪,“刚才你还沒有说,我们为什么要连夜进城啊?明日回城,有什么区别吗?” 公子在看着那隆起的一团被子,臆想着她在被子里面笨手笨脚的穿衣服的模样,颇有些兴趣的说着:“等到明日,你是想直接去司空凌府上喝茶么?” 一听到‘司空凌’这三个字,歆玥就像被人扎了一针似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來,“他怎么敢?安禄山眼皮子底下动你,他又沒疯沒傻?” 王龙客催促了她一声,“我们今日大摇大摆的住进这家客栈,有多少人?” 歆玥转了转眼睛答道:“前前后后好几辆马车,你的贴身随从有几十人呢!” 他失笑,走到床边替她穿上鞋子,幽幽说道:“今晚走的,只有一辆马车,两匹马。” 歆玥凝视着那双墨瞳,心里说不清的五味陈杂,他那么聪明,在他身边总是安全的,不论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会保护身边的人,决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马车辘辘远听,前方两匹马上的兄妹二人踏着月色默默行走着,燕羽有些困顿,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赶夜路早已习以为常。王龙客看着月光下那张白净的小脸,他恍惚觉得有些陌生,他疼爱了十八年的妹妹,不再稚嫩,不再是有事情就躲到哥哥身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了,而自己,又该怎么呵护她今后的人生?当她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她会不会恨他这个哥哥。[.超多好看小说] 两人的马匹挨的极近,王龙客抚上燕羽的后肩,浅浅一笑,“妹妹,累了就回车里睡吧。” 燕羽转脸对他甜甜一笑,脸颊上两个梨涡荡漾开來,“哥哥,我还是在外面陪你吧。反正还有几个时辰就可以回家睡觉了。以前跟哥哥一起赶夜路,一点都不困的!” 王龙客踌躇半刻,犹豫着问道:“燕羽,以后,你会.....恨哥哥吗?” 燕羽怔肿了好一会儿,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明亮的眼睛盯着王龙客,才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哥哥你在瞎想什么呢?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怎么会恨你呢?” 王龙客扯了扯嘴角,“沒什么,你去睡吧,去把车里偷懒的那人叫出來!” 燕羽不住的拽着缰绳大笑,对着王龙客眨了眨眼睛,便掉转马头向后走去。大约一刻钟后,王龙客听到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靠近,俊朗的面容上漾起一弯新月。 “公子,我來了!”歆玥清甜的嗓音在身侧响起,若林间有风轻柔,如山涧有泉流淌,王龙客朝她缓缓伸出右手,歆玥大方的将左手放在他掌心,美艳的脸孔染上几丝月华的光晕,清秀绝俗。 寂静的路上沒有任何声响,只有那一双交握的手,在静谧的夜晚紧紧相连。 司空凌身后跟着沐辰,沐辰不经意间瑟缩了一下,司空凌周身的低气压让他不再靠近。 “不是说他们昨日才來吗?!”司空凌遏制着自己说道。 周围是跪了一地的随侍,和瑟瑟发抖的精精儿,“我.....我昨日睡得沉了,今早醒來,公.....公子他们已经不见踪影。现在,怕是.....早已经进城了!” 司空凌指着精精儿,“要命的就给我滚回去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可,可是公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现在,他还不会杀了你。”沐辰在一旁冷冷说道。 精精儿张着大嘴,“可是,公子的眼里可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沐辰将宝刀放在身侧,嘴角上扬,“所以你可以趁着你身后还有羊先生的时候,好好考虑如何在他手里活命。” 精精儿身后的冷汗打湿了好几层衣衫,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回到王龙客身边,提防着他何时会一扇子带走自己的脑袋。 清明的院落里,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一张小叶紫檀桌前,独坐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的身旁伫立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青色长袍,面色凝重,他开口道:“公子,此次恐怕真的触怒了安禄山,司空凌敢如此嚣张的带禁军出城拦截你,他竟然默许。” 修若俊竹的手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王龙客闭上双眼,鸦羽般的睫毛下看不清的神色,良久,他缓缓开口,“何叔,你累了吗?” 那被他称作何叔的男子身体一僵,半晌竟未答话,应该是他不知道该如何答话,面前的人,是自小便聪明绝顶的小主人,他与他的父亲是生死之交,替他的父亲照顾他,可这一路走下,他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他强大到可以照顾他想照顾的任何人,除了...... 他照顾她的代价,付出的太大。 他浅淡一笑,“原來是公子累了。” 王龙客低低笑着,“什么都瞒不过何叔!以前倒从沒觉得过......” 他沒有说完,何叔接着问道,“沒觉得过自己会厌倦这追名逐利的道路,甚至有些想放弃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站了起來,双眼直直的盯着他,大声叫道:“我沒有!我从沒想过要放弃!我不会放弃!我多年经营......” “果真沒有吗?自从看见了歆玥郡主被王府暗杀,她在外飘零,她再次回到你身边之后,你真的沒有想过吗?”何叔从容的打断他,一一道出。 他看见了预料中的他的挣扎,在情感与名利之间的挣扎,在违心和顺从之间的挣扎。 “他们若是看见现在,会有多生气?”他转身对着窗外,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清晨的花儿正在凋谢。 何叔上前走到与他并肩,沒有刚才一站一坐的肃穆的气氛,而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淡定道:“他们只希望,你过的舒心。”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剥夺了做个无忧少年的自由,王府是他踏上一条不归路的开始,算算时间,这条路,他也走了十几年了,而艰辛之中,注定有一朵梅花,盛开在他冰雪堆砌的心房。 王龙客回到房间,淡淡的果香,在房间里弥漫,她喜欢的,他不拒绝。他在宽大豪华的床边坐下,看着床上时不时翻滚的人儿,那毫无姿态的睡相,他不敢恭维。在他身边,她可以肆无忌惮,这样才是最珍贵最真实的歆玥,他的刁蛮俏郡主。 何叔跟公子分头走开,便走向了另一个院落,入眼的是一片翠竹,影影绰绰的林中,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何叔,他回來了?” 何叔一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冷着语气说道:“公子安然回府。” 沐辰要走出院落的时候,感觉到左臂上传來一阵强劲的力道,他的手臂在他手里咯咯作响,耳边传來他不悦的嗓音:“公子和夫人在一起,你不要去打扰!” 沐辰忍着疼痛咬牙道:“夫人?她凭什么?!她不配嫁给龙客哥哥,一个只会给他添乱,害他走到被安禄山冷落至此的女人!啊......” 沐辰还未说完,便疼的嘶叫一声。 何叔抓着他的手丝毫不送,嘴上却最是平静,“她不配?难道你配?!” 沐辰倏地睁大双眼,眼白里泛起几条血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依旧不紧不慢的对上那双满是戾气的眸子,“阿辰,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自己知道!” 沐辰抱着被他甩开的手臂倒退几步,沮丧的低下了头,“对不起,何叔。” “你沒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夫人,何叔心里明白,她是一个怎样善良的女子,你自己看看你一次次的对她做过什么?若不是你父亲临终托孤,公子把你当作亲兄弟看待,他还能放纵你活到今日吗?”何叔终于不再平静,沉痛的心,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着。 七尺男儿,在他面前落了泪,沐辰攥紧了衣领,努力克制着身体里叫嚣的毒素,哽咽着说道,“何叔,我是为了他好,司空凌对歆玥势在必得,他是个为了报仇不顾一切的疯子,若龙客哥哥执意留下她,我真的怕他会出事的!” 何叔闭着眼摇了摇头,走近了几步,“阿辰,公子自由他的决断,不是任何人能够更改的。” 沐辰靠着背后的墙壁,本就瘦削的身躯渐渐沿着墙壁滑了下來,苍白的面容纠结在一起,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慢慢的,嘴角有不知名的液体溢出,不似殷红的血液,而是一种带着诡异的青色。 何叔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看着他闭上的双眼,他抬起他苍白无色的脸慌忙大叫:“阿辰醒醒!阿辰!阿辰......” 第九十章 :补偿给你 沐辰醒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他下意识的在摸索着自己随身带的宝刀,却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皮肤细腻滑嫩,可想手的主人是怎样的会保养,他模糊着睁开双眼,却发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他抓着那只手疑惑道:“女人?谁?” 手的主人似乎被他惊醒了,从他的床头爬起來,在夜色里他看清了那人的轮廓,似乎是他熟悉的。 还未等他回想,女子便点燃了灯,举到他面前,清丽俏皮的小脸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辰哥哥,你醒了?!” “燕....燕羽?”沐辰看清她容貌后有一刻的怔肿。 “是我,哥哥让我來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药,你都不知道,何叔來的时候有多着急。不过哥哥说,给你吃了药就好了。何叔说你夜里可能会醒,他还有事情处理,就让我來守着你,我刚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燕羽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脖子,樱红的嘴唇翘起,煞是可爱。 沐辰苍白如纸的脸庞上勾起一弯弧度,跟他年岁相差无几的燕羽丫头还是这样的纯真可爱,古灵精怪。他拍了一下燕羽的额头,调笑道:“臭丫头,让你看着我你居然还敢睡着!” 燕羽捂着额头叫了一声,“你现在醒了,我就不管你了!”说着便转身要往门外走,沐辰稳稳的坐在床头,看着她佯装要走的样子,双臂环抱在胸前,看她能走多远。 燕羽赌气的走到了门口,仍旧不争气的走了回去,一屁股坐在沐辰的床边,瘪着嘴说道:“哥哥说等你醒了吃点东西再睡,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帮你说!快说!” 沐辰笑吟吟地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尘封了许久的真心被她纯真的感情划开一道缝隙,露出他发自心底的笑声,他伸手捏着燕羽粉嘟嘟的脸颊,两人的笑闹声充斥了一室。 门外两道依偎的身影似乎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歆玥缩在他怀里浅浅一笑:“半夜拖着我起來,就为了给我看你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瞎胡闹啊!” 王龙客抬起她的脸颊,“他们两个陪了我这么多年,是我的家人,我的亲人......” 他说着在她脸上烙下一吻,秀眉微拧,沉着声音说道:“可是,他们都会离开我的。” 歆玥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不停的安慰道:“不会的!她是你的妹妹,不会的......”歆玥想着一路上走來他如实相告的真相,她好笑又好气,原來她曾经用过的‘史红梅’的身份,是她的妹妹,,王燕羽。 他的母亲思念一个女儿,却因产后失调,不能再生育,他的父亲在深夜抱回了一个女婴,见长的可爱,说是一个大侠的女儿,舍不得杀便留下当作自己的女儿來养。偏偏这么的巧合,这个女儿在长大之后遇到了铁摩勒,大侠的挚友之子。所以他每每见到铁摩勒并非非杀他不可,而是他在担心,他在害怕,他的妹妹会知道她的身世,会离开他,会恨他...... 歆玥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只是抱紧了他,她从前不知道,在她面前如此强大的王大公子,藏匿了多少的秘密,是他要默默承受的。可是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高兴,今后自己会陪在他的身边,而他,也愿意将自己的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因为他相信她,正如她相信他一般。他要他们之间清清楚楚的,不再有任何秘密。 王龙客携她缓缓踱步回房休息,她小声的笑着:“原來总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至于得罪的沐统领恨不得杀了我。现在看來,倒是能理解了。” 王龙客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阿辰小时候听话又安静,比燕羽更细心,更会心疼我这个哥哥。只是我不该让他跟我一样,活在那个炼狱般的王府,他中毒至今,是我欠他的......他伤害你,我更不能责怪他,所以,歆玥......” 歆玥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璨然一笑,“所以你以后要加倍的对我好,好好补偿我才行!连他的那份一起补给我!” 他附身,吻上她艳丽的红唇,“好!都给你!” 夜色岑寂,禁军统领的府中已是一片沉寂,除了他们主子的卧室。 “啊......凌,轻点,轻点......”女子的喘息声弥漫了一室,偌大的内室,衣衫凌乱的碎片洒了一地,男子全力的在床上运动着,仿佛是在出气一般任性,对女子的疼痛不闻不问,一味的满足自己的欲望。 他安静下來的时候,身下的人儿已经体力不支的昏了过去,他趴在女子的身上,仔细的端详着她的面容,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居然是如此的像她,她的脸,她的声音,她叫他的样子,可是仍旧不是她,只是一具任他需索的身子。 他嫌恶的看着床上倒着的女子,丝毫沒有刚才情欲高涨的样子,冷淡的让人望而生畏,他起身出门,踏着月色,向着太子府走去,那里,有一个想见他的人。 司空凌走出太子府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一种诡异的笑容。他与羊牧劳的对话,令他兴奋: ,,皇上已经知道了安庆宗为何未被营救出來 ,,那么王龙客? ,,一个月内,他见不到安禄山 ,,那么这一个月,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羊牧劳在太子府的房顶上看着司空凌离去的背影,不可置否的一笑,“这个人终究是比不了王龙客。” 他身后立着的暗卫出声道:“那先生为何不拉拢王公子?” 黑色帽檐下的嘴唇勾起,“王龙客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他效忠安禄山不过是遵从了他父辈的遗命,他对安禄山的痛恨,可不亚于司空凌!” “那先生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以免他破坏日后的计划!” “哈哈哈哈......”羊牧劳大笑,“杀了他?若是可以,安禄山现在还会留着一个知道自己这么多秘密的人存活于世?除却他的身份,我倒是希望他可以为我所用,只可惜,他是个不被别人掌控的人,昔日的安禄山都为了顾及他而留下歆玥郡主的命,何况我们。” 身后之人听到‘歆玥郡主’的名字不禁一颤,他在王府耳闻,她早已死于非命,而那时,王公子恐怕不在她的身边,难道不是故意为之? 铁爪伸起,前面传來老者沧桑的声音:“去告诉沐辰,杀了歆玥。至于怎么做,让他自己想办法,他的毒,也快到时间了。” ........ 燕羽最近一个月除了照顾沐辰,就是在歆玥这里晃晃,哥哥每天都早出晚归的,陪歆玥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自己也不常见他,于是,她又转到了哥哥的房里,看看她的新嫂子,在做什么。 燕羽看着刚从床上爬起來,头发有些凌乱的歆玥,不禁走上前道:“嫂子,现在可是辰时,你才刚起來一会儿......” 歆玥揉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见了燕羽,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丫头今日已经是第二遭过來了,每次都是见她起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最近不知怎得,总是想睡觉,觉得累的很!” 燕羽捂着嘴偷笑,“看來哥哥对嫂子真的是特别好啊!” 歆玥还沒完全清醒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说了一句:“他才沒有呢!” 燕羽张大了嘴巴,看嫂子这个意思,难不成他们一个月沒有亲近了?啧啧,那样就真的是哥哥失职了,好歹他们才刚成亲呢!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新婚夫妻恩爱是必不可少的! 当歆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想跟燕羽再解释,这丫头偏偏不怀好意的望着她,她只能笨拙的转移一个她们能说上的话題,“你有这时间,不去想想你的铁公子?” 燕羽仿佛被击打了一般,冲上來就和歆玥打闹起來,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她这过了门的嫂子,出了名的会调戏人,连哥哥都亲自认证了,她坐在歆玥身边,挠着她的腰间和胳肢窝,“嫂子,等着哥哥回來,好好**你!” 歆玥被她挠的不行,直在床上翻滚连连求饶,燕羽这才放过了她,待她坐起身來,歆玥正了正脸色,认真的说着:“这回别挠我,老实交代,心里每天想那个傻小子多少次?” 燕羽又气又恼,神色却认真,“嫂子,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歆玥大方的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一切皆有可能!”燕羽转过头,疑惑的望着她,歆玥怕她不信,深刻的补充了一个例子,“你看你哥这么难追的人,还不是被我拿下了,那个傻小子,对你來说不在话下的!” 燕羽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嫂子,永远都能这么出其不意的让人......愣住! 歆玥见她有些羞怯,俯在她耳边说道:“实在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他想跑都舍不得了!” 燕羽气恼地捶了她一拳,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她这嫂子也忒不正经了! 第九十一章 :不让出门 “嫂子你对哥哥,该不会就是这样吧?”燕羽好奇的问道。 歆玥立即反驳道:“谁说的,明明是你哥先对我......” “是我先对你怎么样?”两人争论间,门外传來一声富有磁性的嗓音,令两人都顿住,燕羽看向门口,俏皮一笑,“哥哥,嫂子说是你先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哦!” 她说着走到门口,倚在王龙客肩上笑了一声,递给歆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一溜烟跑了沒影。 歆玥恨不得跟燕羽一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免了这一场尴尬,王龙客走近她的同时,她倒头就枕到床上,翻了一圈又要睡去,嘴里打着哈欠,“啊,我要睡了!” 一句话刚说完,身子便被人捞了起來,她急忙捂着耳朵认错道:“公子我错啦!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是我先占你便宜的!是......是我......” “是你教坏我妹妹的!”王龙客捏着她的鼻头补充了一句,他刚才居然听到她那么说,还真是哭笑不得。 歆玥被捏着鼻子沒底气的点了点头,眼里颓废的神色完全默认了她的行径。 她试探着问了句:“公子,认完错了,我可以睡了吗?” 王龙客俊眉一挑,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嗜睡,白天晚上都睡,他都快一个月沒有与她......不行!不能再让她这么睡下去了,不过,她睡得多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稍稍长了一些斤两,想來过段时间,就会变得白白胖胖的了,那他每天吩咐厨房做的‘养肥计划’也不负苦心了。 歆玥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正在征求他的同意,他睨了她一眼,“现在还是秋天,你就犯春困了?未免太早了!” 歆玥据理力争,“公子,我明明是要冬眠了!” 冬眠......她是什么动物?! 王龙客额上的青筋跳了起來,他捏着她的脸,大声说道:“冬眠也还沒到时候!” 歆玥不依不饶,试图拧下那只在她脸上肆虐的爪子,“秋天都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噗......”王龙客抵着她的额头大笑,她总能让他如此开怀,如此释然。(.) 王龙客转眼一想,刚才妩娘还來催促他一事,他也该是时候跟她商讨一下了,“你这么睡下去,小昭灵得等到什么时候?” 歆玥已然有些白胖的脸蛋儿刷的一下严肃起來,她和妩娘开的玩笑,怎么能当真呢! 真的要她现在生个儿子出來给小昭灵订亲?这怎么可能啊! 然而公子和妩娘显然是当真了,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当她反应过來的时候,自己已经一丝不挂的倒在床上,公子邪魅的眼神正直直的盯着她,她认命的闭上眼,双臂攀上他的肩膀,瞄了眼透进來的阳光,不禁想问一句:公子,总是在白天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好吗? 王龙客显然沒有让她问出口的意思,火热的唇落在紧紧贴着她的唇,身体上的温度慢慢升高,她不受控制的娇吟开始蔓延...... 燕羽走出了歆玥的房间,又想起了嫂子的话,她每天要想铁摩勒多少次,多少次?她记不清了,清晨醒來,床帐上漂浮着他的模样,闲來无事在院中散步,脑海里浮现出他憨厚的笑容,午夜梦回,她看见他愤恨的双眼,恨她害死了他的义父,恨她欺瞒于他,恨她为何让他下不了手...... “在想什么?”沐辰撞见若有所思地燕羽便一掌拍上她的肩膀。 “啊.....沒...沒想什么。”燕羽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 沐辰还要再问,却被燕羽一下子转移了话題,“哥哥说你要好好休息,一入夜,你却总沒了影子。你跟哥哥两个,一个白天见不到人,一个晚上找不着影。都干嘛去了?” 沐辰自知从这丫头嘴里套不出什么來,他从小就说不过她,可他也不想被套出什么來,两人一时无话,便默默在院中散着步。 枯蝶在空中旋转飞舞,偶尔落下那么一两片从两人身上擦过,沐辰的眼神不禁望向东院中的他的卧室,他不被允许去见他,因为他的身边有了他的爱,他的心。燕羽看着沐辰眺望远方的样子,猜度他大概是想见哥哥,她听说沐辰因为不喜欢嫂子和哥哥闹了矛盾,嫂子那样会令人开心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 她想开口和他说说嫂子的好,让他多了解她一些,她便开口道:“辰哥哥,其实嫂子这个人,真的很好呢!” 沐辰听到如此说,冷冷一笑,“她有什么好?沒事赖在他身边,除了给他添麻烦,还会做什么?” 燕羽知道他的话里,指的是哥哥太原兵败的事情,这事不能全怪她嫂子一个人,也有她的不是在里面。她跳到沐辰面前,面对着他,背着走道:“可是你知道,这是哥哥心甘情愿的吗?嫂子虽然不喜欢哥哥这样的生活,可是她爱哥哥,她选择了哥哥,就不会有任何一丝的抱怨。” 心甘情愿?沐辰忽然一顿,这便是他的心甘情愿,他从前一直认为,他是被歆玥迷惑而做下错事,可是,他的睿智,又有谁能够迷惑得了他?! “他这份心甘情愿,牺牲了多少作为代价。”沐辰看向燕羽。 燕羽凝视着沐辰恢复了些神采的双眼,认真的说着:“既是心甘情愿,又怎会计较代价!” 沐辰一时哑口无言,连面前的小妹妹燕羽都能知道,会说出这番话,他却沒有想到吗? 既是心甘情愿,又怎会计较代价,那么,这样的一种感情,是不是叫做付出,他爱她的付出,无怨无悔的付出。 他颤抖的手却在下一刻握紧了手中的刀,刀鞘闪亮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为刺眼,他不能被燕羽这几句话动摇,他必须要杀了歆玥,为了龙客哥哥,也为了自己!他沒有退路,不能心软! 沐辰忽然笑着出声,“燕羽,你明日将歆玥带到‘醉春风’去好吗?告诉她,我想为以前的事情向她赔礼道歉,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她,请她务必过來。” 燕羽嘟起小嘴犹豫道:“可是,哥哥说了,不让嫂子出门呢!嫂子这一个月都在家里,哥哥替她调养身体,让她好生休息。” 沐辰一拍燕羽说道:“你这个嫂子在家里闷了一个月,是不是睡得都要长霉了?她那好动的性子,恐怕也想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吧?” 燕羽低低一笑,一手攀上沐辰的肩膀,“辰哥哥你还真了解嫂子,她每日都说自己快要霉了,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出去看看也好。” 沐辰摘下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向小时候他们商量着怎么整蛊王龙客一样,“哥哥一定会派人看着她,这人你让她自己解决,她要是能出得了房门,到了家门口,夫人要出门,大大方方的告诉门房,谁敢拦?” 燕羽机灵的眼神挑向沐辰,一拳捶上他的胸膛,不怀好意道:“你为嫂子想的这么周到,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沐辰玩味的勾起嘴角,俯下身子,靠近那白净的面容,邪肆一笑,“我就是有什么非分之想,‘醉春风’可是洛阳第一大酒楼,我又能做什么?!” 燕羽站起身,两人默契十足的一拍掌,愉快的达成了协议,两人就分道扬镳。 燕羽边走边跳着再次來找歆玥,见到门口有丫鬟们进进出出的,跟上去看了一下,却见妩娘迎面走了出來,“小姐,这是來找公子的?” 燕羽撇了撇嘴,“哼!我才不找哥哥呢,我來找嫂子玩的!” 妩娘抿嘴一笑,拉着燕羽的手在院外的石桌上坐下,柔声道:“你呀,在这坐下,这会儿去,怕是不方便呢!” 燕羽一看妩娘的神色便明了了,这大白天的,她哥哥跟嫂子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床帏内,歆玥舒服的趴在他身上,白玉般的脸庞上潮红未褪,王龙客正要起身穿衣,她却一下子拉住了他,他向帐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顷刻间,房内便收拾的一尘不染,且只剩下床上一坐一趴地那两个人了。 歆玥艰难的挺直了腰,拉起他的手放在腰间,小脸尽在他胸前磨蹭,叫嚷道:“好疼啊!” 王龙客无奈的瞧了眼懒得像只猫似的歆玥,摇了摇头,认命的帮她按了起來,手上的力道把握的极好,歆玥觉得十分舒服,她还不忘朝他问一件正事,她戳了戳他的下巴,“公子,你最近有沒有铁公子的消息啊......” 王龙客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停,便伸手捏起了她的下颌,严肃道:“我的女人,在想别的男人了?” 歆玥挣脱了他的手,蛮不讲理道:“对啊,我就是想他了,你说不说!” 王龙客一把抓起床上散落的自己的衣服开始穿了起來,无视歆玥瞪得铜铃般大的眼睛,歆玥坚持不懈的抱着被子扒拉上他的胳膊,用她柔软的小脸蹭着,王龙客嫌恶的将她按回床上,不耐道:“在洛阳有人见到他了。” 第九十二章 :翻墙翘家 歆玥看着公子走远了的背影,不禁暗叹,公子真的好强大啊!这么大的洛阳,探听一个人就跟吃顿饭一样的简单,这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燕羽见到哥哥出來了便忙不迭的冲进房间,妩娘连追上去拦住她都來不及,那道水蓝色的小身影已经在王龙客出來的一瞬间钻了进去。(.) 妩娘在身后无奈的摇摇头,递给王龙客一个笑容,他步下台阶,神色中掩不住的喜悦,“随她去吧。不让她们出门已是憋坏了她,让燕羽陪陪她也好。” 妩娘秀美微蹙,忧心道:“公子如此做,也不是长久之法啊!安禄山既已得知夫人尚在,他若要动手......” 王龙客打开扇子在面前摇晃着,“他若要动手,我必不会顺从!”他转而一笑,“他要动手之前,还有一个司空凌在前方拦着,我们亦不必太过忧心反而自乱阵脚。” “司空凌?”妩娘皱眉道,“他嫉恨公子已不是一朝一夕,更何况他对夫人?阿辰说过,他是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疯子,万一他将报仇摆在身前呢?” 王龙客抬头看向橙黄的光辉,碎金的粉末铺满了他的半张脸,另一半却深深的埋在阴影里,一暗一亮,神色更加明灭不清,他沉声说道:“那么,我们该给他提个醒。” 妩娘恭敬道:“还请公子示下。” 王龙客以眼神示意,两人并肩走向了他的书房。 燕羽调皮的向床上的歆玥扑去,歆玥本來腰酸背痛的,哪里经得起她一扑,两个人直接跌进了软软的被褥里。 歆玥看到那丫头眼神里的暧昧,就知道她不怀好意,她今日已经是第三趟來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是肯定不会是來找她唠嗑的,她单刀直入:“说罢,丫头,又想干什么?” 燕羽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摆了一摆,高深的说着:“这回可不是我哦!” 歆玥艰难的坐起身來,撑着脑袋,“难不成还是铁摩勒啊!” 燕羽气恼地拍了她一下,恨恨道:“嫂子!”歆玥摆着手示意她别生气,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认真的问道:“真的不是那个傻小子?” 燕羽蹭的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去,被歆玥拽住了袖子坐下來,她气呼呼的说道:“辰哥哥要约你见面,你爱去不去!” 燕羽撂下这么一句话正准备看看她的反应再走,却沒想到歆玥立刻放开了她,沉着脸说了声:“我不去!” 燕羽粉嫩的嘴唇嘟起,看着发髻未乱的歆玥脸上露出心烦意乱的神色,心下有丝误解,她从沒见过嫂子发脾气的样子,尤其是她刚才提到沐辰之后。 她以为两人之间仅有些误会,想加以劝说,“嫂子,其实辰哥哥他人很好的,他对哥哥和我都很好,他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同样和他一起长大!”歆玥突然出声打断,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但他一样那么对我!”双手攥紧了繁华的锦被,手心里的汗液渐渐弄花了那锦绣的花纹,她杏圆的眼眸中散发着厌恶之意。那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的上演,他的粗暴,他的侮辱,她的血,她的青琅玕...... 燕羽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便猜测这两人之间不仅仅是误会这么简单,若是还发生过别的事,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觉得如此和蔼可亲的嫂子变成这副模样。 “嫂子,你若是不想去,便不要去了。”燕羽安抚着她。 歆玥克制着自己,握上燕羽的手问道:“燕羽,他对你和你哥哥來说很重要吗?” 燕羽不假思索,“当然啊!哥哥应该告诉过嫂子吧,我们三个人血浓于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吗......歆玥自嘲一笑,他对他來说如此重要,自己与沐辰之间的矛盾又给他带來了多少的麻烦,亲如兄弟为了她反目,她还真是罪孽深重了。(.好看的小说) 那么,自己该去听听沐辰怎么说,或者他想怎么样吗? 燕羽笑着将歆玥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嫂子,你若不想去,我就去告诉他,嫂子讨厌你,你啊,走远些就好!” 歆玥捂着嘴一笑,“有你这个活宝,真幸运!”燕羽扬扬脸蛋朝她一笑,证明她十分受用。 歆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不想再给他平添烦恼,他这一个月都未得召见,心中已是积郁,若是自己能和沐辰那个家伙的关系缓和一些,他大概也能高兴一点吧! 想罢,她拉着燕羽的手说道:“明日我们就去见他!” 燕羽讶异地望着她,“可是,嫂子你不是......” “别可是了,我想要是我能跟你们都相处的好,你哥哥看着也会开心一点,对不对?”歆玥捏了捏燕羽的脸,说道。 “好!那就一言为定!嫂子明天我们就悄悄地溜出去!” 燕羽伸出小指,歆玥和她勾勾手,愉快的达成了协议。 翌日清晨,歆玥起床起的早,与燕羽约定的时间又还早,她想着无事,便拿起前几日妩娘送來的针线,慢慢研究起來,要说舞枪弄棒她可是天资聪颖,可是这女儿家的针线活,她.....也不是一窍不通,好歹从前被康王妃逼着学过,只是有些手生了,再摸到这些,她一时沒绘制个图案,想起了一件东西,便兴致勃勃地绣了起來。 上等的绢帕上渐渐出现了图形,青绿色的丝线为主,红线勾边,勾勒出了似乎是一串手链的雏形。她绣的出神,沒注意到身后已经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王龙客看着倚在桌上手里不停的穿针引线的歆玥,嘴角不经意间勾起,她低头侧身的影子,有些笨拙的可爱,他不曾想过,她会像平常的女子一般,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他只要她永远做一个开开心心的歆玥就好。 歆玥低了一会儿头,脖子便酸了起來,她刚放下针线,抬手准备揉揉脖子,一双大掌已经轻轻在颈脖处按压起來,力道极轻,却十分舒适。 她猛地站起身來转过脸,正对上王龙客那一双玩味的眸子,她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怎么回來了?”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去洛阳皇宫求见安禄山了吗?她可是趁他不在准备做好了给他一个惊喜的,这样被他发现,是不是太沒面子了?! 王龙客丝毫不搭理她的话題,伸手就去拿她的绣品,刚才模糊几眼一看,似乎手艺还不错嘛!可是在他的印象中,她不像个会摆弄这些针线的姑娘,除非是现学现卖。 歆玥在他拿到绣框之前连忙伸手夺下背到身后,对他大声说道:“不许看!” 王龙客俊眉一挑,“给我的,不给我看?这是什么道理。” 歆玥轻哼一声,“谁说是给你的!” “难不成给别的男人?”王龙客双手一点她的额头问道。 歆玥摇摇头,“反正还沒绣好,我也不知道!” “那就等你绣好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亲昵的蹭着。 两人亲近的时间不久,门口便传來何叔的声音,“公子,宫里來人,说是皇上召见。” 歆玥抱着的王龙客的身躯猛地一僵,歆玥放开了他,他的眉宇之间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漆黑狭长的眼眸里深邃的见不到底。 他背对着何叔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凝视着歆玥,他总觉得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刻,他似乎不想离开她。 歆玥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反常,他平日里的求见都被驳回,如今不是该高兴吗?她催促他快些出门,免得受安禄山的责罚,王龙客亲了亲她,便与何叔一道出门了。 歆玥看了看门外,有两个年岁不大的丫鬟站在门口,若是她说要出门,肯定会被她们阻拦,可是她原來溜出去的功夫也不是盖的! 穿了一身不那么显眼的嫩黄色衣裙,绾了个流云髻,头上简单的插着一支粉色珠花簪子,走动时旌苏摇曳,步步生姿。 燕羽一眼便望见了朝她的院子走來的嫂子,哥哥特意在房门前安排的人都能被她躲过,她思忖着这辰哥哥对嫂子还是很了解的嘛!他们俩的误会,说不定一见面就能解开了,这样大家就不用再担心了。 歆玥朝燕羽招招手,二人同时走到院中的一道高墙下,相视一笑,两人向后退一步,运起内力,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墙沿,歆玥扶住有些重心不稳的燕羽,轻笑一声,看來这翻墙逃家这种事,这丫头还是做的少了,不如她有经验,后面有巡视的下人走过,她急忙拉着燕羽跳下了墙头,两人稳稳的落在地上,燕羽羡慕的眼神立刻聚集在歆玥身上,她不禁赞叹:“嫂子,你这轻功跟谁学的?都快赶上哥哥了......” 这么高的墙拉着她跳下來,落地身子都不晃一下,她自愧不如。 歆玥俏皮的眨眨眼,红唇微启,“这是王府特训,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燕羽大笑一声,两个逃出家门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 第九十三章 :箭入骨 歆玥在宅子里呆了整整一个多月,过去一年也不曾好好的在街道上逛过,她的身份仍是有顾及,此次出门,她还是不忘记带着面纱,毕竟这洛阳是大燕皇上的地盘。 燕羽难得与她一道出來,十分有兴致在街上闲逛,两人也不忘正事,一边逛着一边向着醉春风行去,她们此次出來的目的地。皆未注意到,她们从高墙上跃下的时候,便已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跟在她们身后。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缱绻着浓浓的思念,却不让她们发现,只是缓缓地跟着。 “嫂子,你这么久沒出來,一定憋坏了吧,我们等会儿在街上多逛一逛再回家,我陪你散散心!”燕羽亲切的拉着她的胳膊说道。 歆玥隔着面纱笑了笑,“我看,是你自己想玩吧!” 燕羽不否认的笑一笑,她也很久沒有出來散过心了,她指着前方的拥挤酒楼说道,“嫂子你看,快到了,辰哥哥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铁摩勒正准备跟上前面的歆玥和燕羽,却被一阵人群的骚动给困住,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里发出尖叫声,和一些小摊的倒塌声,人声鼎沸的街道一下子慌了神,到处躲闪的,横冲直撞的,铁摩勒一下子便被人挡住了去路,眼前的两个女子的影子已经找不到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怕她们被误伤,不停的拨开他周边的人群,家传宝刀握在手中却不敢轻易出手。 他不禁大喊道:“燕羽!歆玥!王燕羽!” 燕羽模糊中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的名字,看着身边不见了的歆玥的身影,急忙从地上爬起來,大叫歆玥的名字,却沒有人回应她。她刚才正跟歆玥走在街上,‘嗖嗖嗖’的几声,一排箭羽便射了过來,歆玥在人群中和她冲散了。 她再次站起身來,踮着脚勉强能看到醉春风的楼前,一个嫩黄色的身影孤单的站在周围,而她身边倒着两具穿黑衣的人,散落了满地的黑色箭羽,她整洁的衣衫上染着一层鲜血。 她惊叫着:“嫂子!嫂子!” 中间隔着人群,她拼命的想要冲到她身边去,却看见歆玥不停的摇头,示意她不要过來。正当她冲到人群前面要靠近歆玥的时候,又一次箭羽发射的声音划破长空,燕羽睁大双眼,身体的反应躲过几支箭,当她转过身來,瞳孔里倒映着两支箭羽急速飞來的样子,她躲闪不及,立在原地,歆玥大叫着慌忙跳过去扑在她的身上,想为她挡下那两支箭。 一道蓝色的身影比她更快的落在二人面前,宝刀出鞘的光亮闪瞎人眼,挥刀劈过,黑色箭羽在空中被从中削断,四散开來。 楼上之人双眸中泛着血丝,手中的连弩被握的咯吱作响,准备再发射的手势抬起,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拽住了手腕。 司空凌怒吼道:“沐辰你在做什么!” 沐辰忍着痛回头看向司空凌那双暴怒的眸子,大声回答他:“杀了她!最多还有一刻王龙客便会赶到,必须在他來到之前杀了她!” 司空凌夺下他手中的弓弩,咬牙道:“你敢!你敢杀她,我先杀了你!” “她是王龙客的女人,你在她心里连影子都沒有!你珍惜她又有什么用!” “你不能杀她!我不允许,你听到了沒有!” “这是羊牧劳的命令,我不杀她,那么便是我死!” 司空凌抓着他的手有一刻的颤抖,不杀了歆玥,他就会死?他心里只有歆玥,却忘了陪他出生入死的沐辰,他的命也被羊牧劳牢牢的捏在手里不是吗? “我不杀她,你來!”沐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弯邪佞的笑容,他笑着将另一支箭递上。[.超多好看小说] 司空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你要我杀她?这不可能!” 沐辰忘我的大笑着,“不可能?又什么不可能!她本应该是你的妻子,可她在王龙客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一丝一毫?你们的幼时,她可曾有一点记忆。再说,你真的有那么爱她吗?你难道不是为了报仇才会保护她的吗,若她曾经不是王府的郡主,你会如此的重视她?!” “你闭嘴!”司空凌一掌扫过,却终究打在他身旁的墙面上,墙面被他强劲的掌力打的凹陷进去。 铁摩勒转身扶起身后的燕羽和歆玥,两人看到他的时候皆是一震,相比燕羽,歆玥似乎平静下來一些,毕竟之前王龙客告诉过她,铁摩勒在洛阳出现。 燕羽像是一尊雕塑般怔在了原地,不顾手上擦破的皮肤的疼痛,一双潭眸里仿佛只剩下面前的蓝色身影。他的模样仍旧一丝未变,却又在她面前变得陌生,清俊的脸庞上添了一丝沉稳,不再是那么青涩的傻小子,刀削的下颌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他握着她的手臂,轻声问了句:“沒事吧?” 她回过神來,低着头说了句沒事。 周围的人群四散逃开,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跳下阁楼,将他们三个人围在中央,司空凌听到动静一俯身向下看,歆玥抬眸之时,对上那双冰冷的凤眸,她心中不知为何,绞痛一般的回望着他,原來,要杀她的,是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司空凌看着她的时候,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思念惆怅,气恼痛怒,都不足以形容,复杂到他无法用眼神向她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他站在高处,远远地便看见呼啸而來的人马,而那最前面的一匹马上白色的身影,令他浮起歉意地双眼一下子冷冽起來。 沐辰已经拿起连弩,对准了站在地面上的歆玥,司空凌拦下沐辰,沐辰不耐的出声,“你还要犹豫吗?他已经來了!你还想在他面前能够杀得了歆玥吗?!” “我來!”司空凌目不斜视的盯着那白色身影越來越近,伸手在沐辰眼前。 沐辰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犹豫着将箭羽装上,把弓弩递给他,顺便给了其他人动手的姿势,一时间四面八方传來的箭羽破空声,都围绕着醉春风楼门前的三个人展开。 铁摩勒來不及推开她们,只能挡在她们身前为她们劈开箭羽,数箭齐发,他也渐渐开始抵挡不住,他身边传來一阵马蹄声,他听声便知來人不少,就在他分神之时一支黑色的箭便朝燕羽射去,他不经思考,挥刀便砍去,砍下那支箭,随之而來的一支箭羽便擦着他的右手飞过,他的手背上立刻便浮现出一道血痕。 “铁摩勒!”燕羽大叫着上前握住他受伤的手,铁摩勒看见了带着人马飞驰而來的王龙客,突然甩开燕羽的手,几个纵身跳进了人群之中,燕羽还來不及看他一眼,便被王龙客的声音打断:“燕羽!谁让你们私自出來的!” 他说话的瞬间,楼上已经飞下一支箭羽直指歆玥,王龙客再不看燕羽,从马上起身,马儿跳起嘶鸣,他跃起一脚踩在马头上飞向歆玥,一掌打过去,那支箭羽在空中便碎成了粉末,他揽住歆玥在原地转了一圈落稳,却看到歆玥张大的口形,他抱着歆玥往她的方向退了一步,那支黑色的箭翎准确的射入了他的左臂,一片殷红瞬间在他肩上蔓延开來,白色的衣襟上如同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诡异。 他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上,回头却看见司空凌得意的笑着,他身边站着的沐辰,那双闪躲的不敢看他的眸子里,嘴唇嗫喏着,仿佛在说,那不是我...... “哥哥!” “公子!” “公子......” 身后数道声音齐齐响起,众人都朝他围过來,原來的那些黑衣人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不曾來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龙客身上,和他受伤的手臂上,沐辰已经匆忙的消失在楼牌之上,只余司空凌仍然屹立在楼上,轻抚着飞扬的长发,嘴边有些得逞的笑意。 何叔已经扶起王龙客准备带他回府治疗,箭入骨,不可小觑。王龙客染血的双手拉着怔在原地的歆玥,沿着她的眼神看去,她仍是岿然不动的盯着楼牌上的司空凌。 有那么一刻,歆玥找回了一种叫做‘恨’的情感,就像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像她被迫嫁给萧楚,就像康王妃死在她眼前。 妩娘已经赶到,她拉住歆玥的左臂,在她身边说道:“夫人,公子伤势不可耽误!” 歆玥这才扶起一旁正在看着他的王龙客,她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便不敢再抬头看他,她又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离去的那一刻,歆玥甩开了妩娘的手臂,她拔下头上的珠钗。 “歆玥!”王龙客疾呼一声。 他的声音落地之时,楼牌之上同时响起一声痛呼,歆玥等人迅速回到了宅院,司空凌不可置信的跌坐在一旁,右手握着左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双眼瞪着那里去的毅然决然的嫩黄色身影。 宝石般的眸子里流转着伤痛,他的左臂上,那支红色的珠钗上旌苏仍然淡淡的摇曳着。 第九十四章 :他吃不下饭 他说话的瞬间,楼上已经飞下一支箭羽直指歆玥,王龙客再不看燕羽,从马上起身,马儿跳起嘶鸣,他跃起一脚踩在马头上飞向歆玥,一掌打过去,那支箭羽在空中便碎成了粉末,他揽住歆玥在原地转了一圈落稳,却看到歆玥张大的口形,他抱着歆玥往她的方向退了一步,那支黑色的箭翎准确的射入了他的左臂,一片殷红瞬间在他肩上蔓延开來,白色的衣襟上如同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诡异。 他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上,回头却看见司空凌得意的笑着,他身边站着的沐辰,那双闪躲的不敢看他的眸子里,嘴唇嗫喏着,仿佛在说,那不是我...... “哥哥!” “公子!” “公子......” 身后数道声音齐齐响起,众人都朝他围过來,原來的那些黑衣人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不曾來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龙客身上,和他受伤的手臂上,沐辰已经匆忙的消失在楼牌之上,只余司空凌仍然屹立在楼上,轻抚着飞扬的长发,嘴边有些得逞的笑意。 何叔已经扶起王龙客准备带他回府治疗,箭入骨,不可小觑。王龙客染血的双手拉着怔在原地的歆玥,沿着她的眼神看去,她仍是岿然不动的盯着楼牌上的司空凌。 有那么一刻,歆玥找回了一种叫做‘恨’的情感,就像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像她被迫嫁给萧楚,就像康王妃死在她眼前。 妩娘已经赶到,她拉住歆玥的左臂,在她身边说道:“夫人,公子伤势不可耽误!” 歆玥这才扶起一旁正在看着他的王龙客,她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便不敢再抬头看他,她又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离去的那一刻,歆玥甩开了妩娘的手臂,她拔下头上的珠钗。(.好看的小说) “歆玥!”王龙客疾呼一声。 他的声音落地之时,楼牌之上同时响起一声痛呼,歆玥等人迅速回到了宅院,司空凌不可置信的跌坐在一旁,右手握着左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双眼瞪着那里去的毅然决然的嫩黄色身影。 宝石般的眸子里流转着伤痛,他的左臂上,那支红色的珠钗上旌苏仍然淡淡的摇曳着。 “嘶,,”何叔按住王龙客的手臂,一下子抽出剩下的那半截断箭,妩娘上前为他擦拭额上密布的一层薄汗,用清水将周围点点蘸过,他已经点过王龙客左臂上的大穴,血不再像开始那样汹涌。 燕羽陪着歆玥坐在外室,王龙客不让她们进去,里面一丝声音都传不出來,安静的让人心慌,燕羽着急的时不时向内室探望,只见到一盆一盆端出來的血水,见不到哥哥的模样,连何叔与妩娘都半个时辰沒有出來。 长妈端了一壶热茶进來,放下便给歆玥沏了一杯,递到她面前,说了一句:“夫人,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她双眼无神,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回來了衣裙也未來得及换下來,仍是那身沾了血渍的衣衫,王龙客拔箭之前曾经为她检查过,她并沒有受伤,却一时说不出话來。 长妈不知该怎么办,端着茶杯给了在帷幔外打转的燕羽,燕羽这才想起,她的嫂子,到现在一句话都沒有说过。她不禁担忧起來,和长妈一起端了茶杯坐在她面前,宽慰她道:“嫂子,你...别担心。有何叔在,哥哥不会有事的。你今日吓坏了,不如到我房中,我陪你休息一会儿吧,要是哥哥醒了......” “啊呀!” 燕羽的话还有半句在口中,身边仿佛一阵风拂过,长妈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身旁的凳子上,却哪里还有歆玥的影子。 妩娘听到外间的动静,连忙撩开幔帐,出來见到一地碎屑和不知所措的燕羽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犹豫要不要去告诉里面,却听到身后传來的有些无力的声音:“歆玥?” 妩娘连忙答道:“公子,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她不想他此时分神,想先搪塞一阵,待他的伤口处理再做打算。 “少废话,!人跟着她,绝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王龙客在里面声嘶力竭的吼道。 妩娘摇着头答了句是便去调派人手。 歆玥一路横冲直撞,宅院里被她闹得不得安宁,她径直到了马厩,随便牵了一匹马便飞奔而去。 马不停蹄的跑了半个时辰,勒马停在一座府邸前,她不顾一切的跃下马身,冲向那门口却被看守的人拦住。她丝毫不退让,与他们争执起來,迎面走來一人大叫一声:“住手!” 歆玥大步走上前,言简意赅,“司空凌在哪儿?” 沐辰抱着刀的手有丝颤抖,他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的长发沒了珠钗的稳定,随意披散在肩头,嫩黄色的衣裙上沾染的几块血迹已经风干,雅致清丽如新月清晕的姑娘变得戾气横生。 沐辰转身说了句:“跟我來。”便带着她走入内室。 默默无言地穿过回廊,走到内室之中,只隐约瞧见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女子轻柔为男子包扎着伤口。 那女子抬头与歆玥相对的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言以对,那相似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一个娇柔似春日里的柳丝,一个明艳如燃烧的火焰。 冰月识趣在司空凌耳边说了声什么,便准备退下,手腕却教司空凌握在手中,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她跌坐在他的膝上。 司空凌抱着怀里的冰月,冰月亦不敢多言,只按照他的指示來做,然则,他的脾气发作,她受的罪,不知如何用语言形容。她的身上,每一处都肆虐着他的痕迹,她很怕,很怕,究竟源于她只是一个替身,她的妄想,早已灰飞烟灭。 歆玥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无感觉,她走到司空凌面前,不由分说的抬起了手,,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沐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司空凌讶异地眼神,直直的盯着歆玥如雪的肌肤上,一个红肿的手掌印,那一巴掌,她打落在自己脸上。 “这一巴掌,打我辜负了你的情意。” 司空凌丢开怀中的女子,冰月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娇吟,却连和着另一个响声。 他侧脸看着他眼前的歆玥,她继续开口:“这一次,打你是因为你罔顾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司空凌红着脸颊,迫切的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却被歆玥的话堵在喉间,她沒有给他发声的机会。 转瞬之间,他黯淡的眼神里只剩下她决然的背影和轻飘飘的话语,“那一箭射的很准,赌他会不会救我的心。若是他救了,安禄山会对他彻底失望;若是他不救,我又可以假死一次,作为冰月重生。无论如何,你都是赢家!可是,我再也不会信你了。这世上,我再无亲人。” 沐辰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平安的回到王家,他或许是多余的,她身边影影绰绰的暗卫,即使她这样高调的闯他府邸,谁都不能伤害了她。可他仍是害怕,害怕她再也不能回到龙客哥哥身边。 不知不觉的走到大宅门口,她进去了,他也默默跟着,沒有人阻拦,她察觉了,也吝啬给他多的一个眼神。 沐辰见她沒有径直回到他们的卧室,便担心起來,他一路跟着,她竟然走到了厨房,他不敢走近,远远的看着她和厨房的人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妩娘便赶來了。 “夫人,别再出门了,若是再遇险公子未能赶到,该如何是好?”妩娘拉起歆玥的手,着急的说着。 歆玥奔波了一趟,脸色显然有些累了,她努力的扯着嘴角一笑,“妩娘,他怎么样了?” 妩娘点了点头,“疼痛难免,要好生休养。” 他的伤势,不会说的人都三缄其口,会告诉她的人,不知经过了几番思量,她并非不谙世事,答了她一声便向她央求道:“现在可还有食材,请您來帮帮我吧!”她的眼神略进厨房,示意妩娘可否帮她做一顿饭。 妩娘虽然知道她如此做是想讨好公子,以免他动怒,可是她从不曾想过,曾经的王府郡主,如今该贵为公主的女子,能够像平常女子那般下得油烟之地。连她们家的小姐,都从未沾染过一丝锅底灰。 她露出难色,“夫人,公子这会儿该吃过了......” “他肯定沒吃!”歆玥看着她的脸坚定道。 妩娘波光流转的美眸第一次在歆玥面前睁得如此明亮,她询问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歆玥一语道破,“我不回來,他还能吃得下才怪!” “噗......”妩娘一向温柔舒雅的形象终于在歆玥面前崩塌,捧腹大笑起來,带的身后一群小丫鬟们都笑得欢声一片。 沐辰远远的看着,溶溶月色下,他的身影隐藏在屋檐下,沒有人注意,更不知道底下那一群女人在笑什么能笑的如此开怀,是因为,有那个女子在她们中间吗?月光似一把碎银撒在她的身上,他突然发现,这样的距离,他看到的,她的笑十分有感染力,那样的单纯的笑容,不包含任何杂质,只因为她想笑,便笑了,自由的让人羡慕嫉妒。 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前,众人都簇拥着她进了厨房,妩娘沒有打算让她动手,只打算让她做个下手,那样在公子面前,她的心意也算尽到了。 第九十五章 :一个时辰,一年 当她知道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专注的看了歆玥多久,厨房的灯光忽明忽暗的照在她脸上,她长而亮的睫羽投下斜林幽竹般的阴影。 手法干净利索,宽厚的菜刀在她手中如同轻巧的柳叶镖一样,切片切丝,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菜盘子里,有条不紊的下锅,翻炒,直到她喜盈盈的起锅,将盘子放到她面前,满是汗珠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献宝似的望着她:“尝尝味道如何?” 妩娘温文淑雅的面容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夫人该去端给公子尝!” 她朝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忽然猛地一捂脸,在厨房里沒头苍蝇的似的窜了起來,她忧心忡忡的望着她不断遮遮掩掩的脸颊,她想必是要在公子面前遮住,可是右颊边如此明显的红印,又怎么会逃过公子的眼睛? 她等着歆玥开口告诉她这个红印是如何得來的,她却始终躲避着这个话題不去谈,她不愿诉说,只有在公子面前遮掩不过的时候,才能听到实话了。妩娘一面送她去王龙客的房间,一面命人烧好热水送到她的卧室内间外的沐浴房。 歆玥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双眼紧闭,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她搬來一张小几案,放在床边的架子上,再将刚出炉的饭菜放在上面,当她拿出最后一个盘子的时候,狡猾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故意的干笑了两声。 她再看床‘睡’的正熟的王龙客,还是一点动静都沒有,赌她一天不吃饭她都不相信他是真睡着了! 她拿起筷子,夹起盘子一块不知名的物体慢慢试着往他的嘴边放去,冰冰凉凉的感觉刚刚落到下巴上,在往上一点,往上一点,慢慢的,碰到了嘴唇,歆玥笑得无比灿烂,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下子把一整块的都塞进了他的嘴里,床上的人意料之中的睁开双眼,一脸嫌弃的望着她。(.好看的小说) “这是什么啊?”王龙客含着那块软软糯糯甜甜的东西口齿不清道。 “红枣燕窝糕啊!”歆玥拿着筷子捧腹大笑道,两条腿还不停的翘起來晃动。王龙客立刻就要把嘴里这块什么什么糕给吐出來,冷不防地被两片温热的唇瓣贴了上來,她急切的将那块红枣燕窝糕顶进他嘴里,让他吞噎下去,想退出的时候却被他有先见之明的含住了舌头,他受伤的左臂安静的放在床上,右臂却紧紧的捆住她的腰身将她压向自己。 嘴唇上湿湿濡濡的感觉似乎有些奇怪,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他猛然睁开眼才见到某个沾满灰尘和.....一些不明物体的脸十分以及及其的放大在自己面前,他撑不住了。 歆玥自己懒洋洋的支起身子,完全不顾床上王龙客已然铁青地脸色,还自顾自的乐呵了一阵,“记得下次装睡的时候,千万要在亲之前看清楚这样的脸能不能亲哦!”她一边比划着自己脸上沾满灰尘辨别不出眼耳口鼻的模样。 王龙客伸手捞起枕畔的一块干净手帕,在嘴上随意一擦,就将手帕扔到她手上,歆玥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两只手指捻起手帕,扔到一旁,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爱干净我就不爱干净啊!还往我这里扔?!” 王龙客慢慢的支撑着自己坐起來,右手支在几案上,俊眉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张锅底脸慢慢的低了下去,他瞥了眼冒着香气的饭菜,“这么晚了把厨房都闹翻啦?” 歆玥摆摆手,“我才沒有麻烦别人,只是让妩娘和几个丫头帮了帮忙而已。”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眼里带着钦佩的看着她,颇有些好学的问道:“妩娘十几年都不给何叔做饭吃,让她下厨给我做吃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歆玥吸了口气,压着想往他脑袋上敲几个暴栗的冲动说道:“这不是她做的!” 听到了她这句话,他本來刚刚拿起的筷子迅速的放了下來,无奈的叹了口气,“妩娘身边带的丫头们都不是能下厨的料,唉,这饭估计是吃不下。” 歆玥终于忍不住的站了起來,“你明知故问!这就是我做的怎么了!你爱吃不吃!”她起身的一瞬间手臂就被人拉住,她赌气的使劲一甩开他的手臂,就听到身后的声响,她转身心疼的看着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她连连道歉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围着那只受伤的手臂着急了好一会儿,外间來禀告送來热水,歆玥才消停下來,“你怎么这么脆弱,一碰就碰到伤口了!” 什么是恶人先告状!这就是典型案例! 王龙客此时完全沒有要跟她计较的心思,看了看伤口沒有大碍之后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神色凝重的望着她,认真的说道:“我怎么会想到,在王府的时候,还有人会这样虐待你?” 歆玥好气又好笑,却舍不得睁开他的手,解释道:“才沒有呢!这是我跟府里的大厨学了一个时辰才学到的呢!” 他挑眉望着她,她继而补充道:“每天一个时辰,学了一年。”他的手握的更紧了,她能感觉的到隐隐有湿润在他掌中蔓延,他摇着头笑道:“你为什么会去学这些?前日我看到的刺绣,莫非也是在府内向最好的绣娘学的?”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啊!”她的语气明显的急转弯了一下。 “是康王妃逼着你学的?” 歆玥素笔勾勒的姣好容颜上映着她温暖的笑容,顾盼之间映彻红尘,“娘沒有逼我,是我让她找人教我的。”尽管她该恨作为王妃的她,但她仍是她的母亲,抚养她长大的娘,她相信,她是爱自己的,单纯的爱自己。 他抬起她脏兮兮的脸颊,明亮的双眼中蓄着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他不顾她满脸的锅底灰会弄脏的他的素锦白袍,一手放在她后脑上,让她缓缓靠近自己怀里,用他的胸膛吻着她的侧脸。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待着,小声的说道:“我娘说,不会针黹绣线,下得厨房的女子,男人是不会娶的!尤其是你这种挑剔的公子哥。我怕你不会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我,于是求她教我,一样样的教我,直到我都学会......每天一个时辰,学了一年又一年。我希望有一天,你娶到我的时候,会得到一个惊喜!” 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他迷醉在她的话语中,“是,我得到了惊喜,得到了好多惊喜!” “我好多次都想放弃了,可是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在你身边用到这些,我就拼命的学下去。连我练功的时间都被我压抑住了。拿起那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才觉得,那比我的飞刀都难摆弄!” “......” .......... 她静静的伏在他身前,跟他一点点诉说着她的辛苦,她的抱怨,他听的很认真,眼睛里仿佛柔了一汪泉眼,能够让人融化在其中。 “傻丫头,这样做,就只为了能够配得上我这个王府第一谋士的头衔吗?”他低头吻上她的发丝,头发里掺杂着几缕汗湿的味道,仍是让他醉在她迷乱的清香中。 “除去郡主名分,我那时又有什么能够配的上你呢?”歆玥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爱怜的抱紧了她,用温柔无比的话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你用最好的你來配我,荣幸之至。” 她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脸上的灰也在他的衣服上擦的差不多了,她看着她刚才蹭过的地方,黑糊糊的一片,低头闷笑着。 她或许不是最配的上他的人,但她努力用最好的她自己去配他! 夜色岑寂,月光柔和,让人在秋风飒飒的夜晚,都倍感温暖。 妩娘在她们的门外一直守着,直到房间里的灯灭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身后的小丫头们都各自去休息,自己也该回房了。她转眼便瞧见了屋檐下的影子,步态优雅的走近,屋檐上的身影忽然一动,双脚在大梁上一蹬,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悄然落地,他展开手臂平稳自己,脚下的落叶悄然移开,鞋底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竟沒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妩娘,他伤势可严重?”沐辰对着妩娘开口道。 妩娘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朝他吐了一句,“公子命大,还好!沒被他的兄弟一箭射死。” 沐辰跨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说道:“沒有!不是我!我沒有要......” 妩娘甩开了他的手,笑着打断他,“你当然沒有!你只不过是想杀了夫人,这和想要射死公子是一个道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她会害死他的!”沐辰大叫道。 妩娘连忙掩了他的口,拉着他在回廊中走了几大步,便消失了身影。 西院中,长妈又给燕羽换了一盏灯,在一边跺脚摇头,“我的小姐,你再不休息,天都要亮了!你老盯着这支破箭看來看去,还能把那铁摩勒给看出來不成?!” 第九十六章 :更待何时? 妩娘在她们的门外一直守着,直到房间里的灯灭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身后的小丫头们都各自去休息,自己也该回房了。她转眼便瞧见了屋檐下的影子,步态优雅的走近,屋檐上的身影忽然一动,双脚在大梁上一蹬,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悄然落地,他展开手臂平稳自己,脚下的落叶悄然移开,鞋底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竟沒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妩娘,他伤势可严重?”沐辰对着妩娘开口道。 妩娘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朝他吐了一句,“公子命大,还好!沒被他的兄弟一箭射死。” 沐辰跨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说道:“沒有!不是我!我沒有要......” 妩娘甩开了他的手,笑着打断他,“你当然沒有!你只不过是想杀了夫人,这和想要射死公子是一个道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她会害死他的!”沐辰大叫道。 妩娘连忙掩了他的口,拉着他在回廊中走了几大步,便消失了身影。 西院中,长妈又给燕羽换了一盏灯,在一边跺脚摇头,“我的小姐,你再不休息,天都要亮了!你老盯着这支破箭看來看去,还能把那铁摩勒给看出來不成?!” 燕羽缩了缩手,将半截断箭小心翼翼的放进袖子里,便对长妈说道:“长妈,您快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睡。” 长妈打了一个哈欠,边走边摇头道:“你啊,真是......” 燕羽催促着长妈回房休息,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晚间他去看哥哥的时候,他眉眼间焦急的神色,甚至比那一箭入骨的伤口更痛,他在害怕,长大之后,她几乎再沒有在哥哥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不是为她,不是为阿辰,是为了他最疼爱的女子,对他重要的女子。(.无弹窗广告)她不知道歆玥在哥哥心中是不是最重要的,可是,她能感觉的到,她占着的,是哥哥心中不可动摇的位置。 她低头用手臂将下颌撑起,随意的趴在桌子上,烛火在她眼中跳动,那么微弱,那么温柔,哥哥是她眼中的永远不会落下的烈阳,铁摩勒便如这烛台上的一盏灯火,在她埋藏的内心隐隐跳动,总会在无人的夜晚,让她的心弦跳出想念的节奏。 她披衣起身,在柔和的月华下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想起那个山林幽幽,百草芬芳的飞虎山,他带她游过错落有致的房屋,不似宫墙豪宅,却胜在别有意境,有时她倦了,便坐在山间的岩石上,他取來泉水,清凉舒爽的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殷实的给她递上手帕,自己却撸起袖子在额头上随意一擦拭...... 脚步停在一个月影之后,他茕茕的孤影被月亮倒映在栏杆上,她缓缓走进,尽量不发出声音去打扰他,他孤单的身影让她心酸的想落泪,她最爱的两个哥哥,一个在里面,一个只在门外看着,这样好吗? “夜里很凉,就这样出來了?”燕羽刚走到他身后,便见他转过身來看着她。 燕羽一时无言,自己随意出來走走,不想困在房间里,铁摩勒的影子下,无意间走到这里,却看到他默默的站在房外良久,这样的巧合,她倒也不怕一个人孤孤单单了。对着沐辰说道:“辰哥哥,这大晚上哥哥可不要你给他守门!反正都是睡不着,不如一起走走吧。” 沐辰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二话不说就捏着她的脸揉揉,燕羽无辜的一声痛呼,他却十分开心似的,“现在可以一起走走了!” 燕羽沒好气的拍掉他的爪子,跟他一起并肩走出了这个院子,在回廊中到处游窜着。 “这次你约我们相见,却明显有人要杀嫂子,这.....跟你有关系吗?”燕羽在打了许多遍的腹稿,终于问了出來。(.) 她不知道哥哥跟他还有嫂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却能感觉到嫂子对他的惧怕,他对嫂子的厌恶,而这次,是她带嫂子出去的,让哥哥受伤,虽然意外的见到了铁摩勒,却难掩她心中的失落和彷徨。 沐辰瘦削的手指握的泛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能对妹妹撒谎,可那么龌龊的真相,是他哄骗了燕羽去杀另一个女子,要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是......”沐辰张口想说,却只慢慢吞吞的吐出一个音节。 “是司空凌吗?”燕羽紧接着问道,“我悄悄听说,他喜欢嫂子很久了,而且她们俩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沐辰闻言皱皱眉头,在这么严肃的问題里,他怎么听出了八卦的味道,他正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个......司空凌确实对她,觊觎很久了......” 一两年算久的话,他十几年应该是很久了...... 偶尔听到夜间未歇息的鸣虫,两人也会停下來听一听,就好像小时候,他们经常顽皮的半夜起來抓虫子,后來都被他们的哥哥拎去在屋檐下站完剩下的半夜。 她们讲起儿时三个人的笑闹,在看看如今,总免不了一丝惆怅,坐在廊檐下,燕羽拍拍膝盖,“辰哥哥,你有沒有发现,现在的哥哥,都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哥哥了。” 沐辰摸摸燕羽的脑袋,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应着:“你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怎么会这么想,看你跟歆玥这么好,实则是在吃嫂子的醋?” 燕羽笑恼了,靠着柱子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自从有了她,哥哥回到了从前那样,又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沐辰静静的听着,就像那万年不逝的冰轮,她拉着沐辰的袖子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哥哥小时候也很爱玩,每次欺负人了人,别人还会倒帮着他说话,从小便不知有多少姑娘追着哥哥,他却从來不捉弄人家姑娘,只爱捉着我们两个玩笑。” 翻开回忆的手札,那个人就站在原地,只要他们愿意,他会随时陪他们再经历一遍。 无限美好的只是回忆,终究会醒來,她撅着小嘴,好像真在吃醋的样子,“哥哥有了嫂子,每次都能看到他将嫂子捉弄的哭笑不得,他自己也乐在其中。我才真正觉得,哥哥不是我们的哥哥了。” “是歆玥的了。”沐辰准确的接住。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寥寥的回廊中坐到天明。 曦光丝丝缕缕的透过窗户,歆玥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來,看着身旁坐着的人,一个翻身大腿跨到他腿上,蹭着他丝滑的里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今天你怎么还沒起,平常都出去快回來了。” 她搂紧了他的腰身,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大大方方的说道:“你不起,我怎么起?” 歆玥清晨刚刚打开的脑子,理智还沒有回笼,顺势骑在他身上,慢慢的爬上去,攀上他的脖子,迷糊的问道:“你要陪我赖床吗?” 王龙客好气又好笑,在她红彤彤的脸上拧了一把,吻上那水润的红唇,“今日就陪你赖床!” 歆玥满意的缩在他怀里,继续迷迷糊糊的睡着,小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摸索,心下窃喜:此时不占公子便宜,更待何时?他受伤的机会可是百年难遇! 日上三竿之时,房门外的丫鬟终于忍不住开始推搡着自己的同僚们。 “你快去公子房里看看,他和夫人是否准备起身?” 横來一个胳膊肘,“你怎么不去,想让我去扫兴?” “.....” 争执不下的丫鬟们,不停的换着手上端着的热水早点,直到一个灵巧的小身影悄悄走近,“姐姐们在干嘛啊?” 昭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日头下脸色不佳的大姐姐,好奇的问道。 众人一听,便知是救星來了...... 凌府。 房间里凌乱的铺散着各种碎片和衣物的碎屑,紧闭的房门后,是独坐了一夜的司空凌。 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按在桌上,不!不是桌上,是一个被他一掌拍入桌子里的锦盒,有他的手肘长的一个锦盒,看不出是何材料,那露出桌面的半截纹路却刻的十分讲究,透过他分开的手指,隐隐可以看出他掌下刻了两个大字。 他缓缓移开手掌,摩挲着被他震碎的锁,却始终不愿意打开,被他掌心的力度压得变形的字,是雕刻出來的,苍劲有力的楷书,刻着‘亲启’。 他接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恨不得一掌毁了它,掌风过处,听到盒内震动的清脆声,终究是留了几分力气,盒子半嵌入,却未将桌子压垮,可见其绝佳的内力。王龙客送來的东西,他都恨不得销毁殆尽。可是他送來的,到底会是什么? 他颤抖着打开盒盖,那经由阳光射出的微弱的绿光,灼伤了他的眼,他似是见过这东西,却又有些陌生。 青玉琉璃釉瓶上有碎裂的痕迹,是他刚刚震出來的。 一段回忆猛然闯入他的脑海,王府里一个美艳无双的小丫头,陪他看过飞花醉月的满城繁华,在他身后悄悄守着一盏斜阳的倒映,最后,她漫长的一生,只剩下灰烬,装在他的手中...... “啊!.......”整个府中只听得见他撕心裂肺的长啸...... 第九十七章 :香凝,玉殒 香凝,香凝,这个像魔咒一般的名字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为什么他忘不了,为什么他总会想起她死去的场景,倒在他怀中湿热的触感。(.好看的小说)他送來她的骨灰做什么?提醒他香凝是为了他而死?是被他害死的吗?还是告诉他自己,香凝很爱他,一直很爱他! 他一直在逃避的东西,被王龙客一阵见血的戳进他心里。他在帮他重现,他的复仇之路走到有多血腥,践踏了多少尸骨,阿凝,阿辰,歆玥,康氏,还有最真实的他自己,都是这条路的牺牲品。那么,这样一直走下去,值得吗? ........ 似乎是平静的日子,他的伤口在逐渐恢复,心中的犹疑却越來越重,他看着餐桌上风卷残云的歆玥,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歆玥吃的酣畅淋漓,愉快的停箸,擦干净了嘴巴,又对刚端上來的水果开动了起來,她最近发现,似乎越來越能吃了,而且吃的都不挑剔了,横來一只手捏了捏她已然肿起來的嫩白脸颊,她含着嘴里的葡萄说道:“干嘛,我还在吃.....” 王龙客往她身上扫了两眼,用一脸无奈的眼神看着她,“照这样下去,家里会不会被你吃垮......” 歆玥伸手在盘子里抓了一个桃子,大大的咬了一口,谄媚一笑,“绝对不会的!公子很这么强大,别说养一个我,十个也沒问題!” 她其实在心里怨念的数着今日的进餐情况,烤鸭,酱肘子,红枣银耳汤,鲜菇炖鸡汤,水晶芙蓉糕,粉蒸排骨,糖醋鲤鱼,还有昨天的鲍鱼燕窝,鱼翅鹿茸......歆玥正在掰手指数着的时候,妩娘进了來,两人见面打了声招呼,妩娘便先笑了一阵儿,歆玥对她这副‘夫人’的仪容,是得到公子批准的,见怪不怪了,继续埋头苦干。 “公子这个月的月例已经发下去了,请您过目。”妩娘递上一本厚厚的类似账本的东西,王龙客开始信手翻起來。 歆玥苦干期间偶尔抬头偷瞄一眼,第一页便看到那排头的名字,燕羽小姐一千两,沐辰少爷一千两,她恨恨的咬了一口手里剩下不多的桃子,王龙客手里又翻了一页,她身子蹭过去在页尾偷看了一下,何昭灵一百两。 歆玥假装的面容终于撑不住了,连昭灵,昭灵那个小孩子每个月王龙客都她给她一百两零花钱!这简直.....简直是暴发户啊!那她的呢?她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别人好歹都叫她一声夫人,可是她的银子呢?为什么她一个铜板都沒有看见!虽然她从小对银子这个东西就沒有什么概念,王府里什么都不缺,出门买东西都是香凝带钱,她在长安住秦襄府里也沒什么花销,后來在遥水村,都是司空凌一手包办,她见到银子的机会就更少了。 可是人对钱存在天生的依赖性,她不想去计较自己的钱有多少,她只想说,为什么沐辰那家伙的月例竟然跟她在王府里月例都一样!难道公子有钱到这种地步了?她又不禁懊恼了,算算时间,从太原到现在也两三个月了,公子从沒对她说过库房的情况,她也从來不知道她嫁了一个怎样有钱的人家。 王龙客看见歆玥萎靡不振的撑在桌子上,以为她吃饱了撑的,正准备陪她去消消食,却猛地被她攥住手,她怨念的眼神看向他,“我的呢?” 他俊眉微挑,“你的什么?” 歆玥撅着嘴望了望他手上的账本,王龙客低低一笑,捏着她滋润的能掐出水來的脸,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丢到她面前。 歆玥接过那串钥匙,打量一阵,“你就用这个打发我?” 王龙客不语,低头继续看账本,妩娘看着歆玥可爱的模样,硬生生憋住自己想笑的念头,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正经的说道:“夫人,这是库房的钥匙。(.好看的小说)” 库房? 歆玥立时开始两眼放光,他给她库房的钥匙,那意味着库房随她取?她高兴的扑在他身上,也不顾妩娘还站在旁边,就开始甜言蜜语,笑嘻嘻的说着:“公子真好!” 王龙客面无表情的扒拉下身上挂着的歆玥,对妩娘说:“她吃饱了撑的,带她出去逛逛,顺便消食。” 歆玥乖乖跟妩娘走出了房门,她迈出房门的脚刚刚站稳,迎面就扑來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她双腿的小昭灵抬起头來,甜甜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模样可爱极了,她张口便叫:“夫人姐姐!” 歆玥松了松筋骨,弯腰抱起她,用脸蹭着她的小脸,昭灵的小手摸到她吃的圆滚滚的肚子上,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手指挂在嘴边,疑惑道:“夫人姐姐,宝宝在你的肚子里怎么长的这样快,我早上看见你的肚子还是平平的,那他是不是快出來了啊?” 歆玥猛地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抱着她一下子身形不稳的一晃,后背立刻被妩娘扶住,她放下小昭灵,改用手牵着她,“小丫头,你刚才说什么宝宝?” 昭灵在地上便如鱼得水,蹦蹦跳跳,用手在她的肚子上比划着,说的眉飞色舞,“我娘说,我未來的夫婿就在夫人姐姐的肚子里,让我时常來关心关心他啊!” “所以你每天早中晚三餐都來?”歆玥拧着眉心问道,她要怎么告诉这个单纯的孩子,她这肚子根本就是撑的啊!哪里來的她的夫婿? 昭灵愉快的点头如捣蒜,“我要是不这样看着他,万一他生出來,长大以后不喜欢我,不娶我了怎么办?” 歆玥无辜的看了眼妩娘,妩娘左手扶着她,右手牵着小昭灵,一步步走向库房。一路上歆玥盘算着一定要第一胎生个儿子,不然这一句戏言,公子肯定会让她生到儿子为止! 书房。 王龙客负手立在桌前,何叔面对着他说道:“公子,这几日,皇宫并无消息传來。” 背对着他的王龙客,清冷的声音传來,“太子府呢?” “太子觊觎燕羽小姐已久,怕是......” ‘砰’的一声带起一阵玉石撞击碎裂的声音,何叔倒退两步,他刚刚那一拂袖,桌面上的秦汉烟墨盒镇纸全都,砸碎了...... 王龙客狠狠的抓着桌椅的靠背,青筋下靠背上立刻出现了几条裂痕,他压抑着怒气,“铁摩勒那小子呢?” 何叔上前答道:“在咱们府外偏西几里的一个客栈里落脚,这几日见他悄悄出城过,似乎城外还有他们的势力,不然他怎会孤身一人闯进洛阳腹地。” 王龙客闭上双眼,低沉的嗓音说道,“若是太子府有动静,想办法让他知道燕羽的事!” “公子?”何叔睁大了双眼看向他,那抹白色的身影,显出几分寂寥孤单的背影。 王龙客摇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奈,“该來的总会來,瞒不住的,总会有人知道!” 日落西山之时,歆玥摸着逛瘪了的肚子,走回了房里,见到餐桌上还是空空如也,眼神略过一旁的丫鬟,她们连忙解释道:“公子还在书房,夫人您要先传膳吗?还是等公子一起.......” 歆玥不耐烦的说了句,“去叫他回來吃饭!” 下人答是,立刻有人去了书房请示,歆玥孤零零的坐在桌前,家里厨房的效率简直高的离谱,更由于这离谱的高效,歆玥迅速增长的体重,也让她苦恼不少,公子最近又在给她做衣服了,又要单独的给她量尺寸...... 王龙客一脚踏进房间,迎面扑鼻的饭菜香味,突然让他也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坐下一看玩着筷子的歆玥,和桌子上完整的菜色,他有些不明的瞟了她一眼。 歆玥二话不说,见他坐下就开动了筷子,边吃边说着,“以后早点回來吃饭。”他不回來,她一个人怎么也不想动筷子。 王龙客嘴角上扬,看着吃的风生水起的歆玥,眉眼弯弯,温情款款,心里有一处暖暖的,现在,有人会在餐桌床边等待,等待他的回來,家的感觉,更温馨了一些,与燕羽阿辰相伴的感觉不同,她只为了他一个人等待,等待一盏烛火,半世清明。 泛白的天际很快变暗了,白日里的火红的太阳下沉后,隽蓝的天空乌云密布,时不时的传出雷鸣之声,惊得人害怕,就像不详之事的预告。 太子安庆绪欢天喜地的回到太子府,见到大厅中闲品青茗的羊牧劳,大跃几步,上前说道:“羊先生,我说的事,父皇他答应了!” 羊牧劳一转茶杯,“皇上可有说何时宣旨?” 安庆绪大摇大摆的坐了下來,额边的宝石配饰叮当作响,衬得一身珠光宝气的他更显愚昧憨傻,“父皇说了,即刻便着手去办,日子相比不远了。” “那你此刻该去给你未來的大舅子送份厚礼才是。”羊牧劳笑说道。 安庆绪一拍脑门,似恍然大悟,随即又笑了起來,“对啊!我怎么忘了,我这就命人去给王公子准备礼物,这份礼一定要送!” 第九十八章 :冰山面瘫脸 次日清晨,司空凌领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來到王龙客府中,何叔开门迎了他进來,王龙客在大厅等候。 司空凌的冰山面瘫脸到了某个时刻,总是会恢复过來的,他冷冷的看着王龙客,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少,这些日子他多次在宫门前求见不得,他当着禁卫军面,自然不会让他好过,话语中带着嘲弄,连他身后的禁军都敢在王龙客面前讪笑,他不能反抗的模样,在他眼里沒有让他有一丝欢欣,只是让他更加的厌恶! 王龙客依旧淡然的看着他走來,两人完全沒有要寒暄的意思,司空凌说明了來意,放下了身后专人抬着的十几口大箱子,转身便想走,心里却不得已生出一丝期待,似乎期盼着某些实物。 背后传來离开幽幽的笑声,“不用看了,她还沒起,昨晚,呵呵,有些累了。”语音语调里说不出的暧昧,每一个字都让他怒不可遏,他却只能大步流星的走出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 彼时王龙客口中还沒起的歆玥,正被小昭灵缠着问她未來的夫婿的问題,她实在无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大人们的恶作剧是多么的无聊,只得去向王龙客求救。她正匆匆赶來的时候,在院门口瞥见了一片蓝色的身影,忽然觉得异常熟悉,拉着小昭灵跟上两步,看清之后,却急忙倒退了两步,急得小昭灵手足无措,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她未來的夫婿就危险了。 歆玥还沒走近大厅就被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闪亮了眼,联想到她昨日见识过的公子家的库房,她现在倒是淡定了不少,毕竟就这里的东西,只不过是公子在洛阳的五十分.....不对!是百分之一而已。 她昨晚窃喜了一个晚上,还好自己嫁的相公好看又有钱,她可以敞开肚子想怎么吃都行!王龙客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大一小走过來的身影,他斜倚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走过來,小昭灵看见王龙客便松开歆玥,小碎步朝他跑去。 王龙客弯腰抱起她,昭灵灵动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她一手挡住,在王龙客耳边悄悄说道:“公子哥哥,我娘让我來问你,什么时候小公子才会出來啊?” 王龙客点了点她的鼻头,思索了一阵,认真的看着她道:“大约还要八个月吧。” 昭灵红润的嘴角翘起,“那我还要守着夫人姐姐八个月吗?” 王龙客认真的点了点头,逗着她说,“你若不守着,他以后是不是你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歆玥看着他抱着昭灵,只觉得这世上沒有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了她,他沒有笑,但他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他雪白的衣衫一尘不染,似乎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光影。 这样美好的画面,是她心心念念的,可是,会长久吗?当安禄山再次召见他之后,她还能再看到吗?任凭她如何询问,他都沒有告诉她,那日安禄山召见他的时候说了什么。从那日之后,他便时常在书房,每次看他回來的神情都是那样的疲惫不堪。她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却害怕的颤抖着...... 歆玥今日觉得比往常有精神多了,也不再想整日整日的在那张豪华的大床上贪睡,索性悄悄拿出针黹,继续着上次的活计,青色的珠链已经现出雏形,她时不时的转动着自己的左腕,那碎裂的痕迹仍然让她心惊不已,他说过她若怕想起那些事,便取下不戴,今日重新做这绣活,她又拿出來戴了。她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能纠结过去,如今,新的手链要在她手中完成了不是吗? 当她咬断绣线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关上,她被惊奇,赶紧将绣帕藏进袖子里,转身看着身后之人,她惊讶的张口欲言,却被他冲上來死死的抱住。 她被他抱有些不明不白的,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外间嘈杂的声音,有燕羽的喊叫声,长妈和妩娘的劝慰声,她想出门去看看,奈何他手臂的力道完全将她困住。她在他耳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抱着她的手臂有一刻的放松,他将头靠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白玉般的颈脖上,她突然觉得沉重无比,她伸手回抱住他,听他细细在耳边说着。 他说,安禄山下旨赐燕羽为太子妃...... 歆玥大惊,要燕羽嫁给安庆绪?那怎么可能?!她曾经的那个草包弟弟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垂涎燕羽,即使燕羽不心系铁摩勒,她也不肯能答应这门亲事,可是如今,这是赐婚,便不由得她不愿意了...... 抗旨,给了太子府的人,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她相信他,他会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人,现在,她只想守在他身边,分担他的痛苦,给他自己所能给的安慰。 看不清的面容下是难言的痛苦之色,她就这样安静的在他身边,听他将所有的一切娓娓道來。 直到隽蓝的天空上月明星稀,他让她起身去看看燕羽,歆玥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他却搂住她的腰身,准确无误的含住她水润的嘴唇,在她唇上一一留下他的气息,她攀着他的肩膀,承受着他的疼爱,他抱着怀里喘息的人儿,却听到怀中传來的微弱的声线,她说:“我相信你。” 他抬起她晕了些红云的脸颊,如有清泉流过心房,就算再难,只要她信,她爱他,都是值得的! 她的心却为他沉重了下來,她踏着细碎的月光走向燕羽的房间,隔得老远便能听到燕羽将房间砸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不禁双眼湿润。原來,他唯一的妹妹,亲人,才是真正的史红梅,他的父亲从十八年前一场惨绝的杀戮中带回女婴,铁摩勒一直寻找的故人之女,她冒充的名分。而史红梅,给他的杀父仇人当了十八年的女儿,叫了他的仇人,十八年的哥哥! 她踏进房门的一刻便有一盆花向她飞來,幸好她反应的快,及时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门上,那盆花堪堪擦着她的身子扔到门外,碎的干干净净。 妩娘大惊失色,撇下正在撒气的燕羽,跑到歆玥身边扶住她,检查她是否有被伤到,转身便对燕羽大声呵斥道:“小姐!难道你想亲手杀掉你的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吗?他是你哥哥的血脉......” 燕羽手中的准备扔掉的茶壶顷刻落地,‘咚’的一声掉在她脚边,她缓缓走近歆玥,红肿的眼眶里,不停的有泪珠溢出,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歆玥的小腹上,歆玥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放在肚腹上,看着她的脸颊说道:“你听到,他在叫姑姑了吗?” “他会叫我吗?”燕羽抽噎的看着她。 歆玥微微一笑,妩娘扶着她坐在桌边,她始终拉着燕羽的手,“他只有你一个姑姑,不叫你叫谁?” 燕羽看着她平坦的肚腹,心中百感交集,伤心痛怒都不及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温暖,她的孩子,是她的小侄子,一个还在生长的小宝贝。是她除了哥哥,这世上另一个有着血缘的亲人,她好高兴,知道了他的存在,她又多了一个亲人! 歆玥今晚和燕羽睡在一起,长妈和妩娘谁也不敢放心去睡,两人命人收拾了燕羽的屋子,便静静的守在房外。 燕羽靠在歆玥的肩头,嘤嘤低泣道:“嫂子,我该怎么办?” 歆玥轻抚着她,“傻丫头,情之一字,何须问旁人,你觉得该如何,就该如何!” 她睁大了双眼,漆黑的帷幕内显得格外的明亮动人,“我若走,你和哥哥该怎么办?还有我的小侄子!” 歆玥低低的笑了一声,“难道我们要等着安禄山來处死?” 她躺在歆玥身侧,静默不语。歆玥拍了拍她的手掌,“你一个人必然走不了,不如去找他好吗?” “他不会接受我的!” “可他当日依旧不顾一切的救了你不是吗?” “那是因为......”燕羽拼命的想找出一个他为何还要再救自己的理由,却发现张口都说不出來。 歆玥轻松的接了下來,“那是因为,他还喜欢你啊。” 燕羽顿觉好笑,“他怎么会喜欢一个杀父仇人的妹妹,我跟他,注定是两个阵营的人!” “抛开这些关系,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燕羽不解的问道,“他向來嫉恶如仇,即使他义父不是哥哥亲手杀的,也是中了哥哥的计谋才死,他怎么会忘记......哥哥说过,他不会跟一个仇人谈情说爱。” 歆玥默默低语,“也许,你不是他的仇人......” 燕羽实在不懂她话中的意思,歆玥却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燕羽,不要放弃!只有你不放弃,才能拥有!” 她将手掌放入枕下,摸到了一物件,便痴痴地笑了。 她从未放弃,不然怎会将那半截断箭日日放在自己的身侧。 第九十九章 :有我陪你 这几日洛阳城内格外的热闹,大街小巷里贴满了皇上赐太子妃消息,可皇宫内,安禄山仍旧愁眉不展,前方连吃败仗,史思明那老狐狸,已经有要背叛他的表象,他不得不防,他的继承人是个什么材料他心里清楚的很!还不如段妃的小儿子庆恩,他辛苦打下的江山,十有**要败在他的手里,还有他身边的人,仍然不得不防。(.) 铁摩勒在客栈中与郭令公所派之人商讨如今形势,令公已有人马在洛阳城外,史思明隐隐生出求和之意。太子府与史思明不睦已久,安庆绪非能当大任之人,若不是羊牧劳坐镇太子府,他根本不能稳坐东宫。 只是洛阳城内禁军数量不容小觑,且统领之人司空凌,在安禄山府中多年,不好应对。两人一番商议,铁摩勒思忖由他一人在洛阳,先让他回城外,以免引人注目。他临走时给铁摩勒带來了一个消息。 ,,安庆绪要迎娶王家小姐王燕羽为太子妃 铁摩勒在桌前坐了许久,双手紧握,又反复松开,终究沒能有个决断,若不是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不知他要坐到什么时候。 “客官,楼下有人送來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铁摩勒嚯然起身,拿起宝刀站在门口,示意他将信放在门口,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门口果然躺着一个信封,他拿起信,在房内拆开來看,面露喜色,下一刻却又开始愁眉苦脸。 这歆玥,到底要他干什么..... 月上枝头,夜色寥落。 铁摩勒按照歆玥所指在王宅外面徘徊一阵,最终还是运了一口气,足尖点地,跳上墙头,他趴着将院中打量一番,灯火微弱,悄无声息,宁静的宅院被月色笼上一层银色的光辉,院中忽然踏进一抹红色身影,他來不及闪避,一个不稳,眼见要一头栽下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身体向下坠的时候,红似云霞的身影已经在空中拉住了他的胳膊,和他一起稳稳落下,他看了那人的面目,不禁赞叹一声,“几日不见,你的轻功原來这般的好!” 歆玥一脸无奈的打量着他翻个墙都能跌下來的的轻功,想要他带燕羽私奔是不大可能了,必须得走正门。两个轻功都沒她好的人,想翻出公子家的高墙大院,等于双双摔成残废,从此后半辈子靠她们养。 歆玥拉起他就往燕羽院中走去,铁摩勒被她拽的直叫嚷,“歆玥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带你见燕羽,然后让你们私奔!”歆玥头也不回的说道。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走不动了,再回头,自己手拉着的铁摩勒的袖子,也拉不动了。铁摩勒稳健的停在原地,侧脸望着院内的石板,淡淡说道:“我來,不是为了带她走的。” 歆玥松了手,认真的打量他一番,眼神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她突然捂着嘴说道:“原來是來让生米煮成熟饭的!” 铁摩勒大惊,他向來经不起什么挑逗,听了歆玥的话,脸颊红的自己都认不出了,粗哑着嗓子说道:“你怎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我才不会!” 歆玥双臂环抱在胸前,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用手指在脸上划动,思索道:“既然都不是,那你为何而來?别告诉我,是來做最后的告别!” 铁摩勒不敢直视歆玥的眼睛,撇过头去,语无伦次,“我是來看看你.....过的如何,好歹相识一场,你真正的救过我。” “哦?”歆玥蛾眉上扬,疑惑道,“王龙客的女人,你也会來探望?冒着死在他手下的危险......我倒不知,你对我还有这份情意。(.无弹窗广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是我的朋友,我才......” “那燕羽是什么?”歆玥趁他反应不过來的时候单刀直入,一句话便插入了他心底。铁摩勒极度的挖空心思,也词穷到找不到一个词來表示他和王燕羽之间的关系,一如他看到她们两人在‘醉春风’遇险,不管会不会暴露自己,毫不犹豫便冲出人群......他努力的说服自己是为了歆玥姑娘,因为她真诚待他,救过他,可是王燕羽,又何尝不是! 西苑。 燕羽守着一盏如豆的灯火,房内堆满了成亲所用之物,包括给她的凤冠霞披,锦缎绣鞋,大红的凤穿牡丹织锦缎盖头,四角坠着金丝明珠结成的璎珞,桌前放着的流云缎锦被也是一色的红,金丝银线绣着百子祝寿图,十分喜庆的房间,房中却沒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长妈讲堆满房间的物品一件件的收拾着,看着燕羽默默流泪的模样,她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她是燕羽的奶娘,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人,便如她的娘亲一样,如今女儿被迫出嫁,她又该怎么办? “哎......!若是铁公子能來,该多好啊!”长妈握着燕羽的手,语重心长道。 “他來了又能怎么样,还指望他带我走吗?”燕羽泣泪道。 “他要是带走你,你就不用嫁给什么太子了!我的傻女儿啊......”长妈不禁潸然泪下。 “就算他來了,我也不可能跟他走,我不能走!”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在这寂静的夜里,倒在长妈怀里失声痛哭。 “这门亲事不是你自愿的,为何要留下?”一道清亮的声线插入她的哭声,他高大的身影就在他身后。 铁摩勒高挑挺拔的身材映入眼帘,燕羽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长妈却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比燕羽更加激动的走上前,一把抓住铁摩勒的袖子,泣涕涟涟,“铁公子,你快带我家小姐走吧,这是皇上下的旨,小姐为了公子,不能抗旨,可是......” 铁摩勒扶着长妈走到她身边,失声问道:“他,对你來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燕羽一手揩去脸颊上的泪痕,尽量让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狈,“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哥哥,当然对我重要,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害了他。” “他不是你哥哥!”铁摩勒大声说道。 燕羽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 铁摩勒再次重复,“王龙客他不是你哥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要带走的,不仅仅是王燕羽,也是他父辈的故人之女,,史红梅。 她从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便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來看她的?如今他又是在说什么疯话? 长妈惊慌之下向后一退,背后装上架子,后面的花瓶全都应声而碎,本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的两人一齐向她看來,燕羽连忙上來扶过她,问道:“长妈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长妈惊恐的眼睛却注视着铁摩勒,手指指着他不停的颤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燕羽扶着她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她叫道:“长妈你在说什么?!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他说的,是真的?!” 长妈握住她的手,哽咽着,“燕羽,长妈我......” 歆玥送铁摩勒进了燕羽的院子便一直站在外面,直到一阵温暖的气息从背后扑來,一双手臂环上她的腰际,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她才一惊回头,“你怎么來了?” 耳后是他温柔的嗓音,“准备背着我,把我妹妹给偷走?” 歆玥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手肘,“明明是你故意告诉我,让我有所行动的,别想赖账!” 王龙客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表示赞赏,“嗯!跟了我近距离相处,果然进步不少!” 歆玥转过身,嗔怪地看着他,他这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还真以为她是他的小徒儿呢!他旋即揽着她回了房间,歆玥边走便叫道:“干嘛啊?我还沒看......” 王龙客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索性吻上去,顺手将带來的衣裳给她披上,一手抱着她,一手抚摸着她已然肿起來的包子脸,唇上湿润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唇舌被他吮到发麻,她在他怀里受不了的乱动几下,他才明显有放过她的痕迹,在她的嘴唇上啄吻一阵,手指一点点的摸着他刚才对她的疼爱。 歆玥一双杏圆的眼睛,直视着他得意的笑容,她知道他在对她强颜欢笑,可她仍旧看的内心一阵疼痛。白白嫩嫩的爪子摸上那张绝美的俊颜,她小声说道,“他们知道真相以后,我陪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王龙客捏了捏她小巧的鼻梁,在她水润的脸上亲了一口,“我送你回房休息。” “可是.....”歆玥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不肯走,她想陪着他,不想让他那么无助的独自面对燕羽的指责和心痛,她想在他身边。 王龙客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扶着她的腰,眼神落在她的肚腹上,提醒她,“你若陪着我,小公子要怎么办,他才两个多月大,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歆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得不顾及她的孩子,她正在孕育的生命,她的小公子,她在怀中依偎了一会儿,便回到房间睡下。 王龙客坐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她本就疲惫,为了等铁摩勒那小子,在院中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现下不须多久,便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第一百章 :从此是路人 王龙客替她掖好被角,便独自走了出去。 幽幽深院,偶尔有鸣虫之声,显得越发宁谧,头顶星河壮阔,似一幅沒有边际的布匹,用最纯净的水墨來晕染,星光仿佛举手可探。风一拂过,他高大的身子微微摇晃,他瞥见院门站着的三人,苦笑一声。 该來的总会來,他该面对的总也逃不掉。 燕羽双眼红肿的來到他面前,铁摩勒和长妈紧跟其后,王龙客见她走來,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些声音,他开口道:“她才睡下。” 燕羽忽然觉得十分可笑,她想笑,可是脸颊上堆满的,只有满脸的泪痕,他的心里有了他的女人,那么她呢?她是他的妹妹吗?她算什么?! 即使他就站在她对面,她也无法质问他,他是她的哥哥,十八年的哥哥,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王龙客看向燕羽不满泪痕的双颊,说不出的心痛,可他仍是风轻云淡的问她:“你要跟他走吗?”他将手上的扇子一和,“这次,哥就不拦着你了。” 燕羽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你凭什么拦我?以你亲生哥哥的身份吗!” 王龙客强装镇定,回视着她,“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他不怒自威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长妈,长妈心虚的低下头,倒退几步,铁摩勒上前拉住燕羽的胳膊,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快走吧!” 他深邃的眼光透过燕羽,向王龙客看去,王龙客看他却一如初见,他在他眼里从來只是个鲁莽冲动,武功不济的傻小子,而现在,他再看他,打量他是否能做一个保护燕羽下半生的人,他能否让他宠爱了十八年的妹妹过的幸福。 王龙客负手而立,似乎有些坦然,“要说的,你们都该知道了。” 燕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自己叫了十八年的哥哥,他现在,是在赶她走?她不明白,她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这一晚,她无法接受的太多,任由铁摩勒带着长妈和她走出了他的视线,快要走到门口时,铁摩勒觉得肩上一沉,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握住。(.好看的小说) 燕羽听到她身后传來哥哥飘渺的声线,“一定要让燕羽幸福!” 铁摩勒转眼看着他,平静回道:“总比待在仇人身边好吧!”他肩上的那只手缓缓放下,掌心的温度,随风而散。 歆玥在睡梦中仍然浑浑噩噩,她梦到他浑身浴血的样子,羊牧劳站在他身后,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沐辰捂着胸口跌倒在一旁,嘴角不停的有血液淌出,他的面前,司空凌一刀挥下...... “不要!不要!!”歆玥大叫着醒來,立刻从床上坐起,额头沁着一层汗珠。 王龙客一直在床边坐着,见她大叫,立刻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抚着她的后背,用帕子给她擦擦额头,对上她惊恐的双眸,他皱着眉头问道:“做噩梦了?” 歆玥却一声哭了出來,她想起刚才那个梦,那么清晰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她抓紧了他的手,放在心口,边哭边说道:“我梦见你出事了!浑身都是血,还有,还有他们......”她还沒有说完便已经泣不成声。 王龙客拍了拍她的脑袋,佯装生气道:“能不能梦到点好的事情?这么想做寡妇?!” 这次歆玥沒有像往常一样的破涕为笑,然后和她一起嬉闹一阵便作罢,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仍然不断的传出,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力气大到把他的手都抓出了红色的印记,他不顾手上的疼痛,将两人的身躯拉的更近,似乎要融成一股血肉。(.无弹窗广告) 他用脸轻轻摩挲着她被泪水打湿的双颊,一直到弄得她痒的不行,她掰过他的脸,看到他自己在她脸上蹭的像个花猫似的凌乱,有些好笑,却仍旧一脸梨花带雨的看着他。 “难看吗?”王龙客问道。 歆玥很认真的摇摇头,在他脸上使劲的蹭了几下,让他的脸上也红彤彤的看起來跟哭过一样,才钻进他怀里说道:“我家公子是范阳第一才俊,才不会难看呢!” 王龙客受用的摸了摸她的脸,顺势拿起她的手腕,为她探脉,歆玥做了噩梦之后更加的疲惫,软软的瘫倒在他身上,王龙客将她放在床上,执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你孕中多思,才会失眠惊悸。从今日起,什么都不许再想!” 歆玥乖巧的点了点头,并且很诚恳的承认了自己沒有做好一个母亲的错误,她深怀歉意地摸了摸肚子,里面的小宝贝乖的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的都沒有,甚至她的肚子都沒有大起來,只不过是长了一圈白白嫩嫩的肉! 王龙客陪着她吃了些东西,她从早晨又一觉睡下去,下午醒來的时候,房内只有她躺在床上,和内室之外一个守着她的丫鬟。她似是想起來什么,便起身下床,外间听到动静立刻进了來,扶住她,“夫人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公子说您身子不好,让您尽量多休息。” 歆玥睡久了身子也酸的很,便让她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走走,顺便让她把小昭灵也抱來,她一日不见那个开心果就会觉得不习惯,那丫头爱笑爱闹,调皮的就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甚是喜欢,何况,这可是她未來的儿媳妇! 昭灵陪着歆玥玩闹了一下午,自己倒先疲乏了,歆玥让人送她回了妩娘那里,自己则回了房间准备吃了晚饭,嗯....继续睡。可是直到天幕由黯淡变成隽蓝,她也沒有等到王龙客回來跟她一起吃饭,一旁围着的侍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要不您先吃饭吧!公子说不定是有事情耽搁了。” 歆玥在心里盘算着,自从來到洛阳,他遭安禄山冷落,根本是无事可做,除了隔上几日去趟皇宫求见,就是在书房里,她从來沒去过他的书房,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是因为她不想做一个将他时时刻刻都禁锢的事情。可是现在不同,除非是燕羽,难道铁摩勒带走了燕羽,被人察觉了?亦或是被人追了回來? 她越想越心惊,站起身來就要去找他,后來的丫鬟一路追着过來,她转过身來命令道:“不许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她一声说完,后面跟着的三四个丫鬟皆是敛声屏气,待她走远了,为首的一个丫鬟着急的指挥道:“你们一个去找公子,一个去通知妩娘赶紧过來,你跟我一起跟在夫人后面!” “是!” “是!” “是!” 齐刷刷的三道声音响起,四个丫鬟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歆玥一路脚底生风的走到书房门口,想抬脚时肚子却猛然一沉,她连忙扶着窗户边的石阶,将身子靠近,才缓缓抚摸上小腹,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來,她觉得肚子里像有些绞痛一般,她一手敲到窗户上,立即有人开门向她看來。 妩娘大惊失色的跑过來扶住她,“夫人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哪里不舒服?” 歆玥在房中等了许久滴水未进,刚才又急匆匆的跑了过來,呼吸有些急促一时沒及时回答,却吓坏了妩娘,她大叫道:“來人呐!公子快來啊,夫人出事了!” 她瞥见房内立刻奔出两道身影,王龙客在房内听到妩娘的声音连忙走了出來一路,还不慎绊倒了几样东西,何叔紧跟其后,脸上却是一副冷淡之色。王龙客连忙打横抱起她,向房间走回去。妩娘本拟跟上去照顾,却猛地被拉住了胳膊,她嗔怒道:“你拦我干嘛?我要看看夫人。” “她不用你看,有公子在,她早就吃了定心丸了,还用你去瞎凑个什么热闹!”他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妩娘妖娆的身段缠上那清冷却染着些怒气的身躯,妩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又在责怪公子为了女人坏事?” 他算是认命了,谁让自己的怀里就抱着一个最会坏事的女人,他又有何资格去责怪公子,他在书房与她缠绵的激吻,让院外寻來的小丫头们看的脸红心跳又忍不住露出捂着眼睛的几条缝隙,偷看两眼学学技巧,以备日后。 妩娘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痕迹,在他怀里柔柔一笑,“我们该去看看夫人了。” 他轻浮了她的长发,揽住她仍然纤细腰肢在她唇上偷了个香,“你去吧,我还要去看看太子府玩什么花样,这么大张旗鼓地三千铁骑去追小姐。” 妩娘原本晴好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來,“你们男人就是扫兴!怪不得她这样的担心公子,一到饭点见不到人就急了。” “你若是像她一般,我也像公子一样乐此不疲。”背后传來他含着醋意的话语。 她理了理鬓边的簪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何叔在背后追上來朝她喊道:“带着昭灵去,多陪陪夫人。” 她置若罔闻,却改了路线,先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看见了她红衣小袄的宝贝,才绽开笑颜,她抱了孩子才慢慢悠悠的朝东院走去,途经西苑,仍旧在院门口徘徊一阵,叹惋一番。 十八年的情谊,难道因为一件已经虚无缥缈的仇恨,而烟消云散,从此是路人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你真麻烦! 房间里安静下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王龙客陪歆玥坐在床边,等她入睡,她却牢牢的抓住他的手,掌心里沁出一手冷汗。(.好看的小说)他握着她的肩头,语气中有些严苛,“你到底怎样才能安心下來?”斥责完了她,他却发现了自己的失职,作为她的丈夫,他不能给她安定平稳的生活,让她每日都在害怕,他又该怎样去责怪她? “公子哥哥!”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钻进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昭灵來的及时,他抱起昭灵,放在歆玥身边,她无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些希冀,昭灵伸出手,很快便和歆玥玩到一块去了,看到她放松了一些的样子,他起身准备去处理一些事。走到外间却碰上妩娘,他上前说道:“这几日劳烦替我守着她,我......” “呵呵....”妩娘轻笑出声,“果然是成家后的公子最有人情味,且放心吧。” 王龙客扯着嘴角笑了笑,出门便见到等在门外的何叔,“公子不好,听说小姐被抓回來了。” 王龙客立即上前,面色凝重,“哪里來的消息?被什么人追回來的?” 何叔急急说道:“太子府放出消息,皇上刚刚下旨,三日后便举行大婚。” 王龙客怒气正盛,一掌便要拍向身旁的花木,犹豫一瞬,终究是收回了手,他望了望房内,带着何叔走向一边,“我去太子府求见燕羽,告诉阿辰,让他证实消息准确,让妩娘一直待在这里,调动府中的人,全部给我守好这里,谁都不能进出,直到我回來!再派人去寻找艳遇下落......” 何叔一揖,“是!公子务必小心。” 待他走后,何叔轻手轻脚的进屋唤出妩娘将所有的事情吩咐好,妩娘面色凝重,却依然装作无事,去陪着歆玥。 何叔去调派人手之时,王龙客已经策马奔向太子府,妩娘望了眼窗外的蓝幕,便和歆玥说道:“夫人早些休息吧!” 歆玥虽和昭灵玩的尽兴,心中仍然像揪了一团,紧张的很,她握着妩娘的手,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然后便是有人破门而入,妩娘急忙站起身拦住他,“沐辰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歆玥在床上抱紧了昭灵,捂住她的双眼,沐辰却不顾其他硬要去拽歆玥,一时和妩娘纠缠不下,他怒吼道:“快带走她!不然她会落入羊牧劳之手,有她在手,龙客哥哥就是死路一条!” 妩娘听他如此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公子已经去了太子府!” 沐辰踉踉跄跄的倒退两步,他知道事态已经不能挽回,是他來晚了,太子府的假消息便是要诱王龙客前去,等他一走,再來抓住歆玥,连司空凌都被蒙在鼓里,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一把抓起歆玥的手腕,“跟我走!不能让你落在他们手里!” 歆玥本就悬起的心得到了证实,他瞒着她的事,他有危险了!昭灵在歆玥怀里乱蹬乱弹,对沐辰拳打脚踢的哭叫道:“你不许伤害夫人姐姐,她怀着小公子!小公子要是有危险了,公子哥哥会杀了你的!” 沐辰手上的动作一停滞,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结巴的指着歆玥,“你....你怀着....” 他倒退两步,握紧了手中的刀,更加坚定的上前告诉她,“这样我更要带走你!” 歆玥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了此刻的沐辰,这时候的他不再是与她为敌的人,她莫名的朝她伸出手,沐辰握住她的手,让妩娘抱起昭灵跟他一起走。歆玥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挣脱了沐辰的手,回到床边漫无目的的翻找。 沐辰一声呵斥,“羊牧劳的人马上就來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歆玥找到了,将它牢牢的塞入袖中,立即跟着沐辰走了出去,他将她们带到连着宅子的另外一个院子里,歆玥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來不及思索便被沐辰拉了进來,她脚下一踉跄,险些站不稳,沐辰回头扶住她,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还一边埋怨道:“真是麻烦!” 歆玥担心的要死又禁不住好笑,这样的沐辰简直就像一个吃不到糖生气了的小孩子。沐辰嘴上如是说,进了房间,锁上房门,里面漆黑一片,他却不点灯,熟门熟路的走到床边将她轻轻的放下,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昭灵在妩娘怀中缩着身子,“娘,我怕.....我想爹爹。” 妩娘抚着昭灵的脑袋,将她与歆玥放在一起,自己则与沐辰一同走到一旁,沐辰说道:“这里有一天的水和食物,我不知道她怀孕了,你们省着点吧。”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据他被普及的知识,怀孕的女人都能吃的很啊! 妩娘心里担心的要死,却只想大笑一场,老娘这么久以來从來看看过你小子害羞的样子啊! 沐辰正了正脸色,“沒有见到我回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千万别擅自出门,等何叔找來!” 妩娘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她知道他此时已经冒险前來,她会保护好歆玥的。 沐辰将房外的机关启动,便原路返回到了王龙客的房间外,果不其然,当他隐身在一旁的时候,已经來了第一批人,他们冲进房间发现空无一人,进进出出几十人,都身着黑色夜行衣,纱巾蒙面,整齐的身形脚步声,个个都是高手,他若是來晚一点,这些人中他根本不能带走歆玥。 妩娘安顿好昭灵,将她放在床的内侧,让她安静睡去,正准备安慰歆玥一番,让她安心,别伤及自身。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她的面容,那一双宝石般散发着华彩的眼睛却似波澜不惊,她握了握妩娘的说,轻声说道:“我沒事,他也沒事。”说着,她牵着妩娘的手放在小腹上,妩娘安心了下來,却十分不解的望着她。 沒有平时跟公子在一起的娇柔,坚定的如同磐石一般,不骄不躁,也沒有慌乱,甚至对公子的担忧和哭泣。她只是静静的躺在这里,见到她过來,还望里面挪了挪,给她空出了一块地方,妩娘听到她小声的说着:“他对沐辰果然还是好,单住一个院子不说,这张床都能够我们三个人睡下了。” 妩娘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却依旧平静,她想,她又多了解了一层,为何公子会这样的爱她,给她如此的宠爱。她面前的姑娘,会在公子的面前撒娇,却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坚强,做到这样的平静,试问天下又有多少女子能够如她一样坚毅。 沐辰一直在一旁等待着,直到那一批黑衣人出來,漫天的火箭朝那房间射去,华丽的屋子被射的千疮百孔,火苗四处蔓延,霞光冲天,似乎要从地面烧上那隽蓝的夜幕。他仔细看了眼为首指挥之人,觉得无比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來,他思虑间他们已经撤走。 那批人黑衣人一撤退,紧接着便又第二批人來到,黑色铠甲,个个手持钢刀,比之刚才的人,更加训练有素,像是军人出身,沐辰很快认出了他们,坦荡荡的走了出去与他们汇合。 首领一见到他便躬身行礼,“属下见过沐统领!” 沐辰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装出一副无奈且惋惜的样子,“我來的时候,屋子已经烧了,可惜來晚了......” 首领一下字便慌忙跪地,向他求助,“统领,这可如何是好,找不到人我们如何向将军交代啊!” 沐辰摇摇头,“只能如实交代了!回去复命吧!” 那人像沐辰磕了个头,便带着人随他一起回了太子府。 太子府地牢。 安静的如此诡异,却时不时的能听到到处滴水的声音,王龙客抚着胸口背靠着墙壁,淡淡看着眼前的二人,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胸口十分疼痛,华贵的白裳被染的血迹斑斑,他心下觉得可笑,果然应了歆玥的梦,只不过现下沐辰不在。 “哈哈哈......”羊牧劳大笑出声,“凌将军,多亏了你刚才凌空一掌,不然怎会只耗费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抓住了王大公子。” 司空凌的冰山面瘫脸上勾起一丝笑容,“羊先生过奖,若不是你一直与他周旋不下,在下也沒有那么好的机会一掌便击中。”他说着眼神略过王龙客,心中怒气更旺,这羊牧劳分明是说他背后偷袭,胜之不武。他也沒想到王龙客竟如此深藏不露,和他身旁的羊牧劳也能缠斗上十來招。 他旁观了一刻,若是自己,恐怕抵不住这老贼的两掌真气便会被他重创,王龙客看着栅栏外笑得阴险的二人,嘴里只吐出一句,“卑鄙!” 利用他忧心燕羽的心理,以假消息诱他前來,是为了抓住他威胁燕羽自投罗网,他们根本沒有追回燕羽。 羊牧劳表示不想理他,径直走了出去布置他的局,而司空凌则留了下來与他对视。他撑起身子,站了起來,胸口被羊牧劳的真气击中,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液,反倒是背后受的司空凌那一掌让他疑惑。 按照他对自己的仇恨,他那一掌只要使出全力他便再无还手之力,羊牧劳紧接着便可废去他右手,让他不能再用扇子,他功力大减,便连沐辰都可以打败他。他却只使了三分力道,让他有机可乘,躲过一劫...... 大结局上:一个结局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司空凌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王龙客半跪在地上,一手按紧了胸前的伤口,猛然的咳了好几口血,才缓缓吐出几个字,“现在,你还杀不起我......只是,你会手下留情,我倒是很诧异!” 司空凌猛地抓住栅栏,双手将栏杆弄得咯咯作响,他好讨厌,他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副模样,明明已经是狼狈的阶下囚,却怎么也掩不住绰约的风姿。与他相比,自己永远都比不上他的才智,他的家世,甚至在他的气质之下,自己都被他完全掩盖住! 司空凌怒气正盛,命人将他带了出來,捆绑在另一间囚室,似乎是最阴暗的地方,比之刚才空气更加污浊,呆久了会令人窒息,却又有地方能够透出空气,其余人在这里留下一盏孤灯便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被绑在支架上的王龙客,一个站在刑具旁的司空凌。 司空凌带着厚茧的手一一掠过桌上的一排排刑具,这些是什么,对他们两个人來说都不陌生,以前,经常是他们坐在椅子上喝茶,而聆听着别人凄惨无比的哀嚎。如今,也是要倒过來的时候。 司空凌随意拎起一根铁鞭走到他身边,将手肘放在他的胳膊上,王龙客睨了眼他手上带着铁锈的鞭子,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也就剩这些方法了......” 司空凌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刑具都给他过一遍,让他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顷刻间挥手便是一鞭,除了带出一片鲜血溅地的细微声响,沒有任何其他声音,他不信,他不信他会不痛,他会不求饶...... 扬手便是第二鞭,却突然冲进來的沐辰打断,“报告将军!” 司空凌狠戾的双眼望向他,沉声道:“谁让你來的?!” 沐辰忍不住望了眼他身后的王龙客,立刻低下头到他身边禀告,“沒有找到.....找到歆玥。” 司空凌本就暴怒的情绪一听到这个消息更加的激动,他信手扔了长鞭,回头一把揪住王龙客的衣领,怒吼道:“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王龙客來不及思考,听到沐辰沒有找到歆玥,便道不好,她必然是被别的人抓走了,司空凌沒有找到,那只会是羊牧劳...... 司空凌发疯一般的跑了出去,剩下仍然被绑着的王龙客,和满地渗出的鲜血,沐辰见司空凌走远,立刻掏出手帕上前替他点了几处大穴,再掏出手帕,替他捂住伤口。 王龙客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抬起头与沐辰对视,他如墨的长发披散了下來,沾着血的发丝黏在脸颊上,脸色早已褪成苍白,他微弱的声线贴在沐辰耳边,“她....在哪里?” 沐辰哀伤的眸子里几乎盛满了晶莹,“你还在想着她,你都不知道你会死在这里吗?” 他依旧虚弱的声音,似乎下一刻就会湮灭,“她....在哪里?如果,她落在......羊牧劳手里,快去找何......叔。” 沐辰终于忍不住,泪珠顺着左颊蜿蜒而下,他压抑着沉痛告诉他,“她很安全,我把她放在附近,羊牧劳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把屋子烧了,司空凌不会知道的,这时候何叔应该已经找到她了。” 王龙客释然一笑,便不再说话,他已经用尽了力气,沐辰双手轻轻放在他胸前,王龙客抬起头,感觉到胸前一股暖流进入,身上也有了些变化,他挣扎着对沐辰说道:“撤手!不必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内力......” 沐辰依旧平稳的向他输送内息,直到他面容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沐辰体内气血翻涌,倒退几步,倒在地上,他很快从地上爬起來,落荒而逃。 王龙客來不及叫住他,他知道,他牵动内息,加快了毒发的速度,他明明叫何叔给了他长久抑制毒素的药,他还是倔强的不肯服下...... 他看着沐辰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垂下眼睑,是他,害了他......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该怎么去保护他,还有即将被抓回來的燕羽,他该怎么办?! 司空凌发疯一般的奔到王宅,在院内不停的搜寻,他不熟悉这个宅院,只能毫无头绪的乱窜,他不相信歆玥会出事,他不愿意相信......他找到天色微明,东边已经吐白,他站在一处已经烧焦的地方良久。 沐辰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司空凌的时候,他跌坐在一片灰烬旁,他回头看向他,那眼神里无助,像个迷失了道路的孩子,他无助的告诉沐辰,“我沒有找到她,她出事了!我还是不在她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我沒有保护好她......” 沐辰看着他心痛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的左胸处也会纠作一团,这么多年,他像是铁打一样的坚强,只有在歆玥出事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让人一眼看透的神情。他上前握住他不断颤抖的肩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他不能告诉他,歆玥是安全的。 司空凌忽然大笑道:“哈哈哈......我杀不了仇人,连她都沒有保护好!我为什么这么沒用......我为什么这么沒用!” ....... 三日后。 羊牧劳满意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王燕羽,安庆绪则是急不可耐的握住王燕羽的手,生怕她再跑了,王燕羽忍住想一拳挥过去打死安庆绪的冲动,看向羊牧劳,“我來了,我哥呢?” 羊牧劳‘啪’的一声打开他手上的铁扇,轻轻晃道:“三日后大婚,你自然会见到他。” 待王燕羽被带下去之后,便有一身着黑衣之人悄悄进了來,向羊牧劳下跪请礼,羊牧劳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抓到那个叫歆玥的女人,随你处置。” 地上跪伏的精精儿缓缓地抬起头,揩去额上的一层冷汗,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禀先生,小人......去的时候歆玥已经不见了。”羊牧劳黑帽下狠戾的眼神露出,静静儿立刻低下了头,“不过小人已经将房屋烧毁,沒有留下一点线索,不会让司空凌知道的!” 羊牧劳不停的把玩着手里的铁扇,“你在王龙客身边多年,他会把歆玥藏到哪里,去找!一定不能让司空凌先找到她,她若捣乱,杀了她!” 精精儿猛地抬头,答道:“是....是!”他转身本欲离去,却又折回,小声向他询问道:“先生,听说那王龙客被司空凌带走了?如此一來......” 王龙客丢开扇子,“如此一來,你担心王龙客会见不到她妹妹成亲的场景?” 精精儿提醒道:“属下担心王龙客会借此逃脱?”羊牧劳嗤之以鼻,“你还担心司空凌会放了他?哈哈哈......” 精精儿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了出來,“司空凌早想杀了王龙客,属下倒是担心司空凌手下的沐辰,他似乎跟王龙客.....交情匪浅。” 羊牧劳听精精儿如此一说,便让他将所见所闻悉数抱來,他立刻让人去通知司空凌,并自己去了关押王龙客的牢房。 王龙客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慵懒的撑起眼皮,看清來人之后,倒是惊讶了一番,羊牧劳却二话不说,一只铁爪按上他的手臂,继而大笑道:“在这里,还有人为你疗伤,王公子果然不容小觑。” 王龙客心下一惊,他已经知道了沐辰,他会杀了他的,他面上却出奇的镇定,不与他说话。直接接踵而來的司空凌身后带着气喘吁吁的沐辰,他的眼中现出惊慌的神色。司空凌本就怒气冲冲的赶來找羊牧劳,沒想到他却叫自己來这里,他正准备开口之际,羊牧劳已经快速出手,向他抓來,他轻易地闪躲之后,才发觉不对劲,转身一看到沐辰倒在血泊中,羊牧劳的铁爪贯穿了他的肩胛,血液争先恐后的喷薄而出,他另一只手正要朝他的另一边抓去。 王龙客大喊一声,“不要!”他身体一动牵动了周身的铁索,叮当作响,好不容易流血止住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大力而崩裂开來,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司空凌捡起身旁的铁鞭就向羊牧劳挥去,羊牧劳铁爪一挥,那鞭子便在他面前断裂开來,变成一块一块的碎铁,司空凌厉声呵斥道:“羊牧劳,你伤我手下,想干什么?!” 羊牧劳双手放在腰间,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沐辰,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你自己问他就知道了。” 司空凌抱起地上的沐辰,他的面色越來越差,他连点了他肩胛附近的穴道,随意从身上撕下一大块衣料替他简单包裹起來,沐辰眼神掠过王龙客,他微弱的声音传來,“是我背叛你,我是王龙客的......” “闭嘴!省着你的力气活命!”司空凌急得满脸大汗,他根本不想去思考他是谁的人,他做了什么,他只想救他,他不想让他死,他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说上话的人,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在乎的人...... 他不顾身后王龙客盯着他的眼神,把沐辰背上肩头,便走了出去,却沒有注意到沐辰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向后扔去。 王龙客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眼神才缓缓落到地上,刚才沐辰扔下东西时递给他的眼神,那是一方绣帕,洁白的素锦帕上染着沐辰刚刚流下殷红的血液,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绣帕上的图案,是一串珠链,颗颗饱满圆润的珠身,虽是绣帕,却隐隐也能看到,波光流转的华彩。若他不知道这是歆玥一针一线绣出來的,恐怕也要以为是出自哪位技艺高超的绣娘之手。 那日她藏起未绣好的手帕,赌气的说不是给他的,却在他最难过的时候,给了他最好的安慰,她的平安,她和小公子都很平安。 大结局下:走不进三个人 . 司空凌守着床上呼吸微弱的沐辰,疲惫的闭上双眼,他的床头,放着一个带着裂痕的青玉琉璃釉,他一直守着的,还有那个叫香凝的姑娘,他们三个人,曾经以最亲密的姿态在王府生存下来。多少个日夜里,他们的影子是那样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沐辰努力的睁开双眼,他知道司空凌就守在他身边,他想要告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他是为了龙客哥哥才来到他身边的,他是他身边的奸细,他背叛了他...... 司空凌见到他睁开眼,却往他的手里放了一个瓶子,柔声说道:“这是香凝,你很想她,是不是?” 沐辰低头看着手里的带着裂痕的瓶子,里面装着的不知名的白色粉末,那是,阿凝的骨灰,是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的阿凝,却最先离开他们的阿凝。那样好的一个女子,却那样早的就是结束了她本该灿烂的人生。 “我是为了龙客哥哥,才会在你身边做副将,直到......现在。”沐辰忍着左肩剧烈的疼痛,泛白的嘴唇小声说道。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他的左臂恐怕已经废了,若不是司空凌出手阻拦,他早就是横陈的尸首,羊牧劳不可能再给他解药,而他的死期,也不会太远了。 司空凌此刻却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开口道:“羊牧劳刚才已经说过了。” 沐辰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却不得不说出来,“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司空凌从怀中拿出了另一个小的瓶子,放在他枕边,缓慢的说着,“若是连你也死了,我要如何再活下去。最爱我的人死了,我最爱的人那样恨我,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便只有你了......” “歆玥,她.....不会有事的!”沐辰流着泪说道,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他实在承受不他这样伤心的模样,他不像龙客哥哥那样的坚强,可以微笑着掩饰自己心底的一切,在最无助的时候,他流露出的,只有无尽的悲伤。 “看王龙客的样子,我早该猜到了。”司空凌嘴角勾起,惨淡一笑。 他轻抚着沐辰的额头,征求他的意见般问道:“我想见她,可以吗?” 沐辰回望着他,面露难色,“你认为她会想见你吗?她有孕在身,情绪不稳定,会伤及自身。” 司空凌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惊,随后却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原来是这样.....”他的手一直温柔的放在沐辰的额头上,嘴上却无比的坚定的告诉他,“她现在,一定也想见我,就算,她是恨我的。” 妩娘不停的替歆玥拭去额上的汗珠,她却不停的流着汗,直到她睁开双眼,幽幽转醒。妩娘见她睁开双眼,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的夫人,你终于醒了!” 她扶着歆玥坐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outputcontent(''/63'',''63272'',''15479848'',''0'');(isbn书院) 番外二 睡了好几天才稍稍调理好身体的歆玥,坐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王龙客手中的药,深褐色的药汁让人看了就觉得可怕,歆玥苦的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却仍然避不过这一关,不过,有公子服侍着,倒也还好,她配合的喝完了药。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她心里念着孩子,不知王龙客是故意的还是怎样,这都好几天了,偏偏不让妩娘把孩子带来给她看看,她心里火急火燎的,又拗不过公子,他一个眼神飘过来,她就只好乖乖的耷拉着脑袋。 歆玥百无聊赖,就赖上公子了,她大方的枕在公子腿上,生产后虚弱的身子软绵绵的,王龙客久未碰她,被她这么一撩拨,心下便有些悸动,他将药碗放在一边,寻着她柔软的唇瓣就吻了下去。“唔.....”歆玥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堵上了唇,在他怀里呜咽。 歆玥无力的攀着他的颈脖,双手轻轻推攘着,胸腔里的空气被他悉数夺走,她只能紧紧依附着他,等到他心满意足了,她虚弱的脸色也染上了一丝红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要滴出水来,她撇撇嘴的模样,王龙客便知道她要使小性子了,不由得更加欢喜。 “这大白天的,也不知忌讳些,好歹顾着身子!”妩娘明艳动人的走了进来,手里抱着正在吮指的小公子,语气中掩不住的讪笑和嘲弄。 歆玥一看妩娘,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神似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正好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己多日禁忌,心痒难耐不消说,被人当面撞破,还连带着这一番嘲笑,似乎也觉得没面子。只不过瞧见她怀抱着的小东西,再有什么在心中荡漾,也不及他来的重要。她借着王龙客的身体,在床上坐了起来,见妩娘一走近,便迫不及待的要抱过孩子来看看。 “哎哟!小心着点,这个可是我家的女婿.....!”妩娘见她激动,大叫着出声。 歆玥接过孩子,他软软糯糯的身子真轻,她却仍旧小心翼翼,怀里的孩子安详的闭着双眼,小指头在嘴里吮的津津有味,细长的眼线,白皙滑嫩的肌肤,时不时发出满意的哼哼声,她越看越爱,忘了身旁还有亲家和孩子的父亲,只是悄悄地抱着孩子,亲亲他的左脸,亲亲他的右脸,还觉得不够,又在他的小眼睛上轻轻点了两下,他似乎感觉到了歆玥在亲他,立时睁开了双眼,黑溜溜的小眼珠,打量似的目光望着歆玥,最后朝她咯咯一笑,歆玥激动的直叫。 “他在笑呢!在笑呢!他真好看......”任何的事物都不及他一笑让她暖心,他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存在,这样的喜悦,再苦再痛,也让她心甘情愿。 “难看就不是你生的了......”身旁的王龙客忽然飘来一句话。 歆玥正沉浸在对儿子的爱里,听到他如此说,立刻看向他,不悦道:“你什么意思,要是儿子长的不好看,你就不要他了?” 王龙客轻笑一声,表示肯定。 歆玥凌厉的目光看向他,气恼的说,“你爱要不要,反正他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生的!” 妩娘轻拢水袖,掩面一笑,声音里道不完的柔媚,“要是没有公子,你倒是生一个试试!” 王龙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歆玥可怜的抱着孩子,望着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她忽而转念一想,理直气壮的对着妩娘道:“要是没有我,您的女婿,恐怕没有着落呢!若是您和何叔嫌弃,倒也不必这么费心,我自会为他将来打算,他的亲事,让他自己做主好了!” 妩娘一听变有些着急了,望了望王龙客,对歆玥道:“夫人可是想反悔了不成?”她可是甚爱着小公子,长的眉清目秀,将来跟她家灵儿,肯定般配。 “哎,妩娘,当初你们只是随口一说,既无订物,又无媒人,何来反悔一说?”王龙客环抱歆玥,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 妩娘一双美目瞪的铜铃般大小,这对夫妻,刚才还嫌弃着孩子,转眼便是同心来戏弄她了,真是狡猾的可以啊! 妩娘一口气没咽下,气的好几天都不去看女婿了,倒是急着了昭灵,仍旧一天三趟的守着小公子,生怕小小的他跑了似的,可是四岁的小昭灵不懂,若是命定的姻缘,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她这样的紧张,只会让小公子惶恐不安了。 小公子满月的时候,唐军已经攻下邺城,安庆绪兵败被杀,史思明蓄势待发,此时的燕羽和铁摩勒和大军一同在邺城休养生息。 铁摩勒见这段时间平静了不少,带着燕羽出来散散心,满目疮痍的邺城,也在渐渐恢复起来,街上有了一些摊贩,战火毁坏的房屋也在逐渐修葺,铁摩勒看着闷闷不乐的燕羽,宽慰她道:“燕羽,我们打了胜仗,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好转,等我们将史思明打败,天下苍生便不会再受战乱之苦了。” 燕羽乌青的双眼,抬都没抬一下,再不复往日精灵古怪,活泼好动的神采,她只淡淡的应了声,却问他道:“摩勒,你说哥哥会在哪里呢?为什么我找不到他,这么久都没有他的一点儿消息......” 铁摩勒被她问倒了,说道王龙客,他真的没有办法回答她,他了解燕羽,他虽然是她仇人的儿子,但他养育燕羽十八年,对她的疼爱呵护,是无人能比的,更是他不可企及的!他又何尝不想找出王龙客的下落,他的好友歆玥,和他捆绑在一处,也是不得而知。 但他们不能一直沉浸在哀伤之中,他们还有仗要打,还有百姓要保护,儿女私情,早已抛在身后,这也是为何,他们现在还未成亲。 铁摩勒想着转移她的情绪,带她看看别的事物,或许能让她开心,便拉着她道:“燕羽你看,前面好像有很多人,或许有什么热闹的事情,我们去看看吧。” 燕羽不置一词的被他拉着往人潮处挤去,铁摩勒带着燕羽来到最前面,却见到一座宅院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一派喜庆,他向身旁的人问道:“兄台,这户人家是在办喜事吗,这样的热闹?” 旁边一人答道,“也真是奇了,这户人家是刚来的,听说府里的夫人生了个小公子,今日正是那小公子的满月酒,要邀请所有观礼的人都进去吃杯喜酒,为小公子积福呢!” 铁摩勒想借此让燕羽开怀一些,便对她说道:“燕羽,我们行军打仗,条件不怎么好,今日有这喜酒吃,不如去蹭一顿吧!” 燕羽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不禁嘴角一弯,他这样努力的让她开心,她真的很欣慰,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个傻小子的,哥哥若是知道自己不高兴,恐怕他也会不开心的! 她拉着铁摩勒的胳膊,向宅院里走去,欢声道:“我也正好饿了,便去沾沾这位小公子的光吧!” 两人一处进门,这家宅院果然是豪宅,花园中露天之处摆着十来桌宴席,从园中一直延伸到堂前,人声鼎沸,布置也是别出心裁,看来这户人家,对那位满月的小公子特别的疼爱。她和铁摩勒正好被安排在前厅的坐席上,看来似乎是主人家的位置。 菜色逐渐齐全,燕羽看着一桌子的水晶蹄膀,酱板鸭,银耳莲子汤,咸酥卷和红枣燕窝糕,肚子配合的叫了两声,她动筷子的速度忍不住加快,最后慢慢的将自己堆满的盘子吃了个精光,当她吃饱了咂咂嘴的时候,身后有一人托着一杯茉莉花茶,往她面前一放,她欣然接过,不禁想起往时在家里,每次她大吃完一顿,哥哥总会让她喝上一杯茉莉花茶,清香甘甜,正好去去油腻。 正当她沉湎之时,一人声如洪钟的叫道:“众位尽情,今日为我家小公子庆贺满月,也为铁摩勒将军庆功,他率领大军攻下邺城,才有我们今日的宴席啊!” 铁摩勒被点出了名字,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抱着孩子的丫鬟来到他面前,他有些应接不暇,仍与他客套一番,燕羽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轻笑道:“原来是沾了你的光啊!” 铁摩勒双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时,那名抱着孩子的丫鬟将孩子报到燕羽面前说道:“这位一定是铁将军的夫人吧,这是我家小公子,夫人吩咐了,一定要将小公子抱来给二位看看,好让他从小记得,将来如将军一般保家卫国。” 燕羽初见这孩子便觉得亲切,从她手上把孩子接过,抱在怀里,只见他如墨画的眉眼十分清秀,那双眼中的神韵竟然不似孩童,倒像是个散发着英气的翩翩少年,她不禁附身去亲了一口他嘟嘟的脸蛋,惹得他好不开心呢,张着小嘴便裂开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歆玥养的丰腴的身子靠在王龙客膝上,嘴里啧啧道:“轩儿长大了要是像铁摩勒那傻小子一般,我可就要一头撞死了!” 王龙客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左颊上骇人的伤痕映在阳光下,似是被洒上了细碎的金粉,他打趣道:“人家现在可是铁摩勒将军,只不过这保家卫国,我倒是不情愿他做。” 歆玥摇着脑袋哀叹道:“可惜他再是将军,也不如我家公子神通广大,让他们翻遍了洛阳,也没找到你一片衣角!” 王龙客捏了一把她细嫩的脸蛋,忍不住在她脸上偷了个香,说道:“我只是不知道,燕羽见到我该如何面对,我见到她又该如何面对?如此,倒不如不见,我只消知道她过得好与不好便可。” 歆玥回身抱着王龙客,嗔笑道:“你这一个想知道,也太烧钱了,买了这栋宅子不说,还有这满城的流水宴,真是不心疼!” 他抬起她的脸,义正言辞道:“你这飞醋吃的也太到位了!不过,这点银子,烧起来倒也不必太心疼。” 歆玥给了他胸口一记绣花拳,“反正我这辈子都跟着你,你得让我丰衣足食,不然我和轩儿跟你没完!”歆玥说是这样玩笑,但她知道,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她都会这样的爱他,与他一同承担。他的后半生不想再出去见人,那么她就是他唯一能坦诚相对的人,她和他,要永不分离! 他疼惜的抱着歆玥,满眼爱怜,他牺牲的,所换来的歆玥和靖轩,让他并没有那么遗憾,人生无须太完美,只要有他心中的最满足。 从二楼的窗口看下去,燕羽和铁摩勒缓缓从大厅走出,歆玥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靖轩,靠在他身上,他只觉得这一刻,难能可贵到没有任何言语来形容。 或许这就是书中说的,平和从容,岁月静好。 第一章 王龙客捏着她肿起来的包子脸,安抚的摸着她的肚子,昭灵捧着一张娃娃脸,满眼期待的望着歆玥,嘟嘴道:“夫人姐姐,小公子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我都等了好久好久了......” 王龙客摸摸昭灵的脑袋,逗她玩笑,“就这段日子了,灵儿,你若不好好守着,” 昭灵慌忙摆手,干净白嫩的小脸上露出着急的样子,“不要不要!灵儿会一直守着他的!他只能是我的!”说完她立刻将脑袋贴在歆玥身上,神神叨叨的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进行交流,定下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歆玥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道令人绝望的伤疤,那张俊颜上留下的疤痕总是磨灭不了,她爱怜的抚上他的脸,却被他紧紧握住手:“”她分明听出他语气中的怅然。 到了邺城,歆玥住进了他安排好的住宅,清新淡雅却不简陋,他们每到一处,总会有他安排好的地方可以栖身,住客栈都是极少的,这一路走来,歆玥对他强大的能力见怪不怪了。他将歆玥交给了妩娘和昭灵,便到别处去了,直到晚间才回到房间里,歆玥现在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月上中天,早已是该见周公的时候了,她却仍然强撑着惺忪的睡眼。 轻缓的脚步声靠近,歆玥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扶着腰身起来,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人抱了回来,王龙客将她放在床上,自己跟着也躺了进来。靠近他的时候,她便闻到一股清香,他穿着寝衣,是沐浴过后才来的,她欢喜的很,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往上蹭了蹭。王龙客将她摁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侧身躺下,呼吸均匀,看似要睡着的样子。 歆玥等他回来就是要看看他是否生气了,午间她的一抚,不知他的心里会有多么难受。她笨拙的坐起来,攀着他的腰间,抬头一看,他的有脸隐在阴影之中,双眼微阖,冷峻的眉峰,鼻梁优美的弧度一直蜿蜒到鼻尖,雕琢般下颌干净的一尘不染,不见一丝青碴,他仍是那个翩翩佳公子,陌上人如玉。 歆玥嘟着嘴想去亲亲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实在够不着,内心一囧,干脆把他摇醒,“公子,醒醒!” 王龙客掀开眼帘,保持着侧身的姿势,非常正经的回了她一句:“早点休息。” 歆玥气恼了,她现在是抱他要毅力,亲他要勇气,他那副禁欲的表情真是让人时刻都想对他禽兽一番,但是历数他们的闺房之乐,几乎没有一次是歆玥能够占便宜的,除了她怀孕的前几个月,让他想要却不能要的滋味,把他折磨了个够。可是现在,明显的是她又想禽兽了,公子你这副不配合的表情,闹哪儿样啊?! 她自己心痒的睡不着,也不能让他好过,她直接靠在他背上,小手围着他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outputcontent(''/63'',''63272'',''15482145'',''0'');(isbn书院) 第二章 何叔牢牢的牵着她的手,一道走向哭声的来源,却见到刚才的石桌边,王龙客已经赶到,他抱起面色如纸的歆玥,立刻回房去了,他递给何叔一个眼色,他转身便急匆匆的离去,妩娘上前抱起被吓的哇哇大哭的昭灵,亲亲她的额头,清音说道:“灵儿不哭,你的夫婿要来了!” 不一会儿昭灵啼哭的声音便被歆玥心嘶力竭地叫声掩盖,妩娘在屋内配合产婆,何叔抱着昭灵站在房门外,王龙客双手倒剪在背后, 昭灵攥着爹爹的前襟,不安的咬唇:“爹爹,夫人是不是很痛啊?她叫的好厉害......” 产房里一声比一声更沉重的叫喊,一刀刀划着他的心房,看不见的伤口,却疼的滴血!明明是叶飞霜落的季节,他的额间却渗出了汗珠,一颗颗滴下,打湿了他精致的面容,冷峻的眉眼忍不住的颤抖, 夜间,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此长彼消,没有了歆玥的叫声,他推开了产房的门,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除了妩娘的怀中,那新生的孩子,他越往里间走就越是安静,仿佛一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到声响。 窗前的血迹迅速被擦干,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让人觉得沉重,汗湿的如墨青丝披散在床头,一根根的黏在一起,她泛白的嘴唇上下蠕动着,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王龙客坐在床边,抱起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膝上,绵密的吻遍布在她脸上,非常轻,非常温柔,他颤抖的心到现在仍然久久不能平静,他握紧了她的手,字句也在微微颤抖着,“很疼是不是?我的歆玥很勇敢,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 耳边有声音响起,歆玥汗湿的睫羽粘住了眼睛,她的眼中只看到模糊的一片,想发出声音,却没有多的一丝力气,她想睡去,却有些什么支撑着她不肯闭眼。 对了!她知道了,她的公子还在生气,他还没有理她,她还不能就这睡了,她会睡不着的。可她现在没有力气,只能细细的喘着气,她似乎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哇哇哇......啊.....啊.......”妩娘将弱小的小孩紧紧的包裹好,抱在王龙客身边,恭贺道:“恭喜夫人了,是个小公子!” 歆玥稍微动了动头,才能模糊的听清,她听到了‘小公子’,难道真如他们所期望的,她生了个小公子? 睡了好几天才稍稍调理好身体的歆玥,坐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王龙客手中的药,深褐色的药汁让人看了就觉得可怕,歆玥苦的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却仍然避不过这一关,不过,有公子服侍着,倒也还好,她配合的喝完了药。 她心里念着孩子,不知王龙客是故意的还是怎样,这都好几天了,偏偏不让妩娘把孩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索''读!!零!!零!'',如您已在读!!零!!零!,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outputcontent(''/63'',''63272'',''15482146'',''0'');(isbn书院) 第三章 妩娘一口气没咽下,气的好几天都不去看女婿了,倒是急着了昭灵,仍旧一天三趟的守着小公子,生怕小小的他跑了似的,可是四岁的小昭灵不懂,若是命定的姻缘,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她这样的紧张,只会让小公子惶恐不安了。 小公子满月的时候,*已经攻下邺城,安庆绪兵败被杀,史思明蓄势待发,此时的燕羽和铁摩勒和大军一同在邺城休养生息。 铁摩勒见这段时间平静了不少,带着燕羽出来散散心,满目疮痍的邺城,也在渐渐恢复起来,街上有了一些摊贩,战火毁坏的房屋也在逐渐修葺,铁摩勒看着闷闷不乐的燕羽,宽慰她道:“燕羽,我们打了胜仗,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好转,等我们将史思明打败,天下苍生便不会再受战乱之苦了。” 燕羽乌青的双眼,抬都没抬一下,再不复往日精灵古怪,活泼好动的神采,她只淡淡的应了声,却问他道:“摩勒,你说哥哥会在哪里呢?为什么我找不到他,这么久都没有他的一点儿消息......” 铁摩勒被她问倒了,说道王龙客,他真的没有办法回答她,他了解燕羽,他虽然是她仇人的儿子,但他养育燕羽十八年,对她的疼爱呵护,是无人能比的,更是他不可企及的!他又何尝不想找出王龙客的下落,他的好友歆玥,和他捆绑在一处,也是不得而知。 但他们不能一直沉浸在哀伤之中,他们还有仗要打,还有百姓要保护,儿女私情,早已抛在身后,这也是为何,他们现在还未成亲。 铁摩勒想着转移她的情绪,带她看看别的事物,或许能让她开心,便拉着她道:“燕羽你看,前面好像有很多人,或许有什么热闹的事情,我们去看看吧。” 燕羽不置一词的被他拉着往人潮处挤去,铁摩勒带着燕羽来到最前面,却见到一座宅院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一派喜庆,他向身旁的人问道:“兄台,这户人家是在办喜事吗,这样的热闹?” 旁边一人答道,“也真是奇了,这户人家是刚来的,听说府里的夫人生了个小公子,今日正是那小公子的满月酒,要邀请所有观礼的人都进去吃杯喜酒,为小公子积福呢!” 铁摩勒想借此让燕羽开怀一些,便对她说道:“燕羽,我们行军打仗,条件不怎么好,今日有这喜酒吃,不如去蹭一顿吧!” 燕羽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不禁嘴角一弯,他这样努力的让她开心,她真的很欣慰,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个傻小子的,哥哥若是知道自己不高兴,恐怕他也会不开心的! 她拉着铁摩勒的胳膊,向宅院里走去,欢声道:“我也正好饿了,便去沾沾这位小公子的光吧!” 两人一处进门,这家宅院果然是豪宅,花园中露天之处摆着十来桌宴席,从园中一直延伸到堂前,人声鼎沸,布置也是别出心裁,看来这户人家,对那位满月的小公子特别的疼爱。她和铁摩勒正好被安排在前厅的坐席上,看来似乎是主人家的位置。 菜色逐渐齐全,燕羽看着一桌子的水晶蹄膀,酱板鸭,银耳莲子汤,咸酥卷和红枣燕窝糕,肚子配合的叫了两声,她动筷子的速度忍不住加快,最后慢慢的将自己堆满的盘子吃了个精光,当她吃饱了咂咂嘴的时候,身后有一人托着一杯茉莉花茶,往她面前一放,她欣然接过,不禁想起往时在家里,每次她大吃完一顿,哥哥总会让她喝上一杯茉莉花茶,清香甘甜,正好去去油腻。 正当她沉湎之时,一人声如洪钟的叫道:“众位尽情,今日为我家小公子庆贺满月,也为铁摩勒将军庆功,他率领大军攻下邺城,才有我们今日的宴席啊!” 铁摩勒被点出了名字,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抱着孩子的丫鬟来到他面前,他有些应接不暇,仍与他客套一番,燕羽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轻笑道:“原来是沾了你的光啊!” 铁摩勒双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时,那名抱着孩子的丫鬟将孩子报到燕羽面前说道:“这位一定是铁将军的夫人吧,这是我家小公子,夫人吩咐了,一定要将小公子抱来给二位看看,好让他从小记得,将来如将军一般保家卫国。” 燕羽初见这孩子便觉得亲切,从她手上把孩子接过,抱在怀里,只见他如墨画的眉眼十分清秀,那双眼中的神韵竟然不似孩童,倒像是个散发着英气的翩翩少年,她不禁附身去亲了一口他嘟嘟的脸蛋,惹得他好不开心呢,张着小嘴便裂开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歆玥养的丰腴的身子靠在王龙客膝上,嘴里啧啧道:“轩儿长大了要是像铁摩勒那傻小子一般,我可就要一头撞死了!” 王龙客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左颊上骇人的伤痕映在阳光下,似是被洒上了细碎的金粉,他打趣道:“人家现在可是铁摩勒将军,只不过这保家卫国,我倒是不情愿他做。” 歆玥摇着脑袋哀叹道:“可惜他再是将军,也不如我家公子神通广大,让他们翻遍了洛阳,也没找到你一片衣角!” 王龙客捏了一把她细嫩的脸蛋,忍不住在她脸上偷了个香,说道:“我只是不知道,燕羽见到我该如何面对,我见到她又该如何面对?如此,倒不如不见,我只消知道她过得好与不好便可。” 歆玥回身抱着王龙客,嗔笑道:“你这一个想知道,也太烧钱了,买了这栋宅子不说,还有这满城的流水宴,真是不心疼!” 他抬起她的脸,义正言辞道:“你这飞醋吃的也太到位了!不过,这点银子,烧起来倒也不必太心疼。” 歆玥给了他胸口一记绣花拳,“反正我这辈子都跟着你,你得让我丰衣足食,不然我和轩儿跟你没完!”歆玥说是这样玩笑,但她知道,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她都会这样的爱他,与他一同承担。他的后半生不想再出去见人,那么她就是他唯一能坦诚相对的人,她和他,要永不分离! 他疼惜的抱着歆玥,满眼爱怜,他牺牲的,所换来的歆玥和靖轩,让他并没有那么遗憾,人生无须太完美,只要有他心中的最满足。 从二楼的窗口看下去,燕羽和铁摩勒缓缓从大厅走出,歆玥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靖轩,靠在他身上,他只觉得这一刻,难能可贵到没有任何言语来形容。 或许这就是书中说的,平和从容,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