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到》 楔子 红杏 楔子红杏 姬九邀请哀家与他‘私’奔的前一刻,哀家正坐在彩云宫里边吃桂‘花’糖糕,边看不正经的戏本子,咯咯笑的跟只老母‘鸡’,笑岔了气,突然止不住地打起嗝。(.无弹窗广告) 正要找水,姓姬的那厮就杀了进来,哀家抬眼见着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下子连嗝也停住,跐溜地从贵妃榻上爬起来,准备去后院躲躲。 是实在无法面对他。 谁料这厮武功不减当年,眨眼就用伟岸的‘胸’膛拦了哀家的去路。 哀家惧他,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可怕,只是心虚。 姬九脸上肃杀,但不妨碍他的帅。他是全大周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哀家一直觉得,他板着脸比笑起来要帅。于是心里一个‘荡’漾,就朝他咧开嘴笑了。 “宋小‘迷’。” “哀家在。”他很久没有唤过哀家这个闺名,且他一般连名带姓叫哀家闺名都是急红眼想杀人的时候,但他这种人百八十年没几回会脸红心急。所以今日大约十分凶险。 哀家的宫‘女’黄‘花’做贼似的溜到我身后,壮着胆儿想将哀家与姬九隔开,真是朵护主的好‘花’,可惜姬九一个眼风像小李飞刀似的飞过去,黄‘花’就瘫软在哀家身后蔫儿了,真是个没用的大闺‘女’! “快去请皇上!”我扭头偷偷吩咐黄‘花’。声音自认很小,不过显然姬九是听到了,他挑眉,好像还忍着冷笑,先问哀家一句:“你画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到哀家面前。 黄‘花’趁着姬九丢哀家画纸的一瞬之间闪了出去,风一样的‘女’子。 哀家打开来,这纸是皇家御用的宣纸,有价无市的好东西,竟然被姬九这样蹂躏,白白的宣纸也就算了,更不能忍的是这纸上还有哀家笔墨的真迹,当今大周皇太后的墨宝……有市无价……! 但见纸上所画,是一个人站在墙头,另外一个人站在墙下,按照哀家的幻象,墙头那人是哀家,墙下那人是他。这是哀家一直觉得最最‘浪’漫的事情,哀家要从那墙头如蝴蝶似的翻飞而下,得穿着纱裙飘逸些,要微微起风,最好是‘春’天,正当此时,桃‘花’和杏‘花’烂漫,哀家最终落入某个温暖坚‘挺’的环抱,从此便过上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幸福生活…… 却说哀家还在得意自己的佳作,只听头顶姬九泼了我一头冷水,“太后娘娘自然是高人一等,不用画一张这么挫的画来提醒本王,娘娘赏赐的那几位西域美人,本王一定好好享用。” 擦,原来这厮以为哀家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在拿画含沙‘射’影地压他。 话说,前几日西域送了一批美人来孝敬皇上,那个个水蛇腰,翘‘臀’丰‘胸’,戴着面纱天仙似的**。哀家看着都想耍流氓,故尔和皇上说:“皇儿啊,想你九皇叔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光棍,总憋着准生病,不如你匀几个美人给他呗。”哀家承认,这当中存着哀家的不怀好意。 恩,哀家自从入宫过上这富贵荣华的日子,就没对姬九使过好心眼。 皇上对他九皇叔别的事情没兴趣,独独讨媳‘妇’这事儿也很钟情,总想将适龄的少‘女’塞给他当老婆,借口自己也好有皇婶婶。但可惜从来没有得逞过,有一次玩过了,姬九直接把皇上关在屋子里收拾了一顿,‘弄’得第二天早朝都没有人主持,所以现在这臭小子尽管贼心不死,到底是有所收敛又规矩。他听了哀家的话,很大方地把所有的美人都送给了九皇叔。 哀家大多数时候是稀里糊涂活着,可大事上从来都是澄明的,比如给哀家的小叔子送一打老婆这事儿,怕人说他‘淫’/‘乱’,还抢自己侄儿的‘女’人,遂为着他的名声就牺牲了哀家自己的,连同美人一道送了道懿旨:“奉天承运,太后诏曰,明月王因国事‘操’劳,耽误终身大事至今,哀家感念其功德,特赐十朵西域解语‘花’,轮流‘侍’奉明月王,万望王爷受用。” “九皇叔啊……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姬九把哀家充满少‘女’情怀的画作曲解,说实话,哀家心中堵得慌。 “那是何意?”姬九冰封的俊脸并未有初融的迹象。哀家对着他的俊脸,张嘴‘欲’言又止。哀家这人的‘性’子,说随和也好,马哈也罢,执拗的时候老黄牛也拉不回来。当下绞自己的衣服,低头生闷气。 姬九大约发现哀家的情绪,气场稍稍有些减弱,轻咳一声,哀家猜他独自面对哀家的时候,浑身也有些尴尬。然后哀家听头顶响起他清朗的声音,“那么多年了,你这画技怎么就一点没长进?” 字句飘进耳朵里,哀家觉着有股宠溺,他向来拿哀家没有办法。 可是,也没有多少年啊。 “去年‘春’天你问我为何要站在墙上喊你,你还记得吗?”哀家又抬头看他。 姬九微愣,哀家从他黑曜石似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鼻子有脸,还有些旖旎,带着微微颤动。自然呢不是哀家在原地‘花’枝‘乱’颤,是姬九那双眼睛一闪而过的震惊。 沉默须臾,他才说,“你未曾告诉我原因。” “那时‘春’风和煦,吹得我心底痒痒的,就爬到墙头想着跳下来,让你接住,那样就落进你怀里了。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阿‘迷’。”姬九忽然变得很温柔。 哀家侧头,呆滞地等他继续说。 然后他说,“随我走吧,离开这个破皇宫。” 哀家心底的小池塘里,被他砸了一块巨石,不是水‘花’四溅,那石头都高过了小池塘,嘭地一下,整个心房因为他的一句话仿佛变成了挂在蔓藤上的葫芦水桶,七上八下。 少顷,哀家回身,本‘欲’喊黄‘花’来帮哀家收拾东西,‘私’奔总得有些家当,是不是?身后却没有黄‘花’的人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将将不知九皇叔对哀家存了这样的心思,哀家居然叫她去搬救兵了! 立即拉起姬九的手就往最近的宫墙下奔,“要走赶紧的,若皇上来了我俩就走不了了!” 001.寇远 哀家有话要说:哀家并非生来就是太后,这当中的故事有些曲折,得听哀家从头慢慢讲起——n年前,当哀家还不是哀家的时候—— 001.寇远 若问大周之中,何种男人最让‘女’人趋之若鹜,争相恐后。(.) 答案不是皇上,而是卖胭脂香粉的。 再问大周之中,何种男人最让‘女’人避如蛇蝎,厌恶不已。 答案当然也不是皇上,而是采‘花’贼。 最后要问大周之中,有没有一种男人,让‘女’人又趋之若鹜又避如蛇蝎,又争相恐后又厌恶不已,如此矛盾痛苦并快乐着,答案倒也是有的,当然的当然仍旧不是皇上。那便是一个叫寇远的男人。 寇远是谁? 他是六月城里一个买‘药’的假道士,左边的广袖里装着专治不孕不育的灵丹妙‘药’,右边的广袖里却又装着绝育绝孕的毒‘药’。左右都是极其有效的好‘药’,想生出孩子的‘女’人找他,想让人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也找他,他的名声在六月城里大噪,也就有了之前那一番说辞。 路人甲:“大师,那到底是你的右手‘药’厉害,还是左手‘药’厉害?” 路人乙:“道长,如果两个‘药’一起吃会怎么样?” 寇远说:“做‘药’和做人一样,得给自己留一点后退的余地,所以我的解‘药’能解我的毒‘药’,我的毒‘药’再下一次还管用。如果不是以宅斗为目的的‘女’子来买我的‘药’,一劳永逸,至于为了宅斗的……我虽然自相矛盾,但别家医馆专治不孕不育的‘药’治不了我卖出去的绝育绝孕,别家医馆的绝育‘药’也断不了吃过我生子‘药’的娃。这叫什么?这叫技术型垄断。”╮(╯▽╰)╭ 六月城乃大周的小京都,夜夜笙歌,纸贵金‘迷’,与大京都七日城,南北相对。六月城本是大周京城,后来大周有个祖宗嫌弃这六月城天干物燥,风水不好,十日里有三日天空是灰‘蒙’‘蒙’的,就往南迁都到淮南隐龙城,更名为七日城。然,因祖宗都埋在六月城之外的九宁山上,每年皇上都得回来祭祖,京城里达官显贵们便都在六月城里置办了别院,偶尔也回来度假。热闹得很。 那年是神凤三十八年,烟‘花’三月。 日光下的六月城静若处子,‘春’风和煦,谁会想到华灯初上之时,处子会立即撕了衣服变成十足的‘荡’‘妇’。在城东白水巷深处,有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青砖乌瓦,屋檐之下悬了一块檀木竖匾,曰:沉醉东风观。 名字取得文绉绉,若是有些个清醒明白的‘女’子定当觉得这名字有俗气又煽情,偏生上‘门’那些个没个‘性’没品味的俗脂寒柳,目光落在匾额上还要念一句:“信沉了鱼,书绝了雁,盼雕鞍万水千山!” 好酸! 有只早熟的菜粉蝶晃着翅膀飘进观内,只见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布置上虽然算不得富贵,但也‘精’致,尤其是外进的四面墙边都被人种着梨树,当下梨‘花’正含苞待放,远远看上去就让文绉绉的人想到四个字:岁月静好。 “你猜这次是求子还是绝子?” 院子外进西面搭了个秋千架,赵小葱倚在架子边,嘴里叼了根青草,要与我打赌。 我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想了三下才道:“求子。” 赵小葱呸地吐出了那根青草,对我一脸的鄙夷,说:“你每回都猜求子,真是没意思!”说罢,甩袖往里进去了,意思是叫我去开‘门’。 我“哎”了一声,短‘腿’一蹬从秋千上跳下来,拍拍手心里道:上‘门’的人不是求子就是绝子,五五开,就跟赌大小一样呀,我总压小,也总有压对的时候,倒如果我一会儿压小,一会儿压大,思绪不定,变来变去,猜中的可能更小,是不是? 吱呀—— ‘门’外果然站了个‘女’子,撑着一把粉白的纸伞,皮肤雪白,身材玲珑,年约二十许,脸蛋很漂亮,就是眉间郁‘色’不散,衬得她长在眉心的那颗美人痣很是突兀。 我粗粗打量完她,不说话。 大周民风开放,闺阁‘女’子隔三差五能出来溜溜,但凡她们出‘门’却都有一个习惯——撑一把油纸伞。‘女’子出‘门’打扮一番,一比谁脸蛋漂亮,二比谁身材婀娜,三比谁纸伞出‘色’,这是传统。我是不知道这传统的由来,也不懂这些风雅的事情,更没到需要懂的年纪,当下就觉得这‘女’子的伞太薄,压根儿遮不了阳光。赵小葱说那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小丫头,寇远在吗?”她蹲身问我,似乎在尽量对我示好。实在不是因为她太高,而是我太矮。 我今年才八岁。 “师父出去采‘药’了,姐姐你是要求子还是绝子,观里有现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行。” 那姑娘明显惊呆了。 片刻她跟我说:“小丫头,我不是来买‘药’的,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哟嘿,豹子,大小通吃,庄家赢! 我扭头就冲里头喊:“赵小葱,这回咱都猜错了,师父吩咐的活儿一人一半啊!” “……” 寇远踩着饭点回来,微醺,一双瑞凤眼笑眯眯心情似乎很不错,我瞧见他就腹诽了一句,居然又不带我和赵小葱去偷食。寇远不喜欢扎腰带,宽松的衣服整出了个流行的斜肩,他这个人又高挑,瘦里带着‘精’壮,身材好到没话说,于是把妖娆和阳刚两股截然不同的风格展示地淋漓尽致。 所以我说,寇远的人和他的‘药’一样,矛盾。 “远哥哥。” 这声自然不是我叫的,也不是赵小葱能捏着嗓子猫叫出来的。 寇远把‘门’才开了一半,一只脚刚抬进‘门’槛,因着那一声唤,硬生生将那条跨进来的脚又机械僵硬地收了回去,脸上瞬间‘迷’茫犹如一个残障人士,那细微到极致的面部表情,简直比戏子还上流,然后他想要掩‘门’假装没有回来过,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远哥哥!你莫走!”那美人姐姐又喊了一声,险些声泪俱下。 我和赵小葱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很默契地看戏。 不知情的人来看当下的场景,以为是负心汉抛妻弃子要去吃喝嫖赌。若我再作势哭两声,就更像了。但一想到如果我真的哭了,以后寇远只带赵小葱出去吃喝嫖赌,立即明智地撇嘴笑起来。 ‘门’留了条缝,过了半响,寇远才从那‘门’缝里钻进来,一脸无奈。 他问,“你来作甚?” 美人姐姐说,“给你传个信。” “留个话给他俩就行,何必等我。”他俩,必须是我和赵小葱,寇远冷冷回嘴,压根儿不给人姑娘留点薄面。 我这人呢,从小爱给人台阶下,刚才没有配合美人姐姐已经有些过意不去,遂立即脆生生道:“师父,我俩年纪小,受不得人托付事儿。”赵小葱没附和我。 寇远眼风扫到我头顶,‘挺’凌厉,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我觉得我爱吃的黄牛‘肉’和樱桃糕正在离我远去,哎。 最后还是那美人打破沉默,“远哥哥,京里那位前些日子抓到了当年给盼夫人接生的产婆,那产婆说孩子的脚底心有七星,密令已经向各州府发出,那个孩子……”她说到最后,眼睛落在我和赵小葱身上。我俩一般大,不过赵小葱是男孩子,比我高出半个头,看上去更要聪明老成些。 不过的不过,那都是表象! 寇远听完她的话,一双游龙眉扭得跟蚯蚓似的,右手握拳放在下巴上,“唔”了一会儿,我当他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巴巴儿等着接下去他会说啥。一般情况下,别提大人说话小孩‘插’不上嘴,就是在一旁听的机会也不多,所有今次我和赵小葱都十分珍惜这样凑热闹的机会。 “阿‘迷’。” 师父叫我。 我应了一声,不明所以。 “为师肚子饿了,晚饭做好没有啊?” “……” 002.八卦 002.八卦 那个管寇远叫远哥哥的美人儿,有个仙气的名字,白雪凝,是当朝白瑞文大学士家的小‘女’儿,大学士一家最近回六月城里来过清明祭祖,白雪凝才有机会来给寇远通风报信。 我尚不明白白美人儿口中那些话搅合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她的身份也不是寇远一五一十告诉我们的。 那天寇远都没有留白雪凝吃晚饭,说了句“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家吧。”拎着我和赵小葱就去了厨房。因为我说,“赵小葱,今天不是轮到你做饭吗?”赵小葱说,“不是我,是师父啊。” 再不做饭,我们师徒三人今晚都得挨饿。 第二天大学士回家省亲的消息在六月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我正好出‘门’打酱油,站在酱油铺子的‘门’槛上,远远瞧见大学士一家‘女’眷进了前面的荣光阁挑首饰。白雪凝依旧撑着她那顶几乎透明的纸扇,十分好认。 酱油铺的大婶对隔壁包子铺的大娘感叹:“诶哟,这白家的夫人小姐,个个跟仙‘女’似的。” 包子大娘啧啧有声:“你瞧白夫人身边的大小姐,大周第一美人啊。” 咦,那不就是白雪凝? 我虽然年纪小,见识少,可到底跟着个了不起的师父。 朱‘门’里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女’娃子还要贵气些,是不是? ‘私’以为,白雪凝的相貌虽然美,但肯定没美到大周第一的高度,就说上次来问师父要绝子‘药’的‘花’瓷馆风瓷老板,相貌和白雪凝已经不相上下,何况天下之大,其他高‘门’大户里藏着多少娇贵大小姐。[] “什么大周第一美人,明明是第一美人的妹妹。” 突然有个路人甲‘插’嘴,语气里有股戏谑。 这话与我心中的意思不谋而合,于是扭头仰视而去,只见铺子外的屋檐下斜靠着个戴斗笠的男子,一副‘浪’客的打扮,阳光撒在他身上,懒懒散散里有一股风尘仆仆。 男子的斗笠压得很低,个子长开了的大人们大约只能看见这个人的下巴,我的个子只到他的大‘腿’,从下往上,先看到他消瘦的下巴,然后是薄薄的红‘唇’,再是‘挺’拔的鼻梁,最后与他一双漂亮的凤眼对上,和寇远的瑞凤眼有些像,细长,不过他是睡凤眼,林黛‘玉’那样的,冷冷清清。 他睨我,不是我自恋,我的包子样‘挺’讨人喜这一点是白水巷里公认的事实,所以他咧嘴对我笑了。 他的笑不和煦,还不如寇远。 酱油大婶和包子大娘凑过去,纷纷追问他何出此言。 只听他又幽幽开口,“天下第一美人是白家大小姐没错,不过你们看到的那位不是大小姐,而是二小姐。白大学士的夫人当年产下双生子,一对长相不同的双生子。”他将最后一句故意拖长,‘弄’得两位大妈连连称奇,半信半疑。 大周‘迷’信双生子是不祥之兆,长得不一样的双生子就是不详中的极品。我年纪小,见识短,但是跟了一个了不起的师父,这点刚才已经强调过了,所以这些风俗还算有一知半解。 “白雪凝一出生就被白大学士的妹妹抱走养在身边,你们不知道这位二小姐也是正常。” “那小爷你如何知道的?”包子大娘问男子。 “那第一美人去了哪里?”酱油大神更加关心美人。 男子勾起‘唇’角,一副信不信由你们的态度,并不打算解释他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回答第一美人去了哪里的疑问。 我默默听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太阳,该吃午饭了,赵小葱烧菜没酱油得跟我急,于是拎着酱油瓶打道回府。 未走几步,眼睛‘花’闪了一下,突然从天而降一颗金豆子,咚地一声轻响,就落在我脚下。 寇远这几年教我和赵小葱习武,赵小葱学得有板有眼,俨然是株武林高手的好苗苗,我却不是块练武的料,这会儿也不知道金豆子从哪儿来。视线呆呆放在脚边的金豆子上三下,然后稳稳跨过去当做没看见。若换成赵小葱,他一定会将这颗豆子踢飞,嵌进对面墙壁缝儿。寇远说过,天下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儿,比如现在,叫我们万万不可贪小便宜,有辱节‘操’。 再走几步,又来了一颗金豆子。 我复低头认真看三眼才跨过去,没捡。 这时有人在我背后开口,“小妹妹,你的金豆子掉了。”我一转头,居然是那个‘浪’客,他蹲身,手里攥着那两颗金豆子。 很多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幕,只由衷怀疑我的节‘操’就是和这金豆子一块儿掉落在那个时候的,且从始至终就不曾存在于我身上过。 一壶酱油五文钱,一颗金豆子能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能换一千文钱,所以一颗金豆子能让我打……两千壶酱油……我发了个呆,做了个算术题,感叹了一下,那人还很耐心地等着我伸手拿金豆子。 “大叔,这金豆子不是我的,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寇远心情好的时候,会和我们讲些成语故事,比如秀才何岳拾金不昧的故事。 其实这男子不老,跟寇远年纪不相上下,寇远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风华正茂。 那人又笑,“我看见明明是从你身上落下来,怎么不是你的呢。” 我身上带了多少银子,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默默看了男子一眼,与他保持些距离,问道:“大叔,你该不是牙婆子的人吧?”听寇远说最近贩卖小孩‘挺’猖獗,拿金豆子当‘诱’饵,下血本啊。 三月的日光照‘射’在这人的脸上,我才发现,这人身上虽然灰扑扑,脸却很干净,肌肤胜雪,比白雪凝还要细腻几分,吹弹可破。真的不是我从小有好‘色’之心,仅仅一瞬之间,想到鲜味楼里出名的樱桃糕,外面一层也是这么细腻粉白,里头透着樱桃馅儿的红润。 男子没说话,眯眼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啥,隔壁周大婶哄她三岁儿子睡觉的时候,总唱一首童谣,“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快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天敌之间,弱者天生有种危险意识,这种危险意识正从我幼小的心底唤起,‘欲’拔‘腿’往沉醉东风观逃命,他的大手已经拎住了我的后衣领,把我小‘鸡’似的提起来,‘阴’阳怪气说:“当初我还怕你是个智障,看来寇远将你养得‘挺’伶俐。” 003.师父 003.师父 我当然不是个智障,他的话我听得明明白白,还分析出来,这人原来认识我和寇远…… “大叔你谁?”我在他狼爪子下面扭了扭,试图反抗。 他顺势把我整个身子横过来,夹在一条胳膊里让我不得动弹。 “我?”我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他的脸,噙着笑,只见他的薄‘唇’开合,轻飘飘的几个字就从他嘴里溜达出来,“我是你师父。” …… 每每我遇到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大脑总会先有三下空白的时间,三下以后,我反驳:“寇远才是我师父。” 男子“嗯”了一声,后道:“我也是你师父。” …… 知道什么叫代沟吗? 这就是代沟,无法逾越的代沟。 我当下只一点奇怪,青天白日之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大男人当街掳走八岁可爱稚童,难道就没有人报官吗?! 这个自称“也是我师父”的男人一路夹着我回到沉醉东风观,是寇远亲自开的‘门’,他‘门’一开我就嚷:“师父,救命!” 寇远没理会我的呼救,他第二次被上‘门’客惊讶到,立在那儿发呆。嗯?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昨天白雪凝上‘门’的那次。 有微风吹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良久,但听寇远叫那男子:“大哥。”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比刚才那阵风还要轻飘飘。 可落在我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大哥啊!一听到这词儿,浑身就热血沸腾,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不由自主地沸腾,反正‘激’动地又扭了扭身子,哼唧了两声。 “大哥,她还小,不懂事,还是先将她放下来吧。”寇远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好声好气劝他大哥,气场明显比他大哥弱了半截。我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寇远大哥“呵呵”冷笑两声,这次十分配合,把我安稳地放回地上。 我双脚一沾地,撒丫子就往后院跑,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赵小葱,救命啊~”寇远是指望不上了,赵小葱成了我最后一根稻草。 当晚,‘春’风沉醉观的饭厅里,头一次摆了第四副碗筷,陌生男子正经危坐在主位,寇远也难得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瞧见他还特意束了腰带,衣服穿得板板儿。 赵小葱上菜,我则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 期间,赵小葱问我,“你当真不记得他?” 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反问:“我为何会记得他?” 赵小葱盯着我的脸片刻,最后摇头出去了。 “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咕噜噜…… 外面寇远在喊我:“阿‘迷’,我们要开饭了,再不出来可不等你啊。” 我不回答寇远,也不走出去,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 然后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寇远的声音说,“大哥来,多吃点。”那位大哥无声无息,外面三人吃饭吃得都极有修养,一点咀嚼声都没有。偶尔寇远还说,“大哥来,我敬你一杯。”尽管我人不肯出去,但身子贴在墙壁边,耳朵伸得老长,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那位大哥喝酒也没有声音,让我忍不住觉得寇远在和空气说话。 正唏嘘男子怎么没声音之际,厨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我远远都能感觉到‘门’开一瞬间吹进来的一阵掌风,心里蓦地揪起,跟只受惊的小‘鸡’。男子跨过‘门’槛走进来,走到我前面,我则缩在墙角,怯怯看他。 此时他的斗笠摘掉了,衣服换过了,穿着黑‘色’滚金边的锦袍,‘玉’冠黑发,显得整个人丰神俊秀,不怒自威。别说,这么看着,他比寇远还好看,还高大上。 我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出路。 那人的身子忽然要动,我如惊弓之鸟,马上缩脖子闭眼睛,咬牙切齿等待自己再次被拎小‘鸡’一样拎出去……等了三下……身子没有腾空而起,他压根儿没有碰到我。 遂睁了一只眼睛偷偷去打量,只见他还是立在那里,身子微弯,右手伸在我面前,是我要牵着他的手一块儿出去吃饭的意思。 呃。 我抬头瞄他,想来表情应该很呆滞,但实际上我心底不算厚的隔阂悄悄融化了一层,对他这个样子很受用。小孩子嘛,寇远说的,就跟小狗一样,给我一颗糖,我就当你是亲爹。 只是产生亲近感需要一个过程,你逗只小狗还得‘花’上几分耐心,我慢慢地正想把‘肥’爪子塞进男子青葱‘玉’手之中的前一刻,他等不急,先说:“你莫非是间歇‘性’智障?” …… 我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好感,又匆匆碎成了渣渣。 最终,我一瘪嘴,一使劲,以小孩子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不甚愉快的重遇。 “呜哇~啊呜哇~” ――嚎啕大哭。 而之所以将其称之为重遇,寇远和赵小葱都跟我说,这个毒舌的男人真的是我阔别三年的师父。但我这个人记‘性’总不太好,别说三年前的事情印象模糊,就是昨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要想个三下才能回忆起来。 赵小葱说:“我三岁的事情全都记得,你怎么三年前那么个大活人都记不得。” 我瘪嘴,又‘欲’掉豆子吓他们。 吓得赵小葱立马儿噤声,他最怕我哭鼻子。寇远给我找了个十分好的台阶下来:“阿‘迷’五岁的时候有一回高烧不退,险些没命,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你看,我偶尔脑子不好使是有原因的,五岁以前的事情统统模糊不清,何况小孩子脑袋跟身子都在发育嘛,本来就没几个天才儿童能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全,是不是? “赵小葱,我可记得你第一天来观里,晚上一个人睡一间大屋子,结果第二天‘尿’‘床’把‘床’单偷偷丢井里的事儿。”哦,对,赵小葱严格来说应该管我喊一声师姐,不过他打死开不了这个口,我作为善解人意的师姐,也就没有难为他。这明明也是五岁时候的事情,大约是病好了,大师父已经走了。 赵小葱的‘奶’娃娃脸立马黑成碳,唬我一眼,那架势就是要跟我断绝师‘门’情谊。 听完寇远的解释,我可以还原事件,当年生病‘性’命垂危的时候,那个自从“也是我师父”的男子已经把我丢给寇远照顾,所以病好之后就将他的记忆从脑子里统统抹去。 寇远试图唤醒我内心深处对他大哥的师徒牵绊,“你小时候吃的米糊都是你大师父一锤子一锤子砸碎了熬出来的。” 诶哟,人家孩子喝‘奶’‘奶’,可怜我只能喝米糊,难怪脑子和身子总是欠人一截!我幽幽望向那人,说:“若他是阿‘迷’师父,为何三年不见他来看阿‘迷’一次?” “自然是你大师父在忙要紧事,分身乏术。”寇远苦口婆心,“你过年爱吃的吉祥云芙蓉酥,都是你大师父派人送来的。” 六月城里没有吉祥云的芙蓉酥,只有大京都里有一家,听说贵得离谱还供应不足,不过寇远认识许多人,尤其是千奇百怪问他买‘药’的‘女’人,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些芙蓉糕是某些喜欢他的‘女’人,挖空心思给他送来的新年礼物。但是听完他这话,我的胃有些疼,捂着肚子纠结万分。 然后他又说,“还有你也知道的,我很抠‘门’的,怎么可能每年过年都给你那么多的压岁钱……” “赵小葱也有!” “赵小葱那份是我从你大师父给你的压岁包里头匀出来的……” 寇远,我们还能不能当师徒了?! 004.出走 004.出走 月朗星稀,正是离家出走的好时候。 我背着个小包袱,猫着腰,左右看着没人,就偷偷‘摸’‘摸’提起后‘门’的‘门’栓,吱呀—— 这‘门’的户枢蠹了,改日得叫寇远修一修。 三月的夜还有些凉,‘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说实话,我年纪虽然小,脑子有时候也不灵光,但是在大道理上知晓的比平常的孩子多许多,这不否认因为我有一个无良却了不起的师父,当然,我指的不是季越。 啊,季越就是寇远的大哥,赵小葱告诉我的。 赵小葱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还奇怪,为何寇远姓寇,季越姓季,原来不是亲生的啊。 在经过岁月成长之后,我才会知道,八岁时候的自己果然还是个小破孩,那些我以为很懂的问题,全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比如,离家出走。 当我一条短‘腿’将将跨出‘门’,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是因为寇远师父把你的压岁钱分给了我所以气得离家出走吗?”赵小葱抱臂站在月光下,嘴里习惯地叼着根青草,看我的目光,极其不屑。 我顿时跳脚,不是因为他冤枉我,而是这厮的说话声太响,这样响,不惊动屋子里另外两位武林高手才怪。 遂,赶紧收回‘腿’冲到赵小葱跟前垫脚把他的嘴捂住,瞪他,压低声音说:“我几时说过为那事儿生气。”多俗! 赵小葱眨了眨眼睛,周身的杀气消去大半,他骨子里要强,我猜他知道真相以后,心里也很恼火,他从来不屑霸占我的东西,还嫌弃我拉低了他智商。 他把我的‘肥’手扒下来,又问:“那你要闹哪样?” 是啊,我要闹哪样? 我只是隐隐觉得寇远又要做出一些“对不起”我的事情来,既然有了预感,当然要趁早避祸,走为上策。但这些复杂又‘混’‘乱’的逻辑一时里与人解释不清,于是避重就轻直接问赵小葱, “反正我要去独自闯‘荡’江湖,你要与我双剑合璧不?” 多拐一个比我聪明能干的,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是不是? 赵小葱一看就很为难,他怀疑的目光在我背着包袱的身上打了个转,我就咧嘴笑眯眯冲他眨眼睛,无声怂恿他。赵小葱打了个寒颤,不再犹豫地拒绝我:“你自己走吧,不过我听说魔教教主最近在抓童‘女’练魔功,你出‘门’悠着点。”他说完,准备回去睡觉。 我被他的三言两语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因为寇远以前总说,“阿‘迷’,你再不听话,魔教教主要来了。”这就跟隔壁周大婶恐吓她三岁的儿子“再哭狼来了啊”一样。 之所以寇远把“狼”换成了“魔教教主”,其一是我不是三岁小孩,知道六月城里没狼;其二是魔教教主的‘淫’威我真的见过。 还是五岁的时候(我的五岁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有个人翻过沉醉东风观的墙杀到寇远面前,那会儿我和赵小葱打架,我打不过他,就哭,他正在哄我,那个人二话不说先冲进来拍碎了观里最贵的一张桌子,我顿时就不哭了,鼻涕眼泪挂在脸上呆傻地看那人。寇远将我和赵小葱护在身后,但当时那人说了啥又是怎么被寇远三寸不烂之舌劝走的,我真记不起来,只有他高大威猛的形象烙印在我的脑海中,经年不散。 寇远说,那个就是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啊! 赵小葱可能就是要我挪不开步子的这个效果,我见他拐出后院的时候,回头冲我笑得‘挺’乐呵。我咽了口唾沫,决计不可叫我师弟小瞧了去,安慰自己说赵小葱经常骗我,然后吸了三口气鼓足了勇气,继续实施未完的计划。 却道,我才从外面关好后院大‘门’,余光忽然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被月光拉的老长,一步一步朝我所站之地走来。影子慢慢笼罩住我,悄无声息,赵小葱的话不断在我脑子里转悠,魔教教主最近在抓童‘女’练魔功……抓童‘女’练魔功啊……吓得我两条‘腿’一个劲哆嗦。 “胆子那么小,你还想要去哪儿?” 季越的嘲笑声在月光里显得那般动听。 我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小心肝忽地落回心房,居然有种劫后余生,万分庆幸背后之人是他的喜悦。还好不是魔教教主……待回味过他话里那些嘲讽之意,气血上涌,回头喷他:“我去哪儿管大叔什么事情!” 他倒是笑了,怪好看的。 “我不管你,魔教教主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靠,他还偷听了我和赵小葱的对话! 我愤愤然,喷是口字边,用嘴;愤是竖心旁,用心,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少顷的沉默过后,他双手背后,似乎打算离开,我乐得他不管我,可他转身抬头看着月亮,朗朗有声:“你既然这么急着启程,那我们别耽搁了,这就出发吧。” 欸? 出发去哪里? 我偷偷后退一步,想打道回府。 谁要和他出发,我就知道寇远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连自己徒弟也卖! 可季越背上好像长了眼睛,我一动,他眨眼之间就略到我身边,这次没抓我的后衣领,却是抓住了我挎肩的小包袱,我整个人顺势被他提起来,轻轻松松一甩,挂在他的肩头,时至今日,堪堪悔不当初,寇远教赵小葱认真习武的时候我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寇远——救命啊——赵小葱——”我两条小短‘腿’‘乱’蹬,最好能踢着季越的那张坏蛋脸。 季越抓我比抓兔子还容易,悠哉往不远处的马厩里走。 后‘门’开了条缝,赵小葱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他比寇远来的快(哦,不是,寇远压根没来),好像一直躲在拐角边没走,但我没从他脸上看出焦急,只是开口叫住季越:“小舅舅,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舅舅…… 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阿‘迷’——我在这儿等你回来。”赵小葱远远朝我挥手。 季越带我上了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005.时光 005.时光 永州,绿颐城。 每月初一和十五,城内桃醉楼里都会来一个‘女’说书,大家皆爱听她讲故事,她肚子里故事多得不计其数,往往还是时下最流行,却又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奇闻异事。 这天正好胧月十五,天寒地冻,‘女’说书的又来了,啪地打开桃‘花’扇摇了两下,也不嫌冷,向周围的听客问道:“不知在座各位可曾听闻京城里出了桩大事儿?” 既然是大事儿,老百姓当然有耳闻,一胖子立马回应:“‘女’先生指的是不是静文皇太后那道懿旨的事情?” 但凡是个懂事儿的大周老百姓都知道,静文那是先太后的谥号,也就是说,当今圣上他妈已经死了。 说起这件事,全大周但凡是个懂事儿的也都略有耳闻。大约是半年以前,七月城的皇宫里颁布了一道诏书,不过这诏书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皇上代替先皇太后补发的一道懿旨。 懿旨上说:“吾国后位空悬多年实乃憾事,哀家有负先皇所托,昨夜相国寺住持方圆大师夜观天象,禀哀家言后土星从七元解厄星君处出,有回归之兆,实乃万幸者也。江山不可无主,红宫不可无后,还请各位贤臣助陛下早日寻到新皇后。” 也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是催圣上快点续弦,当初下达这道懿旨的时候估计被皇上扔在一边没有理会,最近心血来‘潮’给翻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皇上把尘封多年的懿旨重新搬出来昭告天下?咱大周开国至今一百二十年里可没有这样的先河。”‘女’说书开始进入正题。 众人纷纷‘插’嘴。 “咱皇上这是要立后了!”废话! “咱皇上感念静文皇太后苦心,叫天下人看看他一片孝心!”你这是在拍皇上马屁吧?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皇上不好意思自己开口想娶老婆!所以让他死去的老娘说!”屁,天下都是皇上的,他能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事儿,除非不举! “……” 我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悠哉地夹了块红烧‘肉’往嘴里塞,等‘女’说书自己往下说。 她卖了会儿关子,才说:“咳,你们都没听出这懿旨里的玄妙处!玄妙在于,相国寺的住持那是个和尚,和尚信佛不信道,七元解厄星君那是从道家来的,他们没事不‘乱’串‘门’子!”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那是得道高僧在撒谎,还是静文皇太后在胡扯? 得道高僧怎么能说谎呢,说谎了怎么还能被大家仰视,高寿到现在也不被皇上砍头?所以大家伙都猜:“莫非是皇太后心急新媳‘妇’,所以故意编出来诓皇上的?” 大周不但民风开放,言论还自由,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用担心官差来抓你进大牢。 ‘女’说书摇头,“静文皇太后和方圆大师恐怕都是幌子,真正的文章在明年的选秀上。” 按照大周传统,五年选一次秀‘女’,选的那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家十三岁到十七岁的闺‘女’。因着与寻常百姓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所以民间对此的关注度并不高。 “听说皇上这次选秀要打破传统,选全大周年满十三周岁的‘女’子入宫,那专‘门’采选秀‘女’的‘侍’御史过了年就会到各州府来挑人。你们说皇上为何如此安排?……肯定是和半年前颁发的那道静文皇太后懿旨有关。你们等着吧,明年二月初二‘花’朝节,看看谁家的闺‘女’做了新后。” 众人哗然,我当时正在夹第二块红烧‘肉’,听到‘女’说书此话,一时没夹稳给落回了碟子里,红烧‘肉’弹‘性’十足,在碟子里打了个滚,最后落在桌子上,遭来对面某人嫌弃的眼神。 那‘女’说书还特意强调:“只要明年年满十三岁的,家家闺‘女’都有机会哦!诶哟,我说这位大爷,瞧你这样子是家里有快满十三岁的闺‘女’吧。”她指着一个面如猪肝‘色’的老爷,那人‘激’动过了头,说不出话,浑身微微‘抽’着经,我觉得这人下一刻就能口吐白沫,发羊癫疯。 我在心里掰手指数数,片刻,“呀”了一声,抬头朝某人看去:“师父,我明年也十三!” 某人的睡凤眼这时候都懒得看我,只听他嘴里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十三点吗?” 靠之!你才十三点! 这还给不给好好吃饭了?! 季越嫌我烦,把筷子一丢,自顾自支着下巴朝窗口外看风景。 可我知道,他这么爱八卦的人,总有一只耳朵是留着听八卦的,否则他也不会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带我来桃醉楼吃饭,桃醉楼初一和十五的饭钱可要比寻常时候贵上一倍,何况还是这种靠窗的雅座。 “今个儿既然说到选秀,我这儿还有桩陈年往事,你们要不要听?”‘女’说书这会儿又换了个新段子,说的是白大学士家从前有个大周天下第一的美人‘女’儿的故事。 那不是个爱情故事,十五年前,白大小姐也是十三岁的大好韶华,然后也是入宫选秀的由头,不过这事儿与比白大小姐大三十岁的皇上没什么关系,当年选秀得到皇上青睐的是一个叫‘花’盼的美人儿,白大小姐美美地打了个酱油,‘花’朝节公布结果以后,要在宫里设宴,将过了初试复试没过皇上龙眼的几个落选秀‘女’给几个王爷和皇子瞧瞧,若是他们有瞧得上眼的,可以讨回去当个王妃也不错。 “当晚宴会,几个未婚的王孙公子暗暗庆幸他们皇上没有看上白大小姐,皆想把天下第一美人讨回去当老婆。皇上看白大小姐炙手可热,就给几位想要求娶白大小姐的王爷和皇子出了道题,谁答出来,谁就能抱得美人归。你们猜皇上出了什么题?” 这种宫闱秘事,且是那么久以前的风流韵事,台下的人哪里会知道,心痒痒地遂催‘女’说书快往下讲。 我听得津津有味,五年前沉醉东风观外那个执伞‘女’子的倩影我还没忘,她管寇远叫哥哥,寇远肯定认识她一家‘门’,我又是寇远的徒弟,现下讲的是她姐姐的事情,兜兜转转,‘私’以为‘女’主角同我之间就隔着寇远一个人的关系,‘挺’近,故尔关切了些。 “皇上啊……让他们每人猜白大小姐的月事是哪一天。” 台下炸开了锅,都说皇上这也太赤果果,尽管历朝历代红宫向来不是个干净纯洁的地方,可你这么赤果果,白大小姐怎么说也是大学士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未免有些欺负读书人。 “结果呢?” “结果?”‘女’说书笑了,月牙儿弯的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了我师父身上,绿颐城里的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都认得季越,因为他长得帅。不过大概是发现季越并未注意她,‘女’说书悻悻然地收场,“结果谁也没有猜出来啊,白大小姐就回家去了。” 切~ 006.成长 006.成长 用季越的话说,我这些年只长了个子,根本没长过脑子。 可道是他这般嫌弃我,我与他的师徒关系也维持到了我十三岁这一年,委实不容易! 当初离开沉醉东风观之后,季越带着我走过许多地方,从四季如‘春’的锦城,一路向西到‘阴’雨绵绵的蜀‘阴’,又去了蛇虫鼠蚁到处爬的蛮疆,翻过两座山就是黄土飞扬的无际大漠,辗转经年,带我看过了大好河川,也教会我识路问道,大半年前心血来‘潮’在永州以‘玉’石闻名的绿颐城里开了家‘玉’石行,做赌石生意。 季越比寇远认识的人还要多,形形‘色’‘色’,无论他带我走到哪里总有些好哥们或者老相好冒出来,盛情邀请我们去他们地盘作客。 那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黑风寨寨主黑霸天和他闺‘女’黑可可、唐‘门’第八百八十八代‘门’主唐煦和他妹妹唐熙、挂了满头满脖子银饰的苗疆蛮‘女’蓝白凤或者是漠北月亮湾里喜欢收集金子的乌护小王…… 每回那些江湖大老爷们不约而同指着我对季越说,“哟,季兄(弟)的闺‘女’都这般大了啊!不知嫂夫人(弟妹)在何处啊?” 我呸,他哪里生得出我这样大的闺‘女’…… 好吧,认真算起来,季越比我大十五岁,也就是他十四岁以前能硬的话,这些我都懂,路上一个阿姨教的,如果季越发育早,生出我这么大的闺‘女’倒也有可能。而且我猜他发育‘挺’早。 只不过季越定然不肯认我当‘女’儿,他会说:“我怎么可能生出像她这般笨的‘女’儿。╮(╯▽╰)╭ 那些老相好就会问:“季公子你娶亲了?”问的时候一脸淡淡的忧伤,然~在听闻季越直截了当否定之后,又喜笑颜开,开得朵朵好似风中‘乱’颤的百合‘花’。 有一回我犯贱,偷偷问季越:“师父,我到底有几个师母?”季越没回答我,罚我抄了一个月的《弟子规》和《金刚经》。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提这种蠢问题。师父的能力,多少个师母都吃得下去! 而我和季越的相处方式往往是这样的: “师父,早安。” “阿‘迷’,为师今早下了两碗面,一碗里有巴豆粉,你先挑一碗。” “呸,师父你在左边那碗里下的分明是狼毒。” 他经常喜欢在我吃的东西里下毒,千奇百怪的毒。一开始他不跟我说,被折磨惨了,我同他绝食冷战抗议了一阵子,之后他十次有八次会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二选一,不带弃权的。跟着他的这五年里我觉得自己就跟那个尝百草的神农一样,跟头栽了无数,至金刚。 “师父,午安。” “阿‘迷’,为师这里只有一吊钱,但为师想要买那块最大的元石,怎么办?” “师父你常说赌石与做人一样,要学会察言观‘色’,徒儿今次瞧着那顶大的元石里头什么也没有,败絮尔尔,莫‘浪’费钱,洗洗睡了啊。” 季越也喜欢给我出些高智商的题,试图让我变得聪明些,素手定乾坤。不过这显然没有之前那尝百毒的办法管用。有一些人吧,她不是不聪明,是懒得聪明,比如我。聪明绝顶这词儿啥意思?太聪明的人用脑过度那是会谢顶的,我这人最爱自己一头乌黑秀发,聪明于我如头顶的浮云。 “师父,晚安。” “阿‘迷’,为师今晚不回来,你不用留‘门’。” “哦。” 我想,季越身上有许多谜,他总是夜不归宿,也总有些奇怪的人围在他身边,悉悉索索讨论一些秘密的事情,但他从不与我解释这些事情,我一般也不去探究他的秘密。 只一样,我同他是较真的: “师父,你说你从小养大的我,那我爹娘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生病死的。” “生什么病死的?一起死的还是一个一个死的?他们长什么样?我长得像娘还是爹?” “一起生怪病死了,他们长什么样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因为你一半像你爹,一半像你娘。” “……” 滴水不漏啊,可我仍觉得季越有时候是个大骗子。 人无孝者,与畜何异? 季越却不给我这个尽孝的机会,所以我还觉得季越有时候‘挺’残忍的。 等等……莫非季越真是我爹?!迫不得已不能与我相认……(季越:脸黑=3=!) 十五这天晚上,月亮又圆了,照在寒冬的夜里让凉意又重几分。我收拾完铺子,早早爬上‘床’抱着汤婆子在被窝里看戏本子,说的是青城山下白素贞苦行修道的故事。 看到兴处,忽听有人拍‘门’,“砰砰砰”,甚是着急。 已过卯时,寻常时候不会有客人上‘门’,我怕季越出什么事,赶紧爬起来,鞋子没全穿进去,就披了件斗篷冲去开‘门’。 可‘门’外站着个姑娘。 我突然就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沉醉东风观开始,我乖乖开了数不清次数的大‘门’,可‘门’外站着的怎么总是‘女’人! 这姑娘与我的年纪大约一般大,齐刘海,大眼睛,样子水灵出众,那小脸粉嫩,俏鼻子被寒风吹得有些红,倒增添了几分可爱。她穿着一件小貂裘马夹,里面是鹅黄‘色’的锦缎,不似普通人家的闺‘女’。见到我,‘挺’惊讶的表情,问我:“这儿可是董员外家的商铺?” 董员外? “走错‘门’了。”我意兴阑珊,答完就想关‘门’回里屋。 没想到‘门’外的小姑娘那般执着,硬生生出手阻止我合‘门’,“我堂叔在董员外家的酒行里当掌柜,地址是这里没错,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姑娘更像员外的亲戚,可她像谁家的亲戚关我啥事。便与她说:“许是前东家吧,我不清楚。今夜已深,你朝东三百步有一家客栈,先落个脚,明个儿问问这附近的人兴许知道。” 可大约是我说这段话的态度太好了,让这大闺‘女’误以为我是个善良好说话的少‘女’,她听完我的话,二话没说先从‘门’缝里挤进来。 嘿!我立即拦住她的去路,“你干嘛?”季越这些年教我的都是‘阴’招,因为他发现武学正道救不了我武痴的天‘性’,不是痴‘迷’,是白痴。但那些‘阴’招从没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耍过,微微手有点痒。 “那啥,我身上没钱了,你行个方便收留我一晚呗,我们都是姑娘家,没那啥见不得人的……” “不好意思,我家有男人,你俩见了就不得了。”我把她拎出去,顺手想掏腰包给她几钱银子,住小客栈肯定够。可腰上一‘摸’,猛然想起刚才爬出来太急,荷包不在身边。遂狠了心,不去管这人,直接关‘门’回了房。 007.纠缠 007.纠缠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情去季越房间看看他回来没有,昨晚不知何时下了大雪,后院的小路没有一点脚印,屋子里静悄悄,显然人是未曾回来。他夜不归宿也不是第一天,遂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打算煮碗面条吃。 本以为仍会是平凡的一天,可这种宁静在我打开‘玉’石行大‘门’的时候被打破,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还在这里?!”只见‘门’外缩着个人影,冻得瑟瑟发抖,看熟悉的那衣服,不是昨天晚上敲‘门’的姑娘还能是谁。 绿颐城的商铺基本都有屋檐,在檐下挂两只红灯笼,写着不一样的招牌。 我瞧她头顶的雪‘花’两三片还没化开,那片大点的屋檐躲躲雷阵雨尚且勉强,就别说那风雪‘交’加的夜晚,寒风是打着圈把雪‘花’肆意‘浪’‘荡’,蹲一晚上那不得成个雪人了?我想罢,摇摇头。 那姑娘听得声音,噌地窜上来,二话没说抱着个我的胳膊就蹭暖,一刹那,她身上的寒气冷得我打了个哆嗦。“好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 “……”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 “好姐姐,江湖行侠仗义,见死扶伤,锄强扶弱,我半死不活,柔弱无助,不帮有违江湖义气啊!”她一边哀求,一边锢着我的手臂更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荡’秋千。 嘿,我就纳罕了,合着我脑‘门’上写了‘女’侠二字?不,我觉得应当是‘女’菩萨三个字更为贴切。使劲从她怀里把我的手‘抽’出来,甩了甩,就这一小会儿我衣袖都被捂湿了。 “你出‘门’投奔亲戚没带包袱吗?换件干净衣裳,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吧。”灶头上的水该开了,我还惦记着今天的早饭。 “其他衣服当掉了……” “……” 季越回来的时候,我和她面条吃到一半, 她夸:“姐姐,你这阳‘春’面真好吃!”大眼睛水汪汪,合着拍我马屁把自己感动了。季越可从来没夸过我厨艺,他轻易不赞许谁。 而我这人怪稀罕别人夸赞之词,大约是从小缺少这方面的鼓励,听了她的马屁受用地吃了一大口面,顺手把自己碗里偷偷藏着的荷包蛋挖出来给了那姑娘。她模样略微有些震惊,筷子伸到自己面前那碗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有,巴巴儿望着我跟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 “阿‘迷’。” 季越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这时在我身后响起。 有筷子落地的声音,不是我的。 我扭头,“师父,你回来拉,要一起吃早饭吗?” 伟岸的男子低头俯视我和我手里的面,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一身碧水蓝的长衫外面罩了件雪白的貂裘,十分高大上,这些年他的魅力蹭蹭往上涨,可人品没从土里冒过芽。季越在吃穿用度上其实并不节俭,但我从来不知道他的钱是哪里来的,显然不可能只是这家小小的‘玉’石行。 “这些天牙婆不在,你把人带进来白养几天赔钱。” “……” “……” 趁我们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已经悠哉哉转身回房,留下一个高大‘性’感的背影。你看,我说过,这厮的人品太差,嘴贱。 “没事,他胡说的,我们这儿只‘交’易死物,不卖活的。”我好心安慰那姑凉两句,结果我瞧见她的脸刷地煞白,小嘴微张,大眼睛里满是恐慌… 哎。 后来这个小姑娘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吃了秤砣就不肯走了,应了那句古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就不明白这间小小的‘玉’石行里有什么值得她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下来的理由。 她说:“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飘,家里住在七日城东的宁荣巷里,你可以让人去问,宁荣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骗你,大家都知道。上个月我爹爹过世,哥哥离家出走多年,我娘死得早,叔叔伯伯见我爹房里只剩下我一个小‘女’子,就把家产都抢走了!本来想要投奔堂叔的,可现在堂叔也不见了!我真是天下最可怜的小‘女’子了……”说罢就要抹眼泪,鼻涕还想往我衣袖上蹭。 棺材生意啊!我浑身打了个哆嗦,莲步悄移躲开这个长相可爱身世复杂说话夸张的小姑娘,天生胆子小,怕惹尘埃,没办法。 宋之飘见我退一步,她就进三步,死缠烂打:“姐姐,我什么都会做,尤其会做木刻。那些上等棺材外面要雕刻的图案,都是我爹手把手教我,不信我可以刻给你看!求求你收留我吧,若把我当一桩生意来做,铁定是稳赚不赔的。” 我发现这小姑娘除了嘴巴甜之外,还有一个优点让我十分喜欢――她见风使舵的本事与我真可谓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都肯把我这儿当牙婆子了,我还能怎么样?何况冲着她与我同为宋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也得帮她在季越跟前说两句好话。 “师父,她肯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和季越关上‘门’说悄悄话。 季越正在书桌前看书,听了我这话,把书慢慢放下,冷飕飕的目光打落在我的脸上,‘挺’寒掺人。季越的眼珠子太黑,深不见底。 片刻,只听他说,“为师这些年好像从未教过你良心这两字如何写,你是自学成才?” 擦,季越嘴皮子的杀伤力已到臻化入境! “师父,这个叫宋之飘的小姑娘,手上带的是点云妆的血‘玉’手镯,脚上穿的是朝云阁的软云锦,单单这两样就是价值千金,她还能在大雪夜里站了一夜只是红了个小鼻子,肯定不是简单的商户之‘女’,料得她有备而来,送也送不出走的。你看她长得‘挺’可爱,就当养只会挠人的小‘花’猫在家里不就得了,何必闹僵。”我也见风使舵,不提良心。 季越这时才收了脸上的鄙夷,认认真真吐出一个字:“准。” 他就是这样,非要让我把问题想得复杂,好像只有把问题复杂了,人活着才有意思。我看着季越的俊脸,这般想着发了个呆,季越不动声‘色’,指尖轻弹,我的额头上已经落了朵水墨‘花’,“诶哟!”倒不是疼,就是恼火他总这样作‘弄’我,愤愤地扭身离开了他的屋子,去玩我“妹妹”。 008.和尚 我让宋之飘睡在最里面的小厢房里,特别叮嘱她,“阿飘,我师父有个坏‘毛’病,见到大眼睛的小姑娘就喜欢挖人家眼珠子当玻璃球丢,他武功十分好,你眼睛又那么大,见到他千万小心些。”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她离季越远一点,但或许是季越第一回给阿飘心底留下的震撼太过强烈,就如“魔教教主”四个字于我而言的威慑力一般,每个少‘女’在成长的过程上,心中或许都藏着那么一个无法战胜的小怪物。 从此她一旦与我师父打照面就抬手按着自己的眼见往外扯,硬生生让一双漂亮的小鹿眼变成了猥琐的狐狸眼,再诚惶诚恐喊一声:“季爷!”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利又走音,我老错听成‘鸡’爷。 季越对她越来越嫌弃。 真是我见犹喜。 然后有一天我问她,“阿飘,你想出去逛街不?” 阿飘的大眼睛噌地闪亮,她这几天不是穿我的旧衣服就是她自己仅剩的那一件,‘女’孩子家都要美,何况是她这种出身的?虽然我说不出她到底是哪种出身,反正不会是能将就衣着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于是我和阿飘手拉手,高高兴兴出‘门’去。归根结底我愿意接受好像天上掉下来的阿飘,还是因为我这些年里一直处于孤独之中。[]季越是我师父,又是个男的,从八岁到十三岁,从平‘胸’到小咪咪,从小清新到大姨妈,没有了赵小葱陪伴的童年,真的很寂寞。 绿颐城里今日十分热闹,放眼望去都是如阿飘似地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的桃红柳绿好似‘春’天已经来了。可这会儿连年都还没过,我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微微惊讶,莫非是我忘了什么同‘妇’‘女’有关的节日? 恰好迎面走来那天桃醉楼里讲故事的‘女’说书,她穿着一身雪白大氅,手里不离扇子,秀发如男子般束起,整个人十分英气,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见我和阿飘,秀眉一挑,‘挺’有兴趣的样子。我瞧着她这副表情,就给她个搭讪的机会,问她:“‘女’先生,今朝是什么日子,怎生如此热闹?” 她和江湖差不多,摇了摇扇子,立即回答:“小妹妹你不知道?早上选秀‘女’的‘侍’御史到咱绿颐城了,这会儿正在衙‘门’里和知县比对此地年满十三岁的少‘女’名录。”她边说边在我和阿飘身上打了个转,笑得十分灿烂,“我瞧你俩都差不多十三岁吧?” 阿飘小脸飘上两朵红晕,低头不答。我厚颜惯了,闻见‘女’说书身上淡淡的黄鼠狼味,遂否认道:“不巧,刚过十三,没机会了。”说罢,拱拱手,打算与她分道扬镳。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不伦不类的‘女’说书突然问我:“季老板近来可好?” 我复扭头看她一眼,果然这个月十五号她是一边说书一边给季越抛媚眼了!只是师父貌似喜欢巨、‘乳’水蛇腰‘肥’‘臀’的妖娆‘女’子,眼前这位虽则五官‘挺’好,可总不是师父会喜欢的类型,遂叹了口气,“家师很忙。” 她也不多说,嘴角一勾,好像都知道他在忙啥一样,摇着扇子走了。你说她有必要来跟我说一句废话证明她自己的无所不知吗?!倒是阿飘比我八卦,三步一回头目送那‘女’说书的背影,对她很感‘性’趣的样子。 我就奇怪:“你喜欢她那口?” 阿飘打了个寒颤,薄怒:“‘迷’姐,你瞧见方才那人扇子上的图案没?” 嗯? 每回我在桃醉楼见到‘女’说书,她手里的扇子一直没换过,白面桃骨,就扇子中间画着一团墨‘色’圆形图案,和屋顶瓦上那些镇邪的‘花’纹差不多,拳头那么大的样子,外围是繁复的‘花’纹,里头藏着一只兽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兽,脚踩一朵莲‘花’。因为样子‘挺’特别,倒是记得很清楚。 “怎么了?” 我原想世间自命不凡的人就喜欢‘弄’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出来显摆。 阿飘却说,“这是猰貐踏莲重生图,一般都刻在极凶的冤死之人棺木上。” 哦……那只黑不溜秋的兽叫猰貐啊。 果然很独一无二,可是猰貐二字怎么写? 她见我一脸‘迷’茫,是根本没找到重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又跟我解释:“这猰貐传说从前是个天神,被另外一个天神坑死了,天帝不忍心就让众神在弱水边把他复活,可它从弱水里踩着莲‘花’重生之后,变成了吃人的凶兽,结果第二次被杀死了。我们卖棺材的都会在店里准备一两具刻有这兽的棺材,姐姐你也懂的,难免有些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很凶的,只能以毒克毒……” 我终于有些找着北,浑身一抖,接话:“敢情那‘女’说书是厉鬼变的?!” “……” 兴许是我俩说的话题太‘阴’森,正要走过十字街角,九十度的位置有个人也经过,我只觉得眼睛一‘花’,刹那的晕眩之后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撞了人。 之后我将它称为宿命。 “‘女’施主,你没事吧?”‘春’风化雨的一声寻问,直吹进人心软软的坎上。 入目便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眼睛鼻子合在一起真是比观音还好看,眼神里藏着慈悲,那人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叫人不自觉从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得道高僧。 只是这和尚实在太年轻,叫人不敢相信他是高僧。难道他得了佛法,是个神仙?我想入非非。 这神仙般的和尚突然出现,与我和阿飘先前的话题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此时,我能感觉到阿飘正在旁边拼命扯我衣袖,大约我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太不堪入目。可我实在收拾不了我自己的嘴脸,看那小和尚身后都是冒着一丛一丛金光的。 光辉,炫目,摄心,夺魄。 “和尚……”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这恶俗的搭讪之话还没有说出来,谁料他身后杀出个大胖子,一身官服,可不就是这绿颐城人见人识的知县,他指着我的鼻子就骂:“这谁家的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和尚不和尚,这是今次来选秀‘女’的‘侍’御史大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009.神思 009.神思 你有见过一个和尚来给皇上挑秀‘女’选老婆的嘛?! 你没有见过,所以你无法理解我在听到胖知县说完这话后,心中的‘波’澜壮阔。(.好看的小说) 街上一干桃红柳绿的姑娘们听到知县大人的狮吼,蓦地一窝蜂挤到我这边,拿帕子半掩着自己小脸,假装害羞地偷瞄和尚。 我就忍不住腹诽,你们这些小妖‘精’,也不知是在害羞待选秀‘女’的身份还是害羞对和尚有非分之想。大周朝的民风居然已经开放到令我发指的地步,皇宫里那位,你丫儿不管管你这群媳‘妇’?! 良久良久,我才挨过去,对着和尚重新吐出一句鬼话:“和尚‘侍’御史大人,我今年不是十三岁。”今年不是十三岁的话,我们男可还俗‘女’可出师,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多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这个好看又慈悲的和尚连眉头也不抖一下,只是点点头,神‘色’安然地,微笑着接受了我的话。我被他太过纯净的笑容伤得小心肝穿了许多孔,一边冒血一边念着佛祖对不起。 “如空大师,天‘色’不早,香山寺上的禅房已经准备妥当,您早些歇息了明日好开工。”胖知县让身后的衙役驱散了周围的人群,献媚地请和尚离开。啊,原来他叫如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知县大约是嫌弃我赖得最近,特别碍手碍脚,所以推开我时用的力气大了一些,“诶哟”,我防备不急,脚上一崴,顺势就要扭到地上。 知县,你太缺德了! 正当我想在胡‘乱’抓阿飘来挽救局面,说时迟那时快,有一只胳膊稳稳抬住我的手臂,将我身子的重心再一次摆正,刚好有风夹着佛祖身边的香气钻进鼻子里,闻了叫人顿时神清气爽。 阿飘后来说那只是隔壁烧饼铺子的烧饼新鲜出炉了,我当然不相信! 如空所有的动作都是恰到好处,他放开我的胳膊,嘱咐一句:“‘女’施主,你当心些。”我是不正经惯了的人,但这会儿也要认真地为他说句公道话,如空就跟他的法号一样目空一切,众生相与他而言大约皆是大同,根本没有男‘女’、美丑之分。 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样的?! 简直比季越还要缺德。 他说完就点头与我告别,是阿飘拼命拉住我,我才没有跟着一起上香山寺。 经过这一次的偶遇,绿颐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身份特殊的‘侍’御史,而你永远不要低估老百姓捕捉小道消息的本事,我才和阿飘神思不定地慢悠悠‘荡’回‘玉’石行,一路上就已经听到其他人把如空大师的老底翻出来。 他们说这如空,是方圆大师的关‘门’弟子,今年不过十七岁,本是望族嫡子,不料算命的说这孩子命中有劫,若不出家,活不过二十五岁。你说这世道,拿活不过二十五岁当威胁的故事有多少?叠起来肯定有上下五千年,却道那家老爹居然真信,把好端端一个儿子送去了相国寺,被方圆大师说有慧根,收了做关‘门’弟子。 我难得脑子清醒,默默转了个圈打了个腹稿,这当否巧合?半年前的那道懿旨上就是方圆大师对先皇太后说什么七元解厄星君和皇后的事儿,今次派个和尚来,还是方圆大师的关‘门’弟子,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官方要解释的话也有根据,当年的话是方圆大师放出来的,找到皇后当然也要轮到方圆大师头上。 只是这样窜在一起,总也感觉十分奇怪,皇后作何要用找的呢? 好像抓捕江洋大盗似的…… 将将走到‘玉’石行‘门’口,撞上季越要出‘门’,阿飘立马拉长了自己的眼睛喊:“‘鸡’爷!” 季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对我说:“最近几日不要再出‘门’了,若有衙‘门’的人来问你的年纪,别说老实话。”他这话深得我心,我也不想说老实话,点头如捣蒜,难得这般听话。季越顿了顿,没直接走,好像又想到什么,眼睛看着我手指却准确地指向阿飘,这回他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指着阿飘的那根食指前后动了动。 但凭我跟季越这几年师徒培养下来的默契,若没猜错,他是在说:事有万一,拿阿飘挡箭。 “师父请宽心。”我颔首,接受了他的主意。 他看我一副大灰狼的样子,严肃的俊脸这才微微有些松动,衣袖往背后一甩,出‘门’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神思又飘出去很远。 还算小时候吧,跟着季越居无定所,山林寒气又有毒瘴,难免生病,每次他都是从包袱里找出几粒清凉的‘药’丸,塞在我嘴里了事。从来不会问一声:“哪里不舒服?吃了‘药’有没有好一些?”季越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人,就算我半夜难受地直哭,他也不会张开眼睛看一眼。 那会儿我特别想念寇远和赵小葱,他俩虽然也缺德,可总得来说对我还算爱护。你要知道,‘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女’孩子总也希望身边的人将她当做公主,哪怕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朵野‘花’。为此我也闹出走过,季越毫不费力地把我抓回来,我就跟他吵架: “我要跟你断绝师徒关系!我要去找寇远师父和赵小葱!” “……”季越不鸟我。 “你是天底下最最坏的师父,呜呜呜!” “……”季越还是不鸟我。 “季越我诅咒你以后娶不到媳‘妇’!生不出儿子!” “……”季越把我往房里一丢,‘门’一反锁,压根对我的诅咒不感冒。 而等到长大一些,生病的次数也少了,不幸哪天起‘床’发现身体醒过来的方式不对,也就自己去‘药’箱里默默把‘药’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不是想给季越那厮说好话,可这些年里,他的的确确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我怎么样独立又顽强做一个人。 可方才,他对我说,衙‘门’的人要是来查年纪别说实话,那潜台词是不是,他还是十分在意我这个没出息的徒弟的?不希望我被抓紧宫里当‘花’瓶?哦,深挖一点,他虽然没夸过我好看,可潜意识里觉得我能被选上秀‘女’,所以对我某些地方还是赞许的吧? (季越:求别臭美!) 010.元木 010.元木 这天晚上,就有衙役来查户口。 大周朝每个合法的子民从出生就会配一块官府专用的身份狗牌,叫做元木。木头是普通的木头,但是每块都用特殊的汁液浸泡过,之后分配到各州府自行雕刻,秘方只有皇上和配秘方的人知道,真伪易辨。 老实人会把这狗牌挂在脖子里或者收藏在柜子里,这玩意可能一辈子用不上,但也难免有个万一,比如入关或者入城之时都要检查元木,你拿不出来,官差将你当做江洋大盗之类,就不好了。 不老实的人,也能拿这身份牌作文章,比如贩卖人口或者掩人耳目。因着这牌子不过写了你的名字、‘性’别、生成八字和户籍,试问哪个官差有本事凭一个名字就能想象出任何一个老百姓的脸? 季越的本事大不大非我说了算,但哪怕他没本事去官府里‘弄’两块元木,满大街的人,凭他高超的武功,偷总是偷得着的。所以衙役问我和阿飘要牌子的时候,我十分地淡定地回他们:“两位官爷,我们的元木在屋子里收着呢,劳烦二位在此地等一等。” 绿颐城巴掌大的地方,季越这种招‘女’人喜欢的小白脸,多不被比不上他的同‘性’所喜,除非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所以眼前这两位衙役抱着恨巫及巫的心态,对我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友善,“老子还有一百多户人家没跑,个个像你这么墨迹,还怎么睡觉?!” 我就腹诽,我说大哥你有这个时间跟我抱怨,还不如赶紧放我进去拿牌子是不是?可嘴巴上却是拍马屁:“官爷英俊神武,这点小事还难得到你们?”且,我秉承了季越与陌生人为善自家人为恶的优良传统,从衣袖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那两人的手中,给他俩消火。 效果是立竿见影,其中一个笑眯眯打发我,“还是你这丫头懂事。” 世态炎凉,唯钱热尔。 阿飘像只跟屁虫似的紧贴着我的后背跟进我的屋子,贴得我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到衙役看不到的地方,我立马儿推开她嫌弃道:“你‘欲’为何?” “姐姐!”阿飘先切切唤了我一声,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恶寒。她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叫声太矫情,叹了口气,与我说实话:“我当时被叔伯赶出家‘门’,衣服都没几件,元木还在我的梳妆台里……” 哦,没有元木啊。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遂问她,“你是想要自己十三岁还是不是十三岁?” 她听了我的问题,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支吾了半天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显然是个有选择‘性’综合症的人。于是我自行进屋掏了块元木给阿飘,不是十三岁,而是十二岁,自己则拿了块十四岁的。 阿飘眨巴三下眼睛,好像有点心猿意马,接过去的时候慢吞吞,我被她叫了几声姐姐,那也应该提点她一下:“你这个是假的,若要十三岁,怕还要仔细查,到那时候就百口莫辩了。”何况皇宫有什么好?进去就是把一辈子埋在里头,皇上这会儿‘毛’六十岁的老头,还能有几年可以活?何必自寻死路。 “谢谢‘迷’姐。”阿飘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我听她的语气不是高兴或者兴奋的心情。自己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女’娃真是难懂。 本以为无事,谁料我和阿飘将元木‘交’到那两位衙役手里之际,竟然出了状况。 拿着我狗牌的是个高个子,没什么表情。 季越给我准备的元木有壬辰年、癸巳年、甲午年三块,壬辰年十二岁那个估计真的是从别人那儿偷的,名字特别土,叫王翠‘花’,木牌的边缘粗糙里还带着奇怪的颜‘色’。十三岁和十四岁两块都是按着“宋小‘迷’”三个字来编的,由此可以推断出其实我师父的本事真的很通天! 故事的转折点在拿着阿飘狗牌的矮个子衙役上,他接过阿飘手里的元木,先是第一眼就挑眉,嘴里“嗯?”了一声,显得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又“啧啧”两声,若有所思一会儿,最后用胳膊肘戳我对面那个高个儿。 “老王,这不是你家死了好几年的‘女’儿的元木?” “……” 好大一个‘春’雷! 惊得我‘花’枝‘乱’颤,险些羊癫疯发作,心上涌起一股热血,把整个心房给堵住了,直接导致呼吸困难,头晕眼‘花’。大爷你居然连别人家死了好几年的‘女’儿的生辰八字都记得!! 那个高个子老王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是面瘫,他就看了一眼元木,犀利地足以杀死千军万马的眼神便直直‘射’在我和阿飘身上。阿飘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早已呆傻地只知道躲在我身后,猛揪我衣服的后摆。 “确是我家翠‘花’儿的元木。”他斩钉截铁。 “二位官爷,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试图把元木拿回来先毁尸灭迹再说。 可姓王的衙役没给我这个机会,不给我拿回牌子也不给我解释。他是猛地抓住我伸出来的手,就是一个擒拿术,将我的胳膊反身束缚在了后背,我下意识地要耍季越教我的那些‘阴’招,电光火石之间又刹车改变了主意,任由他把我抓住。 只听王衙役说:“尔等偷藏吾‘女’元木,做偷‘鸡’‘摸’狗之事,真是吾‘女’在天有灵,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不与我去见知县大老爷!”另外一个在他的几句慷慨陈词里,把阿飘也一起捆了。 …… 后来我才知道,这王大爷就是因为爱‘女’翠‘花’死了伤心过度导致的面瘫。我遇上这样的事情,真是比被天上的扫把星砸中还要惨绝人寰! 011.出卖 011.出卖 从季老板店铺里抓走了两个妙龄少‘女’的事情,我跪在知县老爷的公案前,也猜得出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也是,当初绿颐城里的‘女’人不知多嫉妒我能跟季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会儿我被抓,公堂外面看戏听审的,清一‘色’全是‘女’人。 于是我只能腹诽:你们这些‘胸’大无脑的‘女’人,好歹也可以把季越找过来啊,怎么着也是个和梦中情、人搭讪的机会是不是?不过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比起男人,她们更喜欢看同‘性’遭罪,不亦乐乎。 胖知县匆匆从后堂出来,一脸的憋屈,可能是我们打搅了他的什么好事,他站在某处一时没动,我正纳罕,连着后堂的那道布帘子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金灿灿的袈裟,瞬间‘迷’‘乱’了我的眼睛! “和尚‘侍’御史大人,请为小人做主啊!”我脱口而出 这显然让知县听了十分不高兴,他“啪”地将惊堂木拍的振振有声,朝着我又是一句咆哮:“大胆刁民,还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不对着本父母官喊做主,喊一个和尚叫做主,合着老子不称职?! 我衡量了一下利弊,只好把脖子缩回来,“知县大人,小人是冤枉的!” 知县压根不理我,抬头先问两个衙役:“怎么回事?” 那个矮个子的衙役将在‘玉’石行‘门’口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特地强调:“大人,我们有证物,这两个小‘女’子不是什么良民!” “有何证物?” 他左手从右手衣袖中掏出我当时塞给他们的几纹钱!指着我,说道:“启禀大人,这是她想要贿赂我和老王的钱财,小人本‘欲’回衙‘门’再上缴凭大人处理,未料她这么傻,竟然用老王亡‘女’的元木来骗人!” 我真是想一口心头血喷这衙役一脸!一巴掌拍在地上,都能扬起几缕尘土,怒道:“你们收钱的时候还跟我说不能让胖子知县晓得这事儿!委实墙头草两边倒!” 胖知县声音拔高“嗯?”了一声,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胖,这是全绿颐城都知道的事。衙‘门’里的这些官差野蛮惯了,一听我也诬赖他们,破口大骂着要用脚来踢我,关键之际,还是如空大师出声:“公堂之上,以法为绳束之以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字里行间中肃正又琳琅。 公堂之外已经有人抢在我前面拍手叫好,我晶亮的眼睛盯着替我说话的如空,如空的俊脸一点变化也没有,慈眉善目,活脱脱的一个小菩萨。 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衙役不敢放肆,胖知县也赔笑,“如空大师,您是不知道,有些刁民没法讲道理。” 如空顺势把胖知县也教育了一顿,“知县大人,相由心生,大人若没有爱民之心,看任何一人皆是刁民,恐无法担当父母官大任。”是要直接把人家乌纱帽给摘了呀!我突然觉得如空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季越向来教导我凡事不要太较真,谁认真谁就输了,现在季越和如空狭路相逢,恐怕是一场你死我活…… 走神这时,胖知县终于问我:“堂下二人,可有什么辩解之词?” 阿飘别的时候‘挺’伶俐,这会儿如此重要的时候,舌头好像打了结,呜呜咽咽只会求助地看着我。我不假思索:“小人是冤枉的,这事儿跟小人没有关系,我与师父半年前来到此地开了一家‘玉’石行,周围的邻居都认得我师父和我,我叫宋小‘迷’,今年十四岁!大人若不信,可以当场问堂外那些漂亮姐姐!”无耻地扭头,眼神在人群中撒网,除了‘女’人,压根不见季越的身影。 先前有个对如空拍手叫好的‘女’人,此时立马儿响应:“民‘女’作证,这丫头所说句句属实。大人,我与季老板‘私’下里关系十分好,对他们师徒的情况很是了解!”惹来一阵唏嘘之声,与其说是作证,尼玛还不如说是显摆。我默默叹了口气,腹诽:谁跟你要好!=。= “那她是何人?”知县指着阿飘问我。 我利索道:“小人不知她的底细,只是看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收留她几日而已。至于她手上为何会拿着王差爷死去‘女’儿的元木,小人真不清楚,请大人明鉴!” 阿飘的大眼睛从鹿硬生生瞪成了水牛眼,我眼风扫过阿飘的脸,真担心这姑娘的一双眼睛就会那样从眼窝里滚出来。那就真是个残疾了! 惊堂木又是“啪”地一声,知县恐吓阿飘:“大胆刁……‘女’子,还不从实招来。” 阿飘小脸皱成一团,把自己从七日城宁荣巷子里的故事又与众人说了一通,说到元木之时,她道:“小人被叔伯赶出家‘门’,身上没有元木,来绿颐城投靠亲戚一路上都不方便,遂‘花’银子去黑市上买了这块元木,请大人明鉴,小‘女’子绝无为非作歹之心。”竟不揭穿我把伪造的元木给她的事儿,叫我心里惊讶不已。 这是以德报怨吧? 十分惭愧。 胖知县‘摸’下巴,若有所思。他这人属于雷声大雨点小之辈,凶起人来是凶,但好歹不算酷吏,且我与阿飘二人皆未及笄的少‘女’,料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严重的惩罚。何况如空那金光闪闪的一尊佛在面前,他也不好再抹黑自己的形象。 “既然如此,本官派人去七日城查清你的底细,若句句属实,自然放你自由。”他对着阿飘说完,又扭头看我,居高临下指着我的鼻子,“至于你……贼眉鼠目,肚子里肠子九曲十八弯,一同收押了。”他把我的元木丢给一个手下,吩咐,“按着她元木上的户籍,去查一查。” ……贼眉鼠目…… 我深以为,胖知县和季越之间定然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他们真要去查,大约是查无此人,我又回头在公堂外搜寻一圈,仍然不见季越的身影,顿时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复看向公堂之上,正巧对上如空大师的视线,他的慈眉善目里好像思索着什么,目光在我脸上逗留少顷,又不着痕迹看向了别处。胖知县侧头征询他的意思,如空摇头,并不打算再说什么。 012.入狱 012.入狱 绿颐城的大牢里,我和阿飘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先败下阵来,“阿飘,你再瞪我也没用,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就应该知道的。” 阿飘眼睛里泪汪汪,强忍着没掉下来,扭头不再看我。我支着下巴,将头别向另外一边,也不打算与她和解。心里只惦记着季越在哪儿。 忽然发现,季越这些年培养我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成功在我变成了像他一样的人,至贱则无敌,失败在我根本不想跳出他的五指山。尚未遇到如此锒铛入狱的光景时,我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触。可一旦真的大难临头,季越那些模拟的情景统统被我弃之不顾,一心只想寻找季越的庇护,我向来觉得他是有秘密的,因为那些秘密,让他变得更加高大而全能。 大牢里有镣铐叮当声、动刑惨叫声、囚犯谩骂声……总之,不是一个可以发呆的好地方。我被周围的噪音吵得心愈发烦躁,顺手从小荷包里掏出一粒自己腌的青梅,塞进嘴里找些痛快。那酸到鼻涕眼泪飞流直下的程度十分带劲。 “‘迷’姐。”阿飘幽怨地喊我。 我扭头看她,她把视线落在我的荷包上,俨然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嘴脸,哪里还有方才生闷气的架势。我的青梅若非吃惯的人,并不是什么好滋味的零嘴。可她既然要吃,我又对不起她在先,遂不声不响递给她一颗,有些想看她吃下去是个什么模样。(.无弹窗广告) 阿飘对我的认识一定很肤浅地停留在,我喜欢把好东西藏着留给自己的程度,当初那一碗阳‘春’面下面藏着的荷包蛋,故尔她接过青梅之后不假思索就丢进了嘴里。 “嘶!”一声‘抽’气,她立马又把青梅吐出来,惊奇地瞅着我,一脸不敢相信我能把这梅子眉头也不皱地含在嘴里。 “吃到最后是甜的。”我‘挺’心疼,警告她,“你若敢丢,我就敢捡起来摁进你嘴里。” “……”阿飘苦着脸把梅子再次塞回嘴里,酸得直挠稻草,样子十分可爱,我顿时心情大好。 正咧嘴笑得舒爽之际,无意瞥见隔壁的牢房里关押着一个人,那人俯卧在稻草上,头发犹如枯草还一缕一缕打着结,衣服破烂不堪,‘裤’子太短就看见一双枯瘦如柴的小‘腿’,脚踝很细,怪吓人的。可他一双鞋子十分‘精’致,黑‘色’的防水缎面上还嵌了圈貂‘毛’,可窥见鞋内也是貂‘毛’,鞋子侧面印着朝云阁的暗纹,和阿飘经常穿的那双是一个牌子,价值千金。 倒不是我对这些东西有多么识货,只不过受了季越奢侈之风的熏陶,对贵的衣服鞋子首饰食物都略有接触,看得多了,眼界自然高一些。 那么奇怪的一个囚犯,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想看看长什么样子。[.超多好看小说]他的头倒是侧向我们这边,面朝下躺着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声息,但我还是依稀从那些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的头发丝里,看到了他冷锐的眼睛。 “阿飘,那边那个人不会死了吧?”我也不知道是被那囚犯的气场吓住了还是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只得靠到阿飘边上,多个人一起看着能壮胆。 阿飘后知后觉地瞧过去,嫌弃地“咦”了一声,不愿多看,拉着我往牢房的另外一边挪过去,“阿姐,别看了。” 我这人胆小如鼠,但又生了一颗猫的好奇心,扭扭捏捏地缩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打量着,全当是一种消遣。阿飘和我的冷战也由一颗青梅而告终,“‘迷’姐,我把梅子吃完了,可以吐核吗?” “别吐我这边,你丢隔壁去,我嫌脏。” “姐,你当大牢里的稻草和墙壁就比我的口水干净了?” “……” “阿姐,我给你讲讲京城的见闻吧。”阿飘把梅子核吐出来,随手丢到了牢房外,也十分无聊。‘女’孩子无聊就喜欢说话,不管说的内容有没有营养。我一边看着隔壁那依然没有动过的囚犯,一边点头,反正也很无聊。 她说:“七日城北面有一条福明巷,往里走到头,有一家黄牛‘肉’馆,几十年前当今圣上还生龙活虎的时候,也经常微服‘私’访去那儿吃黄牛‘肉’,姐姐你若有机会去七日城,一定记得去尝一尝。” 我嘲笑她:“你就知道吃。” 阿飘斜视我,大眼睛里的意思是,此地只有一个吃货吗? 她竟是知道我最喜欢吃黄牛‘肉’,我略略有些感动。 尔后她又说:“七日城里也流传着当今皇上许多野史,姐姐可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 “不是病死的?”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皇上那位明媒正娶的老婆已经没有了,坊间对这个皇后的传闻并不多,似乎是个极其低调的人。 阿飘揪了根稻草放在手里玩,跟我说,“宫里有个老太监退休出宫,跟他的小老婆不当心透‘露’过,说先皇后不是病死的,是被皇上赐死的。” “为啥?”我一下来了兴趣,宫闱秘事啊! “先皇后出身寒微,但十分有手段,不然也登不上后位是不是?她先是在朝堂里培植党羽遭来皇上反感,被打压好一阵子,后来又给皇上的一个怀孕的爱妃下毒,皇上忍无可忍就将皇后赐死了。” “不至于吧。”我虽谈不上熟读经史,但戏本子看得绝对不少,阿飘说的这两样,十个皇后里有九个都这么干过,被赐死的却只有她活脱脱的一个,里头的故事,大约不是这般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简单。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先皇后所出嫡子福禄王向来与自己亲爹不合,针锋相对,这是七日城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大家都说,要不是福禄王没玩到造反那一步,皇上还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杀亲儿子,差池一些,福禄王就该去见自己亲娘了。” 大周朝有立太子之习俗,若被封王,那便不是太子人选,如无意外是一辈子当不到皇帝。先皇后的嫡子不给当太子,这事儿坊间倒是有许多传闻,一说福禄王奢侈无度,二说福禄王凶残暴力,三说福禄王智商有问题,四说福禄王有不举之症……到底会是哪个原因? 纠结到子夜时分,‘迷’‘迷’糊糊里听到有人走进来,离得我们这里还有些距离,一个衙役在说:“把人带出来。”然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最后近了我和阿飘的牢房。我蓦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瞧着‘门’,因为我以为是季越来了。 ‘门’边并没有季越的人影,就一个老王,我问他:“我师父来了是吗?” 老王对我还怀着敌意,冷哼一声:“想得美。” “……”那你干嘛来开‘门’? 阿飘追问:“那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嘛?” “想得美。”又是这一声,恨得我直想把他脑袋夹‘门’缝里! 老王走过来,我们的手上都没有镣铐,行动十分方便,那么一念之间,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出手打倒这厮然后越狱。千钧一发之际,老王说:“赶紧的,‘侍’御史大人要见你们。” 013.名册 013.名册 如空光溜溜的脑袋,在漆黑的夜晚,好似一颗夜明珠。[] 我这人从来不信佛,也没有什么信仰,但现在硬要找一个的话,我觉得我十分信眼前这位大师。 “和尚‘侍’御史大人!”我兴冲冲叫他,如果我的屁股上生出一条尾巴,现在正是摇摆得扇出一阵阵的小香风。 如空看我,没有笑,可比笑着还好看,还要让人如沐‘春’风,他真的天生就该是个和尚似的,举手投足之间,不,哪怕坐着不动,也有一种使人宁静的力量。我把双手往衣服上蹭蹭,忽然怪不好意思的。 阿飘又在扯我衣摆,我扭头一看,她已经跪在地上,是示意我也快点行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幡然醒悟,噗通也跪下去,给他行礼:“小人叩见大人。” 这会儿胖知县不在,我们在衙‘门’的一处偏院里,大约是用来临时休息的场所。白日里胖知县还说让如空早点去香山寺上休息,结果整出我们这一乌龙,他好像一直没能上山。 如此想来,我十分过意不去。如果阿飘知道我为这事儿过意不去,她一定会说我有异‘性’没人‘性’,然后又要跟我生气。 只听如空如‘玉’击磬的声音说:“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起来说话,贫僧不过一个出家人,受不起这等大礼。”他还真诚地走过来虚扶了我与阿飘一把。我趁着这档口抬头去端详如空的脸,真叫明月皎皎,袈裟飘飘,宽袍广袖,言笑从容! 阿飘悄悄踢了我一脚,把我踢回现实里,阿飘说道:“不知大人深夜召见我二人是为何事?”她语气里浓重的提防和怀疑。 如空左手上缠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一直举在‘胸’前一粒一粒地抠着,他请我们上座,然后说:“贫僧见两位‘女’施主年岁相仿,想冒昧问一句,两位‘女’施主今年可都是十三岁?” “……” “……” 神有看透一切的本事,我睁大眼睛看如空,他后脑勺上一圈一圈的金光又出现了。 他的目光轻落在我脸上,又道:“‘女’施主是不是害怕被选为秀‘女’,不愿在宫中葬送青‘春’和幸福?其实……” “大人,说话要讲究证据。”阿飘不客气地打断如空的话。 我倒是想听听他其实后面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语,可如空明显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这就成了永远不知道的谜。他从广袖中掏出一本金丝封皮的厚本子,低头认真地一页一页翻动,我伸长脖子凑过去看,诶嘛,那都是一张一张姑娘的脸,工笔画,相当‘逼’真,下面还配着名字和生辰八字哟! 合着如空不是佛光普照,而是早有准备! “大人……这个是……” 瞧了他手里的‘花’名册,我猜如空方才想“其实”的其实是你们害怕也没有用的,贫僧这里都有名录! 所以当今皇上这次选秀‘女’是动了真格,但凡十三岁的,都要一个一个按着脸抓进去。未免太过隆重。 不一会儿如空就翻出我和阿飘的画像,摆在我们面前,什么也没有说。 宋小‘迷’,宋之飘,一字不差,关键是纸上的脸栩栩如生,事实胜于雄辩。 我趁机瞄了阿飘的生辰,还真的是比我小了半年,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的生辰都是真的话。 阿飘的视线锁在那本‘花’名册上,也说不出什么。 至此,我只能佩服天下之主果然不同凡响,就算突然想搜集全大周十三岁的少‘女’的脸和名字,也便这样轻轻松松画在了这本名册上,将人对号入座。可叹他背后巨大的情报网,我这点见识是无法想象。 皇上‘花’了那么大力气,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新皇后? 如空自个儿又“阿弥陀佛”一声,重新把‘花’名册收起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两位‘女’施主,若此时此地能想得明白,这便回家吧,明日午时过后收拾好了再来衙‘门’报到,倘若依然执‘迷’,只能再将两位送回牢房将就一晚。”他是好心来劝的,慈悲为怀,我却不太想领情。 阿飘看我,让我拿主意,我没多想,霍地起身:“多谢大人点播!我二人这厢告辞。大人您也早些休息。”一拱手,拽着阿飘就走。如空放任我们离开,外面把守的官差也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这两个风一样的‘女’子,在月光下笔直地站立着,目不斜视。 这期间我脑子里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到‘玉’石行‘门’口的时候,是一脚踹开的大‘门’。阿飘被我突然怒火冲天的样子吓着,缩在后面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如我所料,季越书房里的灯亮着,映‘射’出一剪欣长的侧影,正在低头看书。我席卷而去,对着他书房的‘门’又是一脚,伴着嘴上的质问:“师父你是故意的!” 阿飘一眨眼已经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我和季越一个‘门’外一个‘门’内,遥遥相望。 季越面‘色’如常,“为师怎么故意你了?” “你故意留给我那个王翠‘花’的元木,就等这一天!” 只听季越一声冷笑,“呵呵,这一天是哪一天?你被官差抓走打入大牢吗?为师‘花’钱‘花’‘精’力将你养那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吃牢饭的?没良心的死丫头,枉为师还特地托人通了关系让如空大师半夜将你二人放出来。” 我被他几句话这样一绕,犹如当头一盆冷水,顿时火焰被浇灭了大半。且不说王翠‘花’的元木我拿了有五六年,季越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随随便便就料着多年后皇帝会选秀‘女’,还要正好撞在某一个官差的伤口上,这都要逆天了。 想想似乎的确是我自个儿太疑神疑鬼了,低头绞衣服:“和尚是你喊来的啊……” 季越手一扬,有个东西朝着我的脸就砸过来,亏得我反应敏捷,稳稳接住了打开一看,诶嘛,白‘花’‘花’的银子。 “你既然不想当秀‘女’,有这时间在这里与为师‘乱’发脾气,倒不如趁着月黑风高快些跑路。”他嫌弃地白我一眼,想必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十分有辱师‘门’。 “谁说我不跑!”我在如空面前妥协就是为了逃跑,只不过跑之前一定要与季越问问明白,到底是不是他,‘花’了那么多年和心思将我养成现在这副德行,仅仅把我当做一枚棋子。 可现在求证下来,也不似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倒是我先前被抓走之后一直等不到季越,心里懊恼他,才把此事小题大做。今晚不知是不是夜太深,身体里某些部位与白日截然不同,一跺脚,转身要走。‘门’槛跨到一半,我又扭头:“师父你不跟我们一块跑?” “这间铺子的房租还没到期呢,现在走了不划算。何况,明日官差上‘门’要人来,也得由为师出面帮你周旋,是不是?” 师父说得有道理! 014.鱼龙 014.鱼龙 我拽着阿飘跑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装青梅的小荷包不见了。(.)料想是走得太急落在了哪里,也没有仔细回忆,人还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阿飘问我:“‘迷’姐,我们去哪儿?” 我已然想好:“去六月城。” “‘迷’姐……” “别问我为何要去六月城。” “不是啊,阿姐,我们没有元木别说进城,出城都很困难……” 啊,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就给忘了。今日我与阿飘的事情不算人尽皆知,但看‘门’的守卫定然有所耳闻,现在元木又给官府收走,遂赶紧绕道先去找黑市。 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季越教我很多道理,比如现在,当我不知道去哪儿买一块元木的时候,至少应该知道去哪儿找知道这事儿的人。我想了想,这绿颐城里热闹的地方,一处是**,牙婆子经常出入,应该有‘门’路,可眼下大半夜里,俩黄‘花’大闺‘女’进那地方,只怕进得去出不来;另外一处是赌场,人口贩子喜欢去,还有许多三教九流之辈,去那儿溜达一圈比较稳妥。 绿颐城的赌场与赌石**而生,想来季越在此地做‘玉’石行当,也有他的道理。我带着阿飘来到城北一条小巷中,白日会有许多贩子在这儿摆地摊卖石头,晚上他们就涌进最里面的一间叫“一二‘门’”的铺子。我在那扇小‘门’外徘徊过,但未曾有胆子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我嘱咐阿飘。 阿飘一脸担忧,两只爪子缠上我的胳膊,情真意切地喊我:“‘迷’姐……” 我这人不喜欢矫情,又不是生离死别,于是乎痛快地拂开她的爪子就要进去。 阿飘却在我身后补充道:“‘迷’姐,你别从后‘门’溜走丢下我一个人。” 靠! 我走回去,把兜里的银子分了一半给她,对她说:“我若不回来,你就在城里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别叫官差找到你。” 她还不依不挠:“当秀‘女’也‘挺’好,你若一个时辰里不回来,我就回季爷那儿洗洗睡了。” 懒得理她。 “一二‘门’”的‘门’看着小,里面大有文章,进‘门’先是一小段狭窄的走道,随后是一处楼梯,这楼梯不是朝上开,而是朝下开,竟是底下赌场。绿颐城多江湖人士,什么样的都有,我想象不出开这家赌场的老板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想必十分威风。 我刚要提着裙子走下楼梯,对面走上来一个人,左脸上有个大大的刀疤,高大‘精’壮,大冬天的就穿了件‘毛’皮的背心,不知道还以为是个野人。他显然是个管事儿的,看我一眼,开口道:“小姑娘,一二‘门’不是买糖的地方,赶紧走。” 我怒,“你们老板没教过你来者不拒的道理?” 他又看我一眼,‘挺’戏谑的样子:“我们老板说有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姑娘想进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很傻很天真…… 我惊了个呆,深感这一二‘门’的老板委实威风到了天边去。 大块头给我带路,那楼梯我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一级,待到楼底是一扇双开‘门’。那‘门’没别的装饰,就是两半‘门’都有半圆的‘花’纹,合在一起……我眨了眨眼睛,是阿飘跟我说过的猰貐踏莲重生图。 “这个……”我指着‘门’问男子。 他压根儿不理会我的惊讶,径直推开了‘门’。想本姑娘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不说有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但到底也知道,如果一个图案在多处出现,那就不是单纯的图案,而包含着某种意义,比如说代表了某一组织……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莫非江湖又成立了什么新的帮派? 那‘门’背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扑面而来一股异域的奇香,入耳是嘈杂的笑声、怒骂声、投掷声,视线所及,真他娘亲的鱼龙‘混’杂,穿着貂裘的和乞丐还能在一张赌桌上,坐庄的都是脸蛋漂亮身材姣好的‘女’人,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难怪季越从来不带我来这里,带着我多碍事。”我一边腹诽一边抬‘腿’往里面走,浑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 里面的人见有开‘门’声,许多都看向我这边,大约见我是个黄‘毛’丫头,都多看了我几眼。我这人一向厚颜,任由他们打量,自顾自在赌场里转悠一圈。此地是个圆形,中间是常规的那些游戏,外围一圈摆满了各种石头用来赌石。 季越一共就给我一百两,五十两分给了阿飘,兜里的钱不够挑几块破石头,而且我师父经常告诫我,我不是个好运气的姑娘,甭异想天开那些戏本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好事儿,故尔老老实实走到了中间一张赌桌边,瞎看。 “小姑娘第一次来?”那坐庄的美人丝毫没有嫌弃我的意思。 我‘摸’‘摸’鼻子点头,“我先看你们玩几盘,不用管我。”眼睛在那些人身上扫来扫去,猜着哪个人可能是我要找的人。凭借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离我左手边隔了两个人位置的一个老男人‘挺’像人贩子,遂悄悄靠过去。 你若问我为何一眼认准了此人,一来,这人身上穿的衣服针线十分一般,但凡娶了好媳‘妇’的男人不可能穿出这等次的衣服,且衣摆上沾着一些泥泞和胭脂,大约很久没洗过,这天底下有哪个好老婆肯让自家相公干这种事情?二来,这人‘性’子火爆,动不动就丢粗口,都是骂娘的话,肯定是‘女’人堆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多了,动不动就得恐吓她们。三来……我看他兜里的钱快输光了。 那大老爷们察觉我凑到了他身边,很警惕地瞧了我一眼,不动声‘色’挪开了点位置,不知心里把我想成了什么人。说实话,这人身上好大一股味儿,本姑娘也非常嫌弃,耐着‘性’子等了两局,他钱包里最后几个铜板输了个‘精’光,就要一边骂娘一边离开。 我看着时机不错,正要压过去与他说悄悄话,腹稿都打好了,我就这样说:大爷你是前半夜不旺后半夜旺,这样便走了多可惜,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跟你坐一笔买卖,你若能帮我‘弄’到两张妙龄少‘女’的元木…… 结果那厮冲着地板呸了一声,一口痰险些呸在我鞋子上,听他道:“老子这两天杀猪的钱都输完了,回去家里那婆娘准跟我干架,娘的真背!”他自个儿骂完,还顺带斜视了我,那眼神就是怪我站在他傍边给他带来晦气。 你其实是屠夫啊! 我赶紧缩脖子,脚底抹油去了另外一桌,那一桌的气氛有些紧张,好像到了什么关键的时候,待认真一看,原来是两个男子在那儿一对一赌,一边是‘玉’冠白面的公子哥,另外一边则是个身材消瘦衣服灰扑扑的书生,手握着拳头一直放在嘴巴下断断续续地咳嗽。 生病还来赌,真是不要命。我看着那书生的侧影摇摇头,替他叹了口气。谁料这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的,恰巧在这时扭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一张脸,除了有些病容的蜡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 这厮绝壁是易容的! 他瞧着我的眼睛,咧嘴笑了,“你过来。”‘鸡’爪一样的食指指住我的鼻子,说完还对着我勾了勾手指。 015.输赢 015.输赢 本姑娘哪里是这般随便的人? 但经不住那些随便的观众的折腾啊,那人的话刚落下,就有人七手八脚把我往那火坑里推,还带起哄的。等我使劲挣脱开这些多管闲事之人的胳膊手肘之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病书生的面前。 天地良心,不是我要过来的! 他看着我笑得‘挺’欢实,挪出了半张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还想走,因着这人披着人皮面具的笑脸太假,让人忍不住又想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的歌谣,可道是他那一双‘鸡’爪的力气十分之大,扣住我的手腕,我“诶哟”一声,就给乖乖坐了下去。 只见他笑颜如喇叭‘花’,对着我说:“瞧你就是个没赌过的,都说傻人有傻福,在下今日就要试试这老话说得准不准。”他也不等我翻‘毛’抢,扭头又对着对面那公子哥笑得实诚。 嘿,我的确没赌过,但这跟傻人有傻福有半个铜钱关系?! 对面的公子哥则笑得跟朵君子兰,瞧他的衣着打扮,应当青城山上的人,他道:“那就请贺老板先开吧。” 被叫做贺老板的这位仁兄低头,笑眯眯凑到我面前,小声说:“帮我把那两张牌翻开来。” 我虽看不懂他们在玩什么,可看得明白这一翻不是赢就是输,也看得清楚贺老板赌桌上的筹码,忍不住好奇先问:“你们赌钱还把银票塞信封里?” 贺老板像看无知的小白兔似的看得我心里发‘毛’,周围有几个观众从鼻子里发出嘲笑声,某一热心的路人出声给我解释:“小丫头,这信封里塞的东西,可比银票值钱。” “什么东西比银票还值钱?”你既然认为我无知,我便无知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路人甲呵呵一笑,宣布:“是当今武林秘宝红莲神心的下落。” 咦? 红莲神心这么稀奇的东西,寻常老百姓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但本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然有所耳闻。 这完整的传说得从两句童谣说起:“红莲心,武林至尊;白莲‘花’,天下至圣。”意思解读一下是说这天底下有两大秘宝,一为红莲心,得者可成武林至尊,二为白莲‘花’,得者可以坐拥天下。 从古至今,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两边有条泾渭分明的界河,你找你的红莲心,我寻我的白莲‘花’,别越界,咱都安生。[]可追其根源,这传说是从谁嘴巴里传出来了的?没人知道。再算算它流行起来的日子,也就是这十几年里的事情,乃至现在活着的天下人士都知道这句童谣,并且信以为真。 但是,没人知道这红莲心是个什么玩意,是一块用来练功的宝‘玉’?还是一颗吃了内力大增的‘药’丸?又或者是一本旷世的武功秘籍?同理可证白莲‘花’。如此坑爹,他们居然还选择相信。 我原先也就听过算过,赶巧了今日却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二‘门’里听到说有红莲神心的下落,若被外面踏破铁鞋的武林豪杰们知道,定然痛心疾首,‘激’动之下一时忘记了今晚来此地的正事儿,咽了口唾沫就想举手去翻牌。 “听到红莲神心就这么急,你倒也不算全傻。”贺老板在我的手指将近碰到桌子上的赌牌那一刻忽然出手,把我的手又拉了回去,边咳嗽边笑眯眯看着我说话。 我就纳罕,“大哥,不是你请我开牌的嘛?” 他颔首承认:“让我先吹口气,你再去翻。” “我嫌弃你口水,别咳我手上!” “我这口水里有毒,你信不信?” “……”合着我今天碰到对手了。 他很不客气地对着我的拳头心就是一口气,还带着一股酒香。“刚不是‘挺’猴急的吗,赶紧的。”他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催促我来。 我一怒之下,二话不说一巴掌直接拍在跟前的桌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假面皮下的一双星眸,霸气地看也不看被我拍出来了两张什么牌。而那姓贺的也很牛气,勾着邪气的笑容用坚‘挺’的小眼神回敬我,那神情根本就是无所谓自己是赢是输。 有时候一念很长,有时候一念很短。 但听围在赌桌边的观众哗然:“诶哟呵,二八筒子杠顶大了,柳公子您不用开已经输了。”我顿时惊呆,刷地扭头看跟前歪着的一张二筒和一张八筒,这就赢了?! 后来我知道这游戏不过就是个比大小,把麻将牌里的筒子牌都‘抽’出来,一局一人发两张牌,这两张牌的合数就是你的大小,若九筒加个四筒,别以为是十三点,只能取个位的数字三,如此类推,谁大谁赢。特别之处在于,二加八明明是个零鸭蛋,可规矩里却偏偏给它两放一块算最大,想得深沉些,还有一些人生的哲理。 贺老板悠悠拍了两下手,道了两声“好”,站起来把赌桌上的信封收回自己怀里,对那柳公子说:“愿赌服输,柳公子,承让了。”然后‘鸡’爪子落在我头顶心,轻轻拍了两拍,周身的气场相当愉悦。 柳公子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正道中人讲究一个道貌岸然,起身朝贺老板拱手,也不纠缠,丢下了台面费就告辞。我一面打落贺老板的‘鸡’爪,一面寻思,红莲神心的下落揣在这病怏怏的男人怀里,待到那青城派的公子一出一二‘门’,向江湖豪杰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姓贺的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哦,所以他易容! 可这事儿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突然从那些喝彩声中清醒过来,难不成当今皇上满大街找十三岁的‘女’娃娃入宫,也是为了白莲‘花’的事儿?遂对身边的贺老板丢下一句:“你注意安全啊!”拔‘腿’就想去追柳公子。青城山和我师父有几分‘交’情,柳姓又是青城派掌‘门’家的姓,所以方才那柳公子一定有本事帮我‘弄’到两块清清白白的元木助我去六月城找赵小葱! 016.长衫 016.长衫 不知是我命运多桀还是时运不济,将将跨出一小步,小麻‘花’辫就毫无预料地被人从后面揪住,扯得我头皮生疼,脱口而出一声惨叫,“诶哟!”,蓦地愤愤然转身去看罪魁祸首是哪个王八蛋羔子。(.无弹窗广告) 那人丝毫没有干了坏事的惭愧,而是一脸欺负人的邪恶和得意。 我就纳罕了,你一病歪歪的人,力气怎么就能那么大?! 他饶有兴致地咧嘴对我笑,“你去哪儿?” “去追柳公子啊!” “就一眼,你还看上人家了不成?”他冤枉我,还带鄙视的眼神。 我立马“呸”在他的假面上,辩解道:“我要去求他帮我办点事儿。”说罢,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我和这人非亲非故的,跟他废话个什么劲儿,于是直接抬手‘欲’将自己的小辫子从他的‘鸡’爪里抢回来,估‘摸’着再慢点柳公子就该没影了。 然而,贺老板的身板不是我的短胳膊短‘腿’可以丈量,他只轻松地举了个手臂,任我怎么跳都够不着自己的小辫子。他还十分讨厌,我跳得高他抬得高,我落地他也跟着把小辫子放低,头皮倒不疼了,就是心里光火。 遂冲着这病号大吼一声:“我说你想怎么着啊?!”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能爆粗口,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弄’僵了我还吃不了兜着走,这样一顾虑,瞪他的小眼神杀伤力淡薄了几分。 却听他说:“我看你来一二‘门’也不是为了赌钱,说罢,什么事儿,那柳隽摩能帮你的,我贺长衫也能帮你,权当是给你方才帮我开牌的酬劳。”一字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很让人信服。 我眼珠子打了个转,先腹诽他一顿:青城山柳家‘门’里的几位公子我虽然没见过,但名字听过,柳隽摩那好歹也是整个青城派的三少爷,实实在在的富二代,你贺长衫是谁,怎么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说过,又有什么本事?这样怀疑归怀疑,手指头还是朝他勾了勾,叫他靠近点说话。 贺长衫挑眉,抓着我小辫子的手依然不放,人倒是真乖乖俯身把耳朵凑到我脸边,也不怕我突然张口咬他。 “我要两张十四岁良家少‘女’的元木,你有办法‘弄’到不?”在我真的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才发现自己对此人还是存着希望的,起码他有本事赢了柳家公子,而且揣着红莲神心的下落还一派淡定安然。 “就这事儿?” 我老实点头。 他满脸都是对我的嗤之以鼻,松开我的小辫子,对着空气拍了拍手。马上就有两个黑衣男子闪身到贺长衫旁边,一看就是武功高手。贺长衫侧头对他俩低声吩咐了两句话,再对我说:“你随他们去即可。” 笑,现在的三岁小孩都不会随随便便跟个给你糖吃的陌生人走,知道那样很有可能会被卖掉,我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你叫我跟他们去我就去,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嘛? 贺长衫见我犹豫,也不催促,招呼了其他人继续玩,自己挪了地方悠哉地开始看起外圈的那堆石头。他的衣服和他的名字很相称,一走动我才看到他的衣衫长的拖到了地上,连脚上穿的鞋子也几乎看不见。男子的鞋子都大同小异的关系,那一晃而过之间,觉得贺长衫的鞋子有些眼熟,或许季越以前穿过类似的鞋子吧。 “喂。”我又喊他。 “恩?”他扭头看我,骨瘦如柴的模样。 “你真的能帮我?”我虽然觉得他人品不怎么样,但实力还是有的。 他没回答我正题,就朝我招招手,我屁颠屁颠过去,他指着一堆的石头说:“你挑一个试试。” “我没钱,不挑。” “没要你钱,随便挑。” 我就随便指了个不大不小的元石,“就这个吧,可以了吗?”大哥我急着出城啊! 某人的‘鸡’爪拾起我指的那块石头,拿到眼前转了转,摇摇头,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腹诽我挑石头的眼光和水平,片刻又突然把那张丑脸俯身凑近我,都鼻尖顶着鼻尖了,只听他略带嘲讽的声音不冷不淡说:“你一个要‘胸’没‘胸’,要脸没脸的,要深度没深度的‘女’人,我图你什么?你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电光火石之间,我把季越教给我的如来拈‘花’一笑手使了个浑身解数,瞅准了他那张脸的耳根子就想去撕他的人皮面具。那贺长衫显然也是个旁‘门’左道的练家子,腰身往后一扭一仰,轻松就避开我的如来拈‘花’手,顺便‘鸡’爪子一兜,将我的小麻‘花’辫又抓在了手里。我大怒,正要去打他的气海‘穴’,他好像鬼影一闪而过,我眨眼扑了个空,头皮还一阵‘抽’痛。这时背后响起‘阴’森森的笑声:“别闹了,你打不过我的。” 妈蛋。 贺长衫重新走到我面前,才看见这厮一只手里还揣着那颗元石,俨然就是跟我闹着玩的架势,哪里有使出真功夫。我这人一向有自知之明,左右打不过他,就让他逞口舌之快吧,本姑娘不在意! “还不走?舍不得我?”他催我,“外面那小丫头该急了。” 我惊讶,他都没出过一二‘门’的堂子,就知道我外面还带了一个,什么人啊! 他说:“不然你要两块元木做什么?” 合着是我自己呆啊…… 江湖上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我和贺长衫这样打了一架,倒是对他的敌意少了几分,他既然肯出面帮我,我身上又没有他可以图到的东西,那就没有可以拒绝的道理。遂朝他拱拱手,“我跟你说,我们这是扯平了,我可不给你劳务费。” 那人抱臂点头,脸上的神情,就是懒得跟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物计较,他那是干大事儿的人。 正要收场,那边进来一个人,还是个脸熟的。 “咦?你怎么在这儿?”桃醉楼里每月十五来的‘女’说书这会儿正摇着扇子打量我。 我一见她的扇子,开口先问:“莫非你是这儿的幕后大老板?” 她“哈哈”两声笑的很欢,眼神溜达完我又看了我身后的人,然后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 我觉得她就是吓唬人,一想到这‘女’人对我师父有那么点意思,更怕被她追着问季越的事儿,避之不及拔‘腿’就要跟那俩个黑衣大汉走。却听身后又想起‘女’说书的声音,她说:“小丫头,骨‘肉’至亲能自相残杀,枕边之人会倒戈相向,有些人把你养大,就跟猪养‘肥’了才能卖个好价钱是一个道理,你可懂?” 懂个屁,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道是你们这些善妒的‘女’人,编这些个‘花’里胡哨的理由出来就是看我在季越身边形影不离的不顺眼吧。 017.夜半 017.夜半 贺长衫的那两个手下将我和阿飘带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其中一个冷冰冰的手下对我说:“我们主子吩咐了,请二位姑娘在此地歇息一宿,待明日清晨城‘门’一开就送你们上路。” 我听罢,脸不由黑了半边。 阿飘挨着我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姐,他们说要送我们上路诶……” 我那剩下的半边脸就跟着全黑掉,太阳‘穴’是突突突地直跳。 可想一想,现在三更半夜的,城‘门’已关。大周朝虽然民风开放,言论自由,但是户籍管理和安全秩序上还是有不能打破的原则,若此时强行出城,惊动了官府,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贺长衫吩咐的也没错,只是措辞上有些不当,想想他那德行,我也就忍了,毕竟寄人篱下,乖乖回那两个黑衣男子道:“有劳二位大哥,就按你们主子说的办吧。” 他们一拱手,立即消失在夜‘色’中,速度之快让我真怀疑他们是有多嫌弃来做照顾小姑娘这种特别娘们又‘浪’费时间的事儿。留下的我和阿飘两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分不清东西南北,将近年关,大街小巷的年味是越来越浓,可半夜里的西北风能把人吹得头重脚轻。 我打了个抖索,拉着阿飘随便钻进了间屋子准备凑合一晚。 “姐,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额。”阿飘抱着我胳膊,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硬是要凑在我耳朵边上吹风,忽地就把环境烘托地十分凄冷。 “放屁,我和你不是人啊!” “姐,可是这屋子里好黑,有没有灯啊?”她怎么就有讲不完的废话呢。 “我这不在找吗!”已有些不耐烦。 将将找到了蜡烛,正努力找着火折子,阿飘又拔高了声音叫我:“‘迷’姐!” “干!嘛!” “你说这间屋子里会不会从前有人上吊服毒谋杀什么的……” 他老母的啊,我忍无可忍,顺手就把两根蜡烛甩向她所站着的方向,阿飘“诶哟”一声,惊恐地喊:“姐!有人拿什么东西打我了!怎么办!” ……宋之飘,你丫儿满脑子的智商都被狗吃了? 想我飘泊江湖这么多年,认认真真算起来今日却还是生平头一遭离开师父的庇护,不论这个师父是寇远,还是季越,不论这个师父是缺德,还是无良。配合着半夜的血液里某些兴奋的因子,于是心里就这么滋生出一些莫名惆怅的情绪来。转侧反侧地唉声叹了一口气。 临睡前,我疲惫地想,沦落至此,都是因为选秀‘女’的‘侍’御史提前来了,落得季越今年也得一个人过年。不过其实我在他身边,两个人也就是去外面搓一顿贵的,然后我在院子里放两个烟‘花’,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最后塞给我一包压岁钱。显而易见,自从没有赵小葱匀走我的压岁钱,还真多了不少。 “‘迷’姐。” 阿飘在被窝里动了动,她说自己胆小,硬是要和我挤一张**上,怎么赶也不肯走。 “我睡着了。” “你是怎么找到今晚这位大侠如此仗义相助的?说给我听听呗。” 一言难尽呐,我还是不说了。 “姐,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又动了动,想挠我。我打开她不安分的手,她也不等我说什么,自顾自又往下讲起来,“姐姐你说季爷他本事难道没有这位大侠的本事大?为何就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自己跑路,很不厚道啊……” 我心里咯了个噔,但铁了心不理会阿飘。 阿飘左右等不到我的回答,轻轻推我的肩膀,我人朝外睡,她在里侧,看不见我的表情,跟小猫叫‘奶’似的又叫了我几声,多次尝试无果后,终于决定放弃。我暗地里和自己说: 季越那肚子的肠子九曲十八弯的,我想到头发掉光那也是白搭,谁又能肯定他没有在背后帮我们是不是?贺长衫脸上还带着假面呢,说不定他其实就是我师父,瞧贺长衫那缺德样,也‘挺’像的…… 这样想啊想,心宽了不少,就‘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至半夜,朦胧中觉得有人在动我,轻轻的,痒痒的,我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说梦话:“阿飘,别闹了啊,再闹把你踢下**。” 没人回答我,动静倒是暂时没有了,可没安稳一会儿,我脚那儿又有悉悉索索像老鼠在打‘洞’,我便不耐烦的用胳膊画了个弧度打在里面的被褥上,**板“嘭”地发出一声闷响,还带着震动,把自己硬生生给‘弄’醒。 “阿飘你在干吗?!” 里侧的被褥里没人,我蓦地坐起来。这些天被她痴呆的样子给‘迷’得松懈了警惕,人还是在陌生的、危险的环境里比较清醒和现实。 屋子里的蜡烛睡觉的时候就怕出事了来不及跑,有人进来也看不清,所以一直亮着,当下只见阿飘那货上半身贴在**帐上,小鹿眼睛瞪大了眨巴眨巴看我,我一下就想到了小时候爱抓来玩的小壁虎。 “姐……” 我狠狠盯着她的眼睛,可惜瞪不出俩窟窿。 “我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你玩我脚?” “我没玩你脚……” “那你干啥?!” “我,我怕你明天赶路累,先给你按摩按摩……” 靠,我一把抄起我那条被褥二话不说飞身闪到她那儿揪住她的小辫子往前一拽――阿飘“诶哟”一声,身子往前冲过来,我顺手就把被褥‘蒙’在了阿飘的脑袋上,直把她吓得胳膊‘乱’甩大‘腿’‘乱’踢。 本姑娘好歹也是个练家子了,身子一闪往她背后一躲一扯,阿飘怎么挠怎么抓也碰不到我一丝半点,她‘蒙’在被子里,想必是呼吸困难,口齿不清:“唔唔唔,驴(‘女’),虾(侠),闹(饶),命!”看样子有些被我整疯了。 “你要不说你小脑袋里琢磨着什么主意,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小脑袋拧下来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主意?”我恐吓她。 阿飘突然不动了,软绵绵倒在我身上。 我稍微松开点被子,拍拍她那没有料的‘胸’,“说不说,别装死啊。” 她还是不动。 我就再松开了点,“行了行了,你就说罢。”心里担忧起来,不会真被我‘蒙’晕了吧?这点时间,死肯定是死不掉。 正犹豫要把被子给她掀开,她又猛地跟只兔子弹跳而起,看不见东西的脑袋还脆生生顶了我的下巴,害的我措手不及之间舌头被上下牙齿切了个正着,到‘抽’了口凉气,直想骂娘! “屎(死),饿(阿),婆(飘),怒(你),汪(完),蛋,了!” “‘迷’姐,你别生气,我真是睡不着,大不了不闹你了。我打地铺!打地铺睡下面总行吧?”她搓着双手给我求饶,那模样我不想承认她长得‘挺’惹人喜欢,就跟本姑娘一样。 我打量她上下,又看看自己的脚,看不出什么名堂,本来也没什么名堂。眼睛一眯,衣衫一紧,戒备问她:“戏本子都说有些变、态的男子喜欢‘摸’着‘女’子的三寸金莲那啥,宋之飘,你不会也有什么特殊嗜好吧?” 阿飘双脚跺地,尖叫一声,去隔壁屋睡了。 018.不通 018.不通 其实如空把我们从牢里放出来就已经是半夜的事情,哟,昨天那个半夜发生了好多事情!跟着我又回家和季越废话了几句,再去一二‘门’勇闯了一回儿,等到真的睡下月亮快要西沉,最后经阿飘那么一折腾,转眼一看外头寅时都过去一半,若是夏天,公‘鸡’都打鸣了。 城‘门’是卯时开,也就剩下两柱香的时间,睡也没什么好睡。 遂坐起来,把整件事儿再想了一遍。 什么事儿? 自然是我怎么会莫名其妙睡在这个不认识的人的屋子里,马上还要踏上逃亡的旅程,真真是有些想不通。 然,若要是我跟自己较真的话……似乎好像大约我得从我记事起就开始想不通……想不通我为何会被季越这样的人拉扯大,转手又“卖”给了寇远,还被退了货;想不通我爹娘为何不要我,我没有缺胳膊断‘腿’,顶多就是记‘性’不太好,那小时候也看不出吧? 实在想不通,我为我的人生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一塌糊涂。 “叩叩叩。”有人敲‘门’。 “姑娘,该启程了。”这回说话的不是之前那个冷冰冰的,语气和善客气了许多。 我应了一声,拿袖子随便抹了一把脸,赶紧穿好鞋子背好包袱出‘门’。阿飘的动作比较墨迹,贺长衫那手下就跟我把词先串了一遍。按照他们的意思,我和阿飘现在是董员外家的两位表小姐,这会儿快要过年了,家里人催着回六月城,所以一大早要出城。 剧情十分合理。 可怎么又是个董员外,就不能换个张员外、李员外? “他们要掀帘子怎么办?”我‘摸’‘摸’自己的脸,深感忧伤。 那人说:“到时小人会说表小姐偶感风寒,不能吹风。” “官差要是说,就那么点时间,掀了你的帘子,还能把你们家表小姐掀死了不成,给我掀!”我还追究下去。 我明显看到那手下的太阳‘穴’突突突跳了三跳。 “姑娘,心宽些,您就当自己是表小姐,别做贼心虚。” 哟呵,他还懂心理战术,我还想逗他,阿飘开‘门’走出来,几人遂启程不再多说。 至城‘门’口,我才发现先前那些担忧那全都是多余。 人每每总是这样,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中心,自以为谁的目光都专注在你身上,所有人离了你不行似的。绿颐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你说你怎么就自信官府会盯着某些十三岁的姑娘不放呢?又不是城‘门’口贴着的江洋大盗,人家官差还关心你长什么样儿。 马车停下来,一个官差问了车夫一句,“谁家的?” 车夫回了一句:“董员外家的两位表小姐。” 大约是马车十分气派的缘故,官差连元木都没有看,直接给我们放了行。我听着车轱辘一下一下的转动声,心里突然十分害怕和不舍,竟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很想拉开帘子回头看一眼,找找季越有没有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我们离开…… “‘迷’姐,我们能顺利出城是‘挺’高兴的,你也不至于高兴到落泪吧。”阿飘的两根手指头伸过来,猝不及防在我脸划了两道,神情惊讶。 我想一脚把她辇到马车角落里,可这马车太大,一脚不够,还想加一脚时被她灵巧地躲开,急乎乎道:“我又没说你哭,姐姐,你这是蛮不讲理!” 宋之飘,你肯定有不说话会死病! 正要大打出手之际,车夫喊我们:“两位姑娘,如今你们已安然出城,小人们该回去向主子复命了,就送到前面的竹林可行?” 我掀开‘门’帘,不远处可见一片苍翠的竹海,再后面便是重峦叠嶂,烟‘波’浩渺。这隆冬腊月里头,太阳升起得晚,寒气猛地袭来,我对着车夫的‘门’面直接一个喷嚏,惹来他一脸的嫌弃。 “多谢二位大哥,你们回去替我对贺长衫也说一声谢谢。” 他把马车缰绳丢给我,和同伴就要使轻功飞天般离开。 “诶,等等!”我灵光一现,忘了问他一件事儿,遂贱手闪电一出,那位提了气双脚都离车的车夫大哥硬是被我拽住,“嘭”地一声,狼狈摔坐回马车上,小眼睛怒瞪我。 “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可否告诉我,你们主子到底是干嘛的?” “恕无可告!”这厮肯定是生气了,冷冷回答完我,打了个滚火速落地,大概是防备我还有别的损招。他那同伴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再没肯下来。我有些遗憾,贺长衫到底是个什么人? 驾——! 季越从小就教我,人要向前看,不必为着一时的想不通,执‘迷’在某一个地方。事实也证明,我八岁时想不通为什么有些‘鸡’蛋能孵出小‘鸡’,有些‘鸡’蛋就是孵不出,到了九岁就想通了,因为有些母‘鸡’没有和公‘鸡’‘交’/配;可九岁时又想不通公‘鸡’和母‘鸡’到底是怎么‘交’/配的,到了十岁意外看到了就想通了。再后来,我拿着‘鸡’蛋去问季越:“师父,我近来又想不通另外一个问题,你说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季越他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他想不通我怎么这么执‘迷’于‘鸡’这个问题。(阿飘→(╰_╯)←:‘鸡’爷好!) 而我当下想不通的事情也不止贺长衫一件,何必急于一时,还是专心赶马车吧。到了六月城,有赵小葱在,他向来自诩聪慧无双,不如到那时,让赵小葱帮我想一想。 驾——! 昨夜这山里下过薄雪,一大早,未曾有其他人走过这条路,景‘色’怡人。阿飘也从马车里钻出来,手里拿着半个窝窝头塞到我嘴里,两人正哼着小曲,我憧憬:“阿飘,到了六月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飘的“好”还没说出口,突然之间,从我们后面打来一只飞镖,还是一只特制的回旋镖,飞过来我们的头顶转了个圈,准确地‘插’在马脖子上。马儿受了剧痛和惊吓,长嘶一声,前蹄踢得老高,马车跟着高高翘起。我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阿飘,脑子里一片空白。 追杀?! 眨眼功夫,又来了一只同样的回旋镖,这次‘射’在了马车的外壁上,从前我跟着季越去蜀地见识过唐‘门’的暗器,绝壁与这回旋镖是一个祖宗! 正想拉着阿飘逃,身后绿颐城的方向策马奔腾声是聋子也能感觉到,还着不止一两匹,就听到跑在最前面的人中气十足地吼道:“大伙儿们快上啊,从贺长衫那厮手里把红莲神心抢回来!” 019.作死 019.作死 靠,这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我丢了缰绳,拉着阿飘跳下马车,后面叫嚣着要红莲神心的人也刚好追了上来。[]他见到我们,一脸惊讶,“咦?你不是季越兄弟家的‘迷’丫头吗?” “唐‘门’主,正是我。” 来人不巧,乃唐‘门’第八百八十八代‘门’主唐煦,十一岁的时候季越带着我上他家玩过几天,有些‘交’情。那会儿唐‘门’主年轻有为,**倜傥。当然我不是说他现在不年轻了,只是当‘门’主大约是个‘肥’差儿,两年不见,唐煦发福了不少。 他和季越关系不错,人也‘挺’仗义,完全不像唐‘门’里擅长耍‘阴’的人。这会儿遇见我,立马翻身下马,关切询问:“丫头,你如何会在贺长衫的马车上?”边问边把目光落在阿飘身上打量几个来回,满头雾水。 这是贺长衫的马车? 我一惊,乍一听觉得唐煦这话不对,转念又感觉没有什么不对。无论对还是不对,以本姑娘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当前,贺长衫的名字太过敏感,因为他抓着武林至宝的下落。于是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思不停地转,与唐煦解释:“唐大哥你们莫不是‘弄’错了?贺长衫只把这辆马车借给我们赶路,人并未在此。” 唐煦十分诧异的样子,但还没来得急细问,他后头的大队江湖人马也赶到,这些人发现马车里就俩手无寸铁的少‘女’,一下炸开了锅。 “唐‘门’主,这怎么回事?那姓贺的人呢?” “这两个‘女’娃子又是什么人?” 甚至有人直接问:“红莲神心呢?” 唐煦道:“各位,贺长衫并未在此,我们八成是着了他的道,被他调虎离山了!”他扭头,手指指向我,“她是季越季少侠的徒弟,跟此事毫无关系。”我听他如此护着我,心里头给唐煦竖了个拇指,‘门’主就是不同凡响啊。 众人听得我师父的名字,看我的目光明显和善很多,我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季越这厮啊,对着外人那都是好的,就对自家人苛刻!可我作为季越家的徒弟,师父只能放在肚子里腹诽,嘴上乖乖向这些人把昨天在一二‘门’内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和阿飘为了不当秀‘女’的事儿去一二‘门’找办法的事儿,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我这人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一张脸长得不至于残忍,要认认真真展现无辜无害的时候,倒也能唬住人,尤其是对方大部分都是提着大刀的大老爷们,有几个招架得住水灵灵的小娘们? “柳三少,昨晚的情景可如这‘女’娃子所说?”唐煦朝着人群喊了一句。(.) 咦?柳隽摩也在? 前面几个大汉自觉避让出一条路,把中间的如‘玉’公子给让了出来。柳隽摩骑着白马,英俊潇洒,他瞅我片刻,脸‘色’郁郁,估计在为昨夜输给贺长衫那件事儿不齿,但还是点头认同,实事求是。 嘿!我便咧嘴与他一笑,心道是江湖真是个好说话的地方,这些江湖人也都真是讲道理的明白人。 岂料,将将感叹完,就有一‘女’子飞扬冷厉的声音反驳:“哼,你们单凭这‘女’娃娃的一面之词就全信了?柳隽摩,在赌场你输给贺长衫,可不就是她帮贺长衫开的牌,你又怎么敢确定不是这‘女’娃娃和贺长衫穿通起来出老千呢?” 字字句句,落在人耳朵里,分外刺痛。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冤枉我,一被冤枉心里就跟火烧了一样难过,恨不得扑过去咬人。 这会儿倒要看看是哪个‘女’人和我过不去!只见柳三少的白马旁边,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宝马,其上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身黑衣,低调里透着华丽,衬得小脸分外雪白,明眸齿白的样子倒也不丑,就是那张薄‘唇’特别毒。 “小熙阿姨!” 这黑衣‘女’子气场强大,可不就是唐煦的妹妹,唐‘门’之‘花’唐熙者也。 唐‘门’‘花’想来也是认得我的,不然不会一开口就对我火‘药’味浓重。原因则要归结到两年前,我和她因为季越的一些‘私’人问题,闹过不愉快。在这些亲身经历中,让我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唐‘门’的‘女’子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小辣椒,泼辣凶悍绝不好惹。 “你管谁叫阿姨!”唐熙光火,拔高嗓子斥我一句,面‘色’难看。 我在深深明白那个道理以后,在唐‘门’‘花’面前选择装孙子,季越教过我,大丈夫能屈能伸。遂笑道:“我管师父叫师父,若是管小熙阿姨叫姐姐,辈分可就‘乱’了。”师父那是长辈,姐姐那是平辈,对不? 她听完,终于肯正眼瞅我,脸‘色’稍霁,暂时不找我麻烦。 便有人立即接话,“唐‘门’主,既然这‘女’娃娃是季少侠的徒弟,季少侠断然不会与贺长衫那种乌合之众同流合污,我们还是快些折返一二‘门’把贺长衫揪出来要紧。” 等等!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既然唐煦一行人正在找贺长衫,季越又受到这些江湖人的爱戴,矛盾之间,那是不是就说明季越没可能去带了人皮面具坐镇一二‘门’? 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挡也挡不住‘胸’中突如其来的惆怅,如那澎湃的钱塘大‘潮’席卷而来,忧伤的‘波’涛能把我整个人都吞没。真是太忧伤了,原来季越没有想象中关心我的生死,也太忧伤了,自作多情把贺长衫想那么善良正直热于助人。 “宋‘迷’。”唐熙大约在叫我。 “小熙阿姨,我叫宋小‘迷’。”我纠正。 她依然冷‘艳’,不咸不淡说:“选秀‘女’是一桩好事,且,你作为大周子民,既然年满十三岁便有这个义务,逃了若被抓回来,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作死也就算了,难道还想害死你师父吗?”说罢,突然出手,趁我不备把我抓了个正着,义正言辞宣布:“所以你还是跟阿姨回去乖乖当秀‘女’吧,能入宫也是隆恩浩‘荡’,光耀‘门’楣啊!” 屁,尼玛你就是妒忌我跟在季越身边!和那个‘女’说书的一个德行! 020.撒野 020.撒野 我被绑在一唐‘门’弟子的马背上,动弹不得,只能感叹一句: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迷’姐!” 阿飘在大部队后面猛追,叫得那个撕心裂肺,好像没了妈妈的孩儿。可叹她那两条和我一样的小短‘腿’,怎么追的上四条‘腿’的大宝马?我回头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对旁边的唐‘门’‘花’说:“小熙阿姨,你不能丢下和我同生共死的小姐妹……她也十三岁。” 唐熙只当自己是个聋子,“驾”了一声,骑着马儿冲去前面。 想想也是,最毒‘妇’人心呐,唐熙就是为了把我这个眼中钉从我师父身边拔了,才肯对我‘花’些心思,那阿飘是谁,与季越又是什么关系,她这种‘门’‘花’级别的‘女’神,才懒得搭理。 可要是回去了,那选秀的一路上没有人作伴,我一想就觉得寂寞。 “‘迷’――姐――” 当一伙儿人再次蜂拥进绿颐城,已经日上三竿,城内除了又热闹了几分,绿颐城还是原来的绿颐城,没人发现早上有两个十三岁的少‘女’溜走了,也没人发现其中一个倒霉蛋少‘女’重新回来了。 “小熙啊,这‘迷’丫头是季兄弟的徒弟,她何去何从,怎么也不该由我们定啊……”唐‘门’主劝了唐‘门’‘花’一路,可惜唐熙从小就是被哥哥宠坏的那只,哪里肯听。 我道:“我得去跟我师父道个别。” 唐熙冷笑,“你放心,阿姨将你‘交’给官老爷之后,自然会去你师父那儿跟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呸,到时候孤男闺‘女’,你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还嫌不够,又打击我:“你也别难过,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你师父了,但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啊。” 有时候吧,我也‘挺’纳闷,这些‘女’子到底痴‘迷’我师父身上哪一点?大约都被季越那张‘迷’人的脸蛋给‘惑’住了,根本瞧不见他的腹黑、毒舌、‘阴’险狡诈和大少爷脾气。而季越这人吧,说行为不检点好像也冤枉了他,我从没见过他真的碰过哪个姑娘,更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真心实意地好过,只不过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视同仁。 那就好比一朵大红‘花’,自个儿开在那儿一动没动,却有招蜂引蝶的本事。 要怪的话得怪生下他来的人,让他天生生的这样好。我猜我的师爷爷师‘奶’‘奶’必然亦是人中龙凤,可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季越从来没提过,我问他他也只敷衍我:“小孩子问那么多作甚?一边玩去。” 胖知县从后堂里出来见到我跟前的唐‘门’‘花’,眼睛都直了,估计这‘门’‘花’的品种十分对他的胃口。立马迎上来,搓手媚笑着问她:“这位姑娘,本官是此地的父母官,有何冤屈只管告诉本官,本官一定替姑娘主持公道。” 唐‘门’‘花’见多了这样的狗‘腿’,眼睛长到了天‘花’板上,就把我丢过去,直接教训起县大老爷:“大人,这‘女’娃今年十三岁,人虽然淘气了点,但脸蛋还算漂亮,当选秀‘女’不辱没她,你看好了,别再让她‘乱’跑啊。” “嗯?”胖知县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怎么又是你!” “……” 知县大人,你这叫啥话嘛。 他明显十分嫌弃我,把我又朝手下那儿一推,衙役老王就自觉过来抓了我,是想将我带去后堂看押。就听见身后胖知县还想留唐熙:“这位姑娘,外头怪冷的,要不进屋里喝口热茶再走吧。” 后堂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我视线所及,即是一阵眼‘花’。他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壶香茗,焚着一炉沉香,气氛说实在的,真心不差。可我做不出应景的事儿,撒丫子扑过去,就是一句:“和尚‘侍’御史大人!这滚红尘扰人,只有佛‘门’清净之地,还请让我出家吧!” 如空捏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那碧空如洗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之情,他起身把我扶起来,又从桌上取了个小炉送到我手里,说:“‘女’施主一身寒气,暖暖身子吧。” 他明显是知道我乃逃跑未成反被抓,可并未责备于我,这助长了我的无耻心态,抬头还想用小眼神攻击他。可惜如空大而清澈的眼睛已然恢复‘波’澜不惊,我这道行的妖‘精’,根本夯不动那座大山。 “佛说要你们僧人慈悲为怀,你‘胸’中的慈悲呢?” 我可以指天发誓,本人心中依旧是十分欢喜他的。可今日受了刺‘激’,不发泄憋在心里难受。放眼这后堂里除了如空和老王也没什么人,所以铁了心耍无赖,把方才从唐熙那儿、从贺长衫那儿、从季越那儿生出来的气,一股脑全撒在如空身上,我就是看他脾气好,柿子捡软的捏,真不是想跟他撒娇。 死了闺‘女’的老王立马过来斥我:“大胆蛮‘女’,敢对‘侍’御史大人不敬,还强词夺理,信不信老子凑你?”袖子管一撸,摆出一副要来扇我的样子。 如空将其拦下,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认真道:“今日‘女’施主遭遇种种不情愿,实乃贫僧之过,日后自有业障来报,贫僧甘愿受之。可皇命难为,无处可逃的,还请‘女’施主莫再为难自己了。” “你又不是我,说话自然轻巧!”我一怒之下,把如空塞给我的暖炉给他砸了回去,那炉子里都是一块一块烧红的小炭,做工普通,材料一般,在半空中炉子就开始散架,滚烫的炭最后全部落在了如空的袈裟上,而这木鱼似的和尚居然纹丝不动,任由一块块的炭火打在身上,又滚落到地上。 “嘿!”衙役老王一声大喝,大手抓住我的后衣领,边推搡我边骂:“小贱人,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别以为你是一‘女’娃子老子就会心慈手软啊!”说罢,手上用力一扭,想翻过来扇我巴掌。 还是如空出手,把我从老王魔爪下解救出来,顺便说教了一顿:“施主,我们今生善行是为福报下一世,行善积德,福报子孙后代,施主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故去的‘女’儿想一想,她也要入轮回再转世的。” 老王被他吓得,愣是没敢再过来参合。 我打量了他的袈裟,还没闹够,又开嘲讽技能:“哈,相国寺的袈裟果然不同凡响,被火炭烫过都不见一个咕隆,若是卖了这袈裟,能换多少穷人的口粮?” 如空还没来得及说话,胖知县就哇哇直叫地冲进来,那手肿的跟猪蹄似的,“如空大师,救命哪!我的手,我的手被人下毒了!” 021.捉贼 ==3333==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给我投了那么多pk票,上个月阿see问我到底要不要pk,我说想是想,可pk要那么多银子砸下去,又不想了。她就问我到底想不想写书,我说想,她没再说什么,支持的很痛快。来到起点也有两年了,认识大家,是我之幸。没什么能回报,十分惭愧,那就呕心沥血写书吧。如果你们要我以身相许,我也是愿意的。021.捉贼 “知县大人,你方才**的那只是唐‘门’的头号小辣椒,她才毒了你一双手,算是客气的了。”我觉得我这会儿是被隔壁包子大娘家的小黄狗附身了,见人就咬。 胖知县哪里有如空的好脾气,何况刚刚受了伤害和惊讶,一听我的话,对着我手舞足蹈:“来人呐!把她压下去看管好了!有力气逃跑,今儿别给她吃饭!” …… 后来,我常想,人这一生如若有一个依靠,那是极幸运的一件事情,凡人独立,用心才相连。有些人爹妈为其奉若明珠,有些人相爱之人为其刀山火海,而还有一些人,无依无靠,像是池塘里的浮萍,随‘波’逐流。如果你身边有甘愿让你依靠,为你‘操’心,可与牵绊之人,还请珍惜些,毕竟这世上谁也不欠着谁。(.) 绿颐城里想当秀‘女’的可比我这样冥顽不灵的多,到了下午报名的时候,衙‘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自然,我还被关在大牢里,是没能亲眼瞧见那送‘女’选秀的壮景,只是听牢头在那儿吐槽。 他说:“咱绿颐城里的小麻雀可真多,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诶哟,十三年前不知道啊,还觉得生个闺‘女’是赔钱货,这会儿家里有十三岁闺‘女’的那些,做梦都是笑的。你瞧瞧,外头送一个闺‘女’那都是三姑六婆串成糖葫芦似的来陪伴,都是生怕巴结晚了以后分不着一杯羹。嘿――” 他大约突然想起了这牢里还有一个十三岁,扭头来打量我,“我说小姑娘,你怎么就一点不积极呢?” 我说:“大叔,麻雀都变成凤凰了,物以稀为贵,凤凰转身就没麻雀值钱了嘛。” 牢头指着我呵呵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我见他还算待见我,趁机给他下套:“大叔,你可有闺‘女’?” “我家闺‘女’啊,已经嫁人了!” “大叔,你若觉得我有意思,我可以给你当干闺‘女’啊!干爹,要不然你就别把我放出去了,我在牢里天天给干爹意思意思。” 那牢头脸‘色’一下就变得黝黑,冷哼道:“看你年纪小小,心眼倒是‘挺’多,我可警告你,这牢里形形‘色’‘色’的犯人我都见过了,你这种道行的还太嫩,别想跟我套近乎,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嗯? 那敢情好。 “呸!”牢头说完大约发现自己说得不对,职业病啊,顺口就说出来了,又纠正道,“到‘侍’御史大人采选之时,我肯定得放你出去!绿颐城多选出去一个秀‘女’,以后出皇后的几率就又多了一份呢!” 啊。 大叔你如此深爱脚下的土地,知县大人知道吗? “干爹,我户籍不在绿颐城。” “谁是你干爹!” 我俩正吵嚷着,忽听隔壁传来沉闷的笑声,虽然短暂又压抑,但本姑娘耳朵天生灵,肯定听见他笑了。 扭头一看,诶哟,还是那个老邻居。昨晚上我和阿飘关过这里,就是这间牢房,隔壁则依旧关着那个鞋子很昂贵可全身衣衫褴褛的奇葩犯人。只不过他这会儿没有俯卧在稻草上,而是半倚在墙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我只能看见他那‘挺’拔的鼻梁最末端的鼻尖。 “喂,你笑什么?” 这会儿是白天,这人看上去也没半夜里那么寒颤可怕。而且他离得我远,是靠在对面的墙壁上。 那人的声音低沉,略微有点沙哑,回答我:“我笑可笑之事。” 合着他是在说我可笑? 顿时一阵不爽,正要和他对峙,眼睛的余光一瞥,瞧见了个东西,蓦地从稻草上跳起来,恨不得从那细细的木阑珊缝里钻过去揪住隔壁那人。我指着他脑袋大声问他:“我装梅子的荷包缘何会在你手边!” 我还以为是匆忙之间落在了哪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人手上,他到底是怎么隔着牢房从我腰上把我的青梅顺走的? 他的手满是污垢,一点不在乎地拿起荷包,当着我的面从里面掏出一颗梅子塞进了嘴里,没搭理我,好似无声地挑衅。我又郁闷又生气,却只能在阑珊的另外一边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干爹,他是谁?” 师父说过,人若犯我,须得先‘摸’清对方底细,知彼知己尔后十倍奉还。 牢头‘抽’着旱烟,瞧着二郎‘腿’,看戏看得兴致盎然,与我说:“他啊,就是一个赌徒,出老千被发现,场子里毒打了一顿送到了这里,一定要知县老爷关他几天。” 呵呵,就是一个亡命赌徒啊。 我嘴角一挑,鄙视之情溢于言表,难怪这么有手段能隔着牢笼从我腰间把小荷包顺走。 可一念之间,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弯弯的嘴角不知不觉又耷拉了回去,目光移向那侧面不见光的该死赌徒的鞋子上,恍然大悟。 大喝一声:“贺长衫,别以为你披头散发了,我就不认识你啊!你下次出来‘混’敢不敢换一双鞋子,你丫儿家里就一双鞋子吗?!”‘激’动到了极点,整个人扑到栏杆上,胳膊抓着栏杆,脑袋拼命往缝里挤,全然不考虑要是卡住了脖子该如何是好。 周围的牢友纷纷捂住耳朵看向我与赌徒这边,而隔壁的赌徒终于转过脸来,污迹斑斑的一张脸但那高鼻子大眼睛小嘴巴,绝不是贺长衫病歪歪丑唧唧的样子可以描绘的。他眼睛里含笑,勾着嘴角看我,一股**气显‘露’无疑,我乍一眼被他唬住,站在那儿安静地呆了一会儿。 随后,只听牢里又爆发出一阵谩骂:“贺长衫你这乌龟王八蛋,别以为你换了张人皮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你下次出来‘混’,敢不敢换鞋子和换脸一样勤,你丫儿家里就一双鞋子吗!” 022.脚丫 =pk票够拉,谢谢大家,万岁万万岁orz=022.脚丫 牢头过来开我的牢‘门’,呵我:“好啦,好啦,‘侍’御史大人要开始采选了,你这小丫头别闹了。” 我扑过去,‘欲’抢他腰间的那串钥匙,是为打开隔壁的牢房进去打一顿那劳什子的亡命赌徒。 他脚上穿的鞋,和在一二‘门’里贺长衫穿的那双一模一样,难怪那时候我怎么觉得贺长衫的鞋子那么眼熟。想想朝云阁的鞋子,贵得离谱,所以从来不带重样的。再想想,肯定是他贺长衫利用我和阿飘移开江湖中人追杀,自己则躲在大牢里避风头! 按理说,季越别的本事可能没倾囊相授,但旁‘门’左道的小伎俩一点没少教,我斗不过专业出身的唐‘门’‘花’,还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牢头?可叹今日大约是黄道吉日的反义词,怎样也没想到,连一个小小的牢头也居然能轻巧躲开了我伸过去的魔爪,还能很顺便地将我的手一抓一弯,我就只剩下束手就擒的份儿。大惊之下,听到牢头对我嗤之以鼻道:“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以前那是京城四大名捕……的手下。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 在我被牢头带出牢房的前一脚,我明明听到那个亡命赌徒压抑的咳嗽声,和贺长衫的咳嗽声如出一辙。你们不要怀疑我的听觉,我记‘性’不好,但耳朵最灵,也不要问我,天下的咳嗽声不都是“咳咳咳”吗,你会不会觉得你家当儿子养的狗和别人家当儿子养的狗的叫声都是“汪汪汪”? 季越教过我,要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采选安排在昨晚我和阿飘去过的小院子里,家属一律被拦在衙‘门’外,这样清理了一下再看过去,人也不是很多,就占满了一个院子。衙役老王正把少‘女’们编队,似乎是要一批一批进去被采。 老王面瘫着说:“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宫里来人选秀‘女’,就跟你们在家筛面粉一样,得一层一层筛过去,留下顶好的那些,才有机会进宫当娘娘。赶紧过来排队拿号写名字吧,一会儿没选上的,咱知县老爷准备了一包软糕细点聊表安慰,别忘拿啊。” 众人哗然。 牢头把我带到老王那儿,叮嘱:“这丫头跟猴子一样,你看紧些。” “干爹……”我挣扎。 “谁是你干爹!”他一把推开我,老王顺势揪住我的胳膊,不让我‘乱’动。 我敢肯定,这老王还在对我和阿飘偷用他家过世闺‘女’的元木出来坑‘蒙’拐骗的事情耿耿于怀,抓我胳膊的那手上力道不轻,亏得我身上没几两‘肉’,他不太好使劲——贱骨头硌他手。 等牢头走了,老王丢给我一块号码牌,随便把我放在了一处人堆里,警告我:“再胡来,仔细你的皮。”就又去忙其他。 我站在人群里,马上左右细细搜寻了一遍,果然没找着阿飘的身影,心里把那小妮子数落了三遍。你说她,在城外看着我被掳走的时候叫那么情深意切,怎地转身也没见她真回来找我。她大约是想通了,没必要往这火坑里跳。 然而,一个人心里越寂寞,周围那些声音就越显得嘈杂。 “这神神秘秘的,进去都要做什么?”一个桃红少‘女’眨着眼睛天真问。(.好看的小说) 后面那柳绿少‘女’就掩面笑着说:“自然是看你长得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还有嘛……验验这一个一个的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边说,还边对桃红少‘女’动手动脚,把人家‘弄’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柳绿。 旁侧几个人瞧见,也是嘻嘻哈哈笑拢在一块儿,丝毫不与淑‘女’搭边。 也怪不得她们说话直白,举止粗放。皇上不知哪根筋不对,一定要在民间选秀‘女’,民间的‘女’子不比大家闺秀,天天在街上接触三教九流,‘摸’爬滚打,父母也就是乡野之人,说话不忌讳什么,看上喜欢的人,去野草堆里滚一滚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欸,我跟你们说,你们知道为何这次‘侍’御史大人是个和尚吗?”又有个白衣飘飘的少‘女’说话。 我听到“和尚”两字,耳朵竖起来,仔细去听。 “因为和尚不是男人!” “去你的,太监才不是男人!” “因为和尚不能娶媳‘妇’!” “扯远了,扯远了,我跟你们说,那是因为方圆大师最会看相,他的关‘门’弟子当然也很会看相,他一看啊,就知道谁是皇后了!” 我忍不住冷笑着‘插’嘴:“若是这样,何必让你们这群小麻雀去凤凰殿上闹腾,退一步说,若相国寺里的和尚真那么厉害,掐指一算就知道皇后在哪里了,还用得着选秀‘女’?”到底心里是和如空还有些过不去。 那少‘女’撅嘴看我,怪我拆她的台,拉着身边几个同伴把我给孤立了出去。 嘿,‘女’人还真小气。 我讪然,一个人踢着脚底下的石头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两个小沙弥,叫我们那一组进去。 小沙弥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相国寺果然不是养穷人的地方,连沙弥都是一等一的童子,将来若能还俗,不知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之倾心。不过两个小家伙脸‘色’不善,看‘女’人犹如看洪水猛兽,就听见他们俩人‘交’头接耳,一个问另外一个:“师叔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另外那个很气愤:“‘胸’口一片红疙瘩,都冒黄水了还说没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悍‘妇’干的。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女’人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生物,一定要敬而远之。” …… 一进屋,如空一个人站在屋内,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禅衣,如清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他看见我看他,对我淡然一笑,笑到我心里酸得紧,小沙弥的话还徘徊耳边,顿时极其后悔之前对他的恶语相向。 再看屋子里,没别的装备,就整齐排放着数行小方凳,众少‘女’不知这是什么阵势,七嘴八舌询问起来,借机调/戏和尚。 “各位‘女’施主,请隔排而坐。”如空让为首的少‘女’走到第二排,依次坐下去。只坐了双数那几排。 我经过如空身边时,心中七上八下,‘插’身而过一瞬,快速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连他的俊脸都没敢瞅,又匆匆走过去。 如空等所有人就位,说了这样一番话:“各位‘女’施主,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但传统礼仪须得谨守。贫僧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脱离于世俗男‘女’之防,今次皇上派贫僧前来,也是为尊重各位‘女’施主。所以现在,还请各位‘女’施主把鞋袜脱去,将赤足抬于身前的方凳之上。” 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听着就有些不对劲,等到话音一落,屋子里立即炸开了锅。 “大人,我们选的是秀‘女’,怎么不看脸,先看脚?” “是啊,这脚有什么好看的?” 我隔壁的桃红少‘女’问她隔壁的白衣少‘女’:“你不是说让和尚来看面相的嘛?这是看脚相呢啊?” “……” “不是啊,我娘说我的脚只能给我相公看,大人,你要是看了,得给我当相公。” 最后这人摆明了是调/戏,可得到满堂少‘女’响应,都要如空娶她们。 我实在看不过去,大吼一声:“喂,人家和尚都说了是四大皆空的,不在凡尘之列,他看看你们的脚怎么了,都没嫌弃你们脚臭,你们这些无知少‘女’,别臭美玷污了佛祖啊。”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选秀‘女’要先看脚,可作为如空的脑残粉,二话不说就脱去鞋子和袜子,把赤足往小方凳子上一晾,身先士卒,给一干少‘女’做了个表率,豪迈道:“和尚‘侍’御史大人,你先看我的吧,我没有脚臭!” …… 这时,我前面那个转过来惊呆了看我的少‘女’,瞄了一眼我的脚,然后“咦”了一声,指着我右脚说:“哇,你脚底心有七颗黑痣,好特别!” 023.七星 023.七星 我一愣,愣是没听明白,你说我的脚底心有什么? 赶紧把右脚挂到左边大‘腿’上,抱着自己的右脚丫要看个仔细。(.无弹窗广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妈的,我的右脚底板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七粒黑不拉吉的东西。想想真是惭愧,这脚明明长在我身上,可我自己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黑痣,我全身上下都跟剥了壳的白煮蛋一样干净,肯定是昨天晚上没洗脚,给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说罢,使劲拿衣袖去搓脚底板,引来众少‘女’嫌弃的‘抽’气声。 我擦,没掉。 我再擦,还是没掉。 我急了,把整个脚底板都擦红,可那几粒黑不拉吉的东西依旧牢牢生在‘肉’里,怎么也擦不掉。 别的是其次,我怕如空觉得我是个脏兮兮的姑娘。 可那一个刹那,我又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唐僧西天取经的野段子,说的是在孙悟空还不是孙悟空之前,观世音菩萨对他说,等到有一个人给你脚底板儿烧上七颗痣的时候,你才会变成真正的孙悟空。 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让我变成了孙悟空,让我变成了不是我! 如空走过来,蹲下身,动作柔中带刚,把我的手和脚分开,阻止我的自残行为。我火辣辣的脚背传来他手指上的一阵微凉,立即有少‘女’尖叫:“大人,这‘女’的昨天没洗脚啊!” …… “没事,‘女’施主实在着急,贫僧让人端盆水来洗一洗,若真擦不掉就让它们长着吧,并不妨碍身体健康。”他安慰。 我现在也‘挺’嫌弃自己的脚,把脚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手。而我这人有些执拗,问如空说:“和尚‘侍’御史大人,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你急不急?我这比方虽然打得不好,可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样不情愿要的东西的感觉,你能感受吗?” 如空点点头,再一次不嫌脏地‘摸’了我的右脚,动作里带着庄重和圣洁,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或者是非礼这种字眼,心里只觉得荣幸,只想着,要不然今天晚上也不洗脚了吧? “大人,咱还看脚选秀不?总不能光围着她转吧?”有人抗议起来。 摆明了是嫉妒。 如空看我一眼,那一闪而过里藏着太多我捉‘摸’不透的意思,我决计不想再给他惹麻烦,遂收声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坐好。(.)看着一尘不染的光头回到第一排,手里拿着‘花’名册在一个一个姑娘脚前蹲身查看,然后挑拣一些姑娘问家中情况:父母做什么,何时出生,有何特长等。民间‘女’子不拘一格,回答也是千变万化。 “回禀大人,我爹爹是‘私’塾先生,我娘亲从前是千金小姐,跟我爹爹‘私’奔的。” “回禀大人,我阿娘说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天边有一道红光,是大吉之兆!” “回禀大人,我会许多的,会种地,会织布,会给牛羊猪猫狗接生,会唱山歌,最拿手的是腌咸蛋。” 待问到我时,我嘴张了又合,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的间隙,已有人替我说了:“回禀大人,她是季氏‘玉’石行老板的徒弟,无父无母,是个野姑娘。大人,您还是不要选她当秀‘女’的好。” 嘿!心中顿时烧起一团怒火,我有没有爹妈、是不是野姑娘关你们破事儿,还要你们来给我评头论足?你们不知道被抛弃的小孩心灵最脆弱,最讨厌听见别人说她是野孩子嘛? 可我作为假仁假义大王季越的徒弟,又怎么会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那一只,旋即笑着承认:“是啊,如空大师,我是个孤儿,师父说我爹妈都是生怪病死的,万一我身上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不巧过给皇上,咱俩到时候可都脱不了关系……” 抬头对上如空澄明的眼睛,尽管心里压力巨大,还是强忍着没有收回视线。 这种关头,哪里还有退步的余地。 一些零碎的片段不知不觉已然在脑海中拼凑起来……撑着白‘色’纸伞的美人姐姐曾经到沉醉东风观来对寇远师父说过什么大人物在找什么夫人生下什么孩子的脚底心有什么七星的话……还有桃醉楼里的‘女’说书说过半年前先皇太后那道莫名其妙的懿旨上写着方圆大师说过什么后土星从什么七元解厄星君处出马上要归位的话……又有江湖人在拼命找什么红莲心,朝廷也要找什么白莲…… 虽然不知道那些事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可我到底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刚刚好在选秀之际我的脚底心就突然多出来几颗擦不掉的黑痣,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不免让人觉得有一张网正罩在头顶上,一旦落下来,我这只被伪装成凤凰的乌鸦就‘插’翅难飞了。 而如空说:“阿弥陀佛,‘女’施主聪慧可爱,身体健康,莫要再说这些咒自己的话。”他说罢,手上的‘毛’笔在‘花’名册上画了两笔,好像是个叉,然后去了下一个少‘女’那里。 我心里一喜,突然想起来季越说过他为了把我从牢里捞出来,已经和如空通过关系,昨晚如空也确实偷偷放了我们,本来都逃出城了,岂料运气太背,碰到贺长衫那一出声东击西又被抓回了城里,可你看他这会儿都没有问我阿飘的去向,说不定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起码我有个了不起的师父,是不是? ――宋小‘迷’,你这一遇坏事就喜欢往好处想的优点,真是难能可贵。 直到华灯初上,采选堪堪落下帷幕,进去又出来的少‘女’们聚在一块儿一比对,才知道如空和尚真的把这院子里每一个少‘女’的脚丫子都看了一遍。莫非这脚丫子上真的有什么玄机? 胖知县此时出现,接过小沙弥给的一张黄纸,对下面等候的姑娘们轻咳两声,宣布道:“现在本官手里这份就是当选秀‘女’的名单,下面本官念到名字的人站出来――宋小‘迷’……” 我顿时眼前一黑,“咕咚”栽倒在了地上。 024.对账 024.对账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大人,这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太久未进食,给饿晕的。[.超多好看小说]” …… 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欲’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道肚子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声巨响,证明了大夫的说辞,立即有人笑起来。我只得重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如空和胖知县都在屋子里,除了老大夫,还有几个衙役。只听如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那便劳烦衙‘门’厨房给这位姑娘熬碗粥来吧,她人虽然调皮了一些,不给她吃东西总不行。”几个官差应声而去。 原来我在如空眼里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真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差,那什么听到知县老爷第一个报了我的名字便晕过去。是从昨儿晚上开始,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何况总是在奔‘波’的路上,饱受惊吓和折磨,体力消耗那么大,情绪一‘激’动,难免有个供血不足的时候。 “如空大师,这是本次采选之中来行贿的人家名单,下官都按照您吩咐的收下了,这数额从大到小也都给您排好了,请您过目。行贿之中大部分是想开后‘门’希望自家闺‘女’选上的……就这头一个,送了一万两银票过来,却只要换她自由。(.好看的小说)”胖知县肯定以为我还没醒,就在屋子里口无遮拦。 所以听胖知县的意思,采选收受贿赂竟是如空允许的?看那和尚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会同意这种龌龊的事情发生?我绝不相信他是为了钱。 一万两银票,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阔绰。试想,如果我家里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万两银子,富贵天成,又何必去葬送自家孩子的自由、青‘春’和幸福,把人送到宫里去陪一个老头呢? 正想听听如空如何作答,忽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好像落在了我身上,菊‘花’一紧,立即不自禁绷直了全身,生怕装睡被如空的火眼金睛看穿。 “如空大师……”知县老爷的口气纠结又为难,“您说这宋小‘迷’是放还是不放?” 咦?此话一出,我颇为震惊地觉悟到:难不成那一万两银票是季越送来买我的?! 若真是这样,我要把在这之前所有黑家师的言论全部收回,季越是这世上比我父母还要亲,还要重要的人。 “阿弥陀佛,这少‘女’不可放。知县大人,劳烦把衙‘门’这次收到的所有贿赂都依次退回去吧。” “为什么?” “知县大人是想因为受贿之罪而掉了乌纱帽吗?” “不敢!下官只是想问大人为何一定要选这个宋小‘迷’为秀‘女’,您看她身上没几两‘肉’,哪怕再养两年也不见得能养丰盈,姿容尚可但‘性’子这般野,何况身世不明,就算选进宫了皇上能看得上?下官的意思是……既然她师父那么着紧她,不若成全他们师徒吧。”胖知县说一句,我小心肝颤一下,等他支支吾吾说完这一串话,我差点想从‘床’上跳起来给知县大老爷磕仨头,夸赞一句,真是父母官啊! 可如空想也没想,平静答复了胖知县:“知县大人有‘成’人之美是百姓之福,然,此少‘女’有不可放的理由,还恕贫道不能言明。”这和尚吧,你别看他表面上一团和善慈眉善目的,骨头硬着呢,他说是一的事情绝不可能变成二。 我拍‘床’而起,累觉不爱,不忍再听。 胖知县说:“哦,你醒了啊。本官已派人去请你师父,明日所有秀‘女’辰时出发,还有两天才过年,今晚衙‘门’出钱,给你们和家人提前吃个团圆饭吧。” “明日就出发?!怎么那么快。”先是一惊(吓)……等等,“大人,你说我师父马上就来?”又是一惊(喜)。我一想到季越那张俊脸,心尖尖上就有希望的种子萌芽,他来了就好。我这人年纪不大,脑子又不好使,但季越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脑子那么好,总还有办法。 恰在这时,老王来通报说,季越到了。 季越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白底银丝绣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貂裘,黑发‘玉’冠,手里则提着一盒我爱吃的樱桃糕,面孔被寒风吹得好似一块剔透寒冷的冰砖,像个雪仙人,丰神俊秀,又叫人敬而远之。 许是我这一刻脸上期盼的表情太过夸张,他第一眼见到我,本应该马上跨过‘门’槛的那一脚始终没有迈出。 “师父!” 他满脸的寒霜融化了一角,“怎么把自己‘弄’这般狼狈?” 我想到之前胖知县替我向如空求过情,遂也不同季越告他饿我肚子的状,难看一笑,避而不谈。他被胖知县请进来,与如空打了个招呼,这俩男子风格迥异,但都是绝代风华,胖知县很识趣地先行离开。 季越看了一眼如空,我晓得,他的意思是问如空怎么还不走。 如空在原地那叫一个亭亭‘玉’立,屹然不动,开口先问:“季施主,可否相告贫僧这位小施主的身世?” “抱歉,在下也不甚清楚。” “那施主是在何处与小施主结缘的呢?”如空态度极好。 “一个山沟沟里。” “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执着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下十二年前恰巧经过一处山沟沟,遇见了一个弃婴,见着可怜便收做了徒弟。” “小施主说她的父母是生怪病死的,如何被弃?” 季越向来对外人客气有礼,大方得体,不知今日是不是有些上火,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如空的不耐烦与敷衍。他随口“哦”了一声,又补充:“她爹妈死在边上,与被弃无异。” 我‘欲’张口维护如空,立即被季越凶巴巴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在心里骂着自己没有出息。季越则以师徒告别外人勿扰为由,最后将如空半推半轰请出了房间,如空出家人,以德报怨,边走边回头提醒他:“阿弥陀佛,小施主的胃现下不能吃太甜腻之物,粥在厨房熬着,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砰――! ‘门’声震耳,余音绕梁。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出家人。”入夜之后,外头又冷了几分,我把‘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裹成了个球,盘‘腿’坐着看季越。 季越抱之不屑一笑,道:“为师倒是不知道阿‘迷’的口味如此特别,竟是喜欢出家人。真真叫做胳膊肘往外拐,枉为师忍痛把‘玉’石行里那块上好的和田暖‘玉’送给了知县,白白打了水漂。” 咦? “不是一万两银子吗?” 季越愈发不屑,嗤鼻:“为师会送钱这样的俗物?” 025.毒蛇 025.毒蛇 季越说,他不会送钱这种俗物。[.超多好看小说] 季越大约看我一脸受伤,自愧不如,遂又改口说:“一万两银子?!开玩笑,这级别的,为师最多送五千两。” 于是,我整个心肝脾肺肾都跟这隆冬腊月里的一棵枯树般拨凉拨凉又死气沉沉。 ‘私’以为,这师徒是没办法做下去了。 但,古人常说,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是鼓励我们不轻言放弃,要对生命充满希望。季越旋即递给我一块樱桃糕,笑得比狐狸还狡猾,只听他说:“阿‘迷’,不急的,为师想过了,那呆和尚处虽然下不了手,可他把你们送到京城就要功成身退,以后的事情……宫里说了算。” 我眼睛闪亮,“师父的意思是……!” 他点点头,拍拍我肩膀上的棉被,叮嘱我:“所以你暂时就跟着大伙儿乖乖进京,别再捅娄子惹人注意。为师会一路相随,咱到了京城以后买通宫里管事的太监,别人要选上难,你要落选还不容易?这些钱你先拿着,见机行事。”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季越这话除了“呆和尚”三个字不对之外,其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事情不到最后都有千万种可能,死刑犯上了断头台只要人头没落地,随时都能劫法场,是不是?遂收了银票,吃了口樱桃糕,‘精’神顿时恢复不少。我想,再不济就在宫里出点洋相,哪怕脸丢尽名声毁,若为自由骨,两者皆可抛。只是―― “师父,你快瞧瞧我的脚上是怎么回事!” 那七颗形似黑痣的不明物体,总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掉卡在哪儿难受得紧。 大老爷们见我脱袜子,形同闪电,咻地略到远处,神情嫌弃无比。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如空的好。季越从寇远那儿掳走我的时候,已经八岁,读书写字做饭穿衣洗澡都养成习惯,生活自理,丁点不用他‘操’心。 所以他看了一眼先感叹道:“你脚底有那么多痣,好奇葩。”好像觉得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我郁闷,“这不是痣,师父你看看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哦……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偷下毒玩了?!” 季越扬起脸,“切”了一声,不屑于跟我争辩那些有的没的。他尽管大部分时候没有寻常师父该有的样子,但一本正经起来还算靠谱,沉‘色’问我:“突然生出来的?” 点头如捣蒜。 “手伸出来。”季越命令,我乖乖伸手。他先看了看我的手掌心,然后把我的袖子撸起来,冰凉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脉搏上,静静诊了一会儿,眉头作紧,良久不语,只摇头。 我心里十分害怕,怕他说出什么命不久矣‘药’石无灵的坏话。 “师父?” 他抬眸,俊脸无颜‘色’,问我:“什么时候出现的?最近谁碰过你没有?” “就今天我脱鞋子的时候才看到,前天我洗脚的时候还没有!”我认真回答,至于谁碰过我……“师父你指哪种碰?撕衣服那种还是‘摸’小手那种?” 季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在那儿跳,直‘射’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我摊手无奈道:“今天唐熙和如空碰过我,昨天衙役也碰过我,算到前天的话,师父在我脑袋上给过一个板栗……还有,阿飘!是阿飘”我突然想起来天明时和她在‘床’上的一幕,‘激’动嚷嚷,“阿飘碰过我的脚,趁我睡觉的时候。” 现在回忆起来,这家伙当时的表情的确有些可疑,你说她若是没有做亏心事,脸上为何带着小小的惊慌?可她这样的理由又是什么?我想不通,索‘性’把脚丫子翻到大‘腿’上,再次端详那七颗黑痣,期望能瞧出点明堂。 每一颗黑痣的大小与芝麻差不多,合在一块儿看上去,成串而非芝麻大饼那般成团,串起来的形状,有点像条蛇又有点像个勺子,我一时毫无头绪,复抬头望向季越。 “宋之飘人呢?” “……不知。” 季越冷笑,“为师好像从前跟你讲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今个儿自作自受,活该。”农夫把快要冻死的蛇捂在怀里,蛇醒过来咬了一口农夫,农夫就这样傻傻被毒死了。阿飘也这样咬了我一口,可比当时我在公堂上出卖她狠上数倍。原来她不是以德报怨,而是十倍奉还。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毒?” “为师,其实不知道呢。” 这天晚上季越陪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他难得态度和善温柔,给我一个劲的布菜,还说了许多嘱咐的话,给我打了许多投机取巧的比方,举了许多遇人处事的例子,说白了他是根本不相信我的智商能应付选秀这件事情。说的最多的一句是,阿‘迷’,你乖乖进京就好,为师会给你打点好。 告别时,我拉住季越的衣袖,恋恋不舍。头一次对他说煽情的话,“师父,能做你的弟子,宋小谜觉得很幸运。” 季越那一瞬的神情,略略有些呆傻,甚至貂裘上沾了一瓣梅‘花’也不无知觉,就站在雪地里,恍惚不已。我看得有趣,掩面而笑,正巧冬雪又飘然落下,在月光下衬托地几分清冷几分静谧,季越的一度风华,与风‘花’雪月融在一处,分外好看。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岁的时候,在沉醉东风观里,我和赵小葱打架,寇远正焦头烂额地给我俩劝架,这时突然杀进来一个黑衣人,一掌拍碎了观里最名贵的一张桌子,杀气重重的问我们:“把孩子‘交’出来。” 寇远把我和赵小葱推到身后,只听他风轻云淡地回答:“我这儿有两个孩子,这男孩子是赵将军家的小儿子,这‘女’孩子,是赵将军家小儿子的童养媳,你要哪一个?” 我正惊讶“童养媳”三个字,那黑衣人无声无息略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来抓我,梦里的场景就跟现实无异,我尖叫一声,猛然惊醒过来――“魔教教主不要抓我!” 026.病倒 026.病倒 自然没有人要来抓我,我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也不确定这梦里的情景和寇远的话是否真实发生过。屋里静谧,屋外月光照在白雪上,使得清冷的白光反‘射’到窗户上,倒也不是漆黑。 我辗转几次却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披上外套,点了盏灯坐在桌子边认真琢磨。 第一呢,那一万两银子到底是谁出的?不是季越,莫非是早早把我抛弃了的寇远师父?又或者我的师弟赵小葱?他们一个是季越的弟弟,一个是季越的侄子,想来应该不差钱。如果不是这两人,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总不可能是唐煦‘门’主为了替他妹妹亡羊补牢,偷偷塞这么多钱给知县开后‘门’吧。 第二呢,阿飘为何要在我的脚上捣鬼,又为什么一定是我的脚,不是桃红柳绿的脚。我虽然知道当初她死赖在‘玉’石行不肯走便是有目的的,可一点猜不着竟是为了今日的结局。总觉得以阿飘那和我不相上下的智商,在季越眼皮子底下,做不成这桩事儿。(.好看的小说) 扑朔‘迷’离,实在扑朔‘迷’离。 所以说,动脑筋这桩活儿果然不太适合我,我想到脑袋一阵‘抽’风似的疼,遂拿了桌子上那盏油灯,又想出去透透气。岂料外头风十分大,一打开‘门’寒风迎面而来直接扑灭了我那盏灯,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嘶,好冷!”我抱着胳膊,一边跺脚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无垠的星空,真是星光璀璨,但深感那幕天席地的肯定比不上陌生的被窝里舒服。 折腾着正要转身回屋,余光瞥见墙根有个黑影,一瞬间‘毛’骨悚然,不假思索盯着那面墙就凶悍吼道:“谁在那儿?!”季越教过我,斗人和斗狗斗‘鸡’斗蛐蛐都一个道理,就是先赢气势再讲实力,气势上赢了那便可以事半功倍。季越说,这世上没有鬼,若真有也就只有胆小鬼。 话音刚落,黑影一闪而过,仅剩下积雪掉落的扑簌簌声。 我没胆子追,赶紧回身把‘门’栓了,窜进被窝里背朝‘门’眼不见为净。[.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季越从小对我要求‘挺’严,诗书礼易乐全部有多涉猎,他一板一眼讲起大道理来不逊于‘私’塾的教书先生,所以我也算是大周朝里比较有文化的少‘女’,抬头能看天象,低头能辨五谷。这天象啊……有名的就那么几颗,比如紫微星、启明星、流星或者是北斗七星……我一颗一颗星星数过去,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就有人来敲‘门’。 老王在外面喊:“宋小‘迷’,赶紧出来,我们要出发了。”我昏昏沉沉里应了一声,卯足劲坐起来,忽觉今天起‘床’方式有些不对,似乎是昨夜里受了凉,今朝头重脚轻,浑身发颤,软绵绵又倒了下去。 等到外面嘈杂不已,又有人声响起,“人都到齐没有?”是胖纸县的声音。 “回禀大人,只差一个宋小‘迷’。” 知县老爷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子,显然十分跳脚:“她又闹什么?!”脚步声腾腾腾走到我的房‘门’口,直接推开‘门’冲进来。 我把整个人放在被子卷成了蛹,在那儿扭了扭,拖着重重的鼻音对胖纸县道:“大人,这次没闹,真病了。” “……” 可倒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我因祸得福享受到了与如空同坐一辆马车的待遇,如空当时听闻胖纸县回报:“这丫头又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御史大人您既然在选秀上看好她,可得看紧点。” 如空不语,手掌沾了沾我的额头,直接让人扶着我上他那辆马车。‘私’以为,本人这病生的十分好,从来没有今日如此高兴能生个病。 “和尚‘侍’御史大人……” “贫僧在。” “我口渴,想喝水。” 帅和尚倒了一杯水,还送到我嘴边拿勺子一点一点喂,温柔耐心细致入微。 我就得寸进尺,朝他那儿挪了挪:“和尚‘侍’御史大人……” “贫僧在。” “我想如厕,可是没力气。” “……”他默默放我下了车。 我觉得逗如空很是有趣,而且他好像怎么样也不会生气,这人呢骨子里有一股贱气,他对人越和善我就越想把他惹生气,看看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会是个如何模样。 “和尚‘侍’御史大人。” “‘女’施主,叫贫僧如空就好。”他终于听不下去我那一长串的称呼。 “如空大师,你师父方圆大师从前对先皇太后当真说过那些什么有后土星从七元解厄星处出是胡说八道?还是是肯坑‘蒙’拐骗?” “七元解厄星虽然为道教星君,但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的师父观星象和占比都比较内行,定然不会无事生非。” “那这七元解厄星到底是什么星君?” 如空还是那个表情,“阿弥陀佛,七元解厄星也就是北斗七星。” 匡拉儿当,我的小心肝摔落在地上成了千百片,难怪老觉得脚上那不明物体长的太听话,太像个什么东西,原来是北斗七星! 027.礼物 027.礼物 从绿颐城到京城,按照我们这行人的前进速度‘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一路都问如空会不会经过六月城,如空一直说不会。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找赵小葱。 不光是今次这件事情,我想去找赵小葱很久了,始终记得他说的那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而这些年和季越天南地北,他好像故意不让我和赵小葱与寇远再有联系,每每我说要回六月城,他都选择‘性’失聪不加理会。 也不知道十三岁的赵小葱变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还是比我高大半个头,是不是依旧一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盲目优越,是不是也在吃着黄牛‘肉’和樱桃糕的时候突然想起我。 我问如空,“大师,你不觉得我这脚上的北斗七星长得也太像北斗七星了一点嘛?” 如空不理会我,他一般打坐念经的时候都不会理会我,就算我把马车拆了。 这批秀‘女’一共有二十一人,她们都说,这宋小‘迷’哪里像生病的人,活脱脱一只‘毛’猴子,怎么还让她赖在如空大师的马车里不下来。可如空没有发话,我就是不下来,她们拿我都没辙,最后我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所有秀‘女’孤立。 ‘女’人就是这么小气的生物。 我在如空的马车里吃着给如空准备的素饼,味道十分好,两个小沙弥缩在角落里像看洪水猛兽一样看我,我可以从他们可爱的小脸蛋上看出他们未来对于‘女’人这种生物的唯恐避之不及。我对在他们童年造成的那丁点‘阴’影和三观扭曲感到十分惭愧。 “和尚大人,你不去别的地方选秀‘女’吗?你不是专‘门’选秀‘女’的‘侍’御史大人吗?”我把素饼渣渣偷偷抹在黄灿灿的桌布上,继续‘骚’扰做功课的如空。 其中一个小沙弥看不过去,先道:“这位‘女’施主,我们师叔潜心念佛,请‘女’施主不要打扰他。” 另一个就跟我解释,“我们如空师叔又不是神仙,大周那么大,他每个地方都去一遍那得多久?!自然是不止一位‘侍’御史,我们其他几位师叔师伯也都授命前往各地。” 原来如此,合着我该对佛祖阿弥陀佛一声,感谢它让我碰到的是长得好看又好说话的如空,要是来个像十八罗汉那样的……就呵呵了。 选秀‘女’的马车有宫里的特赦,住的是预备好的大驿站,吃的是美容养颜的桃仁燕窝,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城脚下,看来宫里对这次选秀的确史无前例的重视。马车车夫长长“吁”了一声,对我们说:“大人,我们到京城外驿站了。” 如空恰好睁开眼睛,他一个时辰的功课做完,起身下了马车。我赶紧跟上去,没跟他开玩笑,“如空大师,内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你真的对我没印象?”我瞧得他越久,越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两个小沙弥偷偷揪着我的后衣摆,以为我要干嘛,跟我作对誓死保护他们师叔。 他们师叔当真仔仔细细看了我一眼,尔后摇摇头,两条浓浓的眉‘毛’头因为皱着的关系,都能亲到对方。我想他是真的不会认识我,也是,他从小出家相国寺,和我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会认识我呢? 倒是自己魔障。 “又内什么,和尚‘侍’御史大人,方才我瞧见路边有个千里香馄饨摊,看上去‘挺’好吃的,可以去吃一碗不?你看,就在前面,都能看得见人影。” 如空不语,脸上没有允许的意思。 我再说,“大师,我一路跟着你吃素,梦里都想吃‘肉’……” 小沙弥喷我:“‘女’施主,我们师叔那是看你在生病,特意吩咐了要给你吃些清淡的,‘女’施主不能错怪我们师叔。” 我又没那意思! 不去就是了。 正要往驿站里去,如空悦耳的声音响起:“你既想吃便去吧。” “你不派人跟着?” “此地京城脚下,有几分可能离开,施主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是啊,我也没想逃走,我那聪明绝顶的师父已经在京城里等着,到时候我们自然有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好心问其他秀‘女’要不要一块儿去,没人搭理我,便一个人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坐下来等。 馄饨上来,我‘抽’了双筷子就要开动,未料那送馄饨的小二没走,笔直站在我桌子边跟个木头人一样。我疑‘惑’抬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只见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懂她为何要用这样的神情看我,应该我那样看她才对。可我又不想问她,于是把头重新低了下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想吃完馄饨回驿站去睡一觉。 “‘迷’姐!” 那双水灵灵大眼睛的主人压低了声喊我,跟喊抛弃了自己的亲娘一样又爱又恨。 我一口吃下一个馄饨,喝了口汤,味道还不错。 “‘迷’姐,‘鸡’爷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不要太相信他。”阿飘一屁股坐下来,夺了我的筷子,不让我吃馄饨。我叹了口气,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可之前无聊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再遇见阿飘,会与她说些什么,会对她做些什么。本以为是愤怒地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塞她嘴里。 却原来只是心冷。 筷子没了可以再‘抽’一双,人心冷了要再热回来,太难。 看来这顿馄饨没法吃下去,遂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样要给阿飘的东西,丢了也可惜,就从荷包里掏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我第一次送人生辰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就丢了吧。” 是一对白‘玉’耳环,在师父铺子里顺的。 当初从如空那本万能的‘花’名册上看到宋之飘的生辰,比我晚了半年,隆冬腊月里。原想着准备个生辰礼物给阿飘赔罪,谁让我在公堂说对知县老爷说不认识她,明明是我把假的元木给她的,她也没有戳穿我,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可现在,我的脚底心痒痒,穿在鞋子里的脚丫子卷了卷,迈步离开馄饨铺。 028.争吵 028.争吵 阿飘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甩开她的手腕,白她一眼。 她怒,“我不就是没回去跟你一块儿选秀‘女’吗?至于这样生气不?这不是一路都跟着你到京城了么?大不了我现在回驿站去自首,让那和尚把我也带进宫里去陪你。” 我怒急,反笑,想不出可以一句喷阿飘到口吐鲜血、威力无比的答话,索‘性’扭头就走,懒得跟这头白眼母狼多费口舌。 阿飘行动迅速,一下窜到我前面张开双臂把我拦住,一只手里捏着那对耳环,也是一脸想喷我又找不到妙语连珠的憋屈样。 两人僵持片刻,我看她一身小‘花’棉袄,活脱脱一村姑,扎着两根大麻‘花’,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心想这姑娘委实是个百变小天后,遂问她:“你说你到底是谁?” 阿飘回答的很溜:“我是宋之飘,家住在京城宁荣巷子,做棺材生意。” “那你再说你干嘛要来绿颐城,干嘛要赖在我师父的‘玉’石行里不肯走?我问过我师父了,我们盘下的那‘玉’石行铺子从前是个**,去你娘的找亲戚,你丫儿鸨母生的啊。”我头一次把我师父的毒舌学得如此卓绝。 “我……”她伸长脖子叫了一声,鹅蛋脸涨红,明明对我的诬赖很愤慨,可又缩回去低头看脚,“你管我娘是谁,反正我就是喜欢赖在‘玉’石行。(.无弹窗广告)”竟然开始耍无赖。 人无耻,神仙也救不了。我看这话题没法继续,用力推开她,势必要与阿飘分道扬镳。 “‘迷’姐,你怀疑我是歹人?”阿飘终于恍然大悟,再一次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好似很不可思议。我用同样的表情回敬她,语气更加夸张地反问,“哦?原来你不是歹人?” “我不是!” “那你干嘛在我脚上镶七颗痣!”我终于问出来。 “我没有!” “你就有!” “那天晚上我碰你的脚,就是想把那几颗痣擦掉,可是擦不掉!”她不打自招,但又有点招错了方向。 我被她的话噎住,眨了三下眼睛回不过味。阿飘大概以为我对她有所改观可以趁虚而入,小步挪着过来想蹭我,我一个条件反‘射’把她又推了出去,蓦地大吼一声:“我呸,若不是你干的你如何会知道姐脚上长了那些玩意!”退一万步说,如果阿飘是想帮我,为何不告诉当面告诉我? 这不合逻辑。 也不知道是被我推得还是被我吓的,阿飘一屁股摔坐在泥地上,可怜巴巴瞪我。 “我最讨厌满嘴谎话的人。”我丢下一句,准备潇洒决然地离开。脑子里灵光一现又想起一桩事情,于是蹲身用手指指着阿飘的鼻尖凶巴巴问:“知县那儿的一万两银子是不是你送的?” “欸……?” 一看阿飘这蠢萌的样子,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奇了怪了,那到底是谁给胖知县送的钱?做好事都不留名,我今后该怎么以身相许。 走了几步,只听身后阿飘问我:“那如果‘鸡’爷也一直在骗你呢?你可会讨厌他,原谅他。” 我回头,不假思索道:“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会骗我。” 这天晚上,我又梦到了五岁的时候,魔教教主杀进沉醉东风观里的场景,只是一开始我就被那黑衣‘蒙’面人抓走,看着寇远提着‘裤’子在后面死命地追,却怎么也追不上,我吓得忘记了哭,成了个呆小孩。 魔教教主带着我略过小树林,一路往六月城外的九宁山而去。他的轻功极好,根本不用走城‘门’,就一个脚尖点地,扛着我好似孙悟空踩着筋斗云般直接翻过了高高的城‘门’,再一个单膝跪地就轻松落在了城外的草地上。 可怜寇远那个差劲的,只能喊守‘门’的士兵快些开‘门’,说自己徒弟被人劫走了,人家还不信:“我说卖‘药’的,你看这儿哪里有别人啊,自己的避孕‘药’吃多了,痴傻了吧?” 梦里的我也觉得听到了风啸和树叶簌簌声,身临其境。那魔教教主的身材消瘦,他的骨头铬得我难受,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我在梦里哼唧了一声,那人冷沉的声音显得有些年轻,对我说:“再哼把你毒哑。” 我惊恐,顿时感到喉咙里卡了块石头,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忍不住一个挣扎,把自己给挣醒过来,眼前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手触及到冰凉的地面,还带着薄薄碎碎的灰尘,才发现这哪里是我的‘床’,都已经滚到了‘床’底下。 正懊恼地想要爬出去,外面有人打开‘门’,“吱呀”一声,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立即趴在原地没动静观其变。你说谁没事半夜跑到一个姑娘房间里来看风景? “大哥。”有人说话,听上去‘挺’熟悉。 我一头雾水,合着这屋子里还不止一个人。 另外那人淡淡“嗯”一声,我却在刹那之间仿佛遭雷劈了头顶,脑子里嗡嗡嗡个没完没了,一时里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我记‘性’虽然不好,但是我耳朵很灵,对不熟悉的人还有错了的余地,可这一次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外面那人……分明是季越。而另外那个我觉得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的,是当年抛弃我的寇远师父。 “现在宫里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阿‘迷’身上,我们的计划很顺利。”寇远继续说。 季越则回:“绿颐城里的那些事还不够让皇上相信,还得再加点火候。宫里的人,安排好了没?” “已妥当。” “阿‘迷’‘性’子跳脱,不一定跟着我们的计划走,等她跟着这一批秀‘女’进京了再见机行事。” 外头沉默须臾,我则在‘床’底下听得手脚发凉,浑身无力,勉强捂着自己嘴巴才没发出声音。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_(:3)∠)_ 后来寇远的声音又响起:“大哥,我们这么对阿‘迷’,她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难过的。” 又是一阵无声,我不自觉往外趴了点,想要听听季越的回答。 “当初既然选了这个孩子,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皇上等了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个大动作,已是意料之外。这些年跟着我,自保的本事也都教给了她,接下去的事情,全凭她个人造化……傻人,有傻福吧。” 我听到最后是勃然大怒,你麻痹,你丫儿才傻人,你丫儿全家才是傻福! 正要拍‘床’底而起,房间里那两个人先我一步有了动作,只听季越一声吼:“外面有人!”就打开了‘门’,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是去了追那个外面的人。都没有给我一个与他们当面对质的机会。 阿飘问我,那如果季越也一直在骗我,我可会讨厌他,原谅他。 我居然会说,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会骗我。 真是现世报。 029.烟柳 029.烟柳 我从‘床’底下钻出来,发现斗转星移,这里根本不是我的房间。 旋即捂住嘴巴惊了个呆,扪心自问:所以那风声和树叶簌簌声……以及那一声杀气重重的“再哼把你毒哑”……可能都不是做梦。 这般想罢,打了好几个哆嗦,心有余悸又懊恼自己怎么能睡到这种程度,也不怪季越说我是傻人有傻福。 从敞开的房‘门’看出去,这里已不是京城郊外的驿站,远处灯火阑珊,高阁林立,欢歌笑语,是真的有人扛着我翻过城墙,但不是出城,而是进了京城。 那个人会是谁?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阿飘那张蠢萌的脸,她似乎是知道一些季越在算计的事情,之前也警告我,叫我不要太相信季越,只是我固执己见不肯听她的,所以她一怒之下直接让我跪在了真相面前。 可阿飘的武功我明里暗里都试过,那些招式虽然比较奇特,看不出师出何派,身手不算弱也算不上武林高手,绝对没本事一口气扛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翻山越岭到京城里来,而且还是季越这种人的房间‘床’底下,简直难如登天。 何况那个威胁说要毒哑我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也或许阿飘还有同伙,她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孤军作战的全能型选手,她的同伙肯定比她厉害许多。 至此,我突然莫名地想起了绿颐城桃醉楼里每月初一与十五都会来讲新鲜故事的‘女’说书人,她曾经在一二‘门’的赌场里也对我说过相似的,傻姑娘啊,猪养膘了才能杀,人养大了才能卖啊。 嗯?季越是哪种人? 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他是那种口蜜腹贱,贱到惨绝人寰的贱人。 然,季越尽管从来没教过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尊师重道”、“孝敬师长”这种人伦道义,但傻人一般天生都会长一颗红彤彤的良心,季越再贱,也是我师父,把我养育长大,给我辟出一方天地,因而我想,我也就在心里这样骂骂,绝做不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可惜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低估了自己的下限。 当时,我在去与留之间徘徊片刻,依然决定先离开这房间。对峙的话,等到下一次时机更加成熟的时候再说吧,你不要觉得我是胆小,我这叫稳妥。你看,我连那个在暗中‘操’纵我的神秘人都还不知道是谁,刚才我又仅仅在‘床’底下听到了季越和寇远的说话声,没见到真人,如果是有人刻意而为,挑拨离间我与季越之间的关系……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没勇气接受现实,我就是一颗玻璃心。 我胆战心惊躲躲藏藏狼狈不堪溜出季越下榻之地,瞧见莺莺袅袅如流水,听着酒香琴音不断,偌大的院子装潢得典雅可依旧掩饰不住骨子里的浮华糜烂,等站在大‘门’口抬头往上一瞧,哟嘿――君子楼。 顿时对季越再一次嗤之以鼻,心道:你以为住在名字叫君子的青/楼里就能真的变成君子吗,妈蛋我难道会念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能瞬间转身变成淑‘女’了嘛?!季越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极品的伪君子! 火气从脚底心直窜上天灵盖,我从来没有像今夜如此嫌弃青/楼,埋头不知走了多远,等到火气稍稍被风吹凉了一些,蓦地意识到另外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京城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大半夜里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场所,街上还是黑漆漆关着‘门’的铺子多数,而这种时候在街上零星走动的,不是醉歪歪的酒鬼就是贼眉鼠眼的乞丐。 举头望明月,低头差点掉水里。 这江南之地就是河多桥多船多,我站在青石板路的边缘,外面就是一条河‘床’,有好几艘挂着五颜六‘色’灯笼的乌篷小船停靠在岸边,船身随着流动的河水起起伏伏,风景倒也别致。 我正发呆,其中一艘小船的晃动剧烈了一些,不一会儿从船内弯腰走出来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她抬头看见我,吓了一跳,险些跳河里去,拍着‘胸’口吼我:“你这小妮子,大半夜杵那儿干嘛,老娘还以为遇见水鬼了。” 想来经过一些事之后,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衬托了夜‘色’和水岸,被人当做了水鬼。‘欲’开口说声抱歉,又从乌篷小船里弯腰钻出来一个男子,衣衫……也不整。一双桃‘花’眼,一副风/流相,一看就是个皮囊姣好的‘花’‘花’公子哥,他大约听到之前那‘女’子的吼声,所以出来看看。 “怎么了?”他打量我,无甚兴趣。 “无事,有个奇怪的小姑娘在岸上站着,吓了奴家一跳,惊扰了宋公子休息,奴家错了,公子多歇息会儿再走吧。”她依偎过去,旁若无人。 我脸皮厚,见识广,可毕竟年纪还小,看了两眼这双‘玉’人,明白过来这些船都是用来那啥啥的,脸红低头要走。委实在心里感叹一句,江南之人可真讲究一个情调。 只听那公子说:“不躺了,改日再来看你。”就一步跃上岸边,一边系衣带一边大步流星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略起的微风里都带着一股胭脂香,惹人遐想。 “公子您慢走再来啊。” 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船上的‘女’子,她挥着帕子,很敬业的样子。她见我看她,立马儿不客气地回瞪我,似是怪我破坏了她的好事儿。我这人向来懂事,便俯身朝她鞠了个躬,“这位美人姐姐,方才对不住。” 她鼻子里出了口气,问我:“你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乱’溜达,不知道这一带都是烟‘花’巷柳吗?碰到****如何办?”原来也是个热心肠的。 “美人姐姐,我无家可归,不如跟着你出来学做这‘门’生意吧?”我无耻一笑,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意,反正季越要利用我,我若乖乖回去如空那儿,不是傻到无可救‘药’了嘛。 ‘女’子一愣,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下去她船上。她说:“那你下来,让老娘品品你是几等货‘色’,到时候客人来了也好开价。” …… 030.下策 =妈蛋,作者断更也不见乃们留言!乃们是得了不留言不会死症咩!!摔= 030.下策 京城的早晨因着水路发达的缘故,四周皆有袅袅寒烟弥漫,那船那桥那屋子在水汽之中,如诗如画。环境别致倒是别致,可京城大冬天的湿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狠狠把衣服裹紧,刚好路过包子铺,第一笼包子出炉热气腾腾,于是买了四个包子抱在怀里边啃边朝北城‘门’而去。 天‘色’尚早,守卫看了我的元木,还有闲情与我扯淡:“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出城做什么去?” “我相公在城郊驿站等我,找相公去呢。”我流利答。 守卫上下打量我,微微吃惊的样子,说:“看你元木上才十三岁,成婚倒是早。” 我笑,点头:“是啊,童养媳。” 他了然,笑得有些猥/琐,放行让我离开。 我心情十分好,与守卫道别还分给他一个热包子,一蹦一跳往驿站的方向而去。 这条回去的路,是朱湄给我指的。 而朱湄给我指的,可不单单是一条回去的路。 朱湄是谁?就是昨夜乌篷小船上的那个很敬业的……特殊职业者。我在她船上坐了一宿,她最后说我没‘胸’没屁股人又呆,卖不出好价钱,所以等城‘门’一开就把我打发走。 驿站距离北城‘门’并不太远,昨日我听如空说要在那驿站多逗留两日,等另外一批秀‘女’到了之后再一块儿进宫候旨。所以,万幸还有时间,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朱湄送给我的东西,这会儿是恨不得像鸟儿般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驿站里。 那厢如空已经做完早课,他正巧撞见我从大‘门’外溜进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怕他唠叨,抢先道:“如空大师,我就出去早锻炼了一会儿,有益身体健康!”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风寒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他双手合十,一只手里总是捏着一串佛珠。自从我上次撒泼说相国寺的袈裟卖一件能养活许多穷人之后,如空再也没有在我面前穿过金灿灿的袈裟,一直是青灰‘色’的僧袍。 我看见这样的他,心尖尖仿佛开出一朵小小的粉‘花’,无比开心。对着他傻笑了会儿,头一次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怕羞地低头跑了。就听见后面两个小沙弥在那儿对如空说:“师叔,这‘女’施主疯疯癫癫的,你还是离她远些吧。” 另一个说:“是啊,师叔,你瞧她方才的笑容,怪寒颤人的” …… 他们那是不知道,我心中有一个完美的计划,一想到这个计划,我就娇羞起来。(.)苦挨到到夜‘色’撩人之时,外头静悄悄,江南之地少雪,但多冬青树,腊月里的晚上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没走‘门’,直接翻窗来到后墙脚跟,所有的秀‘女’都住在一楼,为了避嫌,如空就住在了二楼。 前些日子和如空同乘马车,知道他生活作息极有规律,早中晚必做功课,最后一次要念叨佛祖到子夜才睡得着。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这家伙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堪比唐僧。 那我今夜,就是想吃唐僧‘肉’的某只小妖‘精’。 我嘿嘿一笑,对自己这比方十分引以为傲,且,如空身边就带了俩小沙弥,打死老虎我可能不行,但劈倒那俩娃简直易如反掌。这般想罢,急吼吼乐呵呵往二楼上爬,驿站的楼梯在楼子外面,只要脚尖点地,伸手一撑,轻轻松松溜上了二楼。 现在子时还差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二层就听见如空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一声一声又一声,听得我心中生出许多惭愧来,我是真的十分惭愧以至于白日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是没脸见如空。 我心道,二层虽然之前没上来过,可那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肯定就是如空的房间,猫着腰走到‘门’下,将小荷包里朱湄给我的东西掏出来。是一根细长的管子,用法朱湄已经‘交’给我,那管子的一头是用来吹气的,另外一头得用火点燃,能冒烟,管子里面加了许多香料可以烧。你若要问我是什么香料…… “妹子,你说你被自己师父哄骗,上了贼船,要进宫选秀‘女’,你不想去?”朱湄当时在船上听我讲述一个孤儿如何被养‘肥’了以后再卖的血泪史。 “是啊,所以不如跟着姐姐你‘混’啊。”我开玩笑。人真的很奇怪,同吃同住的人对你包藏祸心,素不相识的人倒可以跟你促膝长谈,还给你想法子。 “跟我‘混’有什么出息,不过我有个法子肯定管用,你既然都想破罐子破摔了,不如按着我的法子去使。” “姐姐请说。” “我问你,这给皇上选秀‘女’第一个要求是什么?” 我略想一下,回答:“有‘胸’有屁股!” 她一巴掌打在我脑‘门’上,“……是冰清‘玉’洁!” 我眼睛一亮,果然有道理啊,别人吃过的窝窝头有什么味儿,皇上肯定喜欢又嫩又香又干净的。朱湄挨到我边上,小声道:“妹子,有没有心仪的小郎君,用这个,直接放倒了吃干抹净,两全其美啊。” 她冲着我笑得**,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细管子,瞧着手法十分老练。我一听又低头一看,半饷之后才回过味儿,蓦地‘激’动跳脚,脑‘门’“嘭”撞在乌篷顶上,小船险些翻了。 “朱湄姐姐!”我扑过去,“你才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所以你别问我里面装着什么香料,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西域传过来很厉害的媚香,用朱湄的话说:“只要他吸一口,哪怕柳下惠再世,那也是狠狠爱你到天明。” 我担忧,问:“如果不是柳下惠,是唐僧呢?” 朱湄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瞪大了眼睛瞧我,还是很肯定地说:“咳咳,哪怕唐僧下凡,那也是狠狠爱你到天明!” 我不管其他,和尚可以还俗,这一进宫那便是老死红宫的命,如空慈悲为怀,一定能谅解我这么做的苦心。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又心仪又能随手抓来用的男子。所以老祖宗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咬牙闭着眼睛推‘门’而入,只是那个瞬间,我心中善良的宋小‘迷’在说,宋小‘迷’,你真自‘私’。 031.乌龙 031.乌龙 我钻进亮着灯的那间屋子,怕有人进来打扰我的好事,顺手把‘门’给拴上。进‘门’乍一眼看去,娘诶,难怪驿站的管事看到如空一进院子就把人家请去了楼上,这二楼的房间,大小是楼下的两倍,且装潢更为雅致舒适。根本就是天字一号和地字么号的天壤之别! 愤愤之间,我忽然惊醒:之前没想到这屋子有那么大,‘迷’香的量可能不够十足。万一如空定力太好,努力克制住了,我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再要对他下手就难了。 边想边吸了吸鼻子想看看这香是浓是淡,咦,香气还‘挺’好闻的,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太淡,赶紧又从荷包里掏出香烟管子与火折子,庆幸这屋子大,我脚步轻,只走到了外间,里屋的帘子落着,看不见里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当时吧,我是这样以为的:如空他第一不会武功,而且诵佛时极其专心,不容易发现外面的响动,我靠到帘子那儿把烟管子送进去再加点料,理应没有问题。(.)(后来,哀家每每回想到这一段,就痛心疾首,你说哀家怎么当时就晕了头,没注意诵经声的方位根本不对呢!) 我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却不料将将把那玩意送过去,用力吹了一口气,那帘子突然被掀开,从里面一阵风似的略出来一个人影,把那一口媚香之气吸去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小沫沫,因为人动风吹的关系,全钻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诶嘛! 这是媚香啊! 我将将幡然醒悟,再捂鼻子已经为时已晚。 再说迎面袭来的那个黑影,我定眼一看顿时惊呆,竟是昨天晚上和同伙商量着要怎么卖我的贱男人季越。季越抓着我一只手,我另外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一时忘了放下,倒是把半张脸给捂住了。[.超多好看小说] 可你丫儿要说这样季越就认不出我是谁,除非他被人下‘药’了。 嗯,对,那个给他下‘药’的人,好巧不巧就是我…… 大约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中了媚香,他想不到,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见他皱眉,原本神采奕奕的黑眸此时只剩下‘迷’离,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光洁的脑‘门’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子,而他那只抓着我的手,手掌心传来一阵阵热意,可以形象的说,季越现在整个人就跟一大火炉没差。 “季越,你别‘激’动,深呼吸,深呼吸啊。”我就奇了怪了,他不是在京城的‘花’楼里么,怎么转眼又跑来驿站溜达。莫非是不放心我这待宰的羔羊,特地跑来看看我是不是老实? (╯‵□′)╯︵┻━┻靠! 季越的呼吸变得沉重,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火辣辣,像一只野兽。我这人从小胆子不大,见闹了乌龙,立即奋力挣扎着后退,想要把‘门’打开让冷风吹进来,吹散这一屋子热乎乎的情/‘欲’,吹醒季越浑浑噩噩的脑子。 殊不知,这时候的男人,你越对他挣扎,越是撩拨他的心肝脾肺肾和他身下的小兄弟……泪流满面……也是我经验不足,后来朱湄告诉我,我这是媚‘药’用过量了! 他压根儿已经认不得我,我俩推推搡搡间,桌子上的烛台掉落在地上灭了火,剩下里屋的一盏灯隔着布帘,蓦地昏天暗地之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季越那厮直接把我扑倒在地,一只大手探到我腰间不老实地游走。 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本能‘欲’呼救:“救……”命字没呼出来,朱湄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她说:妹子,姐可得提醒你,这‘药’烈,一旦用了,若不那啥啥,中香的人会七窍流血、爆血管而亡。 心念又一转,从那麻麻酥酥的心口忽然生出一个很坏的主意。不那啥啥,咱都吃不了兜着走,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哼哼,你季越不仁在先,我宋小‘迷’不义在后又有何妨?你季越从来没把我当过徒弟,我又何必尊师重道。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狗急了还会跳墙,把宋小‘迷’‘逼’急了,睡了季越,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俩都别再做人。 遂吞了高喊声,在季越‘精’瘦的身子底下扭了扭。 诶嘛! 老娘的外衫何时不见了! 季越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和脖颈间,痒痒的。而其实这时候我体内那些媚香也已经发作,从小腹窜起一股热意,渐渐扩散到全身,突然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蚂蚁在爬在啃咬一样,只有贴着季越身子的地方,只有被季越亲‘吻’过的地方才舒服…… 诶嘛! 老娘的**也不见了! 诶嘛! 这地上好凉! 诶嘛! 朱湄姐,你这‘药’还真烈…… 032.呵呵 032.呵呵 你们以为接下去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嘛? 我只能给你们两个字:呵呵—— 所以事实再一次证明,人头没有落地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彼时,季越那硬邦邦的鸟嘴儿在我家下水‘洞’外面啄米一样上下左右啄了一圈,两人都是‘欲’/火/焚/身,情‘迷’意‘乱’,哪里还会讲究什么技术和情调,他好不容易‘摸’准了‘洞’口,正要‘挺’身而入之际,我呜呜咽咽里抱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给揪成了草窝。 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一声闷响,就感觉到季越抓着我小咪咪的手咻地滑落,然后整个人死沉地压在了我身上没了动静。 一击即中,真是倒得一点不含糊。 “啊!啊!啊!”我发誓我心里想的是尖叫,可一下子没从方才颠龙倒凤的状态里走出来,啊得跟叫/‘床’一样销/魂,绵绵无力。 人生耻辱。 季越的脑袋歪在我脖颈一侧,我则发现旁边咫尺之地凭空多出来一个黑衣人,环臂而立,身材欣长,直觉是个男人。他的黑布从头裹到脚就剩下一双眼睛俯视我,大约是我还躺在地板上的关系,也大约是媚香还没有解的关系,反正这‘蒙’面人俯视我的神情和情景,竟是让我感到对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事实上,我的眼睛情水未退,视线一片朦胧,睁也睁不开。 “你……”我心里害怕,又想问他是什么人,可浑身难受,如千万蚂蚁啃咬之感卷土而来。 黑衣人不说话,光蹲下身,那双狼爪伸过来,我本能要躲,季越压着我大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遂抬手想推季越,希望他此时能突然蹦跶起来打倒黑衣人。可惜季越这一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要……”我‘欲’哭无泪。 那人却趁我开口说话,爪子咻地抓住我的下颌,迫使我张开嘴,他的另外一只手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我嘴里。我当然不肯咽下去,谁知这不知明的‘药’丸遇到口水即化,丝丝随着我的口水游下了喉咙,拦也拦不住。 一股清凉薄荷味弥漫口中。 ‘私’以为,这时我必然是一脸吃到屎的表情,痛不‘欲’生。 那人看着我,满意地松开爪子,这回我算是看清,他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了还噙着笑意,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好笑。我顿时怒火中烧,为他坏我好事,为他趁人之危,为他笑话我,于是举起拳头就想往他‘蒙’着脸的脸上打去。 “不自量力。”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薄凉和冷傲,好些有些耳熟。他用喂过我‘药’的那只手轻松包住我的拳头,再向上一拉,人影急退,硬生生把我从衣/不/遮/体的季越身下给拉了出来。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我料着这回胳膊肯定脱臼,神智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眼见自己整个人因为惯‘性’飞扑进了黑衣人的‘胸’膛口。 娘诶! 我赶紧低头一看,自己这全身就剩下一件小肚兜和一只袜子,肚兜还是歪的,半边没遮住关键,这样从季越身下拉出来,直觉得自己是刚刚被人从泥里拔出来的新鲜白萝卜。你们一边唱着萝卜歌一边拔萝卜的时候,有考虑过萝卜的感受吗?! 可黑衣人在我向着他扑上去的前一刻忽然‘抽’身闪开,我撞在了他后面的橱架上,其中一个白瓷‘花’瓶在架子摇晃中掉落,“哐啷当”的破碎声于静谧之中显得分外刺耳。 我恨,恨得咬牙切齿。 走廊上很快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又很快就变成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最后是如空温润如‘玉’的说话声响起:“季施主?季施主你可有什么事儿?” “如——!”空救命啊。我‘激’动,瞬间有了力气,可话没说完,背后一只手闪电般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说话,而我头顶却响起了季越的声音,他说:“哦,没什么,方才找火折子的时候不小心摔落了一个‘花’瓶,惊扰如空大师,大师您早些休息吧。” 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是季越! 卯足劲回头一看,季越分明还死死躺在冰凉的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话。方才说话的……分明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他低头,我俩的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如空那呆子好骗,在‘门’外说:“季施主今日从绿颐城一路风尘而来,也请早些休息。”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是走进了隔壁的屋子,隔壁的,屋子。t.t大哥你半夜敲木鱼不点灯的吗!害我走错‘门’。 走错‘门’暂且不提,如空说季越是今日才到的京城郊外驿站,方向是从绿颐城而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昨天晚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君子楼之上?!我记‘性’不好,人却不笨,震惊之中突然想起背后的黑衣人,他会口技! 妈蛋。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搞得鬼,昨天半夜趁我睡觉把我掳去君子楼,今天半夜又来‘棒’打野鸳鸯。 想罢,我双手逮住他捂住我嘴巴的手,张嘴嗷呜一口,咬在黑衣人的虎口上泄愤。这之余,却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罩上了外套。我自是知道这一口咬的有多使劲,鲜血须臾就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手掌流到了手腕,钻进了他衣服里,黑‘色’的衣服看不出痕迹。他愣是一声都没吭,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样子。 黑衣男子等了会儿,才用另外那只手往我的后脖颈一捏,力道奇特,我整个人立即抖了三抖,整个脑袋又酸又麻,都酸到了牙根,哪里还有咬下去的劲头,就这样不情不愿松开腮帮子,黑衣男子突然将我往肩上一抗,破窗而出。 “不要——!” 大哥你这样飞檐走壁对不对暂且不论,可是我底/‘裤’还没穿! 033.对症 033.对症 黑衣人大哥带着我一路飞驰出了驿站,上蹿下跳之间,我只能含泪忍着下面嗖嗖嗖的凉意,恼得一个劲打他的后背,他一巴掌拍在我隔了衣服的光屁股上,低沉冰冷的声音警告我:“再动剁了你的手。(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你看,你看! 就是这样的话,昨天是再哼就毒哑,今天就是剁手! 活脱脱一个大魔头。 我在心中愈发肯定昨天的事儿是此人所为,害得我误会了季越。正所谓这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他有意挑拨我和季越之间的关系,却猜不到我会拿着媚香去做那猖狂的事情,更加猜不到,中了媚香的人‘阴’差阳错变成了季越,真真是让我也不由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认真谁就输了。 只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谁? “啊!我师父的**还没有解!”会爆血管而亡的啊。我这时才想起,不光是季越,我自己也是。事关生死,挣扎得愈发厉害。 可黑衣人冷笑着吐出三个字:“死不了。”脚步不见停,速度还更加快了。死的又不是他,当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被他最后带进一个小棚屋内,依稀看见夜里飘在外面的一面旗帜,上面斗大的两个字——馄饨。竟是昨日白天我碰到阿飘的那个千里香馄饨铺。 此时子夜已过,自是没有来吃馄饨的人,馄饨铺子里面亮着一盏豆灯,在寒风里显得十分寒酸。黑衣人一略进去,里头立即传来一声惊呼:“啊!贺长衫!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贺——长——衫—— 你——麻——痹—— 我听到这个名字怒火攻心,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他则不客气地直闯棚屋之内,我稍稍回过神,大喊:“贺长衫,原来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却不等我想到其他骂人的话,人忽然失去支撑,重重摔落,哗啦啦……满头满脑的水哟,把我呛了个半死。 “喂!贺长衫你发什么神经啊!”阿飘紧追进来,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才发现这是屋里的一个浴桶,阿飘拿袖管将我脸上的水擦去一些,责备的口‘吻’对着贺长衫说,“这洗澡水是我先前洗过了还没来得及倒的,你怎么把人往这里面丢!多脏!” 艾玛,我悲愤,胃里一阵‘抽’搐,方才被丢的太突然,还喝了好几口水。愤怒的目光投‘射’到阿飘脸上,怎么都没想到,阿飘会和贺长衫狼狈为‘奸’。 “你们,你们……”我抖抖索索的手指指了指阿飘又指了指贺长衫。贺长衫已经把‘蒙’面黑布摘下,‘露’出一张瘦不拉几的病容脸,真是病入膏肓,他一脸的无所谓,我忽然想起绿颐城牢房里那个亡命赌徒! 立即低头去看他的鞋子,果然还是那一双一模一样的黑锦千金鞋,外面走一圈也不见沾着什么尘埃,十分扎眼。我一看,顿时急红了眼,那些积压在‘胸’中的旧恨与新仇喷发而出,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在我莫名其妙的小半生里。 “‘迷’姐,息怒,息怒啊……”阿飘边给我的脸吹气,边想把我从水桶里拉出来。我觉得她的智商十分捉急,你丫儿以为我是一壶热茶么,吹吹就能凉?!可这洗澡水又脏又冷,实在待不下去,借了阿飘的肩膀从水桶里跳出来。 阿飘一声惨叫:“啊——!!‘迷’姐你怎么不穿‘裤’子!” ……一世英名尽毁。 之后,据阿飘讲述,这个故事的原委其实是这样的: 当时,唐‘门’‘花’把我不由分说带走,她一路追回城刚巧碰到了贺长衫。“‘迷’姐,我不认识他,可是他说他认识你,知道你被选为秀‘女’,他说可以帮我。”阿飘三个手指对着天,信誓旦旦,“我发誓我只是想把你救出来,不是和他狼狈为‘奸’故意害你的。”后来天真的阿飘就跟着贺长衫每日尾随秀‘女’们从绿颐城到了这里。 表面上‘挺’通顺的,我斜斜倚靠在墙角,愣愣盯着阿飘。季越夸过我这样的小眼神,‘迷’离中藏着风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唬得住一般道行的小妖‘精’。季越说,狭路相逢,许多时候得靠演技。其实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飘被我瞧得频频后退,一脸惊恐,直嘟嚷:“姐姐,我错了,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啊……你让贺长衫说。”她干脆背过身去挠后面那堵墙。 我问贺长衫:“昨天晚上君子楼的事儿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长衫坐在那儿喝茶,就咳嗽了两声,并不回应我。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阿飘倒是急了,指着贺长衫跺脚说,“贺长衫你干嘛不说话,哑巴呀!你快告诉‘迷’姐,明明是季爷在‘玉’石行里和一个男的说利用你的事情,被我们听到了。昨天晚上那些都是他们之前说的原话!我们没有胡邹!” …… 没人接话,贺长衫还在那儿一边咳嗽一边喝茶,我继续用我的小眼神看她,阿飘崩溃,哭着转过身重新挠墙。 “贺长衫,今天我要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若非方才你关键时候出现打晕了我师父,我现在已经酿成欺师灭祖的大错。还有你后来给我吃的解‘药’,也一并谢谢你。” 在驿站里没注意,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贺长衫给我硬塞了一粒清凉清凉的丸子,吃下去之后就没再难受。他现在一只手拿着杯子,另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虎口的牙印清晰可见,还血迹斑斑。 我视线略过,刻意不去多看,支吾片刻又继续说,“反正之前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往后我和我师父的事情你们别来捣‘乱’,我师父本事大着呢,自然有办法把我从宫里‘弄’出来,不牢你们费心!” “‘迷’姐,季爷真的是在利……” “停,停,停,我警告你哦,表再黑我师父!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就跟自己爹娘一样,哪怕我经常说他的不好,可那也只能我说别人不能说。我正要显摆,可惜没说话,忽然觉得脚底一个腾空,然后风声嗖嗖嗖掠过,一眨眼人已经在棚屋的大‘门’口。 “啊,啊,啊,贺长衫你干什么!”阿飘在后面尖叫。 我都没来得及挣扎,再一眨眼就被贺长衫丢出了‘门’,踉跄之间险些摔倒。贺长衫什么也没说,把阿飘推进屋里,然后“嘭”地一声又关上‘门’。我瞧见,我瞧见那厮最后一个表情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和杀气。 第三下眨眼,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是被掳我来的人又赶出了‘门’。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被一其丑无比的人娶进‘门’,揭开红盖头的时候,那人还嫌弃你长得没有和他一样丑,于是当场把你给退婚了。 “贺长衫—— 你这乌龟王八蛋!” 034.怨念 034.怨念 我对贺长衫与阿飘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才淋着‘露’水踏进驿站,抬眼就看见一楼我的房间‘门’口站在个人,背对着我,还有半个身体被旁边的柱子拖进了重重的‘阴’影中,在清冷月光的烘托下显得那么苍凉。 娘诶,季越怎么醒了! 我反应极快,一只脚用力,另一只脚跟一转,人已经转身,正准备逃之夭夭。 谁想身后立即响起威慑的声音:“宋小‘迷’!你给我站住!” 季越一般不叫我全名,叫我全名肯定是生气到了极点,比如我十岁的时候把他还没来得及洗的小内内卖给了一个阿姨,赚了十两银子,被季越叫了全名,罚跪了三天三夜。 现在想起来膝盖还隐隐作痛,条件反‘射’地在原地立定,只缩在肩膀不敢回头。 有衣衫摩挲声,擦擦擦,极快极凌厉。 感觉背后袭来一股森森的杀气,我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连季越的脸都还没瞧见。 “师父,阿‘迷’知错了!” “……” 仿佛有一股无声无息的怨念包围了我。書哈哈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算着这次玩那么过火,季越会如何惩罚我,三天三夜跪针毯子都不见得能让他消气。越想越心惊胆战,让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去哪儿了?” 头顶上,季越的声音沙哑低沉,萎靡不振的感觉。他没走上前,依旧站在我身后,我倒是担心他体内那毒是不是没解所以‘精’神如此差,很想回头看一看,可脖子就是转不过去。 “阿飘那儿,她在前面的馄饨铺子,说了一会话。” 许多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遂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没敢多说。 停顿了会儿,又听他问,“怎么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自己的穿着,是有些可笑。贺长衫把我丢到澡盆子,全身湿透,本来身上也没什么衣服,阿飘就把她那套小碎‘花’棉袄借给我,头发湿了就给我包了根头巾,难为季越将将能一眼认出我来。(.) “衣服……”诶嘛!某些衣‘裤’还在季越房间里!我猛然想起这一茬,浑身又一个哆嗦,“衣服被人偷了!”下意识地扯谎不肯认账。 季越又陷入沉默,我慌了神,想着得把谎圆好,骗过季越我就不用挨惩罚,遂继续哆哆嗦嗦编起来:“师父,我子夜时分起夜发现有个黑衣人从我房间里闪身而出,立即追出去看,发现他去了你的房间里,你有没有事?” “说谎!为师亥时才到驿站,如空说你睡了故尔没去你房间同你打招呼,你又如何知道为师来了,又如何知道为师住在哪一间屋子?” 他这一声一声说得,好像梧桐树叶在风中一片一片飘落,打在我头上不是一种疼痛的感觉而是一种情绪,那就是——完蛋了!凭膝盖转过身,咻地抱住季越的大‘腿’,哭:“师父!我错了!我当时,当时不知道那屋子里是你,而且一进来就被媚香熏晕了,你硬拉着我不让我走,你你你,我我我……”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尽量避免那些动作场面的描述,‘私’心里我就不想让季越知道这媚香是我下的,那样的话我就能逃过责罚。 只听他自言自语:“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那失去生命力似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正想抬头去看他怎样,不料他突然出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就是用力一扯,我左边‘性’感的小锁骨变暴‘露’在天寒地冻里。 也怪我嘴贱,脱口而出:“啊!师父!你又来?!” 当时季越浑身一颤,我瞧清楚他憔悴的脸,之前天太黑又离得远,其实季越的头发也很凌‘乱’,有两簇发丝还落在前额上,把他的瑞凤眼衬托得格外空‘洞’萎靡。这时我才明白,季越今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盯着我的脖子一个劲瞧,我眼睛没长下巴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看到他越看我的脖子脸‘色’越白,还在那儿一个念叨,“是你,真是你。”我好比孙悟空听到了唐僧念紧箍咒,头疼‘欲’裂,急着跟他解释:“师父,你没怎么我,真的,你后来晕过去了,我们什么也做。” …… 没声音,季越保持着弯腰看我那个动作,像个木头人。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怨念,真的是怨、念。 “师父,不信你去看你房间的地板上,没血,没血!” …… 季越猛地一个踉跄,这回是连人都差点站不稳,摇晃着后退几步,最后说出一句让我也十分怨念的话。他呢喃:“是,你,擦,掉,的,吧?” 麻痹啊! 其实季越你丫儿是做梦都想把我睡了吧? 我忽地不怕他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师父,这事儿咱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等清醒了再说。” 他恍恍惚惚,任人摆布,被我推着往楼上走,我都觉得他现在整个人就是在飘,而头上冒着无数怨念的泡泡,还有他那张脸,一脸呆滞‘迷’茫,就是这样的→(°口°)~彡 035.乘虚 035.乘虚 我是那种一觉睡醒前尘尽忘的人,因为我记‘性’真的不好,懒得费工夫去思索昨日之事。(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可显然有的人不是这样。 第二天我睡了个懒觉,舒舒服服爬起来,见外头阳光明媚,又是崭新的一天,哼着小曲去驿站的灶房顺了两个‘肉’包子,忽然想到不知师父早饭吃没吃,就又顺了两个往驿站二楼走。 刚上楼,转角就是如空的房间,正巧‘门’开他和两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明明应该是沉静如水的人,可乍一眼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下面乌青的一圈黑眼圈,似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如空大师早上好!” 他同样看到我,眼珠子不知道放哪里好的样子,匆匆忙忙对我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折身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举止奇怪,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 我关心他,遂问被他留在外面的两个小沙弥,“你们师叔怎么了?” 一个小沙弥‘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浓眉大眼纠结在一处,沉‘吟’:“唔,我们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师父就说自己心有杂念,把灯灭了念了一个晚上经,今早脸‘色’煞白,似乎……杂念未除。”这只比较单纯老实,另外那小沙弥则对我敌意不已,好像他师叔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这多冤,要不是昨天晚上他没事儿把灯灭了害我走错‘门’,他今天定然不会是这副表情。如此说起来,我竟然生出许多遗憾,叹了口气,正要走,忽然听见如空在里面一个劲的敲木鱼声…… 电光火石之间,我好像明白他方才为什么用那副表情看我了,又为什么说杂念未除。書哈哈原来,似乎,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啊。 “如空大师!”我心思一转,眼珠再一转,妈诶!赶紧“啪啪啪”狠拍如空的房‘门’,“你听我说,你昨天听到的那些声音千万别往心里去,真相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我和我师父真的没有做那‘乱’/伦的事情!如空大师……” 两个小沙弥被我突然发疯似的举止吓得目瞪口呆,我还要喊,却发现旁边无声无息出现个人影,二话没说拎着我就走,力大无穷,待重获自由时已经在季越的房间里,季越脸黑的跟万年的煤炭一样,而眼神则像千年的寒冰,眼风“刷刷刷”地往我这里飞小刀,他说:“你是要诏告全天下人,为师睡了你么?” …… 师父,你真的没有睡我,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可能看到我一脸嫌弃他的表情,内心十分挫败,蓦地转身去了里屋,难得有没脸见人的时候。季越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对着我狂拽酷霸叼惯了,总以高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昨天一个不当心着了道,英名毁在自己徒弟手上,的确没脸见人,尤其是我。 “师父,昨晚……”我看他‘精’神不济,跟如空半斤八两,好心想再解释一次,不料他在里面语气不善地打断我,“阿‘迷’,你别说了,为师一想到昨晚那事儿就觉得恶心……” 就觉得恶心,觉得恶心,恶心,心。 余音绕耳,我大怒。 怀里正好还有俩‘肉’包,本就是要给他吃的,遂不假思索朝他砸过去。 季越没躲,一只包子砸在他太阳‘穴’,另外一只砸在下巴上,最后双双落地,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雪白的包子皮沾染上了尘埃。我看着这一幕发了个呆,心中忽然五味陈杂,莫名文艺**起来。 心道是,这俩包子,有些像我和季越。 其实他不如我看得开,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世事,加之江湖上的侠客侠‘女’不拘小节,没有男‘女’大防之说,我耳闻目染,三观从一开始就没端正过。何况我们最后又没怎样。季越不同,他根正苗红只是后来被邪风一吹给长歪了,风骨还在。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他脑海里一定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名言,尽管他不承认,让他打破世俗伦/理?你以为是那戏本子里演的杨过与小龙‘女’吗? 一个话题一时无法继续,我想到另外一个。 我这人一向很洒脱。 “师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现在显然没有心思和我折腾,假装没听见我的问题,人背向我无‘精’打采坐到里屋的凳子上,手扶着‘欲’耷拉下的脑袋,慢慢‘揉’着太阳‘穴’。我瞧他这副样子,正是趁人之危的好时机,平常季越‘精’明无比,我动一根手指他就能猜到我想挖鼻屎还是挠痒,动两根手指他就知道能猜到我想抠脚还是吃东西,如何斗得过。 好吧,其实我不是一个洒脱的人,昨天晚上贺长衫和阿飘的那些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但我早上起来心情好是真的,因为这是一种面对人生的态度和习惯,深以为傲。 “师父,我后来回来过,听到你和寇远说我的事儿。”我边说边看他的变化,只见他佝偻的背有一个瞬间的僵硬,后强忍着没动,好似依旧没在听我讲话。我一直被季越嫌弃笨,可到底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再笨,也比普通人聪明些,这是事实,你们别怀疑。 贺长衫的口技是很了得,他‘混’迹绿颐城,认识季越知道季越的说话声音可能不难,可他怎么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寇远是怎么讲话的?我没证据,可就是觉得贺长衫那病怏怏的怪人,不会看得上阿飘这种智商的同伙,更加不会对我们师徒还有选秀感兴趣。 只是当时我忘了问自己,那贺长衫感兴趣的地方在哪里? “你说我‘性’子跳脱,不会乖乖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来骗我。寇远师父与你对我是养育之恩,理应上刀山下火海回报。你们想让我进宫做什么,直说便是。”我,是演技派的。至今深感,季越教我的那些道理,实在十分受用。 季越依然沉默,可背影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僵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毫无生气。他现在肯定觉得生活一团‘乱’,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到他这副颓废痛苦的模样,心中暗爽。 我去你的养育之恩。 良久,季越沙哑的声音终于说:“阿‘迷’,为师有件事儿,一直没忍心对你说。你既然想知道,为师便告诉你吧。” 036.崩离 036.崩离 季越他不忍心告诉我的,是一桩宫里的旧事。 他说,十三年前,宫里也是在选秀‘女’,当时有一个叫‘花’盼的‘女’子,容貌倾城,聪明过人,深得皇上喜爱。她被封为夫人,宫里的人都叫她盼夫人。这盼夫人进宫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八月里却产下足月的婴儿,皇上这时才知道这盼夫人进宫之前就与人‘私’通。 “宫里嬷嬷不验身的吗?”我脑子里一直扎根着皇上喜欢冰清‘玉’洁的少‘女’这样的想法,朱湄告诉我的。 季越眼角‘抽’搐,他估计是惊讶为何我与正常人的逻辑总是有些偏离。 他说,这‘花’盼原来是江南的家/妓,皇上是知道的,因为喜欢,就刻意替她隐瞒了,没有验身直接进宫,没想到,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又问,“家/妓是什么?” 季越的眼角‘抽’搐的愈发厉害。可还是与我解释,江南秀美,‘肉’/体‘交’易也是比其他地方风雅小资,他们不光有青/楼这种大批量多产多销的买卖,还有一些妓/‘女’自己僻出别致的小楼单做,若是喜欢上穷书生,还会养着他们。 “哦,这盼夫人养了个小白脸,皇上拆散了他们,所以盼夫人就将计就计怀着孩子进宫了?”这故事,没什么新意。 季越点头,继续说下去。 盼夫人难产,当时马上就要死了,皇上对她说:你以为自己一死朕就拿你没办法?这孩子朕一定会好好养大,你欠朕的那些日日夜夜,以后就让你的孩子来偿还。 “娘之,这太为老不尊了。”我拍案,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肥’胖猥/琐的皇帝。 师父他老人家讲话老被我打断,脸上写满不爽,我请他继续。他还是很不爽,黑脸瞪着我,冷不丁丢给我一句:“你,就是那个孩子。(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诶嘛! 天雷轰顶,泰山崩塌。 滚滚红尘,麻痹我就是那个孩子!? 这不可能。 “你说我爹娘都死了,生怪病死的。” “为师那样说时,你扪心自问你信了吗?” “可皇上怎么可能放那个孩子出宫。” “当然不是皇上把你放出来,有人把你偷出来的。” …… 还是不对! “你吗?” “不是我。” …… “既然你知道事情的始末,又不是你把我偷出来的,为何不直接‘交’给皇上,还要收我为徒?” “我受人所托,把你养大了再还给皇上,免得你太脆弱,被皇上玩死。” …… 我觉得,这对话没法继续了。季越你既然之前已经不忍心告诉我了,为何这下又忍心了?我十分怨念,你还不如一直不忍心告诉我。 “那个把我托付给你的人是谁?” “你真的还想知道?” 我忍着泪水,憋着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人要坚强。 “先皇后。” …… 哐呛,哐呛,哐呛。 是一台好戏上演了的铜锣打鼓声。 “师父,我一时里消化不了,去下面消消食,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我灰溜溜逃跑。 季越这故事里的信息量太大,我还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心中最后一块净土分崩离析。走到‘门’口抬步正要跨出‘门’槛,忽然想起我脚上的七颗痣,扭头又问:“那我的脚底七星是怎么回事?” “为师怕皇上的人找到你,之前给你用‘药’水暂时抹去了。不必谢我,毕竟师徒一场。” 刺啦,刺啦,刺啦。 是我的心渐渐碎裂的声音。 我想,我和季越的师徒,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再做下去。 原来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因为打击太大,我‘蒙’头睡了一觉,浑浑噩噩里总是做着五岁那年的梦。梦见黑衣人掳走我,一路去往九宁山的方向。九宁山一带的山脉都是皇陵,大周历代帝王都沉睡于此,我梦里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可长着十三岁的脑子。 九宁山脚下,有一片偌大的杏‘花’林,过了杏‘花’林,是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直通皇陵之上的太和坛,皇家每年清明都会来此太和坛祭祖,有时候是皇上和皇后来,有时候是太子来,这几年皇帝没去,皇后死了,太子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去给那些祖宗扫的墓。 我被抗在黑衣人肩上,他一个跳跃就是十几级台阶,没一会儿上了太和坛,太和坛后面有一块三尺高的汉白‘玉’石壁,上面雕刻了数十条形态各异的龙,龙眼睛用了红宝石绿宝石黑宝石镶嵌,我觉得这个梦很奇怪,真实又荒诞,肯定是我受的刺‘激’太大,脑子不太正常。 只见那人的手在石壁上‘摸’了哪里,那石壁前面就出现了一条甬道,直通地底。我从他的胳膊缝儿里看下去,甬道的墙壁上点了火把,跳动的火焰……叫人忍不住想起了地府。 我想,我是哀莫大于心死,我是要死了。 如此想罢,‘胸’口又堵又烧,难受得紧。 “阿弥陀佛。” 暗黑的天穹忽然有佛语回旋,金光闪闪,好像如来佛祖要从天而降,我心头一喜,奋力一挣,终于醒过来。 屋子里点着灯,已入夜。我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前重重叠叠的人影合成如空干干净净的脸,他皱着眉头注视我,下巴上居然长出了淡淡的一层胡渣,也不算干干净净。从前我问过季越为啥男的会长胡子,季越说胡子是男人成熟的标记。 麻痹,又是季越!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季越从脑子里赶走,眼冒金星:“如空大师……” “‘女’施主,你风寒初愈又染风寒,再不爱惜身体,你可知道风寒也会死人的。阿弥陀佛,快点把‘药’喝了吧。” 我看见如空,他是慈悲为怀,对乞丐也会是真心相待,忽然心中一痛,鼻子一酸,嘴巴一歪,哇地大哭起来。 如空手忙脚‘乱’中不知如何是好,“阿‘迷’施主,贫僧,贫僧就是吓吓你,不会死人的,不会死人的。”他还以为我被他的话给吓哭的。我懒得跟他解释,泪腺一打开就要哭个痛快,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那种人最傻,该发泄的时候不发泄到最后怨气郁结心头,活不长。 和尚他对我大约对小猫无异,身子前倾过来,那只白净的小手伸着想要怎么安慰一下我,但发现我和小猫又有点不一样,男‘女’授受不亲,遂又想缩回去,不知进退之时,我趁机把两只魔爪子往如空衣服上一抓,整张脸贴在如空的腹部,继续哭,鼻涕眼泪顺在他僧袍上,十分过瘾。他‘欲’挣扎,我便双臂一环,圈住了他的腰,不让他走开。 “如空大师,呜呜,你也知道,如今我与我师父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伤风败俗的丑事,呜呜,求你放我走吧,放我条生路,你也知道我若是那样进宫,便是欺君之罪。” =口=! 037.反击 037.反击 我虽然很喜欢如空,可跟自己的下半辈子比起来,还差了一点份量。書哈哈 所以就让我踩在季越尸体上过河吧。 如空挣扎开去,却对我说:“阿‘迷’施主,皇上的人已经来传过口谕了,让特别看住你。”他很为难,又支支吾吾道,“至于,至于其他,自由宫里的嬷嬷把关,贫僧本就不检查那个,还谈不上欺君一说……” 检查那个是哪个啊亲?说明白点? 我邪恶了一瞬,又正经思忖,隆恩浩‘荡’到我头上,一定是季越的杰作。 从季越的叙述中,摆明了他与先皇后有所瓜葛,十三年前串通一气,阿飘说先皇后和皇上感情不好,‘弄’死了一个临产的妃子。我按着戏本子一贯的套路,把故事编了个完整。 大约是先皇后见皇上**幸新妃子,因爱生恨对临产的妃子下毒手,看似难产,皇上一方面不爽爱妃生了个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恨皇后心狠手辣,于是赐死了皇后。皇后留了一手,把那小孩,也就是我偷偷运出去‘交’给季越,让皇上也难受死,可是她又恨那个妃子,怎么可能让讨厌的‘女’人的‘女’儿过太平日子?所以安排了长大‘成’人之后再想办法‘弄’进宫里被皇上玩死的长远计划。[] 诶嘛,最毒‘妇’人心啊,死了也不给活着的人好过。 先皇后您真是我的榜样。 作为那个死掉的妃子的‘女’儿,我一定要反击! 这样想了一通,又觉得死掉的皇后和这老皇上还真是般配,皇上‘弄’这么大的选秀,肯定是想历史重演,满足自己黑暗又变、态的复仇计划。書哈哈他是皇上,他要找的人,天涯海角也要翻出来。 可怜我投胎选错了爹娘,一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缺德事儿。 横竖都是悲催命,我在驿站的房间里生了三天三夜的病,发了三天三夜的呆,最后想出来一个馊主意。 这期间季越硬闯进来过一次,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模样,立马又准备扭身出去。他最见不得邋遢,从前若是看到我三天没换衣服,必然恶语攻击,说到你恨不得脱了衣服在他面前‘裸’/奔。何况我今次不但没换衣服,一直那身碎‘花’小棉袄,喝了‘药’还捂出了好几身汗,也没洗澡洗脸刷牙,整一条臭虫。 “师父!”我见他要走,立即半个身子趴到**沿外,凄凄惨惨唤他。 他脸‘色’依然别扭,但强忍着回头看着我,等我下句。 我哭丧的一张脸,一只手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深情道:“师父,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即便以后‘肉’身不再是师父的了,心也会常伴师父左右……” 季越凌‘乱’地夺路而逃。 我见他那样狼狈也没笑出来,一点不觉得幸灾乐祸,反而心里堵得慌。 五天以后,如空的几位师兄从各地带着采选出的秀‘女’纷纷达到驿站,一时里驿站莺莺袅袅,美人如云,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欢声笑语从走廊飘过,一个说,“你是云州人?云州盛产水蜜桃,难怪长这么水灵。”另外一个说,“没有,没有,我倒是觉得你眼睛真好看,像星星掉进去了。” 正好我开‘门’出去准备要桶热水洗洗头洗洗澡,自己也受不了了。 那俩乍一眼见着我,樱桃小嘴张大得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见鬼一样呆立当场。我自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也不想吓着他们,但无论我的外表怎么样,人不能没有气场,遂昂首‘挺’‘胸’面无表情旁若无人从她们面前走过去,走的时候其实我都屏住了呼吸,尽量别略起风,因为这风里肯定夹杂着我身上的臭味。 “刚才那个‘女’的也是秀‘女’?” “怎么可能,来打扫卫生的婢子吧,一身夜香味。” …… 这天也是进京的前一天晚上,我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打扮整齐以后和扎堆的秀‘女’聊了会天,‘混’了个脸熟。除了绿颐城那一堆还记恨我与她们抢如空的事儿,其他秀‘女’倒也不是很难打‘交’道。然后我挑了个衣服穿得最厚实的姑娘,她看上去很怕冷,“姑娘,敢问你有没有带汤婆子?” 她说:“有啊,可我只带了一个,不能给你。” 我把她拉到一边,伸手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对耳环,是在‘玉’石行里顺阿飘生日礼物的时候一起顺来想给自己戴的。 绝对比我送给阿飘的那副好看。 那姑娘眼睛一亮,明显很喜欢的样子,我就跟她敲边,“我那个汤婆子坏了,这会儿月事刚来,睡觉没有它难以入眠,你就行行好借我一晚吧。”一边说,一边把耳环硬塞到她手里。 “额……那好吧!”她把耳环收入囊中,转头将汤婆子送到我房里,很实诚的好姑娘。 我去灶房要了火炭,那汤婆子是铜做,十分烫手,须得在外面包一层布头否则肯定把皮肤烫坏。我抱着裹了布头的汤婆子又去二楼溜达了一圈,季越为了避嫌,也鲜少踏出房‘门’,所以专‘门’挑了晚饭的时间上去,他的屋‘门’开着,在散饭菜的气味。 “师父。” 季越在外间看书,听到我这一声叫唤,手里的书差点落到地上。 他板着一张脸回答:“何事?” “天凉,你要不要汤婆子暖被窝?”我笑,把暖被窝三个字说得很不正经。 季越多聪明,多自恋,俊脸立马变得墨墨黑,对我咬牙切齿丢来俩字,“不必。”他误以为与我之间发生了关系,可也没有说要负责之类的话,我等了他这些天,没等到想要的。 默默转身离开,好像告别一段呼啸而过的……纯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吧,文才不是很出‘色’,但有一个文艺的心。就如同一只四笨死笨的小老鼠,以为自己是一只能飞的黑蝙蝠,站在悬崖边一个劲往下跳,小老鼠的蝙蝠养父母都没忍心告诉他真相。 翌日清晨,如空来敲‘门’喊我起来,说是准备进京。 我等了他许久,听到声音立马儿对着‘门’口哀嚎:“如空大师,我的脚被汤婆子烫成猪蹄了,救命啊!” 038.愚蠢 038.愚蠢 第一个踢‘门’进来的却不是如空。(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季越当时看着我的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我现在十分讨厌他,回了他满满的两眼: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最后再给他翻了个白眼——怎、么、地?! 他身子微微一震,随后袖子一甩,伴着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他一走,‘门’边看热闹的那一堆秀‘女’,也走了个大半。 如空这时候才拿着瓶瓶罐罐进来,急得满头大汗,他方才没马上进来是去拿这些东西。 此情此景让我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当初若是睡了如空,改日抱着还俗的他高高兴兴去乡下成个亲、生一群孩子,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阿弥陀佛,怎生如此严重?”他把我的脚从被窝里挪出来放在**沿上,自己则半蹲在地,眉头纠结在一处能打成蝴蝶结。另有几个四五十岁的和尚大叔跟进来,我瞄了一眼,还别说真有个别长得跟十八罗汉一样…… 我道,“生着病怕冷,问一个姑娘借了个汤婆子,睡得‘迷’糊没注意外头的布松散开了,就成这样。”边说边把手放在膝盖上不着痕迹压了压,顶住两根封‘穴’道的银针。 这回我算是下了血本,趁着夜深人静剥了那层汤婆子的布把两脚底板放在上面像铁板烧一样烤。汤婆子上面的盖儿有一排一排的小孔,就跟有些和尚脑袋上被香烫过的戒疤一样,听说烧了戒疤的和尚是不能还俗的,我低头看**边蹲着的如空,还好他脑袋上没顶。 扯远了。 我怕疼,又不是死猪才不怕开水烫,就封了‘穴’道让两只脚都没了知觉,效果是‘挺’好,可略有不足之处,比如烤的有些过火,我闻见皮‘肉’焦糊的怪味儿,赶紧用手把失去知觉的脚抬起来,抬得太猛,撕拉一声,脚底许多皮都被扯下来,粘连在汤婆子的孔上…… 鲜血夹杂着烧伤溢出的黄水直流,自己瞧了一眼,委实惨不忍睹,眼不见为净!却也十分欣慰,那七颗令人厌恶的痣终于跟着那些皮‘肉’消失在了汤婆子的怀抱里。 死无对证,季越我看你怎么办! 后来,季越与我说起这事儿,毒舌:“人,真的不能意气用事。” 此时如空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他的医术我见识过,那会儿绿颐城的胖纸县**了唐‘门’‘花’,唐‘门’‘花’把他的手也毒成了猪蹄,如空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让人打了一脸盆的水,从小瓶子倒了一些粉末溶进水后让胖纸县双手浸泡一炷香,毒便全解了。如空说那是他自制的万能解‘药’,内服外敷,一般**都能解,还有清心静气的疗效。 我只恨没有早一些认识如空,如果早一点认识如空,拿着这万能解‘药’,师父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吃食!季越是怕我在宫里被人毒死吧,难为他这一颗红果果的好心。 “师弟,这秀‘女’膝盖上用银针封了‘穴’道,虽然可以止痛,但若封‘穴’超过三个时辰,两条‘腿’可就废了。” 那些光头中有个人冷不丁丢出这一句,我惊了个呆扭头看过去,和尚丛中远远站着个骨瘦如柴的和尚,脑袋忒别大,皮肤蜡黄,很不讨人喜。他也看了我一眼,显然亦对我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为何,我一瞧见这个说话的瘦和尚,心里隐隐发‘毛’止也止不住。 如空听罢呆愣了一瞬,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是善良,又不傻。 我心虚,埋下头,跟他说:“如空大师,都这样了,不能选秀‘女’了。” 如空还没回答,刚才那个讨人厌的和尚立即抢了话头子道:“师弟,能不能选秀‘女’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只要把人活着送进去即可。师弟你一向宅心仁厚,也别被‘女’人‘迷’昏了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诧异地瞪着又瘦又丑的和尚,你丫儿真的是和尚吗?! 他这般不纯洁的话却得到一众师兄弟的迎合,大家伙念经似的在那儿一个劲的念叨,如空师弟你年纪轻轻,没接触过‘女’人所以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尤其是看上去眼睛会说话的‘女’人,千万别着他们的道儿,云云。 除了眼睛会说话这句我接受之外,其余那些跟我有半个铜钱关系。 如空则说:“阿弥陀佛,各位师兄言过了,这位‘女’施主脚伤成这样,我佛慈悲,总应该先帮她包扎好了再出发进宫。还劳烦各位师兄稍作休息,如空马上就好。” “哦,那我们先出去了,师弟啊,别忘记她膝盖上那枚银针,再扎会儿一双‘腿’可就废了。”丑瘦和尚兜揽着一群和尚往外走,临到‘门’口还不忘如此提醒一番,恨得我咬牙切齿,想糊他一脸的银针。 那银针拔掉的瞬间,脚底心传来火辣火辣的刺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等到多年以后再回首今天的自己,方觉可笑与幼稚,你的敌人永远不会因为你伤害了自己而感到挫败,只会给关心你的那些人带来同样的伤害。 “大师,你硬是把送我进宫,我对你一点怨言也没有,可你若硬是让我裹着这么厚的纱布自己走到外面去爬马车,就十分怨怼你了。” “这……” 又瘦又丑的和尚再次横‘插’一脚,边喊着:“这等罪孽深重的事情让我来!”边撸起袖管往我这里席卷而来,我都顺手把那两枚从我膝盖里拔出来的银针准备好了要扎他的死‘穴’。不料房‘门’口突然闪出季越的身影,他冷冰冰的声音说:“佛家人还是少碰‘女’‘色’的好。”也不知他是怎么出手的,丑瘦和尚没能再走一步,怒目圆睁。 季越潇洒而来,酱着一张脸自以为很酷感其实跟木乃伊似的,也没征求我同意就把人从**上抱起来往外去。方才想报复那和尚,他倒是来的正好,我趁与他近身的好时机,雷霆般把左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缝里夹着的两根银针,狠狠扎进他‘胸’前的那对咪咪的小葡萄上,我发誓,我是看准了再扎的,绝对‘精’准! 039.进宫 039.进宫 宫。[](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是一个多么惹人遐想的字眼。 我掀开窗帘看着那巍峨的宫墙和重叠的宫阙,真是……想笑。 那些景物里不自禁地冒出许多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是季越方才那张铁青的脸。他抱着我的双手都在下面不停地颤抖,细密的汗珠顷刻间冒出,就跟我从前被他‘逼’着踩在梅‘花’桩上扎马步一样,还要头顶一碗酱油不能落下来。 “师父,我跟我娘长得相不?”当时我问季越。 季越眼角正突突直跳,听到我的问题,低头剐了我一眼,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像。” “师父,那皇上长得帅不帅?” “不、帅。” “师父,我亲爹在哪里?” “不、知、道。” “师父,你还走不走?” “……”我从他看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一张可怜兮兮的纯脸,但我选择原谅自己,因为这时候我毕竟只有十三岁,你们要给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女’一些成长中犯错的权利。 季越趁我不备,猛地将我丢进了马车中,这厮绝壁是故意的,报我方才双、‘乳’之仇!他毅然转身,留给别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背影,可他今日穿的一身藏青‘色’锦袍背后,不知何时被人用白‘色’粉末涂鸦似的画着东西,我稍稍辨认了一下,大约是个囧。 能在季越背后搞鬼的人,我不知道这武林有几人,但从前我听黑风寨的大小姐黑可可说过,当今武林能打得过季越这个“第一公子”的,十个手指头数的过来。自是不排除她夸大的成分,但季越的武功确实不赖。 我乐得脚上的伤也没那么疼,立马儿瞧了瞧四周,秀‘女’们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上去,‘侍’御史和尚们都忙着对人数,就有一个跟大头针一样的丑和尚,背手站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边,格外惬意。 他察觉我的目光,向我投来一个邪魅的笑容,随之又举起他沾着白‘色’粉末的左手对我挥了挥,嚣张地承认自己的恶行。我刹那打了个寒颤,真是个睚疵必报的小人和尚。 “如空大师,你那个又丑又瘦的师兄叫什么?” 如空‘迷’茫少顷才道,“那是贫僧的如痴师兄,他从小体弱多病,‘精’神上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说话刻薄但心不坏,阿‘迷’施主,如果师兄有何说话不当的地方,切莫往心里去,贫僧代他给施主赔不是。” 谁要他的不是,再问:“他武功很好是吗?” 如空又是一阵‘迷’茫,“如痴师兄不会武功,他连敲木鱼都敲不顺溜。” …… 我不信,如痴不可能不会武功,我挨到下马车想去试探一下如痴和尚的底细,因为如痴那抹邪魅的笑容,似乎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可等到那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根大头针。 一个体型丰韵的中年嬷嬷板着张脸走到众人面前,她皮肤极细白,保养得当,想必是个得**的下人。她翘着兰‘花’指,对我们说:“这宫里不比外头自由,进来了就小心你们的嘴、你们的眼睛、你们的手。”嗓子尖细,感觉是个十分刻薄的‘女’人。 秀‘女’们夹着尾巴规规矩矩行礼答“是”,可那礼行的七七八八,有的往左边福身,有的往右边福身,有的单膝跪地,有的双膝跪地,还有的想必是江湖大派里的小姐,直接像男子一样左手拳头右手布碰在一块儿十分豪迈。 那嬷嬷一见如此,脸‘色’极差,嫌弃得不得了,我远远就听见她嘀咕了一句:“咱皇上怎么就喜欢这些粗俗的民间‘女’子。”继而腰肢一扭,转身带着我们要往小院子里走。 此处是皇宫外墙与内院之间的隔层,太监宫‘女’‘侍’卫的休息之地,据说那什么敬事房也在这附近,她带我进去的院子上挂了块匾额,叫做小雅苑,专‘门’给秀‘女’准备。 “容嬷嬷,这里还有个残疾的!”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宫‘女’突然喊了一句。 …… 容嬷嬷回头,顺着小宫‘女’的声音一脸惊讶地望向我这边。 我双脚裹得和粽子一样,自是不能落地站着,如空让小宫‘女’们把我架着排在队伍最后,他自己则站在我前面挡住,那嬷嬷看着那么多人一时里没发现一个我,十分正常。 “如空师傅,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容嬷嬷拨开人群,和如空说话中满是埋怨之意。 她大约是以为如空真找了个残疾的进宫选秀‘女’,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她若是把残疾人带进小雅苑,就是开先河之人,可以名垂大周。 如空先“阿弥陀佛”一声,然后解释:“这位‘女’施主并非残疾,只是不慎伤到了脚,暂时无法行走。”他把我的恶行说得极其委婉。 容嬷嬷听罢,视线越过如空来看我,她是吊角眼,眼睛往那儿一横,十分凶悍。我看到她不自觉就想起那些宫斗戏本子里专‘门’喜欢替主子折磨人的变/态嬷嬷,‘抽’了口凉气,身子止不住地往后仰,寒‘毛’直立。 “脚伤啊?老身瞧着这姑娘的智商才是硬伤吧。”她悠悠一笑,朝两旁架着我的两个小宫‘女’递过去一个眼神,她们得令,是要慢慢拖着我进小雅苑。 我这人,就是吃软怕硬的‘性’子。 一碰到容嬷嬷那样的人物,愣是没再吭一声,乖乖被架着往里去。 只临走扭头再看了一眼如空,舍不得,而他们一串光脑袋的和尚在小雅苑外面站得整齐。如空见我回头,成习惯地躬身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其他和尚大约闲着没事儿,随着他也齐声“阿弥陀佛”。 阳光从他们脑袋折‘射’进我的眼睛, 实在不能直视…… 040.逗比 040.逗比 “今天都把自己洗干净了,明日验身。(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容嬷嬷对我们丢下一句,扭屁股就走。 几个小宫‘女’送来三箱样式一样的衣服,让我们按着自己身材挑了明天要穿。 那个扶过我,还跟容嬷嬷喊我是残疾的小宫‘女’走到我面前,“嬷嬷说你‘腿’脚不便,让奴婢留下来照顾。” 我问她叫什么。 她说她叫黄‘花’,黄‘花’大闺‘女’的黄‘花’。 我这人不但吃软怕硬,也‘挺’记仇,冲着黄‘花’那句残疾的,我决定让她好好服‘侍’我。 而这宫里的确是个能感染人的地方,那些姑娘一进宫,仿佛被这深宫里的‘女’鬼妃子们附身,很快就进入宫斗模式。对我尤其刻意,因为就我有特殊待遇。那个借我汤婆子的姑娘跑过来十分关心地问我的脚怎么样,又说是自己的汤婆子不好,害我伤了脚。可我听见她转头对别人冷嘲:“我好心借给她汤婆子哦,却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笨死了,莫不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 “至于么。”有人不认同。 “怎么不至于,你看这不是专‘门’有人伺候她了么。”听上去是很羡慕我的样子。 黄‘花’也听到了,她却对我说:“姑娘,是有人贿赂了容嬷嬷让她派个人来照顾‘腿’脚不便的你,容嬷嬷才派我来了,那钱我也得了一些,让我将你照顾仔细些,断然不是皇上的意思,你别听她们胡说。書哈哈”我瞧她一脸为了我好的样子,似乎是怕我自己也觉得是皇恩浩‘荡’到我头上瞎乐乐坏。 我好奇,问黄‘花’可知道是谁贿赂的,黄‘花’皱眉,“名字是不知道,人高高大大的,脸蛋十分好看,不过品味有些奇怪,穿的衣服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转身走的时候被容嬷嬷嫌弃了呢。” 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出季越那个背着“囧”字潇洒而去的背影。 一下子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将我养那么大,到底也有些感情的。可突然有一天又把我卖掉,我纵使抗击打,但也实在接受不了,且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还有许多细节没搞明白。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试探地问黄‘花’:“宫里可有什么和先皇后有关的故事? 黄‘花’顿时小鹿般惊恐,直摆手,“姑娘,这宫里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先皇后三个字万万不能提,这是宫里的禁忌。若是被皇上听到,小命不保。” 这么严重? 看来老皇帝是对自己老婆恨之入骨。 “那你知道不知道从前有个极受皇上**爱的妃子盼夫人?” “咦……从来没听过。” 我略略失望,可瞧黄‘花’这丫头比我年纪还小一些,那些宫里的旧事知道的确实有限,且就算知道也全是道听途说,不全然可信,遂换了话题,说选秀的事情。黄‘花’为了挽回面子,与我滔滔不绝,她说这宫里的选秀一般要进行半个月,跟筛‘毛’豆一样一轮一轮筛选。 “明天验身是第一关,身子不干净的直接淘汰。过几天会有礼部的‘女’官来检查你们是否知书达理,不过你们都是民间采选上来要求应当不高,容嬷嬷则会给你们做一些小测试,测试你们的品行,到最后按着成绩分成好中差三档,待皇上亲自挑选时,以供参考。皇上还会出一些问题考你们,到时候得随机应变。”她说着,用担忧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分明是觉得以我的水平能挤到中档就极困难。 笑话,你们不给我评个差的等第,我还跟你们急呢,谁稀罕一个优。 “黄‘花’,去铺**。铺的舒舒服服的啊。” “是——” 正准备睡觉,皇家大内忽然出来个太监来到这小雅苑里,大家都管他叫笑公公,是个‘精’瘦矮小的老头,佝偻着背,我乍一听还以为是小公公,后来才知道那是皇上身边红极了几十年的人。 笑公公径直走到我房里,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宋小‘迷’吧?” 我点头,顿时有种乌云笼罩头顶之感。 “咱家来接宋姑娘,请跟咱家走吧。”他做个了请的手势,等着我。 “去哪儿?”我咽了口唾沫,压力巨大。 “去鸿‘蒙’殿,皇上想见见你。”笑公公说得一脸轻松。 我却全身软如泥,因着脚伤,这公公进来时我都没有起来迎接,这会儿屁股赖在凳子上更加不肯走。他递给黄‘花’和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神,黄‘花’过来悄声劝我一声“姑娘,别逗了”,然后一把把我拉起来,两人架着我就走。 ‘私’以为,她这个逗字用的十分有深意,你丫儿是指逗留的逗还是逗比的逗? 出去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些秀‘女’们窃窃‘私’语,不堪入耳。 一路上,我想,皇上这么急着见我,无非是因着我的娘亲是从前给他带来侮辱的人,见到我再把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如此,通往鸿‘蒙’殿的这条路让我感到布满了荆棘,也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恨季越。 估计我的脸上的表情太过纠结,笑公公走在我边上,冷冷清清说:“姑娘莫‘鸡’冻,从前有个宫‘女’半夜里突然被皇上召见,她以为是自己要被临幸,硬生生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死了,其实皇上就想问问她一支用惯了的‘玉’冠放在哪儿。” …… 鸿‘蒙’殿不是皇上的寝宫,而是在宫里安置的一处小道观,表面上普普通通看不出来是个道观,进去则是空旷的殿堂,没有供奉的神仙也没有进香的地方,亦看不出是个道观。只在墙壁上贴了几张道符,黄灿灿的底上画着红‘色’的符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笑公公带着我来到后殿,那里有一间房间亮着灯,在寒风瑟瑟中显得十分孤单寂寥。 “皇上,人带来了。” 有个疲倦的声音应了一声,笑公公便转回来,打发黄‘花’去鸿‘蒙’殿外头等,他亲自扶着我,往房间里去。我本就很紧张,他这样一来,整个人彻底瘫软,那笑公公的个子又矮,比我矮半个头,最后我就像那种大牢里受了酷刑之后半死不活的被拖出来审问的囚犯。 041.火苗 041.火苗 在我脑海里,皇上的形象是:白胖、猥|琐、变|态的‘色’老头。(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可真实的皇上的形象是:面黄、肌瘦、和蔼的小老头。 我听到心中某一道墙崩塌的声音。 他原本躺在一张软榻上,脑袋枕在胳膊大约在歇息,见我们进来才慢慢起身。笑公公让我跪在皇上跟前,自己跑过去端了个小案几放在软榻上方便皇上靠着喝茶。我忽然大不敬地觉得这皇上和笑公公有些像。 “你就是宋小‘迷’?”皇上说起话来的模样委实可亲可爱,不禁让我想起绿颐城那街上常来捏面人的一个老爷爷,每日总是有许多流着口水的‘奶’娃娃赖在他摊子边不肯走。 笑公公拿膝盖顶了一下走神的我,我立马儿乖乖俯首道:“民‘女’宋小‘迷’,叩见皇上。” “起来吧。”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疲倦,十分日理万机的样子。 我被笑公公扶到太师椅边上坐下,公公跪安,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老皇上两个人,有淡淡的‘药’香弥漫。若没记错,今年是神凤四十三年,而当今皇上十三岁登基,今年就是五十六岁…… “朕脸上有写字?” 没,我以为皇宫里吃得好穿得好应该保养得很好,可皇上你看上去像八十岁了你造么? “民‘女’,民‘女’头一次,见,见天颜,忍不住,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我从小说话很顺溜,今日却结巴起来,心里头紧张地七上八下。因着戏本子动不动就写皇上的一句话便是,来人把他(她)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上笑,笑起来都很累,想来我自己这会儿的模样太滑稽了,他笑了很久。笑到最后已经让我‘毛’骨悚然,他才问我,“脚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脚,脚昨天睡觉不当心被汤婆子烫伤,真的是烫伤。”而不是不当心。 老头靠在案几边笑眯眯,一只手把玩着另一手大拇指的上扳指,那扳指通体碧绿,一看就知道是极品中的极品。且皇上大约很喜欢玩这扳指,周身被摩挲的光滑油亮,‘玉’石这种东西最通人‘性’。 我心虚,总是担心着皇上会叫公公来把我拖出去斩了。 “宋小‘迷’。”大周天子在叫我的名字。 ??? “听说你有个号称江湖第一公子的师父?” 欸?我愣愣点头,脑袋不受控制地自个儿默默转起来,皇上今次选秀‘女’就是为了找盼夫人的‘女’儿,季越和先皇后有一‘腿’,皇上一上来就问我师父,定然是很在意当年那桩事情,他这么晚召见我肯定是知道我就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也可能猜到季越和先皇后的计划……天底下敢跟皇上对着干的人,能有几个人活着?所以他会不会下一句就是把我拖出去斩了? 我承认,我不但吃软怕硬,心‘胸’狭窄,还胆小如鼠。(.无弹窗广告) “告诉朕,在你眼中,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问得漫不经心,我却不敢随便回答,“家师是个聪明(狡诈)、内敛(腹黑)、和善(毒舌)的人。”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乃大周栋梁之才。”这句是真心话。 软榻上的人“哦”了一声,夹杂着玩味和怀疑,人家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那百转千回的心思我不敢猜,也猜不着,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为我和季越的两条小命。 我脑‘门’上的汗悄悄地从发际线流下来,划过脖子钻进了衣领中,其实我的后背都透过中衣湿到夹袄了。正忐忑之际,“你可知道今日你师父来求过朕。”老头冷不丁冒出一句。 咦? 季越还能面圣?下意识里先是一个惊讶,尔后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我原本觉得我们师徒是漂泊江湖的一对侠客侠‘女’,直到他告诉我的身世与皇家有瓜葛,才明白季越做的事情,是横跨了庙堂与江湖。人说江湖危险,刀光剑影,‘弄’不好来个仇人杀你满‘门’;朝堂也危险,暗流涌动,‘弄’不好给你套个株连九族的罪名,也是灭满‘门’。 师父你这么危险,你自己造么? 后来我跟皇上熟了以后,皇上与我说:皇后你知道么,每次朕很兴奋地想跟你分享小秘密的时候,你都跟朕不在一个兴奋点上,是你异于常人,还是朕异于常人?我道:皇上,您是天子,跟天上的太阳一样找不出第二个,当然是您的问题。 说回这一晚,我还在为季越的安危‘操’心,皇上猛咳一声将我拉回现实,“你猜他求我什么?” 我摇头,没敢‘乱’猜,但那一刻的心尖尖上点燃着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苗。希望季越所求之事是与我有关的,可这希冀太过脆弱和渺小,仿佛只要一个眨眼的眼风,就能把它熄灭。 “你师父说,有天晚上他中了‘迷’香,你误闯进来,他一时神志不清,对你做了有违人伦的事情。”皇上慢悠悠说,边说边用睿智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这时候我才觉得皇上有些我想象中的猥琐感觉。 “啊,这种事情师父怎么也说。”我表惊讶,拢了拢自己的小棉袄,娇羞死了。倒不是我娇羞我和他发生过什么,他的把儿确实没进我的‘洞’,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是娇羞,他这事儿跟皇上说了,那所求之事岂非是想让皇上把我放了,化解过去的仇恨。季越一向是正人君子,我一直不敢相信他会不对我负责。所以我娇羞地随便皇上怎么误会,心中那簇小小的火苗忽地烧得好旺。 皇上‘露’出一口蜡黄的牙齿,这次是真的笑得很开心,“所以他求朕,明天秀‘女’验身的时候让验身的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为难你。他怕被朕戴了绿帽怪罪于你,一定要先告诉朕此事,还将所有的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真是忠君之臣呐……”他这话里说的很有深意,我一时没有琢磨过味道来。 也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阵冷风,贼冷贼冷,从我的‘裤’脚管钻进了我的衣服里,害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师父他,没求皇上放了我?”只是想给我做个弊?笑着泪流满面。 042.交易 042.‘交’易 “傻丫头,你没发现他是铁了心要将你送进宫里来?” 我又有些走神,“也对,他说他和先皇后约好了,要把我养大了再送回来的,他一向是个遵守诺言的人……” “先皇后?他们两个约好干什么?”皇上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对。(.好看的小说)書哈哈 我愣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将将好像说了三个最最不应该说的字眼儿,黄‘花’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回‘荡’,小~命~不~保~ 手上一个用力,整个人从椅子上飞扑到地上,噗通跪了下来,“皇上饶命,求您不要把我拖出去斩了。” “……”头顶无声,可能是看我认错态度诚恳,正在打算绕我一命。 嘴里的口水和脸上的汗一个劲冒出,我没胆子拿袖子擦汗,只能偷偷咽了口唾沫。皇上又问了我一遍:“你先说说看,你师父和先皇后约好了干什么?回答的好,朕就不拖出去斩了你。” 于是我把季越在京城郊外的驿站里与我说过的那个身世的秘密,原封不动复述给了老头儿,顺便把自己那些从戏本子找到的灵感一块儿编进去的故事也招了出来,活灵活现。皇上听完,对我说:“宋小‘迷’,你怎么不去写戏本子卖,朕觉得那职业才比较适合你。” 我依然跪在那里,不吭声。(.无弹窗广告)和皇上对话太难,我已经怕了。 “常笑。”皇上提高了些声音,把笑公公喊进来。我立马抬头惊恐看他,生怕皇上说出把这‘女’子拖出去斩了吧的话,‘私’以为虽然我娘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冤冤相报何了,我是无辜的,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也卷进来?所以说十三岁的我还太年轻,很多事情不懂也不知道。(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把她带回去吧。” “嗻。” 本以为,我和皇上之间虽然有些瓜葛,但毕竟选秀‘女’也要走程序,他也满足过好奇心,应当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我麻烦。谁料第二天晚上,我将将擦了个身重新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那笑公公又特马笑眯眯推进走进我的房间:“宋姑娘,皇上召见。” (╯‵□′)╯︵┻━┻ 这还有完没完了?! 我这一走,那些秀‘女’们,自然再一次炸开了锅。 第一只说:“怎么皇上又找她?” 第二只说:“莫非昨天晚上‘侍’寝了?” 第三只尖叫:“什么?!这不科学!” 依然是鸿‘蒙’殿里的那间寂寥的小屋子,这回我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喝茶,‘精’神比昨天看上去好了一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我有关系,可我分明看到他今日看我的目光是兴致勃勃的。 他开口第一句是:“宋小‘迷’,朕倒是小瞧了你。” 欸?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有多‘迷’茫和呆滞,唯一的情绪就是,圣意难测,真是圣意难测啊。 皇上其实也没想要我接话,自顾自已经说下去,“到底是他养大的,脑子再笨也有一些过人之处。”边说还边摇头。 ‘迷’离的小眼神这下有了焦距,皇上这是在夸我吧? “方才容嬷嬷跟朕说,你本就是个没开过苞的,昨晚朕与你说起你师父时你为何不说,莫非不知道欺君不但要砍头,还要株连九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责备的语气都没有,反而笑得很开心。 哦,经老头儿这一提点,我倒是想起来今天给我验身的嬷嬷看我的眼神是有些奇怪。然,我总不能跟皇上说,我之前跟他说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季越是不是求他放我自由之上,后来受了打击和惊吓,压根儿就忘了这茬。 为了我的颜面,也为了方才皇上那句“再笨也有一些过人之处”的表扬,我决定保持沉默,不让他说出来的话再去打自己的脸。 季越说得没错,做人,演技真的很重要。 “宋小‘迷’你是不是很恨你师父?”皇上突然问我。 “……”我思索一瞬,老实道,“的确‘挺’恨的。” 他一脸了然外加幸灾乐祸的样子,又说:“朕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我这次聪明了,立即回答:“民‘女’不敢与皇上做‘交’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有何吩咐,宋小‘迷’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皇上笑颜如‘花’,“不,朕一定要和你做这笔‘交’易。” =。=|||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假装了,“那皇上先说说看,不划算的我不做。” 他哈哈大笑,后来我问他为何这么乐,他说好久好久没有见过活泼生动的人了,在他的身边永远充斥着死气沉沉、规规矩矩的人。可自古帝王就是寂寞的,我其实觉得他这样自怨自艾,很矫情。 这笔‘交’易,一头的砝码是季越这个大活人,另外一头的砝码则是皇后的宝座。 我问皇上:“这皇后的位置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皇上却突然换了个话题,“小‘迷’啊,你可知道你师父都是骗你的。” 我心道:欸?他又骗我什么?!(╰_╯)# “你其实根本不是‘花’盼的‘女’儿。” 顿时,天打雷劈了喂。 “那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并不重要,就像天下雨时,你伸手接住一根雨丝,无数之中只是刚好到你手上的是这根雨丝。你明白吗?” 麻痹,好绕,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坐姿,一副要与我促膝秉烛夜谈的样子。 “朕这样跟你说吧,大周开国至今已近两百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何况守了这么久,时至今日大周这棵大树的树根已经快烂光了,再不把那些腐烂的地方、有毒瘤的地方统统拔出来砍去,大周亡国不远。” 好高深大义,臣妾听不懂啊! “皇上您能不能别说那么大的,就说我要干嘛吧。” “清君侧。” 这三个字我知道,戏本子里有写过,可貌似都跟造反沾边啊。 皇上大约是见我如此惊恐的样子,又叹一口气,这回总算接了点地气,“皇后没了之后,朕一直不肯立后,做了那么多年的戏,不过是想让他们真的觉得朕是病入膏肓,只想着要找到‘花’盼的孩子,一雪当年之耻。皇后的位置,换了别的‘女’人坐都不行,因为肯定是他们的人,所以只能是你。” 我忽然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处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之下啊! “他们是谁?” “福禄王的人。” “皇上为何相信我,告诉我这些,还告诉我师父是骗我的?”我现在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一为季越,二为江山,三为自己的小命。原来江湖传言什么的有时候根本和事情的真相相距甚远。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因为,你是季越教出来的。” ……=。=||| 麻痹,关他屁事! 043.后门 043.后‘门’ 这一天晚上,我对于皇上说的其他事情尚处在云里雾里,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明白的透彻。(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那就是季越他麻痹又骗了我! 原先,他把我坑‘蒙’拐骗上选秀‘女’这条路,我觉得他很缺德,十分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骗我。 后来,在京城郊外的驿站里,我以为他说出了实情,我虽然仍觉得他很缺德,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和先皇后勾结卖掉了先皇后情敌的‘女’儿,我勉强在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何况,这其中我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 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季越那畜生居然还是对我留了一手! 什么皇上妃子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什么狗屁约定,什么师徒情谊。 都是骗人的。 那天离开鸿‘蒙’殿的时候,我问老头儿:“这‘交’易若成了,季越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了是吗?” 皇上给我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随便我处置。 我也不管那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他这桩‘交’易,那手心是攥得紧紧的,好像小小季越就在我手心里这么被我玩‘弄’,被我碾死。[.超多好看小说]皇上笑得很开心,临别还跟我挥挥手,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想如果季越知道他为之忠心耿耿效力的皇上就这样把他卖了,也一定会和我一样郁闷。(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后面那些天,选秀‘女’按部就班进行,皇上再也没来找我去秉烛夜谈。 我琢磨着皇上深陷皇宫之内,周围都是不安好心的人,孤立无援,他能这么乐观开朗地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于是对选秀‘女’这桩任务便重视了一些,配合了一些。 “姑娘,这是皇上吩咐御厨房专‘门’给你炖的燕窝粥。”黄‘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话说得还特别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跟我关系好。 我闻了闻那粥,没有毒。至今也才发现季越那么费尽心思在我吃的喝的里下毒,是一件那么深谋远虑的事情。那燕窝粥就被我端起来喝了个‘精’光,黄‘花’在旁边伺候着,突然眼睛一亮,手指指着我的碗底,说:“咦,姑娘,这碗底有张字条粘着呢!” 嗯? 取下来一看,小纸条上竟写了一会儿容嬷嬷要来考我们的题目和答案。 这是赤果果的给我作弊啊! 我默默收起来,给皇上老头儿悄悄点了个赞,很天真的以为,他这是在我成为皇后的路上加了一把油。而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多了,所有的秀‘女’便也知道了这桩秘密,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斥着嘲笑、鄙视、不屑、妒忌、眼红、不爽、咬牙切齿等等,连容嬷嬷也看不下去,‘私’下里对我说:“我说姑娘,这标准答案是给你参考的,你回答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改改?”我不以为然:“这多烦?”容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再没管我。 她们说,我是这一次秀‘女’中当仁不让的**儿,这些年里皇上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若要找一个人同我媲美,那只能是十三年前的一个妃子,叫做盼夫人。 我问黄‘花’,“她们是谁?” 黄‘花’告诉我,“是宫里的那些老嬷嬷。” 我又问她,“这么红极一时的人物,你们怎么不知道?” 黄‘花’一副沧桑老成的模样说:“姑娘,这宫里的娘娘多了去了,谁没个当**的时候,那盼夫人进宫没一年就死了,红颜薄命,有多少人会去记着?” 我猜他们那都是不知道盼夫人和皇上的瓜葛,毕竟皇上被人戴绿帽子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只当一个妃子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了,没命享福罢了。既然如此,可老嬷嬷这时候把‘花’盼挖出来,我总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二月二,龙抬头。 那一天,稀罕下雪的七日城居然飘起了雪‘花’。 灰‘蒙’‘蒙’的天空,巍峨的皇城,气氛格外凝重。 所有的秀‘女’都被安排到了彩云宫里面圣,彩云宫本是皇太后的寝殿,通常选秀不会摆这里,今次临时改了地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 一百号少‘女’整整齐齐列了队,等着皇上驾到,说老实话,我作为一个在坑里的萝卜,还是有些担心,怕有人把我硬从皇后这个坑里拔出来,填别的萝卜进去。而被拔出来的萝卜,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容嬷嬷还在我如此忧郁的时候,打击我。她说这队形是按照这半个月里考评的成绩好坏排列的,从高到低的顺序。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我站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在这一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皇上现在是有多身不由己,连作弊都没有用。那我岂非前途堪忧? “皇上驾到,福禄王驾到——”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彩云宫凝重的气氛,所有人跪下去,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离得他们远,也有些好处,比如压力没站在前面那么大。 皇上和福禄王走进宫殿,感觉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雪‘花’寒冷的气息。皇上说:“平身。”那声音,比我头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无‘精’打采,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我穿过人群,偷偷瞄了一眼前面那对父子。 福禄王是个身材高挑,容貌英俊的男子,那从头到脚浑然天成的贵气,十分对得起他这个封号。他大约是个绝世高手,那么多人里我就偷偷看他这么一眼,也被他给发现,向我投来一个‘阴’鸷的眼神,我原地打了个哆嗦,立即埋头再也不敢看。 “今日皇儿是要替朕选老婆吗?”皇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开口就是和福禄王置气的话。 “儿臣不敢,只是母后的凤令还由皇儿保管着,今次想替母亲来看看接班人是不是靠谱。”他说得不卑不亢,根本没把老头儿当回事儿。我想我若是他,一定已经被自己儿子气死了。 皇上冷笑几声,“那便开始吧。” 043.花痴(上) 043.‘花’痴(上) 这皇上选妃和我上街买菜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当你捡起一颗菜的时候,都可以装模作样去掂量掂量,然后放下再选下一颗菜。(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很多时候你不一定买得到那颗最新鲜的,但买的一定是那颗最顺你眼的。 秀‘女’里有一部分也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基本给占去了前五排。那些大家闺秀有的气质端庄,有的玲珑聪慧,有的能歌善舞,有的明媚动人。但皇上说,气质端庄的那个‘胸’不够大,玲珑聪慧的那个牙齿太黄,能歌善舞的那个脸太黑,明媚动人的那个声音太难听。 我当时觉得十分对不起皇上,如果我这半个月再表现好点,位置排到前面去一些,他也不必绞尽脑汁去嫌弃这么一个个看上去都比我优秀数倍的‘女’子。而他瞧不上这些‘女’子的真正原因无非就是,这些人具是“他们”想硬塞给他当皇后的人。(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坐在皇上下手的福禄王十分沉得住气,他往那里一坐,整个人就像个散发着煞气的修罗,偏生长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使他‘蒙’上了一层‘性’感神秘的面纱,引起了不少少‘女’的怀‘春’之情,偷偷瞄着福禄王,那些被皇上筛选下来,还一脸高兴。 “名字。” “……” “宋小‘迷’。”容嬷嬷在喊我。 “欸?” 我看着福禄王发了个呆,一时没注意已经轮到我了。皇上的眼神有些凌厉,帝王气势十足。我心道,坏了,老头儿不会以为我是看他儿子看入‘迷’了,要临阵倒戈吧?! 容嬷嬷‘侍’立在众秀‘女’之前,示意我上前来,她那双吊脚眼里充满了对我的不屑和不可思议。(.好看的小说)我双脚尚未痊愈,如空给我留的那点‘药’没几天就见了底,后来虽然皇上让御医来看过,终究不比如空的那些灵,这会儿容嬷嬷让我独自走到皇上和福禄王面前…… “父皇,就是她?”福禄王说话的语气有些僵硬。 皇上给我护短,“你看她长得多可人。” “呆了些。” 皇上冷哼一声,不理会福禄王。 后来我闲来无事时仔细想过,其实皇上给我作弊,要的就是大家都以为我是个没‘胸’没屁股没脑子的‘女’人,因着这样的‘女’人就算当了皇后也没有威胁,任人摆布。他自己一开始也没发现我是个大智若愚的,故尔第一晚没同我说皇后宝座的事情,第二天知道自己被我偏呆滞的聪明脸骗了,才下定决心把赌注下在我身上。 所以‘私’以为我这大智若愚的‘性’子,特别叫人引以为傲。 “唱支歌吧。”皇上支着下巴,随便一说。 “启禀皇上,民‘女’只会唱民歌,难等大雅之堂。”我真为难,季越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曾经试图扭转我文艺上的造诣,后来他发现那只是徒劳之后,就不怎么勉强他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老头儿换了个手支撑下巴,不耐烦:“朕让你唱,你还想抗旨不成?”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皇上唱起来:“送你一朵山茶‘花’,红红的好像天上的太阳,你的模样真漂亮,像太阳一个样;送你一朵百合‘花’,白白的好像天上的云儿,你的模样真漂亮,像云儿一个样;送你一朵野菊‘花’,黄黄的好像天上的月亮,你的模样真漂亮,像月亮一个样……”这是我在黑风寨的时候,从黑可可那里学来的歌儿,她总是在山头月下,蹲在季越屋子的窗外,把这首歌唱上半个夜晚。 皇上脸黑,福禄王脸黑,容嬷嬷脸黑,有少‘女’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仿佛一时憋不住的屁,“噗嗤”一声,急促而有冲劲儿。我揪着一张脸看皇上,这事儿不能怪我,又不是我要唱的。=内啥,我就是丢片豆腐干来逗逗大家==歌是好妹妹乐团唱的,送你一朵山茶‘花’,我的最爱= 044.花痴(下) 044“这秀‘女’长得可爱,唱起歌来也可爱……先下去吧。(.无弹窗广告)書哈哈”老头儿掐着嗓子道。 我忽然想起从前和季越在一块儿时,他经常笑眯眯夸一些姑娘可爱,把人家姑娘惹得脸红心跳。可我有一次问他为啥不换个形容词。他很嫌弃地告诉我,如果你遇到一个‘女’孩子,(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好+……+脑子不聪明+无权无势)=毫无可取之处,还非要让人夸她,那便只剩下“可爱”二字。 于是我问季越,“师父,阿‘迷’可爱不?” 季越:“你连可爱也算不上,是可笑。” …… 料想皇上见着这样可笑的我,也想笑的。可是碍于龙威,这种时候不可以笑,只能让我快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转身走回秀‘女’之中的时候,总感觉后脑勺被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紧,盯得我浑身难受,分外不自在,于是走路的样子愈发僵硬和扭曲。这种时候,我脑子里又浮现出季越延边我的脸,真心将他恨得要死。 “请如空大师进来。”皇上将排在我后面的几个秀‘女’匆匆看完,对笑公公吩咐。 如空? 我心里一惊,这种时候,他一个大和尚来做什么? 眼睛禁不住停留在‘门’口,有些期盼,有些紧张。这时我又感觉到之前那道‘逼’人的目光穿越众人落在我脑‘门’上,我视线随之一动,正巧和坐在上方的福禄王那双‘阴’鸷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只见他正经危坐,脸上没有表情,很帅很王爷。 可总不能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好感。 而这种对比,在如空出现之后,更加明显。如空今日穿了金灿灿的袈裟,光溜溜的脑袋,像是一颗会移动的太阳,他微微含下颚,目不斜视地走过大殿,把整个灰暗的大殿都照耀得佛光普照。 “如空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王爷,王爷千岁。”他没有下跪磕头,就站在那上位的两人之前,俯身问候。 皇上说了句“平身”,还要让人给如空赐坐,十分看重他。后来我才知道,如空是方圆大师内定的相国寺下一任主持,方圆大师和他都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因为德高望重。我却总是企图想让如空还俗,跟我回乡下成亲生孩子,若是让皇上知道,委实有些大逆不道。 福禄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问:“父皇请相国寺高僧担任‘侍’御史甄选秀‘女’已属破例,今日怎么又传召如空大师来彩云宫?” “自是有些事情非他不可。”皇上说罢,朝笑公公点了点头,笑公公便转身从后面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锦盒里搬出一道金灿灿的卷轴,郑重将其打开,回敬皇上一个眼神。皇上又点点头,“常笑,你念给福禄王和大家听听。” ‘私’以为皇上把福禄王和大家分开来说,十分有深意。 笑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太后诏曰:皇天后土,气吞山河而润天下,今大周后土失罔,哀家**病榻郁郁却不得终,特宣方圆主持来见,折二人阳寿以窥天机。吾皇之后,必脚踩七星而出,寅马踏彩云祥瑞相送,福泽百姓,若皇儿得遇此贵‘女’,不论出身,万望立她为大周皇后。” 是先皇太后的一道遗诏,跟半年前张贴在大周大江南北的那一道差不多,只不过这道说的更加明白,七元解厄星君变成了脚底下有七星的小姑娘,寅马是年份,刚好是我出生那年。这小姑娘原先可能是我,但现在我把证据销毁了,我不明白皇上怎么还拿这事儿来摆谱儿? 我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见前头坐着不声不响的如空,啊,莫非是让如空来给我当证人?他是见过我脚底下的“黑痣”。 “父皇,皇祖母这道懿旨,当年我们都听过了。”福禄王倾斜了身子,对着皇上慢悠悠说。他像个‘操’心的儿子,无奈对着已经老年痴呆多忘的老爹加以提醒。 皇上却笑得跟个贼小子,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他先感叹了一会儿先皇太后走得太早,没能看到第二任儿媳‘妇’的贤惠模样,真可惜。然后语气一转,道:“小初啊,你皇‘奶’‘奶’可真是为了朕和这天下‘操’碎了心,第二天又给了朕一道密旨,怕说出来惹大臣们非议,只偷偷告诉了朕。” “……” 我明显感觉到彩云宫里的气氛,在皇上说出这话的时候,凝结至了冰点。 福禄王‘阴’沉的话语声响起:“不知皇祖母又对父皇说了什么悄悄话。” 老头再次看向笑公公,笑公公扭身从先前那个锦盒里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卷轴,但规格比之前那道小了许多,是皇家人之间日常用来‘交’流感情的小锦帛。笑公公念道:“吾儿,母后昨夜梦中大火从脚底绵延而来,恐有不祥,请教与方圆主持。解梦曰大周国运被我等天机泄‘露’,必遭重重阻碍,火乃先兆,吞噬七星以障天下。虽不知具体,皇儿务必多加留心。” 我说不来这种绕口的话,翻译过来就是皇太后对她儿子说,啊呀儿子不好啦,天机泄‘露’要遭天谴的啊,你看我都做噩梦了,你媳‘妇’可能不太好找啊,皇上怎么办啊? 皇上说:“如空大师,你给朕说说这次选秀‘女’找到了多少可能的少‘女’?” 如空回:“启禀圣上,此行共采选一百零一名命格奇佳少‘女’,其中七名‘女’子脚底生有七星,具体名单前些时候已经启奏过皇上。” “那七人之中,谁是皇后?你可没有告诉朕呢。”皇上问的倒是直白。 “阿弥陀佛,当日师父与先皇太后窥破天机,知大周皇后乃脚踩七星之‘女’,如空不及师父,一时择不出七人之中谁是真命天‘女’,然今次以先皇太后之谕为证,师父解梦为佐,应当是……不慎被火盆烧伤了脚底的宋小‘迷’施主无误。” 他说的一气呵成,我听得如雷贯耳。 干嘛非得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定语,显得我很蠢的样子,我还不能解释这是我故意的,因为那样听上去更加刻意和‘欲’盖弥彰。 “小初啊,那以后她就是你母后了。” 哦,还白捡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045.凤凰 045.凤凰 全大周的人都说本宫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書哈哈 那是神凤四十三年二月初二的晌午,从彩云宫里传出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兹有‘女’宋氏,‘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兹仰承静文皇太后慈命,册为皇后。望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钦此。 然后本宫就凤袍加身,成了雍应帝的第二任老婆。 民间野史记载,雍应帝立宋氏为后之后,贪恋新后美‘色’,夜夜留宿佳仪宫中笙歌不断,笑声连连。于是有人将我说成是新一代“大周第一美人”,也有人将我说成是新一任天下狐狸‘精’掌‘门’,可这些关本宫什么事情。 佳仪宫中,本宫端坐金漆的凤椅之上,将一锦帛推到旁边翘着二郎‘腿’喝茶那人手边,“皇上,麻烦先签个字,再谈接下去的活儿。” 皇上放下茶杯,“这是什么?”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骨比从前硬朗许多,说话也中气十足。 “你看了就知道。”本宫不跟他客气,视线忍不住瞟了眼那珠帘后面的**的人影。那人穿着太监服,但一个侧影还是挡不住俊朗如‘玉’的本质,强大的气场“噗噗噗”在那儿冒泡,想来是十分不乐意为本宫**。彼时本宫要他**时,他就‘阴’着脸问过本宫能不能换一样乐器,但被本宫无情拒绝了。 “遗……诏……?”老头打来来念了头两个字,皱眉将锦帛放下,质问本宫,“最毒‘妇’人心啊,朕还没死就想着给朕立遗诏,宋小‘迷’你怎么这样?” 里头**之人好像吹错了一个音,这曲子听上去不是那么流畅。(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臣妾哪敢啊,皇上往下看,往下看。”本宫剥了颗龙眼,讨好地放到皇上手边的‘玉’碟里,服务周到。 皇上用碟子上的‘玉’签‘插’了龙眼塞进嘴里,咿咿呀呀继续念下去:“怎(朕)恰(驾)碰(崩)此(之)喝(后)……”吐出果核,顺便“呸”了一声,“不与宋皇后同‘穴’?” 本宫笑着点头,又给他剥了个龙眼。 “皇后你想得有些远啊。”皇上开启冷嘲热讽技能,深邃又浑浊的龙眼睛的里刷刷地飞出许多小飞刀。 本宫耐心与他解释:“皇上,臣妾问过容嬷嬷了,她说皇后没有和离的,只有被打入冷宫的,死了还得进皇陵。臣妾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你躺在中间,左边一个大老婆,右边一个小老婆,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三具尸体吸收天地灵气变成三只粽子快乐地在墓室里嬉戏……臣妾做不到啊。(.好看的小说)” 老头“噗嗤”笑出来,可一口口水没咽好,一只手捂着‘胸’口在那儿猛咳,另外一只手拿食指哆哆嗦嗦指着本宫的鼻尖,“宋小‘迷’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的太监此时匆匆跑出来,冲到老头儿那儿一边给他撸背一边用凶巴巴的眼神盯着本宫,那眼睛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怪本宫胡‘乱’说话。本宫现在不怕他,挑眉剥了个龙眼塞自己嘴里,道:“臣妾脑壳里装了什么,又是吃什么长大的,可能季公公比臣妾清楚些,皇上你问他吧。” 没错,这帅气的小太监就是本宫从前的师父,现在本宫的贴身奴才,季越季公公。 季公公喝本宫:“阿‘迷’,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还是那副师父教训徒弟的样子。 本宫立马回敬他:“季公公,你也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喊本宫闺名,要说皇后娘娘。”语毕,本宫的脑袋帅气一甩一扬,瞬间感觉神清气爽,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季越面前有如此扬眉吐气的一天。 这都得感谢老皇上,他在本宫大婚当日,给了本宫两个惊喜。 第一个惊喜暂且不提,先说这第二个惊喜,正是红烛垂泪,喜入‘洞’房的好时候。本宫被容嬷嬷为首的一干老嬷嬷剥了个‘精’光推入大浴桶里上上下下洗了三遍然后只用了一层薄薄的锦被裹着由四个小太监抬进佳仪宫的大**上没多久,皇上进来‘色’眯眯对着本宫笑。 本宫当时说:“皇上,生病的人不能纵.‘欲’!” 他竖起一根某根手指摇了摇,毫不避讳本宫,直言:“爱妃不必担心,朕几年前就硬不起来了。”听到这话,本宫不太厚道的如释重负,却听老头又说:“爱妃,还记得朕与你承诺过什么?” 本宫呆呆看他,脑子一时里没转过弯。 皇上朝‘门’外拍了拍手,立马儿有个人打开‘门’进来。本宫当时裹得跟个蛹似的,只能动脖子以上的部分,遂扭了脖子仔细看着进来的那人,一身藏青‘色’的太监服‘侍’,头低得很低,步履生风,那姿态浑然不像被阉割过的残疾人,且,他的身形总让本宫瞧着十分眼熟。 “爱妃,这是你以后的贴身太监,季公公。” 季公公单膝跪地,低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说:“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惊了个呆。 就老头幸灾乐祸:“季公公,给皇后更衣,朕要与她秉烛夜谈。” 那一刻,本宫像是‘毛’豆叶上的一条‘毛’‘毛’虫,到了‘毛’豆收割的时候被农民伯伯无情抖落在泥地里之后,还感受到巨大的‘阴’影袭来,是农民伯伯的鞋底要落下来踩烂本宫‘肥’硕的身体。本宫惊恐地扭动,大喊:“公公你别过来,本宫被子里一丝不挂——!” …… 回到现在,天渐渐热起来,距离新后册封已过去三个多月。 “小‘迷’。”皇上在叫本宫。 他这样一本正经喊本宫小‘迷’,总没什么好事。本宫硬着头皮回应一声,听他继续说下去:“你入宫三月,可曾发现自己身边少了样东西?” 咦?本宫低头瞅了瞅,本宫的小荷包还在,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头,遂摇摇头。 “你是后/宫之主,执掌凤印,母仪天下,敢问你的凤印呢?” “不是皇上怕臣妾做不来,所以自己收着了?” “屁,朕日理万机,谁有空管你们娘们的事情,那凤印在你大儿子手里,是时候去讨回来了。” 诶?本宫隐隐有种不安袭来。 046.凤印 046.凤印 皇上自有了新后以来,一直睡在本宫的大**上不肯回自己的住处,本宫遂耐着‘性’子与笑公公一道伺候他睡着,尔后从侧‘门’拐进了专为帝后如厕准备的如意房,季公公如影随形。 本宫坐在如意桶上问季公公:“那凤印对本宫没什么用处,可以不要回来吗?”委实是本宫那个大儿子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爷们,本宫那点小聪明,斗不过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然,季公公一脸漠然,丝毫不顾虑本宫感受,冷冷道:“皇后娘娘,这天下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后能没有凤印就母仪天下。你若手里没有凤印,这一时皇上护着你可以得过且过,等到皇上驾崩,你可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 本宫权衡了一下,又问他:“那该如何讨回本宫的凤印?本宫那大儿子为何要拿一块儿‘女’人用的东西?” 季公公对本宫的态度有些别扭和小媳‘妇’,怪只怪皇上那个老头儿十分不厚道,替我一块儿瞒着季越当初他根本没有睡了本宫的事实,皇上甚至警告本宫:“朕如果知道你告诉季越真相,朕就把你和季越一块儿拖出去斩了。”你说皇上无聊不无聊?本宫居然还乐在其中,就爱看季越现在这副委屈又憋屈的模样。 然后季越与本宫在如意房里解释了一番这凤印的秘密。 大周皇后的凤印,与天子的‘玉’玺那是一对儿,不仅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还是一对兵符,京城有一支专‘门’保护帝后的特殊军队叫做凤凰军,人不在少数,分成了凤军和凰军两个编队,都是‘精’英,真打起来估计‘挺’壮观。書哈哈那凤军直接归皇上管,以传国‘玉’玺为发号施令的信物,而凰军直接归皇后管,以凤印为信物。 本宫打断季越:“现在本宫没有凤印,就不能喊凰军出去打架了?”瞪大了眼睛,极其诧异。 季越点头。 “那若是本宫大儿子手举凤印让凰军打凤军,凰军打不打?” “打。” 拍案而起,“谁给他们订的这个破规矩?” “……老祖宗。” 凤军和凰军只认‘玉’玺和凤印,不认皇上和皇后,按照这个世界都是矛盾的综合体来说,自然是有弊也有利,可现在去讨论这个利弊又有什么意义,本宫只明白过来为何老头那么忌惮他大儿子——是人家真有本事。当年敬武皇后殁时,能扣下娘亲的遗物来作护身符。 “干嘛不直接把福禄王围起来收拾一顿?”本宫总是问一些傻兮兮的问题。果不其然遭来季越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目光,那意思本宫明白,若是事情像本宫的脑袋一般简单,还用本宫坐在这里折磨他。 “你说吧,要本宫怎么做。”本宫自己是想不出来什么妙计,但既然已经上了皇上这条贼船,那我与季越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同生共死,同仇敌忾,同上茅房。 季越眯眼,有一道银光从他锐利的眸子的飞出,闪得本宫一个哆嗦,如意通跟着晃了晃,只听他道:“你只管去想法设法问他讨回来,拉低他的智商,我们会从背地里下手,叫他不得不‘交’出凤印。” 听上去……很聪明的办法。 “季公公,本宫要拉屎,现在马上立刻滚出去。” 第二天一早,本宫换上便服带着四个跟班,季公公、容嬷嬷、黄‘花’和本宫的狗傻福,向皇上请了旨就出宫去福禄王府拜访打算问他要回凤印。傻福是季越来给本宫当小太监的次日,本宫突发奇想向皇上求来的一只农家常见小土狗,黄兮兮的那种。 本宫当着季越的面,对狗崽子说:“诶哟,给你取什么名字好呢,哦,某人说傻人有傻福,本宫是傻人,你既然是本宫的狗,那就叫傻福吧。” 恰巧一阵风吹来,将季越的一声叹息清清楚楚吹进本宫耳朵里,他呢喃:“阿‘迷’,为师有错在先,做这太监可能让你消气?” 本宫呵呵两声,抱着傻福就走,到底是心里还气着他。 傻福这三个月被本宫顿顿红绕‘肉’喂得跟个球儿一样,平日里十分懒笨,就喜欢在院子里打滚刨土表演滑稽戏,不过谁养的像谁,关键时候要它聪明起来也算十分聪明。 马车“踢踏、踢踏”驾在七日城繁华的街头,谁也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当今大周的新皇后,也就是本宫。 “容嬷嬷,那是什么地方?”季公公在外头驾马车,本宫抱着傻福与一老一少坐在马车里甚是无聊,掀起了车帘子随便指了一处偌大的官邸问容嬷嬷。 容嬷嬷瞟了一眼,回答:“明月王府。”她自打与本宫第一次见面嘲笑本宫智商是硬伤之后,就从来没有待见过本宫,哪怕现在她对着当今皇后,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 老辣椒,够带劲,本宫喜欢。 全大周知道明月王的人估计屈指可数。 本宫没嫁进皇室之前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王爷。 当今圣上兄弟众多,先帝儿子生了九个,老大和老么相差三十岁。要说先帝也是个非凡的,沉‘迷’炼丹,无心朝政,在大儿子十三岁的时候就将天子之位禅让,自己做了太上皇,躲在鸿‘蒙’殿里整日炼丹,他炼丹却也没出家,年轻的太妃们自然整日跟着,崽子落了一个又一个,到最后一个明月王的时候,因为先帝丹‘药’服用过甚,以至于‘射’出来的种子太次,明月王呱呱落地时太医都以为是个死胎,后来虽然从鬼‘门’关拉回来,但身子骨太弱,足不出户,好像一阵微风能把人给吹死。 这都是本宫从宫里听来的传言,也不知几分真假,这会儿正巧经过明月王府,便多看了两眼,有些好奇这里头到底住着个什么样的病号。 “容嬷嬷,一会儿本宫牵狗,你拿皇上口谕,黄‘花’给本宫打伞,让季公公给我们垫后,他从小练童子功,还没破宫就被阉了,武功了得,万一福禄王动粗,就让他上。” 047.登门 福禄王府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本宫立在那高耸的‘门’楣之下,并未急着去敲‘门’。(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台阶之下,黄‘花’给本宫打伞,那伞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流苏款式,容嬷嬷和季公公垂首分立本宫两侧,只有傻福在狗绳子长度可活动的范围内来回嗅着。 京城繁华,福禄王府‘门’前却是‘门’可罗雀,肃穆里透着一股‘阴’森恐怖之感。本宫真的不是因为胆小却步!其实这是在造势。人家戏本子里都写,身份尊贵的人到了某户人家‘门’口,还没下马车就有管家在外头相迎,然后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去。本宫贵为一国之母,怎么能自己去敲‘门’。 一盏茶的功夫…… 四人一狗还在原地。 “季公公,去把福禄王府瞎了眼的管家给本宫拎出来毒打一顿,戳瞎他的狗眼。”傻福“嗷呜”一声,扭身惊恐仰望本宫。 季越去了,不多时那王府的管家跟在本宫那个帅气‘逼’人的大儿子身后,不徐不缓而来。本宫蓦地脑子里就奔出来一词儿,狗仗人势。傻福也是这样的狗,见三四个人从那恢弘的大‘门’里气势滂沱地走出来,它立马夹着尾巴撒丫儿一下就钻去了本宫身后不肯出来。(.无弹窗广告) 本宫略尴尬,扭了扭身子,假装理衣服。 “儿臣参见母后,不知母后凤驾莅临,儿臣怠慢,请母后责罚。”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福禄王跪得倒是一点不含糊。 福禄王姓姬名初弦,也不知道是皇上的第几个儿子,反正是先皇后所出,所以就算嫡子,皇上第一次立后也晚,这儿子也就二十几岁,听宫里的人说福禄王和兄弟姐妹关系都不怎样,可人家是皇后生的独子,总多出来一些优越感,可以理解。╮(╯▽╰)╭ 季越与本宫说起姬初弦之时特意强调了两点,一是此人尊法,对手底下人规矩很严,不讲人情,季越说现在大周大牢里那些‘逼’供的刑具,都出自本宫这位大儿子之手……二是此人比起人畜更喜欢草木,老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姬初弦喜欢草木不喜欢人畜,想来姬初弦是个十分无情的人。 本宫清了清嗓子,对着一比自个儿大了十多岁的儿子,还得拼命装老成:“今儿天气不错。”边抬头望天边后退了半步,双手背后并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这会儿俯视福禄王的头顶心,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从古至今那么多人想当皇帝了,被人跪着的感觉真叫人神清气爽。 黄‘花’和容嬷嬷在‘抽’气,大概除了皇上,从没有人敢当面给福禄王摆谱儿。季公公胆大,在旁边推了本宫一把,本宫在他魔爪之下长大,还知道些分寸。笑道:“皇儿言重了,哪里来的责罚,本宫就是闲来无事,一时兴起上皇儿这里来串串‘门’,快起来吧。” 姬初弦起来的时候,给了本宫一眼,又给了季越一眼。他看本宫那眼,本宫还算明白,是一抹杀意,然后再看旁边季越的那眼,本宫就不太明白,好像是惊讶又好像是怀疑或者还有些恼怒?实在理解不了。 “母后请。” 本宫跟着大儿子进了王府,那王府的大‘门’内有一影壁,将府内景物拦了个‘精’光,待绕过去一瞧,偌大的一个府邸竟是草木苍翠,红‘花’绿树,园林水榭,‘精’致优雅得压根不符合姬初弦冷酷无情的形象。 “皇儿这王府里可真漂亮。”本宫若有所思,打量着一路上的一草一木。 “都是下人料理,儿臣不管这些。”越往里走,发现开‘花’的植物越多,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走到内堂,乍一眼看去和走进公堂里区别不大,死气沉沉。再仔细看看,又让人眼前一亮。 本宫今日就是来给姬初弦捣‘乱’的,侧头‘抽’了眼季公公,瞧他一脸淡定的样子,深以为他若是和本宫这大儿子打起来的话,一定是他赢。 “母后今日来,想必是有什么话想对儿臣说吧?”福禄王那很拽很酷的样子就不像是会对‘女’人有耐心的好男人,他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与本宫周旋上,可本宫有的是时间。 “话,自然是有的,可毕竟皇儿不是从本宫肚子里钻出来的,本宫年岁又小了皇儿一轮,想与皇儿处好关系,为你父皇分忧,母后左思右想还是要过来和皇儿多培养培养感情。”正说着,有丫鬟进来上茶,管家想请本宫过去落座。本宫像泥鳅一样滑到他身后,绕了个弯牵着傻福不紧不慢在内堂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堂内朝南墙壁正中央放着的一张高脚桌边。 高脚桌上放了盆兰‘花’,‘花’‘色’红、黄、绿、白、紫五‘色’融为一体,本宫虽然不懂‘花’,但看‘花’开得就是一副十分珍贵的样子,遂好奇地伸了根食指想要戳戳‘花’瓣。立即听到管家惊呼:“皇后娘娘!” “嗯?” “娘娘,这‘花’金贵不已,经不起碰,还请娘娘手下留情。”管家大约是急昏了头,也不管自己眼前站着的是谁,口无遮拦。 本宫挑眉,扭头看向一边的姬初弦,笑问:“皇儿,本宫与这‘花’,哪个更金贵一些?” 大儿子低头:“自然是母后。” 本宫呵呵一笑,食指不客气地戳了戳那兰‘花’。不是本宫眼‘花’,本宫分明看到福禄王的身子‘激’动地一抖,似乎寒‘毛’直立,可那张脸还是一副你爱怎样怎样的无所谓之情。 本宫心里一乐,想起七八岁的时候有一阵子自己特别喜欢布娃娃,晚上抱着才睡得着觉。寇远和赵小葱都嘲笑本宫,赵小葱拿着本宫藏在枕头下面的小布偶娃娃说:“阿‘迷’,隔壁酱油大婶家三岁儿子都把娃娃丢狗窝里去不玩了,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这玩意儿。”小的时候,似乎特别渴望成长,就怕被与自己一般大的赵小葱比下去,所以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喜欢抱着娃娃睡觉。赵小葱最后把本宫的布娃娃也丢进了狗窝,本宫明面上无动于衷,隔天就把赵小葱和他最喜欢的那个捏面人一起推进了池塘里。 048.傻福 048. 福禄王の小剧场之傲娇 王府管家板着老脸对众人勒令:“王爷在西苑休息,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踏入西苑,听明白没?” 众人皆退,心知肚明。 尔后,“王爷,都‘交’代好了。” 姬初弦坐在西苑的小书房里,闭目养神。听见管家的回话,冷冰冰先问一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瞧着冷得快要掉冰渣渣的那张脸,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管家没说话,直接把身后的一个竹筐推到福禄王面前,王爷这时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立马儿起身兜了筐子提在手上就往外跑。 天下一双翻云覆雨手,只爱**草木繁‘花’深处。 墙角边,“一,二,三,四,五……”某人蹲着埋头挖坑,此地乃是他秘密‘花’园,藏在小树林后面不易被人察觉。挖了一排之后,某人拿出管家事先准备好的种子,放在手心里先捂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本王命令你们,速速发芽。”再摊开手温柔地瞪了一眼手里的种子,才一颗一颗仔细种进坑里又浇了水,笑得跟个没长大的孩子。 ※※※ “母后还请上座。”福禄王额角的青筋突突突跳着。 “等等,本宫把狗栓一栓。”说罢,狗绳被本宫打了个巧妙的活结套在那高脚桌边,多事的管家还想上前阻止,被本宫凤眸一瞪给吓了回去,委屈地看向那头冷脸寒立着的福禄王。 本宫正想与他眼神来个‘交’战,搓一搓他的戾气,眨眼之间却略过来一个身影,恰巧打断了两人的视线,季公公什么也没说,快速扫本宫一眼,便平举起一只胳膊,弯下腰一副给本宫摆驾的样子。 他是怕本宫头一次跟福禄王斗智斗勇,初生牛犊不怕虎,脑袋别不弯来玩过火不好收场,本宫的‘性’子向来从善如流,遂拿眼风淡淡扫了一下方季越的后脑勺,就让他带到前面落座,心里有了个主意。(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母后心里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儿臣仔细听着。”姬初弦坐在下首,满脸的戒备并未因为本宫的暂时消停而褪去。他这样如坐针毯,急着赶人的心情,本宫也能稍微理解。 这人生的际遇呢,讲究一个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又或者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本宫与姬初弦,无论从名分上、年纪上、智商上甚至是‘性’别上,都存在悬殊的差距,做不了知己,做对手也太勉强。他一定觉得与本宫周旋是一件十分降低他档次的事儿,且,还因为缺少对付如本宫这种低级小贱人的经验,而感到防不慎防。 本宫莞尔,翘起二郎‘腿’,学着宫里人常有的绕着弯说话的方式,道:“皇儿既然这样说,本宫也便开‘门’见山吧。本宫承‘蒙’皇上隆恩,得立为一国之母,坐镇后/宫也有三个月,那凤案上积压了一摞折子却是无法处理,资质愚钝是有一些,不过也不是最主要。皇儿这几年替皇上分忧,后/宫诸事都是你做主,将宫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不容易啊,今次想来也知道本宫为难的原因。” 没有凤印,老娘拿什么盖在那些报销内院开支、申请财政预算、处理人事调动的折子上?! 姬初弦听罢,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了点动作,只见他的嘴角一勾,带了些轻微的颤动,显‘露’出一股诡异的光芒。本宫笃定,这孩子小时候肯定因为父母关系不好家庭不和睦导致严重的心理‘阴’影,在畸形的道路上越走远远,一点也不阳光可爱。 “母后这几月里似乎从未过问内务,怎么今天倒是起了兴趣去关心凤案上积灰的折子?”他的态度和语气明摆了对本宫极其不屑,虽然本宫也承认,入宫至今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好吃懒做。 “你也知道,本宫出身乡野,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所以一时没顾得上那些事儿。这不是正想亡羊补牢吗,特意上‘门’来请教皇儿。”本宫嘴上说话,视线游离,飘啊飘,最后落在侧面那棵兰‘花’上。后来本宫听季越说,这兰‘花’叫五彩麒麟,相当名贵且难养。 福禄王的声音有些压抑:“请教如何敢当,母后要办什么事儿,直接吩咐下来便是,何必亲自动手。”说白了就是不肯给。 不肯给,那怎么破? 本宫套在鞋子里的十个脚趾头屈了伸,伸了屈,来来回回三次,最终还是没忍住咻地站了起来,这样说话太累,好像打在棉‘花’上,只有自己心里憋屈,遂正‘色’开口:“姬初弦,本宫就问你一句,本宫的凤印你倒是给不给?” 姬初弦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一眯,飘出一股鄙视之意,翻译出来大约就是,本王就知道这‘女’人肚子里是一包草,连做个皇后表面的样子都没有,分分钟原形毕‘露’,父皇眼瞎才娶了你。 “儿臣七尺男儿,持着凤印实非所愿,可母后年岁尚小,又不了解这深宫内院之繁杂,这般贸然将凤印‘交’给母后,儿臣恐母后应接不暇。试问母后可知道这整个宫里每年的‘花’销是多少?这些钱从哪里来?宫里不同品阶的后妃月俸是多少?宫里有多少太监和宫‘女’?母后,还是多学习几年再来向儿臣‘交’接凤印吧。” 妈蛋! 一个一个问号喷过来,真是咄咄‘逼’人! 本宫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着眼睛勉强维持身为皇后的最后一点威仪。虽然本来就没指望去姬初弦这儿踢一次馆就能把凤印‘弄’到手,可这心里的怒气已然被姬初弦这个冷面修罗王爷给点燃,熊熊燃烧着。 福禄王挑眉,目光转移到‘门’口,是叫本宫不要再自取其辱,赶紧滚蛋。 本宫怒极反笑,“不给就不给,本宫看你是不是能抱着凤印孵出只小凤凰来。黄‘花’,我们走。” 黄‘花’和容嬷嬷在‘门’外候着,黄‘花’见本宫出来,撑开了纸扇。三人刚走出三步,本宫忽然想起还落了点东西,手里空‘荡’‘荡’的。幡然醒悟,扭头朝里喊了一声:“傻福——” “汪!”傻福只有本宫喊它的时候才会回应,从这一点来说,还算是一条忠犬。一眨眼的功夫,那‘肥’得跟球似的身影就朝本宫这里飞扑而来。本宫方才打的是活结,凭傻福的力气完全可以自己‘抽’开那个结,只不过—— 哐当! “不!” 瓷器干脆的破碎声伴着男子的一声惊呼,徘徊在福禄王府的房梁上久久不散。季越随后从堂内黑着脸走出来,本宫瞧得清楚,他当时正想俯身去解开傻福的狗绳,压根儿没料到本宫突然会喊它,是知道自己被本宫耍了。 哦,也不对。本宫那师父武功了得,接住一个从头顶上掉下来的‘花’盆似乎不会太难,比起他没能接住‘花’盆,本宫更相信以他的为人是故意没有去救场。虽然本宫计划的是那‘花’盆最好摔落在季越的脑‘门’上,一石二鸟。 可惜在季越身上没得逞。 今日这一闹,本宫与福禄王的梁子算是结下。 回去的路上,容嬷嬷坐在车里突然同本宫说:“皇后娘娘,福禄王的母妃算起来是被您生母害死的,所以他握着凤印不肯给您,也不算欺负您。”依旧是那副拿鼻孔对着本宫的不待见。她倒是知道的多,还晓得我那名义上的娘是从前的盼夫人。 “……”本宫打量容嬷嬷,“嬷嬷莫非是福禄王派在本宫身边的‘奸’细?” 她更加不屑,“娘娘,别闹了,您见过哪个细作会不打自招?” 好吧,她只是纯粹的看不起本宫。 临近宫‘门’口时,驾车的季越忽然一声“吁——”,将马车停了下来,他揭开‘门’帘对本宫面无表情道:“尧殿下正在外头。” 这尧殿下叫姬墨尧,乃本宫名义上的,小儿子。(某位把姬初弦当成‘激’出翔的姑娘,作者要郑重的告诉你,这次我是真的把名字变成了寂寞哟。寂寞哟,‘激’出翔。) 049.昨非 049.昨非 自本宫成为大周雍应帝的第二任老婆之后,就凭空多出来许多儿子和闺‘女’,那其他个全都能忽略不计,顶顶要紧的是一个大儿子,与一个小儿子,这两人影响着大周未来皇权的走向,不得不在意。書哈哈大儿子的手腕,本宫先前已经初尝,委实是个让人头疼的,从青少年时期就心理不健康的问题王爷,而这个小儿子—— 其实本宫更愿意喊他另一个名字,赵小葱。 记忆中那个叼着狗尾巴草,一脸俯视全人类的小屁孩,在岁月不曾渲染过的如水年华中悄然长成了英俊‘挺’拔的青葱少年,那模样忍不住让万千少‘女’扑上前去问他一句:少年,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艾玛,本宫不是个善于抒情的人,似乎有些偏离了本宫想要感叹物是人非的主题。可是本宫无论人在何处,终究一直惦记着回六月城沉醉东风观寻本宫那青梅竹马的师弟,与他一起行走江湖,助纣为虐,啊呸,锄强扶弱。甚至本宫耳边时常想起当年他在夜‘色’沉沉中喊过的话:阿‘迷’,我这儿等着你回来。 等个屁。 昨日去者不可留。这也是本宫先前说的,那个暂且不提的第一个惊喜。试想红妆十里的尽头,接本宫去祖庙里拜天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阔别多年的小师弟,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儿臣参见母后。”本宫的小心肝,真的不想再受这样的刺‘激’。 只一点本宫还算清醒,当年赵小葱管季越叫小舅舅,现在赵小葱摇身一变成了大周天子最**爱的小儿子姬墨尧,赵大将军家的千金和皇上爱的结晶,那季越又是谁? “为师其实叫姬越,是先皇的先皇的最小的兄弟的儿子庶出的小儿子,按照辈分来讲尧殿下的确应该叫为师一声小舅舅,不过因着不是嫡子嫡孙,为师世袭不得爵位,故尔改行行走江湖,没什么好说的。書哈哈”季越对本宫提出的疑问,回答的十分诚恳,那族谱的关系图将本宫绕得有些晕,‘迷’糊里就信了他所说的话。 点点头,“季公公现在的身份,还是自称奴才才对。” 季越甩袖而去。 眼前,季越打着帘子,只见姬墨尧徐徐而来,距离马车三尺施施然行了个单膝跪地礼,“儿臣参见母后。”他开口第一句总似乎在提醒咱俩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殿下怎么在这里?”本宫心情因为低落的关系,说起话来也显得有些深沉。 所有的皇子里,只有姬墨尧没有封王,在皇上行将枯槁的关键几年里,唯独一个姬墨尧没有封王,他的存在变得不言而已,这个以流落在外的金贵皇子身份在本宫大婚之日从天而降的小儿子,风头盖过了本宫这个‘女’猪脚,**之间席卷朝野,硬生生搅‘乱’了一池朝堂‘春’水。 本宫虽然没有什么素手翻转乾坤的本事,脑子也迟钝了一些,可大局看得十分明了。(.好看的小说)皇上是酝酿了多年,想把宝压在姬墨尧的身上,可姬墨尧说到底还是小老婆生的儿子,说得不好听了,尼玛还是个‘私’生子,人家皇后娘娘嫡子只封了王爷,若现在把姬墨尧封为太子,只怕姬初弦真的会马上造反,还‘挺’名正言顺。 所以得从长计议。 “儿臣早上去母**里请安时没见着母后,听奴才说母后是去找大皇兄了,儿臣左右等不回母后,心下焦急,派手下人出来看了看,刚回报说母后已在回来的路上,便在此等候。” 姬墨尧说得一板一眼,好像本宫真的是他亲妈。本宫深以为皇宫是个禁锢人灵魂的鬼地方,若放在从前,赵小葱一定会说,你妹的动作敢不敢再慢点,我就是出来找找你,怕你找不着回来的路。 也不知道福禄王知道多少本宫与他小弟之间的过往,但季越早前就提醒过本宫,叫本宫不要和姬墨尧小皇子走得太近,这其中的缘故本宫懒得想,想了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师父既然这么说,照着做便是。 遂递了个眼神给季越,他将帘子放下,本宫坐在车子里疏离道:“殿下这安也请到了,一片孝心,本宫着实感动。不过殿下不用这么急着与本宫这个后娘套近乎,你们兄弟和父子之间的那些事情,本宫从来都‘插’不上手,主意若是打到本宫头上,怕是要让殿下失望。殿下还是早些回自己宫里洗洗睡吧。季公公,起驾。” …… 外头静谧异常,剩下车轱辘和马蹄‘交’错的空‘洞’声。 …… 是夜轮到季越值夜班,他候在外面,廊上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打在窗户上,拉得老长老长,本宫的**正对了那扇窗户,盯着他的影子许久许久。左右是睡不着,遂爬起来,霍地打开了窗户。 季越习武,听到自己身后的响动,立即转身一脸戒备地盯着本宫,是怕本宫心血来‘潮’偷袭他。他一直觉得本宫心里怨恨他,所以总防了一手。当然,他这个觉得没有觉错。 “季公公,本宫是光明磊落的皇后,真要袭击你肯定给你打招呼。” 他挑眉,不说话,眼珠子在本宫身上转了转。天气转热,本宫睡觉时仅着了中衣中‘裤’,衣衫不太整齐,那中衣的衣摆大约是为了流行,做得十分短,肚脐眼也‘露’在了外面。 “娘娘这么晚了,不在**上乖乖躺着,想做甚?”季越骨子里还当自个儿是本宫的师父,且对本宫知之甚深,本宫鲜少失眠,一旦睡不着必然十分闹腾。他一般这种时候不会迁就本宫,若硬是要让他对着本宫低头,也不是因为本宫现在贵为皇后,而是因为他还深陷在睡过本宫的错觉里不可自拔。 “长夜漫漫,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娘娘,皇上身子虚,吃不下你,自个儿寂寞寂寞就好。” 本宫上半身趴在窗栏上,倾出去靠近季公公几分,突然掏出宫里盛行的‘春’/宫小画卷,当面拉开了调笑道:“夜深人静,也没有外人,不如公公来爬本宫的**?” 季越的眼角在‘抽’筋,后退一步,他眯了眯眼睛,大约是在思忖怎么下手打晕本宫好图个耳根子清净。不知是本宫眼‘花’还是红灯笼掩映了季越的面庞,瞧他俊秀如画的小脸两边竟飞起两抹红云。 “师父你脸红什么?” “别叫奴才师父!” “季公公,其实你心里很想爬本宫的**吧?” “够了啊。”他恼羞成怒,是要准备出手了。 于是本宫才问,“公公,那福禄王若是打死不肯‘交’出凤印怎么办?” 公公微微惊愕,“你睡不着觉,就为了这事儿?” 本宫自然不会告诉他,睡不着是因为看着他投在窗户上的侧影太销、魂,舍不得闭眼睛,生怕闭上眼睛他就不见了踪影,这想法太孬,难以启齿。他既然那样以为,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一派认真。 季越如释重负,小心翼翼朝前跨出一步,又小心翼翼把一只手落在本宫的肩膀上,意味深长道:“阿‘迷’,知书达理你是不行,胡搅蛮缠你绝对可以,按正常水平去发挥就好。” 摔! 摔碎一地月光! 050.妥协 050.妥协 老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好看的小说) 本宫有了第一次上‘门’的经验,再去福禄王府就显得熟‘门’熟路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本宫那大儿子还规规矩矩接驾,可进‘门’之后,发生的事情永远不受他的控制,比如本宫脚滑踩到了一株含苞‘欲’放的昙‘花’,袖子太长扯断了桂‘花’王的树丫或者傻福刨土的瘾上来溜出去把一株十八学士给刨了,顺便撒了一泡狗‘尿’淋在某些娇嫩的‘花’瓣上。 几次三番后,福禄王府的大‘门’便对本宫紧闭,姬初弦那厮估计恨不得在‘门’口挂一块告示,上面会写:皇后与狗不得入内。王府的管家每每歉意地从朱‘门’的一眯眯小缝里挤出来,满脸歉意地说:“皇后娘娘,今日王爷不在府上,不过王爷吩咐了,若是娘娘过来,让奴才先接了口谕,他回来定进宫来给娘娘请安。” 本宫也不是一定要进他王府的‘门’,何况黄‘花’从那些八卦的宫‘女’太监那儿听来的流言蜚语,已经将本宫说成是:老夫少妻生活不‘性’,新皇后看上继子展开火热攻势。 =。= 若说本宫为何还要顶风作案,一来的确是师父对本宫未来的危机意识培养得十分到位,没有凤印,是要丢饭碗的;二来也是因为有一天本宫在马路上突然看见传圣旨的公公在一家官宦‘门’前大吼一声:“圣旨到——”然后一群人从那‘门’口蜂拥而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有些人一边听一边晕过去了,因着离得越来越远,也不知道传旨公公都传了什么旨,但那阵势让本宫心生向往。(.好看的小说)心想,如果本宫的传旨公公也来这么一下:“懿旨到——”委实威风无双。 可是,季公公面无表情打击本宫:“娘娘,懿旨要生效,最后得盖上凤印,您不知道?” 妈蛋…… 本宫问:“本宫对福禄王这般胡搅蛮缠,为何他一点要还东西的意思也没有?要不然换个作战方案?” 季越挑眉,‘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道:“稍安勿躁。(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结果这天早上,本宫刚起**,季公公从外头走进来。他经常随意出入佳仪宫,黄‘花’伺候本宫衣服穿到一半,全都不甚在意。可今天本宫的眼睛扫过之后又转了回去,咦? “季公公今天心情不错啊。”本宫瞧着季越手里捧着的一束繁‘花’十分惊奇,他不是个喜欢‘花’的人,还有轻微的‘花’粉过敏。 季越一脸淡然,找了个‘花’瓶把‘花’安置好,与本宫说:“送你的。” 本宫心里立马一紧,深感这是个坑。季越的红颜知己遍布大江南北,也没见他给哪个姑娘送过‘花’,今次本宫万分荣幸中了他的彩,委实高兴不起来。别说本宫现在对他老人家没有浓烈的男‘女’之情,就说他素来的人品和诡异的行为,本宫深信其中定然有诈。 还未等本宫将‘花’丢出去,外面已经有人来报:“皇后娘娘,尧殿下与福禄王来给娘娘请安了。” …… 本宫一道犀利的眼神:季越,这些‘花’不会是你从姬初弦院子里采的吧? 公公一道找‘抽’的眼神:奴才不敢。 本宫一道发现真相的笃定眼神:靠,你这**大盗! …… 姬初弦和姬墨尧并肩走进来的时候,本宫看到他的视线就逗留在那‘花’瓶身上久久不愿撤离。 “两位皇儿,孝心可嘉啊,吃过早膳没有?”本宫多少对姬初弦有些惧怕,笑容僵硬,在心里把季越骂了三遍。 “没。” “吃过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本宫瞧着这里头火‘药’味不少,忍不住腹诽果然这俩货是水火不容,相生相克,连吃饭都要错开。遂招了黄‘花’吩咐:“让御膳房准备两份早膳,殿下在母后这里吃吧。再给王爷泡杯前两天皇上送来的新茶。” 皇上喜欢管姬墨尧叫幺儿,管姬初弦叫阿初,一大一小,一头一尾,好像十分搭调,再看看又觉得是两个极端。 “好。” “茶不喝了,儿臣送点东西过来就走。” 本宫瞧他是归心似箭,也不强留,点点头又打量他,姬初弦双手背后**倜傥一身轻松,他说的东西在哪里? 只见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小锦囊,本宫‘欲’双手去接,可他似乎很嫌弃本宫,将那小锦囊丢在了桌子上,顺便复看了两眼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没多做解释,匆匆离开。 本宫扭头看着王爷离开的身影,就想到四个字:归心似箭。 再把头扭回来时,发现桌子上的小锦囊已经被下首的姬墨尧给拿去了。眼见左右没外人,遂冷冷喝他:“赵小葱,手贱是不是,当心你哥在里头下毒。” 姬墨尧并没有打开,仅放在手里掂量掂量,便丢还给本宫。他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赵小葱。” 本宫白他一眼,小心查看了一圈锦囊,里头似乎是个硬物。想来姬初弦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公然下毒谋害后娘,于是果断打开锦囊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凤印。”季越和姬墨尧异口同声。 是夜,又是季公公在走廊里当值,本宫又从凤榻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窗户,他还是一脸戒备地与本宫保持了一些距离。 天时地利,可惜人不和。 话说早晨姬初弦走了没多久,皇上就来佳仪宫里将季越和本宫狠狠表扬了一顿,本宫费了好大劲才从老头儿嘴里套出些话。 原来当天本宫在街上看到某高‘门’大户全家出动在‘门’外跪了一地听圣旨的内容,是要将这户人家满‘门’抄斩。具体是谁,本宫听了名字也不认得,关键是那家的大人是福禄王手底下的要员,握了不少福禄王的把柄,皇上敢动他家,费了些手段。 而这手段又要说回到当初选秀‘女’之时,除了本宫上位,其他秀‘女’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很多都送去了京城达官显贵的家中当小老婆。那位被满‘门’抄斩的大人家里不巧也分到了一位,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本宫反应甚快,问老头儿:“你们在秀‘女’里安‘插’了‘奸’细?”一般秀‘女’都是名‘门’闺秀,知根知底,此次却是不同,皇上因为要找什么盼夫人的‘女’儿,一定要在民间采选秀‘女’。本宫压根儿没想到过这层,只当他是想找个自己人来当皇后,原来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隔壁的豆腐西施身上! 皇上点头。 那姬初弦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么重要的人物落入皇上的手里,拿凤印出来‘交’换,简直就是毫不犹豫。 只不过皇上抓人无疑是把秀‘女’这茬安‘插’‘奸’细事儿都曝光,福禄王这个‘玉’面修罗聪明不逊他爹,肯定猜得着来龙去脉。虽说民间的秀‘女’入了朱‘门’,许多只是大人们发泄**的工具,真能搜罗到机密消息的可能‘性’很小,今次掉到一条大鱼也算是物尽其用。可是—— 问题绕回自己身上,本宫这个皇后就是从那些秀‘女’堆里爬出来的,福禄王一开始可能被皇上和季越布的局‘迷’住眼睛,今日这一盆冷水当头而下,他如何还看不清楚本宫的……大智若愚! 夜凉如水,本宫站在屋子里,质问外面的人:“姬初弦是不是准备要加害本宫了?” 季越的脸庞在月光清辉的照耀下,显得出尘仙逸,本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微微一愣,然后郑重点头。 “本宫就知道,你们就是想让本宫做炮灰。” 季越却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郑重道:“阿‘迷’,为师会保护你的。” “……” 砰! 本宫小脸一红,果断关上了窗户。 待多年之后再回想今日种种,忍俊不禁,师父的话从来就是一句都不能相信。 051.体统 051.体统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文,鞠躬~今天天气好好哦,其实内什么,我想说不要投更新票,我龟速永远拿不下字数,也是白‘花’‘花’的银子扔出来的,留着呗。書哈哈谢谢书友!= 本宫拿到凤印干的第一件事儿,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叫季公公帮本宫拟道懿旨来威风威风。 季越一脸鄙夷地看着本宫,本宫知道的,他是觉得本宫肯定要传出去一些拉低皇家档次,有损皇家颜面的**懿旨。本宫也自认没有本事当那名垂千古的贤惠后妃,所以欣然接受了季越的目光,问他道:“京城‘花’魁是谁?” 他半张脸立马儿垮了,冷脸强势‘逼’问本宫:“皇后娘娘,你‘欲’作何?” 本宫笑眯眯,断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又问一句:“长得好看不?” “……”季越的眼角‘抽’了‘抽’,气压变得极低。 转念一想,京城鱼龙‘混’杂,这‘花’魁的位子大约不是很好坐,且名声不怎么地,只不过就是个男人的玩物,本宫寻思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想一个更妥帖的名号,比如‘女’中豪杰,顶天地里,可又太不温柔。左右为难之际,瞧见季越准备弃本宫而去,本宫眼疾手快,赶紧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懿旨还没拟,别想走!” 或许姿势不甚雅观,只听见‘门’外皇上一声厉呵:“皇后,你干嘛呢!” 抬头一看,皇上由常笑公公扶着,身边还站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白瑞文大学士……本宫也知道的,皇上对本宫与季越之间干嘛干嘛的事儿都不在意,前提是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白大学士饱读诗书,对本宫这个乡野‘女’子坐正宫娘娘的位置,本就颇有微词,现在还公然和一“太监”拉拉扯扯,他在心里肯定就四个字:成何体统! 本宫讪然放开季越的袖子,“臣妾就是和季公公闲来无事,切磋武艺,强身健体。書哈哈” 白大学士已经鼻孔里出气,哼哼哼。 季越得了机会,眨眼不见了人影。 不过,真的要说体统的话,白家的一对双生子也是体统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因是当年听本宫师父吐槽过白家二小姐,遂当了皇后之后特意让黄‘花’去打听了一通。传说白家两位小姐,一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却失踪已久,一个顶着二十六岁的高龄待字闺中,已然成为京城多年之中茶余饭后百嚼不烂的谈资。 皇上被笑公公慢慢扶进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佳仪宫里风水好的关系,老头儿天天睡在本宫的房间里,身子骨愈发硬朗,天子励‘精’图治,本宫怀着贤妻良母的心态,将就着睡在隔壁的小房间也不跟他计较。 只是大臣们就算知道皇上喜欢来本宫这里,也断然不会跟着皇上来本宫这里,毕竟后、宫也有后、宫的规矩,不是所有带把儿的大老爷们都能进来的地方。今次这白瑞文敢跟着皇上来佳仪宫,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上与白大学士慢慢聊,臣妾告退。”脚底抹油,正要开溜去继续酝酿本宫人生第一道懿旨,皇上却把手臂一横,让本宫去坐主位旁边的小板凳。 …… 这人生呢,本宫已经参透大半,感悟到一条真理那就是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危险,能少知道点还是少知道点好。“嗯?”老头儿见本宫不动,拔高了些声音。好吧,反正本宫的人生设定从来就不是走安生路线的,听一听也无妨。 白瑞文又打量本宫,本宫猜想这大学士年轻的时候长得一定十分倾城倾国,还有些男身‘女’相,所以生出来的‘女’儿才有资本当天下第一美人。现在他已年过半百,风韵犹存,淡淡的儒雅之气夹杂着对本宫浓浓的排斥,就让他那股排斥之感也显得比其他人的有气质。 “爱卿,近来可有雪香的消息?”老头儿靠在桌子边,悠然自得。 “家‘门’不幸,不知微臣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她这样顽劣的‘女’儿。”白瑞文脸‘色’难看,本宫猜他是不想皇上当着本宫的面说起他家的事儿,而且还是丑事儿。 皇上没有觉悟,徒自感叹起来:“这一晃,你们家雪香离家出走也有十多年了,真的不是与人‘私’奔?” 大学士听罢,脸都绿‘色’,咬牙吐出两字:“不是。” 这白雪香想来就是当年那位顶着盛名风光进宫当秀‘女’,不料非但没有选上,还被皇上用月事的时间让众皇子皇孙公开竞猜,极度不留‘女’儿家情面,最后谁也没有抱得归的传奇美人。 当初在绿颐城桃醉楼里听‘女’说书讲这一出的时候还没有多深切的感受,今次亲身面对一位当事人,以及一位当事人的父亲,本宫就一个想法:白大学士就不怨怼皇上这样对他‘女’儿吗? “皇后最近‘挺’闲的,不若让她帮爱卿找找闺‘女’?” 欸?! 本宫与大学士同时一愣,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皆是惊恐和不能接受的表情。 白瑞文片刻之后直接跪在天子面前,磕了个头,态度坚决:“皇上,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是万金之躯,母仪天下,怎么能为微臣的家事折腰。”只差没有老泪。 本宫点头,深有同感,巴巴儿望着皇上。 皇上让笑公公把大学士扶起来,然后说了几句宽慰人的话,就把白瑞文给打发走了。也没有说到底收不收回成命。留下本宫与老头儿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对抗。 本宫怒目圆睁:你再‘逼’老娘的话,老娘不干了,谁爱当皇后谁当。 老头儿一脸无赖,指指常笑公公,眼睛里的意思是:人都给你送来了,概不退货。 常笑公公和本宫没什么关系,另外一个公公倒是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老头儿竟拿季越压制本宫。若是知道会变成今天的结局,当初本宫就不该脑子一热,被仇恨‘蒙’蔽双眼,答应了他这一桩买卖! 这皇后和师父的买卖近看十分符合本宫的心意,可看得远些,其实是拿本宫自己命和季越的命做了‘交’换,何况本宫就是折腾折腾季越,根本不会要了他命,自己却不同,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各种可能‘性’死于非命。 越想越觉得不划算,啪地一拍小板凳,转身就要走。 “小‘迷’啊,朕活不了几年了。” “……” “朕闭了眼之后,你该怎么办啊。” “……” “今日也不瞒你,你师父不用进宫来当太监,他本该是个高贵的人,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一入宫‘门’深似海,哎。” 本宫忍无可忍:“……大学士那么大一闺‘女’,有手有脚,皇上你让臣妾去哪儿找?” 老头儿抿了口茶,满脸笑意,活脱脱一只老狐狸,只听他道:“凤印不是在你手上,下道懿旨就可。” 052.懿旨 052.懿旨 若问最近七日城里什么地方最最热闹? 定然是城里最长的‘花’楼一条街的尽头,新修的一座霓湄楼。(書哈哈更新最快最稳定) 若问最近七日城里最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是谁? 定然是那霓湄楼主人朱湄。 路人甲:“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路人乙:“你不知道?前些天皇后娘娘懿旨下来把那个朱湄夸得天‘花’‘乱’坠,还赐了块亲笔题写的金匾,就挂在楼里。现在许多人都去那霓湄楼里看热闹。” 本宫站在霓湄楼下,季越在左,姬墨尧在右,瞧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深感朱湄是个人才。 其实当日的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皇上一定要本宫拟道懿旨昭告天下,无非就是用些比较婉转的语言,跟天下人说,白大学士半辈子为了皇家当牛做马,劳心劳力,我们皇家十分有人‘性’,通情达理,知道白大学士与‘女’儿心结难解,一家人不能团圆,,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十分可惜,所以想要帮帮忙。帮正忙还是帮倒忙这不用本宫去管。这没什么难。 但是,人对于“第一次”三个字总是与生俱来的执着,本宫的第一道懿旨,断然不能是这一道。因为这样功利,很没意思。本宫不是个喜欢牺牲自己的人。遂抓了季公公在书房里捣鼓了半天,拟出来另外一份懿旨。 内容是这样的:奉天承运,皇后诏曰,今有船家‘女’朱湄,虽沦落风尘,浮萍漂泊,却出淤泥而不染,蕙质兰心,聪明过人,救本宫于危难之间,施恩不求回报,本宫深感佳人之巾帼节气,实乃大周之奇‘女’子。特赐本宫亲笔题词“天下第一‘女’诸葛”金匾一块,黄金百两,绫罗十箱,望天下‘女’子无论身在何处皆自尊自强,不失自我。 季越一边想破头,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本宫。 平心而论,本宫虽然不是个舍小我为大我的人,但也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朱湄在本宫人生最‘迷’茫的时候帮过本宫,那包‘迷’‘药’的效果尽管没有与预期一样,但至今也算是经久不散,功德圆满。 季越怎么也想不明白本宫如何与一个乌篷船里的风尘‘女’子有了瓜葛,但他大约是怕世人对本宫说三道四,挖空心思要让朽木可雕,树立当今皇后高大端庄的形象,懿旨拟得十分辛苦。 试想本宫寒‘门’出生,莫名其妙当了皇后,民间非议甚多,若因为褒奖一个风尘‘女’子再度引起喧哗,本宫那大儿子定然会借机做文章,季越好不容易将本宫送到一国之母的宝座,蓄势待发,若是因为皇后有失国母风范而遭天下人反对,他肯定觉得亏大发。 所以他护着本宫这枚棋子,本宫不觉得欠他什么。 朱湄接了本宫的懿旨,一点不含糊,用本宫赏赐的钱立马在‘花’楼一条街的烟雨堤尽头买下了一座楼,一番装修后成了霓湄楼。本宫和所有人一样,以为朱湄要把本职发扬光大,让霓湄楼成为天下第一‘花’楼,谁料自命**的那些嫖客们屁颠屁颠过去,却全都被拒之‘门’外。 因为,这霓湄楼只招待‘女’客。 “这位小夫人,缘何在我楼外徘徊不进?”本宫还在感叹朱湄的特立独行,头顶上响起爽朗的‘女’声,如雨后清溪过石。 本宫抬头,见朱湄倚在二楼正中敞开的大窗户边,她的笑容挂在嘴角,白日里看她,又是多时不见,感觉与印象里的有点不一样。她看到本宫,明媚慧黠的眸子里起了丝丝涟漪,料想是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这姐们聪明的确是比本宫聪明那么一丢丢,给本宫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眼已经亲自迎‘门’而出。 “夫人里面上座。”她知道本宫是谁,没说破。 ‘门’口有俩看‘门’的大汉,‘挺’为难的样子。本宫回头一看,公公和小儿子一左一右护法紧跟着。听说霓湄楼里不让男人进去。朱湄瞧着本宫,全凭本宫做主的意思。本宫想了想,有些话不能让季越知道,故道:“赵小葱,你和你……额,内谁,去隔壁楼里喝杯茶,本……本姑娘要和朱老板谈点事儿。” 姬墨尧和季公公同时挑眉,有那么一瞬间,本宫深以为他们是真亲戚,这挑眉的动作那简直如出一辙。 咦,他们是什么亲戚来着? 本宫正琢磨着他们的亲戚关系,姬墨尧半冷着脸开口:“阿‘迷’,隔壁是‘花’楼。” ‘花’楼怎么了,料想你跟着寇远师父在六月城里没少进出过。 朱湄‘插’在本宫前面,说,“我楼里有雅间,二位还是里面坐一会儿吧。” 两人二话不说,抢在本宫前面,走进去了。 本宫瞧着他们的背影,有些生气,又不是真的生气。心底有一个地方,甚至生出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念头。 朱湄虽然对本宫还是当了皇后这件事情略有疑‘惑’,但既然已成事实,她也懒得多管,只好奇问本宫,那个师父于本宫而言是什么人。 本宫思忖许久,给她做了个比喻。 如果你家的看‘门’狗,有一天在你逗它的时候兴奋过头不留神咬了你一口,你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那狗杀掉?恩,被咬的那一瞬间,你或许是真的想挥刀要了它狗命,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它小时候多萌,还有每次看见你摇尾巴的狗‘腿’样,甚至是咬了你之后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你就又心软了。最关键的是,把狗杀了,谁给你看‘门’?! “皇后娘娘真是……深明大义。” “过奖过奖。”眼前忽地浮现季越凉凉的眼神。 再说朱湄这楼,本宫参观了一圈恍然明白,霓湄楼和寇远做的事情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帮助广大‘妇’‘女’解决问题。寇远比较狭隘,只解决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朱湄同样作为‘女’子,对同‘性’了解更多,又做过那伺候男人的事儿,对男人也了若指掌。 霓湄楼大堂排队挂号,左手上去是风姿阁,提供各种美容服务,右手上去则是凤‘吟’阁,专‘门’教导你各种**笫之秘辛,中间直通掌柜的雅间,只要你肯‘花’钱,任何问题朱湄都能帮你想出应付的办法。 本宫觉得,在七日城这种达官显贵满地江湖名‘门’接踵的皇权中心之地,无论是闺秀还是‘女’侠,总逃不出一个情字,于是朱湄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本宫眼馋,问她:“朱老板,你开楼的银子是本宫赏赐的,所以不应该算本宫入一份股,年终给一成分红吗?”朱湄嘴角上扬,白了本宫一眼,什么也没说。 正说着话,下面一个‘女’掌事匆匆敲‘门’进来报告,说某个一品大官家的夫人要找朱湄谈心。本宫听罢,心里闪过一丝念头,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朱湄这楼里的‘女’人非富即贵,等于是汇聚了全京城最是非的是非之地,倘若用的好…… 这般想下去,看朱湄的眼神大约变得寒颤了一点,朱湄皱眉,起身后退三步,毕恭毕敬:“娘娘,心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老板有贵客,本宫就不多呆了,咱们来日方长。” 路过二楼的时候,偏巧听到两个贵‘妇’在聊天,一个说:“听说你相公家的穷亲戚又来讨钱了?”另外一个冷哼道:“可不是吗,我爹看中相公金科状元前途无量把我下嫁给他,谁想到穷亲戚那么多,昨天一个老太婆硬说自己是相公娘亲的嫂子,非要我们叫舅母,今天相公他爹的兄弟又找上‘门’,带的那一岁多的孩子对相公哭着喊叔儿。我家相公那死脑袋,孔孟之道读傻了,谁来都给开‘门’,真是的……” 将将踩下最后一级楼梯,季越和姬墨尧双双立在‘门’口等本宫,本宫才想起来季越说他自己本姓姬,是姬墨尧的小舅舅。 小舅舅…… 小舅舅??!! 季越,你丫儿就是欺负本宫从小没爹没娘,从来没有过舅舅和叔叔,所以诓本宫诓得这般狂妄嚣张吗?!(╯‵□′)╯︵┻━┻ 053.抵赖 053.抵赖 这天,本宫和本宫那得了不骗本宫会死病的师父好像都知道了什么惊人的秘密,具是雄纠纠气昂昂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看着对方。 本宫沉不住气,先质问他,“师父,你这些年对阿‘迷’说过的实话,超过三句吗?” 季越漂亮的眼睛一眯,点头:“为师对你的智商和能力水平,向来是如实评价。” “……” 他在本宫哑口无言的间隙,乘胜追击:“宋小‘迷’,那夜在京城郊外的驿站里,你为何会出现在为师房间里?” 本宫心里头咯噔一下。你瞧,他居然管本宫喊大名,这厮作为一太监,敢喊本宫的大名,本宫应当立即叫人以大不敬的罪名把他拖出去打一顿,那也没后面什么事儿。可他一喊本宫的大名,本宫条件反‘射’胜过了随机应变,只觉大事不妙,结巴起来:“这,这事儿,你不是之前就,就问过了么?”眼神也不自觉飘向了季越两侧,找不着焦距。 也是怪本宫心理素质太差,就这么一下,季越那张俊脸便‘露’出了“我就知道那事儿没那么简单”的表情,向着本宫‘逼’近三步,嘴角挂起一抹醉人的笑意,又道:“那你说,朱湄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朱湄和本宫那是不能说的秘密,打死也不能说。書哈哈料想季越那会儿误以为自己睡了本宫,打击太大所以没有往深处想,今个儿时过境迁,人脑子冷静下来,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关键是冒出来一个朱湄,又是风尘‘女’子,和本宫的关系“**不明”,像师父这么聪明的,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串起来难免惹他怀疑。 但若问本宫后不后悔下懿旨赏赐朱湄才让季越发现了事情的蛛丝马迹,本宫觉得并不后悔。一事儿归一事儿,本宫不过是心里头害怕季越教训本宫,因着他教训人的手段实在‘花’样百出叫人受不了,然,认真算起来,男‘女’之事上,吃亏的也不是他一大老爷们,是不是? 季越在本宫胡思‘乱’想的档口,再一次‘逼’近,本宫退到了桌子边,单手扶着桌面,小蛮腰一个劲往后仰,尽量离他远些。[.超多好看小说]只听季越自个儿在那儿念叨:“我说当时怎么会中招,一屋子的秀‘女’盼星星盼月亮地要进宫当皇妃,洁身自好还来不及,实在意想不到会有人往我房里吹‘迷’香……我还以为是福禄王的人……万万没想到……若是你,还不如福禄王的人下手……” 本宫师父平时对外人说话言简意赅,只有对自己人才废话颇多,本宫听着他喃喃自语的质问声,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季越如此放不开那件事儿,当事人之一是他的笨徒弟算一个理由,却原来不是最主要的,顶顶要紧的原因是他释怀不了自己如此高绝的武功居然被小小的‘迷’香给——‘迷’!倒!了!大约在季越心里,总是萦绕着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师父,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都过去的事情还纠结个什么劲。再说这下‘药’的人,尽管师父人不太厚道,到底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宫虽然也不厚道……”本宫嫌弃地看了一眼季越,继续道,“隔壁就是如空大师,要下‘药’也是给下他,怎么会看得上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本宫有种流泪的冲动。 再看季公公的两条眉‘毛’,慢慢拧在了一起,肯定是觉得本宫的话十分有道理,非常有逻辑。当然,他不可能用正常的逻辑推算出一个偶然的意外。于是公公开始变得格外纠结,用犀利火辣的眼睛盯着本宫,想找出什么疏漏的地方发现事实的真相。 “娘娘,皇上他……”恰在这时,黄‘花’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话还没说完,蓦地看见本宫与季公公那不太雅观的姿势,肯定是吓了一大跳,忽而没有了声音。 季越尴尬地一声咳嗽,从本宫身边撤离,本宫比他从容许多,直起腰理了理衣衫,问黄‘花’:“皇上他怎么了?” 黄‘花’这才回过神,跳脚着急道:“皇上他方才吃了一口海棠糕,没多时就开始咳血,娘娘您快去瞧瞧!” “人呢?!”这句不是本宫的问的,比本宫着急的大有人在。 “御书房。” 季越一下就没了人影。 本宫站在原地望着他转身消失在‘门’口,问黄‘花’:“你可知道尧殿下的娘亲是谁?” “赵大将军的‘女’儿,人称赵七娘。传说原本是个庶出的,不怎么受**。后来偶然得了龙子,抱着儿子进宫封了妃子,可惜没福气,进宫没多久便死了。”黄‘花’奇怪地打量本宫。 本宫原先问过皇上赵小葱和他亲娘的事儿,那老头儿支支吾吾也没肯多说,对于过去他后院里那一大家子‘女’人的事情,皇上多不愿谈及,总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遂本宫知道的也不多。 赵大将军本宫见过,符合将军的一切形象与气质,和白大学士差不多岁数,听说年轻时这两人一文一武风华绝代,‘迷’倒了全大周数不清的少‘女’。“去查查那赵七娘有没有兄弟,直系的旁系的都算。” 054.端倪 054.端倪 赵小葱的小舅舅到底有多少,本宫暂时不知道。書哈哈但本宫知道,自从本宫那道为白大学士找‘女’儿的懿旨放下去以后,京城掀起了一阵‘波’澜,不是为帮着白大学士一起找大闺‘女’,而是将那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白雪香的八卦全都翻了出来。 皇上咳了血,早朝停了。 他乐得清闲,窝在本宫寝殿里翘着二郎‘腿’听笑公公讲那些坊间的传闻。 笑公公说:“关于白大小姐的话题里面大家议论最多的当属她是与谁‘私’奔了。” 本宫手里开到一半的核桃掉到了地上,傻福凑过去跟那打滚的核桃滚成了一片,本宫略感诧异:“怎么就认定她是跟人‘私’奔了呢?说不定是想闯‘荡’江湖呢!”可问出来以后自己再想想,好像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这人,总是挑自个儿最愿意相信的一面去接受,几分真假,谁在意呢。 遂示意笑公公继续说下去。 “若要探究白大小姐与谁‘私’奔了的事儿,就得挖她从前与谁有过情。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加才‘女’,想要结‘交’她的公子哥们数不胜数,嫌疑人也就比较多。”笑公公说八卦跟念圣旨一样,不带一丝感情,自然没有茶楼里说书的好听,可本宫听着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开小差时忽然想起了绿颐城桃醉楼里的那个‘女’说书,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对季越念念不忘。書哈哈 皇上问:“嫌疑最大的是谁?” 笑公公不紧不慢答:“是伊箫楼一个乐师。” 老头点点头,仿佛大罗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全部,又沉默着没再说什么。本宫憋不住,接过话头子问他:“伊箫楼是**?” 堂堂白家大小姐怎么会看上一个乐师。 “回禀娘娘,那伊箫楼算不上**,里面虽然多是姑娘,但全都卖艺不卖身,十多年前在七日城名气十分大,车水马龙,但后来渐渐落寞了。哦……”他想起来什么,嘶了一声,说,“说起来,那位朱湄姑娘买下的楼,原来就是伊箫楼。” 本宫眨巴了三下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季越从外头匆匆进来,他一个早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挺’忙的样子。(.好看的小说)皇上见他,顿时眉开眼笑,跟尊弥勒佛似的窝在软榻里。 “下毒的是御膳房里的一个小太监,当天晚上就投井自尽了,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季越看也不看本宫,开‘门’见山,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不怒自威。 皇上又点点头,本宫瞧他这次张口‘欲’说些什么,可话音没发出来,季越截断道:“皇上,您这一身病是忘了怎么落下的?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到您身上就是不长记‘性’。”那口气,带着一股横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就跟从前住隔壁的酱油大娘骂她家儿子笨一样。哦,他平常教训本宫,也是这样的口气。 可季越再怎么厉害,也大不过皇上,听他这样对天子讲话,本宫身为皇后,立马儿拍案而起,“季公公,怎么跟皇上讲话的?欠打呢!” …… 却说这屋子里四个人,帮皇上出头的单单本宫一个,季越抛来一记微微‘荡’漾着嘲讽的小眼神,本宫扭头想找笑公公搬救兵,然,笑公公低着头,压根儿没有他什么事儿的意思。 这一瞬间的冷场,本宫都感觉到阵阵凉风从‘门’外刮来,掀起了本宫的发丝和裙角。 这都什么人啊! 自然,本宫不会承认是因着尴尬才牵傻福离开的,而是傻福恰在这时候绕着本宫的脚嗅了嗅,本宫顺势道:“啊呀,傻福要撒‘尿’了,本宫去溜溜啊。” 走到院子里,黄‘花’正巧也回来了,见着本宫一脸兴奋地奔来,“娘娘,奴婢查到了。”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摞白纸,本宫瞧头一张是族谱,赵将军斗大的名字写在上面,赶紧牵着狗拉了黄‘花’躲到屋子里去。 黄‘花’办事儿能力‘挺’强,不光画了族谱,还将所有赵七娘的兄弟一个一个翻出来做了个简介,本宫翻一张排除一张,再翻一张,这些兄弟不是年纪对不上就是身份不配,没有一个像季越,翻到最后一张,倒是让本宫吃了一惊。 黄‘花’大约见本宫看得入‘迷’,也凑过来瞧热闹,“啊,明月王的母妃是赵大将军的妹妹,理论上也算是尧殿下的舅舅,不过他们都姓姬,尧殿下更应该叫明月王一声皇叔。娘娘说要赵七娘所有的兄弟,奴婢想着王爷也算一个。” 明月王…… “明月王大名叫啥来着?” “姬明月。” 靠! 传说明月王从小身体不好,鲜少在外走动,若是拿这个当幌子,的确骗得过许多人。论年纪,明月王二十好几了,和季越不相上下。何况季越和姬明月,你念念,名字都这么像,方才这厮还敢对皇上这样没上没下,不是至亲的人,皇上再怎么好脾气,也容不得那样被人教训。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佩服起本宫聪明的小脑袋,一时间全身的热血往脑‘门’上一冲,对着黄‘花’豪迈道:“走,去明月王府上溜溜。” “娘娘,没季公公在,您出不了宫‘门’。”黄‘花’小声提醒。 本宫当头一盆冷水,你瞧,季越在宫里这么有势力,连皇后能不能出‘门’也得他说了算,那身份不叫人怀疑才怪。 “去他的,本宫就不信那个邪了!”朝着宫‘门’义无反顾而去。 055.闭门 055.闭‘门’ 本宫第一次敲开明月王府大‘门’的时候,只觉得十分‘阴’森。 那红漆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死气沉沉的问了一声:谁——呀—— 黄‘花’和本宫,还有傻福,两人一狗,具是感到一阵‘阴’风从‘门’里窜出来,配合着那说话人的声音,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傻福那只没出息的狗,还“嗷呜”了一声,想夹着尾巴逃跑。被本宫硬生生拽住了。 本宫悄悄戳一记黄‘花’,黄‘花’一脸视死如归,朝前走了一步:“我家主子……要见明月王!”她的前半句与后半句就跟平趟的河滩尽头是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般落差巨大。 来开‘门’的这位大约是王府管家,他听得黄‘花’的话,直接瞪了一眼,想来黄‘花’平时胆子也‘挺’大,没见她对哪个主子‘腿’软过,尤其是本宫,今日可却碰到了克星。 七十多岁的老人不就看了她一眼,黄‘花’立即“跐溜”钻到了本宫身后。 小妮子后来说,她当时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对天敌的恐惧。敢问什么是天敌?老鼠见了猫,母‘鸡’见了黄鼠狼。对于黄‘花’这样的奴婢,天敌不是主子,而是教训她的人,主子哪里有闲工夫教训人,在本宫宫里,奴才犯了错都是‘交’给季公公教训,所以佳仪宫的太监婢‘女’最怕的不是本宫而是季越。(.好看的小说) 恩,扯远了。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话说本宫当时正急速寻思着怎么编造个身份闯进去,谁料那老头看上去年纪‘挺’大,眼睛‘挺’‘花’,身手倒是十分敏捷,刷刷两下跨到了王府‘门’外,又霍地一下跪在了本宫面前,口吃清晰。 本宫自诩反应敏捷,低头微张了嘴瞅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人,一面感叹这老头有两把刷子,一面迈开两步子雄赳赳气昂昂想朝王府里面走。 如果季越在场,他一定会给本宫五个字:蹬!鼻!子!上!脸! “娘娘,老奴斗胆,恳请娘娘止步。”下后方传来那平平冷冷的苍老男声,可他说一出,做一出,说恳请的时候,本宫的脚已经迈不开第三步。 “给本宫撒手。”本宫扯了扯自己的后衣摆,没成功。 “娘娘,王爷身染恶疾,不宜见客,任何人都可以不见,这是皇上特批的。”管家抬头的时间把握地十分准确,正好是本宫回头让他撒手的那一瞬间,本宫冷不丁与他半浑浊半清明的眼珠子对上,蓦地愣住,脑袋则奔出四个字:老谋深算。 不给进? 本宫想想,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明月王这人有蹊跷,肯定和季越脱不开关系。 从前季越给本宫讲过一个邻人偷斧的故事,说有个人家里的斧头不见了,他怀疑是邻居偷走了斧头,疑心一起,越看邻居越像小偷。可结果没几天以后他在自己家里又找到了以为丢了的斧头。 季越本是想告诉本宫不要主观臆断的道理,可惜本宫就是这样一个感‘性’的少‘女’,本宫当时就跟他说:“师父,要是丢斧头的人是个‘女’人,故事肯定不会是这样。”短暂的停顿,季越眯眼,本宫骄傲道,“因为,‘女’人有直觉!”因着本宫这个论点,季越在本宫一天三顿饭里下足了无‘色’无味的毒粉,活活难受了本宫三天,季越也就冷笑着回我一句:“去你妹的直觉。” 这会儿,单凭本宫的直觉,就一定要踏进明月王府一探究竟。 对峙之际,傻福对着老管家“汪汪汪”直叫,本宫清了清嗓子,深情并茂:“明月王是皇上嫡亲的小弟弟,按老祖宗的规矩本宫该喊一声小叔子,可惜本宫被封为皇后以来,连小叔子的面儿都没见过,实在羞愧。本宫知晓王爷身子骨不好,所以今日也没摆排场,无非就是想来问候一声。” 说这些话的时候,本宫的身子转向跪在地上的老头儿,老头儿正面对着明月王府的大‘门’,故尔本宫是背对着明月王府的大‘门’。等到本宫话音落下,突然觉得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了本宫的后脑勺之上,遂本能回过头去…… “母后,什么风把您吹来此地了?”只见本宫那大儿子双手背后,一脸鄙夷嫌弃地打量着本宫。 本宫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出现在此地实在叫本宫万万没想到。立马牵着傻福后退几步,笑容僵硬地问姬初弦:“皇儿怎么也在此地?” 姬初弦垂目,瞟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王府管家,后慢悠悠跨步而出,‘逼’近本宫和傻福,“儿臣挂念九皇叔,今日特来探望,倒没想到母后也这么关心他。”他略带杀气的目光始终缠绕本宫不放,说话里头有股‘阴’阳怪气,“怎么,母后惦记上九皇叔府上的什么东西了?儿臣斗胆提醒母后一句,这九皇叔身子金贵,经不起过‘激’的折腾,母后您下手注意些分寸。” 姬家人有个共‘性’,若非面对特别的人,一般都是惜字如金。今朝本宫这大儿子竟在明月王府‘门’口与本宫闹脾气,看来之前凤印的事儿对他伤害颇大。说心里话,本宫‘挺’可怜姬初弦的,从小没了娘,爹又不疼,身边还充斥着各种虚情假意的人,所以他宁愿喜欢草木也不喜欢人情。 所以他来明月王府上,肯定不是因为挂念他九皇叔的健康…… “皇儿哪里的话,这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本宫其实就是好奇自己小叔子长什么样子,所以偷偷出宫来看看。”说着,本宫朝前一步,恰好抓住姬初弦的袍子,轻轻扯了扯。讨笑道:“可这管家怎么都不让本宫进去,说是皇上特准的。大儿子,他既然肯放你进去,不如你带本宫再进去一次?” 姬初弦没说话。 他直接动了手。 本宫都没见他是怎么动的,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刹那,本宫那只扯他衣袍的小手已然翻转了个面儿,被姬初弦反锁在‘胸’前,动弹不得。 黄‘花’在喊:“王爷使不得”,傻福在叫:“汪汪汪”,本宫在咆哮:“这光天化日之下,姬初弦你要是敢动本宫一根手指头,季公公和皇上都不会放过你的!” 大儿子直接将本宫拎到了王府大‘门’口的台阶下,本宫余光瞥见那老管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默默走进王府,淡定地把大‘门’重新合上。 “母后,您还是早点回宫吧。” 潇潇洒洒走了。 后来本宫回味自己在仓惶中咆出来的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好像是前缀不对,难道月黑风高夜就可以动本宫手指头?又好像是后缀不对,季公公怎么能排在皇上前头。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拨出去的水,回味它做什么。 056 生意 056.生意 这一天,其实发生了很多事。(.好看的小说) 在明月王府吃了闭门羹只是个开端。 本宫于王府前大街上落寞地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一桩事情做不成,无功而返却不是本宫的性子,遂带着黄花和傻福掉头去了烟雨堤花楼一条街。一面走一面还在琢磨福禄王和明月王的关系,只可惜一直走到了霓湄楼楼下,依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请楼上雅座。” 霓湄楼的两个掌事都认得本宫,她们被朱湄调/教得八面玲珑,恭恭敬敬招呼了上楼。本宫四处瞄了两眼,由衷感叹这霓湄楼的生意还真是红火,不光是达官显贵,许多花楼头牌白日里没客人也在这里溜达,瞧着女人多,却相处的都挺融洽。 朱湄进来的时候,本宫一杯茶外加半碟点心已经下肚。 她把门一关,二话没说先跪下来给本宫行了个大礼。 那架势将本宫吓了一跳,赶紧丢了点心都没来得及擦手上的碎末,将她扶起来:“你这是有事求本宫吗?莫非得罪哪家显贵的夫人了?” 朱湄摇头,毫不含糊道:“娘娘,您多虑了。只是民女晓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贵为一国之母,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坦言,民女自然有求必应,就是先给您磕个头,若是有些事儿超出了民女的能力范围,做不成也千万别怪。” …… 敢情是看穿了本宫的来意。 娘之,本宫就说,这小船上养大的姑娘小鱼小虾吃得多,脑袋瓜子聪明着。尴尬地松开朱湄的胳膊,回身捡起方才被本宫丢在桌子上的点心,浪费了可惜,重新啃了一口,没什么一国之母的形象。 “朱老板,本宫不知道能给你什么,不过本宫想与你做桩生意。” “给什么都没给钱实在,娘娘付银子就行。” 本宫噎了噎,心道是女人最会算计,朱湄更是其中佼佼,一下子心口有些疼:“……你方才不是跟本宫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吗?何况,何况你晓得皇后的月俸才多少不!?” 她不卑不亢,“娘娘总是多虑。” =.= 本宫将心里的想法与朱湄说了一遍,如果霓湄楼能为本宫所用,探听各种小道消息再加以利用,纵使手腕抵不上皇上或者季越的一根手指头,那也不至于固步自封。 而朱湄始终表情平淡,并不急着表明态度。只说自己没什么当探子的经验,收集线报的活儿怕做不好。本宫便坐直身子挺挺胸,给她示范,“你瞧,本宫也没做皇后的经验,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所有事物发展都是从无到有,朱湄这样子特立独行,骨子里就喜欢刺激和有挑战的东西,本宫虽然没她有本事没她聪明,但也算臭味相投。 故尔这桩生意谈得拢,你别瞧她那淡定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闷/骚,心底不知多雀跃。 “往后你就把消息藏在每日送来宫里的金风玉露里头。” 金风玉露是霓湄楼前些日子研制出来的极品美容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只不过这玩意儿每日都是现做限量,特供京城贵妇,物以稀为贵,千金难买。 当时,朱湄卖它的第一天就让人拿了一罐送进宫,本宫觉得这姐们十分仗义,忒感动,可她却一点不避讳,坦言这是拿本宫的名号在赚噱头,皇后娘娘用的东西,全天下的女人定然趋之若鹜。 朱湄点头,给本宫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本宫:??? 朱湄:“一张纸五两银子,月结。” 本宫:!!! 正欲讨价还价,那厢有人敲门,朱湄应了一声,外头传来一个掌事的声音:“老板,宋公子来了。”本宫眉毛一挑,心道是朱湄的手下居然并不避讳在外人面前提到一个公子,还非常熟稔的样子,大约这公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恰巧本宫坐在窗边,脖子稍稍探出去就瞧见楼下站着个身材比较出类拔萃的公子,猜想是此人。虽则长什么样子看不清楚,可凭本宫闯荡江湖这些年的经验,他一身的行头那都是价值不菲,尤其是头顶心束发的玉冠,绿颐城最大的玉器行里也不见得能拿得出几件如此上乘的。 七日城里姓宋的人那么多,这般富贵的却寥寥。 “这公子什么来头?”本宫快速思索了一圈与宫里沾边的富贵人家,愣是想不起有这么一个宋家。自然,你们可以质疑本宫向来不怎么好的记性,可宋是本宫的本家姓,相较之下也能记得牢些。 话音刚落,可能是本宫说话声过大落到了他耳朵里,楼下的公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本宫与朱湄这边。朱湄朝他点点头,面带微笑,这姐们从来没对本宫这么柔情地笑过,本宫没有嫉妒。但是, 必!有!奸!情! 再看楼下那贵公子的脸,五官清秀,略带苍白,有股清冷之气。本宫呆了一呆,不太确定道:“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啊。”眉头蹙起,试着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人。奈何记性真的不怎么好,眼睁睁看着宋公子被人请进楼里,就是想不起来。 朱湄支着下巴,“哎”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她自己还是为本宫,随后说道:“他是宁荣阁的大公子。” 宁荣阁这名字,本宫也觉得熟悉,肯定在哪里听过,偏偏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闭上眼睛死命回忆一番,灵光乍现,好像是笑公公向皇上提到过两三次,不过都是只言片语,就像是笑公公说“宁荣阁的人来了”,然后皇上懒懒散散爬起来出去说事儿,如此这般。皇上一直歇在佳仪宫,许多公事冷不丁能钻进本宫耳朵里。宁荣阁亦是。 “瞧那哥们挺有钱的,宁荣阁是做什么的?”本宫怀着不耻下问的态度,好奇追问。 朱湄眼神里流露出一小股惊讶,大约是惊讶本宫有时候莫名的无知,“宁荣阁是皇商,专做皇家的死人生意。宁荣阁宋大公子,宋之忧,娘娘您第一次来我船上,在桥头遇见过的。” 057 兄妹 057.兄妹 有面子走进霓湄楼的公子,那都是旁人艳羡不来的。 比如季公公和赵小葱,但他俩那是沾了本宫的金光,不值一提。 而宋之忧,在朱湄还没有鸿运当头的时候两人已经认识,非同一般。当然,朱湄从前的恩客肯定不止宋之忧一个,不过她手底下的人只管他一个叫大爷,是默认两人暧/昧的关系。 经朱湄这么一提醒,本宫对那天晚上匆匆离开的宋之忧找回些印象。 本宫就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人,宁荣阁宋大公子,宋之忧。翻来覆去三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想到的却没有被想到,患得患失了会儿便又思绪一转,注意力换到了别的地方。 师父说过,凡事不要过于钻牛角尖,抓得越紧越是什么也抓不住。故尔本宫在这样的教导下,向来十分洒脱自由,从善如流,见风使舵,见异思迁。 可你说一个风尘女子和一个皇商公子,一个天一个地,本宫尽管不拘泥于世俗小节,仍忍不住问朱湄一句:“这公子是真心的么?你掏心掏肺对他,他能娶你回家吗?” 朱湄回答得倒是流利,“我还没嫌弃他家是卖棺材的,他凭什么嫌弃本姑娘?!” 啊。 又是卖棺材的啊。 咦? 突然有个小姑娘清甜的声音在本宫耳边虚晃而过:“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飘,家里住在七日城东的宁荣巷里,你可以让人去问,宁荣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骗你,大家都知道。” 竟是这样。 她还真是没骗本宫,卖棺材卖得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的了。本宫却还是一时没忍住,嘭地拍案而起。吓了朱湄一跳,瞪大那双杏目惊奇仰视着本宫。 本宫低头问她,咬牙切齿:“宋之忧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宋之飘?”难怪方才觉得宋之忧的名字奇怪。 朱湄愣神,似是没料到本宫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尔后点点头,望着本宫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担忧,忐忑地试探:“娘娘,是不是之忧的妹妹得罪您了?” 本宫一时里已经说不出话。 一半是被宋之飘给气的,可她又没有骗本宫,住址名号样样对得上,本宫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气她什么。 一半是被宋之飘给懵的,你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和本宫是八竿子打不着,她想干嘛? 当初宋之飘突然找上门,本宫眼神不好也看得出她目的不纯,只不知心里的小九九到底为何;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觉得这与本宫一般大的姑娘心思挺单纯,背地里也没有什么异动,就喜欢跟着本宫,于是更加摸不着方向;待本宫成了皇后,哪怕能力欠佳,皇上和季越巴巴儿盼着皇后在凤座上发挥些作用,本宫在高墙之内便也无暇顾及一个宋之飘。 今日不期而遇,尽管是她哥哥,但那些被本宫刻意收拾在角落里的情绪犹如狂风卷起的尘埃,席地而起,瞬间吹得本宫灰头土脸。 “那女娃娃我见过,和你一般大,还不懂事儿,心眼不坏。如若她得罪了娘娘什么地方,朱湄老脸向您讨个面子,绕了他们兄妹吧……要不然这样,娘娘要的那些消息,五张纸一两!” =皿=|| 好你个奸商,将将还是一张纸五两的,这般有异性没诚信。 本宫眼睛一眯,学着季越的样子丢给朱湄一个犀利的眼神。 纵使朱湄再七窍玲珑心也没本事钻进本宫肚子里变成一条蛔虫,对着本宫说翻脸就翻脸的这档子事儿,一脸欲哭无泪和莫名其妙。 “你对宋之忧还真是爱屋及乌。”俗话说环境造人,本宫在后位上坐久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坐出些皇家的威严,学得会狐假虎威。朱湄听得本宫阴阳怪气的一句陈述,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 外面又来敲门,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唤朱湄,定然是宋之忧。 本宫临事,生出些平日里懒得用的脑筋,揣着皇后的架子冷冷道:“宋家与本宫的那些破事用不得你这旁人来管,本宫只要你一句话,做生意讲信用,从你手里给本宫的情报不得转卖给其他人。”背地里偷偷加了一句,其实你要卖给其他人,本宫也拿你没办法。 朱湄郑重答应,不惜拿祖上阴名作担保。 “还有方才你自己说的,五张纸一两银子,不易价!” “……” 这才是重点。 说得差不多,朝门口瞟了一眼,外面的宋之忧估计是等不到朱湄回应,又听到本宫那一巴掌狠辣的拍桌子声,捉急地已经想要踹门的样子,两个掌事拦也拦不住。 理了理衣衫,最后吩咐朱湄:“特别是福禄王和明月王两府上的消息。”边说边把朱湄扶起来,不着痕迹留意了一下她的神情,朱湄并无异样。本宫往最坏的地方想,宁荣阁或许是福禄王的走狗,宋之飘受了姬初弦的命令而来,现如今朱湄和宋家兄妹交好,那她的立场就变得十分尴尬。 朱湄站在本宫身后,字字珠玑:“娘娘,朱湄就是一个做生意的老百姓,您的恩情,没齿难道。娘娘担心的事儿朱湄不能替您分忧也不会给您添乱。” 本宫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终是忍住。 霍地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的男子高举双手,一副饿狼扑食的张扬舞爪,突然与本宫打了照面,是硬生生刹住车,小白脸上是满满的惊讶。 他那个惊讶的神色有些夸张,“你……你……你……”好像本宫脑袋上长了犄角似的。 “黄花呢?” 本宫心里对宋之飘的小疙瘩没消除,跟她哥哥也就懒得理会。 一个掌事立即低头汇报:“方才夫人的狗要小解的样子,黄花姑娘牵出去溜了。烦请夫人稍歇息,我们去把姑娘和狗找回来。” “不必了,本……夫人自己去。”潇洒而出。 还隐隐听见宋之忧郁郁的声音在身后嘀咕着什么不可能不会的,极其魂不守舍。 本宫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他一句,聪明脸的脑仁芝麻糊,真是祖上积德,才被你卖棺材也能发家致富变成皇商。 058 狭路 058狭路 本宫自己养的狗自己知道,那货最喜欢去有水的地方撒尿。或许有水的地方有流水声,听着比较利尿。 于是本宫沿着烟雨堤一路往下寻去,见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大周的子民,此时正好红日当空,放眼望去这京华盛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一国之母的豪情来,顿时觉得自己十分高大,神情也不由自主变得端庄。 诚然,这是本宫自我感觉良好。 雄纠纠气昂昂步履平川时,本宫正对面信步走来一个人,瘦瘦弱弱,唧唧歪歪,病病殃殃。待本宫在刹那的恍惚之后想起这个人是谁的时候,那些川流不息的子民,却拦不住他从始至终落在本宫眸子里的影子,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一时间被施了法术,变得死寂沉沉。 当时的情况,在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还是让本宫……牙痒痒。 “你怎么会在这里?!” “……” 本宫作为一国之母,不怒自威。可惜,开口说话的是本宫。对面那人,其实压根就没有想理本宫,迎面而来之后便要擦身而过,委实是本宫没忍住,屈尊降贵在那一刻边出声边悄悄挪了半步,将整个人拦在他面前。这时他才正眼瞧了本宫一瞬,深藏不露的眼珠子里看不出一点温度。 “那天,如痴和尚是不是你假扮的?!” 本宫记性不好,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这桩事情来,时间过去的有些长,本宫怕他干过的坏事太多不记得,又开口补充, “那天啊,就是我们要进宫的时候,本宫……内什么,我把脚烫伤了,有个坏和尚一直和我作对……”说到最后气势莫名其妙弱了下来。 他现在这双眼睛看着本宫,比姬初弦那玉面修罗看得更让人不寒而栗,倒也不是说他杀气重,仔细形容起来,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小蚂蚁从你脚底下爬上来一样的那种感觉,完全被这厮无声地压制住。 略感耻辱。 “你认得我?”他不太深粗的眉毛轻挑,指着鼻子笑问。以前住在隔壁买酱油的大婶经常夸她三岁的儿子眉毛浓,将来肯定是重情义的孝子。 也不知怎地,本宫竟被他这一声问得有些不确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他的脚,今日他穿着暗金色的袍子,把脚上穿的鞋子衬托得十分显眼,依然是那双经年不换的玄锦千金靴。看到它,本宫那衰弱的气焰一下子重新燃烧起来,磨牙坚定道:“贺长衫,你化成灰我是不认得,可总认得你这双臭鞋子!” 贺长衫面黄肌瘦的假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似乎对本宫的挑衅十分受用。他微微俯身靠近本宫,本宫心想后退,脚却立定了不能动,待他的鼻尖对上本宫鼻尖的前面一刻,刚刚好停下来,轻声吐气:“我可不认得你。” 他有口气,一股淡淡的酒味,不算难闻。 本宫听得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笃定当时的和尚也是他假扮的,让如空拔了本宫封住穴道止疼的银针,还有之前在一二门利用本宫调虎离山,又大半夜把本宫从驿站掳到京城花楼,一并坏了本宫预谋不入宫的好事。(.无弹窗广告) 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情绪会被它磨平磨淡,有些情绪却跟酒一样越久越醇越烈。 正捏着拳头不知怎么样报复贺长衫,现在出手往他脸上揍一拳有没有打中的可能?贺长衫却忽然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过,从本宫的正面略到了本宫的身边,与本宫保持了三尺的距离。 在他离开之后本宫的眼前有一瞬的空白,随后焦距一变,对上了季越冒着火星子的眼睛。 “师父!”本宫一高兴,心里头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替本宫出头了! 季越的神情冷冷淡淡,配合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过是走了三步路,都觉得玉树临风**倜傥,和贺长衫那病号简直是云泥之别。季越没应声,只出手将本宫拉倒了他身边,随后瞟了一眼贺长衫。 高手过招,一个眼神也是一场胜负。 当时本宫周身忽感一阵凉意,大约眨了三下眼睛的功夫,贺长衫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伴随着几声咳嗽,就转身走了。 本宫想抓他,被季越钳住,他居高临下的气魄压到了本宫的头顶心,幽森森道了句:“你信不信这百步之内潜了十名杀手?” 欸?! 季越搁着衣服抓住本宫手腕的手心暖暖的,边说这话,他的手渐渐收拢,本宫吃痛又不敢拂开那只手,心里觉得他抓着本宫还好些,若是杀手杀过来,也能被他的力气顺带了跑快点。 “那怎么办?”本宫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季越从小教本宫察言观色的功夫,但那不光是技术活还要看天赋。本宫天赋不好,还胆子小,忍不住就往季越身边靠,整个半边都想贴到他身上去。 季越让了让身,拉开了与本宫的距离,显然挺嫌弃本宫,好在没有撒手而去。如此性命攸关之际,他口气倒悠闲,“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方才不是还在当街耍横么?” “……”本宫被他拖了走,有一丢的郁闷,却不记得了自己孤身出宫的初衷是为了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方才那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只听季越冷笑,“若不是贺长衫放了些杀气出来吓唬那几个杀手,你不是被他们拖小巷子里一刀毙命了就是中暗器横死街头。趁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走。” 杀气凌人还能收放自如,看来贺长衫是个高手。 本宫听罢,后背开始冒冷汗,真不知道当时情况这么严重。须臾之后又回味季越这话,好像是贺长衫那病号默默无闻救了本宫一次?当这个念头从心底浮出,本宫就死命想把它押回去,不愿意相信。 你想,贺长衫得罪了那么多江湖人,他们都想知道武林至尊的下落,今日杀手忽然出现,他就不会下意识得以为那些人是找他麻烦的?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宫在永州绿颐城里已经被贺长衫摆过一道,再要敢相信他的品行,那离死期也不远了。 笨死的。 “师父你认识贺长衫?” 季越“嗯”得很轻,心不在焉,可能是在留意四周的动向。 也对,本宫这师父在江湖上十分有威望,第一公子的名号没白担,认识他的人多,他认识的人亦不少。 “贺长衫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武功那么厉害?” 本宫巴巴儿侧目望向季越,季越低头剜了本宫一眼,从鼻子里喷气回了本宫一句:“关你什么事。” “……” 最后本宫与季越一双师徒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形如→/|s|√|b|\这般手牵手挪到了皇宫大门口,惊呆了一批宫门的守卫。 季越:“今天谁放皇后出宫的,自己去领板子。”(︶︿︶) 本宫暗暗不爽,季越的话字面上意思都懂,可总觉得这个“放”咬的十分恶意。比如,关门放狗的放,放出去溜溜的放。遂压着他的话命令那些守卫:“黄花和傻福弄丢了,先去给本宫找回来。”(╯3╰) 季越斜视。(╰_╯)#嗯?找死,拖走。 059 开窍 059.开窍 本宫这日被季越连拖带拽,一踏进自家寝殿,忽感一阵春风迎面而来。 本宫脚步一顿,瞭望四周,心里头奇怪这明明是入夏的季节,缘何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正思索之际,笑公公从里头走出来,他平时脾气总挺好,今朝对着本宫愈发慈眉善目,行礼道:“娘娘这一趟出宫可让皇上好找,您不知道,宫外危险,若娘娘少了根头发,皇上该心疼了!娘娘快进去吧,皇上等着您回来一起用膳呢。” 听罢,本宫默默扭头在两边的肩膀上寻找了一番,还真是发现了一根黑长的头发粘在衣服上,再默默把这根少了的头发捏在手里往里走。 “皇上,臣妾少了一根头发……”将将跨过门槛走进正殿,想问问老头有没有心疼,四散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皇上下首的位置上,一下子话也忘记了说。那位置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光溜溜的脑袋正好被夕阳照在窗户纸上的光阴罩住,程亮程亮。 难怪方才进门怎么觉得整个佳仪宫的气场都不对劲。 “新陈代谢而已,爱妃别紧张。”老头肯定瞧出了本宫花痴中略带哀怨的表情,但他微微一笑,并未当回事儿。 那厢如空起身与本宫打招呼,“如空参见皇后娘娘。”他低头,没有正视本宫。 本宫眨了三下眼睛,喉咙口仿佛卡了根鱼刺,不上不上得难受,话也说不出来。时至今日,本宫再傻也明白过来如空背后的相国寺这是和皇上串通一气,选秀女是假,安插女奸细是真,而本宫这个皇后也就是顺便扶上去的。 这会儿再回想某一晚被贺长衫掳到君子楼床底下里听到的那一出口技,忽而也明白过来季越和寇远的对话,定然是要声东击西先将福禄王的注意力分散,趁着他脑子还没转过弯,安排好一出连环计。 哎,这般想通以后,五味陈杂。 可本宫心里还残存着一些骄傲,这会儿既然贵为皇后,在如空和尚面前也该有些皇后的形象,哪怕之前本宫的形象已经被自己亲手毁得差不多。遂笑不露齿,手臂一抬,示意和尚坐下说话。 只听皇上在前面嗡嗡嗡个不停。 “爱妃啊,你也知道,朕身子抱恙,又爱乱吃东西,方圆大师特遣了如空过来照看朕的起居,朕安排他住在鸿蒙殿里头。内什么,爱妃啊,朕总是喜欢呆在爱妃这儿,所以以后如空来的次数也会多,听闻你俩之前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了同一庄事业,要相亲相爱知道不?” 皇上的眯眯眼盯在本宫的小脸,本宫腹诽你这老头把一和尚安置在道观里也不怕两方打起来,面上却只得违心笑着点点头:“臣妾谨遵皇上旨意。”又扭头朝如空抛了个媚眼,他俊脸僵硬,接受得不太坦然。 “父皇,母后年岁尚幼,您这般嘱咐她,她嘴上答应了,心里记着没几日说不定就忘了,今日硬闯出宫已是教训,儿臣虽不是母后所出,但也着急十分,恳请父皇还是要让容嬷嬷为母后多授些礼仪规矩才行。”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带着股淡淡的幸灾乐祸。 本宫这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个姬墨尧,不声不响在角落里斜着身子边喝茶边调笑看本宫。 他!绝!壁!是!要!本!宫!出!丑! 皇上沉吟片刻,下了个将皇后禁足一个月的决定。 赵小葱,你姥姥的。(╯‵□′)╯︵┻━┻ 是夜,常笑公公服侍皇上睡下,本宫拖着一双酸重的腿离开老头寝室。月光不错,其实本质上与昨天夜里的没什么差别,可昨天夜里的月光没有如空光溜溜的脑袋与之交相辉映,所以今夜的月光特别起来。 走廊上,他喊住本宫,“皇后娘娘。” 本宫这一刻其实心里在咚咚咚打鼓,面上佯装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大师有何指教?” 他手上没有拿着念珠,那双臂垂在袈裟边,或许是本宫的错觉,竟觉得如空此时无措的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贫僧,贫僧只是觉得娘娘清瘦了许多,恳请娘娘开恩让贫僧诊一诊脉。” “免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宫嘴快,却等说完之后将将意识到先前自己想要在如空面前树立一国之母光辉形象的愿望,立即干咳两声,改口道,“如空大师,本宫的意思是冬天衣服穿的多所以显胖,现在衣服穿得薄了,本宫每日吃得下睡得着拉得出,身体倍儿棒,多谢如空大师关心。” 如空张口又闭合,嘴里的话含了一会儿才道,“阿弥陀佛,娘娘凤体金安实乃百姓之福。”他的神色……总有些奇怪。不光是这会儿,自本宫今日见着他之初,这种别扭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心里还藏着小九九。本宫上下打量他,几个月不见,依旧帅得犹如佛光普照,莫不是他的七情六欲突然开窍了? 心念一起,忍不住上前一步,如空立马后退一步,抬头睁着大眼睛瞅了本宫一眼,就跟母鸡对着黄鼠狼。 “大师你……” 正想深究,本宫背后忽然传来阵阵恶寒,伴随着两声冰凉凉的咳嗽声。 本宫尽管什么坏事也没干,心里还是抖了抖,回首看去,只见季越着了一身深蓝的太监服,器宇轩昂地打量着走廊上的本宫与如空。 “季公公你……” “娘娘,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屋里歇息吧。”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扫向走廊上站岗的守卫,因着皇上被下毒,宫里的守卫加强了一倍。那些守卫在季越凌厉的视线之下纷纷低下塞满了八卦的脑袋。 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又悄无声息看戏的行为,本宫十分不能认同。 如空在季越之后也扫视了一遍这走廊上十步一岗的守卫,估计与本宫一样反感他们的存在,瞧他俊脸上两条好看的眉毛罕见地拧在一块儿,终是不再多言,朝本宫施礼后转身回了鸿蒙殿。 那背影叫人看了觉得落寞。 060 微生 060.微生 自打如空大师进宫,这宫里头就又热闹了几分。 想当初季越进宫的时候,虽然宫里的桃红柳绿也荡漾了一阵子,可终究因为难以面对其太监的身份而心念成灰,试想在夜深人静时,沉睡的少女梦中出现的**,他用挑逗的眼神一步步向你走来,毫不含糊地脱去身上衣衫,露出他八块腹肌和性感的人鱼线,你正满怀期待他那最关键的部位是不是能塞满你空虚的心灵和洞洞…… 哎,不提也罢。 如空则不同,尽管人家一和尚,绝情绝欲的样子,可好歹人家除了头发,全身都健全。更何况,他那特别的身份带来的特别刺激,演绎一段超越世俗和人伦的爱恋,光想想就能让那些孤枕难眠的女人们嗷嗷直叫。能与之匹敌的大约只剩下本宫那青葱如玉的小儿子。 本宫既然被禁足了,闲来无事,估摸着可以整顿整顿这红宫里愈演愈烈的歪风邪气。便抓了个比较疯狂的宫女到佳仪宫里训话。起头挺好的,本宫将容嬷嬷这些天滔滔不绝的女戒挑着记得的那些零零碎碎说了她一通,她接受得也挺虚心。可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就歪了楼,越说越远。 说到了当今大周天下,和天子关系里排前三好的人家,第一是赵家,就是赵小葱的娘家;第二是白家,就是赵将军的好基友;这第三户是谁?本宫原来没关心过,经小宫女和黄花轮番讲解之后,才算弄个明白。 徐州有一城名曰微生城,坐落于悬崖边,一面城墙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季越带本宫见过山川河流,然后一路往内陆而去,沙城暴泥石流都见识了不少,唯独没见过大海。这微生城在大周也算一道独特风景,本宫十分向往。却不知道微生城其实以复姓微生为名,到底何意。 “长话短说。”本宫换了个坐姿,深感女人的唠叨。 黄花说,“微生家原是贵族,后来下海经商,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能敌半个国,总之十分有钱有势。” 本宫点点头,忽然想起宁荣阁,本来觉得阿飘家里做棺材生意做得整条巷子都是她家的已经相当厉害,却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人家下海抓鱼抓得一座池城都是他家的!想罢,又瞧了瞧跟前两少女,直言不讳:“你们一看就不是会关心国家大事的人,给本宫往点子上说。” 宫女娇羞地低头微笑,怀春似的说:“如空大师便是微生家的公子。” …… 在绿颐城的时候,本宫也曾听人说过如空的身世,穷乡僻壤,到底消息不够灵通,只知道他乃名门望族之后,身份显赫,但不知其中详尽。今天突然不当心全都清清楚楚,竟生出些眼冒金星的晕眩,这算是名副其实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了吧,尼玛,居然出家当了和尚! “他已出家,你们别花痴了。”本宫正襟危坐。 宫女忘乎所以,脱口而出:“没关系,只要功夫深,可以还俗的。” 嘭!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传本宫口谕,以后谁再敢肖想如空大师半下,玷污他圣明的,无论男女或是太监,统统跟她一个下场。” “欸?什么?!皇后娘娘饶命啊!” 隔天下午,本宫睡了个懒觉起床,黄花跟兔子一样盯着本宫。 她那是还没有从昨日本宫突然狂性大发的阴影里走出来,本宫估摸着是那被杖打后来打瘫了的小宫女嘴巴实在太快,抢了黄花的台词。黄花是一面庆幸自己反应迟钝,一面担心哪句话再说错,本宫也把她一道拖出去打个半死不活。 “娘娘。” “嗯。” “如空大师在外头等候多时了。”她咬字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 本宫一愣,昨天的口谕,皇宫上下人尽皆知,现在宫人们私下里已经把皇宫小报的头条换做——皇后娘娘恋上高僧,醋意大发打残妙龄宫女。这般风口浪尖上,如空他不洁身自好还敢来本宫殿里,岂非火上浇油,惹人非议。 道理是这样说,可本宫禁不住心花怒放。 “还不快请大师进来,你怎么不马上叫醒本宫。”埋怨了黄花一句,黄花呈现出十分凌乱的表情,泪汪汪跑了。 昨夜睡觉之前,本宫细细想过。 如空这一辈子,大约是注定常伴青灯古佛的。 微生家已是树大招风,而皇上也说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大周经历百年风雨,许多诟病和毒瘤再不拔除,亡国不超过三代。可皇上老了,这桩伟大的事业,可以从他手里开始却定然无法在他手里结束,这便是皇上为何处心积虑要找一个牢靠的接班人。 再说那些要被清除的毒瘤诟病,具是撼动一部分集团利益的事儿,皇上要挥刀下去,这些集团必然会出手阻拦,国泰民安之际造反不可能,只能择主。福禄王因他父皇杀了先皇后,心中怨气甚深,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们投靠了福禄王。本宫那大儿子的性子不至于昏庸,互相利用罢了,何乐而不为。 赵小葱和姬初弦打擂台,微生家富可敌国,两方对其虎视眈眈,所以族长就将嫡子送到了相国寺当和尚,相国寺是皇上手上的牌。那什么不出家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幌子,说白了就是拿儿子表忠心,保护全族安危。如空生下来就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本宫想透了这一层,觉得他十分可怜。 “如空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发愣的这一会儿,如空悄无声息走进来。 本宫请他上座,左右瞧了两眼,他今日的神色比之前些天稍许坦然了点,但仍旧不如第一次见他时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感。 “不知大师找本宫所为何事?”本宫头一次这般规矩,并且尊敬他是个得道高僧。 如空低头从僧袍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俯身呈送到本宫手边,本宫被他动作所惊,匆忙之间忘了去拿,他就保持那样谦卑的姿态等着本宫。 “大师……这是何意?” “此乃谛听,可驱邪避恶、济运呈祥,已在相国寺开过光。如空这次进宫前,师父特意嘱托了小僧将它送给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收下相国寺的一片心意。” 本宫听罢,才接过玉佩端详一阵,上面雕刻了一只独角兽,威风凛凛的样子,玉佩用金色的锦绳和几枚菩提装饰,不太像女人用的东西。不过和尚嘛,吃斋念佛,不近女色,也不在乎这些细节。 为表本宫真诚的谢意,当场将这玉佩佩戴在了腰间,附带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 嗯?大师你别脸红啊。 061 火气 ==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在看这文,总之谢谢大家长久的守候和不离不弃~==061.火气 季公公这几日好像浑身有些不痛快。[] 他见着本宫总臭着一张脸,诚然,他从前也不太美着脸对本宫,只是这几日尤劣。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定然是折损本宫的坏话,还一股火药味。 譬如,“你身上这块玉佩带着这么难看,还晃它作什么?”、“为师真不知是拿什么喂你长大的,怎生得如此没心没肺?”、“皇后娘娘,你不计较形象和名声,也该为皇上的面子考虑考虑。” 本宫的脾气吃软怕硬,瞧他目光凶悍,极欲喷火的样子,便不想与之拌嘴,皆“是是是”应下来,然后尽量绕着道走。 这天旁晚,本宫正牵着傻福哼着小曲在佳仪宫的小花园里遛弯消食,蓦地,远远瞥见一熟悉的身影,挺拔如松,健步如飞而来。 “傻福,向后转。”本宫后脊梁上的寒毛立马儿根根挺立,拖着后知后觉的笨狗赶紧朝来时的方向狂奔,一路奔进皇上歇息的寝殿里,不忘回身把大门给拴上。 老头本在批阅奏章,听见响动,放下朱砂笔,笑眯眯打量本宫,问:“怎么,皇后如此惊恐,是后面有大老虎追你?” 比老虎还可怕,就是男人发起疯来。[.超多好看小说] 本宫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歇歇气,顺便环视房内。冲进来太急,没想到皇上下首还坐着如空。他也正望向本宫,如蔚蓝天空般干净的俊脸上有些讶异和呆滞,而如空手边放着一鼎香炉,还没有将里面需要焚的香装好,估计是千方百计地在调养皇上千穿百孔的身体。 “那爱妃这是怎么了?”皇上明显对本宫的怪异举动充满了好奇。可本宫又不想告诉他是因为怕遇见季越,皇上最喜欢看本宫和季越互掐,被他知道真相定然嘲笑不已。何况如空也在,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目光落在如空脸上,脑袋一转,想到了个比较深奥的话题。 如空情商或许不高,正事儿十分拎得起,见本宫欲言又止,迅速焚了香盖好香炉,起身告辞。本宫也没客气,直接在他坐过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凳子上还残留着和尚的沉香和暖意,惹得如空多看了本宫两眼。 皇上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什么事儿其实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只是不说破罢了。本宫道,“皇上,臣妾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恩,容嬷嬷这些日子教得你有些皇后的样子了。” 本宫翻了个白眼,无视他的嘲讽,继续说:“皇上,臣妾听说如空大师出家前是微生家的大公子,是他爹为了保全微生一族才送去相国寺当和尚的,是不是真的?” 皇上低头抬目,意味深长瞧了本宫一眼,“是,也不是。(.好看的小说)但爱妃若是打着让如空还俗的念头,朕劝你还是尽早断了吧。” …… 真没脸告诉老头,这歪脑筋本宫在入宫前已经动过了。 “臣妾坐在后位上,也该为皇上分担些,凤印既然已经拿到,接下去还要做什么?”这问题问得不像本宫,本宫也就是随便问问。 龙案前的人愣了一愣,才道:“别惹事,在宫里老实等着就行。” 本宫此刻深感自己已经被这帮人利用完,皇上字面上的意思可不就是等于:你好好保住小命就行,别的事情莫来参合。 作为争强好胜的女纸,本宫忽然不甘心起来,又追问:“皇上,臣妾想了些国家大事,现如今许多势力聚集在福禄王手下想与皇上作对,可臣妾看福禄王精明的很,又向来重视法治,崇尚墨子,不见得会放任那些集团中饱私囊祸害百姓,您为何一定不让福禄王接班,是因为他母妃吗?” 这个问题萦绕本宫心头多日,最后没敢提先皇后,因着刚进宫时候被黄花吓过,一提先皇后就会被皇上拖出去砍头。 老头喝了口杯中茶,回答:“不是只有一个问题的么,爱妃你欺君啊。” “皇上!” “朕忽然觉得,你比初见时长大了不少。” “别扯题。” 皇上咳嗽了两声,正经危坐,一脸肃杀:“阿初自有不能做皇帝的理由,爱妃你虽是皇后,可哪些事儿该管那些事儿不该管,界限要心里有数。朕怜你尚幼,不得已卷入皇权是非之中,素来不要求你什么。你今日所问的,朕全当听过算过,若真是好奇心切,朕告诉你一个作为上位者应当学会的技能,叫做制衡。” 啪! (╯‵□′)╯︵┻━┻ 死老头,你就装吧。 正欲甩袖而去,皇上沧桑中带着玩味的声音又响起,“皇后,你师父这两天心情不好,凡事都顺着他些知道吗。” 顺你妹啊! 后、宫不能议论朝堂,是明文规定过的。 光明正大的议论不行,偷偷议论却也是可以的。 本宫听黄花说,最近皇上在削藩,朝野上下都震动的厉害,这惊涛骇浪之中还有一股涓涓细流,将祸水引到了本宫身上。本宫就有些不明白,他们拿本宫能做出什么文章。 黄花凑到本宫耳边,“听说是跟娘娘的身世有关。” 本宫一愣,脑袋里第一个反应是,莫非本宫不是盼夫人所生之事被他们发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皇上当初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声称要找到盼夫人的私生女讨回宫里当老婆来报复花盼,也就福禄王和他的党羽知道,可后来秀女细作的事儿已经被福禄王发现,本宫是不是盼夫人的女儿,根本不重要。 所以他们是想拿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之谜来废后?去打压皇上? 光想想似乎挺有可能。 迷茫之际,季越赶巧从殿外进来,本宫立马对他招招手,“季公公,你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这么大的事儿,季越和皇上提都没提,如果不是不重要就是有意瞒着本宫,而本宫凭着聪明的脑袋和精准的直觉,认为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季越听见本宫喊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在那儿跳,十分明显。好多天了,他的火气还没降下来,嘴角都长了个若大的水泡,也真搞不明白他在不开心什么。 “娘娘有何吩咐?” “有人在查本宫老底?”遣走黄花,本宫一本正经问他。 他眉头皱起,答非所问:“黄花又欠打了。” “是不是?” 片刻停顿之后,季越才回:“算是吧。” “啥意思,你说说清楚啊。” “有人跑到御前来认亲了。” (⊙v⊙)哈?! 062 争执 更多,尽在。(.) 062.争执 说实话,在得知有人来认亲的那一瞬,本宫的心尖尖上还是冒出了那么零星的激动和期待,哪怕在之后的大片时间中,总有个声音在警告自己: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大大的圈套…… 季越大约是看着本宫那个小眼神太压抑外加可怜兮兮,叹了口气,终于松懈下这几日浓重的火药味,好声好气宽慰本宫道:“阿迷,你没爹没娘也长这么大了,聪明伶俐,四肢健全,你又不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姑娘,何必执着这一份淡薄的血缘。”他摸摸鼻子,“那什么,人生总要有一些遗憾来衬托其他美好的事情,是不。” 本宫心里知道他说的是没错,可这话听着就分外刺耳,一时没忍住对他一顿脾气:“哈哈!本宫生下来是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别人都有爹娘疼,本宫只能被你这个师父欺压着长大,还要坑蒙拐骗了来当什么劳什子皇后,嫁给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不保。(.)啊,对,以后还得当**。本宫怎么就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人,本宫现在这样,那是因为,你逼着本宫想要本宫变成这样,是你自私;那也是因为,你对本宫来说,根!本!靠!不!住!” 这是本宫与季越成为师徒这些年来,第一次朝他大吼,以前胆子小,心里有怨气也不敢造反。现在当了皇后,所有人见了本宫都得点头哈腰,的确是把本宫惯得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等到一溜儿的话噼噼啪啪数落完,本宫眨巴了三下眼睛,面孔一抬,视死如归。 可心不可抑制地在想:完了完了,季越这回定是要狠狠抽本宫一顿了。 料季越也没见过本宫大发雷霆的模样,所以一时间被震住,他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宫察觉在他停顿片刻里,眼神中有一分一毫是心疼本宫的,怎么说本宫也是个大姑娘,跟朵娇弱的花儿一样,需要呵护滋润。 随后他也一声怒吼:“宋小迷,你丫儿造反了!”不好,他反应过来了!撸起衣袖就要来打本宫,本宫又不傻,窜得跟只兔子。季越还在身后吼:“混账东西,你有胆子这样说,就别逃,今天为师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孽徒。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你方才说皇上的那些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现在不跑就被你打死了,本宫就是跟你学的,那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的性子!要教训本宫,师父你该先教训自己!”本宫慌乱之中还不忘回嘴,回着嘴还不忘顺手抄起屋子里的家什扔向季越阻碍他伸过来的魔爪。 砰――! 那些贵的易碎的东西,本宫没舍得扔,就挑了个洗脸的铜盆。铜盆掉在地上翻滚,最后发出嗡嗡嗡的响声,不多时外面就传来黄花敲门的声音和胆战心惊的询问:“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彼时屋内,季越在听到本宫那句先教训自己的歪理时,突然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本宫反应慢,躲得远远地才回头,偷偷观察一下,发现他的神情里浮出了内疚的意思,方犯贱地又一步一步挪回到他跟前,脖子一梗,眉毛一挑,朝外喊:“没事!本宫与季公公在切磋武艺。” 黄花没了声音,本宫还以为她识趣地走了,谁料隔了一会儿响起容嬷嬷的声音,她捏着嗓子,“娘娘,皇上让老身盯紧娘娘禁足这些时日的表现,如若表现得不好……”尖酸无比,居然还威胁本宫。 本宫心里头怨气非常,你瞧,连个老宫女都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立马撂下季越,转身蹭蹭蹭冲过去霍地打开了房门!去你姥姥的表现得不好!“……嬷嬷,本宫就是一时兴起,手痒,手痒而已。千万别告诉皇上!”本宫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容嬷嬷嘴角翘起,笑得阴森森,转身就走。 趁着人多眼杂季越不好对本宫下手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跟着容嬷嬷而去。 至于那要和本宫认亲的人家是谁,当天稍晚一些从霓湄楼送来的美容膏底下的小纸条里正好提及。 朱湄清秀的字这样写道:“秘闻宁容阁御前认娘娘血亲,可知?” 翻译出来的意思就是:启禀娘娘,今天我有人说,宁荣阁宋大公子亲自跑到御前去说您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皇上听了以后十分震惊,把此事压下来了。您知道了没? 本宫看完纸条,心情挺复杂,连夜回了她一封:“已知,甚愕然,去查真相。” 翻译出来的意思其实是:本宫现在知道了,对此事表示十分惊讶,真没想到你相好本已是一个富得流油的皇商,居然还想和本宫攀亲戚。非本宫不想认亲,可这天下人都知道,本宫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样子,想来和本宫攀亲戚的人数不胜数,你倒是帮本宫问问你那相好,他想干嘛? 这复杂的心情, 一是来自朱湄给本宫写这纸条的用意,她与宋大公子关系匪浅,这问题是她出自本身关心本宫,还是借机帮宋之忧来套本宫的话?若是后者,朱湄就靠不住了。 二是本宫脑海里浮现阿飘的身影,绿颐城里她跟在本宫身后,总喊本宫姐姐,从前当她是想套近乎卖萌天生如此,今朝串在一起想想,似乎早有预谋。她早就知道本宫会当上皇后,所以早就打好了这层铺垫,为了认亲这一天,是宁荣阁扩大家业的计划,还是其他人争皇权的计划? 三是…艾玛,头好疼! 063 敲窗 更多,尽在。 063.敲窗 叩、叩、叩。 有人在敲打本宫的窗门。 此时本宫头疼欲裂,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会儿来撞刀尖上洒热血。本不打算理会,谁料这敲窗人竟十分执着,敲个不停。 霍地,窗户被本宫猛拉而开,火辣辣的目光直射而出,刚好对上了季越不温不火的眸子。他的眼睛像天空中最亮的星,还真是迷人,那里头隐隐的漩涡,将人卷进去而不可自拔…… 本宫大约当时这般想着,人就不经意里呆滞了一会儿(ˉˉ),如果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做个生动的比喻,或许就好似你瞧见傻福在拉屎,它刚菊花开屎眼冒,你在它后头吓它那么一下,它便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跳窜出去,于是屁股残留着那一米缩不回去了的狗屎。本宫这个比喻虽然不甚雅观,却正似现在难堪的自己。 欲发火,又突然发不出了。 季越上下打量本宫,俊脸弥漫着一股嫌弃之味。本宫稍反应过来,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方才在屋里想事情想得太投入,这会儿半挽起的秀发有许多根发丝已经被本宫挠脑袋时不慎挠出来,犹如草窝。 “咳咳。”本宫清清嗓子,硬着头皮装腔作势,“这都什么时辰了,本宫要就寝,季公公你有事快些说。” 他抿嘴,对本宫这个趾高气扬的姿态估计是不太满意。近日他心情不太晴朗已是全后、宫皆知道的事儿。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在心理和身体上都不满意,又能拿本宫如何。本宫一得意,再扬眉吐气,“要你说你又不说,那没事儿赶紧跪安吧。”作势就要关窗。 白皙修长的一只手闪出,握在窗户边缘阻止了本宫的动作,那手就在本宫关窗所用的小手上面一个拇指盖头宽的距离,本宫可以看到它的骨节分明和因为常年用剑磨出的老茧。眨巴了三下眼睛,不知不觉对着那手咽了口唾沫。 “阿迷,我们谈谈。”季越开口,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本宫硬是收回了视线,又撸撸头发,假装不在意道:“三更半夜,师父你想谈什么?”其实本宫知道的,今天白日里与他争执到一半,那话题还没完,本宫胆小,借着容嬷嬷的光灰溜溜逃跑了。他能跟本宫说什么呢? “那件事……”他果然要说这个。 月光下,长廊里,静悄悄。 “啊!都过去了,本宫说着玩的,真没要你负责。”本宫立马打断他,实在是对着他心里忐忑,全因那件事儿他还蒙在谷里,即便怀疑迷香是本宫下的,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宫打死不承认的话季越拿本宫没办法,何况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没睡了本宫。 季越仍然放在窗沿上的手紧了紧,本宫余光瞥见,默默将自己的手放下去搓了搓衣服料子,略紧张。沉默片刻,只听季越冷静地开口,“那件事情,为师不怪你。” 本宫条件性地点点头,恩,不怪本宫。 为师,不怪你……恩?回味一下,怎么听着不太对。好似是本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不起他了一般。随即,脑袋噌地抬起来,目光炯炯瞧着季越,“你什么意思?” “朱湄都招了。” 这静谧的夜里,宛如一道天雷直劈而下,将本宫的脑门震得轰轰直响。本宫整个人都不好了,打击太大,使得身子一下重心不稳,左右踉跄了两步,微张着嘴惊讶不能自控。 腹诽:朱湄还真是个靠不住的,前脚刚在担心她与宋家有牵绊,后脚就知道她对季越招了小桥下乌篷船上的小秘密。 季越站在外面,长身玉立,不动神色。 本宫呆在里面,真的是呆。 就这样我俩又沉默了片刻,这回本宫阵脚大乱,先发制人:“呵呵呵,季公公你别以为本宫那是想爬你的床,且不说你年纪大脾气臭,就看你一次一次骗本宫的那些帐,本宫也不想在床上与你算。实话不怕告诉你,本宫这药本是想给如空大师下的,天晓得你如何会在那屋子里,坏了本宫好事儿!” ……季越没说话。 如果,如果季越发怒,本宫,本宫就狠狠关窗。 边如是想,边又把默默放下绞衣服的小手悄悄抬起来攀在窗沿上,季越的大手还在,本宫瞄了一眼,他似乎在暗暗使劲,窗户在微微抖动。 季越肯定气疯了,但他还是没说话。 他虽然没说话,可是“咔嚓,咔嚓咔嚓――”窗户慢慢从墙上脱落,季越已经松手,本宫力气小一只手拿不住,那半扇窗户就落在了地上,哐啷当――摔得十分惨烈。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被季越吓得不轻的本宫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容嬷嬷你在哪里!!!然而,心未动身先动,本宫脚步已经自己迈开,扭身便跑。(啊~~~~~~) 翌日。 本宫正陪着皇上用早膳,就笑公公一个人在旁边伺候着。早熟的知了开始叫唤,跟老头儿一样唠叨得叫人心烦。 他说:“爱妃啊,听说你房里的半扇窗户坏了?” 本宫喝着小米粥,一听,噎了。一阵猛咳,脸涨红到了脖子根。 “啊呀,朕就问你窗户的事儿,你脸红什么。”他偷笑。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本宫正经危坐,正经回答,“皇上,季公公弄坏了本宫的窗户,你记得往他的月银里扣。” 皇上不理会本宫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你还说他年纪大脾气臭?” “……” 他大笑,笑得背都弓了起来,十足一个佝偻的小老头,半点没有帝王至尊的形象。本宫脸色难看,皇上笑点有些低,无奈瞟了一眼笑公公,意思是:公公,你快劝劝皇上。笑公公却亦是满皱纹的笑意,似是对本宫昨日与季越干得那档子好事儿很是津津乐道。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本宫承认,其实本宫与季越那样挺幼稚的。 “小迷~”老头儿笑够了,忽然正色。本宫眼皮抬了抬,没说话。只听皇上苦口婆心,“下回,下回你们小声点,有些事儿还是偷偷说比较好,毕竟这宫里人多眼杂的,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本宫咻地丢了筷子,捂了半张脸,猛咳着跑了。 还听得见皇上在后面跟笑公公调侃,“常笑你瞧,皇后这回真脸红了喂。” 064 插曲 更多,尽在。 064.插曲 那之后,本宫和季越再一次陷入冷战。 咦?本宫怎么会用“再一次”? 黄花和几个小宫女看本宫的眼神都有些闪烁,用膝盖馒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宫里的八卦风向再一次转向了本宫的爱恨情仇。从醋意大发打死妙龄宫女发展到了,皇后娘娘一朝扑倒圣僧不成,心理扭曲看上貌美公公。 大家都觉得本宫的口味越来越重。 本宫心想,委实是这些深锁在宫墙之中的奴才们太过寂寞,而本宫为人一向良善,全当给他们消遣几遭,打发他们暗无天日的奴役人生,于是自个儿在佳仪宫里照吃照喝,倒数着禁足的日子,不与这群人计较。 宁荣阁要同本宫认亲的事情,一时里也没有下文,可能是被皇上压着,本宫让黄花去打听,宫内外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仿佛一夜之间,只是本宫做了个梦,根本没有发生过。 倒是如空大师,回想他那日来送本宫谛听玉佩的时候还算正常,未料没几日病情却又反复,见着本宫总是一副手足无措的青涩模样,好似情窦初开。(.好看的小说)本宫刚开始还想关心一番,可他没说两句就要躲开本宫,本宫遂有自知之明地不再难为他与本宫说话。 “娘娘……” 再一次,当如空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逃也匆匆的时候,黄花忍不住开口唤了本宫一声。 “嗯?” 本宫侧目瞧了一眼身后欲言又止的小宫女。 有时候真觉得她这模样很欠揍,仿佛知道什么小秘密,又不肯轻易与你道来,总要经过一阵纠结和徘徊再痛下决心告诉了你,这样就显得这个小秘密非常有价值。 她眼风扫过如空离开的方向,“娘娘和季公公争执的那天晚上……” 哦,本宫略微回想,跟她确认:“本宫窗户被季公公整坏的那个晚上?”实在是因为本宫与季越起争执的次数有些多。 黄花点点头。 “怎么了?” “奴婢瞧见了,如空大师当时就站在走廊外的树下。” 欸? 如空怎么会站在那里。他要是一直站在那里,岂非本宫与季越说得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实话不怕告诉你,本宫这药本是想给如空大师下的,天晓得你如何会在那屋子里,坏了本宫好事儿!” 喜大普奔啊。 黄花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刀,“他站了很久的。” 本宫嘴唇紧抿眉头深锁,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等醒神过来,忽有捶胸顿足之感。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难怪他见到本宫会这般避之不及和面红耳赤,敢情不是因为害羞,是怕本宫兽性大发将其扑倒了吃干抹净。 思及此,脑袋隐隐作痛,本宫揉了揉太阳穴,纵使本宫向来脸皮厚,这会儿也感到自己忒没脸。可黄花还直勾勾盯着本宫,似是在仔仔细细观察本宫的反应。本宫抬头,狠狠瞪她一眼,“你知道的,宫里要让一个婢女永远消失,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她吓得立马捂住自己小嘴,点头如捣蒜。 哎。 默默叹了口气,牵着傻福准备继续散步。本宫这人接受现实的能力比较强,既然已经发生了,时光无法倒流,如空心里头的疙瘩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本宫对他有不轨之心,但到底什么也没做。他是得道高僧是不是,内心应当十分强大,这么点小小的挫折就被打倒,说不过去的。 “娘娘……”黄花赶紧跟上来,又唤了本宫一声。 “你还有什么小秘密,一次性说完。”本宫稍许不耐烦,直觉这货今朝要与本宫说得话都不是些好话,所以有点不太愿意听。 黄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指了指本宫挂在腰上的玉佩,是那只在相国寺里开过光的谛听。只听她道,“有一天奴婢正好经过鸿蒙殿外,听见两个小沙弥正在讲话。”她顿了顿。 本宫低头捞起那谛听,凉凉的,滑滑的,模样很神兽。自如空送给本宫起,本宫就一直带着。一是的确重视如空;二则本宫也信佛,相国寺开过光的好东西,本宫坚信可以驱邪避祸长命百岁。 “一个小沙弥说他看见如空师叔把谛听玉佩给了皇后娘娘。另外一个很惊讶,说师叔怎么能把玉佩给了那个坏皇后。先前那个则答,怎么不能,师叔早就打算好了,他将谛听供在佛前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替那个坏皇后消业增福。” 黄花说完,挨近本宫一些,作小鸟依人状。 本宫握着谛听的手紧了紧,沉思片刻,扭头望向黄花。黄花浑身一抖,站得笔直,很是紧张。本宫道:“以后有什么小秘密,莫藏在心里。告诉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这次……” “这次就饶了你,不要你小命了。” “……” “你把傻福牵走,本宫有些事儿找如空大师,别跟来。” 没有人跟上来,本宫忽然想起来,蓦地回头,指着黄花的小嘴作了个封上的动作,尔后瞪了她一眼,又在脖子上横了横,作了个咔嚓的动作,警告她。黄花的眼眶里水灵灵,瘦瘦小小的身子牵着只狗立在走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若季公公问起你本宫去哪儿了,就说本宫在房里拉屎。” “是……o(&﹏&)o” 065 墙角 更多,尽在。 065.墙角 本宫在佳仪宫大门口将如空逮了个正着。 那个时候本宫左右瞧着没什么人,便兴致盎然地使出一记凌波微步略到如空身后,和尚不会武功,那个时候几乎是任本宫摆布,遂十分轻松就将他拽到了墙角的阴暗处。 “别喊,是本宫!”本宫适时提醒他。 不过如空似乎并没有要喊救命的意思,他当下非常冷静地瞧着矮他一个半头的本宫,只因光线太暗,本宫看不太清楚此时如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此消彼长,视觉的阻碍让触觉敏感,因着两个人贴的有些近,本宫都能感受到大师富有安全感的胸肌和有力的心跳,于是脸颊微微发了烫。 本宫发誓,当时本宫真的不是计划好了要借机**大师。可人一旦存了一些念头,任何与此有关的巧合都是注定了是一个必然。这也是本宫一直相信的真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偶然。 “咳咳。”尴尬地收回手,本宫低头佯装咳嗽两声,咳到一半忽然想起两个人这是在墙角,偷偷摸摸,不太好发出声响,遂一口气冲到一半徒地收回来,半腔的口水噎在气道里,“咳咳咳咳咳……”弄巧成拙。 如空并未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仿佛安静得变回了初见时那个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 “内什么。”本宫绞了一下衣服,手背正巧碰到他给的谛听,玉佩凉凉的,滑滑的,心里默默抖了抖,硬着头皮道,“本宫听人说……”本是想从那天晚上敲窗之后说起,然,刹那之间改变了主意,“本宫不该对大师有非分之想,还请大师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再介怀此事。” 有些话说多了也是废话。 说这话的时候,本宫的内心格外平静,孔子不是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宫小人当惯了,今次头一回有了坦荡荡的快感。 因为坦荡,本宫不自觉扬起了脑袋,正对着如空的俊脸。仅仅抓到了那双黑眸里亮晶晶的两个小点。他也正低头瞅着本宫,吞气吐气都很轻,唯独那亮晶晶的小点动了动,可能是眼神起了波澜。 半响,如空才答:“贫僧之于娘娘,便如同白衫之上的污渍,光明之处的斑驳,实在有愧于皇天后土,业障沉重,应该是贫僧向娘娘请罪。(.好看的小说)”说罢,他身形一动,就是要跪下去对本宫磕头。 本宫大惊,后退半步,出手阻止。 哎,如空大师你这不是又在**本宫犯非分之罪么。 握着和尚隔了一层青袍的手臂,本宫忍不住在心里留了两把辛酸泪。 “说清楚便好了,这样便好了。”依依不舍松开那只手,本宫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有,谛听的事儿,谢谢你了。本宫会好好收着的。”语气里,大有一种此生尽管无缘但不能阻止彼此在心中留下一星念想的悲怆之感。 不否认,本宫在这当中的感觉是有些自恋,但这不妨碍剧情的走向。你们忍忍吧。 如空或许在惊讶本宫的话,他的小秘密莫名其妙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换做是本宫,一时里也会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本宫回忆此生种种,曾怀疑如若如空在这个时候把心里藏的秘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而不是隐忍,可能命运就会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生转折。 可惜他没有。 “娘娘,贫道五岁的时候……”如空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 “娘娘。” 身后有人在唤本宫。声音冰冰凉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本宫后背一凌,浑身不能动弹,只眼睛瞪着咕噜噜转了一圈,心道不妙。 “你不是说在如厕吗?” 季越直言不讳得让本宫隐隐有些胸疼。甚至,本宫的后脑勺上能感受到他双目射来炯炯的视线,浑身难受。他就不能说得含蓄点?必是故意要在如空大师面前诋毁本宫形象。 僵持到关键时分,如空动身,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然后向季越弯了弯腰身,尔后脚步一跨越到了本宫之前。本宫以为他是想帮本宫解围,所以就跟着他从善如流回身想躲如空身后对抗季越,却在转过去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如空压根没有停留,已然又侧身而过了季越,泰然地自行离去。 大师,别走啊!买卖不成情意在啊!起码把话说完! 心想追,但迎上季越的目光,季越的眼神太可怕,好像本宫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周子民的事情,比如背着皇上劈腿。本宫深知他这种人,其实压根不会在意本宫做出什么欺师灭祖对不起他个人的事情,他的心里就只有别人的天下,别人的死活。 季越说,“娘娘,在宫里想好生活着就得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他没有一丝玩笑的口气,恨不得拿剑架在本宫脖子上好让本宫记住。 本宫胸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料他季越于大庭广众之下碍于身份不能收拾本宫,下巴一扬,小眼神一瞟,回道:“季公公,本宫也送你四个字要你记住:卑躬屈膝!” 公公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本宫心肝跟着抖了三抖,马上就要败下阵来,刚巧这时候黄花牵着傻福寻过来,隔了百步开外,忐忑地朝这角落里喊了一声:“公公,娘娘,皇上找你们呢,要你们赶紧回殿里去。” 066 咬舌 更多,尽在。 066.咬舌 皇上总喜欢用八卦的目光打量本宫与季越,他堆着皱纹的脸上笑眯眯,意味深长道:“哎,朕这么突然传唤你们,没打扰你们吧?” 本宫瞥了一眼季越,帅公公一脸淡然,大约是习惯了老头儿这种无聊的调侃方式,他默不作声走到墙角边跟个罚站学生似的一动不动。皇上讨了个没趣,眨巴两声嘴,让常笑端了两盘热乎乎的点心放在本宫手边,很是贴心周到。所以有些时候,本宫真觉得皇上挺好的,大约是本宫从小缺爱。 他未立即开口说有什么事儿,似乎只想招本宫和季公公过来陪他解闷聊家常,本宫便见缝插针:“皇上,臣妾明天可以解禁了吗,一个月的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本宫似乎瞧见他嘴角开出一朵狡猾的笑容,好像早就料到了本宫会这么说。他搓了搓手,嘶了一声,样子看上去有一点点为难,斟酌后回答本宫:“小迷啊,朕禁你足,是想让你往后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三思而后行,并不是要将你锁在哪个地方对你指手画脚,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不?” 本宫点头,虚心接受,不知悔改。 “既然你有悔改之心,明日便解了你的禁,放你出去玩一天吧。” 你瞧,本宫说的吧,皇上有时候还是挺好的。 话停顿一下,他不忘补充道,“季公公,这回可看好了皇后娘娘,若再有纰漏,朕拿你是问。” 季越冻着他那张俊俏的小脸,淡淡应了一声。本宫此时心情大好,看着他,顺手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正欲咀嚼,他的视线落在本宫脸上,轻薄如一片羽毛,瞧得人心里痒痒的,也或许是当时的光线十分到位,照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貌美男子的诱人气息。 总之本宫看得呆了呆,一时不察,两排雪白的牙齿咯嘣下去,连着舌头将糕点咬成两半,“唔……”舌尖猛地传来一阵巨痛,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整个人扑在了桌子边胡乱蹬脚,“唔唔唔……” “皇后?!” “娘娘?!” 皇上和笑公公被本宫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笑公公慌忙之中要喊御医,他对门外的小宫女说,“快去传太医!”小宫女还没答“是”,公公忽然改变了主意,“别去太医院了,赶紧去找如空大师。” 笑公公肯定只是觉得如空比较靠谱,可本宫与如空将将挺尴尬的,忍着痛捂着半张脸口齿不清:“锅锅,锅锅,波宫胡爱!”(公公,公公,本宫无碍。)眼见他和宫女都不理会本宫的话,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宫女的衣服猛摇头,把那宫女吓得目瞪口呆。 身后响起季越波澜不惊的声音:“笑公公,皇后说没事,让你们别去折腾如空大师。”他字里行间里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嫌弃之感,尤其是念到“如空”二字之时,因着他方才铁定瞧见本宫对着他一脸花痴地咬下自己舌头的全过程。 耻辱。 人,因为有了羞耻之心,所以特别好面子。 季越让本宫感到耻辱,特别没面子,本宫心很郁闷。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大约看不下去,叹气连连,喊笑公公扶起身想要慢慢踱步回屋子里批阅奏章。本宫放开拽着小宫女衣袖的手,欲送一送皇上,好表现皇后贤良淑德的一面。岂料皇上压根不领情,转身做了个手势让本宫止步,他说:“爱妃,之前你答应了白大学士要帮人家找女儿,朕答应了你明日之后可以自由走动,这件正事儿你也别忘记了啊。” 本宫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意外他突然提起这茬儿,脚步顿住,细细打量皇上离开的背影。本宫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时日,谈不上百炼成钢,可渐渐变得敏感神经质,同时也悟出了一个真理,叫做:事出必有因。听完他说话,脑袋里飞快盘算,猜老头儿这句话想必有些深意,就是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次嘟噜!”(知道了!)尽管疑心,可本宫现在的情况委实不太适合多说话,口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那夹杂着血的口水,本宫实在难以下咽,大舌头再加上含着口水不上不下,其实说了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本宫在说什么。 皇上走远了。 “季锅锅,疼一疼!”(季公公,等一等)本宫想从他那儿打探打探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不巧现下舌头无法撸直,刚一说话,嘴里的口水便咕噜咕噜往下流,本宫又只得手忙脚乱摸手帕擦口水。季越回头,刚巧见着本宫擦口水的动作,眉头不由一皱,可能是误会了。 本宫没有对着你流口水啊…… 只听他嘟囔了一句,“为师怎么就教出了你这样缺心眼的徒弟。” 真的不是这样的…… 至第二日一大早,黄花进屋见着本宫已然梳妆打扮好,她张着嘴惊讶不已。本宫换了一套金黄色的便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纱衣,依旧是水灵灵的美少女,放大街上任谁也想不到这少女是当今大周的皇后。内什么,本宫不是说自己寒酸气,只是想强调本宫清纯可人的形象没有变。 “娘娘?”黄花狐疑地看着本宫,“您要出宫?” 本宫欣然点头,“屈嗡嗡鸡锅锅好啦么。”(去问问季公公好了吗) 本宫嘴巴里那条娇嫩的舌头,受到重创之后,现在没办法发卷舌音,严重到本宫自己也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忍心咬下的,若再用力一点,保不准将来大周野史里有一段关于本宫的八卦:雍应帝立十三岁皇后不久,皇后咬舌自尽。让后人对这段乌龙的故事充满幻想。 说曹操,曹操就到。 季越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寻常衣袍,头发束起,戴了个白玉冠,将人显得十分精神又温文儒雅,旁边的黄花都见到他都脸红了,只要他不开口说话――“黄花,帮皇后娘娘头上插的那两对金步摇和十几个金蝴蝶拆下来,晃得人眼睛疼。” 说完他还白了本宫一眼,意思本宫读懂了,穷疯了吧你! 067 有险 更多,尽在。 067.有险 七日城里,水系发达,天色尚早,那清晨飘扬在水面上袅袅的水汽还未全部散去,配着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会让人忽然觉得即便平凡也很温馨。人活一辈子,富贵也好,贫贱也好,看穿了也就涂个开心,皇上在那深宫之中,万万人之上,也不见得就比街边捏面人的老公公活得开心。 本宫支着下巴,听着“笃,笃,笃”的马蹄声,从卷起的车窗外望出去,瞧那慢慢略过去的景物发了会儿呆。 漫无目的的视线一扫而过摆摊的小贩群,正好瞧见了一样东西,蹭地掀开了帘子让驾马车的侍卫停一停。 季越坐在本宫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搭在本宫的手腕上,本宫被他拉得猝不及防,险险扑到他怀里。他冒着寒气的眼睛盯着本宫的脸,“你想做什么?”明显是怕本宫捅娄子。皇上答应本宫出宫玩一天,方才本宫一出佳仪宫的门,就有一队乔装打扮好的侍卫等候,原来是季越早就自作主张替本宫安排好了今日的行程。 “有、青、梅、买。”本宫说话很吃力,勉勉强强把字咬清楚了,也不愿跟他多说。 他知道本宫喜欢吃酸梅,每年夏天都要买一筐腌了吃一年。这会儿便没说话,按了按本宫的手腕让本宫在车上等着,自己起身下去买。本宫就看他步履生风而去,那摊主是个老婆婆,慈眉善目的样子,见到个帅小伙乐的嘴都合不拢。 季越对外人都很客气,婆婆问他是哪家富贵门户的公子,他就说家里是跑江湖的算不上富贵,就是家里人多。婆婆又指指本宫问他这个姑娘是不是他媳妇,是不是害喜了想吃酸的。他头也不回地说那个是家里的大小姐,脾气可臭了,嘴馋想吃梅子而已。 那一来一回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挑了半篮个大样好的青梅,没问多少钱,直接给了老婆婆一小锭银子。老太太嫌他给的多,他回头一笑,那七老八十的妇人半蹲在原地不动了。本宫瞧着清清楚楚,心里头对其出卖色相的行为十分不肖。长得好看,那是红颜祸水。你瞧,本宫就不是。 “走吧。”季越回来,吩咐了驾车的侍卫,将那一篮的青梅塞给本宫。本宫读过书,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果子,猛然打了个哆嗦,一阵恶寒。 这脑补的都是些什么画面! 今日要去的是城郊卧龙山下的皇家围猎场,皇上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那围猎场也就几个皇子皇孙闲来无事的时候去溜达溜达,射射麻雕打打兔子之类,连头野猪也没有,别说老虎黑熊那些凶悍的。 皇上说,本宫与季公公总是打来打去,在皇宫里太束手束脚,打得太不过瘾,不若来这围场里一展身手,尽兴了再回去。本宫听完皇上的口谕,瞄了一眼季公公的背影,幻想出许多损招。实在是正大光明打起来永远不是师父的对手。 围场外的狗上了年纪,懒洋洋趴在狗窝边,狗饭碗里残留着半碗未吃完的白米饭,不知道馊掉了没有。我们的马车经过时,它抬起狗眼皮同本宫对视须臾,听说狗能活十几二十年,或许这狗比本宫出生得还早,那黑漆漆的狗眼睛里充满沧桑感。 “那狗的眼睛已经老瞎了,耳朵倒还挺灵的。”季公公在本宫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漫不经心的感叹。 本宫:( ̄▽ ̄)敢情是自作多情了。 意外的是,竟在围场的马厩里碰到了个人,皇家的围猎场自然碰到的也是皇家的人。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本宫今日会来,挑眉打量本宫这一身的行头,“母后也来打猎?”正是本宫那高贵冷艳的大儿子姬初弦,穿了一身黑衣劲装,勾勒出天赐性感的身材。 他背上背着的箭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得本宫眼睛花瞎花瞎,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本宫就是出来散散心,散散心的。”在这尊杀神跟前晃荡,一会儿保准被他的冷箭射死。 姬初弦肯定看穿了本宫的心思,又或者是本宫回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太怕死,只听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很看不起本宫的胆小如鼠。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丢人,人生一世,惜命一些总是好的。 季越帮本宫挑了匹白色的母马,看上去十分温顺,“娘娘,奴才牵着马带你去这围场外圈转一圈。”他的头低着,尽量掩盖了身上不太像奴才的某种气息。本宫私事儿上跟季越作对,公家事上还是同仇敌忾,立即翻身上马,乖乖由他牵着走了。 两拨人分道扬镳,姬初弦往林子深处去了,猎猎的风从树林里吹来,偶尔有鸟群咋呼着四散飞起,季越抬头都会看一眼。本宫心思转得极快,怎么这般巧得在此地碰见福禄王,铁定是皇上和季越又秘密谋划了什么,也不跟本宫提醒一声,万一被本宫搞糟了可怎么办。 正想探探季越口风,林子里传来一阵骚动,马的嘶鸣声尤为清楚,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随后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往本宫这方而来。本宫下意识地低头要找季越求保护,季越却直挺挺站在那儿,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本宫再顺着他的目光寻过去,隐约有个白点在晃动,好像是个人。本宫眯了眯眼,心中十分复杂。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来个人?围场一般不穿白色的衣服出来扎眼,容易被小动物发现。 “师父那边有……”人啊! 话还没说完,人还没过来,忽有一支嗖地冷箭破空而来。那箭射高了,没有射中白衣人,直直冲向本宫的门面,速度快得惊人。本宫尽管心里清楚,今日围场里有着功夫的除了季越只剩下一个姬初弦,那小兔崽子当真是想着要杀本宫来的,可嘴巴上仅剩下:“啊——” 067 急转 067.急转 眼见那支箭直射本宫门面而来,本宫虽然反应迟钝,也不至于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尖叫了一瞬便俯身想要贴着马脖子将那支箭避开。(.好看的小说)谁料,天杀的季越大爷在同一时间回身扯住了本宫的大腿,二话没说就使劲把本宫往下面拽,本宫一惊一乍之下一不留神被季越拽了下来。 季公公,本宫裤腿那么宽松你不扯,就扯本宫大腿,丫儿长得高了不起呢吧,丫儿就是故意的吧! 又是一声“啊――” 心里头恼怒,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五官纠结起来。 季越的身手如何了得,他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本宫的腰身受他托了托,稳稳落进他的怀里,大约挺小鸟依人的。 “娘娘,救命――”忽有一女子之声撕心裂肺响起,本宫闻声睁开眼睛,入目即是季越宽阔的胸膛,险些就贴着本宫的鼻尖了,禁不住略微有些脸红。季越不动声色松开本宫,并将本宫拦在了自己身后,与那狂奔而来的女子隔开了距离。 因着季越这么一拦,本宫也不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那些细节,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本宫再次探出头去瞧时,那女子已经面部朝下扑倒在地上**。一支利箭明晃晃插在她的肩胛出,很是残忍。 本宫瞧着都肉疼。 “她是谁?”本宫问季越,季越他肯定知道,但并未理睬本宫的问题。 后面放箭的元凶也在眨眼之间到达女子摔倒之地,玉面修罗般的脸上肃杀无比,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而他的弦上还夹着一支未发出的冷箭,此刻低头见是一名女子,皱着眉头把弓箭收了回去,仔细打量着尚看不清楚面目的白衣人。 “何人如此大胆,私闯皇家围场,惊扰王爷?!” 这话自然用不着福禄王亲自开口,一旁的随从早就跨马下去揪起女子未受伤的那只胳膊,逼她给人家王爷露脸。 姬初弦高坐于马上,身形挺拔,犹如一枚冷峻无情的战神,他墨黑的眸子里一点同情也没有,好似自己射杀的不是一个芊芊弱女子,而是一只大白兔。 本宫心道是,皇后娘娘站在此地你们视而不见也就算了,大儿子你拿箭射本宫不道歉亦不提了,可人家姑娘娇弱的身子,怎么都不懂怜香惜玉一点呢? 然,世事总有不能预料的时候,本宫这厢才吐槽完,那厢只听姬初弦呢喃了一声:“是你。”语气里有疑惑也有肯定。 本宫耳朵尖,听得十分清楚,挑眉继续默不作声地偷窥。姬初弦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冰冷的眼眸里多了几圈动荡,似乎不光认识这女子,还同这女子有些瓜葛,他那个样子最能勾起人八卦的心。 那姑娘没理会姬初弦,竟转头看向了本宫。 她颤抖而柔弱的女声竭力喊着:“皇后娘娘……” 此时看清她的模样,小脸虽然苍白但依旧透出一股“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美妙感。本宫出于同性之间的嫉妒心,不由皱了皱眉头,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与本宫差不多岁数,你说人家姑娘怎么就生得这么美若天仙呢?!何况本宫今日一身便服,皇室女子又不止本宫一个,你就怎么断定本宫就是皇后娘娘? 正郁闷着,季越扭头瞪了本宫一眼,本宫被他一瞪,心里挺来气的。他和皇上啥事儿都不告诉本宫,还要本宫心照不宣,配合默契,配合得不好还瞪老娘!这说得过去?遂回瞪了季越一个小眼神,嘴上赶紧厉声道,“你们谁敢再动那姑娘一根头发,休怪本宫不客气啊!”~~~~(>_<)~~~~可叹本宫天生就是软骨头。 抓着姑娘的侍从犯了难,他向自己主子投去询问的目光,福禄王连马都没下,道:“儿臣方才见一白影在林间穿梭,本以为是猎物,放偏了一箭,没伤着母后吧?”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他指了指地上的女子,“未曾想居然是个女子。” 本宫冷笑两声,“无碍,本宫向来福大命大,只是这女子擅闯围场,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皇儿这一箭下去,估计会要了她半条命。”又觉得不够,咽了口唾沫附上一句,“话说回来,还好皇儿的箭法这么烂,不然这姑娘另外半条命估计也搭上了。” 姬初弦额角的青筋十分明显地突了突。他面无表情回答,“儿臣的箭法往后定会多加练习,有劳母后费心。不过当下要紧的还是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请母后定夺了如何处理。”其实本宫看出来了,他是挺着急的,这姑娘整个背都染成血红,似乎要将她小小身板里的血全部流光,本宫和姬初弦再打太极一样多说两句话,她估计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快去传御医啊。”本宫长袖一挥,“来两个人现将她抬回本宫休息的地方。” “皇后娘娘……”小美人执着地叫唤本宫。 “你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本宫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她不依不挠,“娘娘,请娘娘一定转告皇上一声,问问他,问问可否还记得,当年,芙蓉花树下的盼儿……”苦撑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那姑娘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留本宫僵硬地杵在原地,有些石化。 069 同蠢 更多,尽在。 069.同蠢 从前,本宫看过一个戏本子,说的是一个民间来的小女孩为了帮自己的好姐妹认回皇帝老爹,带着信物擅自闯了皇家地盘,虽然受了伤,那顿皮肉之苦换来的是一个当皇帝的老子,附赠了一个老子的儿子当相公,真可谓是人生赢家,万千民间少女的楷模。 眼下,在围场冒出来的这少女,满足了那个故事的许多必要条件,比如皇上,比如信物,比如大皇子。只就是多了本宫这个神奇的角色……但是本宫仍然坚信,她一定是这戏本子的脑残粉! 那名少女身上背着个小包袱,里头有一幅画,画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开着花的芙蓉树下。那树上粉红色的花冠,美则美矣,可说实话本宫不太喜欢这树,芙蓉树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合/欢树。合/欢/合/欢,水/乳.交.融什么的,太旖旎了些,连点娘都不能打出来,何况本宫这么正经的人,是不是? 如果当时少女说的是,问问他可否还记的当年合/欢树下的盼儿。啧啧……这姑娘不光看了戏本子,还认真琢磨过台词! “娘娘,老臣已将那姑娘肩上的箭取出,命是保住了,可姑娘身子太弱,要好全需得费些功夫和时间。(.)娘娘您看……”太医是被侍卫策马狂奔进皇宫里抓出来的,动刀子救人本是一件体力活,此刻他身上的衣衫从脖子到腰际几乎湿透,却诚惶诚恐着不敢擦额上沁出的冷汗。 难怪他忐忑,这些年宫里那位就一直不大好,太医院终年笼罩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阴影中。现下这少女来历不明,可太医一进门就吃了福禄王一记阴冷的眼风,好像救不活这少女,他又要掉脑袋。他笼统不过一个脑袋,定然与本宫一般惜命。 本宫善解人意,挥挥手让他下去,只问了一句,“她现在能不能搬动?” “动作轻些便可。” 季越站在本宫身后,姬初弦坐在本宫下首,太医出去后屋子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本宫眼珠子在福禄王身上溜了一圈,琢磨着这熊孩子今日是不是被他老子和季越下了套,瞧他一身肃杀之气,本宫决定还是不去招惹他。 “季公公,摆驾回宫。” “母后!”姬初弦立马喊住本宫。 本宫回头,面色尽可能显得无辜,“皇儿还有什么事儿?” “那女子……” “哦,你也听见了,太医说轻拿轻放还是可以挪动的,这女子既然和皇上有些牵连,本宫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好看的小说)这便将她带回宫里去,等皇上来定夺。”说这话的时候,本宫保证,是拿出了容嬷嬷教导学习时的十分力气。 姬初弦皱眉,他说,“父皇身子不好,皇宫不可出任何幺蛾子,这女子的身份都没有查清楚,贸然带回宫里去万一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叫父皇受了惊吓,母后便是好心办坏事了。” 嘿嘿,本宫头一回见这呆儿子对女人动心思,忍不住鲜格格地要逗他,故作为难状问他:“那依皇儿之见,当如何是好?” “不如将这女子先安置到儿臣府上,待查明这女子的身份,再请父皇定夺也不迟。” 瞧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本宫对那女子好奇得很。回头递了个眼神给季越,季越回本宫的眼神里意思十分明确,若本宫傻乎乎将人交给姬初弦,他一定会将本宫吊在大梁上一顿狠抽。 本宫打了个哆嗦,收起那作弄的心思,正色道,“皇儿未成亲,平白无故带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去,对你声誉也不太好。这皇宫里重重护卫,她那只剩一口气的样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皇儿对母后这份心意,本宫领了,这事儿就找本宫的意思办吧。”说罢,疾步而去,生怕福禄王那阿修罗再缠上来。 …… 是夜,本宫打开窗户,那被季越弄坏的窗户按了新的,和原来一模一样,若非有些记忆扎根在了脑海里,没有人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发生过什么千奇百怪的故事。 季越站在走廊上,如松柏不屈于西风,君子不服于淫威。本宫轻咳一声引他注意,他挑眉不说话,本宫从怀里摸出一颗腌剩下的青梅,“挺甜的,吃不吃?” “没下什么稀奇古怪的毒吧?”季越挺嫌弃本宫手里的梅子,他每天总能找到嫌弃本宫的地方其实也不容易。本宫想着他也不容易,就不跟他一般计较,夸张地用舌头舔了一圈梅子,最后一口吞了下去,附带一记挑衅的目光。 梅子还不稀罕你吃她呢! 本宫发誓,本宫不知道女人这样舔东西对于男人来说是何种挑逗。反正当时季越的眉头皱了起来,嫌弃的味道更浓。 “那个姑娘真的是花盼的女儿?” 皇上看了她身上那幅画,老泪纵横。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就是一顿不知所云,好似乐极生悲,悲喜交加无法自拔。不过笑公公私下里同本宫说过,皇上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看戏,自己上去演得不比那些戏子差。 之所以这么问季越,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皇上执着于拿“花盼女儿”这个身份来故弄玄虚。人家放羊的孩子说了一次狼来了就骗不下去了,皇上他老人家要挑战第二次。 “她和画上的女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可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季越环抱双臂倚靠在窗边,以一种非常轻松的姿势在跟本宫闲聊。他可能也不是很嫌弃同本宫说话,只是比较别扭而已。 本宫努力在脑海里将画和人比对了一下,果然是很像。又问,“那今日这出戏是你们和她串通好的?”本宫话里的意思是,既然都串通好了,何必要演得这么敬业,身子骨本来就弱,还要受苦肉之疼。 季越沉默须臾,忽然扭过头认真望了本宫一眼,只听他道,“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吧……” 诶? 什么叫和本宫差不多? 本宫低头打量自己,半响才明白过来,敢情那姑娘和本宫一样是太蠢了,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070 云泥 070.云泥 与本宫一样蠢的少女叫做凌儿,问她姓什么,她说姓封。 本宫读读头,封凌儿,风铃儿,和她那白净灵动的模样很是般配。本宫忍不住羡慕了一把,凌儿脾气温柔,说话轻声细气,起初本宫念在她与本宫同命相连的情分上,对她很是关照。 可没几天,当本宫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季越虽然说她也是被设计出来的炮灰,但炮灰也是分逆袭和完败两种情况,这取决于炮灰的智商和情商,本宫就一读读从羡慕变成赤果果的嫉妒。 先是皇上在吃饭的时候同本宫闲聊,“**妃啊,凌儿这丫头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今早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朕到现在都还神清气爽。”他边说边夹了一块筷子大白菜,咂吧了两口,又瞅瞅本宫,“**妃你没事儿多往她那儿泡着,沾沾那气也是好的。” 本宫半口海带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吃饭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因着本宫这辈子最讨厌被人拿来比较,世上每个人都是**的个体,萝卜青菜你**吃哪个吃哪个,非要叫萝卜头上长几片青菜叶子,哪怕真有,那也不是原来那个你了啊。 遂揣着半肚子的郁闷去了赵小葱那儿解解闷,谁料他殿里冷冷清清,连个伺候的小太监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了个打瞌睡的老宫女一问,“回禀娘娘,尧殿下去凌儿姑娘处了。” 好不震惊。 赵小葱那厮眼睛长到天花板,从小到大除了本宫还未见他正眼瞧过那个女子,今个儿怎么跟他皇帝老子一般如此待见凌儿。就因为她是下一步棋盘上最关键的那一枚棋子? 沉着脸走出赵小葱处,忽然瞧见宫墙根处闪过一抹玄色衣角,是什么人走过去了。便顺口问守在门口的黄花,“方才谁走过去了?”宫里太监都是蓝袍子,太医白袍子,皇上是黄袍子,侍卫不穿软袍子,除了皇子就是哪位大人了。 黄花答:“回禀娘娘,是福禄王往凌儿姑娘的小馆里去了。” “什么风把他也吹去了。” “娘娘不知道?”黄花挺吃惊的样子,与本宫解释道,“凌儿姑娘上知天,下知地理,尤其对君君臣臣家国天下那一套十分精通,大家都夸凌儿姑娘是女诸葛。[]皇上和几个皇子都喜欢同凌儿姑娘论道。” 瞧她一脸崇拜的样子,本宫不爽到了尽头,女诸葛?本宫将天下第一女诸葛的金匾额赐给了朱湄,你现在同本宫将她是女诸葛,不是打本宫脸么?!太阳**突了突,周身杀气腾腾。 这人啊,被比较也就算了,却总有个欠人一等的时候,当落差到本宫头乐,且这种鲜明的落差连本宫自己也感到自愧不如此生无法超越之时,它便横过来幻作一条跨不去的鸿沟,将本宫与凌儿撇得清清楚楚。 “季公公!”黄花欢喜地喊了一声。她肯定是已经发现自己那张欠收拾的嘴说了些让本宫动肝火的话,胆战心惊怕本宫叫人拖出去打死她。季公公一出现在那墙角根处,小妮子就狗腿地扑了过去。 嘿,她怎么就相信一个季越能镇得住本宫呢! 季越是寻本宫回去的,他说,“我才走开一会儿,娘娘怎么就跑出佳仪宫了?”一双墨黑到亮晶晶的眼睛盯在本宫脸上,生出些痒痒的错觉。 本宫不禁伸手在耳朵边挠了挠,故作镇定:“本宫多日不见尧殿下,甚是想念,本想跟他说会儿话,谁想竟是不在,哈哈哈。季公公怎么从那处过来?”他若是从佳仪宫出来,应该不是这个方向。 他浑然不在意,“方才出来的时候,皇上让我去凌儿姑娘小院送些读心。” 哎,说实话,如果他这句话放在别的时候别的人身上,本宫也是浑然不在意的。可受得刺激多了,人就变得神经质起来,连这么一句合情合理的话,竟不肯放过,嘟囔一句:“你们倒是跟说好的一样,凡事总先想着她。” 浓浓的醋意。 从前在绿颐城里,对面大婶家有一个独生女儿,懂事听话,邻里都很喜欢。有一天她家来了个表妹,年岁与这小女孩差不多,两人本来处的十分好,本宫当时问她为何这么开心,她说一个人在家玩十分无趣,多了个小伙伴便不孤单了。可惜个把月之后那两小女孩就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独生女儿一定要她娘把表妹送走。本宫又问她怎么了,她总结了两个字,本宫至今觉得十分有道理:争宠。 只听季越轻声一笑,面色如沐春风,他严肃的时候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这会儿一笑,五官柔和许多,别有一番滋味,实属难得。可惜本宫美色当前不为所动,因着他说,“你何时这么小心眼了?” “本宫一向心眼小,不都是你教的,睚疵必报。” “还真是在嫉妒封凌儿。”他摸摸下巴,嘴角笑意渐浓。 本宫原形毕露,尴尬十分,冷哼甩袖,打算离得季越远远的。 季越不知怎么地,今日心情似乎奇好,他追上来,笑得开怀,“娘娘既然在宫里见着某些人心烦,不如奴才去跟皇上请示一下,带娘娘出宫转一会儿透透气?” 嗯?本宫的步子钝下来,忍了忍还是回过头去,“可以吗?” 他俊脸上依然挂着笑,穿着太监的衣服双手背后,那宽厚的胸膛突出得十分到位,真可谓玉树临风,天生丽质,担得起天下第一公子的雅号。他读读头,很笃定的样子。本宫忽然觉得季公公也不是那么惹人厌的。 071 姐姐 更多,尽在。 071.姐姐 霓湄楼的生意还是那般好。 本宫靠在三楼雅间的窗户边,假装看风景。并非本宫年纪轻轻就想扮文艺,实在是屋子里的人让本宫一时里不想面对。 事情还要说回本宫与季公公俩人悄悄出宫以后说起,本宫走在季公公身侧,好奇问他:“今日怎么不用带保镖一起出宫了?”季越轻轻瞟了本宫一眼,高贵冷艳到令人发指,他淡淡道,“要杀你的人现在有别的事儿忙。”所指太过明确,里头还夹杂了一丝丝的嘲讽技能。 可不是么,现在福禄王忙着封凌儿的事儿,倒是让本宫的小命一时有了蓬勃生长的机会。季公公一句话不但交代了时下朝内的风起云涌,更是在本宫嫉妒封凌儿的伤口上撒了把砒霜,一石二鸟! “今日想去哪儿?”季越停在了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头问本宫。 本宫一闭上眼睛就是封凌儿那张可人的小脸,心里盘算着季越定然不肯告诉本宫封凌儿的事儿,只能自己打听打听。但凡是本宫上心的事情,思路便格外清晰。试想封凌儿是花盼的女儿,花盼说白了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本宫身边可不就是一个她的同行?要打听封凌儿的事儿,自然是要从朱湄处下手。 遂昂首阔步往霓湄楼去了。 起初朱湄同本宫说得挺好。她的年纪虽差了花盼一截,可土生土长在这江南的小桥流水间,那小道消息如同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朱湄听到花盼的名字,立马“哦”了一声,本宫巴巴儿望着她等待下文,她先打量了本宫一眼,眼神略显得复杂,本宫自认读人眼神的功夫炉火纯青,不太明白为何她的眼神里除了八卦、思索、探究、回忆,还藏着一丝不自然。 “花盼在这一带不算有名,但也算有些别人学不来的本事,所以自有些欢喜她的恩客想要掀她的裙底。只是这花盼也是个怪人,既然在家门口挂了牌子,也没瞧她怎么接客……”朱湄边说,边拧紧了眉头努力思索。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葬在回忆里的往事,还是在思索如何说好这个台词。 本宫秉着“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的原则,决定继续相信朱湄,问她:“花盼可是养了个小白脸,姓封?” 朱湄一愣,呢喃道:“皇城这一带封姓的极少,我认得的只一个,便是这楼原来的老板。花盼与人交往素来神秘兮兮,知晓她事儿的人不多,娘娘若真想知道她和她**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去问问封老板,说不定那是他亲戚。(.无弹窗广告)”她说得极其认真,虽然这女人的逻辑有些跳脱。 霓湄楼的前身本宫倒是有些印象,它原来叫伊箫楼,里面有个乐师,和白大学士家的大闺女有些绯闻……本宫忽然生出些感叹,这京城里的故事,与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一样,错综复杂啊! 正要再问问她最近福禄王和封凌儿之间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雅间的门被敲响,本宫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假装看风景。刚进门时本宫留意到朱湄跟她手下窃窃私语了两句,却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想想才发现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迷姐……”阿飘缩在门口,门是关上了,她并不敢上前。 本宫的余光瞄了她一眼,那模样宛如暴雨里屋檐下饿着肚子躲雨的小奶猫,可怜兮兮,叫人狠不下心。 朱湄训她,“叫皇后娘娘!还不给娘娘磕头?!” 阿飘噗通跪了下去,毫不犹豫,她给本宫重重磕了个头,又凄楚地唤了本宫一声:“娘娘……” 本宫的太阳穴突了突,看风景的眼睛到处乱飘,很是烦躁。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季越不在屋子里,笼统不过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节奏。 无人说话,沉默了许久,还是朱湄上来劝本宫,“娘娘,阿飘她等了很久了,她有些话想同您说。您就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朱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可见她胆子不小但还是有些怕本宫。 “迷姐……”阿飘有适时“喵”了一声,若本宫再不说话,就显得自己同福禄王一样残酷似的。 于是本宫叹了口气,开口先问,“你要同本宫说话可以,但本宫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阿飘点头如捣蒜。 “是不是福禄王派你来接近本宫的?” 当初本宫对阿飘心里头的疙瘩,欺骗隐瞒那都是其次,最怕她得了本宫的信任之后,将本宫卖给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京城的局势仔细算起来,也跟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一般错综复杂,本宫这脑子不够使啊。 她听到本宫的问题,表现得万分惊讶,似乎根本没想到本宫会将她与那个冷血无情的王爷联想到一起去。她喃喃:“娘娘怎么会这么想呢……?”瞧着不像是在演戏。 那本宫就问,“你既然不是福禄王派来的,当初在绿颐城里缘何接近本宫?” 阿飘估计巴不得本宫这么问,她一下就兴奋了,兴奋得起身想要扑过来,脸上的表情宛如喝了一口辣椒水受不了欲狂喷出来,可能她有太多的话想跟本宫讲了,多得不知道先从哪句开始好。 “我本是去绿颐城帮家里置办些陪葬的玉器,迷姐你那天早晨在街上吃面,我从那面摊边经过,一眼就瞧见了你。可是,可是时间过去太久,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你,我就说了谎,赖在季爷的店里不肯走……我没别的企图,真是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我姐姐……”阿飘满脸的委屈。 可本宫听得有些头大,不可思议道,“本宫怎么可能会是你姐姐?”虽然我们两个都姓宋。 “我姐姐叫宋之迷,与我一般大,五岁的时候被大娘卖给了人贩子,我和哥哥一直想把姐姐找回来,可当时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上哪儿找。我记得姐姐左边耳朵上有一粒小痣,喜欢吃酸梅子,我小时候顽皮,我俩一起洗澡的时候还在你屁股上咬了一口,留了一排浅浅的牙印,小娘说那会儿你见着我就丢东西,得着什么丢什么,十分讨厌我。后来你就不见了,我来没来得及跟你道歉。”阿飘努力想让故事完整一些,可是那时候她才五岁,记不得太多的事情,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 072 怒火 更多,尽在。 072.怒火 被朱湄和阿飘传染,本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纠结得不行。 阿飘原本“姐姐”的故事说得挺好的,不知不觉把主语换成了“你”,本宫乍一听倒也没觉得别扭。 本宫左耳朵上的确有过一粒小痣,只是后来打了耳洞,正好将那颗小痣打去了,除了当时陪本宫打耳洞的赵小葱,没什么人知道。再说屁股上的牙印……原来本宫一直以为是胎记的东西,原来是一排牙印,现在想来,似乎的确是有些像啊! 可就算这些都被她说中,本宫也只能说阿飘有证据,却无法盖棺定论,毕竟认祖宗是一辈子的事情,本宫仙逝以后还想着进祖坟呢。(宋家祖宗冒青烟:娘娘,你死了以后不进皇陵也是进夫君家的祖坟,别自作多情了。) “不是本宫不想认你这个妹妹。”本宫摆正了坐姿,语重心长对阿飘说,“实在是本宫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情,一点点印象也没有。”说来也奇怪,为何所有事情都在本宫五岁的时候发生转折。寇远说本宫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想来这问题就出在那病上。 阿飘并未显出过多的惊讶,她也见识过本宫的记性,偶尔糊涂的时候当真是令人发指。于是她露出了一脸“姐姐,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嫌弃你”的神情,欲把本宫扑倒在怀里。 本宫的武功在阿飘之上,简单一个招式就止住了她傻乎乎往前冲的趋势,两人正僵持之际,朱湄摸着下巴思索,“娘娘虽然不记得事儿,可当时定然有与此事有关系的人记得……比如……”她说着,视线转向门口,门外守着的是季越,她这指向性太过明确。 寇远说,本宫五岁的时候被季越扔到寇远处,是因为寇远的医术十分高超,后三年本宫一直与寇远生活,不考虑那些复杂的关系,他的确给本宫吃些奇怪的药丸或者药膳,不算经常,当时本宫全当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下肚子向来毫不犹豫。 只是季越他那个闷葫芦,总拿藐视的目光瞧本宫,问他? 朱湄看出了本宫的犹豫,劝本宫道,“娘娘的师父虽然严厉了些,毕竟师徒的情分深厚,娘娘若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人更加清楚,还是问一问吧。” 本宫回望一眼朱湄,把她看得抖了抖,你看,她自己也发现了,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太明显。宋之忧若是知道朱湄对他这么情深意重,可会马上下聘礼八抬大轿将人抬回去? “迷姐……”阿飘也跟着央求。 哎。 “季、公、公!”本宫不会承认是自己好奇心作祟,只是因为身边这两个女人太烦。对着门口一声狮吼,那声音大得有些夸张,本宫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内心在害怕又在鸡冻。 季越的动作很快,眨眼就打开了房门,他看本宫的眼神有些沉重,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现下心理在作祟产生的错觉。他好像偷听了房间里的对话,又或许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不愿听见的。 “娘娘有何吩咐?”他的语气很淡,像刚下过雨的青山顶上飘出的烟气。 本宫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拳头,止不住地忐忑。他在本宫酝酿台词的时候,又看了本宫一眼,瞅得本宫心尖尖上一阵哆嗦。本宫转念想,他没道理隐瞒本宫的身世,他知道却不说,这对本宫不公平。遂又鼓起了勇气,开门见山:“五岁的时候,你可是从宁荣巷宋家带走本宫的?” 面对质问,他零星的惊讶都没有出现,铁定是之前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只见他从容地摇了两下头,一阵正气。本宫被他骗惯了,也生出些机智,脑袋一转又问他,“那是不是从人贩子手上买的本宫?” 可季越还是不假思索地摇头,本宫不敢确定他那是否认还是不愿多说。宛如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季越以严师高大俊猛的形象直走到本宫面前,下师令:“娘娘,你要继续在此地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为师只能把你拖回宫了。” 浑身一抖,真真是差点脱口而出,徒儿错了! 本宫没料到就两个问题会把季越惹怒,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尽管吵吵闹闹不断,可彼此的一些脾性或多或少也是了解,本宫拿自己的节操和人头一起担保,季越现在生气且火气很大。 他狠狠瞪了眼一旁的朱湄与宋之飘,是责备她俩向本宫灌输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两个姑娘具是缩着脖子十分惧怕他。为了大家都好,本宫决定识时务地起身,拉着季越就出了霓湄楼。 留下身后两个凄凉的声音,一个在喊:“迷姐,迷姐,我前两天碰到如空大师,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微生斯!我们小时候拿胡椒粉撒过他眼睛的!”另外一个在喊,“娘娘!这个月的银子还没结啊!银子!” 本宫回头,同时手上多了个力气,拉住了本宫的手腕,丢下一句:“下次别来霓湄楼了。”师父怒气冲天了已经。他肯定十分后悔今日好心把本宫带出宫来。可他隐瞒着本宫的身世,本宫还没生气,他这么生气是恶人先告状么?! 至佳仪宫中,本宫晚饭也没有吃,闷在自己房。 黄花牵着傻福进来,傻福旺了一声,冲本宫猛摇尾巴,那意思是叫本宫牵他出去溜,到散步时间。本宫反应迟钝了些,没好气地问黄花,“季公公派你来的?!”黄花一个劲摇头,“季公公同奴婢,什么也没说。” 本宫的心理其实挺幼稚的,把黄花赶了出去,继续在房里无声抗议,并绝了三顿饭,饿了一天的肚子,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和季越较劲。他却从回来以后,一直没再出现于本宫眼前,似乎料到了本宫会关起门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干脆眼不见为净。 他这般不理不睬,但拦不住宫外的事物。第二日傍晚本宫饿得头晕眼花打算放弃战斗之时,黄花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大叫了两声不好了,扑到本宫跟前直喘气。 “福禄王造反了?”本宫揉着肚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黄花摇头,“听说宁荣阁宋家的公子在皇宫大门外跪了一天,要皇上主持公道,让皇后娘娘认祖归宗呢……” 本宫一个踉跄,从美人榻上滚了下去。 娘了个喂…… 073 意外 073.意外 本宫正想去宫门口看看热闹,刚打开门跑出去,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鼻梁有些疼,还闻见了季越身上熟悉的清爽味。 季越本来是双手背后的,瞧见是本宫,一只爪子噌地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本宫胳膊,端着他是师父的架子问本宫:“娘娘这么着急要去哪?一整天没吃东西怎么力气没见小?”他的言下之意肯定是怀疑本宫在房里偷偷吃了东西。 切,这么幼稚的激将法,本宫懒得理他,一边死命想要挣脱他的魔掌,一边却也极力不抬头去看他一眼。因着阿飘说的那些过往他还没有给本宫一个交代,所以本宫现在又要跟他开启一场冷战。 无视一个人,有时候是一把利器,必要条件是这个你无视的人很重视你。 他得不到本宫的回应,也不说话,只把手钳得牢牢的,任本宫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本宫恼怒之余也十分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绝食了,如果每顿都吃得饱饱,现在力气也要多出几分啊! 黄花惴惴唤:“娘娘,公公,你们……别打了。(.好看的小说)”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本宫一顿,随后立即借此怒吼一声,“本宫哪里是跟他在打架!还不叫人来把这太监拖下去打一顿。”话音落下,本宫与黄花对视了刹那,本宫读懂了她听到本宫这话以后的意思:娘娘啊,这宫里除了皇上,没人敢抓你口中所指的这太监…… 太监当道,皇上你不是跟本宫说要肃清朝野的,怎么漏了最大的这一只!本宫愤愤然想得都想要扑下去咬季越雪白光滑的玉手。而这整个缠斗的过程里本宫强忍着愣是没有瞧季越一眼,铁了心把他当空气。 须臾,只听季越说:“阿迷,有话我们进去说。”语重心长中多了丝丝无奈。 谁料,身侧的黄花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扭身就走,是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妨碍了皇后娘娘和她的贴身太监擦耳摩腮的二人世界。本宫望着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最近宫里传本宫与季公公各种纠葛的谣言愈演愈烈,黄花这一走,大约火上浇油。 季越趁着本宫多想那一会儿的大意,将本宫拖进了屋子里,夕阳残照,关上大门的房间视线略暗,他又是背光对着本宫,本宫一时间看不清季越脸上的神情,视线的障碍使得声音变得更加敏感。 他叹了口气。 “阿迷,你的父母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似乎很想不通。莫不是他的潜台词是,为师把你拉扯大,你怎么不念念为师的好,忘恩负义总想着你那没情分的双亲?他的养育之恩呢? 本宫心思如此一转,忽然又不生季越隐瞒本宫身世之气,语气不由软下来,低头看着脚底回答:“也不是很重要,只是明明可以知道而不能知道,那样的感觉与千百只蚂蚁咬你的脚趾头似的,想要狠狠跺脚也消不去那些咬牙切齿难受的感觉。” 于是,他又叹了口气。 “如果为师告诉你,你是那家人丢弃的小孩,你那时候生着奇怪的病,他们怕你传染给他们,所以就把你丢在乱葬岗边,任野狗和老鼠在你周围转悠,等着你死,连一口饭一文钱也没给你留,你会觉得这样知道真相的感觉很舒爽?” 良久的沉默。 本宫脑补了季越描述的画面,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是整个心池从最深处开始震荡,如同什么庞然大物要破水而出的前兆,那涟漪越来越激烈。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小怪物,作祟那些奇怪的情绪,本宫这一把被刺激得过甚,那小怪物可能要变身进化了…… 此时,本宫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呢?冷静下来以后想想,似乎也不全为丢弃本宫的家人和本宫可怜的身世,也哭着这些年飘泊的生活,也哭着这宫里危机四伏的不安,也哭着季越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带走本宫任本宫或生或死的后怕,兴许本宫只是感性地认识到,人能活着真是不容易,有季越真好。 此刻,季越是不可能知道本宫如此复杂又变化多端的情绪,他极少见本宫掉眼泪,从前哭鼻子那亦都是小事,这回悲从中来,本宫的哭声也痛彻心扉了一些。是故,师父不知所措了。 本宫含泪的余光折射见他抬起另外那只空闲的手,似乎想要摸摸本宫的脑袋安慰一番,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抬着的温暖大手久久不见落下,僵持着,沉默着。他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 将将要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季越背后那一步开外的房门霍地被人推开,两个动作同时发生的后果便是号称武功高绝的季公公在毫无防备之下迎面扑向了本宫,伴随了皇上一句急匆匆的:“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皇后你躲在房间里干――”吗? 皇上您真的不是故意算准了时间推门的? 皇上您真的是病入膏肓连走路都要让笑公公搀扶了? 皇上您能把门关上,咱ng一次吗? “皇后啊……”皇上眨巴了一下嘴巴,又用一个眨眼的瞬间欣赏了房间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主要是因为季越的背太宽阔,他没看见本宫脸上精彩的表情,于是用第二个眨眼的瞬间劝道,“以后在房里干这种事之前,记得把门栓卡上,真是的。” 楔子一枝红杏翻墙走 师父邀请哀家与他私奔的前一刻,哀家正坐在彩云宫里边吃桂花糖糕,边看不正经的戏本子,咯咯笑的跟只老母鸡,笑岔了气,突然止不住地打起嗝。 正要找水,那厮就杀了进来,哀家抬眼见着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下子连嗝也停住,跐溜地从贵妃榻上爬起来,准备去后院躲躲。 谁料这厮武功不减当年,眨眼就用伟岸的胸膛拦了哀家的去路。 哀家惧他,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可怕,只是心虚。 师父脸上肃杀,但不妨碍他的帅。他是全大周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哪怕有过一段蛰伏皇宫假扮太监的过往,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哀家一直觉得,他板着脸比笑起来要帅。于是心里一个荡漾,就朝他咧开嘴笑了。 “宋小迷。” “哀家在。”他很久没有唤过哀家这个闺名,且他一般连名带姓叫哀家闺名都是急红眼想杀人的时候,但他这种人百八十年没几回会脸红心急。所以今日大约十分凶险。 哀家的宫女黄花做贼似的溜到我身后,壮着胆儿想将哀家与他隔开,真是朵护主的好花,可惜师父仅仅一个眼风像小李飞刀似的飞过去,黄花就瘫软在哀家身后蔫儿了,真是个没用的大闺女! “快去请皇上!”哀家扭头偷偷吩咐黄花。声音自认很小,不过显然师父是听到了,他挑眉,好像还忍着冷笑,先问哀家一句:“你画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到哀家面前。 黄花趁此机会溜了个没影。 哀家打开来,这纸是皇家御用的宣纸,有价无市的好东西,竟然被师父这样**,白白的宣纸也就算了,更不能忍的是这纸上还有哀家笔墨的真迹,当今大周皇太后的墨宝……有市无价……! 但见纸上所画,是一人立于墙头,另外一人站在墙下,按照哀家的幻象,墙头那人是哀家,墙下那人是他。[.超多好看小说]这是哀家一直觉得十分浪漫的事情,哀家要从那墙头如蝴蝶似的翻飞而下,得穿着纱裙飘逸些,要微微起风,最好是春天,正当此时,桃花和杏花烂漫,哀家最终落入某个温暖坚挺的环抱,从此便过上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幸福生活…… 却说哀家还在得意自己的佳作,只听头顶师父泼了我一头冷水,“太后娘娘自然是高人一等,不用画一张这么挫的画来提醒为师,娘娘赏赐的那几位西域美人,为师一定好好享用。” 擦,原来这厮以为哀家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在拿画含沙射影地压他。 话说,前几日西域送了一批美人来孝敬皇上,那个个水蛇腰,翘臀丰胸,戴着面纱天仙似的**。哀家看着都想耍**,故尔和皇上说:“皇儿啊,哀家想着,明月王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光棍,总憋着准生病,不如你匀几个美人给他呗。”哀家承认,这当中存着哀家的不怀好意。 恩,哀家自从入宫过上这富贵荣华的日子,就没对师父使过好心眼。 师父就是明月王。 但皇上和明月王其实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师父他是因为辅佐皇上上位有功,故尔封了个异姓王,也没什么实权。 只是出入皇宫……特别自由。 哀家这个也不是亲生的儿子对明月王别的事情没兴趣,独独他讨媳妇这事儿与哀家一样很钟情,总想将适龄的少女塞给他当老婆。可惜从来没有得逞过。 哀家大多数时候是稀里糊涂活着,可大事上从来都是澄明的,比如给哀家的师父送一打老婆当师母这事儿,怕人说他**,遂为着他的名声就牺牲了哀家自己的,连同美人一道送了道懿旨:“奉天承运,太后诏曰,明月王因国事操劳,耽误终身大事至今,哀家感念其功德,特赐十朵西域解语花,轮流侍奉明月王,万望王爷受用。” “师父……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师父把哀家充满少女情怀的画作曲解,说实话,哀家心中堵得慌。 “那是何意?”他冰封的俊脸并未有初融的迹象。哀家对着他的俊脸,张嘴欲言又止。哀家这人的性子,说随和也好,马哈也罢,执拗的时候老黄牛也拉不回来。当下绞自己的衣服,低头生闷气。 师父大约发现哀家低落的情绪,气场稍稍有些减弱,轻咳一声,哀家猜他独自面对哀家的时候,浑身也有些尴尬。然后哀家听头顶响起他清朗的声音,“那么多年了,你这画技怎么就一点没长进?” 字句飘进耳朵里,哀家觉着有股宠溺。 可是,也没有多少年啊。 “去年春天你问我为何要站在墙上喊你,你还记得吗?”哀家又抬头看他。 师父微愣,哀家从他黑曜石似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鼻子有脸,还有些旖旎,带着微微颤动。自然呢不是哀家在原地花枝乱颤,是他那双眼睛一闪而过的震惊。 沉默须臾,他才说,“你未曾告诉我原因。” “那时春风和煦,吹得我心底痒痒的,就爬到墙头想着跳下来,让你接住,那样就落进你怀里了。” “……阿迷。”师父忽然变得很温柔。 哀家侧头,呆滞地等他继续说。 然后他说,“我们翻墙走吧,离开这个破皇宫。” 哀家心底的小池塘里,被他砸了一块巨石,不是水花四溅,那石头都高过了小池塘,嘭地一下,整个心房因为他的一句话仿佛变成了挂在蔓藤上的葫芦水桶,七上八下。 原来私奔里有一种叫做翻墙。 少顷,哀家回身,本欲喊黄花来帮哀家收拾东西。身后却没有黄花的人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将将不知师父对哀家存了这样的心思,哀家居然叫她去搬救兵了! 立即拉起师父的手就往最近的宫墙下奔,“要翻墙赶紧的,若皇上来了我俩就走不了了!” 第一回 一场重遇一场欢 那年是神凤三十八年,烟花三月。(.无弹窗广告) 日光下的六月城静若处子,春风和煦。 当朝大学士回乡省亲的消息在六月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六月城乃大周的小京都,夜夜笙歌,纸贵金迷,与大京都七日城,南北相对。它本是大周京城,后来大周有个祖宗嫌弃这六月城天干物燥,风水不好,十日里有三日天空是灰蒙蒙的,就往南迁都到淮南隐龙城,更名为七日城。然,因祖宗都埋在六月城之外的九宁山上,每年皇上都得回来祭祖,京城里达官显贵们便都在六月城里置办了别院,热闹得很。 我正好出门打酱油,站在酱油铺子的门槛上,远远瞧见大学士一家女眷进了前面的首饰铺子。里头有个女子撑着一顶好看的纸扇,十分显眼。 酱油铺的大婶对隔壁包子铺的大娘感叹:“诶哟,这白家的夫人小姐,个个跟仙女似的。” 包子大娘啧啧有声:“你瞧白夫人身边的大小姐,大周第一美人啊。” 咦? 我赶紧垫脚再想往那方多瞧两眼第一美人。 “什么大周第一美人,明明是第一美人的妹妹。” 突然有个路人甲插嘴,语气里有股戏谑。 这话不由引起了我注意,于是扭头仰视而去,只见铺子外的屋檐下斜靠着个戴斗笠的男子,一副浪子的打扮,阳光撒在他身上,懒懒散散里有一股风尘仆仆。 男子的斗笠压得很低,大约只能让人看见这个人的下巴,我今年八岁,个子只到他的大腿,从下往上先看到他消瘦的下巴,然后是薄薄的红唇,再是挺拔的鼻梁,最后与他一双漂亮的睡凤眼对上,林黛玉那样的,冷冷清清。 他睨我,不是我自恋,我的包子样挺讨人喜这一点是白水巷里公认的事实,所以他咧嘴对我笑了。 他的笑不和煦,还不如寇远。寇远是个大夫,我是他的药童。 酱油大婶和包子大娘凑过去,纷纷追问他何出此言。 只听他又幽幽开口,“天下第一美人是白家大小姐没错,不过你们看到的那位不是大小姐,而是二小姐。白大学士的夫人当年产下双生子,一对长相不同的双生子。”他将最后一句故意拖长,弄得两位大妈连连称奇,半信半疑。 大周迷信双生子是不祥之兆,长得不一样的双生子就是不详中的极品。我年纪小,见识短,这些风俗还算有一知半解。 “这个二小姐一出生就被白大学士的妹妹抱走养在身边,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那小爷你如何知道的?”包子大娘问男子。 “那第一美人去了哪里?”酱油大神更加关心美人。 男子勾起唇角,一副信不信由你们的态度,并不打算解释他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回答第一美人去了哪里的疑问。 我默默听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太阳,该吃午饭了,赵小葱烧菜没酱油得跟我急,于是拎着酱油瓶打道回府。赵小葱也是寇远的药童,不过赵小葱能管寇远叫师父,寇远却不让我这么叫他,我不是很懂,他那是嫌弃我没有赵小葱聪明伶俐的意思? 未走几步,眼睛忽然花闪了一下,从天而降一颗金豆子,咚地一声轻响,就落在我脚下。 寇远这几年教我和赵小葱习武,赵小葱学得有板有眼,俨然是株武林高手的好苗苗,我却不是块练武的料,这会儿也不知道金豆子从哪儿来。视线呆呆放在脚边的金豆子上三下,然后稳稳跨过去当做没看见。若换成赵小葱,他一定会将这颗豆子踢飞,嵌进对面墙壁缝儿。寇远说过,天下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儿,比如现在,叫我们万万不可贪小便宜,有辱节操。 再走几步,又来了一颗金豆子。 我复低头认真看三眼才跨过去,依旧没捡。 我觉得自己十分有节操。 这时有人在我背后开口,“小妹妹,你的金豆子掉了。”我一转头,居然是那个浪子,他蹲身,手里已经攥着那两颗金豆子。 很多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幕,只由衷怀疑我的节操就是和这金豆子一块儿掉落在那个时候的,又或许它从始至终就不曾存在于我身上过。 当下大周朝的物价是:一壶酱油五文钱,一颗金豆子能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能换一千文钱,所以一颗金豆子能让我打……两千壶酱油……我发了个呆,做了个算术题,感叹了一下,那人还很耐心地等着我伸手拿金豆子。 “大叔,这金豆子不是我的,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其实这男子不老,跟寇远年纪不相上下,寇远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风华正茂。关键是我小。 那人又笑,“我看见明明是从你身上落下来,怎么不是你的呢。” 我身上带了多少银子,难道我自己不知道? 默默看了男子一眼,与他保持些距离,嫌弃地问道:“大叔,你该不是牙婆子的人吧?”听说最近贩卖小孩挺猖獗,拿金豆子当诱饵,下血本啊。 三月的日光照射在这人的脸上,我才发现,这人身上虽然灰扑扑,脸却很干净,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真的不是我从小有**之心,仅仅一瞬之间,想到鲜味楼里出名的樱桃糕,外面一层也是这么细腻粉白,里头透着樱桃馅儿的红润。 男子没说话,眯眼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啥,隔壁周大婶哄她三岁儿子睡觉的时候,总唱一首童谣,“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快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天敌之间,弱者天生有种危险意识,这种危险意识正从我幼小的心底唤起,欲拔腿逃命,他的大手已经拎住了我的后衣领,把我小鸡似的提起来,阴阳怪气说:“当初我还怕你是个智障,看来寇远将你养得挺伶俐。” 我当然不是个智障,他的话我听得明明白白,还分析出来,这人原来认识我和寇远…… “大叔你谁?”我在他狼爪子下面扭了扭,试图反抗。 他顺势把我整个身子横过来,夹在一条胳膊里让我不得动弹。 “我?”我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他的脸,噙着笑,只见他的薄唇开合,轻飘飘的几个字就从他嘴里溜达出来,“我是你师父。” …… 每每我遇到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大脑总会先有三下空白的时间,三下以后,我猛地醒悟过来,反驳:“我没有师父!” 男子“嗯”了一声,声音的尾稍微微上扬,后道:“那现在有了。” …… 知道什么叫代沟吗? 这就是代沟,无法逾越的代沟。 我就奇怪,青天白日之下,一个大男人当街掳走八岁可爱稚童,难道就没有人报官吗?! 这个自称“师父”的男人一路夹着我,走向城东白水巷深处,那里有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青砖乌瓦,里头种满了梨树,正是开花的季节,仿佛院子盖了层白雪。在屋檐之下悬了一块檀木竖匾,曰:沉醉东风观。 是我住了三年的地方。 寇远亲自开的门,他门一开我就嚷:“寇远,救命!” 他没理会我的呼救,立在那儿发呆。有微风吹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良久,但听寇远叫那男子:“大哥。”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比刚才那阵风还要轻飘飘。 可落在我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大哥啊!(唱: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不爱冰冷的床沿)一听到这词儿,浑身就热血沸腾,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不由自主地沸腾,反正激动地又扭了扭身子,哼唧了两声。 “大哥,她还小,不懂事,还是先将她放下来吧。”寇远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好声好气劝他大哥,气场明显比他大哥弱了半截。我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寇远大哥“呵呵”冷笑两声,这次十分配合,把我安稳地放回地上。 我双脚一沾地,撒丫子就往后院跑,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赵小葱,救命啊~”寇远是指望不上了,赵小葱成了我最后一根稻草。 当晚,沉醉东风观的饭厅里,头一次摆了第四副碗筷,陌生男子正经危坐在主位,寇远也难得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从门缝里瞧见他还特意束了腰带,衣服穿得板板儿。 赵小葱搬碗筷,我则躲在灶房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期间,赵小葱问我,“你当真不认识他?” 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反问:“我为何会认识他?” 赵小葱盯着我的脸片刻,最后摇头出去了。 “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咕噜噜……肚子比我叫得嚣张又大声。 外面寇远在喊我:“阿迷,我们要开饭了,再不出来可不等你啊。今天有你爱吃的盐水黄牛肉和盐酥鸡。” 我听得狠狠咽了口唾沫,强忍着不回答寇远,也不走出去,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想挠墙。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特意躲在灶房里以免饿肚子,谁知今天沉醉东风观根本没有开火,外头的饭菜具是酒楼打包回来的! 然后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寇远的声音说,“大哥来,多吃点。”那位大哥无声无息,外面三人吃饭吃得都极有修养,一点咀嚼声都没有。偶尔寇远还说,“大哥来,我敬你一杯。”尽管我人不肯出去,但身子贴在墙壁边,耳朵伸得老长,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那位大哥喝酒也没有声音,让我忍不住觉得寇远在和空气说话。 正唏嘘男子怎么没声音之际,灶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我远远都能感觉到门开一瞬间吹进来的一阵掌风,心里蓦地揪起,跟只受惊的小鸡。男子跨过门槛走进来,走到我前面,我则缩在墙角,怯怯看他。 此时他的斗笠摘掉了,衣服换过了,穿着黑色滚金边的锦袍,玉冠黑发,显得整个人丰神俊秀,不怒自威。别说,这么看着,他比寇远还好看,还高大上。我年纪小,学得不多,脑袋里只能蹦出一句话: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全然忘了这厮之前于大街上同大妈们八卦大学士闺女的市侩毒舌。 我复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出路。 那人的身子忽然要动,我如惊弓之鸟,马上缩脖子闭眼睛,咬牙切齿等待自己再次被拎小鸡一样拎出去……等了三下……身子没有腾空而起,他压根儿没有碰到我。 遂睁了一只眼睛偷偷去打量,只见他还是立在那里,身子微弯,右手伸在我面前,是我要牵着他的手一块儿出去吃饭的意思。 呃。 我抬头瞄他,想来表情应该很呆滞,但实际上我心底不算厚的隔阂悄悄融化了一层,对他这个样子很受用。小孩子嘛,寇远说的,就跟小狗一样,给我一颗糖,我就当你是亲爹。 只是产生亲近感需要一个过程,你逗只小狗还得花上几分耐心,我慢慢地正想把肥爪子塞进男子青葱玉手之中的前一刻,他等不急,先说:“你莫非是间歇性智障?” …… 我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好感,又匆匆碎成了渣渣。 最终,我一瘪嘴,一使劲,以小孩子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不甚愉快的重遇。 “呜哇~啊呜哇~” ――嚎啕大哭。 之所以将其称之为重遇,寇远跟我说,这个毒舌的男人真的是我阔别三年的师父。但我这个人记性总不太好,别说三年前的事情印象模糊,就是昨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要想个三下才能回忆起来。 赵小葱说:“我三岁的事情全都记得,你怎么三年前那么个大活人都记不得。” 我瘪嘴,又欲掉豆子吓他们。 吓得赵小葱立马儿噤声,他最怕我哭鼻子。寇远给我找了个十分好的台阶下来:“阿迷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险些没命,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你看,我偶尔脑子不好使是有原因的,五岁以前的事情统统模糊不清,何况小孩子脑袋跟身子都在发育嘛,本来就没几个天才儿童能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全,是不是? “赵小葱,我可记得你第一天来观里,晚上一个人睡一间大屋子,结果第二天尿床把床单偷偷丢井里的事儿。” 赵小葱的奶娃娃脸立马黑成碳,唬我一眼,那架势就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听完寇远的解释,我可以还原事件:当年我生病性命垂危,那个“师父”就把我丢给了为人放荡不羁但医术超凡的寇远大夫照顾,谁料季越一走三年,连个医药费都没付清,所以寇远就很嫌弃地留着我当药童抵债,也所以当我病好之后就将这个师父的记忆从脑子里统统抹去。 寇远试图唤醒我内心深处对他大哥的师徒牵绊,“你小时候吃的米糊都是你师父一锤子一锤子砸碎了熬出来的。” 诶哟,人家孩子喝奶奶,可怜我只能喝米糊,难怪脑子和身子总是欠人一截!我幽幽望向那人,说:“若他是阿迷师父,为何三年不见他来看阿迷一次?”还有寇远,他也从来不提及我另外有师父的事儿,让我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本来就是寇远捡来的孤儿。 “自然是你师父在忙要紧事,分身乏术。”寇远苦口婆心,“你过年爱吃的鲜味楼的樱桃糕,都是你师父派人送来的。” 六月城里没有这家樱桃糕,只在大京都七日城里有一家,听说贵得离谱还供应不足,不过寇远认识许多人,尤其是千奇百怪问他买药的女人,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些樱桃糕是某些喜欢他的假借看病买药来套近乎的女人,挖空心思给他送来的新年礼物。但是听完他这话,我的胃有些疼,捂着肚子纠结万分。 然后他又说,“还有你也知道的,我很抠门的,怎么可能每年过年都给你那么多的压岁钱……” “赵小葱也有!” “赵小葱那份是我从你师父给你的压岁包里头匀出来的……” 寇远,我们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了?! 第二回 一个师父一个坑 月朗星稀。[] 我背着个小包袱,猫着腰,左右看着没人,就偷偷摸摸提起后门的门栓,吱呀—— 这门的户枢蠹了,改日得叫抠门的寇远修一修。 三月的夜还有些凉,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说实话,我年纪虽然小,记性有时候也不灵光,但是在大道理上知晓的比平常的孩子多许多,可这不是因为我有一个无良却了不起的师父,只不过是因为我比别的孩子早熟! 可在经过岁月成长之后,我才会知道,八岁时候的自己果然还是个小破孩,那些我以为很懂的问题,全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比如,离家出走。 当我一条短腿将将跨出门,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是因为我师父把你师父给你的压岁钱分给了我所以气得离家出走吗?”赵小葱抱臂站在月光下,嘴里习惯地叼着一根青草,看我的目光,极其不屑。 我人机灵,顿时跳脚,不是因为他冤枉我,而是这厮的说话声太响,这样响,不惊动屋子里另外两位武林高手才怪。 遂,赶紧收回腿冲到赵小葱跟前垫脚把他的嘴捂住,他同我年纪一样大,却硬生生长高了我一个脑袋。我瞪他,压低声音说:“我几时说过为那事儿生气,多俗!” 赵小葱眨了眨眼睛,周身的杀气消去大半,他骨子里要强,我猜他当时知道真相以后,心里也很恼火,他从来不屑霸占我的东西,还嫌弃我拉低了他智商。 他把我的肥手扒下来,又问:“那你这是要闹哪样?” 是啊,我要闹哪样? 我只是隐隐觉得三年不见的师父突然出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既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当然要趁早避祸,走为上策。但这些复杂又混乱的逻辑一时里与人解释不清,于是避重就轻直接问赵小葱, “反正我要去独自闯荡江湖,你要与我双剑合璧不?” 多拐一个比我聪明能干的赵小葱,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是不是? 赵小葱一看就很为难,他怀疑的目光在我背着包袱的身上打了个转,我就咧嘴笑眯眯冲他眨眼睛,无声怂恿他。赵小葱打了个寒颤,不再犹豫地拒绝我:“你自己走吧,不过我听说魔教教主最近在抓童女练魔功,你出门悠着点。(.无弹窗广告)”他说完,准备回去睡觉。 我被他的三言两语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因为寇远以前总说,“阿迷,你再不听话,魔教教主要来了。”这就跟隔壁周大婶恐吓她三岁的儿子“再哭狼来了啊”一样。 之所以寇远把“狼”换成了“魔教教主”,其一是我不是三岁小孩,知道六月城里没狼;其二是魔教教主的淫威我真的见过。 还是五岁的时候(我的五岁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有个人翻过沉醉东风观的墙杀到寇远面前,那会儿我和赵小葱打架,我打不过他,就哭,他正在哄我,那个人二话不说先冲进来拍碎了观里最贵的一张桌子,杀气腾腾吼了一句:“把人交出来!”我顿时就不哭了,鼻涕眼泪挂在脸上呆傻地看那人。寇远将我和赵小葱护在身后,但当时那人是怎么被寇远三寸不烂之舌劝走的,我真记不起来,只有他高大威猛的形象烙印在我的脑海中,经年不散。 寇远说,那个是魔教教主,来抓小孩的。 魔教教主啊!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在抓小孩。 赵小葱可能就是要我挪不开步子的这个效果,我见他拐出后院的时候,回头冲我笑得挺乐呵。我咽了口唾沫,决计不可叫他小瞧了去,安慰自己说赵小葱经常骗我,然后吸了三口气鼓足了勇气,继续实施未完的计划。 却道,我才从外面关好后院大门,余光忽然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被月光拉的老长,一步一步朝我所站之地走来。影子慢慢笼罩住我,悄无声息,赵小葱的话不断在我脑子里转悠,魔教教主最近在抓童女练魔功……抓童女练魔功啊……吓得我两条腿一个劲哆嗦。 “胆子那么小,你还想要去哪儿?” 季越的嘲笑声在月光里显得那般动听。 那时候的他不过二十出头,年轻,意气风发,笑声里不免有些轻浮,自然我不是说他后来就萎靡不振了,仅,随着年纪的积累,许是心态不一样,等我长发及腰的时候,他的轻狂敛去大半,剩下深入骨髓的……眼高于顶! 我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小心肝忽地落回心房,居然有种劫后余生,万分庆幸背后之人是他的喜悦。还好不是魔教教主……待回味过他话里那些嘲讽之意,气血上涌,回头喷他:“我去哪儿管大叔什么事情!” 他倒是笑了,怪好看的。 “我不管你,魔教教主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靠,他还偷听了我和赵小葱的对话! 我愤愤然,喷是口字边,用嘴;愤是竖心旁,用心,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少顷的沉默过后,他双手背后,似乎打算离开,我乐得他不管我,可他转身抬头看着月亮,朗朗有声:“你既然这么急着启程,那我们别耽搁了,这就出发吧。” 欸? 出发去哪里? 我偷偷后退一步,想打道回府。 可季越背上好像长了眼睛,我一动,他眨眼之间就略到我身边,这次没抓我的后衣领,却是抓住了我挎肩的小包袱,我整个人顺势被他提起来,轻轻松松一甩,挂在他的肩头,时至今日,堪堪悔不当初,寇远教赵小葱认真习武的时候我到底都干什么去了?! “寇远——救命啊——赵小葱——”我两条小短腿乱蹬,最好能踢着季越的那张坏蛋脸。 季越抓我比抓兔子还容易,悠哉往不远处的马厩里走。 后门开了条缝,赵小葱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他比寇远来的快(哦,不是,寇远压根没来),好像一直躲在拐角边没走,但我没从他脸上看出焦急,他只是开口喊了一声:“阿迷——我在这儿等你回来。”说完还远远朝我挥手,毫无不舍之情。 季越带我上了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我个子小,季越虽然人不温柔,却也着实替我考虑周到,两人共骑一马时,他将我放在了前面护着,又怕我力气小抓不住马鬓,直接把我反过来按住,我两只手抓着他的腰带,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削尖刚毅的下巴。 我始终想不通一个问题,遂巴巴儿望着他的下巴问,“师父,为何我会变成你徒弟?”没道理啊!除了他长得好看些。但我深知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的孩子。 季越低头打量我,他肯定是有些吃惊我这般从善如流,低头叫他师父叫得如此顺溜。然,仍很认真地打了个比方反问我:“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捡到一个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又丑又呆的小孩,这个人既不是小孩的家人,也不是小孩的主人,你说善良的他要以什么名分收留这个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小孩?” 我略略思索,善良的他?!答曰:“义父!” 季越听了我的回答,彻底不看路只皱着眉头看我的脸,似乎要从我的呆脸上找到一个他不嫌弃收我做女儿的理由。被他这么犀利的打量,我忽然觉得这师徒关系也是挺好的! “啊!”我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叫了一声,摇他刚健有力的腰部,对季越提议道,“你看我现在长得挺可爱了,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如你帮我找到我爹妈,他们肯定不会再嫌弃我,你也少了个累赘。” “死了。”他说。 “啊?” “当时就死在你旁边。” “……”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寇远是不是说过我很小的时候没奶喝,是季越一锤子一锥子把米砸成米糊喂大我的?!那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到底几岁?!小孩很小的时候不都一样,能看出我又呆又丑? 我们赶了许久的路,起初马颠得我难受直想吐,天蒙蒙亮时我实在熬不住一夜的困意,就那般危险地靠在策马奔腾的季越怀里睡了过去。季越的胸膛应当很结实,只不过我人太小,只睡到他的肚子上,季越的肚子扁扁平平,一点赘肉也没有,我睡得很安稳。 至正午时分,朦胧中听到一声:“吁——”马鞍上的屁股终于消停下来,我睡眼惺忪,发现季越停在了一座不起眼小镇。他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店小二把马缰绳接过去,问:“这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他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有片刻停顿后,方回答店小二:“给我一间上房。”我揉着眼睛一抬头,正好对上季越肚子上一滩可疑的水渍,忽而明白过来他为何会停顿那片刻……我保证我以前睡觉从来不流口水,肯定是季越的马和驾马技术太差了。 那小二倒是挺热情,瞧了我一眼,想同一表人才的季越套近乎。“爷年纪轻轻,闺女倒是挺大了啊!” 此话一出,顿时换来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谁是他闺女! ——谁是她爹! 小二猛打了个寒颤,再也没多说话,牵着马一路小跑去了马厩。这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也是他一厢情愿,谁说成年男子配小萝莉的组合就是父女,说不定是童养媳呢!或者是天山童姥呢! “去点些吃的,叫小二送到房里。”我正四处张望,头顶想起季越不容拒绝的命令声。他径直往楼上走,嘿,敢情这师父打算把我当打杂的使。不等我反抗,他回头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是!”他这么一说,我想这师父可能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救了我,还找神医给我治病,收我为徒,给我一个避风的港湾,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坏人。 我从小是个温良的孩子,且很好骗。 至夜半,迷迷糊糊的我还以为自己还在沉醉东风观里,浑身泛起寒冷,便闭着眼睛爬起来乱摸了一阵,赵小葱以前就睡在隔壁,他习惯了我晚上因为怕冷喜欢与人**的毛病,房门从来不关。寇远也知道,只是我和赵小葱年纪都还小,且亲如兄妹,关系单纯,他不是个古板的人,他说我这是大病之后的无法根除的病根,畏寒得厉害,也让赵小葱照看好。 “赵小葱,你睡进去些。”我爬床,用力往暖和的被窝里拱。 那人起初不愿意,我半梦半醒中那里会想那么多,双方僵持一阵,终于让我拱进了被子里,抱着只胳膊满足地沉入了梦想。 第二天醒来,我睁开眼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随后记忆短暂的缺失以后又自动慢慢补回来。 昨晚临睡前师父让我睡床,他说他武功高强睡两条板凳就可以了,我想他竟会如此屈尊降贵,于是感动地睡着了,半夜觉得身子冷,想找赵小葱取暖,似乎爬了赵小葱的床,哦,那不是赵小葱的,是师父的啊……往板凳上瞧了一眼,不见师父睡在那里。心里纳罕,总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哪里呢? →_→ ※小剧场之宋小迷不知道的晚上※ 那天晚上,当宋小迷睡的正香,有个黑影略到她床前。 某人走路从来没有声音,他低头抱臂打量了一会儿小女孩,然后出手,像提小奶猫似的把宋小迷拎到了板凳拼成的小床上。还自言自语:“这样都不醒,你也太……”未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放下宋小迷,又打量了一会儿睡着的小人,觉得不够,又伸出手戳了戳她肥嘟嘟的小脸,戳完左边戳右边,很有趣的样子。 季越当时想:小爷这徒儿虽然又呆又笨,睡着以后倒是挺可爱的。想罢,一拍屁股,自己睡了那张床。那一开始干嘛要骗宋小迷?笑话,当着她面叫她睡凉板凳,你觉得她会善罢甘休?哈!哈!哈! 谁想到,他那又呆又笨的徒儿还有个半夜喜爬别人床的坏习惯! 第三回 应许生死约谁人 季越说我体内有一股邪恶的寒气,若不加以控制,等我越长越大,那寒气也会愈来愈损伤身体,于是他逼着我跟他习武。他教我的武功,不似寇远那样温柔,净挑些阴损的招式,我便不满了。 “师父,我喜欢降龙十八掌那样的,实在不行,打狗棒法也是好的。”我比划着好似九阴白骨爪似的造型,很不开心。 师父斜睨我一眼,冷笑,“你体内的寒气,加上女子体质本就偏寒,若学大男人那些阳刚的功夫,阴阳相克,等着七窍流血而亡吧。” 我摸了摸我的大眼睛,翘鼻子,小嘴巴,打了个哆嗦,继续老老实实学季越教给我的功夫。 接触多了,我发现季越是个全才,药理他懂,治病的毒死人的都会;琴棋书画他无不精通;四书五经说得比私塾先生还要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又长得玉树临风,**倜傥。我想他这么厉害,怎么就捡到一个如我这般不争气的徒弟? 大抵是老天爷想给他的一个挑战吧? 这天,清明刚过,满目嫩绿,还伴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将整个小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中。我和季越在这里有一间不大的院子,草木繁盛,装修得极其精致。季越并不是个拮据的人,可他不同意雇几个佣人,他用一种受过伤的眼神执拗道,“为师不喜欢外人。”于是这间不大院子靠我一个人打扫,还兼顾买菜做饭。 清晨,城门边菜农的菜很新鲜,我撑着把小伞,蹲在一个老大爷的菜摊子边挑拣。毫无预兆地,一个骑着大骏马的官吏从城门外横冲直撞而来,好像手里拿着八百里加急。路人纷纷跑开,我反应仅仅慢了那么半拍,再扭头去看时,那马蹄已快要踢向我的脑门。买菜的老大爷想拉我,他在喊:“小丫头,快让开呀。”可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忽有一条皮包骨头的胳膊将我朝前面一捞,我惊呼着,人眨眼已到了老大爷身后。伞掉在地上,被马蹄践踏,支离破碎。那样惊险的场景,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那骑大马的官吏在喊:“皇后殡天,举国服丧――”隔几步就喊一次,与此同时,城墙上把守的官兵听罢迅速吹起了长号,沉重的号角声再一次提醒着老百姓,皇后娘娘突然死了。 我自是不知道,那个皇后的死去与我的人生会有什么牵连,也或许是城门边这一行不是为她而流的眼泪落下了一段尘缘。 “别哭了。”有个声音好像在跟我说话。 我慌忙擦了眼泪,决计不能承认自己是被马蹄吓哭的,于是先下口为强,“皇后娘娘殡天,我伤心不行啊!” 侧目发现说话之人的手还留在我的胳膊上,顺着那手瞧见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其实不丑,比季越也就差上三分,少年的双眼睛笑起来如同月牙儿弯弯,还能沁出皎洁的光芒,很漂亮。可他面色苍白,泛着一股病态,仿佛经年不见阳光。 他不屑,“皇后又不是你娘,哭什么,谁死都不过是一杯黄土。”也不知是故意没拆穿我还是真相信了我的话。 我想他倒是将生死看得开,更难得的是他看得开生死还救了我,遂抱拳微微一笑,“多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师父说,做人可以不厚道,但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寒酸。这是门高深的学问,修炼成师父说的那样估计叫做狡猾。我却是个实诚人,有恩报恩,心里盘算着是要请这人吃一顿还是送些银两。 “大哥哥你在生病吧?我家珍藏了一颗千年人参,师父说可以续人命,你在此地等一等,我回去给你拿来当谢礼,可好?” 不知我话里哪个字眼戳动了他的心弦,这少年忽然狂笑不止,笑完连连咳嗽,咳得好似要将人的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我被他的举动吓愣在原地,用看怪胎的眼神盯在那人的脸上,深以为此人当真病得不轻。 “大哥哥……” 他边咳嗽,边指指我的鼻子,又摇了摇那根指过我鼻子的手指,意思大概是他家不缺钱,不稀罕我师父的千年人参。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日若江湖相见,定还今天的恩情。”从小我对江湖就十分向往,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说得豪迈万丈,直感自己有当女侠的风范。 可他并不想理会我,径直就要走。他身上有我的江湖梦,便赶紧跟上去死拽着少年的后衣摆一定求一个名字,他低头凶狠瞪我,我也不为所动,后来定是被我的执着感动,轻轻吐出三个字:“贺长衫。”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贺长衫,灿烂地笑道:“我记住了!” “……”随你记住不记住。 他都不屑于问我叫什么。我也忘了告诉他。 “大哥哥,我这里有一包青梅,是自己腌的,师父说可以清肺润喉,对你的咳嗽说不定有些作用。你既不肯要千年人参,收下这个吧!”我从腰上解下一个小荷包,塞进他枯瘦的手里,不小心擦到他手上的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等青梅吃完的时候,我们江湖相见,你再管我要。” 他愣了一下,转而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三天以后,季越正在院子里教我如何发暗器。我很认真道:“师父,我想当女侠,我觉得女侠应该用剑。”很不喜欢袖子里的雪花飞镖,冰凉冰凉,天天藏着这些暗器,割破衣服也就算了,万一割到自己血肉,太危险。 季越抿嘴,“且不说好剑嫌弃你与否,就论你这人的气质,浑身哪里像能当女侠的料?” 我立马不乐意了,脖子一哽,想到不久前城门边很江湖豪杰的一幕。 骄傲道,“谁说我没有侠气,皇后娘娘殡天那一日,我与一个人已立下生死之约,我说要给他千年人参他都不要,只许好了江湖再相见,到时候他策马,我抱剑……”那一幕真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 艾玛!那人叫什么来着?我这年纪还没大,记性从来没好过。 不等我想出来,旁边的季越周身体温骤降,刷刷刷扔出三只飞镖,堪堪擦过我的脸蛋、衣袖和裤腿。我大惊,“师父?!”他这是要谋杀亲徒弟啊。但见季越已经火冒三丈,撸起袖管就要冲过来打我,厉声喝道:“小兔崽子,你拿命送人家千年人参啊!还把为师放在眼里不?!今日看为师不教训你!” 师父,不要啊! 皇后一死,老百姓全都要披麻戴孝,满大街成了个黑白世界,和春意盎然的季节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穿着一身素服走过茶楼,听见里面正在议论他们为之服丧的人。 “皇后这哪是病死的,肯定是被皇上赐死的呀。”一个茶客说。 立即有人接口,“你别胡说,皇上没事干嘛赐死自己老婆?!” 原来那哥们就答,“此地穷乡僻壤自然不知道,我前些年却在京城做过小生意,略有耳闻,皇后一党做事向来明目张胆,且喜将他人赶尽杀绝,害死不少好官,多少人恨着她死。咱皇上年纪是有些大,可不聋不哑,自己老婆做得太过,外戚嚣张,肯定是要杀一儆百。” 我这人向来八卦,忍不住停下步子站在茶楼外继续听,因着季越那为老不尊的也喜欢八卦,这一点倒是我们师徒为数不多的默契,我还琢磨着听完回去给季越卖弄一番。 他们说,皇后出身贫寒,生得一双识宝的慧眼,机缘巧合之下识得当今圣上,无依无靠至**之主,十分不容易,所以对权力难免看得更重。我点点头,设身处地想到自己和季越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师徒,我无力反抗他的淫威,故尔对武力看得也很重。 他们又说,可一个女人能闹出什么风浪,杀鸡儆猴的事儿,皇上端上自己老婆,面子不是丢大了,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这么做未免太过绝情。丢冷宫里关她一辈子不行吗?我复点点头,回想以前看得过的那些戏本子里**情深的剧情,多是:哼,朕不准你死,朕要你活在朕身边,生不如死…… 正七嘴八舌说得热闹,有个中年书生忽然冷笑,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你们这些市井之辈,目光短浅,自古红颜多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对祸国之人自当除之而后快。再说,大周如今结党营私成风,贪官污吏满地,王侯又盘踞各自封地,欺压良民。皇上如若再不压制这些邪气,早晚有人揭竿而起,到那时,大周王朝一百多年基业就岌岌可危了!” 茶楼里陷入一阵寂静。 片刻之后,“诶,我昨天旁晚时分瞧见西街那个**招了个男人进屋,那背影像是豆腐西施家的老倌,你们谁也看见了嘛?” “嘿,这事儿我比你清楚,来来来,听我说。” “……”众人转眼又扎堆聊起了别的琐事,全然不理会书生的话。 我从门口望见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书生,他被冷落气红了脸,拍案要走。伙计拦住他,问他要茶钱,他穷得连茶钱也付不出,却还坚持着不向人低头。我那时候才八岁,却忽然觉得无论是太平盛世又或者乱世纷争,要想行走天下,靠不住自己,那真得有个本事的人罩着才行,像落魄书生、肮脏乞丐、红尘**这样的角色太多太多。 脚下一转,匆匆回了小院,季越正在书房看书,正经危坐,人模人样。 立即扑过去,“师父,喝茶!”我从来没觉得季越这般和蔼可亲。 季越瞟我一眼,不接茶杯。我憨笑,不以为然地又递上一碟点心,“师父,吃点桂花糕。” 他眼角抽了抽,“你今天怎么了?” 我的嘴都咧到耳根,只差生出条尾巴朝他摇摆,“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要伺候你到老掉牙走不动路,我会天天帮你抬到院子里晒太阳,给你梳头讲故事。” 季越原本抽搐的眼角再听完我的话后,已然延伸到了太阳穴,突突突直跳,他扶额,低沉了性感的嗓音:“你把我的千年人参偷偷送人了?” “……”咳,那您也得先告诉我你把那玩意换地方藏去了哪里,“师父,我知道我老喜欢跟你对着干,这是因为我天生敢于挑战,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一时改不了,你不要嫌弃我,可好?” 他面色不善,显然临近奔溃的边缘。季越是务实派,喜欢开门见山速战速决,哪里受得了我突然的发神经。 可我只是偶然间被世俗普普通通的一幕所震及心灵。 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说不出因为季越在身边护着我的万幸和感谢,诶哟,那些话太肉麻了,我害羞。于是我又作死地说,“师父,江湖女子常对恩人说以身相许,你对我有恩,你等我长大以后嫁给你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再看着我几年,别……”丢下我一个人。 嘭! 最重要的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坐在书桌前的男子一巴掌险些震碎了上好的红木书桌,“小兔崽子,为师今天不把你打到半死,你是不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了!”他撸起袖子,铁青着脸,一阵风地杀过来。 我大惊,抱着脑袋拔腿就跑,师父,不要啊! 第四回 故事总有个主线 季越喜欢四处飘泊,关键是,他还很有钱。 于是他带着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遇到一处喜欢的地方,季越都会买下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住上几个月,再离开。他对我其实不算吝啬,除了要我干活和逼我练功这两点外,吃穿用度,与富贵人家的小姐并无差异,甚至那些房产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都交予我保管。 慢慢地,我也被他养得刁钻。 不是极好吃的东西,宁愿吃自己做得粗茶淡饭;衣服首饰不见得去买,却总说得出这一季最好的是哪些;识宝的本事也长进不少,甚至一个陌生人走过去,都能嗅出他身上值几个钱。 所以我很客观地以为,尽管自己对师父总不太用心,到底还是学到了一些本事。 他偶尔会用惊奇的眼神瞅我,大约是不可思议我学他学得如此彻骨。 “你这样难养,以后为师要怎么给你找婆家?”季越说得一本正经。 我仍然怕他丢下我一个人,十分激动回道,“师父,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跟着师父!” 听罢,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当时我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马不停蹄奔去,拦也拦不住。 我不知道季越那么多钱从何而来,有时他会接官府的通缉令,有时他会做些小生意,有时他会去花楼彻夜不归,有时他什么也不做,在小院里看看书喝喝茶练练剑。季越尽管总笑我又呆又笨,可我知道,但靠他平日里那些收入,根本不够花销。 从前我以为季越是个浪迹江湖的侠客,至我十岁的时候,幡然醒悟,我的师父肯定不是一个这般简单江湖人物,尽管他人称江湖第一公子。怎么说呢,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王侯贵族的庙堂之气,头悬梁锥刺股的浩然正气。你若问我有何根据,唯一的根据就是我敏锐的直觉。 可惜的是,医者不自医,我的直觉忘记把自己算进去,而始终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这一年,我十三岁。 我们从彩云之南,一路向西到阴雨绵绵的蜀川,又去了蛇虫鼠蚁到处爬的蛮疆,翻过两座山便是黄土飞扬的无际大漠,辗转经年,我看过了大周的大好河川,季越曾问我一句:“这天下可好?”我无他心,点头称好。他当时笑了,笑容里略显疲惫,我听见他喃喃:“但愿一直这般好。”像个多愁善感的文人,但转瞬即逝。 半年前,师父忽然心血来潮,在永州以玉石闻名的绿颐城里开了家玉石行,做起赌石生意。 每月初一和十五,城内桃醉楼里都会来一个女说书,大家皆爱听她讲故事,她肚子里故事多得不计其数,往往还是时下最流行,却又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奇闻异事。 这天正好胧月十五,天寒地冻,女说书的又来了,啪地打开桃花扇摇了两下,也不嫌冷,向周围的听客问道:“不知在座各位可曾听闻京城里出了桩大事儿?” 既然是大事儿,老百姓当然有耳闻,一胖子立马回应:“女先生指的是不是静文皇太后那道懿旨的事情?” 众所周知,三个月前静文皇太后一脚登天而去,这天下与皇上息息相关的女人也算是死绝了。而大周规定百姓为皇室服丧三个月内不得婚嫁,近日服丧期满,绿颐城里成亲的人家格外多,那些憋了三个月的新郎定然等不急想要洞房花烛。 说起皇太后懿旨这件事,全大周但凡长耳朵的都略有耳闻。大约是皇太后临死没多久,七月城的皇宫里颁布了一道诏书,不过这诏书不是皇上发出,而是皇太后的一道懿旨。 懿旨上说:“吾国后位空悬多年实乃憾事,哀家有负先皇所托。昨夜相国寺住持方圆大师夜观天象,禀哀家言后土星从七元解厄星君处出,有回归之兆,实乃万幸者也。江山不可无主,红宫不可无后,还请各位贤臣助陛下早日寻到新皇后。” 也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是催圣上快点续弦,无可厚非。 我暗道,皇上都一把年纪了,再娶个如花似玉的新妇,怕也是经不起折腾,那就算当上天下第一的女人,恐怕生理和心理上都不会快乐,徒有一道光环,活着有什么意思?如此想罢,不禁狠狠同情了一下未来的新后。 “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了,没什么说头。我要说的是这道懿旨的下文。”女说书开始进入正题,“你们说当时皇太后她老人家行将朽木,躺在床上喝药还需人灌下去,怎么还有力气惦记她那新儿媳?” 众人纷纷插嘴。 一个说:“这可不一定,老人家心愿极度强烈的话,剩最后一口气也会惦记。”那得有多大的怨念? 另外一个抢道:“嘿,或许是咱皇上看出了老娘的心意,感念静文皇太后苦心,帮太后拟了这道懿旨,叫太后和天下人看看他一片孝心!”你这是在拍皇上马屁吧? 第三个摸摸下巴,笑嘻嘻:“不对不对,我觉得是皇上不好意思自己开口说想娶老婆,所以就假借了太后的嘴巴,一箭双雕!你们想啊,皇上眼见太后快不行了,若再不快些娶个如意的老婆,等太后咽下最后那口气他身为人子少说也要守一年孝吧,毕竟皇上也不年轻了,等不起啊……”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没小鲜肉吃? “……” 我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悠哉地夹了块红烧肉往嘴里塞,等女说书自己往下说。 她卖了会儿关子,才说:“咳,你们都没听出这懿旨里的玄妙处!玄妙在于,相国寺的住持那是个和尚,和尚信佛不信道,七元解厄星君那是从道家来的,他们没事不乱串门子!”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那是得道高僧在撒谎,还是静文皇太后在胡扯? 得道高僧怎么能说谎呢,说谎了怎么还能被大家仰视,高寿到现在也不被皇上砍头?所以大家伙都猜:“莫非是皇太后心急新媳妇,所以故意编出来诓皇上的?” 大周不但民风开放,言论还自由,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用担心官差来抓你进大牢。 女说书摇头,“静文皇太后和方圆大师恐怕都是幌子,京城发了榜子,说是明年年初要选秀。这才是京城里最新鲜的大事儿,咱这边境小城,选秀女的公告现还在马背上颠簸呢。” 按照大周传统,五年选一次秀女,选的那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家十三岁到十七岁的闺女。因着与寻常百姓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所以民间对此的关注度并不高。且皇上盛年之时便对女色不太上心,性情寡淡,更别说如今年过半百,故尔宫里已有十余年没有选秀。 “听说皇上这次选秀要打破传统,选全大周年满十三岁的女子入宫,那专门采选秀女的侍御史过了年就会到各州府来挑人。静文皇太后那道懿旨不过是个铺垫。你们等着吧,明年二月初二花朝节,看看谁家的闺女做了新后。” 众人哗然,我当时正在夹第二块红烧肉,听到女说书此话,一时没夹稳给落回了碟子里,红烧肉弹性十足,在碟子里打了个滚,最后落在桌子上,遭来对面某人嫌弃的眼神。 那女说书还特意强调:“只要明年年满十三岁的,家家未出阁闺女都有机会哦!诶哟,我说这位大爷,瞧你这样子是家里有快满十三岁的闺女吧。”她指着一个面如猪肝色的老爷,那人激动过了头,说不出话,浑身微微抽着经,我觉得这人下一刻就能口吐白沫,发羊癫疯。 谁知他最后说,“竟是这样!那我赶紧去退婚!”恩,这个月因为服丧期满,成亲的人家特别多。这位老爷真可谓豁出去。 我在心里掰手指数数,片刻,“呀”了一声,抬头朝某人看去:“师父,我是十三!” 某人的睡凤眼这时候都懒得看我,只听他嘴里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十三点吗?” 靠之!你才十三点! 这还给不给好好吃饭了?! 季越嫌我烦,把筷子一丢,自顾自支着下巴朝窗口外看风景。 可我知道,他这么爱八卦的人,总有一只耳朵是留着听八卦的,否则他也不会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带我来桃醉楼吃饭,桃醉楼初一和十五的饭钱可要比寻常时候贵上一倍,何况还是这种靠窗的雅座。 “今个儿既然说到选秀,我这儿还有桩陈年往事,你们要不要听?”女说书这会儿又换了个新段子,说的是白大学士家从前有个大周第一的美人女儿的故事。 那不是个爱情故事,十五年前,白大小姐也是大好韶华,也是入宫选秀的由头,当年选秀得到皇上青睐的是一个叫花盼的美人儿,白大小姐美美地打了个酱油,花朝节公布结果以后,要在宫里设宴,将没过皇上龙眼的几个落选秀女给王爷和皇子瞧瞧,若是他们有瞧得上眼的,可以讨回去当个王妃也不错。 “当晚宴会,那些王孙公子暗暗庆幸他们皇上没有看上白大小姐,皆想把天下第一美人讨回去当老婆。皇上看白大小姐炙手可热,就给那些想要求娶白大小姐的王爷和皇子出了道题,谁答出来,谁就能抱得美人归。你们猜皇上出了什么题?” 这种宫闱秘事,且是那么久以前的**韵事,台下的人哪里会知道,心痒痒地遂催女说书快往下讲。 我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有一丝悸动。忆起八岁那年我与师父重遇,他正是在和两个大婶讲白大学士家的八卦。一晃五年过去了,忽而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沧桑感。 “皇上啊……让他们每人猜白大小姐的月事是哪一天。” 台下炸开了锅,都说皇上这也太赤果果,尽管历朝历代红宫向来不是个干净纯洁的地方,可你这么赤果果,白大小姐怎么说也是大学士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未免有些欺负读书人。 “结果呢?” “结果?”女说书笑了,月牙儿弯的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了我师父身上,绿颐城里的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都认得季越,因为他长得帅。不过大概是发现季越并未注意她,女说书悻悻然地收场,“结果谁也没有猜出来啊,白大小姐就回家去了。” 众人又哗然,“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猜一天也该有个猜中的啊!”我已来过初潮,懂得不少,季越从不回避那些男人和女人的事情,他同我上第一节生理课的时候,委实比药堂里的大夫更专业。我也纳罕,皇上生的儿子虽然不多,旁系的王爷世子可不少,一个月笼统三十天,猜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女说书摇着扇子偷笑,“一干皇家的公子自然比你们还要想知道答案,怎么可能没一个猜对的呢。传说就有人偷偷遣了密探去大学士府里调查,总不能叫一个娘们将大群大老爷们耍了,没几天探子回来汇报说,原来白大小姐还没长成,从没来过月事。” 我恍然大悟,师父的确说过,女子就同树上的桃子,花开的美艳,结果成熟到能吃却是有早有晚,那白大小姐大约是个晚熟的桃子。凭我吃货的经验,一般晚熟的桃子,都比较甜! 季越听到这里,似是失了兴趣,起身对我吐出一个“走”字,率先离开。我见他多是性冷孤高的样子,想必觉得听人纠结女人的生理期是件极其浪费时间的事情,纵然他很八卦。 临出桃醉楼那一脚,女说书的声音隐隐还能听见,“……从此以后,白大小姐就闭门不出,再后来不知怎么,与她有关的半点消息都没有了,好像整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一般……”归根结底,好像都是皇上不好? 第五回 有个姑娘叫阿飘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只上古神兽的化身,那些个选秀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走出桃醉楼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胧月十五这天晚上,又圆了月亮,照在寒冬的夜里让凉意又重几分。我收拾完玉石行的铺子,早早爬上床抱着汤婆子在被窝里看戏本子,说的是青城山下白素贞苦行修道的故事。 看到兴处,忽听有人拍门,“砰砰砰”,甚是着急。 已过卯时,寻常时候不会有客人上门,季越今晚说跟朋友去喝酒,还没有回来,我怕是他出什么事,赶紧爬起来,鞋子没全穿进去,就披了件斗篷冲去开门。 可门外站着个姑娘。 这姑娘与我的年纪大约一般大,齐齐的刘海,大大的眼睛,模样水灵出众胜我一筹,小脸粉嫩,俏鼻子被寒风吹得有些红,倒增添了几分可爱。她穿着一件小貂裘马夹,里面是鹅黄色的锦缎,不似普通人家的闺女。见到我,挺惊讶的表情,问我:“这儿可是董员外家的商铺?” 董员外? “走错门了。”我意兴阑珊,答完就想关门回里屋。 没想到门外的小姑娘十分执着,硬生生出手阻住了我合门的力道,她焦急道:“我堂叔在董员外家的酒行里当掌柜,地址是这里没错,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姑娘更像富得流油的员外的亲戚,可她像谁家的亲戚关我啥事。便与她说:“许是前东家吧,我不清楚。今夜已深,你朝东三百步有一家客栈,先落个脚,明个儿问问这附近的人兴许知道。” 可大约是我说这段话的态度太好了,让这大闺女误以为我是个善良好说话的少女,她听完我的话,二话没说先从门缝里挤进来。 嘿!我立即拦住她的去路,“你干嘛?”季越这些年教我的都是阴招,被我一面嫌弃一面娴熟地练着,只同季越比划,还从没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耍过,微微手有点痒,很想给自己的身手来个客观地评价。 “那啥,我身上没钱了,你行个方便收留我一晚呗,我们都是姑娘家,没那啥见不得人的……” “不好意思,我家有男人,你俩见了就不得人了。”我把她拎出去,顺手想掏腰包给她几钱银子,住小客栈肯定够。可腰上一摸,猛然想起刚才爬出来太急,荷包不在身边。遂狠了心,不去管这人,直接关门回了房。 至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第一件事情去季越房间看看他回来没有,昨晚不知何时下了大雪,后院的小路没有一点脚印,屋子里静悄悄,显然人是未曾回来。他夜不归宿也不是第一天,刚开始还怕他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一夜睡不着觉,后来渐渐习惯了,遂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打算煮碗面条吃。 本以为仍会是平凡的一天,可这种宁静在我打开玉石行大门的时候被打破,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还在这里?!”只见门外缩着个人影,冻得瑟瑟发抖,看熟悉的那衣服,不是昨天晚上敲门的姑娘还能是谁。 绿颐城的商铺基本都有屋檐,在檐下挂两只红灯笼,写着不一样的招牌。 我瞧她头顶的雪花两三片还没化开,那片大点的屋檐躲躲雷阵雨尚且勉强,就别说那风雪交加的夜晚,寒风是打着圈把雪花肆意浪荡,蹲一晚上那不得成个雪人了?我想罢,摇摇头,谁会真傻到在这里冻一个晚上,肯定是来早了。 那姑娘听得声音,噌地窜上来,二话没说抱着个我的胳膊就蹭暖,一刹那,她身上的寒气冷得我打了个哆嗦。“好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 “……”你又知道我比你大了!?我长得很老吗? “好姐姐,江湖行侠仗义,见死扶伤,锄强扶弱,我半死不活,柔弱无助,不帮有违江湖义气啊!”她一边哀求,一边锢着我的手臂更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荡秋千。(.) 嘿,我就纳罕了,合着我脑门上写了女侠二字?或许,是本姑娘浑然天成的气质使然。你们也知道,本姑娘对女侠这种江湖称呼完全没有免疫力,她正对了我的胃口,我心里其实很得意,脸上却依旧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使劲从她怀里把我的手抽出来,甩了甩,就这一小会儿我衣袖都被捂湿了。 “你出门投奔亲戚没带包袱吗?换件干净衣裳,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吧。”灶头上的水该开了,我还惦记着今天的早饭。 “其他衣服当掉了……” “……” 季越回来的时候,我和她面条吃到一半, 她夸:“姐姐,你这阳春面真好吃!”大眼睛水汪汪,合着她拍我马屁却把自己感动了。季越可从来没夸过我厨艺,他轻易不赞许谁。 而我这人怪稀罕别人夸赞之词,大约是从小缺少这方面的鼓励,听了她的马屁受用地吃了一大口面,顺手把自己碗里偷偷藏着的荷包蛋挖出来给了那姑娘。她模样略微有些震惊,筷子伸到自己面前那碗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有,巴巴儿望着我跟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 “阿迷。” 季越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这时在我身后响起。 有筷子落地的声音,不是我的。 我扭头,“师父,你回来拉,要一起吃早饭吗?” 伟岸的男子低头俯视我和我手里的面,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一身碧水蓝的长衫外面罩了件雪白的貂裘,十分高大上,这些年他的魅力蹭蹭往上涨,可人品没从土里冒过芽。 “这些天牙婆不在,你把人带进来白养几天赔钱。” “……” “……” 趁我们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已经悠哉哉转身回房,留下一个高大性感的背影。你看,我说过,这厮的人品太差,嘴贱。 “没事,他胡说的,我们这儿只交易死物,不卖活的。”我好心安慰那姑凉两句,结果我瞧见她的脸刷地煞白,小嘴微张,大眼睛里满是恐慌… 哎。 后来这个小姑娘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吃了秤砣就不肯走了,应了那句古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就不明白这间小小的玉石行里有什么值得她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下来的理由。 她说:“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飘,家里住在七日城东的宁荣巷里,你可以让人去问,宁荣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骗你,大家都知道。上个月我爹爹过世,哥哥离家出走多年,我娘死得早,叔叔伯伯见我爹房里只剩下我一个小女子,就把家产都抢走了!本来想要投奔堂叔的,可现在堂叔也不见了!我真是天下最可怜的小女子了……”说罢就要抹眼泪,鼻涕还想往我衣袖上蹭。 棺材生意啊!我浑身打了个哆嗦,莲步悄移躲开这个长相可爱身世复杂说话夸张的小姑娘,我天生胆子小,怕惹尘埃,没办法。 宋之飘见我退一步,她就进三步,死缠烂打:“姐姐,我什么都会做,尤其会做木刻。那些上等棺材外面要雕刻的图案,都是我爹手把手教我,不信我可以刻给你看!求求你收留我吧,若把我当一桩生意来做,铁定是稳赚不赔的。” 我发现这小姑娘除了嘴巴甜之外,还有一个优点让我十分喜欢――她见风使舵的本事与我真可谓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都肯把我这儿当牙婆子了,我还能怎么样?何况冲着她与我同为宋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也得帮她在季越跟前说两句好话。 “师父,她肯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和季越关上门说悄悄话。 季越正在书桌前看书,听了我这话,把书慢慢放下,冷飕飕的目光打落在我的脸上,挺寒掺人。季越的眼珠子太黑,深不见底。 片刻,只听他说,“为师这些年好像从未教过你良心这两字如何写,你是自学成才?” 擦,季越嘴皮子的杀伤力已到臻化入境! “师父,这个宋之飘,手上带的是点云妆的血玉手镯,脚上穿的是朝云阁的软云锦,单单这两样就是价值千金,她还能在大雪夜里站了一宿只是红了个小鼻子,肯定不是简单的商户之女,料得她有备而来,认准了我们,送也送不出走的。你看她长得挺可爱,就当养只会挠人的小花猫在家里,静观其变,何必闹僵。”我也见风使舵,不提良心。 季越这时才收了脸上的鄙夷,认认真真吐出一个字:“准。”我瞧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想一些十分复杂的问题。 他就是这样,非要让我把问题想得复杂,好像只有把问题复杂了,人活着才有意思。我看着季越的俊脸,这般想着发了个呆,季越不动声色,指尖轻弹,我的额头上已经落了朵水墨花,“诶哟!”倒不是疼,就是恼火他总这样作弄我,愤愤地扭身离开了他的屋子,去玩我“妹妹”。 其实我也不总是蠢笨,只是懒得想。今次脑子一动,也不难想明白,我和季越四处游玩的这些年,发现他认识许多人,偷偷做着什么事。相比他的人缘,我从小除了赵小葱,连个玩伴也没有。我这人比较谦虚,今日宋之飘突然找上门,十之八九是冲着招风的季越而来,我此生顶着他唯一的弟子的身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自然不能叫师父吃亏,定要好好看住那个奇怪的小姑娘。 我让宋之飘睡在最里面的小厢房里,特别叮嘱她,“阿飘,我师父有个坏毛病,见到大眼睛的小姑娘就喜欢挖人家眼珠子当玻璃球丢,他武功十分好,你眼睛又那么大,见到他千万小心些。”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她离季越远一点,但或许是季越第一回给阿飘心底留下的震撼太过强烈,就如“魔教教主”四个字于我而言的威慑力一般,每个少女在成长的过程上,心中或许都藏着那么一个无法战胜的小怪物。 从此她一旦与我师父打照面就抬手按着自己的眼见往外扯,硬生生让一双漂亮的小鹿眼变成了猥琐的狐狸眼,再诚惶诚恐喊一声:“季爷!”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利又走音,我老错听成鸡爷。 季越对她越来越嫌弃。 然后有一天我问她,“阿飘,你想出去逛街不?” 阿飘的大眼睛噌地闪亮,她这几天不是穿我的旧衣服就是她自己仅剩的那一件,女孩子家都要美,何况是她这种出身的?虽然我说不出她到底是哪种出身,反正不会是能将就衣着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于是我和阿飘手拉手,高高兴兴出门去。归根结底我仍然愿意接受好像天上掉下来的阿飘,不光是因为她将我视作女侠,还是因为我这些年里一直处于孤独之中。季越是我师父,又是个男的,从八岁到十三岁,从平胸到小咪咪,从小清新到大姨妈,没有了赵小葱陪伴的童年,真的很寂寞。 第六回 我们称它为宿命 绿颐城里今日十分热闹,放眼望去都是如阿飘似地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的桃红柳绿好似春天已经来了。可这会儿连年都还没过,我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微微惊讶,莫非是我忘了什么同妇女有关的节日? 恰好迎面走来那天桃醉楼里讲故事的女说书,她穿着一身雪白大氅,手里不离扇子,秀发如男子般束起,整个人十分英气,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见我和阿飘,秀眉一挑,挺有兴趣的样子。我瞧着她这副表情,就给她个搭讪的机会,问她:“女先生,今朝是什么日子,怎生如此热闹?” 她和江湖差不多,摇了摇扇子,立即回答:“小妹妹你不知道?早上选秀女的侍御史到咱绿颐城了,这会儿正在衙门里和知县比对此地年满十三岁的少女名录。”她边说边在我和阿飘身上打了个转,笑得十分灿烂,“我瞧你俩都差不多十三岁吧?” 阿飘小脸飘上两朵红晕,低头不答。我厚颜惯了,闻见女说书身上淡淡的黄鼠狼味,遂否认道:“不巧,还没到那年纪,我脸长得比较早熟罢了。”说罢,拱拱手,打算与她分道扬镳。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不伦不类的女说书突然问我:“季老板近来可好?” 我复扭头看她一眼,果然这个月十五号她是一边说书一边给季越抛媚眼了!只是师父貌似喜欢**水蛇腰肥臀的妖娆女子,眼前这位虽则五官挺好,可总不是师父会喜欢的类型,遂叹了口气,“家师很忙。” 她也不多说,嘴角一勾,好像都知道他在忙啥一样,摇着扇子走了。你说她有必要来跟我说一句废话证明她自己的无所不知吗?!倒是阿飘比我八卦,三步一回头目送那女说书的背影,对她很感性趣的样子。 我就奇怪:“你喜欢她那口?” 阿飘打了个寒颤,薄怒:“迷姐,你瞧见方才那人扇子上的图案没?” 嗯? 每回我在桃醉楼见到女说书,她手里的扇子一直没换过,白面桃骨,就扇子中间画着一团墨色圆形图案,和屋顶瓦上那些镇邪的花纹差不多,拳头那么大的样子,外围是繁复的花纹,里头藏着一只兽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兽,脚踩一朵莲花。因为样子挺特别,倒是记得很清楚。 “怎么了?” 我原想世间自命不凡的人就喜欢弄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出来显摆。 阿飘却说,“这是猰貐踏莲重生图,一般都刻在极凶的冤死之人棺木上。” 哦……那只黑不溜秋的兽叫猰貐啊。 果然很独一无二,可是猰貐二字怎么写? 她见我一脸迷茫,是根本没找到重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又跟我解释:“这猰貐传说从前是个天神,被另外一个天神坑死了,天帝不忍心就让众神在弱水边把他复活,可它从弱水里踩着莲花重生之后,变成了吃人的凶兽,结果第二次被杀死了。我们卖棺材的都会在店里准备一两具刻有这兽的棺材,姐姐你也懂的,难免有些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很凶的,只能以毒克毒……” 我终于有些找着北,浑身一抖,接话:“敢情那女说书是厉鬼变的?!” “……” 兴许是我俩说的话题太阴森,正要走过十字街角,九十度的位置有个人也经过,我只觉得眼睛一花,刹那的晕眩之后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撞了人。 之后我将它称为宿命。 “女施主,你没事吧?”春风化雨的一声寻问,直吹进人心软软的坎上。 入目便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眼睛鼻子合在一起真是比观音还好看,眼神里藏着慈悲,那人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叫人不自觉从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得道高僧。 只是这和尚实在太年轻,叫人不敢相信他是高僧。难道他得了佛法,是个神仙?我想入非非。 这神仙般的和尚突然出现,与我和阿飘先前的话题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此时,我能感觉到阿飘正在旁边拼命扯我衣袖,大约我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太不堪入目。可我实在收拾不了我自己的嘴脸,看那小和尚身后都是冒着一丛一丛金光的。 光辉,炫目,摄心,夺魄。 “和尚……”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这恶俗的搭讪之话还没有说出来,谁料他身后杀出个大胖子,一身官服,可不就是这绿颐城人见人识的知县,人称胖纸县,他指着我的鼻子就骂:“这谁家的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和尚不和尚,这是今次来选秀女的侍御史大人!” ……=^= 你有见过一个和尚来给皇上挑秀女选老婆的嘛?! 你没有见过,所以你无法理解我在听到胖纸县说完这话后,心中的波澜壮阔。 街上一干桃红柳绿的姑娘们听到知县大人的狮吼,蓦地一窝蜂挤到我这边,拿帕子半掩着自己小脸,假装害羞地偷瞄和尚。 我就忍不住腹诽,你们这些小妖精,也不知是在害羞待选秀女的身份还是害羞对和尚有非分之想。大周朝的民风居然已经开放到令我发指的地步,皇宫里那位,你丫儿不管管你这群媳妇?! 良久良久,我才挨过去,对着和尚重新吐出一句鬼话:“和尚侍御史大人,我今年还没满十三岁。”今年未满十三岁的话,我们男可还俗女可出师,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多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这个好看又慈悲的和尚连眉头也不抖一下,只是点点头,神色安然地,微笑着接受了我的话。我被他太过纯净的笑容伤得小心肝穿了许多孔,一边冒血一边念着佛祖对不起。 “如空大师,天色不早,香山寺上的禅房已经准备妥当,您早些歇息了明日好开工。”胖纸县让身后的衙役驱散了周围的人群,献媚地请和尚离开。啊,原来他叫如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知县大约是嫌弃我赖得最近,特别碍手碍脚,所以推开我时用的力气大了一些,“诶哟”,我防备不急,脚上一崴,顺势就要扭到地上。 知县,你太缺德了! 正当我想在胡乱抓阿飘来挽救局面,说时迟那时快,有一只胳膊稳稳抬住我的手臂,将我身子的重心再一次摆正,刚好有风夹着佛祖身边的香气钻进鼻子里,闻了叫人顿时神清气爽。 阿飘后来说那只是隔壁烧饼铺子的烧饼新鲜出炉了,我当然不相信! 如空所有的动作都是恰到好处,他放开我的胳膊,嘱咐一句:“女施主,你当心些。”我是不正经惯了的人,但这会儿也要认真地为他说句公道话,如空就跟他的法号一样目空一切,众生相与他而言大约皆是大同,根本没有男女、美丑之分。 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样的?! 简直比季越还要缺德。 他说完就点头与我告别,是阿飘拼命拉住我,我才没有跟着一起上香山寺。 经过这一次的偶遇,绿颐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身份特殊的侍御史,而你永远不要低估老百姓捕捉小道消息的本事,我才和阿飘神思不定地慢悠悠荡回玉石行,一路上就已经听到其他人把如空大师的老底翻出来。 他们说这如空,是方圆大师的关门弟子,今年不过十七岁,本是望族嫡子,不料算命的说这孩子命中有劫,若不出家,活不过二十五岁。你说这世道,拿活不过二十五岁当威胁的故事有多少?叠起来肯定有上下五千年,却道那家老爹居然真信,把好端端一个儿子送去了相国寺,被方圆大师说有慧根,收了做关门弟子。 我难得脑子清醒,默默转了个圈打了个腹稿,这当否巧合?半年前的那道懿旨上就是方圆大师对先皇太后说什么七元解厄星君和皇后的事儿,今次派个和尚来,还是方圆大师的关门弟子,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官方要解释的话也有根据,当年的话是方圆大师放出来的,找到皇后当然也要轮到方圆大师头上。 只是这样窜在一起,总也感觉十分奇怪,皇后作何要用找的呢? 好像抓捕江洋大盗似的…… 可这关我啥事儿。 将将走到玉石行门口,撞上季越要出门,阿飘立马拉长了自己的眼睛喊:“鸡爷!” 季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对我说:“最近几日不要再出门了,若有衙门的人来问你的年纪,别说老实话。”他这话深得我心,我也不想说老实话,点头如捣蒜,难得这般听话。季越顿了顿,没直接走,好像又想到什么,眼睛看着我手指却准确地指向阿飘,这回他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指着阿飘的那根食指前后动了动。 但凭我跟季越这几年师徒培养下来的默契,若没猜错,他是在说:事有万一,拿阿飘挡箭。 “师父请宽心。”我颔首,接受了他的主意。 他看我一副大灰狼的样子,严肃的俊脸这才微微有些松动,衣袖往背后一甩,出门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神思又飘出去很远。 还算小时候吧,跟着季越居无定所,山林寒气又有毒瘴,难免生病,每次他都是从包袱里找出几粒清凉的药丸,塞在我嘴里了事。从来不会问一声:“哪里不舒服?吃了药有没有好一些?”季越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人,就算我半夜难受地直哭,他也不会张开眼睛看一眼。 我自作聪明地将他归之为:人之初,性冷淡。 那会儿我特别想念寇远和赵小葱,他俩虽然也缺德,可总得来说对我还算爱护。你要知道,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女孩子总也希望身边的人将她当做公主,哪怕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朵野花。为此我也闹出走过,季越毫不费力地把我抓回来,我就跟他吵架: “我要跟你断绝师徒关系!我要去找寇远和赵小葱!” “……”季越不鸟我。 “你是天底下最最坏的师父,呜呜呜!” “……”季越还是不鸟我。 “季越我诅咒你以后娶不到媳妇!生不出儿子!” “……”季越把我往房里一丢,门一反锁,压根对我的诅咒不感冒。 我诅咒他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个成语叫做“一语成谶”。 而等到长大一些,被季越逼着强身健体,生病的次数也少了,不幸哪天起床发现自己醒过来的方式不对,也就爬起来去药箱里默默把药吃掉,随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哦,还有我喜欢钻别人被窝取暖的坏毛病也被季越硬逼着改没了,尽管每个隆冬腊月的晚上依旧真心很冷。 我不是想给季越那厮说好话,可这些年里,他的的确确用比较残忍的方式教会我怎么样独立又顽强做一个人。好好活着,哪怕所有人都离你而去,哪怕寂寞如同永夜,也还会有星光作伴闪烁着希望。 可方才,他对我说,衙门的人要是来查年纪别说实话,那潜台词是不是,他还是十分在意我这个没出息的徒弟?不希望我被抓紧宫里当花瓶?哦,深挖一点,他虽然没夸过我好看,可潜意识里觉得我能被选上秀女,所以对我某些地方还是赞许的吧?(季越:求别臭美!适可而止吧!) 第七回 挡不住飞来横祸 这天晚上,就有衙役来查户口。 大周朝每个合法的子民从出生就会配一块官府专用的身份狗牌,叫做元木。木头是普通的木头,但是每块都用特殊的汁液浸泡过,之后分配到各州府自行雕刻,秘方只有皇上和配秘方的人知道,真伪易辨。 老实人会把这狗牌挂在脖子里或者收藏在柜子里,这玩意可能一辈子用不上,但也难免有个万一,比如入关或者入大城之时都要检查元木,你拿不出来,官差将你当做江洋大盗之类,就不好了。 不老实的人,也能拿这身份牌作文章,比如贩卖人口或者掩人耳目。因着这牌子不过写了你的名字、性别、生成八字和户籍,试问哪个官差有本事凭一个名字就能想象出任何一个老百姓的脸? 季越的本事大不大非我说了算,但哪怕他没本事去官府里弄两块元木,满大街的人,凭他高超的武功,偷总是偷得着的。所以衙役问我和阿飘要牌子的时候,我十分地淡定地回他们:“两位官爷,我们的元木在屋子里收着呢,劳烦二位在此地等一等。” 绿颐城巴掌大的地方,季越这种招女人喜欢的小白脸,多不被比不上他的同性所喜,除非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所以眼前这两位衙役抱着恨巫及巫的心态,对我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友善,“老子还有一百多户人家没跑,个个像你这么墨迹,还怎么睡觉?!” 我就腹诽,我说大哥你有这个时间跟我抱怨,还不如赶紧放我进去拿牌子是不是?可嘴巴上却是拍马屁:“官爷英俊神武,这点小事还难得到你们?”且,我秉承了季越与陌生人为善自家人为恶的优良传统,从衣袖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那两人的手中,给他俩消火。 效果是立竿见影,其中一个笑眯眯打发我,“还是你这丫头懂事。” 世态炎凉,唯钱热尔。 阿飘像只跟屁虫似的紧贴着我的后背跟进我的屋子,贴得我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到衙役看不到的地方,我立马儿推开她嫌弃道:“你欲为何?” “姐姐!”阿飘先切切唤了我一声,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恶寒。她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叫声太矫情,叹了口气,与我说实话:“我当时被叔伯赶出家门,衣服都没几件,元木还在我的梳妆台里……” 哦,没有元木啊。(.无弹窗广告)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遂问她,“你是想要自己到了十三岁还是没到十三岁?” 她听了我的问题,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支吾了半天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显然是个有选择性综合症的人。于是我自行进屋掏了块元木给阿飘,不是十三岁,而是十二岁,自己则拿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块,显然也不可能是真的。季越从前将我捡来,我怎么可能随身带块元木。 阿飘眨巴三下眼睛,好像有点心猿意马,接过去的时候慢吞吞,我被她叫了几声姐姐,那也应该提点她一下:“你这个是假的,若要十三岁,怕还要仔细核对,到那时候就百口莫辩了。”何况皇宫有什么好?进去就是把一辈子埋在里头,皇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还能有几年可以活?何必自寻死路。 “谢谢迷姐。”阿飘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我听她的语气不是高兴或者兴奋的心情。自己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女娃真是难懂。 本以为无事,谁料我和阿飘将元木交到那两位衙役手里之际,竟然出了状况。 拿着我狗牌的是个高个子,没什么表情。 季越给我准备有壬辰年、癸巳年、甲午年等与我年岁差不多年份的元木好多块,里头有几块是按着“宋小迷”三个字来编的,由此可以推断出其实我师父的本事真的很通天!而壬辰年十二岁那个估计真的是从别人那儿偷的,名字特别土,叫王翠花,木牌的边缘粗糙里还带着奇怪的颜色。 故事的转折点在拿着阿飘狗牌的矮个子衙役上,他接过阿飘手里的元木,先是第一眼就挑眉,嘴里“嗯?”了一声,显得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又“啧啧”两声,若有所思一会儿,最后用胳膊肘戳我对面那个高个儿。 “老王,这不是你家死了好几年的女儿的元木?” “……” 好大一个响雷! 惊得我花枝乱颤,险些羊癫疯发作,心上涌起一股热血,把整个心房给堵住了,直接导致呼吸困难,头晕眼花。 那个高个子老王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是面瘫,他就看了一眼元木,犀利地足以杀死千军万马的眼神便直直射在我和阿飘身上。阿飘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早已呆傻地只知道躲在我身后,猛揪我衣服的后摆。 “确是我家翠花儿的元木。”他斩钉截铁。 “二位官爷,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试图把元木拿回来先毁尸灭迹再说。 可姓王的衙役没给我这个机会,他猛地抓住我伸出来的手,就是一个擒拿术,将我的胳膊反身束缚在了后背,我下意识地要耍季越教我的那些阴招,电光火石之间又刹车改变了主意,任由他把我抓住。 只听王衙役说:“尔等偷藏吾女元木,做偷鸡摸狗之事,真是吾女在天有灵,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不与我去见知县大老爷!”另外一个在他的几句慷慨陈词里,把阿飘也一起捆了。 …… 后来我才知道,这王大爷就是因为爱女翠花死了伤心过度导致的面瘫。我遇上这样的事情,真是比被天上的扫把星砸中还要惨绝人寰! 绿颐城很小,从季老板店铺里抓走了两个妙龄少女的事情,我才跪在知县老爷的公案前,已差不多人尽皆知。也是,当初绿颐城里的女人不知多嫉妒我能跟季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会儿我被抓,公堂外面看戏听审的,清一色全是女人。 胖纸县匆匆从后堂出来,一脸的憋屈,可能是我打搅了他的什么好事,他站在某处一时没动,我正纳罕,连着后堂的那道布帘子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金灿灿的袈裟,瞬间迷乱了我的眼睛! “和尚侍御史大人,请为小人做主啊!” 我脱口而出的话,显然让知县听了十分不高兴,他“啪”地将惊堂木拍的振振有声,朝着我又是一句咆哮:“大胆刁民,还把本官放在眼里吗?!”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不对着本父母官喊做主,喊一个和尚叫做主,合着老子不称职?! 我衡量了一下利弊,只好把脖子缩回来,“知县大人,小人是冤枉的!” 知县压根不理我,抬头先问两个衙役:“怎么回事?” 那个矮个子的衙役将在玉石行门口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特地强调:“大人,我们有证物,这两个小女子不是什么良民!” “有何证物?” 他左手从右手衣袖中掏出我当时塞给他们的几纹钱!指着我,说道:“启禀大人,这是她想要贿赂我和老王的钱财,小人本欲回衙门再上缴凭大人处理,未料她这么傻,竟然用老王亡女的元木来骗人!” 我真是想一口心头血喷这衙役一脸!一巴掌拍在地上,都能拍起几缕尘土,怒道:“你们收钱的时候还跟我说不能让胖子知县晓得这事儿!委实墙头草两边倒!” 胖纸县声音拔高“嗯?”了一声,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胖,这是全绿颐城都知道的事。衙门里的这些官差野蛮惯了,一听我也诬赖他们,破口大骂着要用脚来踢我,关键之际,还是如空出声:“公堂之上,以法为绳束致以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字里行间中肃正又琳琅。 公堂之外已经有人抢在我前面拍手叫好,我晶亮的眼睛盯着替我说话的如空,如空的俊脸一点变化也没有,慈眉善目,活脱脱的小菩萨。 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衙役不敢放肆,胖纸县也赔笑,“如空大师,你是不知道,有些刁民没法讲道理。” 如空顺势把胖纸县也教育了一顿,“知县大人,相由心生,大人若没有爱民之心,恐无法担当父母官大任。”是要直接把人家乌纱帽给摘了呀!我突然觉得如空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季越向来教导我凡事不要太较真,谁认真谁就输了,现在看来,倘若季越和如空狭路相逢,恐怕是一场你死我活…… 走神这时,胖纸县终于问我:“堂下二人,可有什么辩解之词?” 阿飘别的时候挺伶俐,这会儿如此重要的时候,舌头好像打了结,呜呜咽咽只会求助地看着我。我脱口而出:“小人是冤枉的,这事儿跟小人没有关系,我与师父半年前来到此地开了一家玉石行,周围的邻居都认得我师父和我,我叫宋小迷,过年十二岁!大人若不信,可以当场问堂外的那些漂亮姐姐!”无耻地扭头,眼神在人群中撒网,除了女人,压根不见季越的身影。 先前有个对如空拍手叫好的女人,此时立马儿响应:“民女作证,这丫头所说句句属实。大人,我与季老板私下里关系十分好,对他们师徒的情况很是了解!”众女欷歔,你就吹吧。 “那她是谁?”知县指着阿飘问我。 我利索道:“小人不知她的底细,只是看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收留她几日而已。至于她手上为何会拿着王差爷死去女儿的元木,小人真不清楚,请大人明鉴!” 阿飘的大眼睛从小鹿眼硬生生瞪成了水牛眼,我眼风扫过阿飘的脸,真担心这姑娘的一双眼睛就会那样从眼窝里滚出来。那就真是个残疾了! 惊堂木又是“啪”地一声,知县恐吓阿飘:“大胆刁……女子,还不从实招来。” 阿飘小脸皱成一团,把自己从七日城宁荣巷子里的故事又与众人说了一通,说到元木之时,她道:“小人被叔伯赶出家门,身上没有元木,来绿颐城投靠亲戚一路上都不方便,遂花银子去黑市上买了这块元木,请大人明鉴,小女子绝无为非作歹之心。”竟不揭穿我把伪造的元木给她的事儿,叫我心里惊讶不已。 这是以德报怨吧? 十分惭愧。 胖纸县摸下巴,若有所思。他这人属于雷声大雨点小之辈,凶起人来是凶,但好歹不算酷吏,且我与阿飘二人皆未及笄的少女,料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严重的惩罚。加之,如空那金光闪闪的一尊佛在面前,他也不好再抹黑自己的形象。 “既然如此,本官派人去七日城查清你的底细,若句句属实,自然放你自由。”他对着阿飘说完,又扭头看我,居高临下指着我的鼻子,“至于你……贼眉鼠目,肚子里肠子九曲十八弯,一同收押了。”他把我的元木丢给一个手下,吩咐,“按着她元木上的户籍,去查一查。” ……贼眉鼠目…… 我深以为,胖纸县和季越之间定然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他们真要去查,大约是查无此人,我又回头在公堂外搜寻一圈,仍然不见季越的身影,顿时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复看向公堂之上,正巧对上如空大师的视线,他的慈眉善目里好像思索着什么,目光在我脸上逗留少顷,又不着痕迹看向了别处。胖纸县侧头征询他的意思,如空摇头,并不打算再说什么。 第八回 锒铛入狱巴扎黑 绿颐城的大牢里,我和阿飘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先败下阵来,“阿飘,你再瞪我也没用,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就应该知道的。” 阿飘眼睛里泪汪汪,强忍着没掉下来,扭头不再看我。我支着下巴,将头别向另外一边,也不打算与她和解。心里只惦记着季越在哪儿。 忽然发现,季越这些年培养我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成功在我变成了像他一样的人,挑剔,至贱,无敌,失败在我根本不想跳出他的五指山。尚未遇到如此锒铛入狱的光景时,我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触。可一旦真的大难临头,一心只想寻找季越的庇护,我向来觉得他是有秘密的,因为那些秘密,让他变得更加高大而全能。 大牢里有镣铐叮当声、动刑惨叫声、囚犯谩骂声……总之,不是一个可以发呆的好地方。我被周围的噪音吵得心愈发烦躁,顺手从小荷包里掏出一粒自己腌的青梅,塞进嘴里找些痛快。那酸到鼻涕眼泪飞流直下的程度十分带劲。 “迷姐。”阿飘幽怨地喊我。 我扭头看她,她把视线落在我的荷包上,俨然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嘴脸,哪里还有方才生闷气的架势。我的青梅若非吃惯的人,并不是什么好滋味的零嘴。可她既然要吃,我又对不起她在先,遂不声不响递给她一颗,有些想看她吃下去是个什么模样。 阿飘对我的认识一定很肤浅地停留在,我喜欢把好东西藏着留给自己的程度,当初那一碗阳春面下面藏着的荷包蛋,故尔她接过青梅之后不假思索就丢进了嘴里。 “嘶!”一声抽气,她立马又把青梅吐出来,惊奇地瞅着我,一脸不敢相信我能把这梅子眉头也不皱地含在嘴里。 “吃到最后是甜的。”我挺心疼,警告她,“你若敢丢,我就敢捡起来摁进你嘴里。” “……”阿飘苦着脸把梅子再次塞回嘴里,酸得直挠稻草,样子十分可爱,我顿时心情大好。 正咧嘴笑得舒爽之际,无意瞥见隔壁的牢房里关押着一个人,那人俯卧在稻草上,头发犹如枯草还一缕一缕打着结,衣服破烂不堪,裤子太短就看见一双枯瘦如柴的小腿,脚踝很细,怪吓人的。可他一双鞋子十分精致,黑色的防水缎面上还嵌了圈貂毛,可窥见鞋内也是貂毛,鞋子侧面印着朝云阁的暗纹,和阿飘经常穿的那双是一个牌子,价值千金。 那么奇怪的一个囚犯,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想看看长什么样子。他的头倒是侧向我们这边,面朝下躺着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声息,但我还是依稀从那些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的头发丝里,看到了他冷锐的眼睛。 “阿飘,那边那个人不会死了吧?”我也不知道是被那囚犯的气场吓住了还是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只得靠到阿飘边上,多个人一起看着能壮胆。 阿飘后知后觉地瞧过去,嫌弃地“咦”了一声,不愿多看,拉着我往牢房的另外一边挪过去,“阿姐,别看了。” 我这人胆小如鼠,但又生了一颗猫的好奇心,扭扭捏捏地缩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打量着,全当是一种消遣。阿飘和我的冷战也由一颗青梅而告终,“迷姐,我把梅子吃完了,可以吐核吗?” “别吐我这边,你丢隔壁去,我嫌脏。” “姐,你当大牢里的稻草和墙壁就比我的口水干净了?” “……” “阿姐,我给你讲讲京城的见闻吧。”阿飘把梅子核吐出来,随手丢到了牢房外,也十分无聊。女孩子无聊就喜欢说话,不管说的内容有没有营养。我一边看着隔壁那依然没有动过的囚犯,一边点头,反正也很无聊。 她说:“七日城北面有一条福明巷,往里走到头,有一家黄牛肉馆,几十年前当今圣上还生龙活虎的时候,也经常微服私访去那儿吃黄牛肉,姐姐你若有机会去七日城,一定记得去尝一尝。” 我嘲笑她:“你就知道吃。” 阿飘斜视我,大眼睛里的意思是,此地只有一个吃货吗? 她竟是知道我最喜欢吃黄牛肉,我略略有些感动。 尔后她又说了一些皇宫里的八卦,比如皇上的嫡长子福禄王。大周朝有立太子之习俗,若被封王,那便不是太子人选,如无意外是一辈子当不到皇帝。先皇后的嫡子不给当太子,这事儿坊间倒是有许多传闻,一说福禄王奢侈无度,二说福禄王凶残暴力,三说福禄王智商有问题,四说福禄王有不举之症……到底会是哪个原因? 纠结到子夜时分,迷迷糊糊里听到有人走进来,离得我们这里还有些距离,一个衙役在说:“把人带出来。”然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最后近了我和阿飘的牢房。我蓦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瞧着门,因为我以为是季越来了。 门边并没有季越的人影,就一个老王,我问他:“我师父来了是吗?” 老王对我还怀着敌意,冷哼一声:“你想多了。” “……”那你干嘛来开门? 阿飘追问:“那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嘛?” “你想多了。”又是这一声,恨得我直想把他脑袋夹门缝里! 老王走过来,我们的手上都没有镣铐,行动十分方便,那么一念之间,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出手打倒这厮然后越狱。千钧一发之际,老王说:“赶紧的,侍御史大人要见你们。” 有话不会早说啊!!! 如空光溜溜的脑袋,在漆黑的夜晚,好似一颗夜明珠。 我这人从来不信佛,也没有什么信仰,但现在硬要找一个的话,我觉得我十分信眼前这位大师。 “和尚侍御史大人!”我兴冲冲叫他,如果我的屁股上生出一条尾巴,现在正是摇摆得扇出一阵阵的小香风。 如空看我,没有笑,可比笑着还好看,还要让人如沐春风,他真的天生就该是个和尚似的,举手投足之间,不,哪怕坐着不动,也有一种使人宁静的力量。我把双手往衣服上蹭蹭,忽然怪不好意思的。 阿飘又在扯我衣摆,我扭头一看,她已经跪在地上,是示意我也快点行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幡然醒悟,噗通也跪下去,给他行礼:“小人叩见大人。” 这会儿胖纸县不在,我们在衙门的一处偏院里,大约是用来临时休息的场所。白日里胖纸县还说让如空早点去香山寺上休息,结果整出我们这一乌龙,他好像一直没能上山。 如此想来,我十分过意不去。如果阿飘知道我为这事儿过意不去,她一定会说我有异性没人性,然后又要跟我生气。 只听如空如玉击磬的声音说:“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起来说话,贫僧不过一个出家人,受不起这等大礼。”他还真诚地走过来虚扶了我与阿飘一把。我趁着这档口抬头去端详如空的脸,真叫明月皎皎,袈裟飘飘,宽袍广袖,言笑从容! 阿飘悄悄踢了我一脚,把我踢回现实里,阿飘说道:“不知大人深夜召见我二人是为何事?”她语气里浓重的提防和怀疑。 如空左手上缠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一直举在胸前一粒一粒地抠着,他请我们上座,然后说:“贫僧见两位女施主年岁相仿,想冒昧问一句,两位女施主今年可都是十三岁?” “……” “……” 神有看透一切的本事,我睁大眼睛看如空,他后脑勺上一圈一圈的金光又出现了。 他的目光轻落在我脸上,又道:“女施主是不是害怕被选为秀女?其实……” “大人,说话要讲究证据。”阿飘不客气地打断如空的话。 我倒是想听听他其实后面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语,可如空明显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这就成了永远不知道的谜。他从广袖中掏出一本金丝封皮的厚本子,低头认真地一页一页翻动,我伸长脖子凑过去看,诶嘛,那都是一张一张姑娘的脸,工笔画,相当逼真,下面还配着名字和生辰八字哟! 合着如空不是佛光普照,而是早有准备! “大人……这个是……” 瞧了他手里的花名册,我猜如空方才想“其实”的其实是你们害怕也没有用的,贫僧这里都有名录!你们逃不掉的。 所以当今皇上这次选秀女是动了真格,但凡十三岁至十七岁的,都要一个一个按着脸抓进去?这未免太过隆重。 不一会儿如空就翻出我和阿飘的画像,摆在我们面前,什么也没有说。 宋小迷,宋之飘,一字不差,关键是纸上的脸栩栩如生,事实胜于雄辩。 我趁机瞄了阿飘的生辰,还真的是比我小了半年,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的生辰都是真的话。季越说,我的生辰是他捡到我的那一天。是个草长莺飞的人间四月天。 阿飘的视线锁在那本花名册上,也说不出什么。 至此,我只能佩服天下之主果然不同凡响,就算突然想找老婆,也便这样轻轻松松将可能是老婆的人都画在了这本名册上,将人对号入座。可叹他背后巨大的情报网,我这点见识是无法想象。 皇上花了那么大力气,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新皇后?又为何不在他的后妃们当中选呢?宫里的后妃大多出生望族,是怕又出现外戚干政?我皱眉头,仿佛一张巨大的用阴谋编织成的大网,罩在整个大周妙龄女子的头顶上。 如空自个儿又“阿弥陀佛”一声,重新把花名册收起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两位女施主,若此时此地能想得明白,这便回家吧,明日午时过后收拾好了再来衙门报到,倘若依然执迷,只能再将两位送回牢房将就一晚。”他是好心来劝的,慈悲为怀,我却不太想领情。 阿飘看我,让我拿主意,我没多想,霍地起身:“多谢大人点播!我二人这厢告辞。大人您也早些休息。”一拱手,拽着阿飘就走。如空放任我们离开,外面把守的官差也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这两个风一样的女子,在月光下笔直地站立着,目不斜视。 这期间我脑子里想了许多,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还有大周朝的局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到玉石行门口的时候,是一脚踹开的大门。阿飘被我突然怒火冲天的样子吓着,缩在后面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如我所料,季越书房里的灯亮着,映射出一剪欣长的侧影,正在低头看书。我席卷而去,对着他书房的门又是一脚,伴着嘴上的质问:“师父你是故意的!” 阿飘一眨眼已经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我和季越一个门外一个门内,遥遥相望。 季越面色如常,“为师怎么故意你了?” “你故意留给我那个王翠花的元木,就等这一天!” 只听季越一声冷笑,“呵呵,这一天是哪一天?你被官差抓走打入大牢吗?为师花钱花精力将你养那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吃牢饭的?没良心的死丫头,枉为师还特地托人通了关系让如空大师半夜将你二人放出来。” 我被他几句话这样一绕,犹如当头一盆冷水,顿时火焰被浇灭了大半。且不说王翠花的元木我拿了有五六年,季越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随随便便就料着多年后皇帝会选秀女,还要正好撞在某一个官差的伤口上,这都要逆天了。 想想似乎的确是我自个儿太疑神疑鬼了,低头绞衣服:“那和尚是你喊来的啊……” 季越手一扬,有个东西朝着我的脸就砸过来,亏得我反应敏捷,稳稳接住了打开一看,诶嘛,白花花的银子。 “你既然不想当秀女,有这时间在这里与为师乱发脾气,倒不如趁着月黑风高快些跑路。”他嫌弃地白我一眼,想必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十分有辱师门。 我也说不出为何自己这般排斥选秀,就我这清秀小巧的长相与天下那么多美人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谁说我不跑!”我在如空面前妥协就是为了逃跑,只不过跑之前一定要与季越问问明白,到底是不是他,花了那么多年和心思将我养成一枚棋子。 可现在求证下来,也不似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倒是我先前被抓走之后一直等不到季越,心里懊恼他,才把此事小题大做。今晚不知是不是夜太深,身体里某些部位与白日截然不同,一跺脚,转身要走。门槛跨到一半,我又扭头:“师父你不跟我们一块跑?” “明日官差上门要人来,得由为师出面帮你周旋,是不是?” 师父说得有道理! 第九回 你不知江湖险恶 我拽着阿飘跑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装青梅的小荷包不见了。料想是走得太急落在了哪里,也没有仔细回忆,人还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阿飘问我:“迷姐,我们去哪儿?” 我已然想好:“去六月城。” “迷姐……” “别问我为何要去六月城。” “不是啊,阿姐,我们没有元木别说进城,出城都很困难……” 啊,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就给忘了。今日我与阿飘的事情不算人尽皆知,但看门的守卫定然有所耳闻,现在元木又给官府收走,玉石行里剩下的元木不是写了我的名字就是年纪不行,遂赶紧绕道先去找黑市买两块元木。 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季越教我很多道理,比如现在,当我不知道去哪儿买一块元木的时候,至少应该知道去哪儿找知道这事儿的人。我想了想,这绿颐城里热闹的地方,一处是**,牙婆子经常出入,应该有门路,可眼下大半夜里,俩黄花大闺女进那地方,只怕进得去出不来;另外一处是赌场,人口贩子喜欢去,还有许多三教九流之辈,去那儿溜达一圈比较稳妥。 绿颐城的赌场与赌石缠绵而生,想来季越在此地做玉石行当,也有他的道理。我带着阿飘来到城北一条小巷中,白日会有许多贩子在这儿摆地摊卖石头,晚上他们就涌进最里面的一间叫“一二门”的铺子。我在那扇小门外徘徊过,但未曾有胆子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我嘱咐阿飘。 阿飘一脸担忧,两只爪子缠上我的胳膊,情真意切地喊我:“迷姐……” 我这人不喜欢矫情,又不是生离死别,于是乎痛快地拂开她的爪子就要进去。 阿飘却在我身后补充道:“迷姐,你别从后门溜走丢下我一个人。” 靠! 我走回去,把兜里的银子分了一半给她,对她说:“我若不回来,你就在城里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别叫官差找到你。” 她还不依不挠:“当秀女也挺好,你若一个时辰里不回来,我就回季爷那儿洗洗睡了。” 懒得理她。 “一二门”的门看着小,里面大有文章,进门先是一小段狭窄的走道,随后是一处楼梯,这楼梯不是朝上开,而是朝下开,竟是地下赌场。绿颐城多江湖人士,什么样的都有,我想象不出开这家赌场的老板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想必十分威风。 我刚要提着裙子走下楼梯,对面走上来一个人,左脸上有个大大的刀疤,高大精壮,大冬天的就穿了件毛皮的背心,不知道还以为是个野人。(.好看的小说)他显然是个管事儿的,看我一眼,开口道:“小姑娘,一二门不是买糖的地方,赶紧走。” 我怒,“你们老板没教过你来者不拒的道理?” 他又看我一眼,挺戏谑的样子:“我们老板说有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姑娘想进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很傻很天真…… 我惊了个呆,深感这一二门的老板委实威风到了天边去。 大块头给我带路,那楼梯我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一级,待到楼底是一扇双开门。那门没别的装饰,就是两半门都有半圆的花纹,合在一起……我眨了眨眼睛,是阿飘跟我说过的猰貐踏莲重生图。 “这个……”我指着门问男子。 他压根儿不理会我的惊讶,径直推开了门。想本姑娘闯荡江湖这几年,也算长见识,在江湖上如果一个图案在多处出现,那就不是单纯的图案,而包含着某种意义,比如说代表了某一组织……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莫非江湖又成立了什么新的帮派? 那门背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扑面而来一股异域的奇香,入耳是嘈杂的笑声、怒骂声、投掷声,视线所及,真他娘亲的鱼龙混杂,穿着貂裘的和乞丐还能在一张赌桌上,坐庄的都是脸蛋漂亮身材姣好的女人,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难怪季越从来不带我来这里,带着我多碍事。”我一边腹诽一边抬腿往里面走,浑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 里面的人见有开门声,许多都看向我这边,大约见我是个黄毛丫头,都多看了我几眼。我这人一向厚颜,任由他们打量,自顾自在赌场里转悠一圈。此地是个圆形,中间是常规的那些游戏,外围一圈摆满了各种石头用来赌石。 季越一共就给我一百两,五十两分给了阿飘,兜里的钱不够挑几块破石头,而且我师父经常告诫我,我不是个好运气的姑娘,甭异想天开那些戏本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好事儿,故尔老老实实走到了中间一张赌桌边,瞎看。 “小姑娘第一次来?”那坐庄的美人丝毫没有嫌弃我的意思。 我摸摸鼻子点头,“我先看你们玩几盘,不用管我。”眼睛在那些人身上扫来扫去,猜着哪个人可能是我要找的人。凭借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离我左手边隔了两个人位置的一个老男人挺像人贩子,遂悄悄靠过去。 你若问我为何一眼认准了此人,一来,这人身上穿的衣服针线十分一般,但凡娶了好媳妇的男人不可能穿出这等次的衣服,且衣摆上沾着一些泥泞和胭脂,大约很久没洗过,这天底下有哪个好老婆肯让自家相公干这种事情?二来,这人性子火爆,动不动就丢粗口,都是骂娘的话,肯定是女人堆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多了,动不动就得恐吓她们。三来……我看他兜里的钱快输光了。 那大老爷们察觉我凑到了他身边,很警惕地瞧了我一眼,不动声色挪开了点位置,不知心里把我想成了什么人。说实话,这人身上好大一股味儿,本姑娘也非常嫌弃,耐着性子等了两局,他钱包里最后几个铜板输了个精光,就要一边骂娘一边离开。 我看着时机不错,正要压过去与他说悄悄话,腹稿都打好了,我就这样说:大爷你是前半夜不旺后半夜旺,这样便走了多可惜,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跟你坐一笔买卖,你若能帮我弄到两张妙龄少女的元木…… 结果那厮冲着地板呸了一声,一口痰险些呸在我鞋子上,听他道:“老子这两天杀猪的钱都输完了,回去家里那婆娘准跟我干架,娘的真背!”他自个儿骂完,还顺带斜视了我,那眼神就是怪我站在他傍边给他带来晦气。 你其实是屠夫啊! 我赶紧缩脖子,脚底抹油去了另外一桌,那一桌的气氛有些紧张,好像到了什么关键的时候,待认真一看,原来是两个男子在那儿一对一赌,一边是玉冠白面的公子哥,另外一边则是个身材消瘦衣服灰扑扑的书生,手握着拳头一直放在嘴巴下断断续续地咳嗽。 生病还来赌,真是不要命。我看着那书生的侧影摇摇头,替他叹了口气。谁料这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的,恰巧在这时扭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一张脸,除了有些病容的蜡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 这厮绝壁是易容的! 他瞧着我的眼睛,咧嘴笑了,“你过来。”鸡爪一样的食指指住我的鼻子,说完还对我勾了勾手指。 本姑娘哪里是这般随便的人? 但经不住那些随便的观众的折腾啊,那人的话刚落下,就有人七手八脚把我往那火坑里推,还带起哄的。等我使劲挣脱开这些多管闲事之人的胳膊手肘之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病书生的面前。 天地良心,不是我要过来的! 他看着我笑得挺欢实,挪出了半张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还想走,因着这人披着人皮面具的笑脸太假,让人忍不住又想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的歌谣,可道是他那一双鸡爪的力气十分之大,扣住我的手腕,我“诶哟”一声,就给乖乖坐了下去。 只见他笑颜如喇叭花,对着我说:“瞧你就是个没赌过的,都说傻人有傻福,在下今日就要试试这老话说得准不准。”他也不等我翻毛抢,扭头又对着对面那公子哥笑得实诚。 嘿,我的确没赌过,但这跟傻人有傻福有半个铜钱关系?! 对面的公子哥则笑得跟朵君子兰,瞧他的衣着打扮,应当青城山上的人,他道:“那就请贺老板先开吧。” 被叫做贺老板的这位仁兄低头,笑眯眯凑到我面前,小声说:“帮我把那两张牌翻开来。” 我虽看不懂他们在玩什么,可看得明白这一翻不是赢就是输,也看得清楚贺老板赌桌上的筹码,忍不住好奇先问:“你们赌钱还把银票塞信封里?” 贺老板像看无知的小白兔似的看得我心里发毛,周围有几个观众从鼻子里发出嘲笑声,某一热心的路人出声给我解释:“小丫头,这信封里塞的东西,可比银票值钱。” “什么东西比银票还值钱?”你既然认为我无知,我便无知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路人甲呵呵一笑,宣布:“是当今武林秘宝的下落。” 咦? 当今武林秘宝?本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没白混,要说这个秘宝自然有所耳闻。这个故事差不多要从五年前皇后死的时候说起,也不知从何处流传出的两句童谣说起:“红莲心,武林至尊;白莲花,天下至圣。”意思解读一下是说这天底下有两大秘宝,一为红莲心,得者可成武林至尊,二为白莲花,得者可以坐拥天下。 武林秘宝自然是在说红莲神心。 从古至今,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两边有条泾渭分明的界河,你找你的红莲心,我寻我的白莲花,别越界,咱都安生。 但是,没人知道这红莲心是个什么玩意,是一块用来练功的宝玉?还是一颗吃了内力大增的药丸?又或者是一本旷世的武功秘籍?同理可证白莲花。如此坑爹,他们居然还选择相信。 我原先也就听过算过,赶巧了今日却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二门里听到说有红莲神心的下落,若被外面踏破铁鞋的武林豪杰们知道,定然痛心疾首,激动之下一时忘记了今晚来此地的正事儿,咽了口唾沫就想举手去翻牌。 “听到红莲神心就这么急,你倒也不算全傻。”贺老板在我的手指将近碰到桌子上的赌牌那一刻忽然出手,把我的手又拉了回去,边咳嗽边笑眯眯看着我说话。 我就纳罕,“大哥,不是你请我开牌的嘛?” 他颔首承认:“让我先吹口气,你再去翻。” “我嫌弃你口水,别咳我手上!” “我这口水里有仙气,你信不信?” “……”合着我今天碰到对手了。 他很不客气地对着我的拳头心就是一口气,竟还带着一股酒香。“刚不是挺猴急的吗,赶紧的。”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催促我来。 我一怒之下,二话不说一巴掌直接拍在跟前的桌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假面皮下的一双星眸,霸气地看也不看被我拍出来了两张什么牌。而那姓贺的也很牛气,勾着邪气的笑容用坚挺的小眼神回敬我,那神情根本就是无所谓自己是赢是输。 有时候一念很长,有时候一念很短。 但听围在赌桌边的观众哗然:“诶哟呵,二八筒子杠顶大了,柳公子您不用开已经输了。”我顿时惊呆,刷地扭头看跟前歪着的一张二筒和一张八筒,这就赢了?! 后来我知道这游戏不过就是个比大小,把麻将牌里的筒子牌都抽出来,一局一人发两张牌,这两张牌的合数就是你的大小,若九筒加个四筒,别以为是十三点,只能取个位的数字三,如此类推,谁大谁赢。特别之处在于,二加八明明是个零鸭蛋,可规矩里却偏偏给它两放一块算最大,想得深沉些,还有一些人生的哲理。 贺老板悠悠拍了两下手,道了两声“好”,站起来把赌桌上的信封收回自己怀里,对那柳公子说:“愿赌服输,柳公子,承让了。”然后鸡爪子落在我头顶心,轻轻拍了两拍,周身的气场相当愉悦。 柳公子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正道中人讲究一个道貌岸然,起身朝贺老板拱手,也不纠缠,丢下了台面费就告辞。我一面打落贺老板的鸡爪,一面寻思,红莲神心的下落揣在这病怏怏的男人怀里,待到那青城派的公子一出一二门,向江湖豪杰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姓贺的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哦,所以他易容! 可这事儿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突然从那些喝彩声中清醒过来,难不成当今皇上满大街找女娃娃入宫,也是为了找那朵可以坐拥天下的白莲花?遂对身边的贺老板丢下一句:“你注意安全啊!”拔腿就想去追柳公子。青城山和我师父有几分交情,柳姓又是青城派掌门家的姓,所以方才那柳公子一定有本事帮我弄到两块清清白白的元木助我逃跑! 第十回 他的名字叫贺长衫 不知是我命运多桀还是时运不济,将将跨出一小步,小麻花辫就毫无预料地被人从后面揪住,扯得我头皮生疼,脱口而出一声惨叫,“诶哟!”,蓦地愤愤然转身去看罪魁祸首是哪个王八蛋羔子。 那人丝毫没有干了坏事的惭愧,而是一脸欺负人的邪恶和得意。 我就纳罕了,你一病歪歪的人,力气怎么就能那么大?! 他饶有兴致地咧嘴对我笑,“你去哪儿?” “去追柳公子啊!” “就一眼,你还看上人家了不成?”他冤枉我,还带鄙视的眼神。 我立马“呸”在他的假面上,辩解道:“我要去求他帮我办点事儿。”说罢,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我和这人非亲非故的,跟他废话个什么劲儿,于是直接抬手欲将自己的小辫子从他的鸡爪里抢回来,估摸着再慢点柳公子就该没影了。 然而,贺老板的身板不是我的短胳膊短腿可以丈量,他只轻松地举了个手臂,任我怎么跳都够不着自己的小辫子。他还十分讨厌,我跳得高他抬得高,我落地他也跟着把小辫子放低,头皮倒不疼了,就是心里光火。 遂冲着这病号大吼一声:“我说你想怎么着啊?!”极力地克制自己不能爆粗口,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弄僵了我还吃不了兜着走,这样一顾虑,瞪他的小眼神杀伤力淡薄了几分。 却听他说:“我看你来一二门也不是为了赌钱,说罢,什么事儿,那柳隽摩能帮你的,我贺长衫也能帮你,权当是给你方才帮我开牌的酬劳。”一字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很让人信服。 我眼珠子打了个转,对“贺长衫”这个名字一点反应也没有。先腹诽他一顿:青城山柳家门里的几位公子我虽然没见过,但名字听过,柳隽摩那好歹也是整个青城派的三少爷,实实在在的富二代,你贺长衫是谁,怎么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说过,又有什么本事?这样怀疑归怀疑,手指头还是朝他勾了勾,叫他靠近点说话。 贺长衫挑眉,抓着我小辫子的手依然不放,人倒是真乖乖俯身把耳朵凑到我脸边,也不怕我突然张口咬他。 “我要两张十一二岁良家少女的元木,你有办法弄到不?”在我真的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才发现自己对此人还是存着希望的,起码他有本事赢了柳家公子,而且揣着红莲神心的下落还一派淡定安然。 “就这事儿?”他挑眉。 我老实点头。 他满脸都是对我的嗤之以鼻,松开我的小辫子,对着空气拍了拍手。马上就有两个黑衣男子闪身到贺长衫旁边,一看就是武功高手。贺长衫侧头对他俩低声吩咐了两句话,再对我说:“你随他们去即可。” 笑,现在的三岁小孩都不会随随便便跟个给你糖吃的陌生人走,知道那样很有可能会被卖掉,我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你叫我跟他们去我就去,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嘛? 贺长衫见我犹豫,也不催促,招呼了其他人继续玩,自己挪了地方悠哉地开始看起外圈的那堆石头。他的衣服和他的名字很相称,一走动我才看到他的衣衫长的拖到了地上,连脚上穿的鞋子也几乎看不见。男子的鞋子都大同小异的关系,那一晃而过之间,觉得贺长衫的鞋子有些眼熟,或许季越以前穿过类似的鞋子吧。 “喂。”我又喊他。 “恩?”他扭头看我,骨瘦如柴的模样。 “你真的能帮我?”我虽然觉得他人品不怎么样,但实力还是有的。 他没回答我正题,就朝我招招手,我屁颠屁颠过去,他指着一堆的石头说:“你挑一个试试。” “我没钱,不挑。” “没要你钱,随便挑。” 我就随便指了个不大不小的元石,“就这个吧,可以了吗?”大哥我急着出城啊! 某人的鸡爪拾起我指的那块石头,拿到眼前转了转,摇摇头,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腹诽我挑石头的眼光和水平,片刻又突然把那张丑脸俯身凑近我,都鼻尖顶着鼻尖了,只听他略带嘲讽的声音不冷不淡说:“你一个要胸没胸,要脸没脸的,要深度没深度的女人,我图你什么?你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电光火石之间,我把季越教给我的如来拈花一笑手使了个浑身解数,瞅准了他那张脸的耳根子就想去撕他的人皮面具。那贺长衫显然也是个旁门左道的练家子,腰身往后一扭一仰,轻松就避开我的如来拈花手,顺便鸡爪子一兜,将我的小麻花辫又抓在了手里。我大怒,正要去打他的气海穴,他好像鬼影一闪而过,我眨眼扑了个空,头皮还一阵抽痛。这时背后响起阴森森的笑声:“别闹了,你打不过我的。” 妈蛋。 贺长衫重新走到我面前,才看见这厮一只手里还揣着那颗元石,俨然就是跟我闹着玩的架势,哪里有使出真功夫。我这人一向有自知之明,左右打不过他,就让他逞口舌之快吧,本姑娘不在意! “还不走?舍不得我?”他催我,“外面那小丫头该急了。” 我惊讶,他都没出过一二门的堂子,就知道我外面还带了一个,什么人啊! 他说:“不然你要两块元木做什么?” 合着是我自己呆啊…… 江湖上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我和贺长衫这样打了一架,倒是对他的敌意少了几分,他既然肯出面帮我,我身上又没有他可以图到的东西,那就没有可以拒绝的道理。遂朝他拱拱手,“我跟你说,我们这是扯平了,我可不给你劳务费。” 那人抱臂点头,脸上的神情,就是懒得跟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物计较,他那是干大事儿的人。 正要收场,那边进来一个人,还是个脸熟的。 “咦?你怎么在这儿?”桃醉楼里每月十五来的女说书这会儿正摇着扇子打量我。 我一见她的扇子,开口先问:“莫非你是这儿的幕后大老板?” 她“哈哈”两声笑的很欢,眼神溜达完我又看了我身后的人,然后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 我觉得她就是吓唬人,一想到这女人对我师父有那么点意思,更怕被她追着问季越的事儿,避之不及拔腿就要跟那俩个黑衣大汉走。却听身后又想起女说书的声音,她说:“小丫头,骨肉至亲能自相残杀,枕边之人会倒戈相向,有些人把你养大,就跟猪养肥了才能卖个好价钱是一个道理,你可懂?” 懂个屁,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道是你们这些善妒的女人,编这些个花里胡哨的理由出来就是看我在季越身边形影不离的不顺眼吧。 我才不上当! 贺长衫的那两个手下将我和阿飘带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其中一个冷冰冰的手下对我说:“我们主子吩咐了,请二位姑娘在此地歇息一宿,待明日清晨城门一开就送你们上路。” 我听罢,脸不由黑了半边。 阿飘挨着我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姐,他们说要送我们上路诶……” 我那剩下的半边脸就跟着全黑掉,太阳穴是突突突地直跳。 可想一想,现在三更半夜的,城门已关。大周朝虽然民风开放,言论自由,但是户籍管理和安全秩序上还是有不能打破的原则,若此时强行出城,惊动了官府,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贺长衫吩咐的也没错,只是措辞上有些不当,想想他那德行,我也就忍了,毕竟寄人篱下,乖乖回那两个黑衣男子道:“有劳二位大哥,就按你们主子说的办吧。” 他们一拱手,立即消失在夜色中,速度之快让我真怀疑他们是有多嫌弃来做照顾小姑娘这种特别娘们又浪费时间的事儿。留下的我和阿飘两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分不清东西南北,将近年关,大街小巷的年味是越来越浓,可半夜里的西北风能把人吹得头重脚轻。 我打了个抖索,拉着阿飘随便钻进了间屋子准备凑合一晚。 “姐,这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额。”阿飘抱着我胳膊,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硬是要凑在我耳朵边上吹风,忽地就把环境烘托地十分凄冷。 “放屁,我和你不是人啊!” “姐,可是这屋子里好黑,有没有灯啊?”她怎么就有讲不完的废话呢。 “我这不在找吗!”已有些不耐烦。 将将找到了蜡烛,正努力找着火折子,阿飘又拔高了声音叫我:“迷姐!” “干!嘛!” “你说这间屋子里会不会从前有人上吊服毒谋杀什么的……” 他老母的啊,我忍无可忍,顺手就把两根蜡烛甩向她所站着的方向,阿飘“诶哟”一声,惊恐地喊:“姐!有人拿什么东西打我了!怎么办!” ……宋之飘,你丫儿满脑子的智商都被狗吃了? 想我飘泊江湖这么多年,认认真真算起来今日却还是生平头一遭离开师父的庇护,不论这个师父是缺德,还是无良。配合着半夜的血液里某些兴奋的因子,于是心里就这么滋生出一些莫名惆怅的情绪来,分外惦记季越的好,转侧反侧地唉声叹了一口气。 临睡前,我疲惫地想,沦落至此,都是因为选秀女的侍御史提前来了,我这一走,落得季越明年得一个人过年,不知道会不会寂寞。不过其实我在他身边,两个人也就是去外面搓一顿贵的,然后我在院子里放两个烟花,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最后塞给我一包压岁钱。显而易见,自从没有赵小葱匀走我的压岁钱,还真多了不少。 “迷姐。” 阿飘在被窝里动了动,她说自己胆小,硬是要和我挤一张床上,怎么赶也不肯走。 “我睡着了。” “你是怎么找到今晚这位大侠如此仗义相助的?说给我听听呗。” 一言难尽呐,我还是不说了。 “姐,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又动了动,想挠我。我打开她不安分的手,她也不等我说什么,自顾自又往下讲起来,“姐姐你说季爷他本事难道没有这位大侠的本事大?为何就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自己跑路,很不厚道啊……” 我心里咯了个噔,怎么今天碰到的女人净想挑拨我和季越的师徒关系呢?但铁了心不理会阿飘。 阿飘左右等不到我的回答,轻轻推我的肩膀,我人朝外睡,她在里侧,看不见我的表情,跟小猫叫奶似的又叫了我几声,多次尝试无果后,终于决定放弃。我暗地里和自己说: 季越那肚子的肠子九曲十八弯的,我想到头发掉光那也是白搭,谁又能肯定他没有在背后帮我们是不是?贺长衫脸上还带着假面呢,说不定他其实就是我师父,瞧贺长衫那缺德样,也挺像的…… 这样想啊想,心宽了不少,就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第十一回 龙套的重要作用 公鸡打鸣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姑娘,该启程了。”这回说话的不是之前那个冷冰冰的,语气和善客气了许多。 我应了一声,拿袖子随便抹了一把脸,赶紧穿好鞋子背好包袱出门。阿飘的动作比较墨迹,贺长衫那手下就跟我把词先串了一遍。按照他们的意思,我和阿飘现在是董员外家的两位表小姐,这会儿快要过年了,家里人催着回六月城,所以一大早要出城。 剧情十分合理。 可你们干嘛总让董员外躺枪? “他们要掀帘子怎么办?”我摸摸自己的脸,深感忧伤。 那人说:“到时小人会说表小姐偶感风寒,不能吹风。” “官差要是说,就那么点时间,掀了你的帘子,还能把你们家表小姐掀死了不成,给我掀!”我还追究下去。 我明显看到那手下的太阳穴突突突跳了三跳。 “姑娘,心宽些,您就当自己是表小姐,别做贼心虚。” 哟呵,他还懂心理战术,我还想逗他,阿飘开门走出来,几人遂启程不再多说。出城的路上,我重新把整件事儿再想了一遍。 什么事儿? 自然是我怎么会莫名其妙踏上逃亡的旅程,真真是有些想不通。 然,若要是我跟自己较真的话……似乎好像大约从我记事起就开始想不通……想不通我为何会被季越这样的人拉扯大,他为何明明很嫌弃我却不离不弃照顾我,想不通我爹娘为何不要我,我没有缺胳膊断腿,顶多就是记性不太好,那小时候也看不太出吧?难道他们真的死了吗? 实在想不通,我为我的人生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一塌糊涂。 至城门口,我才发现先前那些担忧那全都是多余。 人每每总是这样,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中心,自以为谁的目光都专注在你身上,所有人离了你不行似的。绿颐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你说你怎么就自信官府会盯着某些十三岁的姑娘不放呢?又不是城门口贴着的江洋大盗,人家官差还关心你长什么样儿。 马车停下来,一个官差问了车夫一句,“谁家的?” 车夫回了一句:“董员外家的两位表小姐。” 大约是马车十分气派的缘故,官差连元木都没有看,直接给我们放了行。我听着车轱辘一下一下的转动声,心里突然十分害怕和不舍,竟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很想拉开帘子回头看一眼,找找季越有没有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我们离开…… “迷姐,我们能顺利出城是挺高兴的,你也不至于高兴到落泪吧。”阿飘的两根手指头伸过来,猝不及防在我脸划了两道,神情惊讶。 我想一脚把她辇到马车角落里,可这马车太大,一脚不够,还想加一脚时被她灵巧地躲开,急乎乎道:“我又没说你哭,姐姐,你这是蛮不讲理!” 宋之飘,你肯定有不说话会死病! 正要大打出手之际,车夫喊我们:“两位姑娘,如今你们已安然出城,小人们该回去向主子复命了,就送到前面的竹林可行?” 我掀开门帘,不远处可见一片苍翠的竹海,再后面便是重峦叠嶂,烟波浩渺。这隆冬腊月里头,太阳升起得晚,寒气猛地袭来,我对着车夫的门面直接一个喷嚏,惹来他一脸的嫌弃。 “多谢二位大哥,你们回去替我对贺长衫也说一声谢谢。” 他把马车缰绳丢给我,和同伴就要使轻功飞天般离开。 “诶,等等!”我灵光一现,忘了问他一件事儿,遂贱手闪电一出,那位提了气双脚都离车的车夫大哥硬是被我拽住,“嘭”地一声,狼狈摔坐回马车上,小眼睛怒瞪我。 “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可否告诉我,你们主子到底是干嘛的?” “恕无可告!”这厮肯定是生气了,冷冷回答完我,打了个滚火速落地,大概是防备我还有别的损招。他那同伴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再没肯下来。我有些遗憾,贺长衫到底是个什么人? 驾——! 季越从小就教我,人要向前看,不必为着一时的想不通,执迷在某一个地方。事实也证明,我八岁时想不通为什么有些鸡蛋能孵出小鸡,有些鸡蛋就是孵不出,到了九岁就想通了,因为有些母鸡没有和公鸡交配;可九岁时又想不通公鸡和母鸡到底是怎么交配的,到了十岁意外看到了那场景就想通了。再后来,我拿着鸡蛋去问季越:“师父,我近来又想不通另外一个问题,你说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季越他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他想不通我怎么这么执迷于鸡这个问题。(阿飘→(╰_╯)←:鸡爷好!) 而我当下想不通的事情也不止贺长衫一件,何必急于一时,还是专心赶马车吧。到了六月城,有赵小葱在,他向来自诩聪慧无双,不如到那时,让赵小葱帮我想一想。 驾——! 昨夜这山里下过薄雪,一大早,未曾有其他人走过这条路,景色怡人。阿飘也从马车里钻出来,手里拿着半个窝窝头塞到我嘴里,两人正哼着小曲,我憧憬:“阿飘,到了六月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飘的“好”还没说出口,突然之间,从我们后面打来一只飞镖,还是一只特制的回旋镖,飞过来我们的头顶转了个圈,准确地插在马脖子上。马儿受了剧痛和惊吓,长嘶一声,前蹄踢得老高,马车跟着高高翘起。我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阿飘,脑子里一片空白。 追杀?! 眨眼功夫,又来了一只同样的回旋镖,这次射在了马车的外壁上,从前我跟着季越去蜀地见识过唐门的暗器,绝壁与这回旋镖是一个祖宗! 正想拉着阿飘逃,身后绿颐城的方向策马奔腾声是聋子也能感觉到,还着不止一两匹,就听到跑在最前面的人中气十足地吼道:“大伙儿们快上啊,从贺长衫那厮手里把红莲神心抢回来!” 咋回事?! 我丢了缰绳,拉着阿飘跳下马车,后面叫嚣着要红莲神心的人也刚好追了上来。他见到我们,一脸惊讶,“咦?你不是季越兄弟家的迷丫头吗?” “唐门主,正是我。” 来人不巧,乃唐门第八百八十八代门主唐煦,十一岁的时候季越带着我上他家玩过几天,有些交情。那会儿唐门主年轻有为,**倜傥。当然我不是说他现在不年轻了,只是当门主大约是个肥差儿,两年不见,唐煦发福了不少。 他和季越关系不错,人也挺仗义,完全不像唐门里擅长耍阴的人。这会儿遇见我,立马翻身下马,关切询问:“丫头,你如何会在贺长衫的马车上?”边问边把目光落在阿飘身上打量几个来回,满头雾水。 这是贺长衫的马车? 我一惊,乍一听觉得唐煦这话不对,转念又感觉没有什么不对。无论对还是不对,以本姑娘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当前,贺长衫的名字太过敏感,因为他抓着武林至宝的下落。于是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思不停地转,与唐煦解释:“唐大哥你们莫不是弄错了?贺长衫只把这辆马车借给我们赶路,人并未在此。” 唐煦十分诧异的样子,但还没来得急细问,他后头的大队江湖人马也赶到,这些人发现马车里就俩手无寸铁的少女,一下炸开了锅。 “唐门主,这怎么回事?那姓贺的人呢?” “这两个女娃子又是什么人?” 甚至有人直接问:“红莲神心呢?” 唐煦道:“各位,贺长衫并未在此,我们八成是着了他的道,被他调虎离山了!”他扭头,手指指向我,“她是季越季少侠的徒弟,跟此事毫无关系。”我听他如此护着我,心里头给唐煦竖了个拇指,门主就是不同凡响啊。 众人听得我师父的名字,看我的目光明显和善很多,我从善如流,乖乖向这些人把昨天在一二门内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和阿飘为了不当秀女的事儿去一二门找办法的事儿,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我这人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一张脸长得不至于残忍,要认认真真展现无辜无害的时候,倒也能唬住人,尤其是对方大部分都是提着大刀的大老爷们,有几个招架得住水灵灵的小娘们? “柳三少,昨晚的情景可如这女娃子所说?”唐煦朝着人群喊了一句。 咦?柳隽摩也在? 前面几个大汉自觉避让出一条路,把中间的如玉公子给让了出来。柳隽摩骑着白马,英俊潇洒,他瞅我片刻,脸色郁郁,估计在为昨夜输给贺长衫那件事儿不齿,但还是点头认同,实事求是。 嘿!我便咧嘴与他一笑,心道是江湖真是个好说话的地方,这些江湖人也都真是讲道理的明白人。 岂料,将将感叹完,就有一女子飞扬冷厉的声音反驳:“哼,你们单凭这女娃娃的一面之词就全信了?柳隽摩,在赌场你输给贺长衫,可不就是她帮贺长衫开的牌,你又怎么敢确定不是这女娃娃和贺长衫穿通起来出老千呢?” 字字句句,落在人耳朵里,分外刺痛。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冤枉我,一被冤枉心里就跟火烧了一样难过,恨不得扑过去咬人。 这会儿倒要看看是哪个女人和我过不去!只见柳三少的白马旁边,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宝马,其上坐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身黑衣,低调里透着华丽,衬得小脸分外雪白,明眸齿白的样子倒也不丑,就是那张薄唇特别毒。 “熙阿姨!” 这黑衣女子气场强大,可不就是唐煦的妹妹,唐门之花唐熙者也。 唐门花想来也是认得我的,不然不会一开口就对我火药味浓重。原因则要归结到两年前,我和她因为季越的一些私人问题,闹过不愉快。在这些亲身经历中,让我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唐门的女子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小辣椒,泼辣凶悍绝不好惹。 “你管谁叫阿姨!”唐熙光火,拔高嗓子斥我一句,面色难看。 我在深深明白那个道理以后,在唐门花面前选择装孙子,季越教过我,大丈夫能屈能伸。遂笑道:“我管师父叫师父,若是管小熙阿姨叫姐姐,辈分可就乱了。”师父那是长辈,姐姐那是平辈,对不? 她听完,终于肯正眼瞅我,脸色稍霁,暂时不找我麻烦。 便有人立即接话,“唐门主,既然这女娃娃是季少侠的徒弟,季少侠断然不会与贺长衫那种乌合之众同流合污,我们还是快些折返一二门把贺长衫揪出来要紧。” 等等!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既然唐煦一行人正在找贺长衫,季越又受到这些江湖人的爱戴,矛盾之间,那是不是就说明季越没可能去带了人皮面具坐镇一二门? 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挡也挡不住胸中突如其来的惆怅,如那澎湃的钱塘大潮席卷而来,忧伤的波涛能把我整个人都吞没。真是太忧伤了,原来季越没有想象中关心我的生死,也太忧伤了,自作多情把贺长衫想那么善良正直热于助人。 “宋迷。”唐熙大约在叫我。 “熙阿姨,我叫宋小迷。”我纠正。 她依然冷艳,不咸不淡说:“选秀女是一桩好事,且,你作为大周子民,既然年满十三岁便有这个义务,逃了若被抓回来,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作死也就算了,难道还想害死你师父吗?”说罢,突然出手,趁我不备把我抓了个正着,义正言辞宣布:“所以你还是跟阿姨回去乖乖当秀女吧,能入宫也是隆恩浩荡,光耀门楣啊!” 屁,尼玛你就是妒忌我跟在季越身边!你才和那个女说书的一样作死! 第十二回 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被绑在一唐门弟子的马背上,动弹不得,只能感叹一句: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迷姐!” 阿飘在大部队后面猛追,叫得那个撕心裂肺,好像没了妈妈的孩儿。可叹她那两条和我一样的小短腿,怎么追的上四条腿的大宝马?我回头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对旁边的唐门花说:“熙阿姨,你不能丢下和我同生共死的小姐妹……” 唐熙只当自己是个聋子,“驾”了一声,骑着马儿冲去前面。 想想也是,最毒妇人心呐,唐熙就是为了把我这个眼中钉从我师父身边拔了,才肯对我花些心思,那阿飘是谁,与季越又是什么关系,她这种门花级别的女神,才懒得搭理。 可要是回去了,那选秀的一路上没有人作伴,我一想就觉得寂寞。 “迷――姐――” 当一伙儿人再次蜂拥进绿颐城,已经日上三竿,城内除了又热闹了几分,绿颐城还是原来的绿颐城,没人发现早上有两个十三岁的少女溜走了,也没人发现其中一个倒霉蛋少女重新回来了。 “我说妹子,这迷丫头是季兄弟的徒弟,她何去何从,怎么也不该由我们定啊……”唐门主劝了唐门花一路,可惜唐熙从小就是被哥哥宠坏的那只,哪里肯听。 我道:“我得去跟我师父道个别。” 唐熙冷笑,“你放心,阿姨将你交给官老爷之后,自然会去你师父那儿跟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呸,到时候孤男闺女,你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还嫌不够,又打击我:“你也别难过,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你师父了,但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啊。” 有时候吧,我也挺纳闷,这些女子到底痴迷我师父身上哪一点?大约都被季越那张迷人的脸蛋给惑住了,根本瞧不见他的腹黑、毒舌、阴险狡诈和大少爷脾气。而季越这人吧,说行为不检点好像也冤枉了他,我从没见过他真的碰过哪个姑娘,更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真心实意地好过,只不过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视同仁 哎,师父的桃花债,我的桃花劫。要怪的话得怪生下他来的人,让他天生生的这样好。我猜我的师爷爷师奶奶必然亦是人中龙凤,可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季越从来没提过,我问他他也只敷衍我:“小孩子问那么多作甚?一边玩去。” 胖纸县从后堂里出来见到我跟前的唐门花,眼睛都直了,估计这门花的品种十分对他的胃口。立马迎上来,搓手媚笑着问她:“这位姑娘,本官是此地的父母官,有何冤屈只管告诉本官,本官一定替姑娘主持公道。” 唐门花见多了这样的狗腿,眼睛长到了天花板上,就把我丢过去,直接教训起县大老爷:“大人,这女娃是要参加选秀的,人虽然淘气了点,但脸蛋还算漂亮,当选秀女不辱没她,你看好了,别再让她乱跑啊。” “嗯?”胖纸县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怎么又是你!” “……” 知县大人,你这叫啥话嘛。 他明显十分嫌弃我,把我又朝手下那儿一推,衙役老王就自觉过来抓了我,是想将我带去后堂看押。就听见身后胖纸县还想留唐门花:“这位姑娘,外头怪冷的,要不进屋里喝口热茶再走吧。” 后堂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我视线所及,即是一阵眼花。他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壶香茗,焚着一炉沉香,气氛说实在的,真心不差。可我做不出应景的事儿,撒丫子扑过去,就是一句: “和尚侍御史大人!这滚红尘扰人,只有佛门清净之地,还请让我出家吧――” 如空捏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那碧空如洗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之情,他起身把我扶起来,又从桌上取了个小炉送到我手里,说:“女施主一身寒气,暖暖身子吧。” 他明显是知道我乃逃跑未成反被抓,可并未责备于我,这助长了我的无耻心态,抬头还想用小眼神攻击他。可惜如空大而清澈的眼睛已然恢复波澜不惊,我这道行的妖精,根本夯不动那座大山。 “佛说要你们僧人慈悲为怀,你胸中的慈悲呢?” 我可以指天发誓,本人心中依旧是十分欢喜他的。可今日受了刺激,不发泄憋在心里难受。放眼这后堂里除了如空和老王也没什么人,所以铁了心耍无赖,把方才从唐熙那儿、从贺长衫那儿、从季越那儿生出来的气,一股脑全撒在如空身上,我就是看他脾气好,柿子捡软的捏,真不是想跟他撒娇。 死了闺女的老王立马过来斥我:“大胆蛮女,敢对侍御史大人不敬,还强词夺理,信不信老子凑你?”袖子管一撸,摆出一副要来扇我的样子。 如空将其拦下,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认真道:“今日女施主遭遇种种不情愿,实乃贫僧之过,日后自有业障来报,贫僧甘愿受之。可皇命难为,无处可逃的,还请女施主莫再为难自己了。” “你又不是我,说话自然轻巧!”我一怒之下,把如空塞给我的暖炉给他砸了回去,那炉子里都是一块一块烧红的小炭,做工普通,材料一般,在半空中炉子就开始散架,滚烫的炭最后全部落在了如空的袈裟上,而这木鱼似的和尚居然纹丝不动,任由一块块的炭火打在身上,又滚落到地上。 “嘿!”衙役老王一声大喝,大手抓住我的后衣领,边推搡我边骂:“小贱人,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别以为你是一女娃子老子就会心慈手软啊!”说罢,手上用力一扭,想翻过来扇我巴掌。 还是如空出手,把我从老王魔爪下解救出来,顺便说教了一顿:“施主,我们今生善行是为福报下一世,行善积德,福报子孙后代,施主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故去的女儿想一想,她也要入轮回再转世的。” 老王被他吓得,愣是没敢再过来参合。 我打量了他的袈裟,还没闹够,又开嘲讽技能:“哈,相国寺的袈裟果然不同凡响,被火炭烫过都不见一个咕隆,若是卖了这袈裟,能换多少穷人的口粮?” 如空还没来得及说话,胖纸县就哇哇直叫地冲进来,那手肿的跟猪蹄似的,“如空大师,救命哪!我的手,我的手被人下毒了!” “知县大人,你方才**的那只是唐门的头号小辣椒,她才毒了你一双手,算是客气的了。”我觉得我这会儿是被隔壁包子大娘家的小黄狗附身了,见人就咬。 胖纸县哪里有如空的好脾气,何况刚刚受了伤害和惊讶,一听我的话,对着我手舞足蹈:“来人呐!把她压下去看管好了!有力气逃跑,今儿别给她吃饭!” …… 后来,我常想,人这一生如若有一个依靠,那是极幸运的一件事情,凡人独立,用心才相连。有些人爹妈为其奉若明珠,有些人相爱之人为其刀山火海,而还有一些人,无依无靠,像是池塘里的浮萍,随波逐流。如果你身边有甘愿让你依靠,为你操心,可与牵绊之人,还请珍惜些,毕竟这世上谁也不欠着谁。 绿颐城里想当秀女的可比我这样冥顽不灵的多,到了下午报名的时候,衙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自然,我还被关在大牢里,是没能亲眼瞧见那送女选秀的壮景,只是听牢头在那儿吐槽。 他说:“咱绿颐城里的小麻雀可真多,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诶哟,十几年前不知道啊,还觉得生个闺女是赔钱货,这会儿家里有个闺女的,做梦都是笑。你瞧瞧,外头送一个闺女那都是三姑六婆串成糖葫芦似的来陪伴,都是生怕巴结晚了以后分不着一杯羹。嘿――” 他大约突然想起了这牢里还有一个闺女,扭头来打量我,“我说小姑娘,你怎么就一点不积极呢?” 我说:“大叔,麻雀都变成凤凰了,物以稀为贵,凤凰转身就没麻雀值钱了嘛。” 牢头指着我呵呵笑起来:“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我见他还算待见我,趁机给他下套:“大叔,你可有闺女?” “我家闺女啊,已经嫁人了!” “大叔,你若觉得我有意思,我可以给你当干闺女啊!干爹,要不然你就别把我放出去了,我在牢里天天给干爹意思意思。” 那牢头脸色一下就变得黝黑,冷哼道:“看你年纪小小,心眼倒是挺多,我可警告你,这牢里形形色色的犯人我都见过了,你这种道行的还太嫩,别想跟我套近乎,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嗯? 那敢情好。 “呸!”牢头说完大约发现自己说得不对,职业病啊,顺口就说出来了,又纠正道,“到侍御史大人采选之时,我肯定得放你出去!绿颐城多选出去一个秀女,以后出皇后的几率就又多了一份呢!” 啊。 大叔你如此深爱脚下的土地,知县大人知道吗? “干爹,我户籍不在绿颐城。” “谁是你干爹!” 我俩正吵嚷着,忽听隔壁传来沉闷的笑声,虽然短暂又压抑,但本姑娘耳朵天生灵,肯定听见他笑了。 扭头一看,诶哟,还是那个老邻居。昨晚上我和阿飘关过这里,就是这间牢房,隔壁则依旧关着那个鞋子很昂贵可全身衣衫褴褛的奇葩犯人。只不过他这会儿没有俯卧在稻草上,而是半倚在墙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我只能看见他那挺拔的鼻梁最末端的鼻尖。 “喂,你笑什么?” 这会儿是白天,这人看上去也没半夜里那么寒颤可怕。而且他离得我远,是靠在对面的墙壁上。 那人的声音低沉,略微有点沙哑,回答我:“我笑可笑之事。” 合着他是在说我可笑? 顿时一阵不爽,正要和他对峙,眼睛的余光一瞥,瞧见了个东西,蓦地从稻草上跳起来,恨不得从那细细的木阑珊缝里钻过去揪住隔壁那人。我指着他脑袋大声问他:“我装梅子的荷包缘何会在你手边!” 我还以为是匆忙之间落在了哪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人手上,他到底是怎么隔着牢房从我腰上把我的青梅顺走的? 他的手满是污垢,一点不在乎地拿起荷包,当着我的面从里面掏出一颗梅子塞进了嘴里,没搭理我,好似无声地挑衅。我又郁闷又生气,却只能在阑珊的另外一边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干爹,他是谁?” 师父说过,人若犯我,须得先摸清对方底细,知彼知己尔后十倍奉还。 牢头抽着旱烟,瞧着二郎腿,看戏看得兴致盎然,与我说:“他啊,就是一个赌徒,出老千被发现,场子里毒打了一顿送到了这里,一定要知县老爷关他几天。” 呵呵,就是一个亡命赌徒啊。 我嘴角一挑,鄙视之情溢于言表,难怪这么有手段能隔着牢笼从我腰间把小荷包顺走。 可一念之间,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弯弯的嘴角不知不觉又耷拉了回去,目光移向那侧面不见光的该死赌徒的鞋子上,恍然大悟。 大喝一声:“贺长衫,别以为你披头散发了,我就不认识你啊!你下次出来混敢不敢换一双鞋子,你丫儿家里就一双鞋子吗?!” 激动到了极点,整个人扑到栏杆上,胳膊抓着栏杆,脑袋拼命往缝里挤,全然不考虑要是卡住了脖子该如何是好。 污迹斑斑的一张脸但那高鼻子大眼睛小嘴巴,绝不是贺长衫病歪歪丑唧唧的样子可以描绘的。他眼睛里含笑,如满夜空的星光,勾着嘴角看我,一股**气显露无疑,我乍一眼被他唬住,站在那儿安静地呆了一会儿。 怎么觉得他这张脸也有些眼熟? 随后,只听牢里又爆发出一阵谩骂:“贺长衫你这乌龟王八蛋,别以为你换了张人皮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你下次出来混,敢不敢换鞋子和换脸一样勤,你丫儿家里就一双鞋子吗!”你可曾记得自己的许诺,他日江湖相见,我可以管你再要一包青梅? 第十三回 我不是齐天大圣 牢头开门进来欲劝我,我扑过去要抢他腰间的那串钥匙,是为打开隔壁的牢房进去打一顿那劳什子的亡命赌徒。 他脚上穿的鞋,和在一二门里贺长衫穿的那双一模一样,难怪那时候我怎么觉得贺长衫的鞋子那么眼熟。想想朝云阁的鞋子,贵得离谱,所以从来不带重样的。再想想,肯定是他贺长衫利用我和阿飘移开江湖中人追杀,自己则躲在大牢里避风头! 我虽然资质愚钝,斗不过专业出身的唐门花,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牢头?可叹今日大约是黄道吉日的反义词,怎样也没想到,连一个小小的牢头也居然能轻巧躲开了我伸过去的魔爪,还能很顺便地将我的手一抓一弯,我就只剩下束手就擒的份儿。大惊之下,听到牢头对我嗤之以鼻道:“我爷爷的爷爷以前那是京城四大名捕。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 牢头大约看时间差不多,直接把我抓去采选。临出门,我明明听到那个亡命赌徒压抑的咳嗽声,和贺长衫的咳嗽声如出一辙。你们不要怀疑我的听觉,我记性不好,但耳朵很灵,也不要问我,天下的咳嗽声不都是“咳咳咳”吗,你会不会觉得你家当儿子养的狗和别人家当儿子养的狗的叫声都是“汪汪汪”? 季越教过我,要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贺长衫,咱们没完! 采选秀女安排在昨晚我和阿飘去过的小院子里,妙龄少女占满了一个院子胜似春来。衙役老王正把少女们编队,似乎是要一批一批进去被采。 老王面瘫着说:“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宫里来人选秀女,就跟你们在家筛面粉一样,得一层一层筛过去,留下顶好的那些,才有机会进宫当娘娘。赶紧过来排队拿号写名字吧,一会儿没选上的,咱知县老爷准备了一包软糕细点聊表安慰,别忘拿啊。” 众人哗然。 牢头把我带到老王那儿,叮嘱:“这丫头跟猴子一样,你看紧些。” “干爹……”我挣扎。 “谁是你干爹!”他一把推开我,老王顺势揪住我的胳膊,不让我乱动。 我敢肯定,这老王还在对我和阿飘偷用他家过世闺女的元木出来坑蒙拐骗的事情耿耿于怀,抓我胳膊的那手上力道不轻,亏得我身上没几两肉,他不太好使劲——贱骨头硌他手。 等牢头走了,老王丢给我一块号码牌,随便把我放在了一处人堆里,警告我:“再胡来,仔细你的皮。”就又去忙其他。 我站在人群里,马上左右细细搜寻了一遍,果然没找着阿飘的身影,心里把那小妮子数落了三遍。你说她,在城外看着我被掳走的时候叫那么情深意切,怎地转身也没见她真回来找我。她大约是想通了,没必要往这火坑里跳。 然而,一个人心里越寂寞,周围那些声音就越显得嘈杂。 “这神神秘秘的,进去都要做什么?” “自然是看你长得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还有嘛……验验这一个一个的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一阵嘻嘻哈哈。 也怪不得她们说话直白,举止粗放。民间的女子不比大家闺秀,天天在街上接触三教九流,摸爬滚打,父母也就是乡野之人,说话不忌讳什么,看上喜欢的人,去野草堆里滚一滚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欸,我跟你们说,你们知道为何这次侍御史大人是个和尚吗?”又有人八卦。 我听到“和尚”两字,耳朵竖起来,仔细去听。 “因为和尚不是男人!” “去你的,太监才不是男人!” “因为和尚不能娶媳妇!” “扯远了,扯远了,我跟你们说,相国寺里的和尚都很会看相,他们一看啊,就知道谁是皇后了!” 我忍不住冷笑着插嘴:“若是这样,何必让你们这群小麻雀去凤凰殿上闹腾,退一步说,若相国寺里的和尚真那么厉害,掐指一算就知道皇后在哪里了,还用得着选秀女?” 说话的少女撅嘴看我,怪我拆她的台,拉着身边几个同伴把我给孤立了出去。 嘿,女人还真小气。 我讪然,一个人踢着脚底下的石头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两个小沙弥,叫我们那一组进去。 小沙弥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相国寺果然不是养穷人的地方,连小沙弥都是一等一的童子,将来若能还俗,不知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之倾心。不过两个小家伙脸色不善,看女人犹如看洪水猛兽,就听见他们俩人交头接耳,一个问另外一个:“师叔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另外那个很气愤:“胸口一片红疙瘩,都冒黄水了还说没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悍妇干的。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女人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生物,一定要敬而远之。” …… 一进屋,如空一个人站在屋内,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禅衣,如清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他看见我看他,对我淡然一笑,笑到我心里酸得紧,小沙弥的话还徘徊耳边,顿时极其后悔之前对他的恶语相向。 再看屋子里,没别的装备,就整齐排放着数行小方凳,众少女不知这是什么阵势,七嘴八舌询问起来,借机**和尚。 “各位女施主,请隔排而坐。”如空让为首的少女走到第二排,依次坐下去。只坐了双数那几排。 我经过如空身边时,心中七上八下,插身而过一瞬,快速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连他的俊脸都没敢瞅,又匆匆走过去。 如空等所有人就位,说了这样一番话:“各位女施主,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但传统礼仪须得谨守。贫僧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脱离于世俗男女之防,今次皇上派贫僧前来,也是为尊重各位女施主。所以现在,还请各位女施主把鞋袜脱去,将赤足抬于身前的方凳之上。” 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听着就有些不对劲,等到话音一落,屋子里立即炸开了锅。 “大人,我们选的是秀女,怎么不看脸,先看脚?” “是啊,这脚有什么好看的?” 我隔壁两个姑娘窃窃私语:“你不是说让和尚来看面相的嘛?这是看脚相呢啊?” “……” “不是啊,我娘说我的脚只能给我相公看,大人,你要是看了,得给我当相公。” 最后这人摆明了是**,可得到满堂少女响应,都要如空娶她们。 我实在看不过去,大吼一声:“喂,人家和尚都说了是四大皆空的,不在凡尘之列,他看看你们的脚怎么了,都没嫌弃你们脚臭,你们这些无知少女,别臭美玷污了佛祖啊。”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选秀女要先看脚,可作为如空的脑残粉,二话不说就脱去鞋子和袜子,把赤足往小方凳子上一晾,身先士卒,给一干少女做了个表率,豪迈道:“和尚侍御史大人,你先看我的吧,我没有脚臭!” …… 这时,我前面那个转过来惊呆了看我的少女,瞄了一眼我的脚,然后“咦”了一声,指着我右脚说:“哇,你脚底心有七颗黑痣,好特别!” 我一愣,愣是没听明白,你说我的脚底心有什么? 赶紧把右脚挂到左边大腿上,抱着自己的右脚丫要看个仔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妈的,我的右脚底板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七粒黑不拉吉的东西。想想真是惭愧,这脚明明长在我身上,可我自己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黑痣,我全身上下都跟剥了壳的白煮蛋一样干净,肯定是昨天晚上没洗脚,给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说罢,使劲拿衣袖去搓脚底板,引来众少女嫌弃的抽气声。 我擦,没掉。 我再擦,还是没掉。 我急了,把整个脚底板都擦红,可那几粒黑不拉吉的东西依旧牢牢生在肉里,怎么也擦不掉。 别的是其次,我怕如空觉得我是个脏兮兮的姑娘。 可那一个刹那,我又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唐僧西天取经的野段子,说的是在齐天大圣还不是孙悟空之前,观世音菩萨对他说,等到有一个人给你脚底板儿烧上七颗痣的时候,你才会变成真正的孙悟空。 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让我变成了齐天大圣,让我变成了不是我! 如空走过来,蹲下身,动作柔中带刚,把我的手和脚分开,阻止我的自残行为。我火辣辣的脚背传来他手指上的一阵微凉,立即有少女尖叫:“大人,这女的昨天没洗脚啊!” …… “没事,女施主实在着急,贫僧让人端盆水来洗一洗,若真擦不掉就让它们长着吧,并不妨碍身体健康。”他安慰。 我现在也挺嫌弃自己的脚,把脚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手。而我这人有些执拗,问如空说:“和尚侍御史大人,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你急不急?我这比方虽然打得不好,可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样不情愿要的东西的感觉,你能感受吗?” 如空点点头,再一次不嫌脏地摸了我的右脚,动作里带着庄重和圣洁,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或者是非礼这种字眼,心里只觉得荣幸,只想着,要不然今天晚上也不洗脚了吧? “大人,咱还看脚选秀不?总不能光围着她转吧?”有人抗议起来。 摆明了是嫉妒。 如空看我一眼,那一闪而过里藏着太多我捉摸不透的意思,我决计不想再给他惹麻烦,遂收声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坐好。看着一尘不染的光头回到第一排,手里拿着花名册在一个一个姑娘脚前蹲身查看,然后挑拣一些姑娘问家中情况:父母做什么,何时出生,有何特长等。民间女子不拘一格,回答也是千变万化。 “回禀大人,我爹爹是私塾先生,我娘亲从前是千金小姐,跟我爹爹私奔的。” “回禀大人,我阿娘说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天边有一道红光,是大吉之兆!” “回禀大人,我会许多的,会种地,会织布,会给牛羊猪猫狗接生,会唱山歌,最拿手的是腌咸蛋。” 待问到我时,我嘴张了又合,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的间隙,已有人替我说了:“回禀大人,她是季氏玉石行老板的徒弟,无父无母,是个野姑娘。大人,您还是不要选她当秀女的好。” 嘿!心中顿时烧起一团怒火,我有没有爹妈、是不是野姑娘关你们破事儿,还要你们来给我评头论足?你们不知道被抛弃的小孩心灵最脆弱,最讨厌听见别人说她是野孩子嘛? 可我作为假仁假义大王季越的徒弟,又怎么会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那一只,旋即笑着承认:“是啊,如空大师,我是个孤儿,师父说我爹妈都是生怪病死的,万一我身上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不巧过给皇上,咱俩到时候可都脱不了关系……” 抬头对上如空澄明的眼睛,尽管心里压力巨大,还是强忍着没有收回视线。 这种关头,哪里还有退步的余地。 而如空说:“阿弥陀佛,女施主聪慧可爱,身体健康,莫要再说这些咒自己的话。”他说罢,手上的毛笔在花名册上画了两笔,好像是个叉,然后去了下一个少女那里。 我心里一喜,突然想起来季越说过他为了把我从牢里捞出来,已经和如空通过关系,昨晚如空也确实偷偷放了我们,本来都逃出城了,岂料运气太背,碰到贺长衫那一出声东击西又被抓回了城里,可你看他这会儿都没有问我阿飘的去向,说不定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起码我有个了不起的师父,是不是? ——宋小迷,你这一遇坏事就喜欢往好处想的优点,真是难能可贵。 直到华灯初上,采选堪堪落下帷幕,进去又出来的少女们聚在一块儿一比对,才知道如空和尚真的把这院子里每一个少女的脚丫子都看了一遍。莫非这脚丫子上真的有什么玄机? 胖纸县此时出现,接过小沙弥给的一张黄纸,对下面等候的姑娘们轻咳两声,宣布道:“现在本官手里这份就是当选秀女的名单,下面本官念到名字的人站出来——宋小迷……” 我顿时眼前一黑,“咕咚”栽倒在了地上。 第十四回 师父是个大靠山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大人,这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太久未进食,给饿晕的。” …… 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睛欲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道肚子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声巨响,证明了大夫的说辞,立即有人笑起来。我只得重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如空和胖纸县都在屋子里,除了老大夫,还有几个衙役。只听如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那便劳烦衙门厨房给这位姑娘熬碗粥来吧,她人虽然调皮了一些,不给她吃东西总不行。”几个官差应声而去。 原来我在如空眼里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真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差,那什么听到知县老爷第一个报了我的名字便晕过去。是从昨儿晚上开始,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何况总是在奔波的路上,饱受惊吓和折磨,体力消耗那么大,情绪一激动,难免有个供血不足的时候。 “如空大师,这是本次采选之中来行贿的人家名单,下官都按照您吩咐的收下了,这数额从大到小也都给您排好了,请您过目。行贿之中大部分是想开后门希望自家闺女选上的……就这头一个,送了一万两银票过来,却只要换她自由。”胖纸县肯定以为我还没醒,就在屋子里口无遮拦。 所以听胖纸县的意思,采选收受贿赂竟是如空允许的?看那和尚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会同意这种龌龊的事情发生?我绝不相信他是为了钱。 一万两银票,出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阔绰。试想,如果我家里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万两银子,富贵天成,又何必去葬送自家孩子的自由、青春和幸福,把人送到宫里去陪一个老头呢? 正想听听如空如何作答,忽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好像落在了我身上,菊花一紧,立即不自禁绷直了全身,生怕装睡被如空的火眼金睛看穿。 “如空大师……”知县老爷的口气纠结又为难,“您说这宋小迷是放还是不放?” 咦?此话一出,我颇为震惊地觉悟到:难不成那一万两银票是季越送来买我的?! 若真是这样,我要把在这之前所有黑家师的言论全部收回,季越是这世上比我父母还要亲,还要重要的人。 “阿弥陀佛,这少女不可放。知县大人,劳烦把衙门这次收到的所有贿赂都依次退回去吧。” “为什么?” “知县大人是想因为受贿之罪而掉了乌纱帽吗?” “不敢!下官只是想问大人为何一定要选这个宋小迷为秀女,您看她身上没几两肉,哪怕再养两年也不见得能养丰盈,姿容尚可但性子这般野,何况身世不明,就算选进宫了皇上能看得上?下官的意思是……既然她师父那么着紧她,不若成全他们师徒吧。[]”胖纸县说一句,我小心肝颤一下,等他支支吾吾说完这一串话,我差点想从床上跳起来给知县大老爷磕仨头,夸赞一句,真是父母官啊! 可如空想也没想,平静答复了胖纸县:“知县大人有成人之美是百姓之福,然,此少女有不可放的理由,还恕贫道不能言明。”这和尚吧,你别看他表面上一团和善慈眉善目的,骨头硬着呢,他说是一的事情绝不可能变成二。 我拍床而起,累觉不爱,不忍再听。 胖纸县说:“哦,你醒了啊。本官已派人去请你师父,明日所有秀女辰时出发,还有两天才过年,今晚衙门出钱,给你们和家人提前吃个团圆饭吧。” “明日就出发?!怎么那么快。”先是一惊(吓)……等等,“大人,你说我师父马上就来?”又是一惊(喜)。我一想到季越那张俊脸,心尖尖上就有希望的种子萌芽,他来了就好。我这人年纪不大,脑子又不好使,但季越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脑子那么好,总还有办法。 恰在这时,老王来通报说,季越到了。 季越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白底银丝绣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貂裘,黑发玉冠,手里则提着一盒我爱吃的樱桃糕,面孔被寒风吹得好似一块剔透寒冷的冰砖,像个雪仙人,丰神俊秀,又叫人敬而远之。 许是我这一刻脸上期盼的表情太过夸张,他第一眼见到我,本应该马上跨过门槛的那一脚始终没有迈出。 “师父!” 他满脸的寒霜融化了一角,“怎么把自己弄这般狼狈?” 我想到之前胖纸县替我向如空求过情,遂也不同季越告他饿我肚子的状,难看一笑,避而不谈。他被胖纸县请进来,与如空打了个招呼,这俩男子风格迥异,但都是绝代风华,胖纸县很识趣地先行离开。 季越看了一眼如空,我晓得,他的意思是问如空怎么还不走。 如空在原地那叫一个亭亭玉立,屹然不动,开口先问:“季施主,可否相告贫僧这位小施主的身世?” “抱歉,在下也不甚清楚。(.好看的小说)” “那施主是在何处与小施主结缘的呢?”如空态度极好。 “一个山沟沟里。” “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执着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下十二年前恰巧经过一处山沟沟,遇见了一个弃婴,见着可怜便收做了徒弟。” “小施主说她的父母是生怪病死的,如何被弃?” 季越向来对外人客气有礼,大方得体,不知今日是不是有些上火,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如空的不耐烦与敷衍。他随口“哦”了一声,又补充:“她爹妈死在边上,与被弃无异。” 我欲张口维护如空,立即被季越凶巴巴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在心里骂着自己没有出息。季越则以师徒告别外人勿扰为由,最后将如空半推半轰请出了房间,如空出家人,以德报怨,边走边回头提醒他:“阿弥陀佛,小施主的胃现下不能吃太甜腻之物,粥在厨房熬着,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砰――! 门声震耳,余音绕梁。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出家人。”入夜之后,外头又冷了几分,我把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裹成了个球,盘腿坐着看季越。 季越抱之不屑一笑,道:“为师倒是不知道阿迷的口味如此特别,竟是喜欢出家人。真真叫做胳膊肘往外拐,枉为师忍痛把玉石行里那块上好的和田暖玉送给了知县,白白打了水漂。” 咦? “不是一万两银子吗?” 季越愈发不屑,嗤鼻:“为师会送钱这样的俗物?” 送银子的,不是他?! 季越大约看我一脸受伤,自愧不如,遂又改口说:“一万两银子?!开玩笑,这级别的,为师最多送五千两。” 于是,我整个心肝脾肺肾都跟这隆冬腊月里的一棵枯树般拨凉拨凉又死气沉沉。 私以为,这师徒是没办法做下去了。 但,古人常说,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是鼓励我们不轻言放弃,要对生命充满希望。季越旋即递给我一块樱桃糕,笑得比狐狸还狡猾,只听他说:“阿迷,不急的,为师想过了,那呆和尚处虽然下不了手,可他把你们送到京城就要功成身退,以后的事情……宫里说了算。” 我眼睛闪亮,“师父的意思是……!” 他点点头,拍拍我肩膀上的棉被,叮嘱我:“所以你暂时就跟着大伙儿乖乖进京,别再捅娄子惹人注意。为师会一路相随,咱到了京城以后买通宫里管事的太监,别人要选上难,你要落选还不容易?这些钱你先拿着,见机行事。”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季越这话除了“呆和尚”三个字不对之外,其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事情不到最后都有千万种可能,死刑犯上了断头台只要人头没落地,随时都能劫法场,是不是?遂收了银票,吃了口樱桃糕,精神顿时恢复不少。我想,再不济就在宫里出点洋相,哪怕脸丢尽名声毁,若为自由骨,两者皆可抛。只是―― “师父,你快瞧瞧我的脚上是怎么回事!” 那七颗形似黑痣的不明物体,总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掉卡在哪儿难受得紧。 大老爷们见我脱袜子,形同闪电,咻地略到远处,神情嫌弃无比。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如空的好。季越从寇远那儿掳走我的时候,已经八岁,读书写字做饭穿衣洗澡都养成习惯,生活自理,丁点不用他操心。 所以他看了一眼先感叹道:“你脚底有那么多痣,好奇葩。”好像觉得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我郁闷,“这不是痣,师父你看看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哦……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偷下毒玩了?!”他教我用毒的时候,会偷偷给我下毒叫我以身试毒。 季越扬起脸,“切”了一声,不屑于跟我争辩那些有的没的。他尽管大部分时候没有寻常师父该有的样子,但一本正经起来还算靠谱,沉色问我:“突然生出来的?” 点头如捣蒜。 “手伸出来。”季越命令,我乖乖伸手。他先看了看我的手掌心,然后把我的袖子撸起来,冰凉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脉搏上,静静诊了一会儿,眉头作紧,良久不语,只摇头。 我心里十分害怕,怕他说出什么命不久矣药石无灵的坏话。 “师父?” 他抬眸,俊脸无颜色,问我:“什么时候出现的?最近谁碰过你没有?” “就今天我脱鞋子的时候才看到,前天我洗脚的时候还没有!”我认真回答,至于谁碰过我……“师父你指哪种碰?撕衣服那种还是摸小手那种?” 季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在那儿跳,直射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我摊手无奈道:“今天唐熙和如空碰过我,昨天衙役也碰过我,算到前天的话,师父在我脑袋上给过一个板栗……还有,阿飘跟我睡了一晚上,她也碰过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抱着脚丫子打量,每一颗黑痣的大小与芝麻差不多,合在一块儿看上去,成串而非芝麻大饼那般成团,串起来的形状,有点像条蛇又有点像个勺子,我一时毫无头绪,复抬头望向季越。 “宋之飘人呢?” “……不知。” 季越冷笑,“为师好像从前跟你讲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今个儿自作自受,活该。”他是明显怀疑阿飘对我做了手脚。农夫把快要冻死的蛇捂在怀里,蛇醒过来咬了一口农夫,农夫就这样傻傻被毒死了。阿飘也这样咬了我一口,可比当时我在公堂上出卖她狠上数倍。原来她不是以德报怨,而是十倍奉还。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毒?” “为师,其实不知道呢。” “那你和宋之飘有什么仇?” “为师压根不认识她!” …… 这天晚上季越陪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他难得态度和善温柔,给我一个劲的布菜,还说了许多嘱咐的话,给我打了许多投机取巧的比方,说白了他是根本不相信我的智商能应付选秀这件事情。说的最多的一句是,阿迷,你乖乖进京就好,为师会给你打点好。 告别时,我拉住季越的衣袖,恋恋不舍。头一次对他说煽情的话,“师父,能做你的弟子,宋小谜觉得很幸运。” 季越那一瞬的神情,略略有些呆傻,甚至貂裘上沾了一瓣梅花也不无知觉,就站在雪地里,恍惚不已。正巧冬雪又飘然落下,在月光下衬托地几分清冷几分静谧,季越的一度风华,与风花雪月融在一处,分外好看。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岁的时候,在沉醉东风观里,我和赵小葱打架,寇远正焦头烂额地给我俩劝架,这时突然杀进来一个黑衣人,一掌拍碎了观里最名贵的一张桌子,杀气重重地威胁我们:“把人交出来。” 寇远把我和赵小葱推到身后,只听他风轻云淡地回答:“什么人?” 我正惊讶,那黑衣人无声无息略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来抓我,梦里的场景就跟现实无异,我尖叫一声,猛然惊醒过来――“魔教教主不要抓我!” 一身虚汗。 第十五回 马不停蹄的人生 自然没有人要来抓我。 屋里静谧,屋外月光照在白雪上,使得清冷的白光反射到窗户上,倒也不是漆黑。 我辗转几次却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披上外套,点了盏灯坐在桌子边认真琢磨。 第一呢,那一万两银子到底是谁出的?不是季越,还能有谁?难道是我爹娘?第二呢,阿飘为何要在我的脚上捣鬼?我虽然知道当初她死赖在玉石行不肯走便是有目的的,可一点猜不着竟是为了今日的结局。总觉得以阿飘那和我不相上下的智商,在季越眼皮子底下,做不成这桩事儿。 扑朔迷离,实在扑朔迷离。 所以说,动脑筋这桩活儿果然不太适合我,我想到脑袋一阵抽风似的疼,遂拿了桌子上那盏油灯,又想出去透透气。岂料外头风十分大,一打开门寒风迎面而来直接扑灭了我那盏灯,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嘶,好冷!”我抱着胳膊,一边跺脚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无垠的星空,真是星光璀璨,但深感那幕天席地的肯定比不上陌生的被窝里舒服。 打了个喷嚏,折腾着正要转身回屋,余光瞥见墙根有个黑影,一瞬间毛骨悚然,不假思索盯着那面墙就凶悍吼道:“谁在那儿?!”季越教过我,斗人和斗狗斗鸡斗蛐蛐都一个道理,就是先赢气势再讲实力,气势上赢了那便可以事半功倍。季越说,这世上没有鬼,若真有也就只有胆小鬼。作者抓狂:是贺长衫啊贺长衫!!! 可季越没有告诉我,像我这样的,最大的无畏,来自于无知。 话音刚落,黑影一闪而过,仅剩下积雪掉落的扑簌簌声。 我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追不上,也没有胆子追,赶紧回身把门栓了,窜进被窝里背朝门眼不见为净。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王在外面喊:“宋小迷,赶紧出来,我们要出发了。”我昏昏沉沉里应了一声,卯足劲坐起来,忽觉今天起床方式有些不对,似乎是昨夜里受了惊吓又受了凉,今朝头重脚轻,浑身发颤,软绵绵又倒了下去。 等到外面嘈杂不已,又有人声响起,“人都到齐没有?”是胖纸县的声音。 “回禀大人,只差一个宋小迷。” 知县老爷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子,显然十分跳脚:“她又在闹什么?!”脚步声腾腾腾走到我的房门口,直接推开门冲进来,便瞧见他一脸怒气张口能喷出火来。 我把整个人放在被子卷成了蛹,在那儿扭了扭,拖着重重的鼻音对胖纸县道:“大人,这次没闹,真病了。” “……” 可倒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因祸得福享受到了与如空和尚同坐一辆马车的待遇,如空当时听闻胖纸县回报:“这丫头又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御史大人您既然在选秀上看好她,可得看紧点。” 如空不语,手掌沾了沾我的额头,直接让人扶着我上他那辆马车。 私以为,这病生的十分好,从来没有今日如此高兴能生个病。 在车上我问如空:“如空大师,你师父方圆大师从前对先皇太后当真说过那些什么有后土星从七元解厄星处出的话?是胡说八道?还是肯坑蒙拐骗?” 如空无奈地看我一眼,认真严肃回答我:“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我就不懂了,“这七元解厄星到底是什么星君?” 如空还是那个表情,“阿弥陀佛,七元解厄星也就是北斗七星君。女施主若想知道这七元解厄星到底长什么样,今夜贫僧可以指给你看。” 匡拉儿当,我的小心肝摔落在地上成了千百片。 还用得着等晚上天黑了再看星星吗?我直接把袜子脱了给你看呗!难怪老觉得脚上那不明物体长的太听话,太像个什么东西,一时没想到,这会儿终于开窍——原来是北斗七星! “如空大师,小女子觉得自己与道家渊源颇深,说不定身负北斗七星的使命,恳请大师的马车停一停最近的道观,小女子还是去当道姑践行使命吧。” 从绿颐城到京城,按照我们这行人的前进速度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一路都问如空会不会经过六月城,如空一直说不会。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找赵小葱。 不光是今次这件事情,我想去找赵小葱很久了,始终记得他说的那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而这些年和季越天南地北,他好像故意不让我和赵小葱与寇远再有联系,每每我说要回六月城,他都选择性失聪不加理会。 也不知道十三岁的赵小葱变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还是比我高大半个头,是不是依旧一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盲目优越,是不是也在吃着黄牛肉和樱桃糕的时候突然想起我。 我问如空,“大师,你不觉得我这脚上的北斗七星长得也太像北斗七星了一点嘛?” 如空不理会我,他一般打坐念经的时候都不会理会我,就算我把马车拆了。 这批秀女一共有一百三十八人,她们都说,这宋小迷哪里像生病的人,活脱脱一只毛猴子,怎么还让她赖在如空大师的马车里不下来。可如空没有发话,我就是不下来,她们拿我都没辙,最后我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所有秀女孤立。(.无弹窗广告) 女人就是这么小气的生物。 我在如空的马车里吃着给如空准备的素饼,味道十分好,两个小沙弥缩在角落里像看洪水猛兽一样看我,我可以从他们可爱的小脸蛋上看出他们未来对于女人这种生物的唯恐避之不及。我对在他们童年造成的那丁点阴影和三观扭曲感到十分惭愧。 “和尚大人,你不去别的地方选秀女吗?你不是专门选秀女的侍御史大人吗?”我把素饼渣渣偷偷抹在黄灿灿的桌布上,继续骚扰做功课的如空。 其中一个小沙弥看不过去,先道:“这位女施主,我们师叔潜心念佛,请女施主不要打扰他。” 另一个就跟我解释,“我们如空师叔又不是神仙,大周那么大,他每个地方都去一遍那得多久?!自然是不止一位侍御史,我们其他几位师叔师伯也都授命前往各地。” 原来如此,合着我该对佛祖阿弥陀佛一声,感谢它让我碰到的是长得好看又好说话的如空,要是来个像十八罗汉那样的……就呵呵了。 选秀女的马车有宫里的特赦,住的是预备好的大驿站,吃的是美容养颜的桃仁燕窝,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城脚下,看来宫里对这次选秀的确史无前例的重视。马车车夫长长“吁”了一声,对我们说:“大人,我们到京城外驿站了。” 如空恰好睁开眼睛,他一个时辰的功课做完,起身下了马车。我赶紧跟上去,没跟他开玩笑,“如空大师,内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你真的对我没印象?”我瞧得他越久,越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两个小沙弥偷偷揪着我的后衣摆,以为我要干嘛,跟我作对誓死保护他们师叔。 他们师叔当真仔仔细细看了我一眼,尔后摇摇头,两条浓浓的眉毛头因为皱着的关系,都能亲到对方。我想他是真的不会认识我,也是,他从小出家相国寺,和我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会认识我呢? 倒是自己魔障。 “又内什么,和尚侍御史大人,方才我瞧见路边有个千里香馄饨摊,看上去挺好吃的,可以去吃一碗不?你看,就在前面,都能看得见人影。” 如空不语,脸上没有允许的意思。 我再说,“大师,我一路跟着你吃素,梦里都想吃肉……” 小沙弥喷我:“女施主,我们师叔那是看你在生病,特意吩咐了要给你吃些清淡的,女施主不能错怪我们师叔。” 我又没那意思! 不去就是了。 正要往驿站里去,如空悦耳的声音响起:“你既想吃便去吧。” “你不派人跟着?” “此地京城脚下,有几分可能离开,施主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是啊,我也没想逃走,我那聪明绝顶的师父已经在京城里等着,到时候我们自然有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好心问其他秀女要不要一块儿去,没人搭理我,便一个人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坐下来等。 馄饨上来,我抽了双筷子就要开动,未料那送馄饨的小二没走,笔直站在我桌子边跟个木头人一样。我疑惑抬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只见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懂她为何要用这样的神情看我,应该我那样看她才对。可我又不想问她,于是把头重新低了下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想吃完馄饨回驿站去睡一觉。 “迷姐!” 那双水灵灵大眼睛的主人压低了声喊我,跟喊抛弃了自己的亲娘一样又爱又恨。 我一口吃下一个馄饨,喝了口汤,味道还不错。 “迷姐,鸡爷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不要太相信他。”阿飘一屁股坐下来,夺了我的筷子,不让我吃馄饨。我叹了口气,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可之前无聊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再遇见阿飘,会与她说些什么,会对她做些什么。本以为是愤怒地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塞她嘴里。 却原来只是心冷。 季越是我师父,我不相信他,难道要相信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小姑娘吗? 筷子没了可以再抽一双,人心冷了要再热回来,太难。 看来这顿馄饨没法吃下去,遂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样要给阿飘的东西,丢了也可惜,就从荷包里掏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我第一次送人生辰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就丢了吧。” 是一对白玉耳环,在师父铺子里顺的。 当初从如空那本万能的花名册上看到宋之飘的生辰,比我晚了半年,隆冬腊月里。原想着准备个生辰礼物给阿飘赔罪,谁让我在公堂说对知县老爷说不认识她,明明是我把假的元木给她的,她也没有戳穿我,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可现在,我的脚底心痒痒,穿在鞋子里的脚丫子卷了卷,忍下要踢人的冲动,迈步离开馄饨铺。 阿飘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甩开她的手腕,白她一眼。 她怒,“我不就是没回去跟你一块儿选秀女吗?至于这样生气不?这不是一路都跟着你到京城了么?大不了我现在回驿站去自首,让那和尚把我也带进宫里去陪你。” 我怒急,反笑,想不出可以一句喷阿飘到口吐鲜血、威力无比的答话,索性扭头就走,懒得跟这头白眼母狼多费口舌。 阿飘行动迅速,一下窜到我前面张开双臂把我拦住,一只手里捏着那对耳环,也是一脸想喷我又找不到妙语连珠的憋屈样。 两人僵持片刻,我看她一身小花棉袄,活脱脱一村姑,扎着两根**花,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心想这姑娘委实是个百变小天后,遂问她:“你说你到底是谁?” 阿飘回答的很溜:“我是宋之飘,家住在京城宁荣巷子,做棺材生意。” “那你再说你干嘛要来绿颐城,干嘛要赖在我师父的玉石行里不肯走?我问过我师父了,我们盘下的那玉石行铺子从前是个**,去你娘的找亲戚,你丫儿鸨母生的啊。”我头一次把我师父的毒舌学得如此卓绝。 “我……”她伸长脖子叫了一声,鹅蛋脸涨红,明明对我的诬赖很愤慨,可又缩回去低头看脚,“你管我娘是谁,反正我就是喜欢赖在玉石行。”竟然开始耍无赖。 人无耻,神仙也救不了。我看这话题没法继续,用力推开她,势必要与阿飘分道扬镳。 “迷姐,你怀疑我是歹人?”阿飘终于恍然大悟,再一次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好似很不可思议。我用同样的表情回敬她,语气更加夸张地反问,“哦?原来你不是歹人?” “我不是!” “那你干嘛在我脚上镶七颗痣!”我终于问出来。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你就有!”我用力推开她。 阿飘一屁股摔坐在泥地上,可怜巴巴瞪我。 “我最讨厌满嘴谎话的人。”我丢下一句,准备潇洒决然地离开。脑子里灵光一现又想起一桩事情,于是蹲身用手指指着阿飘的鼻尖凶巴巴问:“知县那儿的一万两银子是不是你送的?” “欸……?” 一看阿飘这蠢萌的样子,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奇了怪了,那到底是谁给胖纸县送的钱?做好事都不留名,我今后该怎么以身相许。 走了几步,只听身后阿飘问我:“那如果鸡爷也一直在骗你呢?你可会讨厌他,原谅他。” 我回头,不假思索道:“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会骗我。” 第十六回 莫欺少女脑袋傻 这天晚上,我又梦到了五岁的时候,魔教教主杀进沉醉东风观里的场景,只是一开始我就被那黑衣蒙面人抓走,看着寇远提着裤子在后面死命地追,却怎么也追不上,我吓得忘记了哭,成了个呆小孩。 魔教教主带着我往城郊而去,他的轻功极好,根本不用走城门,就一个脚尖点地,扛着我好似齐天大圣踩着筋斗云般直接翻过了高高的城门,再一个单膝跪地就轻松落在了城外的草地上。 可怜寇远那个差劲的,只能喊守门的士兵快些开门,说自己徒弟被人劫走了,人家还不信:“我说卖药的,你看这儿哪里有别人啊,睡觉前吃错药了吧?” 梦里的我也觉得听到了风啸和树叶簌簌声,身临其境。那魔教教主的身材消瘦,他的骨头铬得我难受,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我在梦里哼唧了一声,那人冷沉的声音显得有些年轻,对我说:“再哼把你毒哑。” 我惊恐,顿时感到喉咙里卡了块石头,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忍不住一个挣扎,把自己给挣醒过来,眼前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手触及到冰凉的地面,还带着薄薄碎碎的灰尘,才发现这哪里是我的床,都已经滚到了床底下。 正懊恼地想要爬出去,外面有人打开门,“吱呀”一声,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立即趴在原地没动静观其变。你说谁没事半夜跑到一个姑娘房间里来看风景? “大哥。”有人说话,听上去挺熟悉。 我一头雾水,合着这屋子里还不止一个人。 另外那人淡淡“嗯”一声,我却在刹那之间仿佛遭雷劈了头顶,脑子里嗡嗡嗡个没完没了,一时里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我记性虽然不好,但是我耳朵很灵,对不熟悉的人还有错了的余地,可这一次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外面那人……分明是季越。[.超多好看小说]而另外那个我觉得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的,是当年沉醉东风观里的寇远大夫。 “阿迷怎么样了?选秀可顺利?”寇远说。 季越则回:“尚且顺利,我骗着将她哄住了,宫里的人安排好了没?” “已妥当。” “阿迷性子跳脱,不一定跟着我们的计划走,得让里面的人机灵些。” 外头沉默须臾,我则在床底下听得手脚发凉,浑身无力,勉强捂着自己嘴巴才没发出声音。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_(:3)∠)_ 后来寇远的声音又响起:“大哥,我们这么对阿迷,她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难过的。” 又是一阵无声,我不自觉往外趴了点,想要听听季越的回答。 “当初我从乱葬岗救下她,只想治好她的怪病,让她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可皇上等了这么多年,此举已然破釜沉舟,这枚棋子少不得。全当她将救命之恩,还与我。阿迷这些年跟着我,自保的本事也都教给了她,接下去的事情,全凭她个人造化……傻人,有傻福吧。” 我听到最后是勃然大怒,你麻痹,你丫儿才傻人,你丫儿全家才是傻福!怎么你们都喜欢叫我傻人有傻福?! 正要拍床底而起,房间里那两个人先我一步有了动作,只听季越一声吼:“外面有人!”就打开了门,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是去了追那个外面的人。都没有给我一个与他们当面对质的机会。 阿飘问我,那如果季越也一直在骗我,我可会讨厌他,原谅他。 我居然会说,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会骗我。 真是现世报。 我从床底下钻出来,发现斗转星移,这里根本不是我的房间。 旋即捂住嘴巴惊了个呆,扪心自问:所以那风声和树叶簌簌声……以及那一声杀气重重的“再哼把你毒哑”……可能都不是做梦。 这般想罢,打了好几个哆嗦,心有余悸又懊恼自己怎么能睡到这种程度,也不怪季越说我是傻人有傻福。 从敞开的房门看出去,这里已不是京城郊外的驿站,远处灯火阑珊,高阁林立,欢歌笑语,是真的有人扛着我翻过城墙,但不是出城,而是进了京城。 那个人会是谁?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阿飘那张蠢萌的脸,她似乎是知道一些季越在算计的事情,之前也警告我,叫我不要太相信季越,只是我固执己见不肯听她的,所以她一怒之下直接让我跪在了真相面前。 可阿飘的武功我明里暗里都试过,那些招式虽然比较奇特,看不出师出何派,可身手没有我好,绝对没本事一口气扛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翻山越岭到京城里来,而且还是季越这种人的房间床底下,简直难如登天。 何况那个威胁说要毒哑我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也或许阿飘还有同伙,她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孤军作战的全能型选手,她的同伙肯定比她厉害许多。 至此,我突然莫名地想起了绿颐城桃醉楼里每月初一与十五都会来讲新鲜故事的女说书人,她曾经在一二门的赌场里也对我说过相似的,傻姑娘啊,猪养膘了才能杀,人养大了才能卖啊。 她们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 混蛋季越! 然,季越尽管从来没教过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尊师重道”、“孝敬师长”这种人伦道义,但傻人一般天生都会长一颗红彤彤的良心,季越再骗我,也是我师父,把我养育长大,给我辟出一方天地,因而我想,我也就在心里这样骂骂,绝做不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可惜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低估了自己的下限。 当时,我在去与留之间徘徊片刻,依然决定先离开这房间。对峙的话,等到下一次时机更加成熟的时候再说吧,你不要觉得我是胆小,我这叫稳妥。你看,我连那个在暗中操纵我的神秘人都还不知道是谁,刚才我又仅仅在床底下听到了季越和寇远的说话声,没见到真人,如果是有人刻意而为,挑拨离间我与季越之间的关系……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没勇气接受现实,我就是一颗玻璃心。 我胆战心惊躲躲藏藏狼狈不堪溜出季越下榻之地,瞧见莺莺袅袅如流水,听着酒香琴音不断,偌大的院子装潢得典雅可依旧掩饰不住骨子里的浮华糜烂,等站在大门口抬头往上一瞧,哟嘿――君子楼。 顿时对季越再一次嗤之以鼻,心道:你以为住在名字叫君子的**里就能真的变成君子吗,妈蛋我难道会念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能瞬间转身变成淑女了嘛?!季越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极品的伪君子! 火气从脚底心直窜上天灵盖,我从来没有像今夜如此嫌弃**,埋头不知走了多远,等到火气稍稍被风吹凉了一些,蓦地意识到另外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京城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大半夜里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场所,街上还是黑漆漆关着门的铺子多数,而这种时候在街上零星走动的,不是醉歪歪的酒鬼就是贼眉鼠眼的乞丐。 举头望明月,低头差点掉水里。 这江南之地就是河多桥多船多,我站在青石板路的边缘,外面就是一条河床,有好几艘挂着五颜六色灯笼的乌篷小船停靠在岸边,船身随着流动的河水起起伏伏,风景倒也别致。 我正发呆,其中一艘小船的晃动剧烈了一些,不一会儿从船内弯腰走出来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她抬头看见我,吓了一跳,险些跳河里去,拍着胸口吼我:“你这小妮子,大半夜杵那儿干嘛,老娘还以为遇见水鬼了。” 想来经过一些事之后,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衬托了夜色和水岸,被人当做了水鬼。欲开口说声抱歉,又从乌篷小船里弯腰钻出来一个男子,衣衫……也不整。一双桃花眼,一副**相,一看就是个皮囊姣好的花花公子哥,他大约听到之前那女子的吼声,所以出来看看。 “怎么了?”他打量我,无甚兴趣。 “无事,有个奇怪的小姑娘在岸上站着,吓了奴家一跳,惊扰了宋公子休息,奴家错了,公子多歇息会儿再走吧。”她依偎过去,旁若无人。 我脸皮厚,见识广,可毕竟年纪还小,看了两眼这双玉人,明白过来这些船都是用来那啥啥的,脸红低头要走。委实在心里感叹一句,江南之人可真讲究一个情调。 只听那公子说:“不躺了,改日再来看你。”就一步跃上岸边,一边系衣带一边大步流星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略起的微风里都带着一股胭脂香,惹人遐想。 “公子您慢走再来啊。” 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船上的女子,她挥着帕子,很敬业的样子。她见我看她,立马儿不客气地回瞪我,似是怪我破坏了她的好事儿。我这人向来懂事,便俯身朝她鞠了个躬,“这位美人姐姐,方才对不住。” 她鼻子里出了口气,问我:“你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乱溜达,不知道这一带都是烟花巷柳吗?碰到****如何办?”原来也是个热心肠的。 “美人姐姐,我无家可归,不如跟着你出来学做这门生意吧?”我无耻一笑,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意,反正季越要利用我,我若乖乖回去如空那儿,不是傻到无可救药了嘛。 女子一愣,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朝我摆摆手。她说:“我不做赔本生意。” …… 京城的早晨因着水路发达的缘故,四周皆有袅袅寒烟弥漫,那船那桥那屋子在水汽之中,如诗如画。环境别致倒是别致,可京城大冬天的湿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狠狠把衣服裹紧,刚好路过包子铺,第一笼包子出炉热气腾腾,于是买了四个包子抱在怀里边啃边朝北城门而去。 天色尚早,守卫看了我的元木,还有闲情与我扯淡:“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出城做什么去?” “我相公在城郊驿站等我,找相公去呢。”我流利答。 守卫上下打量我,微微吃惊的样子,说:“成婚倒是早。” 我笑,点头:“是啊,童养媳。” 他了然,笑得有些猥琐,放行让我离开。 我心情十分好,与守卫道别还分给他一个热包子,一蹦一跳往驿站的方向而去。 这条回去的路,是船娘给我指的。 而船娘给我指的,可不单单是一条回去的路。 驿站距离北城门并不太远,昨日我听如空说要在那驿站多逗留两日,等另外一批秀女到了之后再一块儿进宫候旨。所以,万幸还有时间,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船娘送给我的东西,这会儿是恨不得像鸟儿般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驿站里。 那厢如空已经做完早课,他正巧撞见我从大门外溜进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怕他唠叨,抢先道:“如空大师,我就出去早锻炼了一会儿,有益身体健康!”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风寒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他双手合十,一只手里总是捏着一串佛珠。自从我上次撒泼说相国寺的袈裟卖一件能养活许多穷人之后,如空再也没有在我面前穿过金灿灿的袈裟,一直是青灰色的僧袍。 我看见这样的他,心尖尖仿佛开出一朵小小的粉花,无比开心。对着他傻笑了会儿,头一次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怕羞地低头跑了。就听见后面两个小沙弥在那儿对如空说:“师叔,这女施主疯疯癫癫的,你还是离她远些吧。” 另一个说:“是啊,师叔,你瞧她方才的笑容,怪寒颤人的” …… 他们那是不知道,我心中有一个完美的计划,一想到这个计划,我就娇羞起来。苦挨到到夜色撩人之时,外头静悄悄,江南之地少雪,但多冬青树,腊月里的晚上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没走门,直接翻窗来到后墙脚跟,所有的秀女都住在一楼,为了避嫌,如空就住在了二楼。 前些日子和如空同乘马车,知道他生活作息极有规律,早中晚必做功课,最后一次要念叨佛祖到子夜才睡得着。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这家伙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堪比唐僧。 那唐僧尚有三个徒弟和一条白龙马护着,他如空却孤身一人,还不是便宜了想吃唐僧肉的小妖精。 我嘿嘿一笑,对自己这比方十分引以为傲,急吼吼乐呵呵往二楼上爬,驿站的楼梯在楼子外面,只要脚尖点地,伸手一撑,轻轻松松溜上了二楼。 第十七回 马失蹄来人失足 现在子时还差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二层就听见如空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一声一声又一声,听得我心中生出许多惭愧来,我是真的十分惭愧以至于白日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是没脸见如空。 我心道,二层虽然之前没上来过,可那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肯定就是如空的房间,房间的窗户上还有个挺拔的剪影,一动不动。遂猫着腰走到门下,将小荷包里船娘给我的东西掏出来。 是一根细长的管子,用法船娘已经交给我,那管子的一头用来吹气,另外一头得用火点燃,能冒烟,管子里面加了许多香料可以烧。你若要问我是什么香料…… “妹子,你说你被自己师父哄骗,上了贼船,要进宫选秀女,你不想去?”朱湄当时在船上听我讲述一个孤儿如何被养肥了以后再卖的血泪史。 “是啊,所以不如跟着姐姐你混啊。”我开玩笑。人真的很奇怪,同吃同住的人对你包藏祸心,素不相识的人倒可以跟你促膝长谈,还给你想法子。 “跟我混有什么出息,不过我有个法子肯定管用,你既然都想破罐子破摔了,不如按着我的法子去使。” “姐姐请说。” “我问你,这给皇上选秀女第一个要求是什么?” 我略想一下,回答:“有胸有屁股!” 她一巴掌打在我脑门上,“……是冰清玉洁!” 我眼睛一亮,果然有道理啊,别人吃过的窝窝头有什么味儿,皇上肯定喜欢又嫩又香又干净的。朱湄挨到我边上,小声道:“妹子,有没有心仪的小郎君,用这个,直接放倒了吃干抹净,两全其美啊。” 她冲着我笑得**,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细管子,瞧着手法十分老练。我一听又低头一看,半饷之后才回过味儿,蓦地激动跳脚,脑门“嘭”撞在乌篷顶上,小船险些翻了。 “姐姐!”我扑过去,“你才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所以你别问我里面装着什么香料,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西域传过来很厉害的媚香,用船娘的话说:“只要他吸一口,哪怕柳下惠再世,那也是狠狠爱你到天明。” 我担忧,问:“如果不是柳下惠,是唐僧呢?” 朱湄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瞪大了眼睛瞧我,还是很肯定地说:“咳咳,哪怕唐僧下凡,只要是有把儿的,都能狠狠爱你到天明!” 我再不管其他,和尚可以还俗,这一进宫那便是老死红宫的命,如空慈悲为怀,一定能谅解我这么做的苦心。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又心仪又能随手抓来用的男子。所以老祖宗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咬牙闭着眼睛推门而入,只是那个瞬间,我心中善良的宋小迷在说,宋小迷,你真自私。 我钻进亮着灯的那间屋子,怕有人进来打扰我的好事,顺手把门给拴上。进门乍一眼看去,娘诶,难怪驿站的管事看到如空一进院子就把人家请去了楼上,这二楼的房间,大小是楼下的两倍,且装潢更为雅致舒适。根本就是天字一号和地字么号的天壤之别! 愤愤之间,我忽然惊醒:之前没想到这屋子有那么大,迷香的量可能不够十足。万一如空定力太好,努力克制住了,我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再要对他下手就难了。 边想边吸了吸鼻子想看看这香是浓是淡,咦,香气还挺好闻的,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太淡,赶紧又从荷包里掏出香烟管子与火折子,庆幸这屋子大,我脚步轻,只走到了外间,里屋的帘子落着,看不见里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当时吧,我是这样以为的:如空他第一不会武功,而且诵佛时极其专心,不容易发现外面的响动,我靠到帘子那儿把烟管子送进去再加点料,理应没有问题。(后来,哀家每每回想到这一段,就痛心疾首,你说哀家怎么当时就晕了头,没注意诵经声的方位根本不对呢!) 我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却不料将将把那玩意送过去,用力吹了一口气,那帘子突然被掀开,从里面一阵风似的略出来一个人影,把那一口媚香之气吸去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小沫沫,因为人动风吹的关系,全钻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诶嘛! 这是媚香啊! 我将将幡然醒悟,再捂鼻子已经为时已晚。 再说迎面袭来的那个黑影,我定眼一看顿时惊呆,竟是昨天晚上和同伙商量着要怎么卖我的混蛋师父季越。季越抓着我一只手,我另外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一时忘了放下,倒是把半张脸给捂住了。 可你丫儿要说这样季越就认不出我是谁,除非他被人下药了。 嗯,对,那个给他下药的人,好巧不巧就是我…… 大约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中了媚香,他想不到,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见他皱眉,原本神采奕奕的黑眸此时只剩下迷离,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光洁的脑门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子,而他那只抓着我的手,手掌心传来一阵阵热意,可以形象的说,季越现在整个人就跟一大火炉没差。 “季越,你别激动,深呼吸,深呼吸啊。”我就奇了怪了,他不是在京城的花楼里么,怎么转眼又跑来驿站溜达。莫非是不放心我这待宰的羔羊,特地跑来看看我是不是老实? (‵)靠! 你说他武功那么高,就算毫无防备之下中了媚香,也不至于这么不济。[]可我突然见到他,又气又惊,根本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此时季越的呼吸变得沉重,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火辣辣,像一只野兽。我这人从小胆子不大,见闹了乌龙,立即奋力挣扎着后退,想要把门打开让冷风吹进来,吹散这满室的芳香,吹醒季越浑浑噩噩的脑子。 殊不知,这时候的男人,你越对他挣扎,越是撩拨他的心肝脾肺肾和他身下的小兄弟……泪流满面……也是我经验不足,后来船娘告诉我,我这是媚药用过量了! 他压根儿已经认不得我,我后来吸了那几口媚香,身子反应甚快,故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俩推推搡搡间,桌子上的烛台掉落在地上灭了火,剩下里屋的一盏灯隔着布帘,蓦地昏天暗地之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季越那厮直接把我扑倒在地,一只大手探到我腰间不老实地游走。 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本能欲呼救:“救……”命字没呼出来,船娘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她说:妹子,姐可得提醒你,这药烈,一旦用了,若不那啥啥,中香的人会七窍流血、爆血管而亡,你想清楚了没有? 心念又一转,从那麻麻酥酥的心口忽然生出一个很坏的主意。如今我与季越都中了毒,不那啥,咱都吃不了兜着走,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哼哼,你季越不仁在先,我宋小迷不义在后又有何妨?你季越从来没把我当过徒弟,我又何必尊师重道。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狗急了还会跳墙,把宋小迷逼急了,睡了季越,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咱俩都别再做人了。 遂吞了高喊声,在季越精瘦的身子底下扭了扭。 诶嘛! 我的外衫何时不见了! 季越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和脖颈间,痒痒的。我与季越共处这些年,从没如此亲密过,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形容不出。忽然我小腹处窜起一股热意,渐渐扩散到全身,突然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蚂蚁在爬在啃咬一样,只有贴着季越身子的地方,只有被季越亲吻过的地方才舒服…… 诶嘛! 我的**也不见了! 诶嘛! 这地上好凉! 诶嘛! 船娘姐姐,你这药还真烈…… 你们以为接下去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嘛? 我只能给你们两个字:呵呵—— 所以事实再一次证明,人头没有落地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彼时,季越正要挺身而入之际,我呜呜咽咽里抱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给揪成了草窝。 却不料千钧一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一声闷响,就感觉到季越抓着我小咪咪的手咻地滑落,然后整个人死沉地压在了我身上没了动静。 一击即中,真是倒得一点不含糊。 “啊!啊!啊!”我发誓我心里想的是尖叫,可一下子没从方才颠龙倒凤的状态里走出来,啊得跟叫床一样销魂,绵绵无力。 人生耻辱。 季越的脑袋歪在我脖颈一侧,我则发现旁边咫尺之地凭空多出来一个黑衣人,环臂而立,身材欣长,直觉是个男人。他的黑布从头裹到脚就剩下一双眼睛俯视我,大约是我还躺在地板上的关系,也大约是媚香还没有解的关系,反正这蒙面人俯视我的神情和情景,竟是让我感到对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事实上,我的眼睛情水未退,视线一片朦胧,睁也睁不开。 “你……”我心里害怕,又想问他是什么人,可浑身难受,如千万蚂蚁啃咬之感卷土而来。 黑衣人不说话,光蹲下身,那双狼爪伸过来,我本能要躲,季越压着我大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遂抬手想推季越,希望他此时能突然蹦跶起来打倒黑衣人。可惜季越这一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要……”我欲哭无泪。 那人却趁我开口说话,爪子咻地抓住我的下颌,迫使我张开嘴,他的另外一只手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我嘴里。我当然不肯咽下去,谁知这不知明的药丸遇到口水即化,丝丝随着我的口水游下了喉咙,拦也拦不住。 一股清凉薄荷味弥漫口中。 私以为,这时我必然是一脸吃到屎的表情,痛不欲生。 那人看着我,满意地松开爪子,这回我算是看清,他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了还噙着笑意,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好笑。我顿时怒火中烧,为他坏我好事,为他趁人之危,为他笑话我,于是举起拳头就想往他蒙着脸的脸上打去。 “不自量力。”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薄凉和冷傲,好些有些耳熟。他用喂过我药的那只手轻松包住我的拳头,再向上一拉,人影急退,硬生生把我从衣不遮体的季越身下给拉了出来。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我料着这回胳膊肯定脱臼,神智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眼见自己整个人因为惯性飞扑进了黑衣人的胸膛口。 娘诶! 我赶紧低头一看,自己这全身就剩下一件小肚兜和一只袜子,肚兜还是歪的,半边没遮住关键,这样从季越身下拉出来,直觉得自己是刚刚被人从泥里拔出来的新鲜白萝卜。你们一边唱着萝卜歌一边拔萝卜的时候,有考虑过萝卜的感受吗?! 可黑衣人在我向着他扑上去的前一刻忽然抽身闪开,我撞在了他后面的橱架上,其中一个白瓷花瓶在架子摇晃中掉落,“哐啷当”的破碎声于静谧之中显得分外刺耳。 我恨,恨得咬牙切齿。 走廊上很快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又很快就变成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最后是如空温润如玉的说话声响起:“季施主?季施主你可有什么事儿?” “如——!”空救命啊。我激动,瞬间有了力气,可话没说完,背后一只手闪电般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说话,而我头顶却响起了季越的声音,他说:“哦,没什么,方才找火折子的时候不小心摔落了一个花瓶,惊扰如空大师,大师您早些休息吧。” 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是季越! 卯足劲回头一看,季越分明还死死躺在冰凉的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话。方才说话的……分明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他低头,我俩的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如空那呆子跟我一样好骗,在门外说:“季施主今日从绿颐城一路风尘而来,也请早些休息。”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是走进了隔壁的屋子,隔壁的,屋子。t.t大哥你半夜敲木鱼不点灯的吗!害我走错门。 走错门暂且不提,如空说季越是今日才到的京城郊外驿站,方向是从绿颐城而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昨天晚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君子楼之上?!我记性不好,人却不笨,震惊之中突然想起背后的黑衣人,他会口技! 妈蛋。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搞得鬼,昨天半夜趁我睡觉把我掳去君子楼,今天半夜又来棒打野鸳鸯。 想罢,我双手逮住他捂住我嘴巴的手,张嘴嗷呜一口,咬在黑衣人的虎口上泄愤。这之余,却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罩上了外套。我自是知道这一口咬的有多使劲,鲜血须臾就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手掌流到了手腕,钻进了他衣服里,黑色的衣服看不出痕迹。他愣是一声都没吭,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样子。 黑衣男子等了会儿,才用另外那只手往我的后脖颈一捏,力道奇特,我整个人立即抖了三抖,整个脑袋又酸又麻,都酸到了牙根,哪里还有咬下去的劲头,就这样不情不愿松开腮帮子,黑衣男子突然将我往肩上一抗,破窗而出。 “不要——!” 大哥你这样飞檐走壁对不对暂且不论,可是我**还没穿! 第十八回 这不是我的血啊 黑衣人大哥带着我一路飞驰出了驿站,上蹿下跳之间,我只能含泪忍着下面嗖嗖嗖的凉意,恼得一个劲打他的后背,他一巴掌拍在我隔了衣服的光屁股上,低沉冰冷的声音警告我:“再动剁了你的手。” 你看,你看! 就是这样的话,昨天是再哼就毒哑,今天就是剁手! 活脱脱一个大魔头。 我在心中愈发肯定昨天的事儿是此人所为,害得我误会了季越。正所谓这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他有意挑拨我和季越之间的关系,却猜不到我会拿着媚香去做那猖狂的事情,更加猜不到,中了媚香的人阴差阳错变成了季越,真真是让我也不由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认真谁就输了。 只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谁? “啊!我师父的**还没有解!”会爆血管而亡的啊。我这时才想起,不光是季越,我自己也是。事关生死,挣扎得愈发厉害。 可黑衣人冷笑着吐出三个字:“死不了。”脚步不见停,速度还更加快了。死的又不是他,当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被他最后带进一个小棚屋内,依稀看见夜里飘在外面的一面旗帜,上面斗大的两个字――馄饨。竟是昨日白天我碰到阿飘的那个千里香馄饨铺。 此时子夜已过,自是没有来吃馄饨的人,馄饨铺子里面亮着一盏豆灯,在寒风里显得十分寒酸。黑衣人一略进去,里头立即传来一声惊呼:“啊!贺长衫!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贺――长――衫―― 你――麻――痹―― 我听到这个名字怒火攻心,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他则不客气地直闯棚屋之内,我稍稍回过神,大喊:“贺长衫,原来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却不等我想到其他骂人的话,人忽然失去支撑,重重摔落,哗啦啦……满头满脑的水哟,把我呛了个半死。 “喂!贺长衫你发什么神经啊!”阿飘紧追进来,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才发现这是屋里的一个浴桶,阿飘拿袖管将我脸上的水擦去一些,责备的口吻对着贺长衫说,“这洗澡水是我先前洗过了还没来得及倒的,你怎么把人往这里面丢!多脏!” 艾玛,我悲愤,胃里一阵抽搐,方才被丢的太突然,还喝了好几口水。愤怒的目光投射到阿飘脸上,怎么都没想到,阿飘会和贺长衫狼狈为奸。 “你们,你们……”我抖抖索索的手指指了指阿飘又指了指贺长衫。贺长衫已经把蒙面黑布摘下,露出一张瘦不拉几的病容脸,我在一二门见过这张脸,还真是病入膏肓,他一脸的无所谓,我忽然想起绿颐城牢房里那个亡命赌徒! 立即低头去看他的鞋子,果然还是那一双一模一样的黑锦千金鞋,外面走一圈也不见沾着什么尘埃,十分扎眼。我一看,顿时急红了眼,那些积压在胸中的旧恨与新仇喷发而出,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在我莫名其妙的小半生里。 “迷姐,息怒,息怒啊……”阿飘边给我的脸吹气,边想把我从水桶里拉出来。我觉得她的智商十分捉急,你丫儿以为我是一壶热茶么,吹吹就能凉?!可这洗澡水又脏又冷,实在待不下去,借了阿飘的肩膀从水桶里跳出来。 阿飘一声惨叫:“啊――!!迷姐你怎么不穿裤子!” 脚一滑,重新跌入浴桶中,一世英名尽毁还多喝了两口洗澡水。 她又叫了一声:“啊――!!迷姐你身上怎么有血!” 我一惊,回想方才自己未被破身,哪里来的血?可低头一看,肚兜上真有一大滩血迹,被水一浸,淡去许多,浴桶里隐隐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并非我身上的血,我下意识看向贺长衫被我咬过的右手,血已经止住了……不由心里一紧,难道是季越受伤了? 之后,据阿飘讲述,这个故事的原委其实是这样的: 当时,唐门花把我不由分说带走,她一路追回城刚巧碰到了贺长衫。“迷姐,我不认识他,可是他说他认识你,知道你被选为秀女,他说可以帮我。”阿飘三个手指对着天,信誓旦旦,“我发誓我只是想把你救出来,不是和他狼狈为奸故意害你的。”后来天真的阿飘就跟着贺长衫每日尾随秀女们从绿颐城到了这里。 表面上挺通顺的,我斜斜倚靠在墙角,愣愣盯着阿飘。季越夸过我这样的小眼神,迷离中藏着风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唬得住一般道行的小妖精。季越说,狭路相逢,许多时候得靠演技。其实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飘被我瞧得频频后退,一脸惊恐,直嘟嚷:“姐姐,我错了,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啊……你让贺长衫说。”她干脆背过身去挠后面那堵墙。 我问贺长衫:“昨天晚上君子楼的事儿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长衫坐在那儿喝茶,就咳嗽了两声,并不回应我。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阿飘倒是急了,指着贺长衫跺脚说,“贺长衫你干嘛不说话,哑巴呀!你快告诉迷姐,明明是季爷在玉石行里和一个男的说利用你的事情,被我们听到了。昨天晚上那些都是他们之前说的原话!我们没有胡邹!” …… 没人接话,贺长衫还在那儿一边咳嗽一边喝茶,我继续用我的小眼神看她,阿飘崩溃,哭着转过身重新挠墙。 “贺长衫,今天我要谢谢你,真心谢谢你。若非方才你关键时候出现打晕了我师父,我现在已经酿成欺师灭祖的大错。还有你后来给我吃的解药,也一并谢谢你。” 在驿站里没注意,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贺长衫给我硬塞了一粒清凉清凉的丸子,吃下去之后就没再难受。他现在一只手拿着杯子,另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虎口的牙印清晰可见,还血迹斑斑。 我视线略过,刻意不去多看,支吾片刻又继续说,“反正之前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往后我和我师父的事情你们别来捣乱,我师父本事大着呢,自然有办法把我从宫里弄出来,不牢你们费心!” “迷姐,季爷真的是在利……” “停,停,停,我警告你哦,莫再黑我师父!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就跟自己爹娘一样,哪怕我经常说他的不好,可那也只能我说别人不能说。我正要显摆,可惜没说话,忽然觉得脚底一个腾空,然后风声嗖嗖嗖掠过,一眨眼人已经在棚屋的大门口。 “啊,啊,啊,贺长衫你干什么!”阿飘在后面尖叫。 我都没来得及挣扎,再一眨眼就被贺长衫丢出了门,踉跄之间险些摔倒。贺长衫什么也没说,把阿飘推进屋里,然后“嘭”地一声又关上门。我瞧见,我瞧见那厮最后一个表情是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和杀气。 第三下眨眼,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是被掳我来的人又赶出了门。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被一其丑无比的人娶进门,揭开红盖头的时候,那人还嫌弃你长得没有和他一样丑,于是当场把你给退婚了。 “贺长衫―― 你这乌龟王八蛋!” 我对贺长衫与阿飘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才淋着露水踏进驿站,抬眼就看见一楼我的房间门口站在个人,背对着我,还有半个身体被旁边的柱子拖进了重重的阴影中,在清冷月光的烘托下显得那么苍凉。 娘诶,季越怎么醒了! 我反应极快,一只脚用力,另一只脚跟一转,人已经转身,正准备逃之夭夭。 谁想身后立即响起威慑的声音:“宋小迷!你给我站住!” 季越一般不叫我全名,叫我全名肯定是生气到了极点,比如我十岁的时候把他还没来得及洗的小内内卖给了一个阿姨,赚了十两银子,被季越叫了全名,罚跪了三天三夜。 现在想起来膝盖还隐隐作痛,条件反射地在原地立定,只缩在肩膀不敢回头。 有衣衫摩挲声,擦擦擦,极快极凌厉。 感觉背后袭来一股森森的杀气,我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连季越的脸都还没瞧见。 “师父,阿迷知错了!” “……” 仿佛有一股无声无息的怨念包围了我。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算着这次玩那么过火,季越会如何惩罚我,三天三夜跪针毯子都不见得能让他消气。越想越心惊胆战,让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去哪儿了?” 头顶上,季越的声音沙哑低沉,萎靡不振的感觉。他没走上前,依旧站在我身后,我倒是担心他体内那毒是不是没解所以精神如此差,或者是哪里受了伤,能让一大滩血流在我肚兜上。 很想回头看一看,可脖子就是转不过去。 “阿飘那儿,她在前面的馄饨铺子,说了一会话。” 许多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遂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没敢多说。 停顿了会儿,又听他问,“怎么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自己的穿着,是有些可笑。贺长衫把我丢到澡盆子,全身湿透,本来身上也没什么衣服,阿飘就把她那套小碎花棉袄借给我,头发湿了就给我包了根头巾,难为季越将将能一眼认出我来。 “衣服……”诶嘛!某些衣裤还在季越房间里!我猛然想起这一茬,浑身又一个哆嗦,“衣服被人偷了!”下意识地扯谎不肯认账。 季越又陷入沉默,我慌了神,想着得把谎圆好,骗过季越我就不用挨惩罚,遂继续哆哆嗦嗦编起来:“师父,我子夜时分起夜发现有个黑衣人从我房间里闪身而出,立即追出去看,发现他去了你的房间里,你有没有事?” “说谎!为师亥时才到驿站,如空说你睡了故尔没去你房间同你打招呼,你又如何知道为师来了,又如何知道为师住在哪一间屋子?” 他这一声一声说得,好像梧桐树叶在风中一片一片飘落,打在我头上不是一种疼痛的感觉而是一种情绪,那就是――完蛋了!凭膝盖转过身,咻地抱住季越的大腿,哭:“师父!我错了!我当时,当时不知道那屋子里是你,而且一进来就被媚香熏晕了,你硬拉着我不让我走,你你你,我我我……”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尽量避免那些动作场面的描述,私心里我就不想让季越知道这媚香是我下的,那样的话我就能逃过责罚。 只听他自言自语:“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那失去生命力似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正想抬头去看他怎样,不料他突然出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就是用力一扯,我左边性感的小锁骨变暴露在天寒地冻里。 也怪我嘴贱,脱口而出:“啊!师父!你又来?!” 当时季越浑身一颤,我瞧清楚他憔悴的脸,之前天太黑又离得远,其实季越的头发也很凌乱,有两簇发丝还落在前额上,把他的瑞凤眼衬托得格外空洞萎靡,脸色惨白。这时我才明白,季越今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盯着我的脖子一个劲瞧,我眼睛没长下巴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看到他越看我的脖子脸色越白,还在那儿一个念叨,“是你,真是你。”我好比孙悟空听到了唐僧念紧箍咒,头疼欲裂,急着跟他解释:“师父,你没怎么我,真的,你后来晕过去了,我们什么也做。” …… 没声音,季越保持着弯腰看我那个动作,像个木头人。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怨念,真的是怨、念。 “师父,不信你去看你房间的地板上,没血,没血!” …… 季越猛地一个踉跄,这回是连人都差点站不稳,摇晃着后退几步,简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胡说……地上……血……我……擦不干净……” 麻痹啊! 那是你自己的血啊! 我变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季越你丫儿是做梦都想把我睡了吧? 忽地,我不怕他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师父,这事儿咱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等清醒了再说。还有你身上怎么会受伤,伤着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他恍恍惚惚,任人摆布,被我推着往楼上走,我都觉得他现在整个人就是在飘,而头上冒着无数怨念的泡泡,还有他那张脸,一脸呆滞迷茫,就是这样的↓ (°口°)~彡 第十九回 我等你一句真话 我是那种一觉睡醒前尘尽忘的人,因为我记性真的不好,懒得费工夫去思索昨日之事。[] 可显然有的人不是这样。 第二天我睡了个懒觉,舒舒服服爬起来,见外头阳光明媚,又是崭新的一天,哼着小曲去驿站的灶房顺了两个肉包子,忽然想到不知师父早饭吃没吃,就又顺了两个往驿站二楼走。 刚上楼,转角就是如空的房间,正巧门开他和两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明明应该是沉静如水的人,可乍一眼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下面乌青的一圈黑眼圈,似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如空大师早上好!” 他同样看到我,眼珠子不知道放哪里好的样子,匆匆忙忙对我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折身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举止奇怪,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 我关心他,遂问被他留在外面的两个小沙弥,“你们师叔怎么了?” 一个小沙弥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浓眉大眼纠结在一处,沉吟:“唔,我们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师父就说自己心有杂念,把灯灭了念了一个晚上经,今早脸色煞白,似乎……杂念未除。”这只比较单纯老实,另外那小沙弥则对我敌意不已,好像他师叔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这多冤,要不是昨天晚上他没事儿把灯灭了害我走错门,他今天定然不会是这副表情。如此说起来,我竟然生出许多遗憾,叹了口气,正要走,忽然听见如空在里面一个劲的敲木鱼声…… 电光火石之间,我好像明白他方才为什么用那副表情看我了,又为什么说杂念未除。原来,似乎,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啊。 “如空大师!”我心思一转,眼珠再一转,妈诶!赶紧“啪啪啪”狠拍如空的房门,“你听我说,你昨天听到的那些声音千万别往心里去,真相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我和我师父是清白的!如空大师……” 两个小沙弥被我突然发疯似的举止吓得目瞪口呆,我还要喊,却发现旁边无声无息出现个人影,二话没说拎着我就走,力大无穷,待重获自由时已经在季越的房间里,季越脸黑的跟万年的煤炭一样,而眼神则像千年的寒冰,眼风“刷刷刷”地往我这里飞小刀,他说:“你是要诏告全天下人,为师睡了你么?” …… 师父,你真的没有睡我,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可能看到我一脸嫌弃他的表情,内心十分挫败,蓦地转身去了里屋,难得有没脸见人的时候。季越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对着我狂拽酷霸叼惯了,总以高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昨天一个不当心着了道,英名毁在自己徒弟手上,的确没脸见人,尤其是我。(.无弹窗广告) “师父,昨晚……”我看他精神不济,跟如空半斤八两,好心想再解释一次,不料他在里面语气不善地打断我,“阿迷,你别说了,为师一想到昨晚那事儿就觉得恶心……” 就觉得恶心,觉得恶心,恶心,心。 余音绕耳,我大怒。 怀里正好还有俩肉包,本就是要给他吃的,遂不假思索朝他砸过去。 季越没躲,一只包子砸在他太阳穴,另外一只砸在下巴上,最后双双落地,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雪白的包子皮沾染上了尘埃。我看着这一幕发了个呆,心中忽然五味陈杂,莫名文艺二逼起来。 心道是,这俩包子,有些像我和季越。 其实他不如我看得开,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世事,加之江湖上的侠客侠女不拘小节,没有男女大防之说,我耳闻目染,三观从一开始就没端正过。何况我们最后又没怎样。季越不同,他根正苗红只是后来被邪风一吹给长歪了,风骨还在。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他脑海里一定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名言,尽管他不承认,让他打破世俗的目光?你以为是那戏本子里演的杨过与小龙女吗? 我这人一向很洒脱。 一个话题一时无法继续,我想到另外一个。 “师父,你怎么会受伤?” 他伤在肩膀,我昨天晚上帮他包扎,发现是一道剑伤,几乎洞穿整个肩胛骨。季越的身手在江湖上,虽称不上天下第一,但也算顶尖高手,能伤他成这样的,寥寥无几。 季越听得我的问题,眉头一皱,似是郁闷到了极点。“昨晚赶路的时候莫名其妙杀出来个狠戾的家伙,一时不察被他的剑刺伤。” 我想他是将过程轻描淡写了许多,他和那个神秘人估计缠斗过好一阵,季越脱身费了些力气,不然凭他的本事不至于被我的媚香彻彻底底摆了一道。 “不知道是谁?” “从没交过手。” 我对他有些芥蒂,又问,“师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现在显然没有心思和我折腾,假装没听见我的问题,人背向我无精打采坐到里屋的凳子上,手扶着欲耷拉下的脑袋,慢慢揉着太阳穴。我瞧他这副样子,正是趁人之危的好时机,平常季越精明无比,我动一根手指他就能猜到我想挖鼻屎还是挠痒,动两根手指他就知道能猜到我想抠脚还是吃东西,如何斗得过。 好吧,其实我不是一个洒脱的人,昨天晚上贺长衫和阿飘的那些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但我早上起来心情好是真的,因为这是一种面对人生的态度和习惯,深以为傲。 “师父,我后来回来过,听到你和寇远说我的事儿。”我边说边看他的变化,只见他佝偻的背有一个瞬间的僵硬,后强忍着没动,好似依旧没在听我讲话。我一直被季越嫌弃笨,可到底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再笨,也比普通人聪明些,这是事实,你们别怀疑。 贺长衫的口技是很了得,他混迹绿颐城,认识季越知道季越的说话声音可能不难,可他怎么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寇远是怎么讲话的?我没证据,可就是觉得贺长衫那病怏怏的怪人,不会看得上阿飘这种智商的同伙,更加不会对我们师徒还有选秀感兴趣。 只是当时我忘了问自己,那贺长衫感兴趣的地方在哪里? “你说我性子跳脱,不会乖乖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来骗我。寇远与你对我都是养育之恩,你还从乱葬岗救了我,命都是你的,理应上刀山下火海回报。你们想让我进宫做什么,直说便是。”我,是演技派的。至今深感,季越教我的那些道理,实在十分受用。 季越依然沉默,可背影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僵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毫无生气。他现在肯定觉得生活一团乱,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到他这副颓废痛苦的模样,心中暗爽。 我去你的养育之恩。 良久,季越沙哑的声音终于说:“阿迷,为师有件事儿,一直没忍心对你说。你既然想知道,为师便告诉你吧。” 季越他不忍心告诉我的,是一桩宫里的旧事。 他说,十五年前,宫里也是在选秀女,当时有一个叫花盼的女子,容貌倾城,聪明过人,深得皇上喜爱。她被封为夫人,宫里的人都叫她盼夫人。这盼夫人进宫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八月里却产下足月的婴儿,皇上这时才知道这盼夫人进宫之前就与人私通。 “宫里嬷嬷不验身的吗?”我脑子里一直扎根着皇上喜欢冰清玉洁的少女这样的想法。 季越眼角抽搐,他估计是惊讶为何我与正常人的逻辑总是有些偏离。 他说,这花盼原来是江南的家妓,皇上是知道的,因为喜欢,就刻意替她隐瞒了,没有验身直接进宫,没想到,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又问,“家妓是什么?” 季越的眼角抽搐的愈发厉害。可还是与我解释,江南秀美,有一些**自己僻出别致的小楼单做,若是喜欢上穷书生,还会养着他们。 “哦,这盼夫人养了个小白脸,皇上拆散了他们,所以盼夫人就将计就计怀着孩子进宫了?”这故事,没什么新意。 季越点头,继续说下去。 盼夫人难产,当时马上就要死了,皇上对她说:你以为自己一死朕就拿你没办法?这孩子朕一定会好好养大,你欠朕的那些日日夜夜,以后就让你的孩子来偿还。 “娘之,这太为老不尊了。”我拍案,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肥胖猥琐的皇帝。 师父他老人家讲话老被我打断,脸上写满不爽,我请他继续。他还是很不爽,黑脸瞪着我,冷不丁丢给我一句:“你,就是那个孩子。” 诶嘛! 天雷轰顶,泰山崩塌。 滚滚红尘,麻痹我就是那个孩子!? 这不可能。 “你说我爹娘都死了,生怪病死的。” “为师那样说时,你扪心自问你信了吗?” “可皇上怎么可能放那个孩子出宫。” “当然不是皇上把你放出来,有人把你扔出来丢在乱葬岗喂狗的。” …… 还是不对! “你吗?” “不是我。” …… 我觉得,这对话没法继续了。季越你既然之前已经不忍心告诉我了,为何这下又忍心了?我十分怨念,你还不如一直不忍心告诉我。 “那是谁把我丢到乱葬岗喂狗?” “你真的还想知道?” 我忍着泪水,憋着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人要坚强。 “皇后。” …… 哐呛,哐呛,哐呛。 是一台好戏上演了的铜锣打鼓声。 “那你又是谁?” 季越一顿,复铿锵有力地回答:“我效忠皇上,你说我是谁?” “师父,我一时里消化不了,去下面消消食,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我灰溜溜逃跑。 季越这故事里的信息量太大,我还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心中最后一块净土分崩离析。走到门口抬步正要跨出门槛,忽然想起我脚上的七颗痣,扭头又问:“那我的脚底七星是怎么回事?” “为师本想让你隐姓埋名平凡一生,之前给你用药水暂时抹去了。不料皇上现在要用你。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过去那些都是气话,找到你是有别的用处。”他这话有几分安抚我的意思。 刺啦,刺啦,刺啦。 是我的心渐渐碎裂的声音。 我想,我和季越的师徒,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再做下去。 原来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因为打击太大,我蒙头睡了一觉,浑浑噩噩里总是做着五岁那年的梦。人却不是在沉醉东风观,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春天里,十几株杏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 有个女童在喊:“姐姐,姐姐,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吧。” 我似是在树上,满鼻子都是杏花淡淡的香味,听到那稚童的声音,心里一乐,脚下动了一动。不想脚底一滑,直接掉了下去。那树下正好有一口井,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我尖叫着掉入那个深渊。 我想,我是哀莫大于心死,我是要死了。 如此想罢,胸口又堵又凉,好像真的落进了井里,难受得紧。 “阿弥陀佛。” 暗黑的空间,忽然有佛语回旋,金光闪闪,好像如来佛祖要从天而降,我心头一喜,奋力一挣,终于醒过来。 屋子里点着灯,已入夜。我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床前重重叠叠的人影合成如空干干净净的脸,他皱着眉头注视我,下巴上居然长出了淡淡的胡渣,也不算干干净净。从前我问过季越为啥男的会长胡子,季越说胡子是男人成熟的标记。 麻痹,又是季越!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季越从脑子里赶走,眼冒金星:“如空大师……” “女施主,你风寒初愈又染风寒,再不爱惜身体,你可知道风寒也会死人的。阿弥陀佛,快点把药喝了吧。” 我看见如空,他是慈悲为怀,对乞丐也会是真心相待,忽然心中一痛,鼻子一酸,嘴巴一歪,哇地大哭起来。 如空手忙脚乱中不知如何是好,“施主,贫僧,贫僧就是吓吓你,不会死人的,不会死人的。”他还以为我被他的话给吓哭的。我懒得跟他解释,泪腺一打开就要哭个痛快,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那种人最傻,该发泄的时候不发泄到最后怨气郁结心头,活不长。 和尚他对我大约对小猫无异,身子前倾过来,那只白净的小手伸着想要怎么安慰一下我,但发现我和小猫又有点不一样,男女授受不亲,遂又想缩回去,不知进退之时,我趁机把两只魔爪子往如空衣服上一抓,整张脸贴在如空的腹部,继续哭,鼻涕眼泪顺在他僧袍上,十分过瘾。他欲挣扎,我便双臂一环,圈住了他的腰,不让他走开。 “如空大师,呜呜,你也知道,如今我与我师父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伤风败俗的丑事,呜呜,求你放我走吧,放我条生路,你也知道我若是那样进宫,便是欺君之罪。” =口=! 第二十回 你不仁我便不义 我虽然很喜欢如空,可跟自己的下半辈子比起来,还差了一点份量。 所以就让我踩在季越尸体上过河吧。 如空挣扎开去,却对我说:“施主,皇上的人已经来传过口谕了,让特别看住你。”他很为难,又支支吾吾道,“至于,至于其他,自有宫里的嬷嬷把关,贫僧本就不检查那个,还谈不上欺君一说……” 检查那个是哪个啊亲?说明白点? 我邪恶了一瞬,又正经思忖,皇上把从前的事情翻出来,左右和四个字分不开――江山社稷。听季越的意思,皇上是要利用我去设计某些人,让朝纲更加稳定。可我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的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我那个难产的母亲,又有什么秘密? 想不通啊想不通,横竖都是悲催命,我在驿站的房间里生了三天三夜的病,发了三天三夜的呆,最后想出来一个馊主意。 这期间季越硬闯进来过一次,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模样,立马又准备扭身出去。他最见不得邋遢,我那身碎花小棉袄穿了好多天,喝药还捂出了好几身汗,也没洗澡洗脸刷牙,整一条臭虫。 “师父!”我见他要走,立即半个身子趴到床沿外,凄凄惨惨唤他。 他脸色依然别扭,但强忍着回头看着我,等我下句。 我哭丧的一张脸,一只手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深情道:“师父,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小精灵,即便以后肉身不再是师父的了,心也会常伴师父左右……” 季越凌乱地夺路而逃。 我见他那样狼狈也没笑出来,一点不觉得幸灾乐祸,反而心里堵得慌。 五天以后,如空的几位师兄从各地带着采选出的秀女纷纷达到驿站,一时里驿站莺莺袅袅,美人三千,不时有人从我门口经过。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明天就要进京,便爬起来出门准备要桶热水洗洗头洗洗澡。[] 两个美人正巧路过,乍一眼见着我,樱桃小嘴张大得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见鬼一样呆立当场。我自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也不想吓着他们,但无论我的外表怎么样,人不能没有气场,遂昂首挺胸面无表情旁若无人从她们面前走过去,走的时候其实我都屏住了呼吸,尽量别略起风,因为这风里肯定夹杂着我身上的臭味。 “刚才那个女的也是秀女?” “怎么可能,来打扫卫生的婢子吧,一身夜香味。” …… 我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打扮整齐以后和扎堆的秀女聊了会天,混了个脸熟。除了绿颐城那一堆还记恨我与她们抢如空的事儿,其他秀女倒也不是很难打交道。然后我挑了个衣服穿得最厚实的姑娘,她看上去很怕冷,“姑娘,敢问你有没有带汤婆子?” 她说:“有啊,可我只带了一个,不能给你。” 我把她拉到一边,伸手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对耳环,是在玉石行里顺阿飘生日礼物的时候一起顺来想给自己戴的。 绝对比我送给阿飘的那副好看。 那姑娘眼睛一亮,明显很喜欢的样子,我立即求她,“我那个汤婆子坏了,这会儿月事刚来,睡觉没有它难以入眠,你就行行好借我一晚吧。”一边说,一边把耳环硬塞到她手里。 “额……那好吧!”她把耳环收入囊中,转头将汤婆子送到我房里,很实诚的好姑娘。 我去灶房要了火炭,那汤婆子是铜做,十分烫手,须得在外面包一层布头否则肯定把皮肤烫坏。我抱着裹了布头的汤婆子一头钻进屋子再也没出来。 翌日清晨,如空来敲门喊我起来,说是准备进京。 我等了他许久,听到声音立马儿对着门口哀嚎:“如空大师,我的脚被汤婆子烫成猪蹄了,救命啊!” 第一个踢门进来的却不是如空。 季越当时看着我的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我现在十分讨厌他,冷冷撇开他的视线。 他身子微微一震,随后袖子一甩,伴着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他一走,门边看热闹的那一堆秀女,也走了个大半。 如空这时候才拿着瓶瓶罐罐进来,急得满头大汗,他方才没马上进来是去拿这些东西。 此情此景让我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当初若是睡了如空,改日抱着还俗的他高高兴兴去乡下成个亲、生一群孩子,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阿弥陀佛,怎生如此严重?”他把我的脚从被窝里挪出来放在床沿上,自己则半蹲在地,眉头纠结在一处能打成蝴蝶结。另有几个四五十岁的和尚大叔跟进来,我瞄了一眼,还别说真有个别长得跟十八罗汉一样…… 我道,“我一向怕冷,又生了病,便问一个姑娘借了个汤婆子,睡得迷糊没注意外头的布松散开了,就成这样。”边说边把手放在膝盖上不着痕迹压了压,顶住两根封穴道的银针。 这回我算是下了血本,趁着夜深人静剥了那层汤婆子的布把两脚底板放在上面像铁板烧一样烤。汤婆子上面的盖儿有一排一排的小孔,就跟有些和尚脑袋上被香烫过的戒疤一样,听说烧了戒疤的和尚是不能还俗的,我低头看床边蹲着的如空,还好他脑袋上没顶。 扯远了。 我怕疼,又不是死猪才不怕开水烫,就封了穴道让两只脚都没了知觉,效果是挺好,可略有不足之处,比如烤的有些过火,我闻见皮肉焦糊的怪味儿,赶紧用手把失去知觉的脚抬起来,抬得太猛,撕拉一声,脚底许多皮都被扯下来,粘连在汤婆子的孔上…… 鲜血夹杂着烧伤溢出的黄水直流,自己瞧了一眼,委实惨不忍睹,眼不见为净!却也十分欣慰,那七颗令人厌恶的痣终于跟着那些皮肉消失在了汤婆子的怀抱里。 死无对证,季越我看你怎么办! 后来,季越与我说起这事儿,毒舌:“人,真的不能意气用事。不知道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 此时如空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他的医术我见识过,那会儿绿颐城的胖纸县**了唐门花,唐门花把他的手也毒成了猪蹄,如空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让人打了一脸盆的水,从小瓶子倒了一些粉末溶进水后让胖纸县双手浸泡一炷香,毒便全解了。如空说那是他自制的万能解药,内服外敷,一般**都能解,还有清心静气的疗效。 “师弟,这秀女膝盖上用银针封了穴道,虽然可以止痛,但若封穴超过三个时辰,两条腿可就废了。” 那些光头中有个人冷不丁丢出这一句,我惊了个呆扭头看过去,和尚丛中远远站着个骨瘦如柴的和尚,脑袋忒别大,皮肤蜡黄,很不讨人喜。他也看了我一眼,显然亦对我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为何,我一瞧见这个说话的瘦和尚,心里隐隐发毛止也止不住。 如空听罢呆愣了一瞬,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是善良,又不傻。 我心虚,埋下头,跟他说:“如空大师,都这样了,不能选秀女了。” 如空还没回答,刚才那个讨人厌的和尚立即抢了话头子道:“师弟,能不能选秀女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只要把人活着送进去即可。师弟你一向宅心仁厚,也别被女人迷昏了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诧异地瞪着又瘦又丑的和尚,你丫儿真的是和尚吗?! 他这般不纯洁的话却得到一众师兄弟的迎合,大家伙念经似的在那儿一个劲的念叨,如空师弟你年纪轻轻,没接触过女人所以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尤其是看上去眼睛会说话的女人,千万别着他们的道儿,云云。 除了眼睛会说话这句我全当是赞美之词接受外,其余那些跟我有半个铜钱关系。 如空则说:“阿弥陀佛,各位师兄言过了,这位女施主脚伤成这样,我佛慈悲,总应该先帮她包扎好了再出发进宫。还劳烦各位师兄稍作休息,如空马上就好。” “哦,那我们先出去了,师弟啊,别忘记她膝盖上那枚银针,再扎会儿一双腿可就废了。”丑瘦和尚兜揽着一群和尚往外走,临到门口还不忘如此提醒一番,恨得我咬牙切齿,想糊他一脸的银针。 那银针拔掉的瞬间,脚底心传来火辣火辣的刺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等到多年以后再回首今天的自己,方觉可笑与幼稚,你的敌人永远不会因为你伤害了自己而感到挫败,只会给关心你的那些人带来同样的伤害。 “大师,你硬是把送我进宫,我对你一点怨言也没有,可你若硬是让我裹着这么厚的纱布自己走到外面去爬马车,就十分怨怼你了。” “这……” 又瘦又丑的和尚再次横插一脚,边喊着:“这等罪孽深重的事情让我来!”边撸起袖管往我这里席卷而来,我都顺手把那两枚从我膝盖里拔出来的银针准备好了要扎他的死穴。不料房门口突然闪出季越的身影,他冷冰冰的声音说:“佛家人还是少碰女色的好。”也不知他是怎么出手的,丑瘦和尚没能再走一步,怒目圆睁。 季越潇洒而来,酱着一张脸自以为很酷感,也没征求我同意就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往外去。方才想报复那和尚,他倒是来的正好,我趁与他近身的好时机,雷霆般把左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缝里夹着的两根银针,狠狠扎进他胸前某个位置,我发誓,我是看准了再扎的,绝对精准! 第二十一回 一入宫门深似海 宫。 是一个多么惹人遐想的字眼。 我想到那巍峨的宫墙和重叠的宫阙,想到想笑。 “师父,我跟我娘长得像不?” 季越眼角正突突直跳,听到我的问题,低头剐了我一眼,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像。” “师父,那皇上长得帅不帅?” “不、帅。” “师父,我亲爹在哪里?” “不、知、道。” “师父,你还走不走?” “……”我从他看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一张可怜兮兮的纯脸,但我选择原谅自己,因为这时候我毕竟只有十三岁,你们要给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女一些成长中犯错的权利。 季越趁我不备,猛地将我丢进了马车中,这厮绝壁是故意的,报我方才袭胸之仇!他毅然转身,留给别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背影,可他今日穿的一身藏青色锦袍背后,不知何时被人用白色粉末涂鸦似的画着东西,我稍稍辨认了一下,大约是个囧。 能在季越背后搞鬼的人,武功绝对不低。我想起前不久季越莫名其妙被人偷袭的事情。他行走江湖向来以和为贵,轻易不得罪人,尤其是武功跟自己差不多的高手。然,他近日是得罪了什么世外高人,怎生净和他作对。 我瞧了瞧四周,秀女们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上去,侍御史和尚们都忙着对人数,就有一个跟大头针一样的丑和尚,背手站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边,格外惬意。 他察觉我的目光,向我投来一个邪魅的笑容,随之又举起他沾着白色粉末的左手对我挥了挥,嚣张地承认自己的恶行。是他。我刹那打了个寒颤,不就是方才被季越抢了亲近女色的机会,真是个睚疵必报的小人和尚。 “如空大师,你那个又丑又瘦的师兄叫什么?” 如空迷茫少顷才道,“那是贫僧的如痴师兄,他从小体弱多病,精神上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说话刻薄但心不坏,阿迷施主,如果师兄有何说话不当的地方,切莫往心里去,贫僧代他给施主赔不是。” 谁要他的不是,再问:“他武功很好是吗?” 如空又是一阵迷茫,“如痴师兄不会武功,他连敲木鱼都敲不顺溜。” …… 我不信,如痴不可能不会武功,我挨到下马车想去试探一下如痴和尚的底细,因为如痴那抹邪魅的笑容,似乎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可等到那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根大头针。 一个体型丰韵的中年嬷嬷板着张脸走到众人面前,她皮肤极细白,保养得当,想必是个得宠的下人。她翘着兰花指,对我们说:“这宫里不比外头自由,进来了就小心你们的嘴、你们的眼睛、你们的手。”嗓子尖细,感觉是个十分刻薄的女人。 秀女们夹着尾巴规规矩矩行礼答“是”,可那礼行的七七八八,有的往左边福身,有的往右边福身,有的单膝跪地,有的双膝跪地,还有的想必是江湖大派里的小姐,直接像男子一样左手拳头右手布碰在一块儿十分豪迈。(.好看的小说) 那嬷嬷一见如此,脸色极差,嫌弃得不得了,我远远就听见她嘀咕了一句:“咱皇上怎么就喜欢这些粗俗的民间女子。”继而腰肢一扭,转身带着我们要往小院子里走。 此处是皇宫外墙与内院之间的隔层,太监宫女侍卫的休息之地,据说那什么敬事房也在这附近,她带我进去的院子上挂了块匾额,叫做小雅苑,专门给秀女准备。 “容嬷嬷,这里还有个残疾的!”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宫女突然喊了一句。 …… 容嬷嬷回头,顺着小宫女的声音一脸惊讶地望向我这边。 我双脚裹得和粽子一样,自是不能落地站着,如空让小宫女们把我架着排在队伍最后,他自己则站在我前面挡住,那嬷嬷看着那么多人一时里没发现一个我,十分正常。 “如空师傅,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容嬷嬷拨开人群,和如空说话中满是埋怨之意。 她大约是以为如空真找了个残疾的进宫选秀女,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她若是把残疾人带进小雅苑,就是开先河之人,可以名垂大周。 如空先“阿弥陀佛”一声,然后解释:“这位女施主并非残疾,只是不慎伤到了脚,暂时无法行走。”他把我的恶行说得极其委婉。 容嬷嬷听罢,视线越过如空来看我,她是吊角眼,眼睛往那儿一横,十分凶悍。 “脚伤啊?老身瞧着这姑娘的智商才是硬伤吧。”她悠悠一笑,朝两旁架着我的两个小宫女递过去一个眼神,她们得令,是要慢慢拖着我进小雅苑。 我这人,就是吃软怕硬的性子。 一碰到容嬷嬷那样的人物,愣是没再吭一声,乖乖被架着往里去。 只临走扭头再看了一眼如空,舍不得,而他们一串光脑袋的和尚在小雅苑外面站得整齐。如空见我回头,成习惯地躬身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其他和尚大约闲着没事儿,随着他也齐声“阿弥陀佛”。 阳光从他们脑袋折射进我的眼睛, 实在不能直视…… “今天都把自己洗干净了,明日验身。” 容嬷嬷对我们丢下一句,扭屁股就走。 几个小宫女送来三箱样式一样的衣服,让我们按着自己身材挑了明天要穿。 那个扶过我,还跟容嬷嬷喊我是残疾的小宫女走到我面前,“嬷嬷说你腿脚不便,让奴婢留下来照顾。” 我问她叫什么。 她说她叫黄花,黄花大闺女的黄花。 我这人不但吃软怕硬,也挺记仇,冲着黄花那句残疾的,我决定让她好好服侍我。 而这宫里的确是个能感染人的地方,那些姑娘一进宫,仿佛被这深宫里的女鬼妃子们附身,很快就进入宫斗模式。对我尤其刻意,因为就我有特殊待遇。那个借我汤婆子的姑娘跑过来十分关心地问我的脚怎么样,又说是自己的汤婆子不好,害我伤了脚。(.)可我听见她转头对别人冷嘲:“我好心借给她汤婆子哦,却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笨死了,莫不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 “至于么。”有人不认同。 “怎么不至于,你看这不是专门有人伺候她了么。”听上去是很羡慕我的样子。 黄花也听到了,她却对我说:“姑娘,是有人贿赂了容嬷嬷让她派个人来照顾腿脚不便的你,容嬷嬷才派我来了,那钱我也得了一些,让我将你照顾仔细些,断然不是皇上的意思,你别听她们胡说。”我瞧她一脸为了我好的样子,似乎是怕我自己也觉得是皇恩浩荡到我头上瞎乐乐坏。 我好奇,问黄花可知道是谁贿赂的,黄花皱眉,“名字是不知道,人高高大大的,脸蛋十分好看,不过品味有些奇怪,穿的衣服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转身走的时候被容嬷嬷嫌弃了呢。” 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出季越那个背着“囧”字潇洒而去的背影。 一下子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将我养那么大,到底也有些感情的。可突然有一天又把我卖掉,我纵使抗击打,但也实在接受不了,且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还有许多细节没搞明白。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试探地问黄花:“宫里可有什么和死去的皇后有关的故事? 黄花顿时小鹿般惊恐,直摆手,“姑娘,这宫里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皇后二个字万万不能提,这是宫里的禁忌。若是被皇上听到,小命不保。” 这么严重? 看来老皇帝是对自己老婆恨之入骨。 “那你知道不知道从前有个极受皇上宠爱的妃子盼夫人?” “咦……从来没听过。” 我略略失望,可瞧黄花这丫头比我年纪还小一些,那些宫里的旧事知道的确实有限,且就算知道也全是道听途说,不全然可信,遂胡乱说了些有的没的,正准备睡觉,忽然来了个太监,大家都管他叫笑公公,是个精瘦矮小的老头,佝偻着背,我乍一听还以为是小公公,后来才知道那是皇上身边红极了几十年的人。 笑公公径直走到我房里,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宋小迷吧?” 我点头,顿时有种乌云笼罩头顶之感。 “老奴来接宋姑娘,请跟老奴走吧。”他做个了请的手势,等着我。 “去哪儿?”我咽了口唾沫,压力巨大。 “去鸿蒙殿,皇上想见见你。”笑公公说得一脸轻松。 我却全身软如泥,因着脚伤,这公公进来时我都没有起来迎接,这会儿屁股赖在凳子上更加不肯走。他递给黄花和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神,两人架着我就走。 出去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些秀女们窃窃私语,不堪入耳。 一路上,我想,皇上这么急着见我,无非是因着我的娘亲是从前给他带来侮辱的人,见到我再把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然后物尽其用。如此,通往鸿蒙殿的这条路让我感到布满了荆棘,也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恨季越。 估计我的脸上的表情太过纠结,笑公公走在我边上,和蔼可亲说:“姑娘莫担心,皇上最是仁慈的。” …… 鸿蒙殿不是皇上的寝宫,而是在宫里安置的一处小道观,表面上普普通通看不出来是个道观,进去则是空旷的殿堂,没有供奉的神仙也没有进香的地方,亦看不出是个道观。只在墙壁上贴了几张道符,黄灿灿的底上画着红色的符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笑公公带着我来到后殿,那里有一间房间亮着灯,在寒风瑟瑟中显得十分孤单寂寥。 “皇上,人带来了。” 有个疲倦的声音应了一声,笑公公便转回来,打发黄花去鸿蒙殿外头等,他亲自扶着我,往房间里去。我本就很紧张,他这样一来,整个人彻底瘫软,那笑公公的个子又矮,比我矮半个头,最后我就像那种大牢里受了酷刑之后半死不活的被拖出来审问的囚犯。 在我脑海里,皇上的形象是:白胖、猥琐、**的色老头。 可真实的皇上的形象是:面黄、肌瘦、和蔼的小老头。 我听到心中某一道墙崩塌的声音。 他原本躺在一张软榻上,脑袋枕在胳膊大约在歇息,见我们进来才慢慢起身。笑公公让我跪在皇上跟前,自己跑过去端了个小案几放在软榻上方便皇上靠着喝茶。我忽然大不敬地觉得这皇上和笑公公有些像。 “你就是宋小迷?”皇上说起话来的模样委实可亲可爱,不禁让我想起绿颐城那街上常来捏面人的一个老爷爷,每日总是有许多流着口水的奶娃娃赖在他摊子边不肯走。 笑公公拿膝盖顶了一下走神的我,我立马儿乖乖俯首道:“民女宋小迷,叩见皇上。” “起来吧。”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疲倦,十分日理万机的样子。 我被笑公公扶到太师椅边上坐下,公公跪安,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老皇上两个人,有淡淡的药香弥漫。若没记错,今年是神凤四十三年,而当今皇上十三岁登基,今年就是五十六岁…… “朕脸上有写字?” 没,我以为皇宫里吃得好穿得好应该保养得很好,可皇上你看上去怎么像八十岁? “民女,民女头一次,见,见天颜,忍不住,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我从小说话很顺溜,今日却结巴起来,心里头紧张地七上八下。因着戏本子动不动就写皇上的两句话便是,“拖出去斩了”、“诛九族”。 皇上笑,问我,“脚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脚,脚昨天睡觉不当心被汤婆子烫伤,真的是烫伤。” 老头靠在案几边笑眯眯,一脸高深莫测。 我心虚,总是担心着皇上会叫公公来把我拖出去斩了。 “宋小迷。”大周天子在叫我的名字。 ??? “听说你有个号称江湖第一公子的师父?” 欸?我愣愣点头,脑袋不受控制地自个儿默默转起来,皇上今次选秀女好像是有所谋,我又是这计谋里必不可少的一步棋子,他想怎么对我?还有季越把我私藏了这么多年,皇上一上来就问我师父,定然是很在意当年的事情,他这么晚召见我,万一被我勾起了不快的心情……会不会下一句就是把我出去斩了? 我承认,我不但吃软怕硬,心胸狭窄,还胆小如鼠。 “告诉朕,在你眼中,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问得漫不经心,我却不敢随便回答,“家师是个聪明(狡诈)、内敛(腹黑)、和善(毒舌)的人。”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乃大周栋梁之才。”这句是真心话。 软榻上的人“哦”了一声,夹杂着玩味和怀疑,人家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那百转千回的心思我不敢猜,也猜不着,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为我和季越的两条小命。 我脑门上的汗悄悄地从发际线流下来,划过脖子钻进了衣领中,其实我的后背都透过中衣湿到夹袄了。正忐忑之际,“你可知道今日你师父来求过朕。”老头冷不丁冒出一句。 咦? 季越还能面圣?下意识里先是一个惊讶,尔后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他说过他效忠皇上,他这种人,是横跨了庙堂与江湖的中间人。人说江湖危险,刀光剑影,弄不好来个仇人杀你满门;朝堂也危险,暗流涌动,弄不好给你套个株连九族的罪名,也是灭满门。 师父你这么危险,你家满门造么? 我在为季越的安危操心,皇上猛咳一声是要引起我的注意,“你猜他求我什么?” 我摇头,没敢乱猜,但那一刻的心尖尖上点燃着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苗。希望季越所求之事是与我有关的,可这希冀太过脆弱和渺小,仿佛只要一个眨眼的眼风,就能把它熄灭。 “你师父说,有天晚上他中了迷香,你误闯进来,他一时神志不清,对你做了不太好的事情。”皇上慢悠悠说,边说边用睿智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这时候我才觉得皇上有些我想象中的猥琐感觉。 “啊,这种事情师父怎么也说。”我表惊讶,拢了拢自己的小棉袄,娇羞死了。倒不是我娇羞我和他发生过什么,我们确实有些肌肤之亲,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是娇羞,他这事儿跟皇上说了,那所求之事岂非是想让皇上把我放了,化解过去的仇恨。季越一向是正人君子,我一直不敢相信他会不对我负责。所以我娇羞地随便皇上怎么误会,心中那簇小小的火苗忽地烧得好旺。 皇上露出一口蜡黄的牙齿,这次是真的笑得很开心,“所以他求朕,明天秀女验身的时候让验身的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为难你。他怕被朕戴了绿帽怪罪于你,一定要先告诉朕此事,还将所有的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真是忠君之臣呐……他其实知道的,朕不在意那些。”他这话里说的很有深意,我一时没有琢磨过味道来。 也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阵冷风,贼冷贼冷,从我的裤脚管钻进了我的衣服里,害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二十二回 左手师父右手天下 本以为,我和皇上之间虽然有些瓜葛,但毕竟选秀女也要走程序,他也满足过好奇心,应当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我麻烦。谁料第二天晚上,我将将擦了个身重新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那笑公公又特马笑眯眯推进走进我的房间:“宋姑娘,皇上召见。” (╯‵□′)╯︵┻━┻ 这还有完没完了?! 我这一走,那些秀女们,自然再一次炸开了锅。 第一只说:“怎么皇上又找她?” 第二只说:“莫非昨天晚上侍寝了?” 第三只尖叫:“什么?!这不科学!” 依然是鸿蒙殿里的那间寂寥的小屋子,这回我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喝茶,精神比昨天看上去好了一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我有关系,可我分明看到他今日看我的目光是兴致勃勃的。 他开口第一句是:“宋小迷,朕倒是小瞧了你。” 欸?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有多迷茫和呆滞,唯一的情绪就是,圣意难测,真是圣意难测啊。 皇上其实也没想要我接话,自顾自已经说下去,“到底是他养大的,脑子再笨也有一些过人之处。”边说还边摇头。 迷离的小眼神这下有了焦距,皇上这是在夸我吧? “方才容嬷嬷跟朕说,你本就是个没开过苞的,昨晚朕与你说起你师父时你为何不说,莫非不知道欺君不但要砍头,还要株连九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责备的语气都没有,反而笑得很开心。 哦,经老头儿这一提点,我倒是想起来今天给我验身的嬷嬷看我的眼神是有些奇怪。然,我总不能跟皇上说,我之前跟他说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季越是不是求他放我自由之上,后来受了打击和惊吓,压根儿就忘了这茬。 为了我的颜面,也为了方才皇上那句“再笨也有一些过人之处”的表扬,我决定保持沉默,不让他说出来的话再去打自己的脸。 季越说得没错,做人,演技真的很重要。 “宋小迷你是不是很恨你师父?”皇上突然问我。 “……”我思索一瞬,老实道,“的确挺恨的。” 他一脸了然外加幸灾乐祸的样子,又说:“朕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我这次聪明了,立即回答:“民女不敢与皇上做交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有何吩咐,宋小迷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皇上笑颜如花,“不,朕一定要和你做这笔交易。” =。=|||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假装了,“那皇上先说说看,不划算的我不做。” 他哈哈大笑。 这笔交易,一头是季越这个大活人,另外一头则是皇后的宝座。 我问皇上:“这皇后的位置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皇上却突然换了个话题,“小迷啊,你可知道你师父都是骗你的。” 我心道:欸?他又骗我什么?!(╰_╯)# “你其实根本不是花盼的女儿。” 顿时,天打雷劈了喂。 “那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并不重要,就像天下雨时,你伸手接住一根雨丝,无数之中只是刚好到你手上的是这根雨丝。你明白吗?” 麻痹,好绕,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坐姿,一副要与我促膝秉烛夜谈的样子。 “朕这样跟你说吧,大周开国至今两百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何况守了这么久,时至今日大周这棵大树的树根已经快烂光了,边境又常有蛮夷来犯,再不好好治治,大周亡国不远。” 好高深大义,臣妾听不懂啊! “皇上您能不能别说那么大的,就说我要干嘛吧。” “清君侧。” 这三个字我知道,戏本子里有写过,虽然本意是好的,可貌似都跟造反沾边啊,清君侧,靖康难。(.) 皇上大约是见我如此惊恐的样子,又叹一口气,这回总算接了点地气,“皇后没了之后,朕一直不肯立后,**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皇后之位,谁人来坐,朕这些年可真是想破了脑袋。” 我忽然明白过来,大周现在表面看似稳定昌盛,可实际上已经内忧外患,有些不进则退的意思。可皇上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活几年许多事情力不从心。季越教过我历史,我也懂得,那些所谓的盛世,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皇上现在大概是想再为子孙开创另一个盛世起个好头吧。 “皇上为何相信我,告诉我这些,还告诉我师父是骗我的?”我现在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一为季越,二为江山,三为自己的小命。原来江湖传言什么的有时候根本和事情的真相相距甚远。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因为,你是季越教出来的。” ……=。=||| 麻痹,关他屁事! 这一天晚上,我对于皇上说的其他事情都听过忘过,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明白的透彻。 那就是季越他麻痹又骗了我! 原先,他把我坑蒙拐骗上选秀女这条路,我觉得他很缺德,十分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骗我。 后来,在京城郊外的驿站里,我以为他说出了实情,我虽然仍觉得他很缺德,但人难免有自己的秘密和信仰,我勉强在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何况,这其中我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 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季越那畜生居然还是对我留了一手! 什么皇上妃子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什么乱葬岗边的救命之恩,什么江山社稷的一枚棋子。 **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天离开鸿蒙殿的时候,我问老头儿:“这交易若成了,季越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小精灵了是吗?” 皇上给我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随便我处置。 我也不管那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但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他这桩交易,因着我一直很客观地评价自己是个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季越打算好了那枚棋子是我,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此时我手心攥得紧紧,好像小小季越就在我手心里这么被我玩弄,被我碾死。皇上笑得很开心,临别还跟我挥挥手,一副幸灾乐祸。我想如果季越知道他为之忠心耿耿效力的皇上就这样把他卖了,也一定会和我一样郁闷。 后面那些天,选秀女按部就班进行,皇上再也没来找我去秉烛夜谈。 我琢磨着皇上深陷皇宫之内,周围都是不安好心的人,孤立无援,他能这么乐观开朗地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于是对选秀女这桩任务便重视了一些,配合了一些。 “姑娘,这是皇上吩咐御厨房专门给你炖的燕窝粥。”黄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话说得还特别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跟我关系好。 我闻了闻那粥,挺香,遂端起来喝了个精光,黄花在旁边伺候着,突然眼睛一亮,手指指着我的碗底,说:“咦,姑娘,这碗底有张字条粘着呢!” 嗯? 取下来一看,小纸条上竟写了一会儿容嬷嬷要来考我们的题目和答案。 这是赤果果的给我作弊啊! 我默默收起来,悄悄给皇上点了个赞。 二月二,龙抬头。 那一天,稀罕下雪的七日城居然飘起了雪花。 灰蒙蒙的天空,巍峨的皇城,气氛格外凝重。 所有的秀女都被安排到了彩云宫面圣,彩云宫本是皇太后的寝殿,通常选秀不会摆这里,今次临时改了地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 三千少女被筛去了一大半,剩下几百个整整齐齐列了队,等着皇上驾到,说老实话,我作为一个在坑里的萝卜,还是有些担心,怕有人把我硬从皇后这个坑里拔出来,填别的萝卜进去。而被拔出来的萝卜,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容嬷嬷还在我如此忧郁的时候,打击我。她说这队形是按照这半个月里考评的成绩好坏排列的,从高到低的顺序。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我站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在这一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皇上现在是有多身不由己,连作弊都没有用。那我岂非前途堪忧? “皇上驾到,福禄王驾到——”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彩云宫凝重的气氛,所有人跪下去,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离得他们远,也有些好处,比如压力没站在前面那么大。 皇上和福禄王走进宫殿,离得很远,但我还是感觉到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雪花寒冷的气息。皇上说:“平身。”那声音,比我头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无精打采,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我穿过人群,偷偷瞄了一眼前面那对父子。 福禄王是个身材高挑,容貌英俊的男子,那从头到脚浑然天成的贵气,十分对得起他这个封号。他大约是个绝世高手,那么多人里我就偷偷看他这么一眼,也被他给发现,向我投来一个阴鸷的眼神,我原地打了个哆嗦,立即埋头再也不敢看。 “今日皇儿是要替朕选老婆吗?”皇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开口就是和福禄王置气的话。 “儿臣不敢,只是母后的凤令还由皇儿保管着,今次想替母亲来看看接班人是不是靠谱。”他说得不卑不亢,根本没把老头儿当回事儿。我想我若是他,一定已经被自己儿子气死了。 皇上冷笑几声,“那便开始吧。” 这皇上选妃和我上街买菜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当你捡起一颗菜的时候,都可以装模作样去掂量掂量,然后放下再选下一颗菜。很多时候你不一定买得到那颗最新鲜的,但买的一定是那颗最顺你眼的。 秀女里有一部分也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基本给占去了前五排。那些大家闺秀有的气质端庄,有的玲珑聪慧,有的能歌善舞,有的明媚动人。但皇上说,气质端庄的那个胸不够大,玲珑聪慧的那个牙齿太黄,能歌善舞的那个脸太黑,明媚动人的那个声音太难听。 我顿时觉得十分对不起皇上,如果我这半个月再表现好点,位置排到前面去一些,他也不必绞尽脑汁去嫌弃这么一个个看上去都比我优秀数倍的女子。 坐在皇上下手的福禄王十分沉得住气,他往那里一坐,整个人就像个散发着煞气的修罗,偏生长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使他蒙上了一层性感神秘的面纱,引起了不少少女的怀春之情,偷偷瞄着福禄王,那些被皇上嫌弃完的,还一脸高兴。 “名字。” “……” “宋小迷。”容嬷嬷在喊我。 “欸?” 我看着福禄王发了个呆,一时没注意已经轮到我了。皇上的眼神有些凌厉,帝王气势十足。我心道,坏了,老头儿不会以为我是看他儿子看入迷了,要临阵倒戈吧?! 容嬷嬷侍立在众秀女之前,示意我上前来,她那双吊脚眼里充满了对我的不屑和不可思议。我双脚尚未痊愈,如空给我留的那点药没几天就见了底,后来虽然皇上让御医来看过,终究不比如空的那些灵,这会儿容嬷嬷让我独自走到皇上和福禄王面前…… “父皇,花盼的女儿,就是她?”福禄王说话的语气有些僵硬。 皇上给我护短,“你看她长得多可人。” “呆了些,走路像鸭子。” 皇上冷哼一声,不理会福禄王。 后来我闲来无事时仔细想过,其实皇上给我作弊,要的就是大家都以为我是个没胸没屁股没脑子的女人,因着这样的女人就算当了皇后也没有威胁,任人摆布。他自己一开始也没发现我是个大智若愚的,故尔第一晚没同我说皇后宝座的事情,第二天知道自己被我偏呆滞的聪明脸骗了,才下定决心把赌注下在我身上。 所以私以为我这大智若愚的性子,特别叫人引以为傲。 “唱支歌吧。”皇上支着下巴,随便一说。 “启禀皇上,民女只会唱民歌,难等大雅之堂。”我真为难,季越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曾经试图扭转我文艺上的造诣,后来他发现那只是徒劳之后,就不怎么勉强他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老头儿换了个手支撑下巴,不耐烦:“朕让你唱,你还想抗旨不成?”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皇上唱起来:“送你一朵山茶花,红红的好像天上的太阳,你的模样真漂亮,像太阳一个样;送你一朵百合花,白白的好像天上的云儿,你的模样真漂亮,像云儿一个样;送你一朵野菊花,黄黄的好像天上的月亮,你的模样真漂亮,像月亮一个样……” 皇上脸黑,福禄王脸黑,容嬷嬷脸黑,有少女发出难以压抑的笑声,仿佛一时憋不住的屁,“噗嗤”一声,急促而有冲劲儿。我揪着一张脸看皇上,这事儿不能怪我,又不是我要唱的。 “这秀女长得可爱,唱起歌来也可爱……先下去吧。”老头儿掐着嗓子道。 我忽然想起从前和季越在一块儿时,他经常笑眯眯夸一些姑娘可爱,把人家姑娘惹得脸红心跳。可我有一次问他为啥不换个形容词。他很嫌弃地告诉我,如果你遇到一个女孩子,(长得不漂亮+身材不好+……+脑子不聪明+无权无势)=毫无可取之处,还非要让人夸她,那便只剩下“可爱”二字。 于是我问季越,“师父,阿迷可爱不?” 季越:“你连可爱也算不上,是可笑。” …… 料想皇上见着这样可笑的我,也想笑的。可是碍于龙威,这种时候不可以笑,只能让我快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转身走回秀女之中的时候,总感觉后脑勺被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紧,盯得我浑身难受,分外不自在,于是走路的样子愈发僵硬和扭曲。这种时候,我脑子里又浮现出季越延边我的脸,真心将他恨得要死。 “请如空大师进来。”皇上将排在我后面的几个秀女匆匆看完,对笑公公吩咐。 如空? 我心里一惊,这种时候,他一个大和尚来做什么? 眼睛禁不住停留在门口,有些期盼,有些紧张。这时我又感觉到之前那道逼人的目光穿越众人落在我脑门上,我视线随之一动,正巧和坐在上方的福禄王那双阴鸷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只见他正经危坐,脸上没有表情,很帅很王爷。 可总不能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好感。 而这种对比,在如空出现之后,更加明显。如空今日穿了金灿灿的袈裟,光溜溜的脑袋,像是一颗会移动的太阳,他微微含下颚,目不斜视地走过大殿,把整个灰暗的大殿都照耀得佛光普照。 “如空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王爷,王爷千岁。”他没有下跪磕头,就站在那上位的两人之前,俯身问候。 皇上说了句“平身”,还要让人给如空赐坐,十分看重他。后来我才知道,如空是方圆大师内定的相国寺下一任主持,方圆大师和他都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因为德高望重。我却总是企图想让如空还俗,跟我回乡下成亲生孩子,若是让皇上知道,委实有些大逆不道。 福禄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问:“父皇请相国寺高僧担任侍御史甄选秀女已属破例,今日怎么又传召如空大师来彩云宫?” “自是有些事情非他不可。”皇上说罢,朝笑公公点了点头,笑公公便转身从后面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锦盒里搬出一道金灿灿的卷轴,郑重将其打开,回敬皇上一个眼神。皇上又点点头,“常笑,你念给福禄王和大家听听。” 笑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太后诏曰:皇天后土,气吞山河而润天下,今大周后土失罔,哀家缠绵病榻郁郁却不得终,特宣方圆主持来见,折二人阳寿以窥天机。吾皇之后,必脚踩七星而出,寅马踏彩云祥瑞相送,福泽百姓,若皇儿得遇此贵女,不论出身,万望立她为大周皇后。” 是先皇太后的一道遗诏,跟之前昭告天下的那一道差不多,只不过这道说的更加明白,七元解厄星君变成了脚底下有七星的小姑娘,寅马是年份,刚好是我出生那年。这小姑娘原先可能是我,但现在我把证据销毁了,我不明白皇上怎么还拿这事儿来摆谱儿? 我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见前头坐着不声不响的如空,啊,莫非是让如空来给我当证人?他是见过我脚底下的“黑痣”。 “父皇,皇祖母这道懿旨,当年我们都听过了。”福禄王倾斜了身子,对着皇上慢悠悠说。他像个操心的儿子,无奈对着已经老年痴呆多忘的老爹加以提醒。 皇上却笑得跟个贼小子,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他先感叹了一会儿先皇太后走得太早,没能看到第二任儿媳妇的贤惠模样,真可惜。然后语气一转,道:“阿初啊,你皇奶奶可真是为了朕和这天下操碎了心,第二天又给了朕一道密旨,怕说出来惹大臣们非议,只偷偷告诉了朕。” “……” 我明显感觉到彩云宫里的气氛,在皇上说出这话的时候,凝结至了冰点。 福禄王阴沉的话语声响起:“不知皇祖母又对父皇说了什么悄悄话。” 老头再次看向笑公公,笑公公扭身从先前那个锦盒里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卷轴,但规格比之前那道小了许多,是皇家人之间日常用来交流感情的小锦帛。笑公公念道:“吾儿,母后昨夜梦中大火从脚底绵延而来,恐有不祥,请教与方圆主持。解梦曰大周国运被我等天机泄露,必遭重重阻碍,火乃先兆,吞噬七星以障天下。虽不知具体,皇儿务必多加留心。” 我说不来这种绕口的话,翻译过来就是皇太后对她儿子说,啊呀儿子不好啦,天机泄露要遭天谴的啊,你看我都做噩梦了,你填房可能不太好找啊,皇上怎么办啊? 皇上说:“如空大师,你给朕说说这次选秀女找到了多少可能的少女?” 如空回:“启禀圣上,此行共采选一百零一名命格奇佳少女,其中七名女子脚底生有七星,具体名单前些时候已经启奏过皇上。” “那七人之中,谁是皇后?你可没有告诉朕呢。”皇上问的倒是直白。 “阿弥陀佛,当日师父与皇太后窥破天机,知大周皇后乃脚踩七星之女,如空不及师父,一时择不出七人之中谁是真命天女,然今次以先皇太后之谕为证,师父解梦为佐,应当是……不慎被火盆烧伤了脚底的宋小迷施主无误。” 他说的一气呵成,我听得如雷贯耳。 干嘛非得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定语,显得我很蠢的样子,我还不能解释这是我故意的,因为那样听上去更加刻意和欲盖弥彰。 “阿初啊,那以后她就是你母后了。” 我就在皇上这一声里,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哦,还白捡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第七回 御用丧办宁荣阁 这一天,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无弹窗广告) 在清风王府吃了闭门羹只是个开端。 本宫于王府前大街上落寞地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一桩事情做不成,无功而返却不是本宫的性子,遂带着黄花和傻福掉头去了烟雨堤花楼一条街。一面走一面还在琢磨福禄王和清风王的关系,只可惜一直走到了霓湄楼楼下,依然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请楼上雅座。” 霓湄楼的两个掌事都认得本宫,她们被朱湄**得八面玲珑,恭恭敬敬招呼了上楼。本宫四处瞄了两眼,由衷感叹这霓湄楼的生意还真是红火,不光是达官显贵,许多花楼头牌白日里没客人也在这里溜达,瞧着女人多,却相处的都挺融洽。 朱湄进来的时候,本宫一杯茶外加半碟点心已经下肚。 她把门一关,二话没说先跪下来给本宫行了个大礼。 那架势将本宫吓了一跳,赶紧丢了点心都没来得及擦手上的碎末,将她扶起来:“你这是有事求本宫吗?莫非得罪哪家显贵的夫人了?” 朱湄摇头,毫不含糊道:“娘娘,您多虑了。只是民女晓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贵为一国之母,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坦言,民女自然有求必应,就是先给您磕个头,若是有些事儿超出了民女的能力范围,做不成也千万别怪。” …… 敢情是看穿了本宫的来意。 娘之,本宫就说,这小船上养大的姑娘小鱼小虾吃得多,脑袋瓜子聪明着。尴尬地松开朱湄的胳膊,回身捡起方才被本宫丢在桌子上的点心,浪费了可惜,重新啃了一口,没什么一国之母的形象。 “朱老板,本宫不知道能给你什么,不过本宫想与你做桩生意。” “给什么都没给钱实在,娘娘付银子就行。” 本宫噎了噎,心道是女人最会算计,朱湄更是其中佼佼,一下子心口有些疼:“……你方才不是跟本宫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吗?何况,何况你晓得皇后的月俸才多少不!?” 她不卑不亢,“娘娘总是多虑。” =.= 本宫将心里的想法与朱湄说了一遍,如果霓湄楼能为本宫所用,探听各种小道消息再加以利用,纵使手腕抵不上皇上或者季越的一根手指头,那也不至于固步自封。 而朱湄始终表情平淡,并不急着表明态度。只说自己没什么当探子的经验,收集线报的活儿怕做不好。本宫便坐直身子挺挺胸,给她示范,“你瞧,本宫也没做皇后的经验,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所有事物发展都是从无到有,朱湄这样子特立独行,骨子里就喜欢刺激和有挑战的东西,本宫虽然没她有本事没她聪明,但也算臭味相投。 故尔这桩生意谈得拢,你别瞧她那淡定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心底不知多雀跃。 “往后你就把消息藏在每日送来宫里的金风玉露里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金风玉露是霓湄楼前些日子研制出来的极品美容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只不过这玩意儿每日都是现做限量,特供京城贵妇,物以稀为贵,千金难买。 当时,朱湄卖它的第一天就让人拿了一罐送进宫,本宫觉得这姐们十分仗义,忒感动,可她却一点不避讳,坦言这是拿本宫的名号在赚噱头,皇后娘娘用的东西,全天下的女人定然趋之若鹜。 朱湄点头,给本宫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本宫:??? 朱湄:“一张纸五两银子,月结。” 本宫:!!! 正欲讨价还价,那厢有人敲门,朱湄应了一声,外头传来一个掌事的声音:“老板,宋公子来了。”本宫眉毛一挑,心道是朱湄**好的手下居然并不避讳在外人面前提到一个公子,还非常熟稔的样子,大约这公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恰巧本宫坐在窗边,脖子稍稍探出去就瞧见楼下站着个身材比较出类拔萃的公子,猜想是此人。虽则长什么样子看不清楚,可凭本宫闯荡江湖这些年的经验,他一身的行头那都是价值不菲,尤其是头顶心束发的玉冠,绿颐城最大的玉器行里也不见得能拿得出几件如此上乘的。 七日城里姓宋的人那么多,这般富贵的却寥寥。 “这公子什么来头?”本宫快速思索了一圈与宫里沾边的富贵人家,愣是想不起有这么一个宋家。自然,你们可以质疑本宫向来不怎么好的记性,可宋是本宫的本家姓,相较之下也能记得牢些。 话音刚落,可能是本宫说话声过大落到了他耳朵里,楼下的公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本宫与朱湄这边。朱湄朝他点点头,面带微笑,这姐们从来没对本宫这么柔情地笑过,本宫没有嫉妒。但是, 必!有!奸!情! 再看楼下那贵公子的脸,五官清秀,略带苍白,有股清冷之气。本宫呆了一呆,不太确定道:“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啊。”眉头蹙起,试着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人。奈何记性真的不怎么好,眼睁睁看着宋公子被人请进楼里,就是想不起来。 朱湄支着下巴,“哎”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她自己还是为本宫,随后说道:“他是宁荣阁的大公子。” 宁荣阁这名字,本宫也觉得熟悉,肯定在哪里听过,偏偏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闭上眼睛死命回忆一番,灵光乍现,好像是笑公公向皇上提到过两三次,不过都是只言片语,就像是笑公公说“宁荣阁的人来了”,然后皇上懒懒散散爬起来出去说事儿,如此这般。皇上一直歇在佳仪宫,许多公事冷不丁能钻进本宫耳朵里。宁荣阁亦是。 “瞧那哥们挺有钱的,宁荣阁是做什么的?”本宫怀着不耻下问的态度,好奇追问。 朱湄眼神里流露出一小股惊讶,大约是惊讶本宫有时候莫名的无知,“宁荣阁是皇商,专做皇家的死人生意。宁荣阁宋大公子,宋之忧,娘娘您第一次来我船上,在桥头遇见过的。” 哦…… 经朱湄这么一提醒,本宫对那天晚上匆匆离开的宋之忧找回些印象。 本宫就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人,宁荣阁宋大公子,宋之忧。翻来覆去三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想到的却没有被想到,患得患失了会儿便又思绪一转,注意力换到了别的地方。 师父说过,凡事不要过于钻牛角尖,抓得越紧越是什么也抓不住。故尔本宫在这样的教导下,向来十分洒脱自由,从善如流,见风使舵,见异思迁。 可你说一个风尘女子和一个皇商公子,一个天一个地,本宫尽管不拘泥于世俗小节,仍忍不住问朱湄一句:“这公子是真心的么?你掏心掏肺对他,他能娶你回家吗?” 朱湄回答得倒是流利,“我还没嫌弃他家是卖棺材的,他凭什么嫌弃本姑娘?!” 啊。 又是卖棺材的啊。 咦? 突然有个小姑娘清甜的声音在本宫耳边虚晃而过:“姐姐,我姓宋,叫宋之飘,家里住在七日城东的宁荣巷里,你可以让人去问,宁荣巷里做棺材生意的宋家,我不骗你,大家都知道。” 竟是这样。 她还真是没骗本宫,卖棺材卖得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的了。本宫却还是一时没忍住,嘭地拍案而起。吓了朱湄一跳,瞪大那双杏目惊奇仰视着本宫。 本宫低头问她,咬牙切齿:“宋之忧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宋之飘?”难怪方才觉得宋之忧的名字奇怪。 朱湄愣神,似是没料到本宫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尔后点点头,望着本宫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担忧,忐忑地试探:“娘娘,是不是之忧的妹妹得罪您了?” 本宫一时里已经说不出话。 一半是被宋之飘给气的,可她又没有骗本宫,住址名号样样对得上,本宫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气她什么。 一半是被宋之飘给懵的,你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和本宫是八竿子打不着,她想干嘛? 当初宋之飘突然找上门,本宫眼神不好也看得出她目的不纯,只当她是冲着季越而来;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觉得这与本宫一般大的姑娘心思挺单纯,背地里也没有什么异动,就喜欢跟着本宫,于是摸不着方向;待本宫成了皇后,哪怕能力欠佳,皇上和季越巴巴儿盼着皇后在凤座上发挥些作用,本宫在高墙之内便也无暇顾及一个宋之飘。 今日不期而遇,尽管是她哥哥,但那些被本宫刻意收拾在角落里的情绪犹如狂风卷起的尘埃,席地而起,瞬间吹得本宫灰头土脸。 “那女娃娃我见过,和你一般大,还不懂事儿,心眼不坏。如若她得罪了娘娘什么地方,朱湄老脸向您讨个面子,绕了他们兄妹吧……要不然这样,娘娘要的那些消息,五张纸一两!” =皿=|| 好你个奸商,将将还是一张纸五两的,这般有异性没诚信。 本宫眼睛一眯,学着季越的样子丢给朱湄一个犀利的眼神。 纵使朱湄再七窍玲珑心也没本事钻进本宫肚子里变成一条蛔虫,对着本宫说翻脸就翻脸的这档子事儿,一脸欲哭无泪和莫名其妙。 “你对宋之忧还真是爱屋及乌。”俗话说环境造人,本宫在后位上坐久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坐出些皇家的威严,学得会狐假虎威。朱湄听得本宫阴阳怪气的一句陈述,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 外面又来敲门,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唤朱湄,定然是宋之忧。 本宫临事,生出些平日里懒得用的脑筋,揣着皇后的架子冷冷道:“宋家与本宫的那些破事用不得你这旁人来管,本宫只要你一句话,做生意讲信用,从你手里给本宫的情报不得转卖给其他人。”背地里偷偷加了一句,其实你要卖给其他人,本宫也拿你没办法。 朱湄郑重答应,不惜拿祖上阴名作担保。 “还有方才你自己说的,五张纸一两银子,不易价!” “……” 这才是重点。 说得差不多,朝门口瞟了一眼,外面的宋之忧估计是等不到朱湄回应,又听到本宫那一巴掌狠辣的拍桌子声,捉急地已经想要踹门的样子,两个掌事拦也拦不住。 理了理衣衫,最后吩咐朱湄:“特别是福禄王和清风王两府上的消息。”边说边把朱湄扶起来,不着痕迹留意了一下她的神情,朱湄并无异样。本宫往最坏的地方想,宁荣阁或许是福禄王的走狗,宋之飘受了姬初弦的命令而来,现如今朱湄和宋家兄妹交好,那她的立场就变得十分尴尬。 朱湄站在本宫身后,字字珠玑:“娘娘,朱湄就是一个做生意的老百姓,您的恩情,没齿难道。娘娘担心的事儿朱湄不能替您分忧也不会给您添乱。” 本宫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终是忍住。 霍地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的男子高举双手,一副饿狼扑食的张扬舞爪,突然与本宫打了照面,是硬生生刹住车,小白脸上是满满的惊讶。 他那个惊讶的神色有些夸张,“你……你……你……”好像本宫脑袋上长了犄角似的。 “黄花呢?” 本宫心里对宋之飘的小疙瘩没消除,跟她哥哥也就懒得理会。 一个掌事立即低头汇报:“方才夫人的狗要小解的样子,黄花姑娘牵出去溜了。烦请夫人稍歇息,我们去把姑娘和狗找回来。” “不必了,本……夫人自己去。”潇洒而出。 还隐隐听见宋之忧郁郁的声音在身后嘀咕着什么不可能不会的,极其魂不守舍。 本宫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他一句,聪明脸的脑仁芝麻糊,真是祖上积德,才被你卖棺材也能发家致富变成皇商。 第八回 狭路相逢贱者胜 本宫自己养的狗自己知道,那货最喜欢去有水的地方撒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或许有水的地方有流水声,听着比较利尿。 于是本宫沿着烟雨堤一路往下寻去,见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大周的子民,此时正好红日当空,放眼望去这京华盛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一国之母的豪情来,顿时觉得自己十分高大,神情也不由自主变得端庄。 诚然,这是本宫自我感觉良好。 雄纠纠气昂昂步履平川时,本宫正对面信步走来一个人,瘦瘦弱弱,唧唧歪歪,病病殃殃。待本宫在刹那的恍惚之后想起这个人是谁的时候,那些川流不息的子民,却拦不住他从始至终落在本宫眸子里的影子,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一时间被施了法术,变得死寂沉沉。 当时的情况,在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还是让本宫……牙痒痒。 “你怎么会在这里?!” “……” 本宫作为一国之母,不怒自威。可惜,开口说话的是本宫。对面那人,其实压根就没有想理本宫,迎面而来之后便要擦身而过,委实是本宫没忍住,屈尊降贵在那一刻边出声边悄悄挪了半步,将整个人拦在他面前。这时他才正眼瞧了本宫一瞬,深藏不露的眼珠子里看不出一点温度。 “那天,如痴和尚是不是你假扮的?!” 本宫记性不好,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这桩事情来,时间过去的有些长,本宫怕他干过的坏事太多不记得,又开口补充, “那天啊,就是我们要进宫的时候,本宫……内什么,我把脚烫伤了,有个坏和尚一直和我作对……”说到最后气势莫名其妙弱了下来。 他现在这双眼睛看着本宫,比姬初弦那玉面修罗看得更让人不寒而栗,倒也不是说他杀气重,仔细形容起来,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小蚂蚁从你脚底下爬上来一样的那种感觉,完全被这厮无声地压制住。 略感耻辱。 “你认得我?”他不太深粗的眉毛轻挑,指着鼻子笑问。以前住在隔壁买酱油的大婶经常夸她三岁的儿子眉毛浓,将来肯定是重情义的孝子。 也不知怎地,本宫竟被他这一声问得有些不确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他的脚,今日他穿着暗金色的袍子,把脚上穿的鞋子衬托得十分显眼,依然是那双经年不换的玄锦千金靴。看到它,本宫那衰弱的气焰一下子重新燃烧起来,磨牙坚定道:“贺长衫,你化成灰我是不认得,可总认得你这双臭鞋子!” 贺长衫面黄肌瘦的假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似乎对本宫的挑衅十分受用。他微微俯身靠近本宫,本宫心想后退,脚却立定了不能动,待他的鼻尖对上本宫鼻尖的前面一刻,刚刚好停下来,轻声吐气:“我可不认得你。” 他有口气,一股淡淡的酒味,不算难闻。 本宫听得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笃定当时的和尚也是他假扮的,让如空拔了本宫封住穴道止疼的银针,还有之前在一二门利用本宫调虎离山,又大半夜把本宫从驿站掳到京城花楼,一并坏了本宫预谋不入宫的好事。 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情绪会被它磨平磨淡,有些情绪却跟酒一样越久越醇越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正捏着拳头不知怎么样报复贺长衫,现在出手往他脸上揍一拳有没有打中的可能?贺长衫却忽然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过,从本宫的正面略到了本宫的身边,与本宫保持了三尺的距离。 在他离开之后本宫的眼前有一瞬的空白,随后焦距一变,对上了季越冒着火星子的眼睛。 “师父!”本宫一高兴,心里头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替本宫出头了! 季越的神情冷冷淡淡,配合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过是走了三步路,都觉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和贺长衫那病号简直是云泥之别。季越没应声,只出手将本宫拉倒了他身边,随后瞟了一眼贺长衫。 高手过招,一个眼神也是一场胜负。 当时本宫周身忽感一阵凉意,大约眨了三下眼睛的功夫,贺长衫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伴随着几声咳嗽,就转身走了。 本宫想抓他,被季越钳住,他居高临下的气魄压到了本宫的头顶心,幽森森道了句:“你信不信这百步之潜了十名杀手?” 欸?! 季越搁着衣服抓住本宫手腕的手心暖暖的,边说这话,他的手渐渐收拢,本宫吃痛又不敢拂开那只手,心里觉得他抓着本宫还好些,若是杀手杀过来,也能被他的力气顺带了跑快点。 “那怎么办?”本宫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季越从小教本宫察言观色的功夫,但那不光是技术活还要看天赋。本宫天赋不好,还胆子小,忍不住就往季越身边靠,整个半边都想贴到他身上去。 季越让了让身,拉开了与本宫的距离,显然挺嫌弃本宫,好在没有撒手而去。如此性命攸关之际,他口气倒悠闲,“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方才不是还在当街耍横么?” “……”本宫被他拖了走,有一丢的郁闷,却不记得了自己孤身出宫的初衷是为了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方才那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只听季越冷笑,“若不是贺长衫放了些杀气出来吓唬那几个杀手,你不是被他们拖小巷子里一刀毙命了就是中暗器横死街头。趁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走。” 杀气凌人还能收放自如,看来贺长衫是个高手。 本宫听罢,后背开始冒冷汗,真不知道当时情况这么严重。须臾之后又回味季越这话,好像是贺长衫那病号默默无闻救了本宫一次?当这个念头从心底浮出,本宫就死命想把它押回去,不愿意相信。 你想,贺长衫得罪了那么多江湖人,他们都想知道武林至尊的下落,今日杀手忽然出现,他就不会下意识得以为那些人是找他麻烦的?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宫在永州绿颐城里已经被贺长衫摆过一道,再要敢相信他的品行,那离死期也不远了。 笨死的。 “师父你认识贺长衫?” 季越“嗯”得很轻,心不在焉,可能是在留意四周的动向。 也对,本宫这师父在江湖上十分有威望,第一公子的名号没白担,认识他的人多,他认识的人亦不少。 “贺长衫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武功那么厉害?” 本宫巴巴儿侧目望向季越,季越低头剜了本宫一眼,从鼻子里喷气回了本宫一句:“关你什么事。” “……” 最后本宫与季越一双师徒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形如→/|s|√|b|\这般手牵手挪到了皇宫大门口,惊呆了一批宫门的守卫。 季越:“今天谁放皇后出宫的,自己去领板子。”(︶︿︶) 本宫暗暗不爽,季越的话字面上意思都懂,可总觉得这个“放”咬的十分恶意。比如,关门放狗的放,放出去溜溜的放。遂压着他的话命令那些守卫:“黄花和傻福弄丢了,先去给本宫找回来。”(╯3╰) 季越斜视。(╰_╯)#嗯?找死,拖走。 ※ 本宫这日被季越连拖带拽,一踏进自家寝殿,忽感一阵春风迎面而来。 本宫脚步一顿,瞭望四周,心里头奇怪这明明是入夏的季节,缘何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正思索之际,笑公公从里头走出来,他平时脾气总挺好,今朝对着本宫愈发慈眉善目,行礼道:“娘娘这一趟出宫可让皇上好找,您不知道,宫外危险,若娘娘少了根头发,皇上该心疼了!娘娘快进去吧,皇上等着您回来一起用膳呢。” 听罢,本宫默默扭头在两边的肩膀上寻找了一番,还真是发现了一根黑长的头发粘在衣服上,再默默把这根少了的头发捏在手里往里走。 “皇上,臣妾少了一根头发……”将将跨过门槛走进正殿,想问问老头有没有心疼,四散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皇上下首的位置上,一下子话也忘记了说。那位置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光溜溜的脑袋正好被夕阳照在窗户纸上的光阴罩住,程亮程亮。 难怪方才进门怎么觉得整个佳仪宫的气场都不对劲。 “新陈代谢而已,爱妃别紧张。”老头肯定瞧出了本宫花痴中略带哀怨的表情,但他微微一笑,并未当回事儿。 那厢如空起身与本宫打招呼,“如空参见皇后娘娘。”他低头,没有正视本宫。 本宫眨了三下眼睛,喉咙口仿佛卡了根鱼刺,不上不上得难受,话也说不出来。时至今日,本宫再傻也明白过来如空背后的相国寺这是和皇上串通一气,选秀女是假,安插女奸细是真,而本宫这个皇后也就是顺便扶上去的。 这会儿再回想某一晚被贺长衫掳到君子楼床底下里听到的那一出口技,忽而也明白过来季越和寇远的对话,定然是要声东击西先将福禄王的注意力分散,趁着他脑子还没转过弯,安排好一出连环计。 哎,这般想通以后,五味陈杂。 可本宫心里还残存着一些骄傲,这会儿既然贵为皇后,在如空和尚面前也该有些皇后的形象,哪怕之前本宫的形象已经被自己亲手毁得差不多。遂笑不露齿,手臂一抬,示意和尚坐下说话。 只听皇上在前面嗡嗡嗡个不停。 “爱妃啊,你也知道,朕身子抱恙,又爱乱吃东西,方圆大师特遣了如空过来照看朕的起居,朕安排他住在鸿蒙殿里头。内什么,爱妃啊,朕总是喜欢呆在爱妃这儿,所以以后如空来的次数也会多,听闻你俩之前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了同一庄事业,要相亲相爱知道不?” 皇上的眯眯眼盯在本宫的小脸,本宫腹诽你这老头把一和尚安置在道观里也不怕两方打起来,面上却只得违心笑着点点头:“臣妾谨遵皇上旨意。”又扭头朝如空抛了个媚眼,他俊脸僵硬,接受得不太坦然。 “父皇,母后年岁尚幼,您这般嘱咐她,她嘴上答应了,心里记着没几日说不定就忘了,今日硬闯出宫已是教训,儿臣虽不是母后所出,但也着急十分,恳请父皇还是要让容嬷嬷为母后多授些礼仪规矩才行。”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带着股淡淡的幸灾乐祸。 本宫这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个姬墨尧,不声不响在角落里斜着身子边喝茶边调笑看本宫。 他!绝!壁!是!要!本!宫!出!丑! 皇上沉吟片刻,下了个将皇后禁足一个月的决定。 赵小葱,你姥姥的。(╯‵□′)╯︵┻━┻ ※ 是夜,常笑公公服侍皇上睡下,本宫拖着一双酸重的腿离开老头寝室。月光不错,其实本质上与昨天夜里的没什么差别,可昨天夜里的月光没有如空光溜溜的脑袋与之交相辉映,所以今夜的月光特别起来。 走廊上,他喊住本宫,“皇后娘娘。” 本宫这一刻其实心里在咚咚咚打鼓,面上佯装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大师有何指教?” 他手上没有拿着念珠,那双臂垂在袈裟边,或许是本宫的错觉,竟觉得如空此时无措的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贫僧,贫僧只是觉得娘娘清瘦了许多,恳请娘娘开恩让贫僧诊一诊脉。” “免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宫嘴快,却等说完之后将将意识到先前自己想要在如空面前树立一国之母光辉形象的愿望,立即干咳两声,改口道,“如空大师,本宫的意思是冬天衣服穿的多所以显胖,现在衣服穿得薄了,本宫每日吃得下睡得着拉得出,身体倍儿棒,多谢如空大师关心。” 如空张口又闭合,嘴里的话含了一会儿才道,“阿弥陀佛,娘娘凤体金安实乃百姓之福。”他的神色……总有些奇怪。不光是这会儿,自本宫今日见着他之初,这种别扭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心里还藏着小九九。本宫上下打量他,几个月不见,依旧帅得犹如佛光普照,莫不是他的七情六欲突然开窍了? 心念一起,忍不住上前一步,如空立马后退一步,抬头睁着大眼睛瞅了本宫一眼,就跟母鸡对着黄鼠狼。 “大师你……” 正想深究,本宫背后忽然传来阵阵恶寒,伴随着两声冰凉凉的咳嗽声。 本宫尽管什么坏事也没干,心里还是抖了抖,回首看去,只见季越着了一身深蓝的太监服,器宇轩昂地打量着走廊上的本宫与如空。 “季公公你……” “娘娘,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屋里歇息吧。”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扫向走廊上站岗的守卫,因着皇上被下毒,宫里的守卫加强了一倍。那些守卫在季越凌厉的视线之下纷纷低下塞满了八卦的脑袋。 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又悄无声息看戏的行为,本宫十分不能认同。 如空在季越之后也扫视了一遍这走廊上十步一岗的守卫,估计与本宫一样反感他们的存在,瞧他俊脸上两条好看的眉毛罕见地拧在一块儿,终是不再多言,朝本宫施礼后转身回了鸿蒙殿。 那背影叫人看了觉得落寞。 第九回 我愿你吉祥如玉 自打如空大师进宫,这宫里头就又热闹了几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想当初季越进宫的时候,虽然宫里的桃红柳绿也荡漾了一阵子,可终究因为难以面对其太监的身份而心念成灰,试想在夜深人静时,沉睡的少女梦中出现的情/人,他用挑逗的眼神一步步向你走来,毫不含糊地脱去身上衣衫,露出他八块腹肌和性感的人鱼线,你正满怀期待他那最关键的部位是不是能塞满你空虚的心灵和洞洞…… 哎,不提也罢。 如空则不同,尽管人家一和尚,绝情绝欲的样子,可好歹人家除了头发,全身都健全。更何况,他那特别的身份带来的特别刺激,演绎一段超越世俗和人伦的爱恋,光想想就能让那些孤枕难眠的女人们嗷嗷直叫。能与之匹敌的大约只剩下本宫那青葱如玉的小儿子。 本宫既然被禁足了,闲来无事,估摸着可以整顿整顿这红宫里愈演愈烈的歪风邪气。便抓了个比较疯狂的宫女到佳仪宫里训话。起头挺好的,本宫将容嬷嬷这些天滔滔不绝的女戒挑着记得的那些零零碎碎说了她一通,她接受得也挺虚心。可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就歪了楼,越说越远。 说到了当今大周天下,和天子关系里排前三好的人家,第一是赵家,就是赵小葱他母后的娘家;第二是白家,就是赵将军的好基友白大学士他家;这第三户是谁?本宫原来没关心过,经小宫女和黄花轮番讲解之后,才算弄个明白。 徐州有一城名曰微生城,坐落于悬崖边,一面城墙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季越带本宫见过山川河流,然后一路往内陆而去,沙城暴泥石流都见识了不少,唯独没见过大海。这微生城在大周也算一道独特风景,本宫十分向往。却不知道微生城其实以复姓微生为名,到底何意。 “长话短说。”本宫换了个坐姿,深感女人的唠叨。 黄花说,“微生家原是贵族,后来下海经商,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能敌半个国,总之十分有钱有势。” 本宫点点头,忽然想起宁荣阁,本来觉得阿飘家里做棺材生意做得整条巷子都是她家的已经相当厉害,却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人家下海抓鱼抓得一座池城都是他家的!想罢,又瞧了瞧跟前两少女,直言不讳:“你们一看就不是会关心国家大事的人,给本宫往点子上说。” 宫女娇羞地低头微笑,怀春似的说:“如空大师便是微生家的公子。” …… 在绿颐城的时候,本宫也曾听人说过如空的身世,穷乡僻壤,到底消息不够灵通,只知道他乃名门望族之后,身份显赫,但不知其中详尽。今天突然不当心全都清清楚楚,竟生出些眼冒金星的晕眩,这算是名副其实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了吧,尼玛,居然出家当了和尚! “他已出家,你们别花痴了。(.棉、花‘糖’小‘说’)”本宫正襟危坐。 宫女忘乎所以,脱口而出:“没关系,只要功夫深,可以还俗的。” 嘭!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传本宫口谕,以后谁再敢肖想如空大师半下,玷污他圣明的,无论男女或是太监,统统跟她一个下场。” “欸?什么?!皇后娘娘饶命啊!” ※ 隔天下午,本宫睡了个懒觉起床,黄花跟兔子一样盯着本宫。 她那是还没有从昨日本宫突然狂性大发的阴影里走出来,本宫估摸着是那被杖打后来打瘫了的小宫女嘴巴实在太快,抢了黄花的台词。黄花是一面庆幸自己反应迟钝,一面担心哪句话再说错,本宫也把她一道拖出去打个半死不活。 “娘娘。” “嗯。” “如空大师在外头等候多时了。”她咬字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 本宫一愣,昨天的口谕,皇宫上下人尽皆知,现在宫人们私下里已经把皇宫小报的头条换做——皇后娘娘恋上高僧,醋意大发打残妙龄宫女。【\网.aixs】这般风口浪尖上,如空他不洁身自好还敢来本宫殿里,岂非火上浇油,惹人非议。 道理是这样说,可本宫禁不住心花怒放。 “还不快请大师进来,你怎么不马上叫醒本宫。”埋怨了黄花一句,黄花呈现出十分凌乱的表情,泪汪汪跑了。 昨夜睡觉之前,本宫细细想过。 如空这一辈子,大约是注定常伴青灯古佛的。 微生家已是树大招风,而皇上也说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大周经历百年风雨,许多诟病和毒瘤再不拔除,亡国不超过三代。可皇上老了,这桩伟大的事业,可以从他手里开始却定然无法在他手里结束,这便是皇上为何处心积虑要找一个牢靠的接班人。 再说那些要被清除的毒瘤诟病,具是撼动一部分集、团利益的事儿,皇上要挥刀下去,这些集团必然会出手阻拦,国泰民安之际造反不可能,只能择主。福禄王因他父皇杀了先皇后,心中怨气甚深,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们投靠了福禄王。本宫那大儿子的性子不至于昏庸,互相利用罢了,何乐而不为。 赵小葱和姬初弦打擂台,微生家富可敌国,两方对其虎视眈眈,所以族长就将嫡子送到了相国寺当和尚,相国寺是皇上手上的牌。那什么不出家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幌子,说白了就是拿儿子表忠心,保护全族安危。如空生下来就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本宫想透了这一层,觉得他十分可怜。 “如空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发愣的这一会儿,如空悄无声息走进来。 本宫请他上座,左右瞧了两眼,他今日的神色比之前些天稍许坦然了点,但仍旧不如第一次见他时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感。 “不知大师找本宫所为何事?”本宫头一次这般规矩,并且尊敬他是个得道高僧。 如空低头从僧袍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俯身呈送到本宫手边,本宫被他动作所惊,匆忙之间忘了去拿,他就保持那样谦卑的姿态等着本宫。 “大师……这是何意?” “此乃谛听,可驱邪避恶、济运呈祥,已在相国寺开过光。如空这次进宫前,师父特意嘱托了小僧将它送给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收下相国寺的一片心意。” 本宫听罢,才接过玉佩端详一阵,上面雕刻了一只独角兽,威风凛凛的样子,玉佩用金色的锦绳和几枚菩提装饰,不太像女人用的东西。不过和尚嘛,吃斋念佛,不近女色,也不在乎这些细节。 为表本宫真诚的谢意,当场将这玉佩佩戴在了腰间,附带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 嗯?大师你别脸红啊。 ※ 这宫里其他人都挺安生,唯独季公公这几日好像浑身有些不痛快。 他见着本宫总臭着一张脸,诚然,他从前也不太美着脸对本宫,只是这几日尤劣。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定然是折损本宫的坏话,还一股火药味。 譬如,“你身上这块玉佩带着这么难看,还晃它作什么?”、“为师真不知是拿什么喂你长大的,怎生得如此没心没肺?”、“皇后娘娘,你不计较形象和名声,也该为皇上的面子考虑考虑。” 本宫的脾气吃软怕硬,瞧他目光凶悍,极欲喷火的样子,便不想与之拌嘴,皆“是是是”应下来,然后尽量绕着道走。 这天旁晚,本宫正牵着傻福哼着小曲在佳仪宫的小花园里遛弯消食,蓦地,远远瞥见一熟悉的身影,挺拔如松,健步如飞而来。 “傻福,向后转。”本宫后脊梁上的寒毛立马儿根根挺立,拖着后知后觉的笨狗赶紧朝来时的方向狂奔,一路奔进皇上歇息的寝殿里,不忘回身把大门给拴上。 老头本在批阅奏章,听见响动,放下朱砂笔,笑眯眯打量本宫,问:“怎么,皇后如此惊恐,是后面有大老虎追你?” 比老虎还可怕,就是男人发起疯来。 本宫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歇歇气,顺便环视房内。冲进来太急,没想到皇上下首还坐着如空。他也正望向本宫,如蔚蓝天空般干净的俊脸上有些讶异和呆滞,而如空手边放着一鼎香炉,还没有将里面需要焚的香装好,估计是千方百计地在调养皇上千穿百孔的身体。 “那爱妃这是怎么了?”皇上明显对本宫的怪异举动充满了好奇。可本宫又不想告诉他是因为怕遇见季越,皇上最喜欢看本宫和季越互掐,被他知道真相定然嘲笑不已。何况如空也在,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目光落在如空脸上,脑袋一转,想到了个比较深奥的话题。 如空情商或许不高,正事儿十分拎得起,见本宫欲言又止,迅速焚了香盖好香炉,起身告辞。本宫也没客气,直接在他坐过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凳子上还残留着和尚的沉香和暖意,惹得如空多看了本宫两眼。 皇上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什么事儿其实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只是不说破罢了。本宫道,“皇上,臣妾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恩,容嬷嬷这些日子教得你有些皇后的样子了。” 本宫翻了个白眼,无视他的嘲讽,继续说:“皇上,臣妾听说如空大师出家前是微生家的大公子,是他爹为了保全微生一族才送去相国寺当和尚的,是不是真的?” 皇上低头抬目,意味深长瞧了本宫一眼,“是,也不是。但爱妃若是打着让如空还俗的念头,朕劝你还是尽早断了吧。” …… 真没脸告诉老头,这歪脑筋本宫在入宫前已经动过了。 “臣妾坐在后位上,也该为皇上分担些,凤印既然已经拿到,接下去还要做什么?”这问题问得不像本宫,本宫也就是随便问问。 龙案前的人愣了一愣,才道:“别惹事,在宫里老实等着就行。” 本宫此刻深感自己已经被这帮人利用完,皇上字面上的意思可不就是等于:你好好保住小命就行,别的事情莫来参合。 作为争强好胜的女纸,本宫忽然不甘心起来,又追问:“皇上,臣妾想了些国家大事,现如今许多势力聚集在福禄王手下想与皇上作对,可臣妾看福禄王精明的很,又向来重视法治,崇尚墨子,不见得会放任那些集团中饱私囊祸害百姓,您为何一定不让福禄王接班,是因为他母妃吗?” 这个问题萦绕本宫心头多日,最后没敢提先皇后,因着刚进宫时候被黄花吓过,一提先皇后就会被皇上拖出去砍头。 老头喝了口杯中茶,回答:“不是只有一个问题的么,爱妃你欺君啊。” “皇上!” “朕忽然觉得,你比初见时长大了不少。” “别扯题。” 皇上咳嗽了两声,正经危坐,一脸肃杀:“阿初自有不能做皇帝的理由,爱妃你虽是皇后,可哪些事儿该管那些事儿不该管,界限要心里有数。朕怜你尚幼,不得已卷入皇权是非之中,素来不要求你什么。你今日所问的,朕全当听过算过,若真是好奇心切,朕告诉你一个作为上位者应当学会的技能,叫做制衡。” 啪! (╯‵□′)╯︵┻━┻ 死老头,你就装吧。 正欲甩袖而去,皇上沧桑中带着玩味的声音又响起,“皇后,你师父这两天心情不好,凡事都顺着他些知道吗。” 顺你妹啊! 第十回 我是谁家的娃儿 后、宫不能议论朝堂,是明文规定过的。[] 光明正大的议论不行,偷偷议论却也是可以的。 本宫听黄花说,最近皇上在削藩,朝野上下都震动的厉害,这惊涛骇浪之中还有一股涓涓细流,将祸水引到了本宫身上。本宫就有些不明白,他们拿本宫能做出什么文章。 黄花凑到本宫耳边,“听说是跟娘娘的身世有关。” 本宫一愣,当初好像没人在意这个问题啊,都聚焦在七元解厄星上了。转念一想,当初皇上是费尽心思把本宫推上后位宝座,其实是借着选秀要把一些奸细安插到王公大臣家中,现在这一计已然用好,所以他们是想拿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之谜来废后?去打压皇上? 光想想似乎挺有可能。 迷茫之际,季越赶巧从殿外进来,本宫立马对他招招手,“季公公,你过来。本宫有话问你。” 这么大的事儿,季越和皇上提都没提,如果不是不重要就是有意瞒着本宫,而本宫凭着聪明的脑袋和精准的直觉,认为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季越听见本宫喊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在那儿跳,十分明显。好多天了,他的火气还没降下来,嘴角都长了个若大的水泡,也真搞不明白他在不开心什么。 “娘娘有何吩咐?” “有人在查本宫老底?”遣走黄花,本宫一本正经问他。 他眉头皱起,答非所问:“黄花又欠打了。” “是不是?” 片刻停顿之后,季越才回:“算是吧。” “啥意思,你说说清楚啊。” “有人跑到御前来认亲了。” (⊙v⊙)哈?! 说实话,在得知有人来认亲的那一瞬,本宫的心尖尖上还是冒出了那么零星的激动和期待,哪怕在之后的大片时间中,总有个声音在警告自己: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圈套,这是个大大的圈套…… 季越大约是看着本宫那个小眼神太压抑外加可怜兮兮,叹了口气,终于松懈下这几日浓重的火药味,好声好气宽慰本宫道:“阿迷,你没爹没娘也长这么大了,聪明伶俐,四肢健全,你又不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姑娘,何必执着这一份淡薄的血缘。”他摸摸鼻子,“那什么,人生总要有一些遗憾来衬托其他美好的事情,是不。” 本宫心里知道他说的是没错,可这话听着就分外刺耳,一时没忍住对他一顿脾气:“哈哈!本宫生下来是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别人都有爹娘疼,本宫只能被你这个师父欺压着长大,还要坑蒙拐骗了来当什么劳什子皇后,嫁给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不保。啊,对,以后还得当寡/妇。本宫怎么就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人,本宫现在这样,那是因为,你逼着本宫想要本宫变成这样,是你自私;那也是因为,你对本宫来说,根!本!靠!不!住!” 这是本宫与季越成为师徒这些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朝他大吼,以前胆子小,心里有怨气也不敢造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现在当了皇后,所有人见了本宫都得点头哈腰,的确是把本宫惯得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等到一溜儿的话噼噼啪啪数落完,本宫眨巴了三下眼睛,面孔一抬,视死如归。 可心不可抑制地在想:完了完了,季越这回定是要狠狠抽本宫一顿了。 料季越也没见过本宫大发雷霆的模样,所以一时间被震住,他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宫察觉在他停顿片刻里,眼神中有一分一毫是心疼本宫的,怎么说本宫也是个大姑娘,跟朵娇弱的花儿一样,需要呵护滋润。 随后他也一声怒吼:“宋小迷,你丫儿造反了!”不好,他反应过来了!撸起衣袖就像小时候那样要来打本宫,本宫又不傻,窜得跟只兔子。【\网.aixs】季越还在身后吼:“混账东西,小兔崽子,你有胆子这样说,就别逃,今天为师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孽徒。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你方才说皇上的那些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现在不跑就被你打死了,本宫就是跟你学的,那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的性子!要教训本宫,师父你该先教训自己!”本宫慌乱之中还不忘回嘴,回着嘴还不忘顺手抄起屋子里的家什扔向季越阻碍他伸过来的魔爪。 砰――! 那些贵的易碎的东西,本宫没舍得扔,就挑了个洗脸的铜盆。铜盆掉在地上翻滚,最后发出嗡嗡嗡的响声,不多时外面就传来黄花敲门的声音和胆战心惊的询问:“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彼时屋内,季越在听到本宫那句先教训自己的歪理时,突然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本宫反应慢,躲得远远地才回头,偷偷观察一下,发现他的神情里浮出了内疚的意思,方犯贱地又一步一步挪回到他跟前,脖子一梗,眉毛一挑,朝外喊:“没事!本宫与季公公在切磋武艺。” 黄花没了声音,本宫还以为她识趣地走了,谁料隔了一会儿响起容嬷嬷的声音,她捏着嗓子,“娘娘,皇上让老身盯紧娘娘禁足这些时日的表现,如若表现得不好……”尖酸无比,居然还威胁本宫。 本宫心里头怨气非常,你瞧,连个老宫女都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立马撂下季越,转身蹭蹭蹭冲过去霍地打开了房门!去你姥姥的表现得不好!“……嬷嬷,本宫就是一时兴起,手痒,手痒而已。千万别告诉皇上!”本宫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t.t 容嬷嬷嘴角翘起,笑得阴森森,转身就走。 趁着人多眼杂季越不好对本宫下手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跟着容嬷嬷而去。 ※ 至于那要和本宫认亲的人家是谁,当天稍晚一些从霓湄楼送来的美容膏底下的小纸条里正好提及。 朱湄清秀的字这样写道:“秘闻宁容阁御前认娘娘血亲,可知?” 翻译出来的意思就是:启禀娘娘,今天我有人说,宁荣阁宋大公子亲自跑到御前去说您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皇上听了以后十分震惊,把此事压下来了。您知道了没? 本宫看完纸条,心情挺复杂,连夜回了她一封:“已知,甚愕然,去查真相。” 翻译出来的意思其实是:本宫现在知道了,对此事表示十分惊讶,真没想到你相好本已是一个富得流油的皇商,居然还想和本宫攀亲戚。非本宫不想认亲,可这天下人都知道,本宫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样子,想来和本宫攀亲戚的人数不胜数,你倒是帮本宫问问你那相好,他想干嘛? 这复杂的心情, 一是来自朱湄给本宫写这纸条的用意,她与宋大公子关系匪浅,这问题是她出自本身关心本宫,还是借机帮宋之忧来套本宫的话?若是后者,朱湄就靠不住了。 二是本宫脑海里浮现阿飘的身影,绿颐城里她跟在本宫身后,总喊本宫姐姐,从前当她是想套近乎卖萌天生如此,今朝串在一起想想,似乎早有预谋。她早就知道本宫会当上皇后,所以早就打好了这层铺垫,为了认亲这一天,是宁荣阁扩大家业的计划,还是其他人争皇权的计划? 三是…艾玛,头好疼! “叩、叩、叩。” 正在本宫头疼欲裂之际,有人敲窗。本宫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会儿来撞刀尖上洒热血。欲不加以理会,谁料这敲窗人竟十分执着,敲个不停。 霍地,窗户被本宫猛拉而开,火辣辣的目光直射而出,刚好对上了季越不温不火的眸子。他的眼睛像天空中最亮的星,还真是迷人,那里头隐隐的漩涡,将人卷进去而不可自拔…… 本宫大约当时这般想着,人就不经意里呆滞了一会儿(ˉˉ),如果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做个生动的比喻,或许就好似你瞧见傻福在拉屎,它刚菊花开屎眼冒,你在它后头吓它那么一下,它便嗷呜一声,夹着尾巴跳窜出去,于是屁股残留着那一米缩不回去了的狗屎。本宫这个比喻虽然不甚雅观,却正似现在难堪的自己。 想发火,又突然发不出了。 季越上下打量本宫,俊脸弥漫着一股嫌弃之味。本宫稍反应过来,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方才在屋里想事情想得太投入,这会儿半挽起的秀发有许多根发丝已经被本宫挠脑袋时不慎挠出来,犹如草窝。 “咳咳。”本宫清清嗓子,硬着头皮装腔作势,“这都什么时辰了,本宫要就寝,季公公你有事快些说。” 他抿嘴,对本宫这个趾高气扬的姿态估计是不太满意。近日他心情不太晴朗已是全后、宫皆知道的事儿。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在心理和身体上都不满意,又能拿本宫如何。本宫一得意,再扬眉吐气,“要你说你又不说,那没事儿赶紧跪安吧。”作势就要关窗。 白皙修长的一只手闪出,握在窗户边缘阻止了本宫的动作,那手就在本宫关窗所用的小手上面一个拇指盖头宽的距离,本宫可以看到它的骨节分明和因为常年用剑磨出的老茧。眨巴了三下眼睛,不知不觉对着那手咽了口唾沫。 “阿迷,我们谈谈。”季越开口,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本宫硬是收回了视线,又撸撸头发,假装不在意道:“三更半夜,师父你想谈什么?”其实本宫知道的,今天白日里与他争执到一半,那话题还没完,本宫胆小,借着容嬷嬷的光灰溜溜逃跑了。他能跟本宫说什么呢? “那件事……”他果然要说这个。 月光下,长廊里,静悄悄。 “啊!都过去了,本宫说着玩的,真没要你负责。”本宫立马打断他,实在是对着他心里忐忑,全因那件事儿他还蒙在谷里,即便怀疑迷香是本宫下的,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宫打死不承认的话季越拿本宫没办法,何况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没睡了本宫。 季越仍然放在窗沿上的手紧了紧,本宫余光瞥见,默默将自己的手放下去搓了搓衣服料子,略紧张。沉默片刻,只听季越冷静地开口,“那件事情,为师不怪你。” 本宫条件性地点点头,恩,不怪本宫。 为师,不怪你……恩?回味一下,怎么听着不太对。好似是本宫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不起他了一般。随即,脑袋噌地抬起来,目光炯炯瞧着季越,“你什么意思?” “朱湄都招了。” 这静谧的夜里,宛如一道天雷直劈而下,将本宫的脑门震得轰轰直响。本宫整个人都不好了,打击太大,使得身子一下重心不稳,左右踉跄了两步,微张着嘴惊讶不能自控。 腹诽:朱湄还真是个靠不住的,前脚刚在担心她与宋家有牵绊,后脚就知道她对季越招了小桥下乌篷船上的小秘密。 季越站在外面,长身玉立,不动神色。 本宫呆在里面,真的是呆。 就这样我俩又沉默了片刻,这回本宫阵脚大乱,先发制人:“呵呵呵,季公公你别以为本宫那是想爬你的床,且不说你年纪大脾气臭,就看你一次一次骗本宫的那些帐,本宫也不想在床上与你算。实话不怕告诉你,本宫这药本是想给如空大师下的,天晓得你如何会在那屋子里,坏了本宫好事儿!” ……季越没说话。 如果,如果季越发怒,本宫,本宫就狠狠关窗。 边如是想,边又把默默放下绞衣服的小手悄悄抬起来攀在窗沿上,季越的大手还在,本宫瞄了一眼,他似乎在暗暗使劲,窗户在微微抖动。 季越肯定气疯了,但他还是没说话。 他虽然没说话,可是“咔嚓,咔嚓咔嚓――”窗户慢慢从墙上脱落,季越已经松手,本宫力气小一只手拿不住,那半扇窗户就落在了地上,哐啷当――摔得十分惨烈。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被季越吓得不轻的本宫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容嬷嬷你在哪里!!!然而,心未动身先动,本宫脚步已经自己迈开,扭身便跑。(啊~~~~~~) 第十一回 东窗事发怎么破 翌日。. 本宫正陪着皇上用早膳,就笑公公一个人在旁边伺候着。早熟的知了开始叫唤,跟老头儿一样唠叨得叫人心烦。 他说:“爱妃啊,听说你房里的半扇窗户坏了?” 本宫喝着小米粥,一听,噎了。一阵猛咳,脸涨红到了脖子根。 “啊呀,朕就问你窗户的事儿,你脸红什么。”他偷笑。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本宫正经危坐,正经回答,“皇上,季公公弄坏了本宫的窗户,你记得往他的月银里扣。” 皇上不理会本宫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你还说他年纪大脾气臭?” “……” 他大笑,笑得背都弓了起来,十足一个佝偻的小老头,半点没有帝王至尊的形象。本宫脸色难看,皇上笑点有些低,无奈瞟了一眼笑公公,意思是:公公,你快劝劝皇上。笑公公却亦是满皱纹的笑意,似是对本宫昨日与季越干得那档子好事儿很是津津乐道。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本宫承认,其实本宫与季越那样挺幼稚的。 “小迷~”老头儿笑够了,忽然正色。本宫眼皮抬了抬,没说话。只听皇上苦口婆心,“下回,下回你们小声点,有些事儿还是偷偷说比较好,毕竟这宫里人多眼杂的,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本宫咻地丢了筷子,捂了半张脸,猛咳着跑了。 还听得见皇上在后面跟笑公公调侃,“常笑你瞧,皇后这回真脸红了喂。” 那之后,本宫和季越再一次陷入冷战。 咦?本宫怎么会用“再一次”? 黄花和几个小宫女看本宫的眼神都有些闪烁,用膝盖馒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宫里的八卦风向再一次转向了本宫的爱恨情仇。从醋意大发打死妙龄宫女发展到了,皇后娘娘一朝扑倒圣僧不成,心理扭曲看上貌美公公。 大家都觉得本宫的口味越来越重。 本宫心想,委实是这些深锁在宫墙之中的奴才们太过寂寞,而本宫为人一向良善,全当给他们消遣几遭,打发他们暗无天日的奴役人生,于是自个儿在佳仪宫里照吃照喝,倒数着禁足的日子,不与这群人计较。 宁荣阁要同本宫认亲的事情,一时里也没有下文,可能是被皇上压着,本宫让黄花去打听,宫内外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仿佛一夜之间,只是本宫做了个梦,根本没有发生过。 倒是如空大师,回想他那日来送本宫谛听玉佩的时候还算正常,未料没几日病情却又反复,见着本宫总是一副手足无措的青涩模样,好似情窦初开。本宫刚开始还想关心一番,可他没说两句就要躲开本宫,本宫遂有自知之明地不再难为他与本宫说话。 “娘娘……” 再一次,当如空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逃也匆匆的时候,黄花忍不住开口唤了本宫一声。(.好看的小说 “嗯?” 本宫侧目瞧了一眼身后欲言又止的小宫女。 有时候真觉得她这模样很欠揍,仿佛知道什么小秘密,又不肯轻易与你道来,总要经过一阵纠结和徘徊再痛下决心告诉了你,这样就显得这个小秘密非常有价值。 她眼风扫过如空离开的方向,“娘娘和季公公争执的那天晚上……” 哦,本宫略微回想,跟她确认:“本宫窗户被季公公整坏的那个晚上?”实在是因为本宫与季越起争执的次数有些多。 黄花点点头。 “怎么了?” “奴婢瞧见了,如空大师当时就站在走廊外的树下。” 欸? 如空怎么会站在那里。他要是一直站在那里,岂非本宫与季越说得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实话不怕告诉你,本宫这药本是想给如空大师下的,天晓得你如何会在那屋子里,坏了本宫好事儿!” 喜大普奔啊。 黄花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刀,“他站了很久的。” 本宫嘴唇紧抿眉头深锁,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等醒神过来,脑补出了那晚加上如空戏份的场景。忽有捶胸顿足之感。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难怪他见到本宫会这般避之不及和面红耳赤,敢情不是因为害羞,是怕本宫兽性大发将其扑倒了吃干抹净。 思及此,脑袋隐隐作痛,本宫揉了揉太阳穴,纵使本宫向来脸皮厚,这会儿也感到自己忒没脸。可黄花还直勾勾盯着本宫,似是在仔仔细细观察本宫的反应。本宫抬头,狠狠瞪她一眼,“你知道的,宫里要让一个婢女永远消失,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她吓得立马捂住自己小嘴,点头如捣蒜。 哎。 默默叹了口气,牵着傻福准备继续散步。本宫这人接受现实的能力比较强,既然已经发生了,时光无法倒流,如空心里头的疙瘩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本宫对他有不轨之心,但到底什么也没做。他是得道高僧是不是,内心应当十分强大,这么点小小的挫折就被打倒,说不过去的。 “娘娘……”黄花赶紧跟上来,又唤了本宫一声。 “你还有什么小秘密,一次性说完。”本宫稍许不耐烦,直觉这货今朝要与本宫说得话都不是些好话,所以有点不太愿意听。 黄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指了指本宫挂在腰上的玉佩,是那只在相国寺里开过光的谛听。只听她道,“有一天奴婢正好经过鸿蒙殿外,听见两个小沙弥正在讲话。”她顿了顿。 本宫低头捞起那谛听,凉凉的,滑滑的,模样很神兽。自如空送给本宫起,本宫就一直带着。一是的确重视如空;二则本宫也信佛,相国寺开过光的好东西,本宫坚信可以驱邪避祸长命百岁。 “一个小沙弥说他看见如空师叔把谛听玉佩给了皇后娘娘。另外一个很惊讶,说师叔怎么能把玉佩给了那个坏皇后。先前那个则答,怎么不能,师叔早就打算好了,他将谛听供在佛前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替那个坏皇后消业增福。” 黄花说完,挨近本宫一些,作小鸟依人状。 本宫握着谛听的手紧了紧,沉思片刻,扭头望向黄花。黄花浑身一抖,站得笔直,很是紧张。本宫道:“以后有什么小秘密,莫藏在心里。告诉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这次……” “这次就饶了你,不要你小命了。” “……” “你把傻福牵走,本宫有些事儿找如空大师,别跟来。” 没有人跟上来,本宫忽然想起来,蓦地回头,指着黄花的小嘴作了个封上的动作,尔后瞪了她一眼,又在脖子上横了横,作了个咔嚓的动作,警告她。黄花的眼眶里水灵灵,瘦瘦小小的身子牵着只狗立在走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若季公公问起你本宫去哪儿了,就说本宫在房里拉屎。” “是……o(>﹏<)o” ※ 本宫在佳仪宫大门口将如空逮了个正着。 那个时候本宫左右瞧着没什么人,便兴致盎然地使出一记凌波微步略到如空身后,和尚不会武功,那个时候几乎是任本宫摆布,遂十分轻松就将他拽到了墙角的阴暗处。 “别喊,是本宫!”本宫适时提醒他。 不过如空似乎并没有要喊救命的意思,他当下非常冷静地瞧着矮他一个半头的本宫,只因光线太暗,本宫看不太清楚此时如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此消彼长,视觉的阻碍让触觉敏感,因着两个人贴的有些近,本宫都能感受到大师富有安全感的胸肌和有力的心跳,于是脸颊微微发了烫。 本宫发誓,当时本宫真的不是计划好了要借机**大师。可人一旦存了一些念头,任何与此有关的巧合都是注定了是一个必然。这也是本宫一直相信的真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偶然。 “咳咳。”尴尬地收回手,本宫低头佯装咳嗽两声,咳到一半忽然想起两个人这是在墙角,偷偷摸摸,不太好发出声响,遂一口气冲到一半徒地收回来,半腔的口水噎在气道里,“咳咳咳咳咳……”弄巧成拙。 如空并未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仿佛安静得变回了初见时那个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 “内什么。”本宫绞了一下衣服,手背正巧碰到他给的谛听,玉佩凉凉的,滑滑的,心里默默抖了抖,硬着头皮道,“本宫听人说……”本是想从那天晚上敲窗之后说起,然,刹那之间改变了主意,“本宫不该对大师有非分之想,还请大师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再介怀此事。” 有些话说多了也是废话。 说这话的时候,本宫的内心格外平静,孔子不是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宫小人当惯了,今次头一回有了坦荡荡的快感。 因为坦荡,本宫不自觉扬起了脑袋,正对着如空的俊脸。仅仅抓到了那双黑眸里亮晶晶的两个小点。他也正低头瞅着本宫,吞气吐气都很轻,唯独那亮晶晶的小点动了动,可能是眼神起了波澜。 半响,如空才答:“贫僧之于娘娘,便如同白衫之上的污渍,光明之处的斑驳,实在有愧于皇天后土,业障沉重,应该是贫僧向娘娘请罪。”说罢,他身形一动,就是要跪下去对本宫磕头。 本宫大惊,后退半步,出手阻止。 哎,如空大师你这不是又在**本宫犯非分之罪么。 握着和尚隔了一层青袍的手臂,本宫忍不住在心里留了两把辛酸泪。 “说清楚便好了,这样便好了。”依依不舍松开那只手,本宫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有,谛听的事儿,谢谢你了。本宫会好好收着的。”语气里,大有一种此生尽管无缘但不能阻止彼此在心中留下一星念想的悲怆之感。 不否认,本宫在这当中的感觉是有些自恋,但这不妨碍剧情的走向。你们忍忍吧。 如空或许在惊讶本宫的话,他的小秘密莫名其妙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换做是本宫,一时里也会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本宫回忆此生种种,曾怀疑如若如空在这个时候把心里藏的秘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而不是隐忍,可能命运就会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生转折。 可惜他没有。 “娘娘,贫僧五岁的时候……”如空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 “娘娘。” 身后有人在唤本宫。声音冰冰凉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本宫后背一凌,浑身不能动弹,只眼睛瞪着咕噜噜转了一圈,心道不妙。 “你不是说在如厕吗?” 季越直言不讳得让本宫隐隐有些胸疼。甚至,本宫的后脑勺上能感受到他双目射来炯炯的视线,浑身难受。他就不能说得含蓄点?必是故意要在如空大师面前诋毁本宫形象。 僵持到关键时分,如空动身,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然后向季越弯了弯腰身,尔后脚步一跨越到了本宫之前。本宫以为他是想帮本宫解围,所以就跟着他从善如流回身想躲如空身后对抗季越,却在转过去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如空压根没有停留,已然又侧身而过了季越,泰然地自行离去。 大师,别走啊!买卖不成情意在啊!起码把话说完! 心想追,但迎上季越的目光,季越的眼神太可怕,好像本宫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周子民的事情,比如背着皇上劈腿。本宫深知他这种人,其实压根不会在意本宫做出什么欺师灭祖对不起他个人的事情,他的心里就只有别人的天下,别人的死活。 季越说,“娘娘,在宫里想好生活着就得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他没有一丝玩笑的口气,恨不得拿剑架在本宫脖子上好让本宫记住。 本宫胸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料他季越于大庭广众之下碍于身份不能收拾本宫,下巴一扬,小眼神一瞟,回道:“季公公,本宫也送你四个字要你记住:卑躬屈膝!” 公公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本宫心肝跟着抖了三抖,马上就要败下阵来,刚巧这时候黄花牵着傻福寻过来,隔了百步开外,忐忑地朝这角落里喊了一声:“公公,娘娘,皇上找你们呢,要你们赶紧回殿里去。” 第十二回 青梅不语寄相思 皇上总喜欢用八卦的目光打量本宫与季越,他堆着皱纹的脸上笑眯眯,意味深长道:“哎,朕这么突然传唤你们,没打扰你们吧?” 本宫瞥了一眼季越,帅公公一脸淡然,大约是习惯了老头儿这种无聊的调侃方式,他默不作声走到墙角边跟个罚站学生似的一动不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皇上讨了个没趣,眨巴两声嘴,让常笑端了两盘热乎乎的点心放在本宫手边,很是贴心周到。所以有些时候,本宫真觉得皇上挺好的,大约是本宫从小缺爱。 他未立即开口说有什么事儿,似乎只想招本宫和季公公过来陪他解闷聊家常,本宫便见缝插针:“皇上,臣妾明天可以解禁了吗,一个月的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本宫似乎瞧见他嘴角开出一朵狡猾的笑容,好像早就料到了本宫会这么说。他搓了搓手,嘶了一声,样子看上去有一点点为难,斟酌后回答本宫:“小迷啊,朕禁你足,是想让你往后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三思而后行,并不是要将你锁在哪个地方对你指手画脚,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不?” 本宫点头,虚心接受,不知悔改。 “既然你有悔改之心,明日便解了你的禁,放你出去玩一天吧。【\网.aixs】” 你瞧,本宫说的吧,皇上有时候还是挺好的。 话停顿一下,他不忘补充道,“季公公,这回可看好了皇后娘娘,若再有纰漏,朕拿你是问。” 季越冻着他那张俊俏的小脸,淡淡应了一声。本宫此时心情大好,看着他,顺手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正欲咀嚼,他的视线落在本宫脸上,轻薄如一片羽毛,瞧得人心里痒痒的,也或许是当时的光线十分到位,照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貌美男子的诱人气息。 总之本宫看得呆了呆,一时不察,两排雪白的牙齿咯嘣下去,连着舌头将糕点咬成两半,“唔……”舌尖猛地传来一阵巨痛,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整个人扑在了桌子边胡乱蹬脚,“唔唔唔……” “皇后?!” “娘娘?!” 皇上和笑公公被本宫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笑公公慌忙之中要喊御医,他对门外的小宫女说,“快去传太医!”小宫女还没答“是”,公公忽然改变了主意,“别去太医院了,赶紧去找如空大师。[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笑公公肯定只是觉得如空比较靠谱,可本宫与如空将将挺尴尬的,忍着痛捂着半张脸口齿不清:“锅锅,锅锅,波宫胡爱!”(公公,公公,本宫无碍。)眼见他和宫女都不理会本宫的话,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宫女的衣服猛摇头,把那宫女吓得目瞪口呆。 身后响起季越波澜不惊的声音:“笑公公,皇后说没事,让你们别去折腾如空大师。”他字里行间里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嫌弃之感,尤其是念到“如空”二字之时,因着他方才铁定瞧见本宫对着他一脸花痴地咬下自己舌头的全过程。 耻辱。 人,因为有了羞耻之心,所以特别好面子。 季越让本宫感到耻辱,特别没面子,本宫心很郁闷。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大约看不下去,叹气连连,喊笑公公扶起身想要慢慢踱步回屋子里批阅奏章。本宫放开拽着小宫女衣袖的手,欲送一送皇上,好表现皇后贤良淑德的一面。岂料皇上压根不领情,转身做了个手势让本宫止步,他说:“爱妃,之前你答应了白大学士要帮人家找女儿,朕答应了你明日之后可以自由走动,这件正事儿你也别忘记了啊。” 本宫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意外他突然提起这茬儿,脚步顿住,细细打量皇上离开的背影。本宫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时日,谈不上百炼成钢,可渐渐变得敏感神经质,同时也悟出了一个真理,叫做:事出必有因。听完他说话,脑袋里飞快盘算,猜老头儿这句话想必有些深意,就是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次嘟噜!”(知道了!)尽管疑心,可本宫现在的情况委实不太适合多说话,口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那夹杂着血的口水,本宫实在难以下咽,大舌头再加上含着口水不上不下,其实说了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本宫在说什么。 皇上走远了。 “季锅锅,疼一疼!”(季公公,等一等)本宫想从他那儿打探打探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不巧现下舌头无法撸直,刚一说话,嘴里的口水便咕噜咕噜往下流,本宫又只得手忙脚乱摸手帕擦口水。季越回头,刚巧见着本宫擦口水的动作,眉头不由一皱,可能是误会了。 本宫没有对着你流口水啊…… 只听他嘟囔了一句,“为师怎么就教出了你这样缺心眼的徒弟。” 真的不是这样的…… 羞愤而去。 至第二日一大早,黄花进屋见着本宫已然梳妆打扮好,她张着嘴惊讶不已。本宫换了一套金黄色的便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纱衣,依旧是水灵灵的美少女,放大街上任谁也想不到这少女是当今大周的皇后。内什么,本宫不是说自己寒酸气,只是想强调本宫清纯可人的形象没有变。 “娘娘?”黄花狐疑地看着本宫,“您要出宫?” 本宫欣然点头,“屈嗡嗡鸡锅锅好啦么。”(去问问季公公好了吗) 本宫嘴巴里那条娇嫩的舌头,受到重创之后,现在没办法发卷舌音,严重到本宫自己也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忍心咬下的,若再用力一点,保不准将来大周野史里有一段关于本宫的八卦:雍应帝立十三岁皇后不久,皇后咬舌自尽。让后人对这段乌龙的故事充满幻想。 说曹操,曹操就到。 季越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寻常衣袍,头发束起,戴了个白玉冠,将人显得十分精神又温文儒雅,旁边的黄花都见到他都脸红了,只要他不开口说话——“黄花,帮皇后娘娘头上插的那两对金步摇和十几个金蝴蝶拆下来,晃得人眼睛疼。” 说完他还白了本宫一眼,意思本宫读懂了,穷疯了吧你! (#‵′)凸 ※ 七日城里,水系发达,天色尚早,那清晨飘扬在水面上袅袅的水汽还未全部散去,配着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会让人忽然觉得即便平凡也很温馨。人活一辈子,富贵也好,贫贱也好,看穿了也就涂个开心,皇上在那深宫之中,万万人之上,也不见得就比街边捏面人的老公公活得开心。 本宫支着下巴,听着“笃,笃,笃”的马蹄声,从卷起的车窗外望出去,瞧那慢慢略过去的景物发了会儿呆。 漫无目的的视线一扫而过摆摊的小贩群,正好瞧见了一样东西,蹭地掀开了帘子让驾马车的侍卫停一停。 季越坐在本宫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搭在本宫的手腕上,本宫被他拉得猝不及防,险险扑到他怀里。他冒着寒气的眼睛盯着本宫的脸,“你想做什么?”明显是怕本宫捅娄子。皇上答应本宫出宫玩一天,方才本宫一出佳仪宫的门,就有一队乔装打扮好的侍卫等候,原来是季越早就自作主张替本宫安排好了今日的行程。 “有、青、梅、买。”本宫说话很吃力,勉勉强强把字咬清楚了,也不愿跟他多说。 他知道本宫喜欢吃酸梅,每年夏天都要买一筐腌了吃一年。这会儿便没说话,按了按本宫的手腕让本宫在车上等着,自己起身下去买。本宫就看他步履生风而去,那摊主是个老婆婆,慈眉善目的样子,见到个帅小伙乐的嘴都合不拢。 本宫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个恍惚的瞬间,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对一个人说:“大哥哥,等青梅吃完的时候,我们江湖相见,你再管我要。”本宫被这一下突然涌入脑海的回忆吓着,微张了嘴呆滞起来。本宫的记性从小便很差,寇远大夫说那是绝症,治不好了。今日这一下,因着青梅从想起来,可那个大哥哥……打哪儿来的来着? 苦思间,季越已经挑了半篮子青梅。他对外人都很客气,婆婆问他是哪家富贵门户的公子,他就说家里是跑江湖的算不上富贵,就是家里人多。婆婆又指指本宫问他这个姑娘是不是他媳妇,是不是害喜了想吃酸的。他头也不回地说那个是家里的大小姐,脾气可臭了,嘴馋想吃梅子而已。 季越挑完直接给了老婆婆一小锭银子。老太太嫌他给的多,他回头一笑,那七老八十的妇人半蹲在原地不动了。本宫回过神正好瞧着清清楚楚,心里头对其出卖色相的行为十分不肖。 长得好看,那是红颜祸水。 你瞧,本宫就不是。 “走吧。”季越回来,吩咐了驾车的侍卫,将那一篮的青梅塞给本宫。本宫读过书,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果子,猛然打了个哆嗦,一阵恶寒。 这脑补的都是些什么画面! 第十三回 初见只道是惊呆 今日要去的是城郊卧龙山下的皇家围猎场,皇上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那围猎场也就几个皇子皇孙闲来无事的时候去溜达溜达,射射麻雕打打兔子之类,连头野猪也没有,别说老虎黑熊那些凶悍的。(.) 皇上说,本宫与季公公总是打来打去,在皇宫里太束手束脚,打得太不过瘾,不若来这围场里一展身手,尽兴了再回去。本宫听完皇上的口谕,瞄了一眼季公公的背影,幻想出许多损招。实在是正大光明打起来永远不是师父的对手。 围场外的狗上了年纪,懒洋洋趴在狗窝边,狗饭碗里残留着半碗未吃完的白米饭,不知道馊掉了没有。我们的马车经过时,它抬起狗眼皮同本宫对视须臾,听说狗能活十几二十年,或许这狗比本宫出生得还早,那黑漆漆的狗眼睛里充满沧桑感。 “那狗的眼睛已经老瞎了,耳朵倒还挺灵的。”季公公在本宫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漫不经心的感叹。 本宫:( ̄▽ ̄)敢情是自作多情了。 意外的是,竟在围场的马厩里碰到了个人,皇家的围猎场自然碰到的也是皇家的人。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本宫今日会来,挑眉打量本宫这一身的行头,“母后也来打猎?”正是本宫那高贵冷艳的大儿子姬初弦,穿了一身黑衣劲装,勾勒出天赐性感的身材。 他背上背着的箭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得本宫眼睛花瞎花瞎,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本宫就是出来散散心,散散心的。”在这尊杀神跟前晃荡,一会儿保准被他的冷箭射死。 姬初弦肯定看穿了本宫的心思,又或者是本宫回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太怕死,只听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很看不起本宫的胆小如鼠。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丢人,人生一世,惜命一些总是好的。 季越帮本宫挑了匹白色的母马,看上去十分温顺,“娘娘,奴才牵着马带你去这围场外圈转一圈。”他的头低着,尽量掩盖了身上不太像奴才的某种气息。本宫私事儿上跟季越作对,公家事上还是同仇敌忾,立即翻身上马,乖乖由他牵着准备走。 正当两拨人欲分道扬镳,那边徐徐来了顶辇车,四处的帐子都落下,隐隐能看见里面一道消瘦的人影。 本宫余光瞥见,便对季越道:“今日来打猎的人还挺多啊。” 公公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本宫纳罕之际,只听他幽幽开口:“可不是,那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去闯人家家门的小叔子,清风王啊。他极少出门,更别说这种地方。”意味深长。 “……” 听罢此话,本宫心里转了好几道弯儿。第一道弯儿是诧异,本宫还以为季越就是清风王姬清钺,可当下两人同时出现,本宫这个猜测岂非不攻自破了?!第二道弯儿是狐疑,季越都说了这尊大佛极少踏出王府,怎么赶巧了在这里撞见,莫不是晓得本宫今日要来,专门来一趟见见本宫?第三道弯儿是猜测,季越向来对本宫了如指掌,难不成这是专门做给本宫看的戏,叫本宫打消心里对他身份的怀疑? 不等本宫想出头绪,那头姬初弦已然迎上去同清风王讲起话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因着离得远,本宫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但本宫的视力还算不错,这小叔子说话时把幔帐掀开了一角,从本宫这方位看过去正巧能看见清风王的脸。 瘦不拉几,一脸病容。长得倒是挺不错,就比季越差上三分,如若身子硬朗,估计就能和季越不相上下。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好像星辰全部掉落在里头,本宫离得那样远,依旧觉得熠熠生辉。 似乎,与本宫当年许下江湖生死之约的青梅君有些像啊! 本宫一个激动。而那厢,他好像发现了本宫的注视,投来一道目光,清新寡淡,飘在本宫脸上还带着一股子戏虐。恩?戏谑?本宫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那道目光的涵义时,小叔子已经落下了幔帐。 就那一眼,本宫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莫非今天被青梅给魔障了? 姬初弦此时径自往林中深处而去,季越则牵着本宫在猎场外围打转,本宫在马上不停胡思乱想。方才姬初弦和他小叔说得这么认真,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姬初弦又不是傻子,连自己皇叔都不认得。所以季越真的不是清风王。一会儿回去得叫黄花再去查查季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寻思见,正巧碰上猎场的侍从,便喊下来问了一句:“清风王怎会在此?” 那奴才倒也知道得详尽,对本宫道:“回娘娘的话,清风王近日身子不适,太医说需要取新鲜滚烫的鹿血当药引,福禄王得知之后便安排了今日的狩猎,本是打算取得鹿血之后让下人快马加鞭送去清风王府的,哪知王爷亲自来了,说是长久不出门,出来透口气。” 听着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猎猎的风从树林里吹来,偶尔有鸟群咋呼着四散飞起,季越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本宫心思转得极快,虽然这些听着看着都合乎情理,可怎么这般巧得,人说无巧不成书,凭本宫的直觉,这八成是皇上和季越又秘密谋划了什么,也不跟本宫提醒一声,万一被本宫搞糟了可怎么办。 正想探探季越口风,林子里传来一阵骚动,马的嘶鸣声尤为清楚,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随后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往本宫这方而来。本宫下意识地低头要找季越求保护,季越却直挺挺站在那儿,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本宫再顺着他的目光寻过去,隐约有个白点在晃动,好像是个人。本宫眯了眯眼,心中十分复杂。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来个人?围场一般不穿白色的衣服出来扎眼,容易被小动物发现。 “师父那边有……”人啊! 话还没说完,人还没过来,忽有一支嗖地冷箭破空而来。那箭射高了,没有射中白衣人,直直冲向本宫的门面,速度快得惊人。本宫尽管心里清楚,今日围场里有着功夫的除了季越只剩下一个姬初弦,那小兔崽子当真是想着要杀本宫来的,可嘴巴上仅剩下:“啊——” 眼见那支箭直射本宫门面而来,本宫虽然反应迟钝,也不至于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尖叫了一瞬便俯身想要贴着马脖子将那支箭避开。谁料,天杀的季越大爷在同一时间回身扯住了本宫的大腿,二话没说就使劲把本宫往下面拽,本宫一惊一乍之下一不留神被季越拽了下来。 季公公,本宫裤腿那么宽松你不扯,就扯本宫大腿,丫儿长得高了不起呢吧,丫儿就是故意的吧! 又是一声“啊——” 心里头恼怒,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五官纠结起来。 季越的身手如何了得,他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本宫的腰身受他托了托,稳稳落进他的怀里,大约挺小鸟依人的。 “娘娘,救命——”忽有一女子之声撕心裂肺响起,本宫闻声睁开眼睛,入目即是季越宽阔的胸膛,险些就贴着本宫的鼻尖了,禁不住略微有些脸红。季越不动声色松开本宫,并将本宫拦在了自己身后,与那狂奔而来的女子隔开了距离。 因着季越这么一拦,本宫也不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那些细节,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本宫再次探出头去瞧时,那女子已经面部朝下扑倒在地上**。一支利箭明晃晃插在她的肩胛出,很是残忍。 本宫瞧着都肉疼。 “她是谁?”本宫问季越,季越他肯定知道,但并未理睬本宫的问题。 后面放箭的元凶也在眨眼之间到达女子摔倒之地,玉面修罗般的脸上肃杀无比,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而他的弦上还夹着一支未发出的冷箭,此刻低头见是一名女子,皱着眉头把弓箭收了回去,仔细打量着尚看不清楚面目的白衣人。 “何人如此大胆,私闯皇家围场,惊扰王爷?!” 这话自然用不着福禄王亲自开口,一旁的随从早就跨马下去揪起女子未受伤的那只胳膊,逼她给人家王爷露脸。 姬初弦高坐于马上,身形挺拔,犹如一枚冷峻无情的战神,他墨黑的眸子里一点同情也没有,好似自己射杀的不是一个芊芊弱女子,而是一只大白兔。 本宫心道是,皇后娘娘站在此地你们视而不见也就算了,大儿子你拿箭射本宫不道歉亦不提了,可人家姑娘娇弱的身子,怎么都不懂怜香惜玉一点呢? 然,世事总有不能预料的时候,本宫这厢才吐槽完,那厢只听姬初弦呢喃了一声:“是你。”语气里有疑惑也有肯定。 本宫耳朵尖,听得十分清楚,挑眉继续默不作声地偷窥。姬初弦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冰冷的眼眸里多了几圈动荡,似乎不光认识这女子,还同这女子有些瓜葛,他那个样子最能勾起人八卦的心。 那姑娘没理会姬初弦,竟转头看向了本宫。 她颤抖而柔弱的女声竭力喊着:“皇后娘娘……” 此时看清她的模样,小脸虽然苍白但依旧透出一股“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美妙感。本宫出于同性之间的嫉妒心,不由皱了皱眉头,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与本宫差不多岁数,你说人家姑娘怎么就生得这么美若天仙呢?!何况本宫今日一身便服,皇室女子又不止本宫一个,你就怎么断定本宫就是皇后娘娘? 正郁闷着,季越扭头瞪了本宫一眼,本宫被他一瞪,心里挺来气的。他和皇上啥事儿都不告诉本宫,还要本宫心照不宣,配合默契,配合得不好还瞪老娘!这说得过去?遂回瞪了季越一个小眼神,嘴上赶紧厉声道,“你们谁敢再动那姑娘一根头发,休怪本宫不客气啊!”~~~~(>_<)~~~~可叹本宫天生就是软骨头。 抓着姑娘的侍从犯了难,他向自己主子投去询问的目光,福禄王连马都没下,道:“儿臣方才见一白影在林间穿梭,本以为是猎物,放偏了一箭,没伤着母后吧?”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他指了指地上的女子,“未曾想居然是个女子。” 本宫冷笑两声,“无碍,本宫向来福大命大,只是这女子擅闯围场,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皇儿这一箭下去,估计会要了她半条命。”又觉得不够,咽了口唾沫附上一句,“话说回来,还好皇儿的箭法这么烂,不然这姑娘另外半条命估计也搭上了。” 姬初弦额角的青筋十分明显地突了突。他面无表情回答,“儿臣的箭法往后定会多加练习,有劳母后费心。不过当下要紧的还是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请母后定夺了如何处理。”其实本宫看出来了,他是挺着急的,这姑娘整个背都染成血红,似乎要将她小小身板里的血全部流光,本宫和姬初弦再打太极一样多说两句话,她估计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快去传御医啊。”本宫长袖一挥,“来两个人现将她抬回本宫休息的地方。” “皇后娘娘……”小美人执着地叫唤本宫。 “你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本宫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她不依不挠,“娘娘,请娘娘一定转告皇上一声,问问他,问问可否还记得,当年,芙蓉花树下的盼儿……”苦撑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来,那姑娘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留本宫僵硬地杵在原地,有些石化。 你大爷的,你当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啊!(╯‵□′)╯︵┻━┻ 第十四回 真亦假时假亦真 从前,本宫看过一个戏本子,说的是一个民间来的小女孩为了帮自己的好姐妹认回皇帝老爹,带着信物擅自闯了皇家地盘,虽然受了伤,那顿皮肉之苦换来的是一个当皇帝的老子,附赠了一个老子的儿子当相公,真可谓是人生赢家,万千民间少女的楷模。(.无弹窗广告) 眼下,在围场冒出来的这少女,满足了那个故事的许多必要条件,比如皇上,比如信物,比如大皇子。只就是多了本宫这个神奇的角色……但是本宫仍然坚信,她一定是这戏本子的脑残粉! 那名少女身上背着个小包袱,里头有一幅画,画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开着花的芙蓉树下。那树上粉红色的花冠,美则美矣,可说实话本宫不太喜欢这树,芙蓉树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合、欢树。合、欢、合、欢,水/乳/交/融什么的,太旖旎了些,本宫这么正经的人,是不是? 如果当时少女说的是,问问他可否还记的当年合/欢树下的盼儿。啧啧……这姑娘不光看了戏本子,还认真琢磨过台词! “娘娘,老臣已将那姑娘肩上的箭取出,命是保住了,可姑娘身子太弱,要好全需得费些功夫和时间。娘娘您看……”太医是被侍卫策马狂奔进皇宫里抓出来的,动刀子救人本是一件体力活,此刻他身上的衣衫从脖子到腰际几乎湿透,却诚惶诚恐着不敢擦额上沁出的冷汗。 难怪他忐忑,这些年宫里那位就一直不大好,太医院终年笼罩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阴影中。现下这少女来历不明,可太医一进门就吃了福禄王一记阴冷的眼风,好像救不活这少女,他又要掉脑袋。他笼统不过一个脑袋,定然与本宫一般惜命。 本宫善解人意,挥挥手让他下去,只问了一句,“她现在能不能搬动?” “动作轻些便可。” 季越站在本宫身后,姬初弦坐在本宫下首,太医出去后屋子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本宫眼珠子在福禄王身上溜了一圈,琢磨着这熊孩子今日是不是被他老子和季越下了套,瞧他一身肃杀之气,本宫决定还是不去招惹他。 另外,本宫那小叔子清风王已然不见了踪影,料想是见自己侄儿有别的事儿忙,不愿在此地浪费宝贵的生命。 “季公公,摆驾回宫。” “母后!”姬初弦立马喊住本宫。 本宫回头,面色尽可能显得无辜,“皇儿还有什么事儿?” “那女子……” “哦,你也听见了,太医说轻拿轻放还是可以挪动的,这女子既然和皇上有些牵连,本宫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这便将她带回宫里去,等皇上来定夺。”说这话的时候,本宫保证,是拿出了容嬷嬷教导学习时的十分力气。 姬初弦皱眉,他说,“父皇身子不好,皇宫不可出任何幺蛾子,这女子的身份都没有查清楚,贸然带回宫里去万一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叫父皇受了惊吓,母后便是好心办坏事了。” 嘿嘿,本宫头一回见这呆儿子对女人动心思,忍不住鲜格格地要逗他,故作为难状问他:“那依皇儿之见,当如何是好?” “不如将这女子先安置到儿臣府上,待查明这女子的身份,再请父皇定夺也不迟。.” 瞧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本宫对那女子好奇得很。回头递了个眼神给季越,季越回本宫的眼神里意思十分明确,若本宫傻乎乎将人交给姬初弦,他一定会将本宫吊在大梁上一顿狠抽。 本宫打了个哆嗦,收起那作弄的心思,正色道,“皇儿未成亲,平白无故带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去,对你声誉也不太好。这皇宫里重重护卫,她那只剩一口气的样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皇儿对母后这份心意,本宫领了,这事儿就找本宫的意思办吧。”说罢,疾步而去,生怕福禄王那阿修罗再缠上来。 …… 是夜,本宫打开窗户,那被季越弄坏的窗户按了新的,和原来一模一样,若非有些记忆扎根在了脑海里,没有人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发生过什么千奇百怪的故事。 季越站在走廊上,如松柏不屈于西风,君子不服于淫威。本宫轻咳一声引他注意,他挑眉不说话,本宫从怀里摸出一颗腌剩下的青梅,“挺甜的,吃不吃?” “没下什么稀奇古怪的毒吧?”季越挺嫌弃本宫手里的梅子,他每天总能找到嫌弃本宫的地方其实也不容易。本宫想着他也不容易,就不跟他一般计较,夸张地用舌头舔了一圈梅子,最后一口吞了下去,附带一记挑衅的目光。【\网.aixs】 梅子还不稀罕你吃她呢! 本宫发誓,本宫不知道女人这样舔东西对于男人来说是何种挑逗。反正当时季越的眉头皱了起来,嫌弃的味道更浓。 “那个姑娘真的是花盼的女儿?” 皇上看了她身上那幅画,老泪纵横。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就是一顿不知所云,好似乐极生悲,悲喜交加无法自拔。不过笑公公私下里同本宫说过,皇上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看戏,自己上去演得不比那些戏子差。 之所以这么问季越,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皇上执着于拿“花盼女儿”这个身份来故弄玄虚。人家放羊的孩子说了一次狼来了就骗不下去了,皇上他老人家要挑战第二次。 “她和画上的女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可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季越环抱双臂倚靠在窗边,以一种非常轻松的姿势在跟本宫闲聊。他可能也不是很嫌弃同本宫说话,只是比较别扭而已。 本宫努力在脑海里将画和人比对了一下,果然是很像。又问,“那今日这出戏是你们和她串通好的?”本宫话里的意思是,既然都串通好了,何必要演得这么敬业,身子骨本来就弱,还要受苦肉之疼。 季越沉默须臾,忽然扭过头认真望了本宫一眼,只听他道,“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吧……” 诶? 什么叫和本宫差不多? 本宫低头打量自己,半响才明白过来,敢情那姑娘和本宫一样是太蠢了,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怒摔窗门。 (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与本宫一样蠢的少女叫做凌儿,问她姓什么,她说姓封。 本宫点点头,封凌儿,风铃儿,和她那白净灵动的模样很是般配。本宫忍不住羡慕了一把,凌儿脾气温柔,说话轻声细气,起初本宫念在她与本宫同命相连的情分上,对她很是关照。 至于封凌儿的身世,在季越告诉本宫那句“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吧”的当天夜里,就死皮赖脸蹲在皇上床前,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巴巴儿望着怎么也不肯离开。 皇上无奈,只同本宫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封凌儿真的是花盼的女儿。”本宫理解了,他的意思是,封凌儿真的是皇上的妃子盼夫人和外人私通生下的孽种,而本宫是个假的。 第二句是:“花盼当年得了一份十分重要的东西,现在就在封凌儿身上。”这句本宫半理解了,皇上和季越这种人,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都是不削一顾,所以封凌儿与本宫一样是一颗棋子。 可还有一半不理解,便问:“是个什么样重要的东西?” 得来了皇上的第三句话:“……是关乎天下的重要的东西。”他说完,对本宫摇摇头摆摆手,示意本宫不必再探究下去,说到这里是他能说的最多的话。本宫心里知道,皇上他就是本着,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的原则,尽量不让本宫参合时局朝政,也算为本宫着想。 可本宫一向不是个爱明哲保身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关乎到天下?当然,本宫不承认这种执着的根源来自于小人的妒忌心和攀比心。怎么着那封凌儿比本宫一国之母还关系天下?! 可没几天,当本宫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季越虽然说她也是被设计出来的炮灰,但炮灰也是分逆袭和完败两种情况,这取决于炮灰的智商和情商,本宫就一点点从羡慕变成赤果果的嫉妒。 先是皇上在吃饭的时候同本宫闲聊,“爱妃啊,凌儿这丫头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今早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朕到现在都还神清气爽。”他边说边夹了一块筷子大白菜,咂吧了两口,又瞅瞅本宫,“爱妃你没事儿多往她那儿泡着,沾沾那气也是好的。” 本宫半口海带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吃饭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因着本宫这辈子最讨厌被人拿来比较,世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萝卜青菜你爱吃哪个吃哪个,非要叫萝卜头上长几片青菜叶子,哪怕真有,那也不是原来那个你了啊。 遂揣着半肚子的郁闷去了赵小葱那儿解解闷,谁料他殿里冷冷清清,连个伺候的小太监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了个打瞌睡的老宫女一问,“回禀娘娘,尧殿下去凌儿姑娘处了。” 好不震惊。 赵小葱那厮眼睛长到天花板,从小到大除了本宫还未见他正眼瞧过那个女子,今个儿怎么跟他皇帝老子一般如此待见凌儿。就因为她是下一步棋盘上最关键的那一枚棋子? 沉着脸走出赵小葱处,忽然瞧见宫墙根处闪过一抹玄色衣角,是什么人走过去了。便顺口问守在门口的黄花,“方才谁走过去了?”宫里太监都是蓝袍子,太医白袍子,皇上是黄袍子,侍卫不穿软袍子,除了皇子就是哪位大人了。 黄花答:“回禀娘娘,是福禄王往凌儿姑娘的小馆里去了。” “什么风把他也吹去了。” “娘娘不知道?”黄花挺吃惊的样子,与本宫解释道,“凌儿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对君君臣臣家国天下那一套十分精通,大家都夸凌儿姑娘是女诸葛。皇上和几个皇子都喜欢同凌儿姑娘论道。” 瞧她一脸崇拜的样子,本宫不爽到了尽头,女诸葛?本宫将天下第一女诸葛的金匾额赐给了朱湄,你现在同本宫将她是女诸葛,不是打本宫脸么?!太阳穴突了突,周身杀气腾腾。 这人啊,被比较也就算了,却总有个欠人一等的时候,他不跟你比萝卜好还是青菜好,他给你比的是大个头的萝卜好还是长僵了的萝卜头好,于是当落差到本宫头顶,且这种鲜明的落差连本宫自己也感到自愧不如此生无法超越之时,它便横过来幻作一条跨不去的鸿沟,将本宫与凌儿撇得清清楚楚。 萝卜头怎么了,拿来腌萝卜最好吃。 “季公公!”黄花忽然欢喜地喊了一声。她肯定是已经发现自己那张欠收拾的嘴说了些让本宫动肝火的话,胆战心惊怕本宫叫人拖出去打死她。季公公一出现在那墙角根处,小妮子就狗腿地扑了过去。 嘿,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季越能镇得住本宫呢! 季越是寻本宫回去的,他说,“我才走开一会儿,娘娘怎么就跑出佳仪宫了?”一双墨黑到亮晶晶的眼睛盯在本宫脸上,生出些痒痒的错觉。 本宫不禁伸手在耳朵边挠了挠,故作镇定:“本宫多日不见尧殿下,甚是想念,本想跟他说会儿话,谁想竟是不在,哈哈哈。季公公怎么从那处过来?”他若是从佳仪宫出来,应该不是这个方向。 他浑然不在意,“方才出来的时候,皇上让我去凌儿姑娘小院送些点心。” 哎,说实话,如果他这句话放在别的时候别的人身上,本宫也是浑然不在意的。可受得刺激多了,人就变得神经质起来,连这么一句合情合理的话,竟不肯放过,嘟囔一句:“你们倒是跟说好的一样,凡事总先想着她。” 浓浓的醋意。 从前在绿颐城里,对面大婶家有一个独生女儿,懂事听话,邻里都很喜欢。有一天她家来了个表妹,年岁与这小女孩差不多,两人本来处的十分好,本宫当时问她为何这么开心,她说一个人在家玩十分无趣,多了个小伙伴便不孤单了。可惜个把月之后那两小女孩就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独生女儿一定要她娘把表妹送走。本宫又问她怎么了,她总结了两个字,本宫至今觉得十分有道理:争宠。 只听季越轻声一笑,面色如沐春风,他严肃的时候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这会儿一笑,五官柔和许多,别有一番滋味,实属难得。可惜本宫美色当前不为所动,因着他说,“你何时这么小心眼了?” “本宫一向心眼小,不都是你教的,睚疵必报。” “还真是在嫉妒封凌儿。”他摸摸下巴,嘴角笑意渐浓。 本宫原形毕露,尴尬十分,冷哼甩袖,打算离得季越远远的。 季越不知怎么地,今日心情似乎奇好,他追上来,笑得开怀,“娘娘既然在宫里见着某些人心烦,不如奴才去跟皇上请示一下,带娘娘出宫转一会儿透透气?” 嗯?本宫的步子钝下来,忍了忍还是回过头去,“可以吗?” 他俊脸上依然挂着笑,穿着太监的衣服双手背后,那宽厚的胸膛突出得十分到位,真可谓玉树临风,天生丽质,担得起天下第一公子的雅号。他点点头,很笃定的样子。本宫忽然觉得季公公也不是那么惹人厌的。 第十五回 阿飘的坦白从宽 季越带着本宫出宫,本宫带着季越来到了霓湄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霓湄楼的生意还是那般好。 本宫靠在三楼雅间的窗户边,假装看风景。并非本宫年纪轻轻就想扮文艺,实在是屋子里的人让本宫一时里不想面对。 事情还要说回本宫与季公公俩人悄悄出宫以后说起,本宫走在季公公身侧,好奇问他:“今日怎么不用带保镖一起出宫了?”季越轻轻瞟了本宫一眼,高贵冷艳到令人发指,他淡淡道,“要杀你的人现在有别的事儿忙。”所指太过明确,里头还夹杂了一丝丝的嘲讽技能。 可不是么,现在福禄王忙着封凌儿的事儿,倒是让本宫的小命一时有了蓬勃生长的机会。季公公一句话不但交代了时下朝内的风起云涌,更是在本宫嫉妒封凌儿的伤口上撒了把砒霜,一石二鸟! 本宫心想,连福禄王这样的冷面玉罗刹都那样儿了,封凌儿所背负的那个所谓关乎天下的重要东西,一定是特别特别重要。尽管心里好奇地跟千百只蚂蚁在爬,然,季越和皇上是一个鼻孔出气儿的好基友,皇上不肯说的事儿,季越更加不会告诉本宫。 委实有些忧愁。 “今日想去哪儿?”季越停在了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头问本宫。 本宫一闭上眼睛就是封凌儿那张可人的小脸,他们不肯告诉本宫,只能自己打听打听。但凡是本宫上心的事情,思路便格外清晰。试想封凌儿是花盼的女儿,花盼说白了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本宫身边可不就是一个她的同行?要打听封凌儿的事儿,自然是要从朱湄处下手。 遂昂首阔步往霓湄楼去了。 起初朱湄同本宫说得挺好。她的年纪虽差了花盼一截,可土生土长在这江南的小桥流水间,那小道消息如同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朱湄听到花盼的名字,立马“哦”了一声,本宫巴巴儿望着她等待下文,她先打量了本宫一眼,眼神略显得复杂,本宫自认读人眼神的功夫炉火纯青,不太明白为何她的眼神里除了八卦、思索、探究、回忆,还藏着一丝不自然。 “花盼在这一带不算有名,但也算有些别人学不来的本事,所以自有些欢喜她的恩客想要掀她的裙底。只是这花盼也是个怪人,既然在家门口挂了牌子,也没瞧她怎么接客……”朱湄边说,边拧紧了眉头努力思索。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葬在回忆里的往事,还是在思索如何说好这个台词。 本宫秉着“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的原则,决定继续相信朱湄,问她:“花盼可是养了个小白脸,姓封?” 朱湄一愣,呢喃道:“皇城这一带封姓的极少,我认得的只一个,便是这楼原来的老板。花盼与人交往素来神秘兮兮,知晓她事儿的人不多,娘娘若真想知道她和她**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去问问封老板,说不定那是他亲戚。”她说得极其认真,虽然这女人的逻辑有些跳脱。 霓湄楼的前身本宫倒是有些印象,它原来叫伊箫楼,里面有个乐师,和白大学士家的大闺女有些绯闻……本宫忽然生出些感叹,这京城里的故事,与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一样,错综复杂啊! “内什么,你怎么对季越招了那日给我媚香的事儿?!”本宫忽然想起佳仪宫里那扇换了新的窗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朱湄听闻显然一愣,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有啊!我跟季公公都没说过话啊!” …… 正气愤自己被季越诓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拦不住地上当,雅间的门被敲响,本宫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假装看风景。刚进门时本宫留意到朱湄跟她手下窃窃私语了两句,却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想想才发现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迷姐……”阿飘缩在门口,门是关上了,她并不敢上前。【\网.aixs】 本宫的余光瞄了她一眼,那模样宛如暴雨里屋檐下饿着肚子躲雨的小奶猫,可怜兮兮,叫人狠不下心。 朱湄训她,“叫皇后娘娘!还不给娘娘磕头?!” 阿飘噗通跪了下去,毫不犹豫,她给本宫重重磕了个头,又凄楚地唤了本宫一声:“娘娘……” 本宫的太阳穴突了突,看风景的眼睛到处乱飘,很是烦躁。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季越不在屋子里,笼统不过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节奏。 无人说话,沉默了许久,还是朱湄上来劝本宫,“娘娘,阿飘她等了很久了,她有些话想同您说。您就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朱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可见她胆子不小但还是有些怕本宫。 “迷姐……”阿飘有适时“喵”了一声,若本宫再不说话,就显得自己同福禄王一样残酷似的。 于是本宫叹了口气,开口先问,“你要同本宫说话可以,但本宫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阿飘点头如捣蒜。 “是不是福禄王派你来接近本宫的?” 当初本宫对阿飘心里头的疙瘩,欺骗隐瞒那都是其次,最怕她得了本宫的信任之后,将本宫卖给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京城的局势仔细算起来,也跟江南四通八达的水系一般错综复杂,本宫这脑子不够使啊。 她听到本宫的问题,表现得万分惊讶,似乎根本没想到本宫会将她与那个冷血无情的王爷联想到一起去。她喃喃:“娘娘怎么会这么想呢……?”瞧着不像是在演戏。 那本宫就问,“你既然不是福禄王派来的,当初在绿颐城里缘何接近本宫?” 阿飘估计巴不得本宫这么问,她一下就兴奋了,兴奋得起身想要扑过来,脸上的表情宛如喝了一口辣椒水受不了欲狂喷出来,可能她有太多的话想跟本宫讲了,多得不知道先从哪句开始好。 “我本是去绿颐城帮家里置办些陪葬的玉器,迷姐你那天早晨在街上吃面,我从那面摊边经过,一眼就瞧见了你。可是,可是时间过去太久,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你,我就说了谎,赖在季爷的店里不肯走……我没别的企图,真是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我姐姐……”阿飘满脸的委屈。 可本宫听得有些头大,不可思议道,“本宫怎么可能会是你姐姐?”虽然我们两个都姓宋。 “我姐姐叫宋之迷,与我一般大,五岁的时候被大娘卖给了人贩子,我和哥哥一直想把姐姐找回来,可当时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上哪儿找。我记得姐姐左边耳朵上有一粒小痣,喜欢吃酸梅子,我小时候顽皮,我俩一起洗澡的时候还在你屁股上咬了一口,留了一排浅浅的牙印,小娘说那会儿你见着我就丢东西,得着什么丢什么,十分讨厌我。后来你就不见了,我来没来得及跟你道歉。”阿飘努力想让故事完整一些,可是那时候她才五岁,记不得太多的事情,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 被朱湄和阿飘传染,本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纠结得不行。 阿飘原本“姐姐”的故事说得挺好的,不知不觉把主语换成了“你”,本宫乍一听倒也没觉得别扭。 本宫左耳朵上的确有过一粒小痣,只是后来打了耳洞,正好将那颗小痣打去了,除了当时陪本宫打耳洞的赵小葱,没什么人知道。再说屁股上的牙印……原来本宫一直以为是胎记的东西,原来是一排牙印,现在想来,似乎的确是有些像啊! 可就算这些都被她说中,本宫也只能说阿飘有证据,却无法盖棺定论,毕竟认祖宗是一辈子的事情,本宫仙逝以后还想着进祖坟呢。(宋家祖宗冒青烟:娘娘,你死了以后不进皇陵也是进夫君家的祖坟,别自作多情了。) “不是本宫不想认你这个妹妹。”本宫摆正了坐姿,语重心长对阿飘说,“实在是本宫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情,一点点印象也没有。”说来也奇怪,为何所有事情都在本宫五岁的时候发生转折。寇远说本宫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想来这问题就出在那病上。 阿飘并未显出过多的惊讶,她也见识过本宫的记性,偶尔糊涂的时候当真是令人发指。于是她露出了一脸“姐姐,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嫌弃你”的神情,欲把本宫扑倒在怀里。 本宫的武功在阿飘之上,简单一个招式就止住了她傻乎乎往前冲的趋势,两人正僵持之际,朱湄摸着下巴思索,“娘娘虽然不记得事儿,可当时定然有与此事有关系的人记得……比如……”她说着,视线转向门口,门外守着的是季越,她这指向性太过明确。 寇远说,本宫五岁的时候被季越扔到寇远处,是因为寇远的医术十分高超,后三年本宫一直与寇远生活,不考虑那些复杂的关系,他的确给本宫吃些奇怪的药丸或者药膳,不算经常,当时本宫全当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下肚子向来毫不犹豫。 只是季越他那个闷葫芦,总拿藐视的目光瞧本宫,问他? 朱湄看出了本宫的犹豫,劝本宫道,“娘娘的师父虽然严厉了些,毕竟师徒的情分深厚,娘娘若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人更加清楚,还是问一问吧。” 本宫回望一眼朱湄,把她看得抖了抖,你看,她自己也发现了,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太明显。宋之忧若是知道朱湄对他这么情深意重,可会马上下聘礼八抬大轿将人抬回去? “迷姐……”阿飘也跟着央求。 哎。 “季、公、公!”本宫不会承认是自己好奇心作祟,只是因为身边这两个女人太烦。对着门口一声狮吼,那声音大得有些夸张,本宫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内心在害怕又在鸡冻。 季越的动作很快,眨眼就打开了房门,他看本宫的眼神有些沉重,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现下心理在作祟产生的错觉。他好像偷听了房间里的对话,又或许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不愿听见的。 “娘娘有何吩咐?”他的语气很淡,像刚下过雨的青山顶上飘出的烟气。 本宫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拳头,止不住地忐忑。他在本宫酝酿台词的时候,又看了本宫一眼,瞅得本宫心尖尖上一阵哆嗦。本宫转念想,他没道理隐瞒本宫的身世,他知道却不说,这对本宫不公平。遂又鼓起了勇气,开门见山:“五岁的时候,你可是从宁荣巷宋家带走本宫的?” 面对质问,他零星的惊讶都没有出现,铁定是之前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只见他从容地摇了两下头,一阵正气。本宫被他骗惯了,也生出些机智,脑袋一转又问他,“那是不是从人贩子手上买的本宫?” 可季越还是不假思索地摇头,本宫不敢确定他那是否认还是不愿多说。宛如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季越以严师高大俊猛的形象直走到本宫面前,下师令:“娘娘,你要继续在此地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为师只能把你拖回宫了。” 浑身一抖,真真是差点脱口而出,徒儿错了! 本宫没料到就两个问题会把季越惹怒,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尽管吵吵闹闹不断,可彼此的一些脾性或多或少也是了解,本宫拿自己的节操和人头一起担保,季越现在生气且火气很大。 他狠狠瞪了眼一旁的朱湄与宋之飘,是责备她俩向本宫灌输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两个姑娘具是缩着脖子十分惧怕他。为了大家都好,本宫决定识时务地起身,拉着季越就出了霓湄楼。 留下身后两个凄凉的声音,一个在喊:“迷姐,迷姐,我前两天碰到如空大师,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微生斯!我们小时候拿胡椒粉撒过他眼睛的!”另外一个在喊,“娘娘!这个月的银子还没结啊!银子!” 本宫回头,同时,手上多了个力气,拉住了本宫的手腕,丢下一句:“下次别来霓湄楼了。”师父怒气冲天了已经。他肯定十分后悔今日好心把本宫带出宫来。可他隐瞒着本宫的身世,本宫还没生气,他这么生气是恶人先告状么?! 至佳仪宫中,本宫晚饭也没有吃,闷在自己房。 黄花牵着傻福进来,傻福旺了一声,冲本宫猛摇尾巴,那意思是叫本宫牵他出去溜,到散步时间。本宫反应迟钝了些,没好气地问黄花,“季公公派你来的?!”黄花一个劲摇头,“季公公同奴婢,什么也没说。” 本宫的心理其实挺幼稚的,把黄花赶了出去,继续在房里无声抗议,并绝了三顿饭,饿了一天的肚子,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和季越较劲。他却从回来以后,一直没再出现于本宫眼前,似乎料到了本宫会关起门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干脆眼不见为净。 他这般不理不睬,但拦不住宫外的事物。第二日傍晚本宫饿得头晕眼花打算放弃战斗之时,黄花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大叫了两声不好了,扑到本宫跟前直喘气。 “福禄王造反了?”本宫揉着肚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黄花摇头,“听说宁荣阁宋家的公子在皇宫大门外跪了一天,要皇上主持公道,让皇后娘娘认祖归宗呢……” 本宫一个踉跄,从美人榻上滚了下去。 娘了个喂…… 第十六回 皇后娘娘的身世 本宫正想去宫门口看看热闹,刚打开门跑出去,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鼻梁有些疼,还闻见了季越身上熟悉的清爽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季越本来是双手背后的,瞧见是本宫,一只爪子噌地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本宫胳膊,端着他是师父的架子问本宫:“娘娘这么着急要去哪?一整天没吃东西怎么力气没见小?”他的言下之意肯定是怀疑本宫在房里偷偷吃了东西。 切,这么幼稚的激将法,本宫懒得理他,一边死命想要挣脱他的魔掌,一边却也极力不抬头去看他一眼。因着阿飘说的那些过往他还没有给本宫一个交代,所以本宫现在又要跟他开启一场冷战。 无视一个人,有时候是一把利器,必要条件是这个你无视的人很重视你。 他得不到本宫的回应,也不说话,只把手钳得牢牢的,任本宫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本宫恼怒之余也十分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绝食了,如果每顿都吃得饱饱,现在力气也要多出几分啊! 黄花惴惴唤:“娘娘,公公,你们……别打了。”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本宫一顿,随后立即借此怒吼一声,“本宫哪里是跟他在打架!还不叫人来把这太监拖下去打一顿。”话音落下,本宫与黄花对视了刹那,本宫读懂了她听到本宫这话以后的意思:娘娘啊,这宫里除了皇上,没人敢抓你口中所指的这太监…… 太监当道,皇上你不是跟本宫说要肃清朝野的,怎么漏了最大的这一只!本宫愤愤然想得都想要扑下去咬季越雪白光滑的玉手。而这整个缠斗的过程里本宫强忍着愣是没有瞧季越一眼,铁了心把他当空气。 须臾,只听季越说:“阿迷,有话我们进去说。”语重心长中多了丝丝无奈。 谁料,身侧的黄花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扭身就走,是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妨碍了皇后娘娘和她的贴身太监擦耳摩腮的二人世界。本宫望着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最近宫里传本宫与季公公各种纠葛的谣言愈演愈烈,黄花这一走,大约火上浇油。 季越趁着本宫多想那一会儿的大意,将本宫拖进了屋子里,夕阳残照,关上大门的房间视线略暗,他又是背光对着本宫,本宫一时间看不清季越脸上的神情,视线的障碍使得声音变得更加敏感。 他叹了口气。(.无弹窗广告) 本宫脑子在情急之下灵光许多,趁他装深沉的间隙抢了他的话头子,先声夺人:“师父,当时在沉醉东风观里头,寇远大夫说本宫是你一锤子一锤子砸米砸出的米糊喂着长大的,后来你又说本宫是在乱葬岗哭着被你捡回去的。你俩的话结合一下,便是你在乱葬岗将还在襁褓中的本宫抱回去养到了五岁丢给寇远大夫又在八岁的时候把本宫接回来,一直到现在。可对?” 其实本宫铺垫了那么长的一串,关键的一句却还没吐出来。哎,本宫就是想说,既然是本宫当时在襁褓中,他为何给本宫取名宋小迷?这名儿和宋之迷未免太巧合了一点。本宫委实不忍心吐槽季越连给本宫改个名儿都这般偷懒和随意。哎。 可季越压根不按着本宫的思路走,他挑眉,背手,仰头,对本宫嗤之以鼻:“不对。” “……”本宫被他两个字噎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瞪他,合着季公公摆明了在嘲笑本宫好骗啊!遂将方才最关键的那个,对“宋小迷”这个名字的疑问抛出来质问起季越。 只听他又叹了口气。本宫猜想,他是找回了原先被本宫打断的第一声叹气时候的感觉。“阿迷,你的父母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似乎很想不通。莫不是他的潜台词是,为师把你拉扯大,你怎么不念念为师的好,忘恩负义总想着你那没情分的双亲?他的养育之恩呢? 本宫心思如此一转,忽然又不生季越隐瞒本宫身世之气,语气不由软下来,低头看着脚底回答:“也不是很重要,只是明明可以知道而不能知道,那样的感觉与千百只蚂蚁咬你的脚趾头似的,想要狠狠跺脚也消不去那些咬牙切齿难受的感觉。” 于是,他第三次叹了口气。 “如果为师告诉你,你是那家人丢弃的小孩,你那时候生着奇怪的病,他们怕你传染给他们,所以就把你丢在乱葬岗边,任野狗和老鼠在你周围转悠,等着你死,连一口饭一文钱也没给你留,你会觉得这样知道真相的感觉很舒爽?”季越咽了口唾沫,继续打击本宫,“米糊那东西,为师确实给你砸过,因着你当时病重,几乎无法进食,只能吃些流质的。至于名字,当时为师问你叫什么,你神智模糊,口吃不清,为师仅听到了个迷,瞎给你取的。” 良久的沉默。 本宫脑补了季越描述的画面。 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小的娃儿生着病,被狠毒的家人悄悄扛着欲丢弃,恰好经过的少年季越瞧见这一幕,偷偷尾随,他见宋家人把小女娃丢在乱葬岗,配合着乌鸦叫和野犬吠,顿时侠义精神一抖,救下小女娃,并赋予她另一个人生…… 幻想到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是整个心池从最深处开始震荡,如同什么庞然大物要破水而出的前兆,那涟漪越来越激烈。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小怪物,作祟那些奇怪的情绪,本宫这一把被刺激得过甚,那小怪物可能要变身进化了…… 此时,本宫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呢?冷静下来以后想想,似乎也不全为丢弃本宫的家人和本宫可怜的身世,也哭着这些年飘泊的生活,也哭着这宫里危机四伏的不安,也哭着季越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带走本宫任本宫或生或死的后怕,兴许本宫只是感性地认识到,人能活着真是不容易,有季越真好。【\网.aixs】 此刻,季越是不可能知道本宫如此复杂又变化多端的情绪,他极少见本宫掉眼泪,从前哭鼻子那亦都是小事,这回悲从中来,本宫的哭声也痛彻心扉了一些。是故,师父不知所措了。 本宫含泪的余光折射见他抬起另外那只空闲的手,似乎想要摸摸本宫的脑袋安慰一番,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抬着的温暖大手久久不见落下,僵持着,沉默着。他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 将将要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季越背后那一步开外的房门霍地被人推开,两个动作同时发生的后果便是号称武功高绝的季公公在毫无防备之下迎面扑向了本宫,伴随了皇上一句急匆匆的:“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皇后你躲在房间里干——”吗? 皇上您真的不是故意算准了时间推门的? 皇上您真的是病入膏肓连走路都要让笑公公搀扶了? 皇上您能把门关上,咱ng一次吗? “皇后啊……”皇上眨巴了一下嘴巴,又用一个眨眼的瞬间欣赏了房间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主要是因为季越的背太宽阔,他没看见本宫脸上精彩的表情,于是用第二个眨眼的瞬间劝道,“以后在房里干这种事之前,记得把门栓卡上,真是的。” (╯‵□′)╯︵┻━┻卡泥煤啊! ※ 一番收拾和冷静之后,本宫屋子里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皇上的脸色很差,本宫今日才知道,原来皇上他老人家也是第一回搞明白自己第二任老婆的身世。他当时走进来开了个玩笑,之后便严肃地向季越询问宋家的事儿,可在得知真相之后的第一时间,老人家整张脸都垮了,他清清楚楚埋怨了季越一句:“当初朕问你皇后的出身,你怎么不说清楚呢?”竟夹杂着几丝怒气。 本宫讶异,“皇上您这是嫌弃臣妾的出身?”本宫想不通啊,比起无父无母的野孩子皇后,宁荣阁这个娘家起码家大业大还是皇商,难道皇上是觉得宁荣阁做的是死人生意,嫌本宫晦气? 季越在本宫说话的同时跪在皇上面前,只认错,不多说什么。 一盏茶过去了,现下季越还跪着,整个人纹丝不动,气氛诡异莫名。本宫瞅着自家师父,想起那些脑补的画面,心里生出一阵一阵的疼惜,忍不住打破恐怖的静谧,哀求道:“皇上,季公公是见臣妾被虐待遭遗弃,宋家人不安好心,这样的家还不如不要。皇上,臣妾不要认亲了,臣妾在这世上就师父一个至亲,和旁人都无半分关系。” 皇上斜睨了本宫一记,季越虎躯微微一震,也抬头飘了个眼神过来,本宫眨巴眨巴眼睛,咦?难道本宫这话说得很肉麻? “罢了罢了,朕前世一定杀了许多人,罪孽深重,这一个又一个,总逃不出那阴影。”老头儿自言自语,摆摆手,扶住额头好似很头疼。 本宫迷茫不已,他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盼着他在多念叨两句,皇上他老人家又不说了,小身板缩在榻上,全身都萎靡不振。瞧他这样反常,本宫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跟前的季越。 师父同本宫交流了一个眼神,本宫资质愚钝,愣是没明白。他无声叹息,肯定心里又添了一句嫌弃本宫又呆又笨的话。皇上那副样子,本宫和季越一个坐一个跪默默陪着,隔了好久他才重重吐口气,喊笑公公进来,把他扶走了。 “师父,皇上他怎么了?”本宫承认自己笨,龙心也真是太难猜了。 季越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回答本宫倒是极其认真:“不该问的莫问,不该管的莫管。你这条小命是为师辛辛苦苦捡回来,别轻易丢了。” 不知怎么,本宫忽然想起八岁的时候,害怕季越丢下我一个人,还曾说过要以身相许的怂话。=.=瞧本宫的记性,这种丢脸的事情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干嘛。不由自主地,一下子脸上就浮起两坨红云,低头不敢看季越,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咳咳……” 嗯?也不知怎么,本宫那神经兮兮的师父也跟着咳嗽两声,简直是不约而同。空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无人说话,却叫人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仿佛如履薄冰。若不是门外傻福一声犬吠外加笑公公去而复返的声音。 “娘娘,外面有人要见您,方便开个门不?”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本宫和季公公独处一室就不方便了嘛!你这奴才怎么跟皇上一个胡思乱想的德行! 霍地冲过去将门掀开,原想着会不会是本宫那大哥宋之忧进宫了,还有点期盼。谁料打开门,门外廊下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安安静静,像是个仙子。本宫乍一眼被这女子的容貌惊呆,愣在门槛上成了个木头人。 本宫自觉没有皇后的仪态,她却恭敬地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只听温婉动听略带一些轻熟的女声响起,“罪女白雪香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本宫今日这记性委实好到了尽头,竟又忆起五岁到八岁那三年里,沉醉东风观里年年春天开得灿烂的梨花林,那林子真是扎扎实实围满了整个医观,远远望去,好像夏天下过一场繁盛的冬雪,平添了沉醉东风观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赵小葱说他师父寇远说那片梨花是本宫那师父季越亲手种下去的。 第十七回 伊人来公子相迎 那仙子似的女子说她叫白雪香。[.超多好看小说] 本宫愣了片刻,只觉得这名字听着似乎有些熟悉,可叹记性委实不太好,浑浑噩噩里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侧首迷茫地望向笑公公,咋回事儿? 笑公公俯身轻轻对本宫说:“娘娘,她就是白大学士家的闺女。” “哦!”本宫又是一声。靠他这一声提醒,倒是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的确发了道懿旨昭告天下,要帮白大学士找女儿来着。但这事儿其实是皇上的意思,他假以本宫之手要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又没有告诉本宫,故尔本宫并未放在心上,当下白大小姐宛如天降仙子,出现在皇宫之中,本宫一时不查,不禁脱口而出:“你私奔回来了?” 白雪香果然是大家闺秀的好风范,听到本宫的问题仅仅是投来一道淡淡的目光,也看不出是惊讶私奔还是惊讶新后的智商。她顿了片刻,施施然回答:“罪女任意妄为,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还要分神为白家操心,实在汗颜。请皇后责罚。”说罢,给本宫磕了一个头。 “额……”事发太过突然,本宫一时里词穷,呆呆立于屋门口。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白大小姐果然不愧第一美人的称号,瞧她那脸蛋、那身段、那气质,叫本宫好生羡慕嫉妒。 正走神之际,季越毫无预料地踢了本宫一脚,你老母的,他居然踢了本宫一脚。 立马儿扭头丢过去一个杀人的眼神,这厮又低头貌似谦卑地候在本宫身边,仿佛刚才那狠狠的一脚不是他干的。本宫看他那副模样,太阳穴隐隐有些疼,后牙槽不知不觉磨了几下。 他发什么神经? 恰在这时,未料到又冒出来个清脆动听的女声,喊道:“师父!” 本宫条件反射以为她是在叫季越,胸中咻地窜出一股火苗,心道是季越这道貌岸然的混蛋师父啥时候又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徒弟?!刚想拦在季越身前不给那女的接近季越的机会,却见封凌儿一阵风跑到白雪香的身边,抱着她胳膊再次叫了一声:“师父,您怎么来了!” …… 敢情是本宫自作多情了喂。 本宫尴尬到极点,好在也没人会知道本宫方才一刹那的愚蠢想法。整个人僵硬地动了两下,自己化去了那丝尴尬,轻咳数声,端出容嬷嬷平日教得皇后姿态,俯视道:“白大小姐、封姑娘,你们是不是应该先给本宫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封凌儿不是花盼的女儿么,怎么又变成白大小姐的闺女。自本宫进宫,花盼和白雪香这两个人女人总是萦绕在本宫周围,想来皇上的计划里她俩也都是棋子吧。 思忖时,余光瞥见季越看了本宫一眼,本宫做贼心虚,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小秘密被人揭发了似的。本宫不会承认那小秘密是想独占季越。【(挥刀)季越是本宫一个人的师父,你们谁也别想染指!】 “娘娘,小徒顽劣,竟擅闯皇家围场,惊扰凤驾,白雪香今日一是来为自己请罪,二是为凌儿的冒失请罪,都是罪女管教无法,还请皇后娘娘责罚。.”白雪香拉过封凌儿,一同跪在了本宫跟前。 两个比本宫漂亮的同性跪在本宫面前,本宫不免有些嘚瑟和骄傲。头一仰,端庄一笑,道:“无妨,白大小姐起来说话吧。”顺便又给笑公公递了个眼色,想叫他去请皇上过来。 但笑公公摇头,意思是皇上现在身子不适,让本宫自己看着办。本宫忆起老头儿离开时苍白的脸色和委顿的精神,只得作罢。白雪香还不肯起来的样子,本宫脑子一热,习惯地使唤季越:“季公公,去把白大小姐和她徒儿扶起来。”自己则扭身打算回屋。那转身的档口,本宫似乎瞧见季越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但眨眼就迈开步子走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眼花。 据白雪香汇报,她这些年一直带着封凌儿在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和封凌儿相依为命。至于花盼的女儿怎么变成了白雪香的徒弟。白雪香说,花盼当年对她有救命之恩,故尔将封凌儿托付给她照顾,当时敬武皇后还在人世,白雪香便带着封凌儿消声灭迹。本宫眨巴了三下眼睛,猜是花盼和敬武皇后之间因为争宠不甚愉快,花盼的女儿又不是皇上亲生的,这无疑是花盼的小尾巴,皇后不捏住了往死里咬才怪。遂点点头,又问:“那她爹呢?” 白雪香当时坐在本宫下首,她听闻此问题,背部僵了一僵,低头轻声回答:“封楼主他……”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封凌儿没什么心机,替白雪香说出口:“我爹他经常走江湖做些小生意,因着比较忙,隔几个月才会来找我与师父住上几日。他总能找到我们。” 本宫一听,眉毛一挑,换了个坐姿。心里头已然八卦得狠,封楼主啊,吸了吸鼻子小心问一句:“那京城盛传白大小姐与伊箫楼的乐师私奔,莫非那乐师就是封凌儿她爹?!”江湖传闻花盼的相好不是一个穷书生吗,一楼之主不像很穷的样子啊! 大小姐挺尴尬的样子,头也没抬起来,“我和封楼主不是众人所说那样。”然,本宫戏本子看多了,总觉得这当中的故事没那么简单。你想啊,花盼的女儿认了一个仙子般人物当师父,这徒弟的父亲又不时要去关照关照这对师徒,而关键是花盼这个角色已经死了。于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你说是不是? 沉默间隙,“哐当”一声,本宫吓了一跳,“季公公?!” 季越淡定地站在茶几后面,他打翻了本宫手边的茶杯,正默不作声在那儿收拾。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这厮今天的失态让本宫敏感的直觉灵光一现,本宫眯着眼睛,打量他全身,他都没回我一个恐吓的眼神,只埋头在那儿往死里擦桌子。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季越说过封凌儿进宫一事也是被设计的,所以他肯定知道白雪香和封楼主的事情…… “白大小姐既然肯回来,想来大学士十分高兴,往事如烟,赶紧回家去见见你父亲。本宫这忙也算帮到了,眼前没别的吩咐。至于封凌儿,她有伤在身不宜多动,况皇上和各位皇子都很喜欢她,就让她在宫里多住些时日,白大小姐你看行吗。”本宫笑得客客气气,背地里其实已经快被这事儿整疯了。 不说季公公的反应,单说一个封凌儿,她师父和老爹加一块儿一家三口逍遥在外,何故冒死要找皇上,还问皇上可记得芙蓉花树下的老娘?闺女找娘子老相好,你叫她那老爹情何以堪?难道是因为她无意撞见自己师父和老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于是投奔了老娘的老**? 这未免太狗血了。 白雪香欲走,封凌儿去送她。本宫想了想,抬手指着季越:“本宫就不送了,季公公你替本宫送送白大小姐吧。内什么,凌儿你箭伤还没好,也别送了,让季公公一个人送。” 季公公送白雪香去了,封凌儿被送回住处。 黄花走进来,“娘娘,皇上让您去他那儿说话。” 本宫拉着她就走,黄花诧异不已,“娘娘!皇上找您呢,您这是去哪儿?”本宫捂住她的嘴,瞅了一眼白雪香和季越离开的方向,这宫里的路本宫也算熟悉,季越武功甚好,偷偷跟在后面肯定被他发现,只能快跑几步候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你说本宫怎么能这般聪慧可人呢。 …… “雪香不敢当,这本都是分内之事。”不知季越之前说了什么,白雪香都停了步子,认认真真回答他。本宫躲在一处小小的宫殿里,摸索过去,刚好墙根正好有一处狗洞,想来是傻福那笨狗干的好事。本宫的人蹲下去,可以将墙外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楚,就是姿势不太雅观。 “雪香……”只听季越叫得那个情真意切,本宫肉麻得浑身一抖。 “师兄,皇后很可爱,你要保护好她。”本宫愣住,白大小姐在夸本宫可爱!等等,她管本宫师父叫啥?师兄?那岂不是白大小姐是本宫的师……师姑? 季越不知在做什么,外面忽然没了声音,本宫纳罕,忽觉有只脚靠近了狗洞,好像发现了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本宫浑身又一抖,四处张望见到三个宫女鬼鬼祟祟亦在偷看本宫,真是应了那首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本宫心下一急,捏着鼻子开口就是三声:“汪、汪、汪!”好在傻福的狗吠本宫十分熟悉,叫得不差几分。 那三个宫女估计没料到本宫这般没有节操,顿时在风中凌乱,本宫作势切了切脖子警告她们管好嘴巴,墙外季越说:“雪香,我这些年一直留意你的消息……” 走远了。 黄花担忧地守在本宫身边,“娘娘……”她可能是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最后遭来杀身之祸。 “走吧,见皇上去。” ※ 皇上见本宫一脸憋屈,挑眉问候:“爱妃这是受了谁的气?” 本宫默不作声坐到他旁边,知道皇上这是明知故问,没去接话。料想皇上是早就收到了消息,估计还是他放白雪香进的佳仪宫,他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本宫只是感叹,这人世实在有些复杂。 他道:“爱妃不必紧张,你师父和那白大小姐仅仅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师门关系,哪怕你师父对她有点想法,那也是少年时候的事情,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何况白雪香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本宫怎么听着老头儿话里满满都是挑拨离间和幸灾乐祸。 人就是这样,本来某一件东西是你一个人的,比如说一块大饼,可是突然冒出来另外一个人要跟你对半分这块大饼,无论你的肚子饿不饿,下意识里总会想凭什么我要跟你分。哦,有人说他不喜欢大饼,你要就给你吧。那好吧,本宫少了一个前缀形容,某一件你喜欢的东西。 本宫为了掩饰情绪,故意换了个话题:“皇上,臣妾心中有一疑问,希望皇上能为之解答。” 老头把快乐建立在本宫的痛苦上,极其豪爽地点头答应,本宫摆正坐姿和神态,问他:“白大小姐、花盼、封凌儿这三个女人到底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此时屋内就本宫与皇上俩人,正是说悄悄话的好时候。皇上摸了摸下巴,沉默须臾。本宫猜他是在掂量要告诉本宫多少计划,他和季越向来都不是很放心本宫。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爱妃啊,你也听过吧,红莲心,武林至尊,白莲花,天下至圣?” 一听这句话,本宫脑海里咻地蹦出了贺长衫那张病怏怏歪叽叽的老脸。往事历历在目,本宫怎么会不记得这句话呢!当初皇上大选天下秀女,好像在找这朵花,本宫也还以为自己是那朵花才坐上了后位,时至今日倒也已经明白,这事儿合着同本宫没半根头发的关系。 皇上又解释,“这歌谣是朕编出来的。” “……”若没记错,是敬武皇后殡天没多久才传出来的段子。 “顾名思义,得白莲花者得天下,关键就是这朵花被谁娶到。”他怕本宫理解能力太差,多说了一句。 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本宫按着他这个思路,从前到后想了一遭,先问:“当初福禄王以为臣妾是那朵花才松口让皇上娶臣妾的?”皇上点头。本宫又道,“封凌儿才是那朵花,你要让福禄王和赵小葱抢她?”皇上复点头,脸上那表情,似是十分惊讶本宫能领悟地这般透彻。 本宫人真的不笨,只不过懒得动脑子。 你想啊,福禄王是敬武皇后的嫡子,本宫又没有儿子,若皇上把皇位传给小儿子赵小葱,就是给福禄王一个造反的借口,天下不能太平。但如果靠着这句歌谣,他这个借口也就不攻自破。你没娶到好媳妇,只能怪你自己不行,还有脸出来闹?! 深以为皇上这一招出得太过剑走偏锋。万一赵小葱的魅力不够……(赵小葱:我呸!) “爱妃既然已经懂了,就回去吧。”皇上摆摆手,倦容渐露,他最近身体的确大不如前。 “等等,臣妾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封凌儿就是那朵花的凭证是什么?” “有人在前朝古墓里发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种绝世武功,还有一样是一本治国经典。花盼偷了那本书,现在封凌儿已然把那本经典倒背如流。” 豁然开朗。 难怪皇上和皇子都喜欢往封凌儿那跑啊! 第十八回 往事如烟尽忘却 如果本宫早知道皇上编出来的这句歌谣,对于本宫来讲,前半句才是重点,那当初本宫也就不会这么后知后觉地执着于白莲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然,大约命运本来就是这样,本宫那敏锐的直觉总不能将自己算进去。 此段暂且不提。 话说本宫踏出皇上房间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人。不是季越。经过白大小姐的事儿,夕阳的余辉落到了尽头,在如空身上染上了一层深黄,依旧是那般佛光普照的感觉。 本宫忽然想起来,宋之忧在皇宫外跪了一天要认亲的事情,皇上还没给本宫一个答复,本宫将将满脑子都是季越和白雪香并肩而行的背影和他俩之间的对话,也没想到多问皇上一句。这会儿突然见到如空,忽然又想起来昨天霓湄楼临走前宋之飘说过的话:“我前两天碰到如空大师,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微生斯!我们小时候拿胡椒粉撒过他眼睛的!” “如空大师,本宫有两句话要与你说,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本宫笑颜如花,心道是难怪绿颐城里初次碰见的时候就说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吧。果然是有些缘分的,只不过本宫委实记不起那些小时候的事情。 如空的脸上有一瞬的微愕,随即恢复了平淡如水,他那么聪明,肯定是猜到了本宫所为何事。于是乖乖跟着本宫进了本宫的屋子。黄花已然点亮了房间里的灯,本宫见之,心尖尖上好似也被这盏豆灯点得十分暖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人朝你撒过一把胡椒?” “阿弥陀佛,贫僧自然记得。”他双手合十,深鞠一躬。 本宫认真打量他帅气干净的脸庞,没有什么波动,他总是这么慈眉善目,脾气好到一点也没有脾气。 “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一激动,连自称也忘记了。没头没尾就责怪起他来。 如空也不多问,想必是和阿飘核对过当年的情景,只见他澄澈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歉意,他今天手上捏着一串佛珠,这会儿一面说话一面在默默拨动。他回答:“贫僧之前想说,不巧季施主过来找娘娘,便没有再说。”他仅瞧了本宫一眼,随后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地板上,好像是非礼勿视的意思。 本宫眨巴三下眼睛,“啥时候的事儿啊?!”实在想不起来。 他接口:“就在贫僧刚进宫那时,娘娘请贫僧在墙角边说过几句话,澄清自己和季施主的关系。那个时候。” “哦……”本宫找到一点记忆,当时他要跟本宫说的那句话开头大约是,“贫僧五岁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季越就杀出来把本宫拎走了。若非师父那坏蛋,本宫说不定能早几天知道自己的身世。(.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想到季越,本宫蓦地发现他丫儿送白大小姐送到现在还没回来,难不成一路送到白家大门口去了?微微不爽一阵,转念又找了欣慰的借口,正好他不在,不用担心如空的话再被他打断,遂催促如空将五岁时候没讲完的故事说与本宫听。 这故事没什么波折,大概十年前,本宫三岁多,如空五岁多。不对,那个时候应该叫他微生斯。阿飘与本宫一般大。那一年的三月,微生家来到京城宁荣阁定制一批清明扫墓用的物品,微生斯跟着他老爹也来了。 背景是宋之忧当时带着本宫和阿飘在院子里烤肉吃,于是本案的犯罪工具胡椒粉出现了。据如空回忆,微生斯一来,宋家老爹便吩咐下人将他领到后院来找我们几个玩耍,本来这主意挺好的。而且他看见我们三人吃得正香,心里也想吃。谁料他一句话没说,仅仅是看了本宫手里那块肉两眼,被本宫撒了满头满脑的胡椒粉,可叹这货的眼睛太大,顿时泪流满面。 本宫按照自己多年未变的性子推测,若微生斯没有恶言相向或者吓唬本宫,本宫总是十分友善可亲的那种人。为何会突然拿胡椒粉攻击一个平生素未相识的异性,与其说是怕他抢了本宫手上的肉,更有可能是肉吃到一半没反应过来,看着微生斯生得也是秀色可餐,便顺手给他撒了点胡椒,下口更美味一些。 自然,这番猜测本宫在与如空经历这么多乌龙之后断没有再告诉他的胆子,心虚地冲他摆摆手,“本宫从小脑袋就比普通人不正常一些,还请大师不要往心里去。” 如空摇头,从始至终就没为这种事儿动过气。因为本宫撒伤了微生斯的眼睛,微生家便在宁荣阁多住了几日,本宫那狠心的爹命本宫整日整日陪着不能视物的小公子打发时间,所以在这几日里,我们还是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只不过等到微生斯离开,他遇见了命中克星,也就是他那个以活不过二十五岁为威胁的师父,而本宫在一年多以后被宁荣阁遗弃,从此各自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他老母的,天下的师父怎么都这般坑爹! 本宫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大概和如空的缘分也只是在他五岁本宫三岁的哪一样,然后便好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距离越来越远。 “本宫小时候可曾对大师说过或者做过什么不太含蓄的事儿不?”本宫心里相当惴惴不安,以自己江山不改本性不移的行事作风,断定如空口中建立深厚友谊这样一笔带过的句子里是深藏了丰富的内容。 如空注视地面的眼神瞟了瞟,答道:“不曾。” “如空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阿弥陀佛……孩童之间并无过分的男女有别,彼此拉手拥抱,只是想要表达喜爱之情。就算娘娘当时亲过贫僧……贫僧也亲回去了……至于其他的话,童言无忌,做不得真。”他说到最后面红耳赤,因为如空人比本宫高出许多,就算他低着脑袋,脸上的神色也是一目了然。本宫总觉得他那双大而纯净的眼睛里隐藏着些许的遗憾。 兴许是本宫太臭美。 “本宫难道还说过要娶你过门的话?!” 他神色一僵,艰难地纠结了会儿才慢慢点头,那模样挺像个被本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本宫顿时捂面扶额,感到自己果然是死性不改。 再回想起如空进宫之后种种异常,也都有了理由。他在进宫之前定然见过阿飘,阿飘告诉他本宫就是当年那个宋之迷,他或许后悔了,如果早些知道本宫是当年撒他一脸胡椒粉还扬言要娶他的女娃子,可能在选秀女的时候会放本宫离开。 “如空,对不起。”本宫心里头难受的很,如果微生斯没有出家,如果宋之迷还是宋家大小姐,或许等她及笄的时候,微生城会派人来上门说亲,也或许她会背上包袱,留书一封:我去接未过门的媳妇去了。微生斯这样良善温柔的人,肯定不会反悔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本宫也不知道为何要道歉,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如空没有说话,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朝本宫重重磕了三个头。季越说过,如空和他师父方圆大师,见了皇上都不用下跪,他今日这样严肃地叩首,吓得本宫一时间忘了去拦他。 恰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季越神色疲倦地走进来,一瞧见此番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如空在我们发呆的时候,自行站起来,他说了声“贫僧告退”,不徐不缓退出屋子,留下本宫与季越两人面面相觑。 ※ 季越眯眼:“你把如空怎么了?” 本宫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反问:“师父你把白大小姐怎么了?” 他怒:“为师是你师父,难道还要跟你汇报工作不成?” 本宫点头:“恩,本宫还是皇后呢,季公公不要逾了规矩。” 他妥协:“……为师和白大小姐只是叙旧而已。” 本宫亦对曰:“本宫也是。”没说谎吧 他却更怒,“阿迷,你这是在敷衍为师吗?” ╮(╯▽╰)╭ “西苑墙边那三声狗叫是你吠的吧!” “……” ※ 自打白大小姐回来,宫里如同在公鸡尾巴上烧了把火,愈演愈烈。福禄王和赵小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争抢着往封凌儿处钻,恨不能用身子把人家姑娘拴在身边,本宫有一次拉住急匆匆走过去的赵小葱问他是喜欢封凌儿还是喜欢封凌儿肚子里的经典。 赵小葱当时很认真地看着本宫,与本宫道:“阿迷,我在意的只有大周的昌盛。” 成,合着是本宫太肤浅。 话说赵小葱既然如此迫切地想要博取美人芳心,本宫身为他的青梅竹马外加后娘,没道理不帮忙。于是宫人们就看见一道道的懿旨往封凌儿的小院子送去。 “奉天承运,皇后诏曰:封家小女凌儿,兰心蕙质,贤良淑德,特准入太学,与皇室贵族子弟同窗。还望各位学子多向封凌儿学习,早日修成国之栋梁。”太学里头那是按年纪分班级的,封凌儿与赵小葱年纪相仿,必然同出同进,近水楼台先得月。 “传皇后口谕:今日天气不错,本宫在御花园设风筝宴,诚邀各位闺秀一齐热闹热闹,也不负皇天恩泽。”尽管赵小葱不是闺秀,但是御花园隔壁就是赵小葱的寝殿啊!封姑娘的风筝不当心落到他寝殿里头,总不能不去剪吧! 懿旨用的最多的时候还是黄花打听到福禄王霸占了封凌儿害赵小葱没有下手机会之际,本宫就丢一道懿旨过去,急召封凌儿来见,这红宫里自然是本宫最大,福禄王断没有不给本宫让人的道理,于是赵小葱坐在本宫屋子里眉开眼笑。 为了答谢本宫,赵小葱时常往佳仪宫送好吃好玩的东西,讨得本宫欢心。他还一本正经对本宫说:“阿迷,我头一回觉得你当我后娘也挺好的。” 本宫脸黑,冷冷回他:“可不是,若是敬武皇后还在,你这会儿小命估计都没了。” 赵小葱点头。本宫追问:“你说敬武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小葱指了指本宫头顶上的房梁,幽幽道:“就在这里自缢的,皇上钦赐了三丈白绫。” “……” 被他这么一吓,当天晚上本宫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两只脚在本宫脑袋上晃荡,心惊胆战,最后爬起来让黄花去找如空,想让如空给这屋子的东西念经超度,季越正好当值守夜,跟着黄花进来,一听本宫又要找如空,他立马阴沉了脸,劈头盖脸先将本宫训斥了一顿。 本宫义愤填膺,把赵小葱白天说的话讲给季越听。他估计看本宫样子怪委屈,态度瞬间柔和下来,叹了口气,安慰本宫:“别怕,这屋子专门挑了给你住,必然是干净的,殿下骗人你也信啊!” 信! “……那你把窗户打开,为师就站在窗子口守着,你要是怕了就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三更半夜的你也好意思叫如空大师,又不是你谁。”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 “师父你一直站在那儿别走。” 季越举了三根手指,发誓不走。本宫这才妥协,默默抓了如空送的那枚开过光的谛听玉佩,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侧身朝外躺回被窝里。天气渐渐热起来,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倒也舒服。本宫盯着季越站在窗边挺拔的背影,迷迷糊糊很快睡过去,分外安心。 第十九回 认祖归宗这件事 皇上的身体忽然变得十分差,本宫想不起这是哪一天的事情了,就好像春天不知哪一天变成了夏天,知了不知哪一天开始叫个不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常卧在床榻上,而喉咙口挂着口痰总是不上不下,呼吸和说话都能听见“叩叩”的声音。 本宫总怕他被这口痰噎死,没事就趴在他床边摸他的脉象、看他的脸色。以至于本宫在红宫原本一塌糊涂的形象稍稍得到了挽回,宫人们都说皇后在皇上生死之间终于顿悟,转性从良,茶饭不思日以继夜地照顾皇上。 对这样的谣言,本宫实在汗颜。 “皇上,你这病是装的吧?”本宫摸摸他的脉象,可惜只能感觉到脉搏里有个小点在那儿突突突跳动着,也不知是好是坏。寇远那堪称神医的大夫从没教过本宫怎么给人看病,听说他正在往京城赶来的路上。 皇上说话很吃力:“咳咳,你给朕,装一个,看看。”他瞪本宫,慢慢拍开本宫搭在他手腕上的贼手。 本宫帮他把手塞回被子里,压好被角。这么热的天,他的手凉的好像冬天里被北风吹了一整夜的冰块。不由内地里暗暗难过了一阵,只听他又说,“不过,你放心,没这么快,让你当太后。” “……” 可不是,他定然要等到赵小葱娶到封凌儿,姬初弦无力翻身才肯去见阎王。朝中因为皇上这病,已然掀起一波一波的浪潮。本宫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听季越说姬初弦和姬墨尧两派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要抢监国的位子。 沉默的间隙,皇上那不安分的手再次伸出来,戳了戳本宫手背。本宫疑惑,复将视线落回老头儿身上,他眨巴了三下眼睛,道:“你生辰,快到了,咳咳咳,可想要,什么礼物。明年,朕就,送不了了。” 本宫听罢,眼睛一酸,顿时有哭鼻子的冲动。 皇上和季越虽然以利用本宫为本,可到底对本宫亲如家人,本宫也的确把老头儿当做爷爷一样的人,眼下爷爷要死了,如果可以,本宫愿意用自己十年的性命给他填寿。 心口堵得慌,回想往年生日,不过一碗阳春面加一个荷包蛋,季越说过,人能安稳活到老才是最大的福气。他也给本宫买过礼物,具不是金贵的东西,一个捏面人,一册戏本子,一件衣服,反正一看就是大街上顺手买的。 “皇上。” “嗯……” “明年你既然送不了,不如今年就送臣妾一个可以代替你送的人吧。” 皇上不明所以,但他怕本宫坑他,并未立即同意,谨慎问:“啥意思?咳咳,季公公,不是已经,送给你了么。” 谁要他! “宋家前几日来认亲,皇上一直没答应,可臣妾想认祖归宗,这样以后本宫的哥哥和妹妹年年都能代替皇上给本宫送生辰礼物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本宫私以为这灵光一现冒出来的念头十分好,本宫从小没爹没娘没血亲虽然习惯了,可到底私心里很想找回来,既然他们就在本宫身边,只要皇上同意。 “你……哎……”皇上叹气,脖子一扭把头朝向了里侧。他一直压着这桩事情,本宫也是知道的。当初就一脸嫌弃的样子,果然,他是嫌弃本宫出身,士农工商,宁容阁排在最末,何况是个做死人生意的,晦气。 本宫求他:“皇上,臣妾打听过了,宁荣阁现在是臣妾那大哥宋之忧在打理,他爹娘都去世了,臣妾小时候被遗弃的仇也就不用报啦。宋之忧你也认识,他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想要攀附本宫的人,皇上不用担心臣妾再被利用啊。” 皇上小脑袋噌地转回来,“你这,啥话!朕难道,一直在,咳咳咳,利用你嘛!” 难道不是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笑公公进来通报说是宁荣阁的人来了。宁荣阁做皇家的礼葬,就跟皇上立遗嘱把皇位传给谁一样,必须趁人活着的时候先给敲定,不然死得不如意,投胎也不安心。 “宋之忧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咳咳咳,还万什么岁,两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 宋之忧跪在那儿略显得尴尬,你说他本来就做的是殡葬,谁活着的时候愿意见到这样的人物,就跟窗外的乌鸦一样不招人待见,问个安还要躺枪。本宫自从相信了自己是宋家小妾生的庶女之后,归属感极其强烈,这会儿看见自家大哥难做人,立即护短地开口解围:“皇上不要太拘泥于肉体嘛,都说人是有灵魂的,灵魂不死,哪怕活着的人见不着你的灵魂,你为大周子民呕心沥血的精神永存啊!” 换来老头儿止也止不住的咳嗽和喘息。 宋之忧瞅了本宫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其中感激的成分占了少数,更多的是“娘娘果然是我那个性格跳脱的妹子!”以及“皇上要是被这一句话咳死了,咱家里算不算弑君,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啊!” 本宫捋捋耳朵边的碎发,酝酿了一下台词,心道是咱大哥这次进宫是办事来的,得先等他把正事儿说完再说认祖归宗。遂示意宋之忧赶紧说事情。皇上的陵墓其实在他登基的时候就在九宁山选好的地方动工了,听说每代帝王都是这样,估计是怕自己有个万一,匆匆忙忙间不够体面,故尔今天宋之忧进宫说的也不过是后期的一些琐碎。 皇上向来不在意那些,只问了一句:“敬武皇后,与朕可是,最远?” 他断句不清还缺了定语,本宫反应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愿意和自己死去的大老婆合葬啊,不仅不愿意,还非常非常嫌弃。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怎么老头儿这么不待见敬武皇后?又不是太后包办婚姻,他俩从前也恩爱过吧。 顿时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皇上,臣妾死后不跟你睡一块!你别给臣妾腾地方!这事儿咱签过协议的哦!” 边上的宋之忧惊呆了。 “咳咳咳,给老子,滚——” ※ 认亲的事儿,最后皇上还是松了口。于是皇后娘娘其实是宁荣阁流落在外的大小姐的消息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周天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口口相传,有些梨园还编了出戏,叫做《还君明珠之娘娘千岁》。 本宫还让季越帮着拟了道懿旨送到宁荣阁大门口一字一句读给所有人听,十分官方的解释了一遍认亲的始末,顺便赐了些不痛不痒的礼物,又问皇上讨了个名字好听的虚职给宋之忧,一桩事情也算功德圆满。 几日期间,寇远大夫从六月城赶到,皇上的病情得以好转,勉勉强强能够坐起来了。但本宫无意间听到寇远和师父讲话,只听到寇远一个劲在叹气,还说什么强弩之末,精尽人亡之类,总之情况不太乐观。 寇远见到本宫,笑眯眯行了个礼。他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慵懒的瑞凤眼看不出一点仁医的味道。“多年不见,阿迷都成大姑娘了,哎,我这是老咯。”根本不把本宫当皇后。 自然,本宫也不是个端架子的人,光冲着寇远帮本宫治过病这一点,本宫就应该结草报恩,何况他还帮季越照顾了本宫三年,委实蹉跎了他的青春韶华以至于到现在寇远还是个光棍。 “寇远,等本宫回去给你送道懿旨,赐你个神医馆的金匾挂沉醉东风观外面,保管大家伙儿涌过来把大门槛儿踩烂。”本宫豪迈道,丝毫没有光阴在两人之间留下的隔阂。 谁料寇远说:“恐怕要让阿迷失望了,沉醉东风观已经关门歇业,我在京城短期内不走了。” 未等本宫问明始末,身后响起季越戏虐里带着些嘲讽的声音,“寇远现在是太医院医长,正三品的官儿,还要那破药馆干嘛。”本宫一扭头,就对上了季公公那双锐利精明的黑眸,一时不查被他眼里的两个小漩涡吸进去失神片刻,随后内心羞愤不已,老娘居然被这厮的美色**,方才满心眼都觉得师父好帅! 季越定然很延边本宫忽而花痴忽而炸毛的神经质,抓起本宫的手腕就要塞给寇远,嘴上道:“你快给她看看,病好全了没。” 你老母的!(╯‵□′)╯︵┻━┻,你病才没好全,你全家病都没好全! 寇远正有此意,接过本宫的手腕细细诊脉,一会儿,他眉头不自觉微皱起来,本宫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惊,莫非本宫身上真的有病没好全?寇远沉默了很久才放开本宫的手,宣判道:“身子看似并无大碍,但脉象中隐隐有一股逆行之气,当初这病根到底是除不去。” 本宫牙都颤了,因为怕死,紧张兮兮问:“那还活得成不?” “成。” 松了口气,“那活得长不?”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说的也是实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只是一个大夫又不是神仙。 本宫忧愁地望了一眼季越,如果死的比他早,本宫心里舍不得啊。一觉得舍不得,便又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看不够。季越兴许被本宫看得心里发毛,正要离开,寇远先一步揪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角落里带,似是有什么秘密要说。本宫心里当然好奇,偷偷跟在他俩身后打算偷听,可惜季越那厮不愧是江湖第一公子,武功使得出神入化,没出二十步本宫就跟丢了他两人。 直到晚上季越再次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灵敏的嗅觉,哦,不过,敏锐的直觉感到他和寇远肯定是说了关于本宫的某些事情,且这事情让季越很不爽,但又没有不爽到直接来抽本宫,或许是没有找到能抽的理由。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儿能叫季越有这种反应,本宫委实是抓破头皮也没想出来。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本宫生辰当日才得到解开。 本宫的生辰简直就是个迷。 季越将捡到本宫的这天当做本宫的生辰。 再去问宋之忧,这位大哥居然说:“娘娘,若不是当年季越公公侠义心肠救了娘娘,只怕小人没有机会认回娘娘,所以娘娘就不要在意自己的生辰,季越公公就是娘娘的再生父母了,不是吗?” 本宫被他这么一绕,忽然觉得还真几分道理。 于是这天一大早本宫就揣着一样礼物黏在季公公身后不肯走,季越不耐烦,“你又干什么坏事了?今日寿星最大,放心,为师不会为难你的。” “哪儿的话,本宫就是想送师父一件礼物。”本宫拢了拢胸口的礼物,实在不知道这个动作叫个男人看见是多不雅观的事儿,心里还挺激动,本宫这是头一回送他像样的礼物,亲手做的。 季越挑眉,眼里不甚相信本宫的话。 “本宫今年生辰,难得有这么多人一起庆祝,高兴极了。大哥说若非师父救了本宫,本宫早就没命活到现在,今天不光本宫又长了一岁,师父对徒儿的恩情也像那树的年轮一样多了一圈!师父~”本宫兴之所至,欲潸然泪下。 公公却后退一步,那样子好似生怕本宫饿狼扑食那般扑倒他,本宫今儿开心,也不跟他计较这些细节,终于从怀里掏出要送他的礼物,递了过去。 “这……”季越愣是没敢接过去,隔空打量了一阵本宫手里的东西。这是个木雕,本宫专程去宁荣阁找阿飘学来做成的。因着本宫想起来当年绿颐城里阿飘死皮赖脸留下玉石行之时说过她擅长雕刻,棺材上的雕花都是她刻的。 阿飘用雕刻棺材的巧手,教本宫雕了个木头季越。本宫一点都不觉有违和感! “这是关公还是二郎神?”季越看了半天以后重新抬眸看本宫。 本宫怒,你丫儿才是关公,你丫儿才是二郎神。“……这是师父!”你看它的眼睛它的鼻子它的嘴巴,这不是挺像的嘛! 明显瞧见季越额角的青筋突了突,还咽了口唾沫,依然不肯接过本宫这份特殊的礼物。正要施加淫威逼迫他收下,他却忽然注意到本宫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你这手怎么跟肉粽子似的。” 还不是被刻刀给折腾的。本宫不太喜欢叫人瞧见自己的丑态,何况这厮将将的话里浓烈地在嫌弃本宫这只手,再给他看岂不是颜面扫地。遂赶紧缩进衣袖中,胡诌了一句:“偷吃的时候被热包子烫了。” 季越没说话,本宫捏着木头人的左手还半吊在空中,觉得有些酸打算放下去的时候,师父突然出手抢过了木头人。“这礼物为师收了,今日你生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切,师父你真傲娇。 第二十回 你是最好的礼物 季公公对本宫的要求显得格外惊奇。(.好看的小说 因为本宫要求他的事情是去乱葬岗重演一遍历史。 二人到达乱葬岗的时候已近正午,城郊人烟稀少,何况这乱葬岗。放眼望去,附近除了野狗和乌鸦,没有其他肉眼可见的动物,本宫在江湖闯荡这些年也算经历过大场面,却极少接触阴森恐怖的事物。 你们也知道,本宫向来胆子比老鼠小。不由心生感叹,或许本宫五岁之前是极其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堪堪就是被人丢在乱葬岗才吓破了胆,呆傻了,从此被季越嫌弃脑袋笨。 今日幸好是中午,本宫在心中安慰自个儿,正午是人间阳气最重的时候,妖孽退散。身子一个劲往季越边上蹭,这会儿倒忘了其实这里最妖孽的存在就是季公公。本宫的行为换来师父一个嫌弃的眼神。他说:“都劝你莫来了,非要来,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师父当年救了徒儿,徒儿想唤起心底对你的感激。”言下之意是你把本宫卖了的这笔账还清清楚楚记在本宫心里,好像恨得不得了。 但本宫也不是非要提被他骗进宫里当棋子如此煞风景的事儿,也已经不恨他了。可是人很奇怪,本宫内地里只想让季越多惦记着本宫,你都这么对不起本宫了就应该要一直惦记着本宫,把本宫一直放在第一位才对。这么扭曲的心理,本宫实在羞于启齿。 季越大约很无奈本宫脆弱的玻璃心,他望了一眼荒芜杂乱的坟岗。这世间生生死死,不过是一口气。你说本宫怎么就这么喜欢争口气啊。两人尴尬着沉默须臾,只听季越道:“那个时候为师救你,并无他想。仅希望你可以无忧无虑活下去。” 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后来的事儿都超出了原定的计划。本宫跟着这师父五年里日夜相对,他的性格本宫不敢说了如指掌,可大方向还能把握。比如当他需要找一个年轻女子牺牲青春幸福乃至生命的时候,与其祸害其他无辜少女,不如选那个救过的徒弟。 起码,本宫的确欠他一条命,哪怕本宫最后死于非命,也可以当作他当年没有救过本宫,本宫五岁就死在这片乱葬岗,尸体被野狗和乌鸦吃得支离破碎。命运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八年前的今天不早不晚出现的人正好是季越,如果是其他人,本宫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或许会变成普通的村姑,也或许变成了世外高人的关门弟子横闯江湖,恩,但怎么也不会是魔教教主的童养媳。 若此时有人经过,见到站在乱葬岗边一动不动的本宫和季越,一定会以为是这两个人疯了或者在找哪个亲人朋友的尸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而此时还真走过了一个人,他高高瘦瘦的样子,一出现就显得非常突兀。 更何况,这人的身影让本宫觉得有几分熟悉。盛夏的天,他还穿着长长的袍子,跟佳仪宫里裹了两床被子的皇上老头儿差不多。本宫眯眼,看清楚来人的脸,惊呆了。 “贺长衫你怎么也在这里?”本宫激动地问道,一时里忘记了跟他的那些过节。 他咧开嘴无声笑了,本宫突然发现贺长衫的嘴巴略大而薄,一笑尼玛嘴角都能够着耳朵了,配着他面黄肌瘦的脸,真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贺长衫这层嘴唇上的血色算是整个病怏怏的身子唯一的亮点。 贺长衫打量一眼季越,季越也在警惕地观察贺长衫。显然季越没料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第三个人。本宫要是没记错,这两人应该认识,但关系估计不深,因为本宫从来没听季越提过这个人,现在他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几年前,咳咳,我未过门的妻子和我走散了,就在这里。”贺长衫难得好好跟本宫说话,本宫委实有些受宠若惊。再回味了一下他的话,能听得出,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带着薄薄的一层遗憾和伤感。“所以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哪一天她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本宫承认有一瞬自己是同情贺长衫的,然,转念已经脱口而出,“敢情你未过门的媳妇是嫌弃你生病,怕让她年纪轻轻就要为你守寡,所以假装失散实则弃你而去了吧。”说完的刹那,本宫心里特别解气。那些被他骗过的、欺负过的怨气消散殆尽。人果然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尤其是讨厌的人身上,才更容易得到快乐。 “如果真的是这样,咳咳,我就追到天涯海角把她抢回去关起来慢慢折磨,然后在我死之前,把她先杀了,咳咳,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下辈子,继续折磨她。”贺长衫笑嘻嘻盯着本宫的眼睛,给本宫的感觉好像本宫就是那个嫌弃他离开他的未婚妻。冷不丁抖了三抖,寒毛直立,心道是这人真阴森可怕,他那未婚妻上辈子估计很缺德,才碰上这么个无良的未婚夫。 也不知要怎么接话,冷场之际,季越拉起本宫的手就要离开。谁料贺长衫在身后又喊住本宫,“宋小迷。”本宫头一回听他叫本宫的闺名,竟有种说不出的魔力硬是让本宫张着嘴呆呆回头去看他。继而又反应过来,妈蛋,老娘贵为皇后,大名怎么能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随便喊的嘛! 还没等本宫骂他大胆刁民,眼前忽地一晃,手心里顿时一凉,都没看见贺长衫那病耗子是怎么出手,本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赫然多出来一样东西。 ??? 他武功好本宫不是第一天知道,可泥煤这是几个意思? “你上次在一二门里挑过一块原石,眼光真的很差。”贺长衫嘴角浓浓的嘲讽让本宫极其有冲动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你丫儿还敢提这等破事,老娘没跟你算旧账,还真当本宫记性差到过目就忘么! 火气难消,谁知身边还有一个人居然火上浇油,“的确挺差的。”本宫霍地扭头,就对上季越皱眉摇头的样子。他在绿颐城玩赌石的时候没少教本宫那方面的技巧,可惜本宫对这东西没什么天赋。 而贺长衫给本宫的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成色不提也罢,细得本宫相信只要手掌握拳用力一捏就能碎了。如此想,正要照做,贺长衫好似本宫肚子里的蛔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戒指套在了本宫右手的无名指上。 !!! “我辛辛苦苦叫技师磨出来这么一个环,你敢捏碎了试试。” “贺长衫……(你麻痹)”话没说完,人早被季越拖走。 ※ 华灯初上,黄花呈上霓湄楼送来的金风玉露。 本宫当时正在和一枚“魔戒”拼得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贺长衫那家伙怎么搞的,那么又细又丑的戒指套上以后居然着了魔似的牢牢生根在本宫这根无名指上,愣是用皂角跑了一个时辰都摘不去。若不是季越态度强硬地阻止了本宫的自残行为,本宫这会儿已经成了大周王朝第一个只有九根手指的残疾皇后。 季越说:“这戒指太细,打磨的时候用特殊材料侵泡过,要摘下来只能把手指砍下来。” “……”本宫泪流满面,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至此本宫不由怀疑贺长衫是不是故意出现在乱葬岗编了个傻里吧唧的故事来诓本宫,趁本宫不备下这么个套儿翻了新花样折磨本宫。谁见过在乱葬岗丢媳妇的,要么跟本宫遭遇一样是真的丢弃,不是丢失。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十分有道理,本宫深信贺长衫这种**怪咖,欺负本宫完全不需要找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老子我高兴,爱怎么整你就整你。 ╮(╯▽╰)╭ 真忒妈的不是人! “娘娘,季公公让奴婢看着你,手指再扯就要断了。”黄花用金风玉露膏成功吸引了本宫的注意。朱湄的情报又送来了,是前两天特意吩咐她办的事儿。从那盒子底下抽出信笺,着急又紧张地打开来看。 纸上写的是季越的身世。 按理说季越这么神秘的人物,朱湄那处是不会有线索摸到他身上。可巧了船娘和本宫那大哥宋之忧是老相好,常年往来宫中,对季越这号人物不了解,但是!了解一些陈年旧事。 朱湄复述了宋之忧所言,十多年前,还是敬武皇后势力鼎盛的时候,为一己利益杀死了许多忠良。其中有淮安候梁靖一家满门被诛杀,梁家军那都是跟着赵大将军征战沙场的铁血奇兵,敬武皇后随便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把人都灭了,只有一个稚子因为跟着师父学艺不在家中逃过一劫。 本宫问过笑公公皇上身子为何这么差,笑公公都没好意思说,还是师父受不了本宫软磨硬泡说出来的。皇上这一辈子就一个坏毛病就是贪吃,敬武皇后抓住他这个毛病,偷偷在皇上每天吃的东西里下一种慢性毒,叫做“水梦”,类似于曼陀罗。可使人在睡觉前一段时间神志恍惚,皇后就利用这一小段时间在皇上潜意识中下某个人不好的印象,然后慢慢让皇上相信这是真的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反正这毒十分稀奇,听说提炼这毒的植物最喜欢长在陵墓里,十分罕见。等到太医发现皇上中毒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季越其实不姓季,季者,幼也。季只不过是代表他是那个最小的儿子。他本是恨皇上的,都偷偷琢磨着怎么杀死狗皇帝了,皇上后来将他招安,留在身边做了心腹。本宫忽然明白之前老头儿吃了不该吃的食物中毒之后,季越敢冒犯天颜将老头儿骂得狗血淋头。 而宋之忧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旧事,还不是因为当年淮安候一案沉冤得雪,皇上特意让宁荣阁做了一套御赐的棺材重新殓葬了梁家人,刚巧见到季越在那磕头。 这信笺看到这里,本宫心里头都是对师父的心疼怜惜,万万没想到季越素日里毒舌傲娇的面具之下深藏着一颗千穿百孔的心。 想起那时候自己缠着他要一个爹娘下落的时候,他反问本宫父母血亲真的这么重要吗。原来他比本宫还要可怜,虽然宁荣阁抛弃过本宫,起码还有宋之忧和宋之飘惦记本宫,他却是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正当本宫决定从明日开始要尊师重道好好孝敬季越之际,目光扫过信笺最后一行小字:“娘娘,险些忘了告诉你,你哥当时看到你师父给他家人上香的时候,身边跟着白家的大小姐,听说他俩拜了同一个师父。” (╯‵□′)╯︵┻━┻ 泥煤的同门师兄妹!他其实也不是很可怜对吧,起码还有红颜知己啊! 第二十一回 一回生啊二回熟 =外婆住院,家里很忙,这段时间没码字,抱歉= =忘记谢谢大家之前的打赏~鞠躬~= 本宫恰在酸那对师兄妹,心道是戏本子里最喜欢写的就是师兄疼师妹师妹恋师兄的戏码,忒低俗没有创意,哪里有师徒恋来的惊世骇俗、惊心动魄。(.)黄花敲门说封凌儿求见。本宫心里愈发堵得慌。 你想啊,封凌儿是白大小姐的徒弟,本宫是季越的徒弟,四个人关系匪浅。而本宫虽然身为季越的徒弟却被送来宫里当炮灰,尽管封凌儿也是棋子的命,可真要相比之下,她的待遇可比本宫好的多。起码她的存在价值比本宫重要,赵小葱如果娶了她,等于是头顶开了个下一任皇帝光环,所向披靡。但本宫呢? 酸啊,比青梅咬在嘴里还要酸。 “凌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她乖巧地站在那儿,本宫突然觉得有时候形容人“可爱”也不是因为再也没有别的优点,她是当真可爱。 “这么晚了,找本宫何事?”她越招人喜欢,本宫就越不开心。 封凌儿俏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件做工精致的首饰,说:“听尧殿下说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凌儿没来得及准备,这会儿才找到一样合心意的,还请娘娘收下这份薄礼。” 本宫对身外物并不十分讲究,瞄了一眼封凌儿的礼物,看上去比本宫抽屉里那些花枝招展的首饰还要贵气一些,便心里更加酸溜溜地,收下了。当然,此时本宫也不会知道封凌儿心里的弯弯在转什么。 其实本宫挺矛盾,一方面吃味封凌儿和她那美人师父,一方面又有一点点感动,毕竟本宫这些年的生日,除了季越、寇远和赵小葱,根本没人在意。今年突然之间被许多人惦记着,总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封凌儿多聪明的人啊,估计她进门就看出本宫现在心情不晴朗。她这样问了,却不给本宫回答的机会,可能也是猜到本宫不会告诉她。 遂自问自答起来,“不管娘娘有什么不痛快,凌儿瞧见江湖上那些侠客们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先痛饮几壶酒,然后在月下打一套拳或者舞一段剑,出一身热汗,便痛快了。娘娘脾气直爽,要是行走江湖,定然是一代侠女。” 这马屁简直拍到了本宫的心坎里,一骑红尘侠女笑!本宫的那个江湖梦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实现的一天。(.棉、花‘糖’小‘说’)想到此处,不由感慨万分。只听封凌儿又说:“启禀娘娘,凌儿院子里藏了坛陈年的新丰酒,本是备着给尧殿下的,若是娘娘不嫌弃,凌儿这就让人去搬来如何?” 借酒消愁,主意是不错。本宫抬眸对上封凌儿咕噜噜转着的大眼睛。咦,本宫似乎从她的话里抓住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陈年的新丰酒是准备给尧殿下的啊!刚才也是听尧殿下说本宫生日才来送礼物的啊。从头到尾提也不提本宫另外那个玉面修罗般的大儿子,看来赵小葱臭小子色、诱女人的本事还真不赖。 于是一高兴,便点头同意了封凌儿的提议。同时脑补出赵小葱得知以后,与本宫因一坛酒来争风吃醋、当场跳脚的有趣场景。 封凌儿动作十分迅速,抱着酒第二次踏入本宫房间时整个脸蛋都是红扑扑的。本宫以为她那是跑得太急所以脸红,乃至就算瞧见封凌儿闪烁的眼神也没有当回事。若彼时本宫脑子在拎得清楚一些,反应机敏一些,也不至于后来的日子这般艰苦。 “本宫要一个人去屋顶喝。” 她很识趣地走了。 本宫要提着一坛酒,武功又差,屋顶爬得吃力,难免惊动了某些人。 他站在屋顶上,像只仙鹤,目光比头顶的月光还要清冷不可一世。他问本宫:“你在发什么神经?” 本宫撇撇嘴,还没喝酒怎么好像就已经有些醉了,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极快,还多了三分头重脚轻。(你那是运动以后血液流动加速外加恐高,白痴!)正对那张帅到令人发指的脸,先前本宫从师兄妹开始的种种联想再次浮现于脑海,气血上涌,二话不说直接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别开脸,不肯理睬季越。 季公公的神情,显然极其莫名,无法明白为何好端端的本宫又不爽起他来。而季公公的眼神,显得极其犀利,猜他是在捉摸怎么教训本宫,才能叫本宫不敢三番四次爬到他头上动土。 请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月圆之夜,皇宫屋顶,有一女子倩影端坐,扬天灌酒,有一男子身形挺拔,抱臂立于女子身侧,背景是个大大的月亮。虽然不太充分具备言情的氛围,但也别有一番美妙。 两人沉默须臾,还是师父先妥协,他将衣摆极其潇洒地一甩,坐在了本宫旁边。但本宫猜他肯定是站累了,屋顶那地方不如平底,站起来很吃力。他坐下来,没说话,直接抢走了被本宫喝了四分之一的酒坛子,转了半个圈,避开本宫嘴唇碰过的边沿,也灌了一大口下去。 他还假惺惺的说:“独饮有什么乐趣,你既然不高兴,为师陪你喝一杯。”那架势,压根就不打算再把酒坛还给本宫。 季越和本宫鲜少一起喝酒,他总是嫌弃本宫,吃饭嫌弃本宫挑食,喝酒就嫌弃本宫酒量浅。其实不是本宫酒量浅,实在是这厮酒量太好,平常人完全喝不过他。 今夜明月当空,清风徐来,不忍负之,本宫就忍忍他的臭脾气。 “师父,就这一坛,你悠着点喝。”本宫不晓得封凌儿私藏的新丰酒酒劲那么大,才喝了那几口,这会儿看季越已然有些谍影,浑身燥热,尤其是小腹中游着一股热气。 这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啊。 “嗯。” 季越的话是应了,照样一大口灌下去。 “师父。”本宫舔舔下嘴唇,侧着脸看正在喝酒的季越,风吹起他的碎发,把他硬朗的轮廓吹得柔和许多。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本宫愿意承认,自己是喜欢眼前这个人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也许是五岁那年他救了本宫的时候,也许是八岁那日他朝本宫丢金豆子的时候,也许是十三岁那夜本宫下错药扑错郎的时候,谁知道呢。 “嗯?” “你……”本宫咽了口唾沫,“为啥还不娶媳妇?” “……” 季越不喝酒了,他郑重其事地扭头与本宫对视,我们都眨过三下眼睛,他蓦地莞尔一笑,怪阴森,冷不丁冒出一句:“阿迷,寇远帮你诊脉以后都告诉为师了,你还是个处子,那晚为师没对你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本宫脚一抖,身子一歪,坐着的人竟都能从屋顶上摔了下去。原来本宫是打算站起来的,可酒劲太大故事转折太快,愣是没有站住。本宫以为这回要面部着地再也不能见人的千钧一发之际,腰上被某人有力的胳膊一托,脚踏在了地上。 也不知本宫是怎么想的,或许当时根本就没想,双臂越过大脑的思考,毫不犹豫攀上了季越的脖子,不害臊的老脸蹭过去,“吧唧”一口稳稳啃在师父的双唇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师父的唇真软。 而季越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是被本宫吓傻了,总之他都没有动,我们维持了这个姿势的时间起码可以让三个宫人从面前走过,可惜今晚宫女太监都不知去了哪里。最后本宫犯贱用舌头舔了舔师父的下唇,他才如同被雷劈了似的惊醒,霍地将本宫推出去。 本宫惨叫一声,整个人在毫无预兆里摔下去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头晕眼花。 “阿迷!”师父发了个呆才惊觉本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匆匆跑过来,原来他的姿势是想扶起本宫的,但大约是看本宫摔得太惨了,他将扶改成了抱,双臂一抄直接抱起本宫闪进屋子里。 本宫一只手附在他的胸口,鬼使神差地趁他走路顾及不到本宫之时,滑进了他的衣服里。明显感觉到季越的身子颤了一颤,脚步都顿住了。本宫却不知廉耻,那只手使劲在他衣服里捣鼓,将他的衣襟都弄乱了。 “阿迷!别动!”季越低吼一声警告本宫,他铁定想把本宫重新丢回地上。但最终没忍心,只是加快了步速。 我们进屋,你们也常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个什么的。夏天衣服穿得本来就比较轻薄,又是两个喝了酒的男女,干柴烈火什么的,最容易发生一些玉、体、横、陈的情节。 季越甩了甩头,似乎神志也有些模糊。本宫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素来酒量极好的他为何会出现这般怪异的举动。整个人就缠在季越身上,小嘴又凑过去想去啄他,他堪堪避过嘴唇,吻就落在了他的下颌上,季越身体又颤了一下,抱着本宫的双臂收紧,那力道仿佛要硬生生将两个人揉成一个人。 他强忍着什么。 而床,近在眼前。 后来,朱湄同本宫深刻地讨论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本质原因。朱湄凭借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分析,像季越这样洁身自好又高龄不婚的单身男性,定力超强,他却在那种时候,在最后一刻妥协,可见,他对本宫也是有过男女非分之想的。而这种非分之想。本宫私以为归根究底还是来自选秀前在京郊驿站发生的乌龙。这货在误以为睡了本宫以后,八成在脑子里一个劲想回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乃至那玉体横陈的画面也顺带便刻入了潜意识中。 反正季越鬼使神差就放纵了这一回。 反正本宫到底还是扑倒了自己师父。 啪啪啪什么的,本宫只想留着一个人享受,就不跟你们分享了。 第二十二回 飞流直下三千尺 师父他从来不是随便冲动的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也许他之前早就想好要怎么对本宫负责,只是没有说。当寇远告诉他本宫和他并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他又不是浪费的人,既然都想好了便按照计划进行吧。 总之本宫现在坚信师父给他自己和本宫都留着后路,不过就是他懒得告诉本宫。故尔在第二日醒过来时,虽然浑身酸疼,但心情挺好,身子也好像被人收拾干净了,清爽得很。遂在床上一动不动呆呆趟了片刻……忽然觉得这屋子里安静当中浮动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本能地侧过头一瞧,娘诶!本宫蓦地从床上抱着被子弹起来,惊慌对不远处跪着的人吼道:“你怎么在本宫房里?!”你没经本宫同意进来就算了,好歹出个声啊! 跪在地上的人是封凌儿,除她以外,没第三个人在本宫屋子里,季越不见踪影。也不知封凌儿跪了多久,只见封姑娘大眼睛里噙着泪花,被本宫一吼,眼泪水就扑簌簌掉得跟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我见犹怜。 “娘娘……”她唤本宫,跟唤亲娘似的。 本宫眉头深皱,一点没明白这演的是哪出,抬手揉了揉额角的青筋,命令她道:“给本宫长话短说,不说就快点出去。” 封凌儿抹了一把眼泪,还在那儿纠结要怎么开口,尽管时间不长,可也等得本宫不耐烦。本宫最讨厌这种欲语还休的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才痛快。 正欲赶她出去,封凌儿倒是开口了:“凌儿昨晚一时糊涂,听信太监胡言,在新丰酒里下了不该下的东西。”她说到此处,重重对本宫磕了一个头,匍匐不起,又说,“凌儿罪无可恕,请娘娘责罚。” 不该下的东西啊……难怪当时觉得小腹窜起来的那股热气这般熟悉!本宫琢磨了一下,依然想不通,问她:“本宫对你是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要这般对本宫?”如果大家都是皇上的老婆,她对本宫下药还说得过去,可封凌儿以后是本宫儿媳妇,难道她是怕未来婆婆对她不好,先除之而后快? 封凌儿又不说话了。【\网.aixs】 她这样吞吞吐吐真是把本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本宫只能再自己揣摩,自古女人为难女人,一般都是因为男人。本宫与她的关系之中牵涉到男人的,无非季越、赵小葱、皇上三人,一个是她师伯,一个是她未来相公,还有一个是她未来公公。此三人中,排除第一和第三两个……“你该不会是以为本宫和你那尧殿下有什么吧?”本宫惊呼,豁然开朗的同时深感自己怎么这么聪明! 再看跪着的人,本宫话音刚落,她就是浑身一抖,显然是被猜中了心事。(.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可她这样也未免太狠毒一些,赵小葱娶她岂不是娶了天下第一妒妇。封凌儿抬头望本宫一眼,合着也看出本宫这个未来婆婆嫌弃她的眼神,她急红了脸:“不是的!师父等了师伯那么多年,可师伯一直围着娘娘转,再也不关心师父。我就是,我就是想让娘娘出丑,如果师伯嫌恶娘娘了,师伯肯定会回到师父身边的。我没有,没有因为尧殿下。” “……” 本宫哑然,没想到她还打这样的主意,委实是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那春。药下下去,本宫肯定失态,如此一来不光打击了本宫在赵小葱心目中的地位,还打击了本宫在季越心中的形象。 老娘早看出来季越和白大小姐有那么点什么!你们看,连小师妹的徒弟都冒出来参合那两人的瓜葛。顿时,浑身的血流加速,整个人热气腾腾,人不由激动起来。 对封凌儿怒道:“你师父是你师父,本宫师父是本宫师父,本宫不抢你的,你也别来抢本宫的!” 封凌儿那小模样显然又是被本宫吓呆了,瞪着小鹿般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本宫,小嘴微张。 本宫忍不住补充一句:“再说了,你师父不是还有你爹吗。” “我爹是我娘的!”封凌儿也激动了,立马儿回嘴,一点也不含糊,根本不把本宫皇后娘娘的身份放在眼里。 本宫冷笑,“那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又要爹又要娘,又要师父还要师伯。本宫把话就放这儿了,赵小葱你尽管拿去用,季越,两个字――没门!”(当时本宫不知道,赵小葱在门外偷听,听得跟本宫绝交了一个月。) 想来封凌儿应该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是她下药被季越发现,故尔一大早跪在本宫床前来认错。若是她知道本宫和她那心心念念要抢回来给师父的师伯真的和本宫有点不正当关系,估计这姑娘不光是吓哭,得闹到天上去。 可横竖她跟本宫也算是同门,犯不着太为难了去。本宫就一点十分想要吐槽,便是想出来给封凌儿春。药的宫人,他们就这么希望本宫和季公公来点猛料?千百万种**都不用,单单相中了春。药。历来宫里妃子对皇上的渴望无限大,这宫里流传的此类药物自然也不会差。 师父当时可能到最后真的控制不住了。 揉了揉眉心,本宫摆摆手,遣退封凌儿:“你昨天做的事儿,你知我知还有那抓你来见本宫的人知道,本宫不想追究,你也别再做这些傻事。尧殿下喜欢心地善良单纯的姑娘,你再这样,恐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封凌儿答应了,抹着眼泪出去的时候寇远从外面进来。自从寇远来了以后,如空似乎回了相国寺,再没在宫里见过那道让人如沐春风的身影。他送的那枚开过光的谛听玉佩倒是一直带在身上。 寇远意味深长瞧了本宫一眼,本宫无视之。 他说:“大哥让我来诊脉。他不好意思过来。” 本宫不解:“好端端的干嘛要给本宫看病?”心道是,师父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也对,被人连续两次下药成功,自命武林高手的季越肯定梗死了。 寇远笑意更深:“这不是不放心你么。” 本宫淡定答他:“哦,也对,他昨晚有些激烈。” “……”寇远的笑挂在脸上僵住了,“阿迷啊,你离开沉醉东风观的时候还是个挺含蓄的小娃娃,怎么一眨眼,跟大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呢。”他边说边走到本宫床边,要给本宫把脉。 这时本宫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原来衣服穿得好好的,床上也是一丝不乱。若非寇远将将暧。昧不明的对话,本宫真的会怀疑昨天晚上不过是本宫自己做了个春。梦。春、梦了无痕啊。 “恩?你怎么在发烧……”寇远的手一搭在本宫手腕上,立刻朝上盖住了本宫的额头,他忽然就把眉头皱起来,一脸担忧。本宫经他一提醒,也觉得身体是有些发烫,还带着些耳鸣,都把发烧听成了发骚。=,=! “可能着凉了吧。”本宫想到十分合理的理由,三更半夜里,玉体横陈什么的最容易着凉。 寇远压根没理会本宫,他纠结着妖里妖气的五官在那儿默默诊脉。说句公道话,寇远大夫披上大夫这个角色外衣的时候做事情还是十分认真专注的,跟别的时候判若两人。本宫瞧他没反应,头昏昏沉沉便重新躺回去想闭目养神一会儿。 谁知道就那样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很暗,本宫口干舌燥,想唤黄花过来倒杯水解渴,可喉咙毛得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沉重的好似被灌了铅,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无。于是只能就近把手边的东西推到地上发出些声音。背上一层冷汗,早已打湿衣衫,在这盛夏里竟然觉得冷。 一道身影立即闪进屋子里,他端着刚刚煎好的药,哪怕这样匆忙的动作也没把汤药洒出来半滴,真是武林高手。季越将托盘放在本宫床旁的小桌子上,人俯身来凑近本宫查看你。他也没点灯,近在咫尺的人看着不太清晰,只感受到从他鼻子里喷出热热的气息,吹得本宫鼻子有些痒,遂对着他打了个喷嚏。 “师父,你点个灯啊。” “……酉时都没到,太阳都没下山,点什么灯。”他语气惊讶不解。语毕,有双手立即在本宫眼前晃了晃,本宫隐隐瞧见他的脸色十分担忧,剑眉都皱成了金蛇剑。 本宫拍开他的手,“没瞎,就是眼睛里好像布了层黑纱,朦朦胧胧的。浑身难受。” 话音未落,眨眼之间,季越的气息不见了。 本宫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匆忙慌乱,肯定是去找寇远了。 ※ 话说本宫这病,来的莫名其妙。 问寇远,他只说是怪病。问季越,他除了每天来一次看看本宫有没有死,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本宫就怕白大小姐又缠着她师兄,派了黄花去季越那边盯梢,黄花回来说季越整日不是在翻书就是在找东西治本宫这怪病。 “奴婢躲在公公隔壁屋里,听见公公和寇大夫说话。好像是说娘娘的旧疾复发了。”黄花有一天回来告诉本宫。 当时本宫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每天有大半的时间在昏迷中,烧一直没退。赵小葱原来还在跟本宫闹别扭,后来急得抓了当时给封凌儿春。药的小太监一顿毒打,以为是本宫那大儿子给本宫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这事儿惊动了姬初弦,他亲自跑到本宫这儿来说,他没给本宫下毒。 如果是旧病复发,或许宋家知道些什么,本宫传了阿飘进宫,她却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季越在旁边比本宫还急,他问阿飘可有当年老仆人知道内情,阿飘一个劲摇头,听说季越揪着阿飘回了趟宁荣阁,可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有时候本宫在怀疑,是不是因为皇后背着皇上**,所以**第二天就遭天谴了?而话说皇上老头儿也没比本宫好到哪里去,缠绵病榻,监国不知怎么办到的已经给了赵小葱,整个皇宫里顶顶大的那一公一母都病得死去活来。 黄花说:“娘娘,大家都说娘娘是因为心急皇上的病,才也跟着生病,是心病。笑公公那小跟班听到皇上给尧殿下和封姑娘赐婚了,娘娘可要快些好起来,才能让殿下和姑娘拜天地啊。” 本宫:=.=!!! 第二十三回 穿越百年来爱你 本宫这病痊愈的速度终究是没能赶上赵小葱和封凌儿的大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个多月之后,秋意渐浓,赵小葱来看望本宫,突然说自己要成亲了。 那一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排场比本宫嫁进宫里来时好上不知多少倍。也是,皇上老头儿那叫二婚,办大了要被大臣们参上一本说他铺张浪费,何况老头儿根本没把本宫当媳妇看待。 赵小葱于本宫而言,情同手足。所以封凌儿误会本宫贪心,有了师父还要赵小葱,本宫说实话挺愤慨的。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可不是,本宫和师父不纯洁,但没有友谊,那叫情、爱。本宫和赵小葱之间很纯洁,因为那不叫友谊,叫亲情。 自家兄弟成亲,本宫拼了浑身的力气,也要出席见证一番。以后也好调侃他穿着喜服好似火凤凰般花枝招展的喜庆模样。大婚之前,方圆大师也发了话,叫赵小葱快些成亲,给皇宫冲冲喜。 毕竟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都病重,十分容易让别有用心之人挑起一些事端。 黄花替本宫仔细梳妆打扮一番,人便看上去精神不少,师父进来默默打量本宫片刻,然后又不发一言直接抱着本宫坐上马车,要去太庙。他可能是在偷偷心疼本宫,毕竟这病生得本宫瘦得已近皮包骨头。 大周的规矩,皇子结婚要在太庙里头敬香,顺便给老祖宗看看新媳妇漂不漂亮、能不能生儿子。 马车晃悠地本宫昏昏欲睡,车上除了本宫就师父一人,遂无耻地将脑袋靠过去枕在了季越肩膀上。季越的身子明显一僵,万幸没有推开本宫这副病怏怏的躯壳。本宫发现这厮挺会害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可面上非要假装镇定好似千年的冰万年的玉。 “师父……” “……嗯。”他回应的声音很轻,本宫姑且叫这样作温柔。 “要是我这病好不了了,你和白大小姐也不能凑合着过一辈子。”这话憋在本宫心里很多时候,总没个好机会说出口,“江湖这么大,一定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可爱憨厚,侠肝义胆的美少女,师父到时候再收了她当徒弟,开开心心过完一辈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季越没有说话。 本宫闭着眼睛,困意没消散,嘴巴却停不下来。他难得肯安安静静守着本宫,本宫想把这阵子藏在肚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或许真是怕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 “朱湄每回送进宫的小纸条,我都好好收着。有一日心血来潮重新看了一遍,发觉她水平渐长,从前都是大半的废话用来讹诈本宫的银子,忽然从某一张开始就不一样了,我还以为她想换换风格……其实是你教她的吧。”本宫勾着嘴角,挺得意自己发现了季越的小秘密。 季越倒也坦率,淡然回道:“为师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他做事向来喜欢尽善尽美,摊上本宫这么一个不济的徒弟,也只能说是上天给他挖了个深坑。 “朱湄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只要我问她有关宋家的事情,她能偏帮的时候决不懈怠,故尔有件事儿我没有遣她帮我查。”本宫这病着实怪,说病得糊涂吧,偶尔神台清明起来,有些以前忘记的事情忽然想起来了,有些以前没用到的心思忽然开窍了。 对方又没了声音,他肯定是在嫌弃本宫总是因为一点小事赞赞自喜。 本宫咽了口唾沫,脑袋往他的脖子弯弯处蹭了蹭,才继续缓缓说:“宋家上一任家主当年娶了个妒妇,和那封凌儿一样,成亲以后连通房丫头都赶光了不让自家相公碰,更别提纳妾了。” “……”你见缝插针损你儿媳妇吧。 “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爹只有我名义上的娘一个老婆,可我和阿飘又不是双胞胎,师父你说宋家夫人要怎么样分两次生出两个一般大的闺女?”本宫自己脑补了一个悍妇手叉腰叱咤的模样,不禁莞尔,“就算是私生子,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让我在宋家和嫡出的公子小姐一起长大,到五岁才扔了我。” 本宫脑袋感上觉到季越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没有声音发出,他只是把垂在身侧的胳膊抬起来,终于裹住了本宫的肩膀,并且轻轻地摩挲着安抚本宫微凉的情绪。 他肯定觉得本宫这么想要家人,到头来发现竟是空欢喜一场,心肝要碎成一片一片。本宫原先也以为自己会是这么个肝肠寸断的下场,但现在看来家人在本宫心里似乎并不如想象中要紧。起码都不如师父的一个脚趾头。 “师父,我想通了,以后我再也不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身世了,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一辈子跟着唐僧就好。”本宫说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双臂,勾紧师父的脖子,整个人挂着师父身上,紧紧的。 噗! 你瞧,他耳根子都红得能滴出血啦。 ※ 神凤四十三年九月最后一天,霜降,秋天最后一个节气过了,冬天又还没来。 大周王朝第十三任皇帝雍应帝驾崩,举国服丧。 老百姓对皇帝死了这件事情并不伤心,雍应帝传位于最小的儿子姬墨尧,这才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 而对于嫁给皇帝不到一年的新后,老皇帝还是十分惦记小**的。他丫儿临死还阴了本宫一道,笑公公抱着遗诏站在本宫病榻前宣读的时候,本宫只差没有跳起来冲到灵堂里指着老头儿鼻子开骂。 笑公公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俗量自难忘,朕驾崩葬入皇陵之后,天人永隔,深感地宫寂寞,又思念皇后。皇后贤良淑德,恪守妇道,与朕更是两情相悦。故恩准皇后于皇陵辟陋室,为朕守陵三年。钦此。” 本宫脸都气红了,血攻入心府,一时里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对笑公公干瞪眼。皇陵是什么地方,皇家的老祖宗全埋在那儿,都是真龙天子,那阴气得多重啊。本宫这还生着病,皇上这是想让本宫守灵还是殉情呢! “娘娘。”笑公公将遗诏塞到本宫床头,情真意切地唤本宫,“皇上向来把娘娘当亲人看待,这一走,您就失了庇佑,他其实十分放心不下娘娘。将您送去皇陵,自有他的道理。” “他、他死也没让本宫、见最后一面。”诚然,本宫梗皇帝老头送本宫去皇陵,但更梗他死的时候都不惦记自己老婆,起码亲口解释一句。还说本宫恪守妇道,本宫用师父的三个脚趾头发誓,他一定知道本宫和季越超越师徒关系的男女关系。简直到死也不忘调侃本宫和季越。 笑公公却道:“将死之人房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多,皇上他也是为了娘娘好。当时季公子陪着皇上,皇上一直在跟季公子念叨您。不信您可以问尧殿下,皇上都没跟尧殿下好好说临别的话。”他说着从袖子管里又取出一个卷轴,本宫看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生怕死老头还跟本宫留了一手。 “别紧张,这是皇上命奴才从国库里取出来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皇上说,这是唯一能为娘娘做的事情了。” 本宫性情中人,感动上来,鼻子一酸,眼泪已经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勉强坐起来,定要看看死老头给本宫留下了什么好东西。心想,那国库里的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敢情他这是给本宫和师父以后过日子留些财路吧! 那卷轴面上泛黄,明显经过了岁月的摧残,料想是件古董。 笑公公给本宫打下手,那卷轴慢慢在本宫面前打开,本宫先是看到个头顶,腹诽,哟,这估计是什么画圣留下的佳作吧。待到露出额头,本宫又感叹,哟嘿,还是张美女图。额头下面一双黑眸,本宫顿了一顿,怎么感觉有些眼熟,还有那鼻子、那嘴巴…… 至整张脸呈现在本宫面前,本宫怒掀了画卷。破开大骂:“皇上那老家伙,死了也最后戏耍本宫一番才闭得上眼睛是吗?!”直欲起身冲到雍应帝棺材边踹他几脚。 画上的人,分明就是本宫。 “娘娘,使不得。”笑公公年纪虽大,可手脚麻利,眼明手快。他护住画卷,急忙解释说,“这画从开国便一直躺在国库里,皇上没有戏耍娘娘的意思。皇上说娘娘缺爱,总想找家人,这画给娘娘,说不定能给娘娘一些线索。” 本宫不说话了。 视线落在画上。在师父耳闻目染之下,本宫对值钱的东西向来比较敏感,这画的确不是近年能画出的效果,就算作假造旧也不可能。皇上犯不着骗本宫,如果这画从开国就一直躺在国库里…… 难道本宫真是孙悟空?! 若不是神仙,长生不老,怎么可能近两百年了容貌却不差分毫。 “这副画,哪里来的?” “据说是前朝古墓中发现的陪葬品。” 本宫脸猛地黑了半面,合着本宫不是仙女,是活死人啊! 第一回 无缘对面不相识 赵小葱登基以后,哀家就和皇上死老头儿的棺材一同送往六月城的九宁山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从七日城出发,摇摇晃晃过了大概一个月,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堪堪见到了九宁山远远的一角。 “你给哀家说实话,季公公呢?”哀家裹着厚厚的棉被,窝在马车的角落里,浑身散发出一股幽怨的气息。愣是把马车暖和的氛围降低了几分。 黄花咽了口唾沫,巴巴儿瞧了哀家一眼。 自从哀家用上“哀家”这个自称呼,整个人都顿觉老了几十岁,气场也随之辛辣起来,大约在潜意识里想要塑造一个手腕强硬、高端黑超级冷的新一代皇太后形象。当然,本宫没死也能料到后世对大周的史记里肯定有哀家的一句,必然会出现这么几个字“大周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太后娘娘……”黄花为难地左顾右盼,“季公公早前就离开皇宫了,他,他本来就不是公公……”小妮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是公公”四个字简直是蚊子叫。 哀家病久了,耳朵倒是还灵,一字不差听进去,险些半口气没提上就把自己憋死了。面红耳赤,怒火中烧,“嘭”地一掌击打在马车床板上,惊动了驾马车的小太监,隔了厚帘子抖抖索索问哀家怎么了。 黄花又说,“娘娘息怒啊,季,季公子他是帮皇上办事去了。奴婢,奴婢那天晚上偷偷听到的,真的是万不得已才离开的。” “……”你说她怎么净能听到些哀家听不着的墙角,还尼玛藏着掖着不肯一五一十告诉哀家?!人在火气旺盛之时,瞧什么都不顺眼。抄起身后的软枕狠狠往黄花脑袋上砸去,“若你再敢瞒着哀家一次,哀家就在九宁山边的小山沟里把你活埋了!” “娘娘饶命,奴婢不敢。”黄花都吓哭了。 哀家稍许冷静下来,心想,赵小葱这皇位恐怕一时半会坐不稳,季越忠心耿耿,为了大周新时代的来临,可算是拍头颅喷热血最最赤诚的一批人。当下的情况,赵小葱能相信的也只有他,肯定是交待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 如此想罢,心口的气顺了不少。哀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无论是师父还是赵小葱甚者死老头,怎么都不肯好好同本宫讲道理呢?好似认准了哀家没有母仪天下的胸怀。 正郁闷,外面有人声响起,“娘娘,清风王的辇车到了,王爷想给娘娘请安。” 诶? 清风王? 哀家呆了一下,这不是哀家的小叔子么?他病得比本宫还要厉害,怎么也出来乱跑? 不等哀家应答,有个锐利如剑虹的声音已经传来:“听闻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本王特来探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烦请娘娘一见。” 你说这人也真是的,明明自己都说了哀家身子不好,还要麻烦哀家见他,有什么好见的。何况,自从知道清风王和师父之间没什么联系之后,哀家对这个小叔子并无兴趣。 黄花忐忑地盯着本宫,本宫拧着眉毛,示意她将帘子掀起来。她便慢慢卷起帘布,哀家的视线首先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极其熟悉的玄色锦靴,然后是一副骨瘦如柴的身架子,长得倒是不算矮,等了片刻才看到清风王的脸……这人的脸,哀家也觉得极其眼熟。 “你!”哀家灵光一现,惊呼出声。这人虽然生着病,但长得貌美,还透着股妖潋和邪气,尼玛,可不就是当年哀家入狱,在绿颐城的牢房里碰见的那个赌徒吗!他还偷了哀家的梅子吃,边吃还边嘲笑本宫。本宫是从牙缝里吐出那三个字的:“贺、长、衫!”只可惜声音小了点,马车下的清风王摆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架势。 “九皇叔啊,你这身子骨弱不禁风,何必来送葬。”别成了陪葬。哀家酸溜溜说道。面对他,哀家就是不能用平常心。虽然现在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此人就是贺长衫。哀家整个身子仿佛着了火,从脚底冒起一股无名旺火,烧边全身,难受得本宫胃里一阵抽疼,强压下要吐的欲望。 清风王挑眉妖娆一笑,丝毫不受疾病的影响,“娘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先帝遗诏,让本王也在皇陵守灵三年。” “……!”哀家那股要去踹棺材的冲动又犹如滔滔江水,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一字一句,“你是在玩笑吧?” 立于车下的人摇摇头,早有准备似的,直接从衣袖里掏出一方黄灿灿的绢布,上面有皇上的口谕,还盖上了玉玺,的确是死老头死之前叫人这么干的。哀家握着那遗诏,手和心都搅在了一起,你说他好端端的,送个清风王过来作甚?!若哀家此时烧了这份遗诏,上面的内容是不是就不作数了? 再看病入膏肓的小叔子。 难道死老头是想看看哀家和清风王谁先受不住,去给他陪葬? 好狠的心呐! “娘娘,实不相瞒,此番打扰太后娘娘清修其实是本王的辇车出了些故障,万不得已请娘娘赐坐,一同前往九宁山皇陵。”他脸皮厚的没有下限,脸不红心不跳声不颤地以陈述句的形式道出他来找哀家的真正意图。 哀家睨了他一眼,“哀家这车小,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女授受不亲。” 他压根没理哀家的话,轻轻一跃,径自爬上哀家的马车。而周围那些说好了要保护哀家安危的太监宫女侍卫们,都不约而同选择无视了清风王这鲁莽到堪称兽类的行径!马车的车轮子又慢慢滚起来,所有人的面部表情就和大街上买卖的木偶一样面无表情。 你们老母的。 车厢内因为多了一个大男人,空气咻地变了味。药味更浓烈,还微微带着一股酒香,哀家对这酒香有些熟悉——跟贺长衫身上的味道所差无几。之所以哀家如此关心一个人,哀家在长期的思索中得出两个字:孽缘。 是药酒的香气。 九皇叔清风王正经危坐,他甚至无视了哀家毒辣的目光,径自闭目养神起来。哀家将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他相叠的双手上,那双手骨瘦如柴,骨节分明,还有老茧。这人的武功从老茧的厚重程度来看,应当不错。 哀家记得,在京城郊外的驿站里,月黑风高,哀家和师父办事儿办到一半却被突然杀出来的贺长衫拎走。那时候哀家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血迹斑斑的画面哀家就算记性差,但也还回忆得起来。 面前这人的虎口上……尼玛不就是哀家的牙印吗! 见找到证据,哀家一激动,整个人往清风王的怀里扑去,是为抓住他的手质问一番。谁料电光火石之间,车轮子好像碾过一处小坑,哐当,晃悠瞬间直接将哀家弱柳扶风的身子晃倒了,倘若是倒在人家怀里也不算太丢人,顶多吼一句“大胆,你丫儿居然敢轻、薄哀家!”可惜哀家身子短了一截,一只爪子眼见要抓住王爷胳膊借力平衡,清风王却轻松一躲,手臂如泥鳅般逃离哀家的魔爪,最后哀家只趴到了他大腿上,面朝下。 谁说过,女人双腿之间,男人犯罪深渊来着? “太后娘娘,你别这样。” (╯‵□′)╯︵┻━┻这样泥煤啊! ※ “贺长衫。”清风王的脸皮虽然好看,但哀家确定这厮内里长着的就是贺长衫那贱人的骨。他丫儿就是个画皮,百变的那种。 清风王邪笑,透着一股华丽的魔气,他好像一个戏子,一戴上面具就能自如地演绎每一个不同的角色。哀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笑容里饱含的信息可能有些多,哀家一时是读不出来,只觉得很寒颤人。 “哀家知道是你,别装了啊。”哀家强自镇定,扭了扭屁股,看了看车顶摇摆的流苏,“你手上那牙印,跟哀家满口的牙定然是吻合的,不信你试试。”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伸到了哀家面前…… 哀家气得面色通红,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烙个牙印加固一下,清风王鬼魅的出手,眨眼已经卡在哀家下巴上,力道不轻不重,就是不让哀家合上嘴。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看着哀家,好像哀家的脸上是一副藏宝图,看明白了能挖到什么稀罕的珍宝。 “嘶——口、水……”要掉下来了。哀家万分痛苦地企图把嘴巴里溢出的口水往下吞,哀家不会承认那是因为清风王长了一张秀色可餐的脸,你瞧他都病入膏肓了怎么还会可餐。真的是牙关合不上,口水就不听话往外冒。 王爷又是销、魂、酥、骨地倾城一笑,有那么一刹那哀家似乎在这阴晴不定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丝宠溺,可是下一刻就风云突变,他的脸忽然放大在哀家面前,哀家睁大眼睛,吓得跟只兔子。 心底怒吼:你要干嘛?! 他则用行动告诉哀家,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仔仔细细打量哀家的五官,然后脸上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那表情的意思……好像你在很远的地方订了一批货,收到以后认真验完货,要给卖家好评的样子…… 哀家现在就想问一句: 黄花你死哪里去了?! 大约是哀家情绪波动太大,整个人忽然难受起来,胸闷气短,嘴唇一白浑身一激灵,像闪电过身又如鬼魅附身,不多时已经冷汗淋漓。清风王终于放开哀家,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会好起来的。”他没头没尾一句话,声音轻得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哀家软趴趴瘫在那里,神思倒是十分清明,虚弱道:“你少来气我惹我就太好了。”哀家累的连自称都没用,白了他一眼。 眼帘合上的时候脑海里居然浮现有一年的清明,在一个安静的小城,湿湿漉漉的清晨,一个小姑娘上街买菜遇到一个少年。 那天小姑娘被马蹄吓哭,那个少年救下她,对她说:别哭了…… “别哭了。” 那个声音穿越斑驳的时光,犹言在耳。 我眉心皱起,为之动容,原来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别哭了,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我却长久遗忘在记忆里。 “贺长衫。”他的身上有当年哀家的江湖梦,只是他总变成不一样的脸让哀家难以认出。(呸,你记性差不说,别怪别人啊!) “哀家这里还有一包梅子,你要不要吃?” 第二回 魔教教主思密达 哀家虽然想起了贺长衫这个人,想起了曾经偶然的相遇,可曾经那个少年,对不起啊!以身相许这桩买卖,哀家已经和师父做掉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哀家就是对他的敌意消减许多。 一路上,贺长衫大约也是因为哀家想起了他是谁,脸色和善许多,对哀家也是百般容让,大有旧账一笔勾销之意。哀家也真是醉了,原来如此阴险狡诈的贱骨头,内心这般幼稚。 他肯定记恨哀家很久了,因为哀家当初把和他的约定忘记了,还忘得是一干二净。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比如,他或许在心里怒吼:老子当年不是告诉过你老子叫贺长衫吗?!还是你巴巴儿求着老子告诉你的,哪有转头就忘记的?! “贺长衫。”哀家鲜格格地喊他。 贺长衫抬头瞧本宫一眼,不说话。 “你怎么就成皇上的九皇叔了?你真的是皇亲国戚?那你真名叫什么?姬长衫?姬清风?”哀家闻着他身上的酒香,精神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醉的作用。 哀家琢磨着,这清风王除了鲜少见人外没什么大不了,但与万年病号贺长衫连在一起,左右上下都十分诡异。哀家说不上什么地方诡异,反正贺长衫身上没有皇亲国戚的影子。如果把死老头、赵小葱、姬初弦和贺长衫摆一块儿,哀家下意识里就会把贺长衫划分开去。油和水不相容啊!他和他们一看就不是一样的人啊! 贺长衫沉默许多,正当哀家以为他要无视哀家的问题的时候,他说:“皇亲国戚这种命是要看脸的,我可没有。”字面的意思好像是他在怨自己那张病歪歪的脸没有好命,再看他那欠揍的表情,又分明是根本看不上。 问他其中缘故,这厮就故意不说了,吊着人胃口,委实让人恨得牙痒痒。 等到九宁山的一切安顿好,哀家窝在不算简陋的院子里,百无聊赖,初冬的天,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哀家向来喜动不喜静,心道是未来三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该找些什么乐子调剂调剂好呢? 正苦思之时,贺长衫如鬼魅似的闪身进来,毫无声息,哀家压根来不及喊黄花,人已经在眨眼间被这万年病号带到了后窗,他身轻如飞鸟,带着哀家咻地飞出去,飞上了天,踩了一根树丫,又飞出一段,起起落落也不过是点头的功夫,再落地时哀家早就惊呆了。 真他老母的刺激! “教主。” 暮色沉沉,天边有倦鸟归巢。哀家立于一片小树林中间略开阔处,下方是个山坳。九宁山一带山岭起伏绵延,山势错综复杂,听说许多进山打猎的人都会迷路,贸贸然没有活腻的人会去深探。 叫这声的是个女人,嗓子微微沙哑,有中性之美,也有些耳熟。[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至于哀家为何能辨出这是个女人,因为她就远远站在那儿…… 抓住哀家胳膊的贺长衫高冷地应了一声伴随两下闷闷的“咳咳”,哀家随之抖了三抖。这“教主”二字,一听就是十分有地位的人啊!带着浓浓的江湖气息,叫人兴奋不已,只不知道他是哪个教的教主。 女子给贺长衫行完礼,走近到面前,隐在树影子里的脸便显露出来。哀家脱口而出:“你不是桃醉楼里那个女说书嘛!”说完一阵唏嘘,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说书女子给了哀家一个白眼,她在绿颐城时就不是很待见哀家,哀家将理由归结为她倾心于哀家天下第一高富帅的师父,吃不到葡萄心里酸,就羡慕妒忌哀家。 “教主,都准备好了。【\网.aixs】”女说书向贺长衫禀报。 哀家好奇,都准备好什么了?他抓着哀家一起来,莫非是准备好了要对哀家做什么?!哀家想罢,浑身紧绷,忍不住挣扎起来。 贺长衫此时的脸已变回当日在一二门里初见他时的模样。哀家依稀记得他还是少年的样子,与“清风王”那张脸才是一个系列,想必贺长衫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脸是他易容的,他这个怪人却是更喜欢自己变丑。 “走吧。”贺长衫吩咐完,朝前开路。他一向比较自我,说话做事全然不管别人的感受,比如现在,他二话没说直接点了哀家的穴。本来他是想抗走的,后来大概想起了与哀家的旧情,遂改成了抱。 哀家欲说一声谢谢你大爷的,蓦地发现,他连哀家的哑穴也给点了! 那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丛林间,全然没有受到九宁山迷路传说的影响,就跟回家似的熟门熟路。至山坳处,有一块大石,样子说不上古怪,就是很大,叫人不能忽视。贺长衫和说书女子在石前停下,说书女子上去胡乱走了一通,像是哀家小时候常玩的跳格子,谁料大石头旁边就露出个洞眼来。 哀家再度惊呆,可惜不能发声惊叹。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江湖人士?! 兴许哀家的眼神和表情太过震撼,贺长衫低头瞧了哀家一眼,居然安慰起哀家:“你放心,不会害你的。” 凭良心讲,哀家真放不下心。 此情此景,不禁抑郁,如果师父跟哀家一起来九宁山,贺长衫哪里还有下手的机会。季越你在哪里?想着想着,眼泪水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好像生病的人特别容易悲情和脆弱。 洞眼之内的路又窄又深,好在头顶嵌着夜明珠,隐隐的光照着路不算太黑。目测那夜明珠个头挺大,哀家恨师父不在身边的间隙,抽空感叹了一下这地方主人的奢侈,拿夜明珠照路的,除了皇陵那些大爷们,大概也就这家了。 行过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见到一扇门,门上有图案。哀家认得,是猰貐踏莲重生图,从前在女说书的扇子上见过,一二门的门帘也有这个图案。阿迷说猰貐踏莲重生图是刻在极凶的棺材上的……当时哀家还以为这女说书是一二门的幕后老大,怎么会这么肤浅…… 石门启动,隐约听到其中转轴的滚动声,你无法想象门后面的那些黑衣好似泥鳅的教众们是如何鱼贯而出又井然不乱地全部跪在地上,一块儿高喊:“恭迎教主,恭迎圣女。教主千秋万代,圣女洪福齐天!” “……”哀家都看懵了,可惜被贺长衫点穴不能让下巴掉下来。 很久以后,贺长衫也不愿意承认,他一开始点哀家穴道的原因之一是担心哀家见到如此滂沱的阵势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坍哀家自己台还丢他脸的事儿。难为他也有护短的心。 在一片敬仰的目光中,哀家被贺长衫抱着,接受了教众们的洗礼。 只不过,那时那刻,哀家脑海里灵光乍现: 教主,圣女。 但凡戏本子里将这俩字组合在一起出现的,统统可以归结为两个字——魔教。 教主? 不知道贺长衫是哪个教的教主? 原来是魔教教主啊!!!!! 五岁烙印在心底的童年阴影顷刻膨胀开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眼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滚滚直下。满脑子仅剩下一个念头,魔教教主来抓我了,魔教教主又来抓我了……很多年,哀家始终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宋小迷一个大姑娘居然还被魔教教主四个字吓哭了。 是打不破的魔咒。 万幸那些无知的教众居然以为圣女是因为在外面受苦多年终于被教主大人寻回,感动激动喜极而泣的。也纷纷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满脸写着欢迎圣女回家。真他大爷的无知!贺长衫看着哀家和一帮不成器的手下,脸黑成了锅底。 ※ 武林,有一个又一个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武林太平,正派以压倒性优势占领江湖,他们磨刀霍霍,想要惩奸除恶,可砧板上没肉,他们的刀没地方挥。于是必须先找块肉。 比较倒霉的玄摩教便成了众矢之的,被江湖人票选出来叫成了魔教。哀家听说,这玄摩教本来是一个无门无派的神秘组织,不知道名字,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人不知道他们在干吗,好心相询联络感情但人家也不搭理你,惹努了公愤。玄摩教皆因这组织里的人大多穿黑衣,又沉默寡言,取字玄和默之意。你想,连教名都是别人给起的魔教,是压根没有称霸武林的雄心啊。 霜礼说他们本来就叫一二门,上一任门主也是闲着无聊,得知江湖中人将他们称为魔教,还取了个名字,就干脆坐实了名头,隔段时间派手下出去杀几个人逗着玩。自从贺长衫接任之后,光忙着找哀家,想来江湖上那群人闷坏了,好在皇上帮忙传出了个红莲神功的谣言,所有人都上天入地找神功秘籍。 “你们到底是怎么把哀家弄丢的?”哀家喝着药,擤了擤鼻涕。 霜礼就是那个女说书的,哀家跟贺长衫说,这女的说书挺好听,贺长衫就把她留下来伺候哀家。他看来是早就计划好的,把哀家带回这地宫。 “你还在襁褓之中,地宫跑来一帮盗墓贼,竟趁老教主不察,把你偷走了。”霜礼回答,脸上显露出对盗墓贼的愤慨。 哀家愣神,理了理思路,再问:“那伙盗墓贼没抓到?” “一时里没抓到,教主因为没有你当人器,气脉逆行变成现在这样。”她更加气愤,“直到几年前查到是宁荣阁家的大公子把你抱走的,等追上门时,你早被他们家丢弃,线索又断了。” 宋之忧? 他家原来是盗墓贼。 也难怪会对死人生意如此精通。 话说宋大哥你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盗墓贼不盗陪葬品,难不成要把哀家抱回去当童养媳? “那贺长衫是怎么重新找到哀家的?”哀家不当心忽略了霜礼口中“人器”二字的意思,只想他当年救了哀家却没有认出哀家就是他家襁褓里的女婴,也是,这么小的娃娃,一直不见,长大了说不定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原先教主和皇上达成了协议,他帮皇上一些忙,皇上帮忙找你。谁知道你自己进宫了。” “……”喜大普奔,真是太巧了。 “但你们怎么知道是哀家!哀家被盗走时尚在襁褓之中,脸还没张开呢。”哀家又想不通。自从进了一二门的老巢,真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霜礼扇子一打,摇了三摇,阴阳怪气说:“你不知道吧,每一任圣女都长着一样的脸,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哀家震精,立马抬手摸起自己的脸,想起死老头送给哀家的那副古董画。不禁脑补出哀家的娘亲,外婆,太婆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坐在一起唠嗑。太婆指着外婆问小闺女被人偷走了可找着了,外婆看着娘亲说还没有啊怎么办……每一代就像是一个时间点,让你看到你未来的模样…… “你别瞎想了,一二门创始之初,给初代人器吃过一种特殊的药以便协助教主练功。之后每代人器只要一生下孩子,就会死掉,而且孩子永远都是女孩。” 哀家心里嗷嚎:完了,完了,这下被玩坏了。 那哀家的太婆在地底下唠嗑,闺女啊,听上面人说咱家的小闺女被偷走了啊!然后对面的人说,外婆,我是你外孙女,不是娘。娘出去找小鬼通路子保佑我们小闺女平安。听说死了的精魂可以保持年轻的容貌,再然后一堆长得跟哀家一模一样的祖宗们涌进门叽叽呱呱…… “喂,你别晕啊!” 不行,先让哀家冷静地消化一下。 第三回 不会骗人的坏蛋 哀家做了一个冗长又凌乱的梦。 梦里的哀家还是八岁的年纪,一个人在乡间的小路上狂奔,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师父在哪里,师父在哪里。然后哀家就看见季越一身浪客打扮斜倚在大树下,太阳正要下山,把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哀家见着他便欲扑上去,他却点了哀家的穴,对哀家说:“阿迷,你在这里等为师,为师去去就来。”哀家不得不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画面一闪,贺长衫如鬼魅般出现,他十几岁的模样,帮哀家解开穴道,却邪笑着同哀家说,“你师父骗你的,他根本没打算回来。”哀家抬眼往季越离开的方向,恍惚中都还能看到他渺小的背影,拔腿就追。谁知没跑几步眼前场景变化,已身处宫中,季越又在眼前,他见到哀家很惊讶,对哀家说:“不是让你等在大树下,怎么追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听话。”他生气,哀家正要质问他,季越把哀家拖进屋子把哀家藏在柜子里,说,“有人来了,你躲在里面先不要出来。听话,一会儿为师带你去吃樱桃糕。”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黑暗。 有人似乎在搬动哀家的身子,晃悠的厉害。梦里自然不知现实,只觉得那口柜子在长久的安静后遭人搬动了,左左右右折腾得人难受,心口一股憋屈地怒气冲出,柜子炸开,眼睛随之霍地睁开。 是昏黄的烛光在摇曳,哀家半响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贺长衫那张病歪歪的脸凑近哀家,哀家条件反射就出手打了过去。魔教教主的身子再不济,武功那是了得。哀家的拳头被他包裹在干燥的掌心里,动弹不得。只听贺长衫调侃:“一回家,身子骨都硬朗许多了呢。” 丫丫的呸儿,明明是你将哀家掳回来的,回你妹的家。 哀家眼里的愤恨定然十分鲜明,贺长衫被哀家的霸气震慑,松开手端起药递到哀家嘴边企图化解他的尴尬,他的语气都有些讨好:“来,喝药了。”(太后你确定不是你自我感觉良好?) “霜礼说哀家就是那传说中的神功红莲?”哀家接过药,稍微抿了一口,挺苦的,不禁皱眉不肯喝了。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要把药糊弄过去。 教主哪里是好骗的,直接抢了哀家手里的碗,另一只手卡住哀家的下巴,欲用强的。哀家不是宁死不屈的个性,心里安慰自己喝药也是为了哀家身子好,赶紧向贺长衫讨饶,示意要自己喝。 他瞧着哀家把那一碗药喝光,才开口:“是。” 是你个大头鬼啊,哀家才不想是! “当初这传言就是你们故意编出来的吧!”哀家药一下毒,脑子也灵清起来,幡然醒悟啊。霜礼说当年找不到哀家,贺长衫答应帮死老头做事,死老头帮忙找哀家,肯定是想利用传言,骗全江湖的人一起找哀家。人多力量大嘛! 贺长衫挑眉,伸手过来帮哀家擦掉嘴边残留的药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这人总是让人觉得很矛盾,面上病入膏肓实际上却武功绝顶,有时候邪佞恐怖有时候又出手相助,你瞧他刚才还霸道无礼,现在又泛起温柔劲。你说贺长衫是不是病糊涂了,会精分的那种? “可江湖人真是太笨了,找来找去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你。”贺长衫毒舌起来一点不比季越逊色啊,把全江湖的英雄豪杰尽数骂进去了,您真是嚣张,不愧为魔教教主。 哀家不屑地撇撇嘴,闪光火石之间终于想起来霜礼口中两个至关重要的字,蹭蹭蹭直退到床角落里紧紧缩着,警惕瞪贺长衫问他道:“霜礼说哀家是你的人器,哀家全家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魔教教主的人器。你要拿哀家练功的,没有哀家帮你练功你才变成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你把哀家掳回来,到底想怎么样!哀家警告你啊,你要敢对哀家怎么样,哀家就让你名义上的侄子砍了你脑袋!” “你要再用哀家,信不信本尊将你脱光了吊起来打?本尊又还没死!”他神速出手,揪住哀家的脚踝猛地一拉,哀家连叫的时间都没有,人已经被他拖到面前,偌大一张好看又病态的脸,散发着令人害怕的气息。 果然他娘的是魔教教主! 他可能真挺生气的,都用本尊自称了。哀家发现这厮就是黑里娇,半点不成吃亏受委屈,还很大男子主义。没办法,谁叫他是魔教教主呢,唯我独尊的大反派啊。 哀家咽了口唾沫,默默吐槽贺长衫,隐隐觉得他那句威胁力十足的话语间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顾不上细想,肚子这时候忽然一阵绞痛,顷刻便没有了同他较劲的力气,“贺长衫,我,肚子,好疼。”颤抖着说到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痛得全身痉挛。 此刻,哀家下意识想要去抓贺长衫的手,起码是个暂时最顶用的依靠。 “没事。”他枯槁的手抓住哀家的手腕,不让哀家弄伤自己。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再次点了哀家的穴道,哀家顿时石化,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疼,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就是动不了。 贺长衫小心翼翼放平哀家的身子,他甚至温柔地将手附在哀家的额头上一遍一遍安抚哀家,“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那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哀家会有这样的反应。 哀家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贺长衫、你、你喂我……”喝的是什么药。哀家盯着他,再用力一点点,眼珠子都要弹出来的盯着他。狠狠的好似杀父仇人般的盯着他。 他不是个含糊的人,几乎是接着哀家的落音就答,“堕胎药。” “嗡!” 哀家的脑子轰然炸开,眼前的景物刹那成一片虚无的银白,伴随阵阵耳鸣。原本绞痛的肚子在这时候突然没有了痛感,哀家整个人就像是灵魂出窍,只要一丝风动就能把轻飘的魂魄吹散到灰飞烟灭。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哀家再眨眼的时候,人又落在了实处,全身的痛没有减轻,更重的是心痛。痛到令人反胃,哀家不能动,不能伸手抠自己的喉咙,但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些东西奔涌着反冲进食道,越过喉咙,从哀家的嘴唇溢出。 瞬间,弥漫血腥味。 不是药水,是血。 心里的声音不断回旋,孩子,孩子,孩子! 贺长衫,你把哀家的孩子还给哀家! 贺长衫,求求你不要抢走哀家的孩子。 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你在哪里。 下身已经感觉到湿漉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哀家的体内流出,溜走。 抓不住啊,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宋小迷已经开始神志模糊,太多的思绪拥挤在脑子里,那么多的为什么。为什么贺长衫要霸道地杀掉我的孩子,为什么师父不在这里,为什么自己如此无能,为什么命运这般弄人。 一口气接不上来,哀家最后眼前一黑,再度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 哀家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依旧真实,却不再荒诞。哀家还在八岁的时候,和季越在一起,那五年的时光历历在目,一个一个场景从眼前重演。 “小妹妹,你的金豆子掉了。” “大叔,这金豆子不是我的,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 “我是你师父。” “我没有师父!” “那现在有了。” ……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捡到一个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又丑又呆的小孩,这个人既不是小孩的家人,也不是小孩的主人,你说善良的他要以什么名分收留这个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小孩?” …… “师父,我想当女侠,我觉得女侠应该用剑。” “且不说好剑嫌弃你与否,就论你这人的气质,浑身哪里像能当女侠的料?” ……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要伺候你到老掉牙走不动路,我会天天帮你抬到院子里晒太阳,给你梳头讲故事。” “你把我的千年人参偷偷送人了?” …… “师父,江湖女子常对恩人说以身相许,你对我有恩,你等我长大以后嫁给你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再看着我几年,别……”丢下我一个人。 …… ※ 哀家不愿再醒来,奈何这人世最残酷的就是强迫每个人醒过来,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哀家头顶石板,依然身处一二门的地下宫殿。哀家躺在冰凉的床上,忽然想到死老头,他也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下,不知道是否寂寞。太寂寞的话,会和前皇后和好吧? “你醒了,快喝药。”有人声僵硬的响起。 哀家的眼珠子转动,发现霜礼站在哀家床头不远处,英气的脸上怎么有些怒火?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哀家现在估计就是那个状态,懒懒看她一眼,重新闭上眼睛。虽然人清醒了,但还可以假装没有醒。哀家现在见到这里的一切,一切事物和人都恨,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人别不知好歹。”霜礼怒,她向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不爽哀家也不是这两天的事儿。这会儿得了个机会,尽管发泄出来。她都气得笑了,“呵呵,宋小迷,我真是搞不懂教主怎么会对你这种白痴用尽心思。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你怀孕,多好啊!我们都劝教主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他有了新的人器,重头再来,身子早晚能好,武功也会精进。他却不肯,还把手下人打了一顿。为了你,就为了你!哈哈哈!” 哀家没睁眼,眉头皱了。为霜礼一句“傻人有傻福”。这话不止一个人对哀家说过,哀家宫里那只狗没有带到皇陵来,哀家让它看院子呢。霜礼如此模样,都半疯了。 正头疼着,忽然感觉下巴被人扼住,睁开眼睛就看到霜礼已经逼至哀家床前,她手里拿着一碗汤药,笑得太恐怖,恨得太明显,哀家眉头皱的更深,挣扎想要脱开她的魔爪。她的手指甲不长,可还是因为用力,扣进了哀家的皮肤里,微微的疼痛传来,可哀家好像已经麻木了。 “你装什么死,要不是教主把你肚子那块肉打掉,你他娘的没几个月就能去见阎王。宋小迷,你怎么不去死啊!”霜礼是疯了。人不能和疯子讲道理,哀家刚要放下挣扎随便她折腾。 “啪!”一声脆响。 霜礼整个人在眨眼之间飞了出去,继而又是一声重重的落地,砸坏了一张桌子。 哀家没了霜礼的力气支撑,整个人重新落回床上前一刻,被贺长衫捞住,落在了他怀里。他浑身没肉,骨头铬得人疼,还不如摔回石床上舒服。何况哀家如今厌恶他至极。 “教主!” “自己去刑堂领罚吧。”哀家头一次听到贺长衫的声音这么冰冷,真像极了魔教教主。不,他本来就是个恶魔。 “教主!”霜礼还想说。 被贺长衫一声低沉又震耳的“滚”盖过,哀家靠的他极近,他胸腔的颤抖感受无余。又正因为靠的他极近,也是好下手的机会。哀家脖子里常年带着一条链子,外面看着不过一条做工精致的银饰,实际里头有机关,弹开一瞬可以连发十根细小如丝的银针,针上啐了厉害的毒。是季越前些年让人特别制作了留给哀家防身保命用的暗器。 贺长衫一声闷哼,再推开哀家为时已晚。哀家以为他会像把霜礼打飞那样把哀家也打飞,可他没有,他箍着哀家身体的手臂紧了紧,随后如同没事的人一样轻轻慢慢把哀家放回床上,甚至还留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才捂着受伤的胸口缓缓走出去。 哀家扭头看着贺长衫离开的背影,眼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第四回 现实太惨不忍睹 贺长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哀家面前,到底有多长?这地宫里没有太阳,哀家也不知道时日,反正就是挺久的,久到哀家自己都快不恨他了。[.超多好看小说] 哀家这人,蠢是蠢了点,毒也毒了点,小气那就更不用说,上下左右不是个讨巧的好姑娘,可脑子不秀逗,是非分得清,一桩事归一桩事。你说人家贺长衫把哀家肚子里一块肉打掉,为了什么?那肉跟他沾不上半点关系啊!他到底是想救哀家的命…… 哀家冷静下来,一个人坐在地宫的屋子里,没日没夜想着人生。哀家一定要恨贺长衫的话,只恨他从来都不肯好好同哀家讲道理。 比如之前,他掳了哀家去君子楼,口技演得活灵活现,为的就是让哀家知道季越和寇远合伙卖哀家,他当初如果好好跟哀家解释原委,哀家不一定不信他。 还比如后来,他在京城郊外驿站横插一脚,硬生生打断哀家和师父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当时如果好言好语劝哀家,哀家也不一定去咬他。 哪怕是那一次他假扮如痴,跟哀家过不去,非要如空将哀家双膝止痛的银针拔去,他也是知道那银针扎得太久双脚会废。 而今,如果贺长衫在喂哀家喝下那堕胎药之前,与哀家耐心说上两句权衡利弊的明言,哀家不会一气恼之下拿毒扎他,说不定还会乖乖喝下堕胎药再对他说一声谢谢。 你们说,他这么惜字如金,何必呢?! 许是这人性格就是这么别扭。 哀家把那份对贺长衫的恨意转嫁到了师父头上,横竖那孩子是他的骨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他却不在此地共同承担。哀家恨得都牙痒痒了,恨他就这样丢下哀家,恨他这样为天下大义而把哀家抛之脑后,恨他把哀家骗进宫利用哀家。 猛然发现,贺长衫和季越好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一个面上坏到骨子里,让人讨厌让人可恨,但做的却都是为人好的事情;另外一个面上正义凌然,让人相信让人喜欢,可到头来发现那些都是假象,都是骗人的。 倘若师父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哀家面前,哀家一定笑着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哀家不能毁了师父的名节,做出那师徒乱/伦的事情,所以把它打掉了。然后师父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样的幻象带来的虚拟的复仇的快感,让哀家沉痛的心稍许有了一些喘气的空隙。果然人的快乐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的。只可惜,师父始终不曾出现,哀家的报复不能付诸行动。 贺长衫再次出现在哀家面前的时候,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层皮,骨瘦嶙峋的模样叫人看了有些害怕,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倒地身亡。[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哀家内地里是有内疚的,可死鸭子嘴硬要面子,头一仰只会冷笑着吐出一句:“你怎么还没死。” 魔教教主的气场丝毫不因体弱多病而受到影响,他也笑,却笑得和煦温和,他说:“本尊一定要死在你后面。”欠揍的样子,一如往常。 哀家看着他,却是一愣,脑子里没由来蹦出一段戏本子里看过的故事。说一对恩爱的夫妻,厮守到老,男的对女的说,我要比你活的长。女的有些生气,这有什么好比的,难不成等她死了再去找个新欢?男的说,我要比你活得长,我不敢把你孤独一人留在这个人世里。 安静的房间, 小尴尬。 哀家好像自恋过头了。 于是,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贺长衫,我警告你,你快放我出去!”哀家在他面前,愣是找不到丁点太后的感觉,干脆放弃了自称。 “该放你出去的时候,自然不留你。”贺长衫回答得很爽快。 这回答使哀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难道要傻傻问他什么时候是那个该放我出去的时候?太有辱哀家的智商,贺长衫也一定不会说。遂头再一昂,“你这样明目张胆把我劫走,外面肯定乱套了,只要让我小儿子知道,不用多久,必然有人来救我!” 贺长衫咧开他那张大嘴,露出一口不算白也不算黄的很整齐的牙齿,戏谑道:“有人?你指望季越来救你?别做梦了。” 嘶―― 心肝脾肺肾紧锣密鼓地一阵抽疼。 他怎么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又让人从头到脚讨厌死他了呢。 哀家小拳头握了握,想打人。贺长衫又说出一句让哀家吐血的话,“你以为季越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儿?” …… 你以为,季越,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儿?! 哀家心里默念三遍贺长衫的这句话,把字面上的意思全理解了,最后哆嗦着嘴唇,强装镇定:“他……都知道?”哀家问得小心翼翼,看着贺长衫的眼神也是小心翼翼,哀家甚至从贺长衫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竟是带着满脸的哀求,希望贺长衫说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魔教教主从来不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主儿,他点头,点得那般肯定和果决。他的眼睛传递着哀家最不想接受的讯息:季越原来知道哀家怀了他的骨肉,季越竟然默许贺长衫如此狂妄地将哀家劫到一二门的地宫里。他们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无论协议的内容是多么正义以及迫不得已,反正季越一而再再而三不经哀家同意,擅自出卖了哀家。 前些日子修补起来的小心肝,和计划好的报复行动,全都碎成了渣渣…… 哀家花了比之前更久的时间自我疗伤,独坐着思考人生。【\网.aixs】哀家都觉得自己是一只猫,被老鼠咬了一口,不能报仇,只得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真他老母的憋屈! ※ 贺长衫对哀家的态度基本上属于放任自流,只要哀家不自残不绝食不玩命,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强迫哀家当圣女做那什么练功的人器。哀家的病倒是有痊愈的迹象,每天吃的好睡的好,原本消瘦下去的身子也圆润了许多,除了心里某一块地方无声无息地灰败崩塌,哀家整就是一条米虫。 当有一天,哀家受不了四面光秃秃的墙壁,终于自己打开了房门的时候,房门外站着女说书霜礼。霜礼瞧见哀家,跟瞧见瘟神一样,厌恶至极。哀家也想不明白,既然贺长衫也知道霜礼恨不得哀家死了清净,怎么就是要让霜礼伺候哀家? “圣女,有何吩咐?”她说话都待磨牙声。 “哀家想要出去走走。” “圣女,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太后,要出去走走可以,先把自称改了,免得一干教众听见,心寒。”霜礼的话不光磨牙,还酸得掉牙。哀家之前全然是想错了她,霜礼根本不是对师父有意思,她心思全在贺长衫这个教主身上,矢志不渝。 哀家向来从善如流,微微一笑,改了自称:“我在房里闷得快要发霉了,劳烦霜礼姑娘带我出去走走,可好?” 霜礼扁扁嘴,“教主先前吩咐了,只要不出地宫,圣女想去哪就去哪。” “那我想去你们教主从来不去的地方。”哀家有心为难她,想去哪就去哪,只要没有贺长衫的地方,哀家就想去。 不料霜礼仅仅瞪了哀家一眼,竟然真的转身领着哀家往前走了。她敢走,就真有一个地方是贺长衫不踏足的。莫非霜礼这最毒妇人要带哀家去女厕?! 走了一段长路,穿过了几个走廊,霜礼带哀家来的地方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处于地宫幽深的角落,尽管走廊上都嵌着夜明珠和火烛,却依然觉得阴冷。石室里的陈设极为朴素,能感觉出应该是女子的住所。哀家打量着问霜礼,“这是什么地方?” “历代圣女的住所。” 哀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脑袋里浮现哀家的娘亲、外婆、太外婆都长着同一样脸在某个角落暗暗盯着哀家。 “这地方没人住,打扫得倒是干净哈。”哀家干笑,想后退离开。不料霜礼不知何时已经闪到哀家身后,她那把纸扇子顶住哀家的后腰不让哀家倒退。 她凉凉的声音吹在哀家耳后根,哀家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圣女怎么不多看看,你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出生的。教主那时候三四岁,经常来看襁褓中的你,他还问老教主,你是不是他以后的媳妇。后来你被人偷走了,教主哭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跑出去找你,摔到了悬崖下面险些死了。老教主派人找了你好几年,都没找见你。教主后来身子孱弱下来,有时候病发了都没力气下床,还总惦记着你找到没有。这屋子,教主命人每日都打扫,独独他自己不进来。你既然提起来这地宫哪里是我们教主不去的地方,我倒是斗胆要带你来看看这屋子,其实我偶尔也会想,你要是在这间屋子里陪着教主长大该多好。” 霜礼这泼妇,说个不停,还戳个不停,哀家无法,一步一步踏入石室内。待走进一看才发现石室的壁上刻着许多图画。皆是一男一女相对,不过姿势每一张都不同,不同虽然不同,哀家随便看哪一张都觉得脸红。 尼玛,这些壁画与哀家在皇宫偷看的珍藏版的春、宫、图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不忍直视。若是哀家天天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如何能安生睡觉…… “霜礼,你冷静点。”哀家跌坐在石凳上,手无意碰到了桌子上的画卷。那画没有卷完整,能看见一个衣着鲜艳之人的衣摆。哀家心想着扯扯题,就拉起画打开来,“这什么画呀,让我看看啊……” 那画面展开时,哀家愣了片刻,觉得几分眼熟。画卷的姑娘八九岁的样子,很可爱灵动,笑容里透着几分憨傻,背景是初春,城墙下一片嫩绿的生机。哀家深感画这幅画的人画功极其精湛,惟妙惟肖。 “怎么看久了,觉得有些像我啊……” 霜礼冷笑,有杀气。 哀家缩脖子,放下画卷,暗暗怀疑这地方是不是故意布置成这样,故意引哀家来,故意让哀家听贺长衫把哀家当做童养媳的那些破事。霜礼为了什么,贺长衫为了什么? “霜礼啊,我有一个问题。” “哼。”霜礼没让哀家不问,也没让哀家问。 哀家就当她默许了,便问:“你们教主练功用的人器,也就是我,是不是一定要心甘情愿肯当人器,才能给你们教主练功?” “你什么意思?” “啊,就那个什么,你这样帮你教主说好话,不是为了让我肯和你们教主练功,乖乖的,为了治好你们教主的病吗?”哀家还作死地指了指那石室墙壁上赤果果的男女双修图。 霜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了句娘,又骂了句狼心狗肺,撒开丫子作势就要来追杀哀家,还好哀家这些日子养精蓄锐,身子恢复得不错,见她扑过来也是拔腿就跑,大喊:“救命啊――圣女要死啦――” 第五回 不在灯火阑珊处 表面上,哀家接受了现实,乖乖呆在地宫里任由贺长衫摆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不过贺长衫也没有太为难哀家,没有硬逼着哀家同他练那双修的魔功。作为生下来就是一只人器的哀家,对于不愿完成人器的使命这一点,哀家有些没脸见底下的祖宗们。但哀家心想,哀家的娘亲、外婆、太婆肯定都是不快乐的。有哪个母亲愿意一生下孩子就死去呢,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死亡,她们还会愿意生下一个孩子吗? 贺长衫说:“她们从来不知道。”他很冷淡,很无情,她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诞下新生命而流逝自己的生命。似乎这些为他祖辈流血流汗又留命的女子,与他而言不过是家里养的一头母猪。养着就是为了杀了吃的。 “可我知道了。”霜礼曾告诉哀家,带着嘲讽的语气。没有贺长衫的默许,霜礼不敢说出这样的秘密。 “恩,因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红莲。”一二门将历代为教主练魔宫的人器命名为红莲,就是猰貐踏莲重生图里头那朵被猰貐踩在脚底下蹂、躏的红莲花。=.=! 哀家脑子一转,猛然间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睁大了眼睛,“贺长衫!咱俩,咱俩……”有些难以启齿。 贺长衫皱眉,抿嘴不说话。 “莫非是兄妹?!” “你脑子进屎了?”他和师父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吐槽哀家上绝不留情面。 “人器不就是给你们这些教主用来,用来内个什么的嘛!”哀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都开始发烫了。贺长衫尽管没强迫哀家,但当时石室里的壁画,一幅幅可都历历在目,那些姿势……诶哟~~ 教主大人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突跳动,还有他枯瘦的手,握了松松了握,似乎挺咬牙切齿的。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本尊和你,不会有孩子。” 哀家条件性地点头同意,哀家同他自然不会有孩子,因为哀家不会同他做生孩子的事情,转念一想,有些怒了,他、娘、的他还是打着让哀家当人器的主意吧?!那字面下的意思其实是练功者无法给人器受孕吧。是啊,你见过谁家插花的花瓶能长出鲜花来,那些男吊丝用来自撸的五指姑娘也没一个怀孕的。 当时哀家才觉悟到:哀家是人器,不是人。 “但是,不论你怀上孩子,你怀一个本尊就打一个,绝不会手软。” “……” 他丫儿就是一深井冰! “既然你我非兄妹,那我亲爹呢?” 某人嗤笑:“这种类似种、马的角色,你就别惦记了。[]” 他丫儿全家都是深井冰! 因为被软禁在地宫里,哀家整日可做的事情也不多,除了到处晃荡,摆摆圣女的架子,也只能逗逗霜礼。霜礼脾气自然没有黄花好,简直比不上黄花的一个小拇指,她老觉得她家宝贝教主的病都是哀家造成的,遂十分仇视哀家。一般同哀家说不到十句话就会炸毛。 “霜礼,你当初在一二门赌场里对我说的那些损我师父的话,是事出有因的吧。” 霜礼姑娘不搭理哀家,冷笑一记,默默站在角落里变相看守哀家。 “你们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将我劫回去?也省了之后那么多事情。” 霜礼还是不搭理哀家,大约每次同哀家打完架就被贺长衫拖去刑堂领罚的痛楚已经给她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我说你们教主也挺奇怪的,我当初其实本来就是不愿进宫,还求过他,可他呢,不仅骗我出卖我,还把我推进了皇宫。你要说我没心没肺,心里只惦记着我师父,那也不对,起码我师父把我拉扯大了,你们教主连拔刀相助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 嘭! 霜礼眨眼之间把角落里的矮柜给打得稀巴烂……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以为死皇帝和你那师父是吃素的主儿?!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把屎盆子往我们教主头上扣!哈!你这种蠢人的确不会明白我们教主花了多大力气才把换你回来,你他娘的……” 还没骂完,人已经被如鬼魅般闪出来的贺长衫拖走了。 哀家躺在美人榻上,看着贺长衫消瘦的背影还有张牙舞爪的霜礼,觉得日子有了些乐趣,除却贺长衫喜怒无常的怪脾气,他待哀家,委实不算差,但哀家心底还是忍不住想要逃出这座牢笼。不为别的,师父还欠哀家一个说法,哀家整夜整夜睡不着,只想要他的一个解释。 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把哀家推给贺长衫,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哀家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却不肯同哀家多说一个字。他为什么做所有的决定时都不懂尊重哀家的心意。 一二门的看守非常严密,哀家四处溜达的时候悄悄留意过,就凭哀家的一己之力只怕刚一只脚跨到门槛之上,整个人就被贺长衫狠狠丢进屋子里锁上十天半个月。 师父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师父也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所以哀家想,哀家一定要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合适的可以成功逃出去的没有第二次的绝妙的机会,在这个机会没有到来之前,一丁点歪念头都不能动。贺长衫这么聪明的主儿,真他老母的不好骗! 那个机会出现在第二年的上元节。 那年哀家十五岁,贺长衫二十岁。贺长衫说,上元节是哀家的生日。那么多年了,哀家一直想过的真正的生日,原来是上元节这一天。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是个美好的时候。 贺长衫问哀家,“你可有什么生辰心愿?” 哀家立马把手举起来,“有!劳烦教主大人帮我把这枚玉戒指摘了!” 教主的脸刷地就黑了。那戒指是当初他硬给哀家带上去的,哀家努力这么久,依然没有成功将它从哀家的手上卸去,哪怕是哀家生病最严重,瘦的最厉害的时候,那戒指好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牢牢挂在哀家无名指上。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哀家胆子小,如今贺长衫是哀家的天,他若不罩着哀家,哀家铁定被霜礼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我的生辰心愿,是想出地宫去外面玩!好久没有出去玩,快憋死我了!” 这倒也是真话,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那么热闹的日子,大周的上元节晚上满大街的俊男美女,谁不期望碰到个如意的人。 大约贺长衫也感觉到哀家被关在地宫里太可怜,想了一会儿竟然同意了哀家的要求,只让哀家再三保证不可离开他三步开外。哀家连连点头,说什么三步,让哀家前胸贴着他后背走出去,哀家也是愿意的。 于是哀家终于呼吸到了风中吹来的新鲜冷冽的空气,心情好极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九宁山下的六月城繁华如故。贺长衫没有易容,露出他原本漂亮到近乎妖孽的脸蛋,而他或许是故意的,故意把哀家易容,易成了个长相憨厚的村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简直让堂堂大周皇太后的颜面尽失。 哀家为了皇家的尊严,极力争讨过。可惜人家教主大人就一句,去不去随你,愣是将哀家打压到死。哀家能屈能伸的优点安慰自己,村姑就村姑吧,瞧准机会逃跑才是正题,也管不了其他。 “就咱俩?”哀家转头,没见一个教众暗中跟随。 贺长衫点头,没说什么。 哀家一阵欣喜,直夸贺长衫这自大的性子好,上元节那么多男男女女在街上走,他一个手下都不带,哀家就不信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还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公子,为你意中人猜盏灯谜吧,猜中的可以将灯送给姑娘。”一个不怕死的毛头小伙儿拉住贺长衫的衣袖,嬉皮笑脸。 魔教教主立马皱起眉头,他这人有洁癖,总嫌弃凡夫俗子身上脏,上回还将哀家丢过阿飘的洗澡水里。 “我可不是他的意中人。”哀家纠正。 小伙儿嗤之以鼻:“姑娘别害羞了,今日上元节,情、人相约,满大街都是出双入对。何况姑娘和公子挺登对的不是。” 哀家没反驳,脸冷下来,腹诽:登对你个头啊,谁要和个病号登对,你变相说哀家有病呢是吧?! 正当哀家想走时,贺长衫居然伸手摘了头顶的一盏蟠螭灯,漂亮的很。敢情这大爷方才一声不吭,就是专心挑灯呢? 他把灯摘下来,同哀家说话的小伙子眼明手快将灯上附的纸条抽下来,打开一瞧,笑道:“哟,公子,这是个诗句接龙呢!想来定是难不倒公子的。” 哀家凑上去瞄了一眼,算是首情诗。估摸这灯会策划之时也是用了心思努力切合今日上元节情男情女的主题。 只留了上半句:若教眼底无离恨。 哀家一乐,拉住贺长衫的衣袖,蹦哒起来:“这个我知道,下句是,不信人间有白头!”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不知是不是哀家眼花,贺长衫低垂着落在字条上的眼神在某个瞬间起了微微波动,文艺范儿扑面而来,好像突然心底涌起一阵难过的样子。但转眼之间,他依然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魔教教主,略带嘲笑的看了哀家一眼,眼睛里的意思分明是,“难为你胸无点墨,居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几乎是同时,另外一边清脆的男声也响起:“哎哟,没看出来姑娘也是个才女啊!这灯就送给姑娘了。”那小伙儿将蟠螭灯塞到哀家手里,直言不讳。 “……” 六月城地处要塞,北面一带有许多纳苏族人迁居至城内,于是上元节那天便有族中女子披着各种动物的毛皮或者头插鸟雀的羽毛,扮演飞禽走兽,围绕火推踏歌起舞,而纳苏族男子扮成猎人,拿着弓箭矛刀围着女子呼喝,场面十分热闹。 话说哀家小时候也在六月城里摸爬滚打过,哪里好玩,居然都还记得清楚。哀家拖着贺长衫去了纳苏族人过节的地方,那会儿歌舞正热闹着。 “贺长衫,我可以去跳个舞吗?你就在这儿守着。”哀家侧目,哀求贺长衫。依哀家这一年里对他的了解,教主也是被人惯坏的主儿,想在他眼皮子下小动作首先必须顺着他,比起吃硬他更吃软,还要装可怜。 教主背手而立,吐出二字:“三步。” 他自然不是让哀家去跳上三步,是提醒哀家与他的约定,不得离开他三步开外。哀家不由分说抓住他衣袖扭了扭,跟傻福一般当起赖皮狗。 “就一会儿,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拖拖拖……教主纹丝不动。 恰在此时,有个纳苏族的小姑娘跑来,给哀家带了顶雀羽冠,邀请哀家加入她们。她还想给贺长衫塞把斧头,脸都红了,哀家猜想其实这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教主有些念想。 贺长衫拂袖,没说话。哀家没犹豫,扭身跑进人堆里,不忘打击纳苏小妹:“我家大哥哥有对象了,他不跳。” “……” 杯光筹措,人影憧憧。 天地间欢声笑语,人群载歌载舞里一片热闹。 如果时光只停留在这一刻,倒也是好的。 哀家后来常想,若当日贺长衫再坚持一下,铁下心不让哀家离开他身边,或许哀家会失望好几天,然后养精蓄锐再寻找另外一个逃跑的好机会。可他一时心软了,他放哀家离开三十步,从此十倍百倍追赶,也赶不上哀家离开的步子。 哀家虽然没有看见,但能够想象,那上元节的夜晚,贺长衫最后找到并拾起哀家丢在地上那盏蟠螭灯后,孤独站在灯火阑珊处的萧瑟和悔恨。他一定恨极了他自己。 第六回 旦夕祸福恨无常 {看到我的作者调查没有,哈哈哈哈哈……} 欸…… 你们先别急着夸哀家聪慧过人机智绝顶,居然能在武功盖世的魔教教主眼皮子底下一去无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这次,倘若给哀家一个选择的机会,哀家一定留在贺长衫身边,只因当时哀家并非自愿。 哀家当时的确是存了逃跑的心,可单凭哀家这点花拳绣腿的本事,其实说心里话你们也不相信哀家能逃得出教主的手掌心。然,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把哀家劫走了呢?! 真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那厢,哀家围着火堆和姑娘们跳舞正高兴,手里提着贺长衫挑的那盏灯笼还嫌弃这东西碍手碍脚想要塞给别人,于是回头打算瞧瞧贺长衫注意着哀家没有,谁料另外那只空闲的手臂传来一阵大力,有人突然扼住哀家的手腕将哀家强拽而去。 哀家觉得这人使的功夫一定是凌波微步,因着实在太快了,只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脚不沾地,人影眼花缭乱。容哀家不合时宜地开个玩笑,按眼前的情况如果给哀家腰上系根线,保准能跟风筝似的飞起来。哀家都没有惊呼出声,那贼猴子又出手点住了哀家的穴道,将哀家一扛,飞檐走壁。 那一气呵成的动作,简直令人咋舌。怎么说哀家于地宫幽静的一年岁月中,已经在脑海里演绎过许多逃跑的路线和动作,哪知此人一上来就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鲜明对比出哀家的无能,重重打击了哀家的尊严。 贺长衫武功不差,哪怕身体不如常人,到底练了那了不起的魔功!还有他不逊色于季越的智商,哀家盘算着应该很快就会被他救回来。如果他在一个时辰里救回哀家,哀家发誓,再在他身边蹲一年! 可惜,贼猴子的路数很准,掐的时候都很对,好似十分了解贺长衫,等到贺长衫杀气腾起追赶而来时,已然根本抓不住我俩的身影。【\网.aixs】哀家脑子比平常清明许多,透着冷汗暗自思索。这人是谁?是冲魔教还是皇族?他是要哀家的命还是要哀家背后那些利益? 那人一口气跑出了城,隐秘在层层的山峦中。 有尖锐的哨声响起,是贺长衫在召集一二门的教众,可惜那声音又被今晚的热闹声吞没。没人知道一个妙龄少女失踪了。 抓着哀家的那人自顾自冷笑道:“老子为了弄清楚一二门的底细,潜伏了教里这么多年,贺长衫这点小伎俩对老子没用,哈哈。” 人真的有一种直觉,比如听到这人的声音,哀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心里已经给这人贴了张标签:真正的神经病。 他拎着哀家最后行至一处洞穴,一月的天气依旧寒冷彻骨,哀家被他丢在角落里,背上铬着冰凉的石头,抽了口凉气,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穴道倒是解开了。哀家对着那人怒目圆睁。借着微薄的月光,哀家终于看清贼猴子的模样,惊了个呆。 居然是那个劝哀家和贺长衫猜灯谜的毛头小伙。 现在的他依旧是之前哀家遇见他时的装扮,可那神态全然是换了一个人。他的目光对着哀家,露出了一种贪婪,像一头狼,哀家觉得他要劫色,立即拢住衣衫,朝他尽量凶狠的喊:“你要干嘛!” 贼猴子:“就你这种货色,送给老子也不要,就贺长衫那病鬼把你当宝。”他虽然这样说,人却朝哀家走来,哀家使劲往后缩,但没有几寸退路。 “你说谁病鬼?!你全家才病鬼。你对哀家没兴趣还掳走哀家,你这口是心非的功夫比女人还女人!”哀家一时来气,挑衅大佬的话就脱口而出,说完心里后悔不已,羊入虎口还逞能,不是哀家一贯的作风。 “谁说老子对你没兴趣,老子对你全身上下都感兴趣。【\网.aixs】”贼猴子边说边抓住了哀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药丸,强行塞进哀家嘴里,哀家不肯咽下去,谁知这药丸也是入口即化。 苦涩的药味弥漫口腔的那一刻,哀家脑袋里突然浮现一年多以前,贺长衫在京郊驿站强喂哀家吞下解**丸的一幕。于是在这么险象环生的时刻,哀家胸口堵得慌,还带着点发酸。一个时辰都过去了,没关系,如果教主天亮之前找到哀家,哀家就再在他的地宫里蹲一年! “你敢明目张胆劫走哀家,定然也是不怕别人知道你是谁,能劫走大周皇太后,你也算是名垂千古的人物,你告诉哀家你叫什么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哀家好叫史官记得详尽一些。” 自从那人喂了哀家那不知名的药丸,没过多久哀家全身乏力,感觉自己像只瘟鸡,眼皮耷拉想要睡觉。这么危险的时候,哀家睡过去肯定对不起自己,遂偷偷握了颗尖锐的小石头,扎在手掌里,痛醒了。 那人背对着哀家,有几丝月辉落在洞口,勾勒出他瘦小的轮廓。哀家听见他冷笑一声,隔了一会儿才说:“老子叫温过路。” 哀家惊呼:“你是江湖上那个血医瘟神温过路?!” “瘟神是你自己加的。” 靠,被他发现了。 想当年哀家也怀揣着江湖梦,对江湖事不说精通,那些江湖名人十之八九都有耳闻。这血医温过路,虽然是大夫,可从来不救死扶伤,只专研世上稀奇古怪的病,因为不以救死扶伤为目的,他手上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江湖上的大势力都难免碰到自家人患个疑难杂症,能付给温过路他开的价,从阎王手上救个人不在话下。 哎,反正每个江湖里都会有这种奇葩,哀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碰上只活的。 “哀家身强体健,没灾没病,你抓哀家干嘛?!” “你是红莲,这个理由够不够?” “你想练一二门的功夫?”哀家头皮一阵发麻。 “不,老子就想解剖了你,研制出那种药,然后复制出更多的红莲,最后拿去卖钱。” 哀家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他要解剖哀家?!他要把一二门的魔功复制出来批量销售?这主意打的真好!哀家随手将手掌里握着的那颗小石头对准温过路的后脑勺就砸过去,可惜人家血医脑洞大开,后脑勺也像长了双眼睛,轻轻松松躲开沾了哀家鲜血的石头,回头冲哀家阴森森一笑。 哀家吓得不轻,一招不行再放一招,扯开嗓子就拼命喊:“贺长衫——贺长衫——贺长衫——啊……”被温过路打晕了。 ※ 一天,两天,三天……哀家始终不见贺长衫的身影。 事后哀家仔细分析了当时的行为,为何心心念念的人是魔教教主而非师父,归根结底是因为温过路是冲着一二门来的。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温过路既然冲着贺长衫的功夫和红莲,自然应该由贺长衫负责救回哀家。 哀家被温过路塞了许多药,放了许多血,之前在地宫里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又糟蹋得骨瘦如柴。温过路那个神经病还逼着哀家吃**,于是哀家的脸浮肿,还冒出了许多疹子,丑的根本不敢照镜子。 温过路起初还肯扛着哀家穿梭山林和乡镇,哀家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只后来他越来越嫌弃哀家,也可能是研究进度毫无进展,于是干脆喂哀家吃了奇怪的药,哀家的手脚慢慢变得畸形,蜷曲着使不上力,温过路将哀家丢在牛车后面的稻草里,自己驾车。 江湖都说血医有钱,还有许多门派压箱底的武功秘籍,谁叫他有拿手绝活呢,可这样的人居然驾着牛车在赶路,哀家就不得不吐槽他抠门小气了。还有这人成名已有二十多年,脸却还是二十岁不到的样子,肯定是对自己下了葆青春的药。你看他长那么丑,还想着臭美,简直无耻。 如此暗无天日的痛苦时日,唯一欣慰的是能听路上赶路的人在说大周的八卦。 他们说新皇登基以后对各地割据的藩王、利益集团大块朵硕,许多旧势力土崩瓦解,大周的天有了些新气象;他们说新皇下令所有的行动都是江湖第一公子季越挂帅,他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见魔杀魔,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见佛杀佛;他们也说新皇最近册封了宁荣阁的大小姐宋之飘为贵妃,和封皇后二分后、宫,十五岁的小皇帝也是个风、流种;他们还说皇太后自从先皇死了以后心情郁闷,一病不起。 “太后跟皇上一个年级,要守一辈子寡,要我我也得郁闷到死。”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就从哀家耳边擦过。 嘿,敢情你们不是觉得哀家思夫心切生的病,而是因为要一辈子孤枕难眠才郁闷出的病……哀家正郁闷呢,只听那妇人惊呼:“哎哟!小伙子,你这牛车后面怎么还藏着个人呀!”是哀家一时气愤把畸形的腿给踢出了稻草外。 温过路一点不慌张,“大娘,您离得远些,我阿娘有麻风,快不行了。她想回乡,我怕一路上吓着人,盖了些稻草。而且万一过给别人……” 哀家听见有脚步生风的响动,铁定是四周的人都被吓走了。 没过几天,又有了新的八卦,天下第一公子季越由于辅佐新皇有功,被封为明月王。大周史上异姓王极少,也是集中在开国之初,平定天下有大功者当之。虽然没什么实权,也算是莫大的荣耀。 师父想做的事情,终究是如愿的。 哀家想着想着,眼泪就留下来。贺长衫找不到哀家,那师父可知道哀家被一个神经病掳走的事情?按照贺长衫的性格,不是哀家自恃盛高,九成九是不会告诉季越的。一则打了魔教教主自己的脸,连个人都看不住;二则不想让季越抢功,万一季越找到了哀家,哀家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理贺长衫了。 “起来。”温过路把稻草拿开,单手抓住哀家的衣领,不客气地将哀家从牛车上拽下来。 哀家越想越来气,娘胎里残留的力气全部使了出来,重重将他推开。可脚下根本站不稳,又重重摔在了地上。哀家听见有海浪拍案的声音,恰如此刻哀家的心情。 温过路眯眼,哀家估计他脑子里已经想出了三种以上今晚怎么折磨哀家的法子。 “温过路,你再这样对哀家,哀家也不怕死给你看。” 神经病背着手俯身凝视哀家的脸,他一点也不紧张自己的小白鼠是死是活,“莫忘了老子的外号,你有本事死,老子就有本事救活你,你不信尽管试试。” “……” 当晚哀家真的试了,哀家一开始试图把脑袋撞在床板上撞死自己,撞出了一脑门的包子,只把自己撞晕了。随后哀家领悟到凭现在这副软若无骨的身子,只能用些不这么激烈的办法,比如拿被子和枕头捂死自己。 说实话哀家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活着不如一死,哪怕有再多的遗憾,哪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季越,再也不能质问他那些为什么,哀家也认了。 哀家以为自己把自己闷死了,哀家确定哀家到最后嘴角都是含笑的,哀家高兴自己终于解脱了。 结果第二天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温过路的脸,哀家胸口一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说:“老子也算见多识广,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死了,老子相信你只会是蠢死的。” 第七回 有一日菩萨显灵 {你们看,作者忽然出现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温过路的老巢在一个悬崖边,吹进耳朵的风里有海浪拍岸的澎湃声和淡淡的咸味。他倒也不怕告诉哀家,这里是微生城一隅。 微生城啊,哀家忍不住就想起一个叫如空的和尚,从前他是微生城的小少爷,而哀家十四岁遇见他的时候早忘了五岁时候的事情,感觉和微生斯隔了一世,十六岁再踏入这座城,感觉和当了和尚的如空又隔了一世。 一想起故人,还是那么叫人如沐春风佛光普照的人,哀家的鼻子酸意浓烈,眼泪水绕着眼眶直打转。佛祖啊佛祖,菩萨啊菩萨,求求你啦,请你显灵吧,救救哀家脱离苦海吧! “吃饭!”血医走过来,丢给哀家一个馒头。他看了哀家一眼,哀家迅速用畸形的手遮住整张脸,不想让他瞧见哀家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只听他一声冷笑,好似对哀家幼稚又笨拙的行为十分嗤之以鼻。 哀家早就破罐子破摔,开口喷他:“温过路你这个万年老光棍,娶不到媳妇真是活该。”他对哀家这种口头上的逞能向来选择以行动上的折磨加以回应。 “哀家猜你小时候肯定被喜欢的姑娘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嘶―― 温过路那个小人已经开始拿银针扎哀家了,还选了最粗的那根。或许他当年真的被喜欢的姑娘讨厌才变成如今变/态的样子,然,只要是能令血医不爽的事情,哀家就算痛死,也想笑出声。 “哈哈哈……” =.=!岂料不等哀家有力气笑出声,温过路先笑起来。 他说:“老子抓你回来这段时间研究一无所获,强忍着没把你呱噪的嘴毒哑,还真是好人有好报,你倒是提醒老子了……” 哀家心头一颤,直觉这个神经病又想出了一个让哀家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哀家,尔后又眉头一皱,回味温过路那句话,你**还叫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温过路大约挺在意哀家戳他痛处,对哀家直言不讳他的想法:“之前老子只研究你的血,倒是全然忘记了你们红莲是代代相承的,秘密或许在胎儿里,只要找个男人让你受孕……” 层层阴霾,接踵了阵阵电闪雷鸣。[.超多好看小说] 他老母的,哀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嘴贱去说他万年老光棍呢,这厮脑子里也真污秽,转个弯想到男人女人啪啪啪上面去。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血医一下子陷入兴奋当中,瞧他的样子是想立即去掳匹种、马来跟哀家配种,说干就干。且,他离开哀家身边还不忘点住哀家全身大穴,以防哀家再一次自己同自己拼命。 温过路的动作也算迅速,天刚黑下来,他扛着一个东西回来。 “……”哀家的哑穴被点,只能瞪大眼睛,瞪得眼眶都要撕裂。 温过路把那人丢到哀家旁边,自言自语,“这样不行,还得去配个药。是个男人看到你这样,吓都吓软了,还怎么做。” “!!!”你、麻、痹! 那贱人奸计得逞,笑得十分开心,扭身就去外间配药。 他刚走,哀家身边的人就动了动,哀家全身的毛孔全都紧闭,整个人紧张到不行,心情又极其复杂矛盾,既怕又喜,既希望他醒过来又希望他别醒。俗话说祸福相依,这人是被温过路打晕了劫来的,也不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如果机会把握好了,哀家说不定能逃出去。不能逃出去,靠他向贺长衫或是季越传递些消息出去也好…… 一刹那,思绪万千。 那人又动了动,这次他是醒了,翻了个身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像个怪物一样的哀家。哀家也看到了他,是个普通的汉子,年轻,有点憨,满大街都是的那种老实货。 哀家心底一沉,看来温过路抓人也是挑过的。 可下一瞬,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指在哀家身上游移,解开了哀家的穴道。哀家惊了个呆,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穴道已经解开,如同死鱼一般躺在床上,努力撑起脖颈看他。 他的眼里涌动着太多的情绪,比外面拍岸的波涛还要汹涌,仿佛蕴含着眨眼便将世间万物吞没的力量。 转瞬,汉子朝哀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从床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他走过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将哀家抱紧,抱在怀里。哀家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梅子酒香气,似曾相识。 “贺……” 贺长衫,你终于来救我了。 贺长衫不浪费时间,他本想跳窗走,无声无息那种。【\网.aixs】看来他是不愿和温过路交手。温过路的身手哀家见识过,不能说绝顶,但招招阴损,像他人一样缺德。而贺长衫身子孱弱,温过路蛰伏一二门这么久,肯定知道贺长衫的弱点,何况贺长衫还要带着半身残废的哀家,硬碰硬对我们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然,天不遂人愿。 “老子早知道是你。”温过路竟在关键时候走进来,不忧不急,手里拿着不明的药包。“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些手下在城里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贺长衫抱着哀家的手臂紧了紧,哀家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十分沉稳。哀家听见贺长衫冷笑,那笑声里隐藏着深深的恨和杀意。 只听贺长衫略薄凉的声音响起:“温过路,本尊不会杀你,不过你的好日子就过到今天为止。” 温过路仰头大笑,眼里对贺长衫充满了不屑,“就你这个无用的病号,苟延残喘,还想弄死老子?今日老子就是想逗你玩玩,故意让你的,知道吗?”温过路这人一向自负,说这些话的时候,简直贱到惨绝人寰。 “呸!”哀家怒,怒不可歇,“你这狗、日的万年老光棍,再敢说贺长衫是病号,老娘撕烂你的嘴!” 那一刻,哀家听到“病号”二字,太过刺耳,不能忍。 而温过路懒得跟哀家与贺长衫废话,手上的药包一挥,洒出漫天白色的粉末,他的人动若脱兔,眨眼就要冲过来制服哀家二人。贺长衫将哀家往身后一藏,单手同温过路过招。气氛一夕之间喷张,冷冽肃杀。哀家只能尽量攀附在贺长衫身上,减少他分心看护。 “老子洒的这粉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朝生。”温过路说话声音轻松,笑意不减。朝生暮死。夜已经降临,今夜连月光也没有。 贺长衫对温过路的话不为所动,他一面打一面退,绕着圈子想要先带哀家出屋子。哀家有些不明白,他的手下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是只身前来冒险?正这样想,温过路好像哀家肚子里的蛔虫,同样问:“教主大人,你怎么敢一个人来找死?”不过他的脑子转得比哀家快,立即跟了句:“你故意诱老子,你他娘的压根就不想出这间屋子!” 哀家经温过路一句提点,挺佩服他的。 教主大人笑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定。 生死场上,本来就是虚虚实实,温过路天赋好,并不代表命好、运气好。 两个男人还在厮杀,但温过路明显有些动摇,他开始有些犹豫,他怕贺长衫故意**他拖延他,但又不敢真的让贺长衫离开这间屋子。如此左右为难间,给了贺长衫占上风的机会。 此时,哀家紧紧攥着贺长衫的衣袍,满身冷汗,腹内剧痛。猜想是朝生的毒开始发作。哀家有些担心贺长衫,他方才吸的毒粉比哀家多,又运气打架,现在不知身体如何。 温过路这个人虽然医术高超,但医者不自医,他其实很怕死,怕搬石头砸自己脚,所以他制毒肯定有解药……温过路没出过屋子,解药不在他身上,就在他脑子里……哀家要不要先告诉贺长衫这些…… 哀家脑子混沌之时,忽然,“嘭!”地一声,温过路脚下多出一个窟窿,好像踩到了陷阱机关。惊得哀家再次睁开将要合上的眼睛,只见温过路来不及提气,整个人就要掉下去。 遥想,一二门那宏伟的地宫四通八达,可能他们挖地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谁想哀家这一念而已,温过路的手上多出一根皮筋,是他经常拿来系裤子的某种动物的筋,韧性极好。他如此神速地脱了裤子,那皮筋仿佛长了眼睛,直击哀家的小腿,轻松一裹,哀家来不及尖叫,人已经被温过路带过去。 贺长衫眼明手快,掏出了一把匕首,他大约是晓得哀家的身子经不起折腾,顺着温过路向下的力气而去,欲挑断缠在哀家腿上的皮筋。温过路的笑声从黑洞里传来,银光一现,两枚银针瞬间没入贺长衫一边的肩胛骨。 贺长衫吃痛,闷哼。 哀家心里咒骂:温过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眼见三人都掉进了洞里,哀家隐约听见霜礼的声音,霜礼在喊:“教主!不要!”她扑过来抓住了贺长衫那条没受伤的胳膊,贺长衫肯定是想叫她放手,因为他受伤的胳膊使不出力气抓住哀家,可话来不及说出口,地道做过特殊的处理,哀家整个人似游鱼般滑出去。 “贺长衫,当初是你弄丢的我,今天也是你来救的我,咱俩的帐一笔勾销了啊……”哀家的话在地道里显得那般绵延不绝,声声在耳。 话说哀家当时的心情并不紧张,贺长衫说过不杀温过路,那地道尽头必然不是死路,下面肯定有接应的人。只是哀家想对了前面,温过路的确像漏斗里的小鱼最后掉进了渔人的网,可哀家没想到那网只有一张,收住了温过路,下面便啥也没有了…… 洞口外是万丈的悬崖,悬崖下是汹涌的波涛。 哀家懵了,睁大了眼睛,任凭自己如鸿毛一般飘落。 哀家也不知道悬崖上,黑白两色的人马已然将整个小屋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是温过路在屋子里还是屋子外,都是瓮中捉鳖。 哀家只看到有个白色的人影,也是纵身一跃,朝哀家而来。 第八回 皎皎明月照人还 神明三年,元月十五,是个团圆的大好日子,举国皆知皇太后归朝了。. “那个年纪轻轻的皇太后回宫了?” “是啊,听说太后的病一直没好,命倒是挺硬的。” “啧啧,全天下女人里排头一个的,不知多少辈子积德才熬到这份上,哪肯这么容易死。” “她一回来,宫里那两位……” “我跟你们说,宋贵妃那是太后娘娘的妹子,谁都胳膊肘往里拐不是,封皇后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那宋贵妃到底要叫太后娘娘什么?母后?姐姐?好乱!” “切,要你瞎操心,从古至今,皇家的事,有哪件是简单的。” 哀家坐在凤辇内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起,留心听着外面的人头攒动,心里感触颇多。 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哀家也算经历生死关,想了许久,想出了许多理由,可最后还是很俗地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有人觉得吃开心,有人觉得有钱开心,有人觉得权大开心,那对于哀家来说,天下美食都在御厨房、天下税收都在国库、天下女人都在脚下,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为一个长相厮守的人而开心吧。 “阿迷,喝药了。”恰在这时候柔声响起,有双温暖的大手将哀家从蚕丝被里挖出来,不让哀家安睡。 哀家睁开眼睛,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比被窝温暖千万倍。季越帅到掉渣的脸蛋便近在咫尺,从前解释清了或者解释不清的误会全成了浮云,哀家觉得人生再没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只要师父在身边。 “不喝,苦死了。”哀家也不是没吃过苦,可就是忍不住傲娇。 如果当初季越对哀家还有三分当师父的威严,从他把哀家救回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尊师重道已然如月光撒落在地上一般全部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拼凑不起来。季大公子无奈地转身从下方的食盒里掏出几颗蜜饯,巴巴儿送到哀家嘴边,柔声劝:“喝一口,吃一颗。” 他对哀家的亏欠统统写在脸上,可哀家心里乐,没吃蜜饯嘴里都甜滋滋,眼睛眯没了,张嘴等季越喂,季越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哀家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实在是他太紧张了些,三年前他知道哀家有身孕也没见他这么紧张。. 料想那时候哀家从悬崖掉下去的场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话说彼时哀家被温过路阴了一把,整个人飞出悬崖,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与哀家一起跳崖,哀家心里是又惊又喜,耳边的风呼啦哗啦吹过,那人影的脸随着下落的时间一点一点清晰,哀家的眼泪因为风的力度不是向下而是向上落着,似断线的珍珠。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哟,哪怕只是一个最小的影子,打在哀家心头也足以振山动地。曾经对他的怨念,瞬间烟消云散。 居然有个人能毫不犹豫为哀家跳崖,哀家觉得这辈子也是值了。 “没听寇远说吗,你的病要根治极难,药不能停,听话一些。”季越低头含情脉脉瞅着哀家,发挥出他江湖第一公子十分的魅力,哀家立即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哀家对师父有些了解和免疫,他一旦出卖色相肯定没安好心,潜意识里警觉他说的话,尤其是“药不能停”四字,似乎是他另有所指啊。 诚然,温过路对哀家下的毒手太狠,身子想要养回来,需要的时间并非一年半载可以补的。好在哀家认识的人里头还有寇远这号人物,要稳住哀家的病情并非难事。 平心而论,寇远的天赋技能没有温过路厉害,当然寇远自己是不会承认的。季越大约也如哀家这么想,所以他与一二门合力抓住了温过路,却忍着没杀,就是要逼他说出各种各样救治的方法。 “温过路那人很怕死,又没有节操,师父你给他多用点刑,他肯定把最好的方子给你,别担心。”哀家想到那个神经病便牙痒痒。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温过路是个十足的小人,还是多防着他点为妙。”季越搂了搂哀家的肩膀,把一颗蜜饯塞进哀家嘴里,脸上露出隐隐的担忧。 哀家猜想,他不光是担忧哀家的身子,还担忧这趟回宫。皇宫众目睽睽是非之地,勾心斗角危险系数高,哪怕步步为营,难免会有殃及池鱼的时候。说白了,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担心哀家的智商不够用,自己教的徒弟几斤几两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师父你就甭杞人忧天了,阿迷是茅坑里的石头,命硬的很。” “恩……你还说过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为师想想你能汲取天地精华从茅坑里蹦出来,修炼也蛮拼的。天赋不高,怪不得你。” “……” “啊呀,阿迷,那个……为师方才一时嘴快,你,别忘心里去……” (╯‵□′)╯︵┻━┻果然季越他老母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季越在人前是明月王,碍着世俗与众目睽睽,只将哀家送到皇宫大门口便偷偷溜了。哀家的辇车至皇宫内院大门口,就见不远处黄灿灿立着三人,一身龙袍的赵小葱在中,封凌儿与阿飘穿着后妃的华丽官服立于赵小葱左右,那架势乍一眼看去还挺像模像样的。哦,不对,阿飘手里还牵着傻福。 傻福变成了一只土肥圆,看来宫里将它伺候的很好,它瞧见哀家,立即“汪汪汪”叫起来,那根尾巴生猛地摇摆,若非被阿飘死拽着,肯定要奔过来跳上辇车。是只忠犬。 “儿臣恭迎母后。”赵小葱行礼,很官方很标准。三年不见,曾经的小皇子君临天下,稳坐江山,少年帝王已然霸气十足。 旁边大小老婆附和:“臣妾恭迎母后。” 哀家听着娇滴滴的女声,冷不丁打起哆嗦,瞟了阿飘一眼,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和赵小葱说。 “都免礼。哀家舟车劳顿,精神不济,皇后和贵妃就退下吧,改日再来彩云宫请安。皇儿,你跟哀家来。” 赵小葱应声,尾音微微扬起,好像心情很好。他大概是猜到哀家郁闷的事情,抬头的时候还朝哀家挤了挤眼睛,调皮起来。那个样子,才让哀家觉得小时候与哀家抵足而眠互相取暖的好兄弟又回来了。 …… “你说你这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阿飘,(她那么笨)你和她能好好说话?有共同语言?”哀家急死了。 “阿迷,原来你这么在意宋之飘啊。”赵小葱故意不抓重点地调侃。 老实说,哀家其实一直当阿飘是自己妹妹,虽然嘴上经常嫌弃她。哀家就是想不通,赵小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选了阿飘?阿飘那智商,一百个阿飘加一块都斗不过一个封凌儿。(阿飘:=.=) 赵小葱慵懒地坐在哀家对面,眯着眼像只打瞌睡的大黄猫。他说:“阿迷,她最像你。” 哀家听罢,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尔后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浑身戒备地瞪赵小葱。“你,你,你……”没想到你对哀家的感情藏得如此深,爱得如此沉!可是哀家只把你当兄弟啊!有时候,还当儿子…… “朕向来佩服明月王这个人,有勇有谋,有模有样,反正要什么有什么!唯一不敢相信的是他最后居然会看上你。”哀家听出赵小葱不是喜欢哀家,根本就是瞧不起哀家,病躯扑过去,要动粗。赵小葱手臂轻轻一挥,哀家老老实实被他抓住。“后来,朕发现,当一个人背负太多东西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个像你这样的女人逗逗朕开心,可以长命百岁。” “赵小葱你给老娘说说清楚,老娘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样的女人?!” “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还需朕多费口舌吗?” 尼玛,赵小葱的确是崇拜季越的,什么都没学好,毒舌这一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我们还怎么做兄弟?! “阿迷,先皇本来的意思是让你在皇陵守三年,季越借给朕用三年,三年之后江山稳定了就把季越还给你,你再装个病死一死,你还是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皇太后……”赵小葱话题转得太快,哀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内容。 什么叫做装个病,死一死? 哀家到了九宁山就被贺长衫掳去了一二门地宫,赵小葱也没派人来救,不是摆明了默许他的动作,现在却说装个病死一死世界上就没有皇太后了。是你们的思路太跳跃,还是哀家太蠢? 赵小葱显然也看出是哀家太蠢,又解释:“贺长衫说的你不能尽信,他说话定然是只挑有利于他自己的部分说,你没有问过季越当初的事情吗?你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吗?” 哀家沉默,当初季越跳崖救了哀家,哀家心里就想着所有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反正哀家记性也不好,纠结这些做什么。何况哀家当时被温过路折磨得不成人样,天天对着寇远多,三年期未满,季越要做的都还没做完,并不总是守在哀家床边。 如果季越与死老头说好了三年后来接哀家离开,他要用这三年尽最大的努力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开始,他怎么能半句口风都不透露给哀家!哀家有些感动,转念又对温过路的恨多了一层,若非此人突然冒出来劫走哀家,惊动了所有人,哀家可能便在贺长衫的一二门待到皇太后“驾崩”。难怪当初贺长衫对哀家说,“该放你出去的时候,自然放你出去。” 原来,贺长衫与季越约定了三年。 赶走赵小葱之后,哀家静坐许久,将许多事情整理了一番,但哀家的记性比十三四时还要逊色几分,一些细枝末节根本无从想起,最后干脆一道懿旨丢到明月王府门口,“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宣明月王觐见。” 第九回 这就是一章 过渡 {大伙儿,圣诞快乐} 季越还没进宫觐见,哀家支开了唠叨的黄花,一个人牵了傻福在御花园里慢慢散步,寇远大夫说哀家要适当活动筋骨,不能总懒在床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月里天寒地冻,哀家浑身裹得像只粽子,七月城的冬天基本没有雪,天气也还算温柔,却仍旧把哀家冻得鼻涕直流反应迟钝。傻福走在前头,忽然“汪汪”叫了两声,似是察觉到有人来。 傻福失了哀家庇佑,性子又狗腿,一般见着人都摇尾巴,让它吠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哀家心道,这会儿哀家病怏怏的,遇上不好对付的人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划不来,遂赶紧拉着傻福往假山后头躲。 哀家以为是封凌儿。 谁料傻福还真是傻,它像是打了鸡血般亢奋,叫个不停起来!皇宫上上下下就皇太后养了一条金贵的土狗,皇太后不在它是寄人篱下,见谁都摇尾巴,现在它一叫,傻子都猜到是它主人回来给它撑腰,打狗还要看主人是不是?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凤体金安。”假山前响起姬初弦的声音。 原来是他。 这大儿子哀家三年不见,虽不甚想念,但不巧在御花园碰见,你说哀家要不出去和他打个招呼,别人看见还要说哀家不好,仗着和小儿子关系好就虐待大儿子。反正现在赵小葱稳坐江山,大局已定,他姬初弦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题外话,哀家原先有过疑惑为何死老头就是不待见福禄王,尽管先皇后有些不厚道,可福禄王一看就不像个昏君。想必姬初弦自己也很郁闷,历代皇家从来都是母凭子贵,并不见得儿子会跟着娘遭罪。后来哀家养伤无聊与师父闲话正巧说起这个大儿子。 师父说,“他不能做君王,因为先皇后从前是个盗墓贼,这也是为何宁荣阁会成为皇商的原因。”不能让掘祖坟的人生下来的孩子继承大统,这已然升华成国脉昌盛层面的严重问题。死老头死前给姬初弦留了遗诏,讲清楚了原委,这孩子被打击太大,现在小心肝估计还伤着。 此刻,“是阿初啊,三年不见又帅了不少,娶媳妇没?” 哀家嬉皮笑脸走出来,才发现姬初弦旁边还站着个人,是露了真容正大光明假冒皇亲国戚的魔教教主大人。清风王向来躲在“深闺”人不识,像今天这样正常出场似乎还是第一次。只见他脸色苍白,穿着貂裘,挂着清风王的玉佩,脚上还是那双朝云阁特制的千金玄靴。哀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别别扭扭追加了一句,“原来九皇叔也在。” 姬初弦答:“今日母后回朝,又是元宵佳节,皇上晚上设了家宴,儿臣和皇叔特意进宫是为母后接风洗尘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哀家听到“元宵佳节”四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瞟了贺长衫一眼,而贺长衫也正看着哀家,他其实自哀家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就一直那样平淡地看着哀家,并未带多少感情。 说来今日和贺长衫碰见,也算是久别重逢。季越那天从海里捞起哀家以后,就再没让教主近过哀家的身。贺长衫那人虽然不讲道理,但自尊心强,温过路的事儿是他疏忽在前,没法跟季越交代。就再没冒出来抢过人。 今日对着他“叔侄”两人,哀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根本没共同语言。相信姬初弦也觉得哀家和他的智商不在一个层面上,和哀家话说多了会拉低他智商,哀家拿脚偷偷搓着石板路,心不在焉回他:“哦,你们都有心。” 姬初弦客气了几句,就想离开,哀家望着福禄王和清风王的背影,嘴贱追问道:“阿初啊,你和九皇叔的关系可真好。”说这话时,哀家脑海莫名其妙浮现起霜礼的脸,晃过有一回在一二门内霜礼冷嘲哀家是师父养得猪养大了才能卖好价钱的画面。 姬初弦显然十分莫名,扭头看了哀家一眼,点点头没什么。贺长衫瞧哀家的眼神有了些波动,他显然觉得哀家是有心想捣乱针对他,但又没胆子戳破窗户纸。 “本王对侄儿,就同明月王对娘娘一般。”他顿了顿,表情挺严肃,像老夫子教小学生,一个字一个字说完,“亦、师、亦、友。” 哀家听着,心里澄明,只是不合时宜地吸了吸鼻涕,力度没掌握好,声音有点响亮。哀家默默羞涩着却也实在忍不住了,方才被冷风吹得鼻涕都流到鼻孔边缘,再不吸进去就该流下来了。 大约哀家这个动作十分不雅,姬初弦皱了眉头,贺长衫嘴角也微微牵动。他俩再没说其他,匆匆走了。 他们一走,方才钻在哀家裙子底下安静乖巧的傻福又冒出来一阵狂吠。哀家低头看它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真的不想承认这是哀家养的狗。 ※ 季越一进宫门,黄花匆匆来报,“娘娘,王爷走到南华门了。” 哀家心里窃喜,强压着想要翘起的嘴角,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把傻福交给黄花,想回房打扮打扮再见师父。谁料黄花揪住哀家的衣角,又低声补了一句:“听回来的小太监说,传旨的时候王爷府上有客人,是白家大小姐。”哀家的脸顿时有些崩了。 白雪香找季越?能有什么好事?从前哀家就脑补过师兄对师妹你侬我侬的戏码,今朝心里更不是滋味,还十分忐忑。万一师父被哀家那美丽动人的师伯说动心弦,抛弃哀家怎么办?! 说到底,其实哀家心里某个小角落对师父依然没有消除一些芥蒂。比如他曾几次三番利用哀家出卖哀家欺骗哀家,又比如他心中排第一位的永远不会是哀家或者是他自己。【\网.aixs】 “阿迷。”出神间,有清醇的男声在喊哀家小名。 “师父!”哀家一见他,只想扑过去,立马忘了白雪香。季越不假思索退后三步,嫌弃地瞪哀家。他俊脸上的意思很明白,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太后娘娘请你注意些影响。 “你急着喊为师进宫是有什么事?” 季越嘴上这么问,可他的神态略略露出些许得意,哀家不得不说,这厮臭美起来也挺让人讨厌的,他是料定哀家没什么事儿找他,就是想他,想见他了。 哀家偏不承认,脖子一扭,字正腔圆:“召王爷来,自然是有事。至于具体什么事儿,哀家想先请王爷回答几个问题,王爷要如实作答。” 师父挑眉,抱臂等着看哀家好戏。 “这第一个问题,是问你三年前可曾将哀家作为筹码,与贺长衫有过约定?” “阿迷你不是说过这些事儿都一笔勾销了嘛?怎么今天又提起来了?”他有些不高兴,哀家旧事重提等于是在揭他伤疤。 “皇上要让哀家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师父您尽可以往自己身上添好话,阿迷都信你。” “……你真要听?” 点头,点头,再点头。 “阿迷,你不是筹码。筹码比你值钱。” 他先纠正了哀家之前的错误…… “三年前你旧病复发,为师和寇远想尽办法,眼看你一日不如一日,贺长衫找上门来,他说只有他能救你,为师自然不相信,他遂将你的身世都告诉了为师,他说要带你回地宫。为师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又不能眼睁睁看你去死,便和他谈判。贺长衫同意只带走你三年,三年后去留由你自己决定,作为交换的条件,为师对你怀孕的事情必须只字不提。其实若非当时贺长衫说你是怀孕了,为师根本不知道……”季越的脸色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重,看来这段往事令他痛苦至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止哀家一个人为那个早夭的孩子难过。 哀家对贺长衫油然而生一股火气,他这个小人,故意挑拨哀家和师父的关系,那时候贺长衫一句反问,“你以为季越不知道?”让哀家误以为师父根本不在意也不想要他的孩子。不过他倒也厉害,隔空都能知道哀家肚子里多了块肉。 “师父你就不应该答应他。”就算季越不答应,哀家不信他贺长衫个小贱人会见死不救。他是看准了季越的软肋。 “你也是事后诸葛亮。”季越摇头,眼里有些宠溺,也有些落寞和无奈。哀家听他这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嘟囔了一句,“我怎么事后诸葛亮了?”就被季越催促快到晚宴的时间。 “师父师父,阿迷还有问题,赵小葱说原来你们打算让哀家诈死,现在被温过路一搅合已经黄了,你要怎么让哀家离开皇宫,不再当皇太后?这宫里太无趣了,怎么比得上江湖。”说着又欲扑到季越身上。 季越单手手掌顶着哀家头顶心便能任凭哀家张牙舞爪也近不了他身,只听头顶想起他故作深沉的语气,慢慢道:“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反正我们都还年轻,为国家多贡献几年,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师父,你三十有几了吧,面皮保养得是不错。” 季越:(╯‵□′)╯︵┻━┻你丫儿造反啊! 哀家与师父说完话,外头黄花和一群小太监小宫女已然等候多时,有几个功夫不深的宫女,正在偷瞄从房里并肩走出来的哀家和明月王,想来皇太后第一天回来就有八卦,让她们很兴奋。 黄花看哀家的眼神则好像恨铁不成钢的娘看自家孩子,“娘娘,时候不早了。皇上那儿来催过了。” “那起驾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行。 虽说是皇上做东摆家宴,席位里还是安排了一些重臣携家眷参加,以示皇恩浩荡。而这些重臣之中,显然少不了白大学士。哀家脚步刚踏进去,入目便是儒雅的白大学士带着他那两个“名气很大”的闺女坐在席间,与另外两个达官显贵谈笑风生。 赵小葱还在上面鲜格格说,“许久不见白大小姐,真是愈发美艳动人了。” 白雪香低头浅笑,大家闺秀状。 正好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喊道:“太后到——明月王到——” 白雪香立即抬头,变脸比唱戏的还快,露出了一副凄凄楚楚的小女人样。 哀家视力极好,看得清楚。眼皮跳了跳,直觉赵小葱委实不应该安排这场元宵宴会。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白大学士和赵老将军喝高了些,摇摇摆摆走出来,走到地中央,“噗通”跪在了地上,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就听见白大学士声音洪亮:“老臣惶恐,斗胆与皇上一事相求。” 赵小葱笑眯眯,依然像只狡猾的大黄猫,什么都踩到了的样子,慢条斯理回答:“大学士为大周鞠躬尽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朕也会命人给大学士摘下来。” 大学士重重磕了头谢了恩,才说:“老臣惭愧,不想要星星,只是老臣膝下二女,皆过了适婚的年纪却未曾婚配,老臣今日厚着老脸,还想请皇上为小女白雪香赐婚。” 第十回 教主大人神补刀 “白大学士真是会挑日子。(.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今日太后归朝,又适逢元宵佳节,举国同欢,若还能促成一对新人,可谓喜上加喜啊。”赵小葱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瞟到哀家这边,黑眸清明,笑意很深,他眨了下眼睛,话锋一转。“不过,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朕,白大学士想为白大小姐求个好姻缘,还是请太后做主吧。” 傻福都知道,赵小葱绝对是故意的。 他知道白大学士的心思,也知道哀家的心思。他那是在偏帮哀家。 哀家瞪赵小葱,白大学士呆在地上,众人的目光则纷纷涌向哀家的脸。比如白雪香,比如封凌儿,比如师父。白雪香神色有些不淡定,想必是不太相信哀家乱点鸳鸯谱的水平;封凌儿从不淡定升级到了焦急,她最想她师父和哀家师父成一对,又十分明白哀家在这事儿上的态度,怎么破?至于师父,他表情大致上挺如常,就是不自觉间微皱着眉头。 “咳咳。”哀家端正了坐姿,清了清嗓子,临时编不出创新的段子,遂按着通俗剧本里的台词接口:“哀家自然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知白大小姐可有意中人?白大学士可相中哪位乘龙快婿?” 哀家问完,察觉白雪香那张未被时间摧残的漂亮脸蛋上露出了欣喜和兴奋,可她是大家闺秀,不能自己开口,娇羞地望着她老爹。白大学士顺势回答:“老臣心中有一人选,小女与明月王师出同门,且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眼下男未婚女未嫁,老臣觉得再合适不过。” 白雪香脸都红了。 “哦?这般听来两人是极般配的。不过老话说两情相悦,哀家也是明主的人,还要看明月王爷自己的意思。王爷,白家大小姐为了你守身如玉这些年,你可愿意在此良宵,当众求娶?”哀家说话的时候,视线钉在师父身上,他要敢说愿意,这日子都别过了。 季越起身,落落大方步至大殿中央,施施然跪下去,不卑不亢道:“谢太后美意,谢大学士厚爱。但本王与雪香师妹从来只有师门情谊并无男女之情,想来白大学士对我们有些误会,雪香师妹的意中人并不是本王,本王近年也没有娶妻成家的意愿,还望太后为雪香师妹另谋良人。” 哀家顿时松了一口气,瞥见赵小葱在朝哀家笑,眼睛里的意思是问哀家,明月王今晚表现如何?哀家扬眉,这表现,马马虎虎吧。扭了扭屁股,找个舒服的姿势,真是一身轻松。 再看白雪香,脸色煞白。不过她本来就肤若凝脂,白皙如玉,在晚上被宫灯一照,异样的脸色并不明显。只是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绞着衣衫,真怕她下一刻把衣服给绞碎了。 “哎,说来也奇怪,我朝不光人才辈出,且人才似乎都不愿意成家。想必是将大周社稷放于心上,舍小我为大家。哀家甚是敬佩。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白大小姐,在座如福禄王、清风王也皆是单身,连侧妃都不曾立,又都相貌堂堂、满腹经纶。你若是喜欢,随便挑一个?”哀家说到最后,自觉得有点太随便了,十分不好意思。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只怪哀家当时太随便。. 只见哀家美丽的师伯一下就惊呆了,连绞衣服都忘了,猛地抬头美目噙满诧异的流光,掩映在灯火阑珊的背景下,委实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公子亦算得上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哀家看着看着,思绪想歪了些,心里忽然一阵酸爽…… 而哀家这话如丢进春池里的一颗小石头,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福禄王大概是觉得自己挺莫名地被躺枪了,正愤怒地用目光扫射哀家。哀家回了他一个雍容大方的笑容。想当年这大儿子和小儿子为了争一个封凌儿斗得头破血流,若他姬初弦以后娶了白小姐,赵小葱还不得跟着封凌儿的辈分喊他一声师公。 整整高出了一个辈分好吗! 可惜姬初弦没能理解哀家的这份好意。 他被哀家的笑容一刺激,学着明月王的样子落落大方地步至大殿中央,施施然跪下去,不卑不亢道:“启禀母后,儿臣不日将离京去镇守西北边陲,恐无暇顾及儿女情长,请母后恕罪。” 白雪香二度被拒,在场私语四起。 其实人家姑娘压根对他没意思,被姬初弦这样一说,好像白大小姐是什么丑八怪似的,人人恐惧之。哀家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心想着应当适可而止,找个好台阶让白大小姐赶紧下去。 谁料还没等哀家想好措辞,另一边又有个声音,薄凉的说着:“咳咳……本王倒是愿意的。”捣乱者是扮成清风王的贺长衫,他对着众人笑得邪气。话说今日,传说中从来不露脸的清风王居然出席元宵宴会本就备受瞩目,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炸的满堂哗然。 白大学士他老人家急红了眼,白雪香的脸色已经白里透着青色,临近崩溃的边缘。谁愿意嫁给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的病号?难道以后要像皇太后那样年纪轻轻就守寡一辈子? 哀家暗道不妙,凭哀家对魔教教主的了解,贺长衫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心又狠,绝对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听说白大小姐当年也进宫选过秀女?(阿迷解读贺长衫言下之意:你怎么还在这里求赐婚?哦,是落选了啊!)咳咳……当年爱慕白大小姐的王侯公子巴巴儿想猜着你的信期就能把你娶回去,怎么后来没一个猜中的?”这人的嘴贱得狠,偏偏生了一副蛊惑人心的面孔,大多数人对美的东西总会多几分宽容。 白雪香听到此处,霍然而起,脸上发青还透着紫,“王爷别说了,小女子谁也不嫁。” “呵,咳咳。为何不嫁本王,你瞧本王身残,无法给女子受孕,而你是个石女,无法被受孕。咳咳……凑在一起,不用再去害另外两个人的一生幸福,岂不两全其美。” 有片刻,整个殿堂内鸦雀无声。 恩?哀家方才听见什么? 之所以当年所有人都没有猜中白雪香来月事的日子,是天下第一美人是个石女?她根本就不会来月事? 且不问贺长衫是如何知道这样的秘密,就说你贺长衫将这样涉及人家姑娘隐私且毁人家姑娘一生的话,怎么能眉头也不皱地说出来!在场的男子里有许多就是当年参与过竞猜没有中标的啊…… 那一晚,哀家才彻底明白,对于贺长衫来说,他人的死活真的不管他贺长衫的事儿,用最直接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才是王道,何况只是白雪香颜面的问题,他说,世人叫他魔教教主,又不是观音菩萨。所以,他对谁好那真是看得起谁。 “九皇叔……”赵小葱都忍不住出面。 而白雪香在原地愣了片刻,在皇帝的呵斥中幡然醒悟,她转身,连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复存在,只拼了命想要逃离这个令她受辱的地方。哀家望着白雪香的决然的背影呆呆出神。 “皇上……”白大学士蜷曲在那儿,呜咽起来。 这一场盛宴最后以不欢而散告终,赵小葱扶着白大学士使出浑身解数一边安抚一边往御书房而去。封凌儿走在他后面,她看哀家的眼神,略带凶狠。她以为哀家是故意当众侮辱她师父,为了不让她师父抢走哀家的师父。 哀家真是天大的冤枉。 然后哀家的师父走过来,哀家以为他会安慰哀家几句,毕竟这宴会是为了哀家操办的,弄成这样哀家也有些失落。或者师父有礼物送给哀家,今晚元宵佳节啊!但他却微微带着责备的语气开口,说:“阿迷,你今晚有些过了。”说完就走,后来黄花回报说他直接出宫,好像是找白雪香去了。 哀家觉得自己挺冤枉的。赐婚是白大学士提的,要哀家赐婚是赵小葱说的,白大小姐是你们挨个拒绝的,秘密是贺长衫揭发的。哀家承认哀家在羡慕白雪香美貌的时候也生出几丝妒忌,哀家也承认师父拒绝白雪香的时候哀家有些窃喜,但后来的事儿,也都怪哀家?! 月色朦胧,不知今夜成就了多少才子佳人。哀家独自踱步在御花园里,越想越郁闷,干脆拔出衣袖里的小匕首,朝着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一顿杀戮。一边砍一边自言自语:“这破地方,果然不如江湖潇洒自由,我不要当太后,谁稀罕当这破太后,还有破师父。” “那些花花草草像你一样没脑子,何必自相残杀。”忽然,御花园的某个角落里响起个男声,嘲讽着哀家。 哀家条件反射地把匕首护在胸前,尔后想想此处虽然破,怎么说也是皇宫,御花园附近的守卫没一千也有八百。再一回想,方才反应过来,怒吼:“贺长衫,你这个罪魁祸首!” 贺长衫从阴影里走出来,还带着那股贱人的笑。 “咳咳,本尊只不过实话实说,哪里有错。” “对对对,你们都没错,就我错了!”哀家甩袖,转身就走,不想看他一眼。 贺长衫从后头追上来,鸡爪似的手抓住哀家的胳膊,“你不是想去江湖闯荡吗?为何不走?” 哀家把他的手拂开,嫌弃他:“因为我没你这么不负责任,还三观不正!” 他又笑,嘴角勾着,看上去很无所谓。“像季越这样担着天下的责任,最后负的只能是你。” “我警告你,你别挑拨离间。咱俩的帐,从我掉下悬崖那一刻起就两清了,你不要再企图妄想把我骗回去给你当人器!就算是花儿,也有花的尊严!”哀家头一昂,直视他的眼睛,“还有三年前,明明是你不许师父告诉我怀孕的事儿,你却倒插一耙说我师父对孩子无动于衷。贺长衫,你这个小人!” 可贺长衫的眼睛太漂亮了,尤其在黑夜里,像一匹有灵性的狼,带着呼之欲出的嗜血野性。 其实他是看穿了哀家的弱点,还有师父的弱点。哀家没有十分信任师父,师父没有十分在意哀家。我们缺少的那一分,带来的有可能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结果。 于是哀家逞能了一刻便败下阵,狠狠把贺长衫甩在后面。 贺长衫没有追上来。 又是一个正月十五团圆夜,又是他一个人站在圆圆的月亮下面,他真是可怜又可恨的人。 ※ 翌日,哀家张开眼睛的时候,黄花在打扫屋子。 昨夜睡得晚,睡得也沉。 “黄花,昨天晚上地震了?”怎么地上都是稀稀拉拉的小碎石。 黄花看看天花板,“娘娘,不是你夜里睡不着爬过屋顶了?”哀家有爬屋顶的前科,还因为那次爬屋顶和封凌儿喝酒,酿成与师父的一手好戏。 “……”哀家心道是江湖高手如云,大约是昨晚有人在紫禁城之巅决斗过了,又或者是哪个神偷看上了皇宫里的某件宝贝。 哀家起身让给黄花收拾床,黄花撅着屁股忽然说:“娘娘,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从床上掏出来一个暖红色的锦盒,一个巴掌的大小,从表面看上去挺精致小巧的。可哀家没有放过这锦盒,这锦盒也不是哀家的东西。 “你打开看看。” 宫里危险无处不在,总不能让太后娘娘以身试险。 黄花多聪明的女子,一眼看穿了哀家的心思。她将手臂伸得长长,缓缓打开锦盒,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哀家目不转睛盯着那缝隙渐渐变大,心里计划着如果有什么暗器飞出来,立即跑。 结果, 那锦盒里, 静静躺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淡红色的珍珠。 “别碰,怕是有毒!”黄花被漂亮的东西迷住眼,居然想把那东西扣出来细瞧。还好哀家聪明,及时阻止了她。 “那娘娘要如何处置?”黄花好像怪舍不得这么稀奇好看的东西。 哀家睡醒了,早晨脑筋转得最快,“叫寇远大夫来看看。” “哦,那奴婢这就去请。” 寇远一来,只看了一眼,就扑过去把那珍珠捧在手心里,比黄花还猴急,“啊呀,臣近日为太后在配置新药改善身子,正缺这一味取自火山壁内的烈焰珠,娘娘天大的本事,皇上都没法子弄到的东西。” 原来这不是珍珠啊…… “娘娘,你哪弄来的?你咋知道臣缺这味药?” “天上掉下来的。” 寇远以为哀家在卖关子,不再多问直接捧走了烈焰珠,哀家拿着个空的锦盒端详线索,看了半天,这锦盒的暗纹好像是副百寿图…… 第十一回 哀家狗命在此,汪! {大家新年快乐~} 赵小葱进来的时候,哀家刚把那枚锦盒放进梳妆台里。(.棉、花‘糖’小‘说’)【\网.aixs】 “阿迷。”赵小葱唤哀家的声音里透着一些沉重,但凭哀家与他小时候的交情可以断定他这是装的。 哀家没扭头,若他也来责怪哀家昨日之事,那哀家只能收拾收拾包袱趁着夜黑风高之际翻墙出走了。 “白大小姐离家出走了。” “……” |||=.=||| 好样的,用了哀家一直没用成功的招数,且连用了两次,果然还是武功高人聪明还漂亮的白师伯把哀家给完败了。 从这点上说,哀家挺妒忌她。 “她离家出走与哀家何干!?难不成白大学士要来哀家这里讨女儿?” 赵小葱轻笑,“你看你,朕又没说你不好,其实你做的挺对的,把情敌赶尽杀绝,以后省得看到了心烦啊。而且白雪香离家出走,自然有人跟着她,咱都不用替她担心。” “……”哀家听出来了,连赵小葱也认为昨日之事是哀家故意为之,拍案转身,“我说赵小葱!本姑娘昨天晚上一没骂她,二没打她,三没胁迫她,你们怎么就都觉得是我欺负了白雪香?” 赵小葱对哀家的恼怒视而不见,淡淡答:“你也知道你平素没别的本领,唯独大智若愚是浑然天成的技能,昨晚这事儿不管朕怎么看,反正你师父认定了你借刀杀人,再说清风王和福禄王那俩人什么脾气咱都知道,你把水泼他们身上,定然不会有善终。何况贺长衫他对你……”他说到贺长衫,看了哀家一眼,没往下说。就那一眼里面的讯息,复杂的很。看得哀家一阵心虚,不自觉挪开自己的视线,不愿与其对视。 赵小葱这皇上果然不是白当的啊,简直就是火眼金睛。 不过他适可而止了。没再与哀家争辩,他知道哀家争不过他,话锋一转,换到了别的上面,“你身子怎么样了?” “一时死不了。”哀家站在梳妆台旁,瞟了一眼已然锁上的那一格抽屉,里头放着空锦盒。再侧面便是镜子,余光能瞧见自己跟只战败的斗鸡似的。 “阿迷啊,宫里不比皇陵,自己当心点。朕和你师父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哈,赵小葱的天下已然海晏河清,还有谁想要哀家的命?” “说不好,江湖不止温过路一个垂涎一二门武功秘术的,他们都以为有了红莲便能修成神功。[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还有朝堂里朕虽然收拾了大部分贪官,瓦解了那些集团,可余孽毕竟尚未除尽,朕现在根基不深,这些人指不定在背后琢磨什么。” 哀家见他面容严肃,也不跟他使小性子,“对了,你怎么把姬初弦弄去镇守西北边陲,万一他勾结外族,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大哥不是那种卖国求荣的人。” “就算他不卖国,那万一他在那招兵买马,天高皇帝远,你也不知道啊。” “你就别瞎操心了,不是朕嫌弃你,就你这点小聪明,还真跟你说不通。”赵小葱翘着二郎腿斜躺在哀家喜欢的贵妃榻上,分明很嫌弃哀家。 “既然如此,你也甭同哀家浪费口水了,赶紧走。”哀家撸起袖子死命去扯他的胳膊,然,身体抱恙,赵小葱赖在榻上是纹丝不动。 赵小葱嬉皮笑脸,“你别急着赶朕走啊,朕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快说。” “白雪香离家出走,探子回报说是朕那岳父去追了,你儿媳妇想必这会儿也知道消息了。你和她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赵小葱摸摸鼻子,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朕知道你与她为了季越和白雪香的事儿有些过节,你这刚一回宫就整出白雪香离家出走的事儿,难免相见了不高兴。可你这脑子,斗不过皇后,到时候别以卵击石啊。” 艹! 哀家一口气缓了好久才顺过来,忽然想到许多婆媳不和的段子,又忽然十分理解那些个被儿媳妇抢走儿子的婆婆们,“皇儿,告诉母后,你是真心喜欢皇后吗?” 皇上又摸了摸鼻子,“这问题你三年前不就问过,朕也回答过你,皇家的事情,从来没有纯粹的是与否。” “那你说有可能把封凌儿给废了吗?你看阿飘多呆多可爱,你不是说喜欢这个类型的吗?”哀家真的只是开玩笑,赵小葱也知道哀家在开玩笑,所以他笑眯眯摇头。 但外面的人大概没听出来赵小葱摇头的声音,只黄花的声音响起:“奴婢参见皇后娘娘!”黄花声音特别大,谁都听出了这其中的刻意。 哀家眉角一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赵小葱。误会又大了……赵小葱无声无息摆正了坐姿,那厢封凌儿就笑盈盈进来了,“臣妾拜见母后、参见皇上。” “皇后免礼。”哀家尴尬笑笑,“在外面等久了?” “没,臣妾也是刚进门,母后的侍女便见着了,她机灵的很,立即通传了不是。”细看封凌儿,比三年前更艳丽了一些,于是当初的仙气就少了几分,穿着一身凤袍,气场强大。皇宫真是个改造人的地方。哀家眼前不自觉浮现阿飘笨笨呆呆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封凌儿走到赵小葱边上,十分大方地坦言:“太后昨日回来时吩咐了臣妾与贵妃择日再来彩云宫里请安,故尔今日臣妾就是来给太后请个安,皇上登基不久,万事劳神,臣妾知道轻重。” 她说完,又对着哀家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别怕,我暂时不跟你斗。 哀家吞了口唾沫,有些龟缩又有些意兴阑珊,开始赶人:“时间不早,哀家今日身子有些乏,就不留皇上皇后在彩云宫用午膳了。” “那儿臣和凌儿先走了,母后好好休息。”赵小葱的确不太喜欢看见哀家和封凌儿相处的场景,你想啊,他夹在婆媳中间,多吃力不讨好。 黄花送走二人,回来二话没说先跪在哀家面前,哭倒:“娘娘,方才皇后来了有一会儿了,她拦着奴婢不让奴婢通传,偷偷站在窗外听你和皇上讲话。”言语里听着是带了哭腔,可小脸上没一滴眼泪的痕迹。 “算了,算了,以后见着皇后,咱绕着走。” “是。” 黄花松了一口气,正想起身,哀家把她重新摁下去,又问:“黄花,你给哀家老实说,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在彩云宫屋顶上打了一架?” “……”黄花的手开始揪衣服,很纠结要不要说。 “你想想清楚,哀家和季越谁才是你主子?” “昨晚王爷是在屋顶上同一个人打架,但天太黑了,他们动作又快,奴婢看不出另外那人是谁。” “早上干嘛不说。” “王爷吩咐了不让说。” “黄花,哀家心眼小,你也是知道的。” “呜呜呜,娘娘,奴婢错了。”她这回真哭了。 ※ 赵小葱就是个乌鸦嘴,白雪香前一个晚上才离家出走,哀家后一个晚上就遭人刺杀。 彼时月朗星稀,明儿肯定是个大晴天。按戏本子里的套路,这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并不是个杀人的好夜晚。可那人估计很急,趁着黄花出去给哀家倒洗脚水,霍地从房梁上跳下来,拿着明晃晃的剑直指哀家的脖子。 “妖后,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哀家为了拦住他那把剑,只得十分不文雅地将自己的擦脚步丢过去,那人也真是嫌弃哀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见那布飞来,不愿去碰,硬是回身去躲,错失了将哀家一招毙命的机会。 “傻福——” 趁刺客躲洗脚布的档口,哀家朝门口呼唤。傻福忠犬,飞奔而来,“汪汪汪。” 刺客见之冷笑,“哈,你不叫护卫救驾,却叫一只狗,妖后你丫儿是瞧不起老子吗?” 哀家摆摆手,“这是哀家的狗,你拿去吧。” 此刺客应属有勇无谋型,所以背后主谋之人也不心疼死这么一个属下。他愣是没理解哀家的冷幽默。同傻福一样傻杵着,地上傻福摇着尾巴望望哀家又看看刺客,也不知道吠两声彰显一次皇室忠犬的威严。 等到刺客反应过来,冷喝一声,“你耍老子!”又想举剑来杀哀家。 其实刺客后面早就立了个哀家的影卫,这影卫是季越训练的,秉承了季越的某些特性,比如方才,明明可以从后面无声无息干掉此人,可他就是要从背后跳出来吓一吓笨刺客,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感,再一刀杀了他。 “你主子呢?” 这名极具季越式腹黑气质的影卫连正眼都不看哀家,也没有回答哀家的问题,高冷的很,直接拖了刺客的尸体,闪人。 “……” 黄花推门进来,只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惊叫:“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哀家,刚才吐了一口血,你看,快去叫明月王来见哀家最后一面。” 黄花汗颜,“娘娘,这哪是一口血能吐出来的量。而且你牙那么白,没见血丝……” “你就照哀家的说法去找皇上,让皇上想办法。” “娘娘,你别傻了,王爷他要想见你,方才就跳出来保护娘娘了。” 哀家被黄花这么大逆不道地一说,顿悟。哀家还真挺傻的。可哀家想不通,季越你就为了个白雪香,生气成这样?肚子里跟翻江倒海,滚汤的油锅似的,怒吼:“哀家脑子本来就不好,他跟个病人置气,他就不怕把人气死吗!”整个彩云宫都听得见这声怒吼,如果季越听到,他八成会念在哀家生病的份上,出来同哀家和解。 可彩云宫除了黄花铺床的“窸窣”声,就剩傻福的狗爪子打在地砖上的“啪嗒”声。 第十二回 不要问我为什么 哀家连着七日没有见过师父一眼,委实让哀家有些急有些恼有些不知所措,心道是,师父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他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啊!哀家一急一气之间,懿旨一道一道往明月王府扔,找各种理由宣明月王觐见,可小太监总是空着手回来,禀报说明月王并不在府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第八天的时候,哀家牵着傻福在御花园乱走,“傻福你闻闻这里可有你家男主子的气味?尿味也行。” “汪汪汪!”傻福就听得懂它的名字,哀家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摇尾巴,也不管你下面说的是什么。哀家低头看傻福吐着舌头傻乐傻乐的模样,心里一阵泛酸,这日子简直比狗还不如。 正在此时,小路那头走来一行人,宫女太监簇拥着中间的美人,美人抱着一只小奶猫儿,哀家远远瞧着,猫儿的样子很普通,跟傻福还是一个色系的。美人走来,把猫儿交给婢女,朝哀家行礼,“臣妾见过母后。” “皇后免礼。” “汪汪汪!”傻福又叫起来,它这是看见了小猫,心情激动,哀家差点没抓住狗绳让它给扑过去。那猫儿却不理会傻福,窝在婢女的胳膊弯里,居高临下冷眼斜视一只狗。 傻福的尾巴摇得花枝乱颤,是喜欢那猫。 “这猫……”哀家同封凌儿无话可说,然,此地这么多眼睛瞧着,总不能表现得太疏离,毕竟关乎皇室形象。遂哀家顺着傻福的喜好找了个话题。 “回母后,贵妃那儿原先养了一只母猫,前些日子产了一窝猫仔,问宫里谁要养,臣妾宫里没有小动物,就去讨了一只来填些乐趣。”封凌儿笑得温婉大方,丝毫不见对哀家的芥蒂。 哀家想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姑娘,我们之间也就是些小摩擦,不至于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之类。便放松了警惕,凑过去逗那小猫儿,“这什么品种?”哀家瞧着跟从前包子大娘家养的那只土猫挺像。 封凌儿巧笑嫣然,“就是寻常百姓家的猫儿,贵妃娘家带来的。” 还真是阿飘能干得出的事儿。哀家想到阿飘,才发觉哀家回来这些时日了这货居然没来彩云宫请过安,一次也没有!只怪哀家满心琢磨师父如海底针一样的心眼,一时把阿飘给忘记了。 “皇上登基不久,百废待兴,国库银子紧张,咱养养寻常百姓家的小猫小狗就可,又接地气又为皇上省银子。[]不错不错,皇后啊,这宫里吃穿用度上也能省则省吧,为皇上分担些。”哀家尽量摆出一副太后该有的样子,可在聪明伶俐的皇后面前显然是班门弄斧了。 “臣妾谨遵母后教诲。”封凌儿又行礼,很恭敬的样子,她低头行礼的时候,第二句话也飘出来,“可百善孝为先,母后凤体抱恙,还望母后体谅皇上和臣妾的孝心,用药治病上万万不要省。” “……”哀家见她的样子,表情神态都十分到位,简直就是好儿媳妇的楷模,可你见过老虎一夜变成猫的吗?哀家吞了口唾沫,心中有了数,点点头,“纵然是哀家,也不能浪费。” “是。”封凌儿没争什么,哀家死了她还清净些,“母后,臣妾陪您走一回吧?” “哀家正准备回宫,皇后不用陪了。” “臣妾恭送母后。”她再一次行礼。 哀家拖着围着小奶猫不愿走的傻福匆匆离开,傻福那没出息的狗,前肢都攀到宫女的腿上,把人家宫女粉红色的裙子蹭的都是梅花印,舌头伸得老长,愣是没舔到小奶猫的一根毛。 “呜呜呜。”它还想折回去,傻劲真足。 彩云宫里黄花恰在煎药,哀家找到她,“别弄了,去传寇远大夫来。” 黄花大约是看哀家脸色不太好,忧心问:“娘娘,哪里不舒服了?” “心里。” “……” 寇远大夫来的很快,哀家让他把这几年在哀家身上花的银子数一数,寇远脱口而出,“那么多银子,我可数不出来。” 哀家听着,心里咯了个噔。 “谁替哀家买的账?” 寇远挠头,“多是你师父和皇上四处搜集来的,国库里能用的好药也都用了。怎么了?”寇远也探究着哀家的脸色,他觉得我可能药没吃准,今天有些神经病。 可哀家没有神经病,方才封凌儿借机暗讽哀家败着国家的银子还要装清正廉洁,才提醒了哀家,哀家被温过路伤得狠,这些年的确吃了许多天价的药材,若是寻常百姓,早投胎去了。 师父的钱,哀家花就花了,可是赵小葱是皇上,他拿天下百姓的钱为哀家治病,哀家虽然胆小怕死,可也是有骨气的! “从今往后,药一律从明月王府拿,记师父账上。” “阿迷,你这是演哪出?”寇远一头雾水,他端出老年人的架子,略有责备的语气,“我听说这两天你和你师父又在闹情绪?懿旨发了一道一道,坊间有些风言风语都出来了。不是我犯上,阿迷,有时候你得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哀家心里再一个咯噔。 是啊是啊,这天下人,那群文武百官哪个不是八卦的,谁不喜欢看皇室的秘辛。当今太后芳龄十八,豆蔻年华守寡,总是寂寞的,从前当皇后的时候和大儿子小儿子乃至“太监”扯不清,更别提现在了。守了三年的死人,将将归朝,就难耐寂寞。 哀家甚至幻听到了那些人在说,“一回来就掀起风浪,真是个小妖后。” 至此,哀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寇远大夫……哀家……噗……”一口黑血没压住,直喷了寇远一脸。 “诶哟妈呀我的俊脸!!!” ※ 寇远说哀家是积郁成疾,旧病复发。 哀家就想了,这旧病根本没好过,何来复发之说。 黄花守在哀家床边,点头,点头,又点头,是在打瞌睡。 夜已深,哀家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大氅,往屋外走去。元月的天,天寒地冻,七日城里极少下雪,风吹上来却比六月城里的彻骨。哀家打了个哆嗦,还是义无返顾地踱步而出。 沉静的夜晚。 哀家屏住一口气,硬是爬到了双阙之一,站在双阙上,往里能看见皇城的重重轮廓,往外能看见城里纵横的屋宇。整个七日城都睡着了。有侍卫守在双阙下,被哀家勒令不得上来。哀家默立良久,心里问着:这天下到底哪里好,让师父如此着迷? 如是问着想着,哀家不知不觉靠近栏杆,脸凑到栏杆之外,寒风扑面打来,似刀子一般锋利。这几天来压抑的情绪仿佛被那风刀子划开一道口子,决堤,倾泻而出。贺长衫说的对,哀家既然不喜欢这皇宫,就不应该来,来了就应该离开。留在这里干什么呢?除了受累自己,就是受累别人。 于是乎哀家双手用力一撑,半个身子就挂在了栏杆外。 天很黑,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哀家在干吗。 哀家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只脚在栏杆上胡乱蹭,想要找个着力点,把哀家的身子抬高些,哀家的脚才能跨出去。栏杆外留了约莫一寸宽的地板,哀家勉强能够站立。 脚下,高十丈有余。 “季越,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哀家这就要跳下去了啊!”哀家对着周围的空气说话,说的声音极轻,被嘴边的风一吹,根本没了声息。哀家也不知道是说给某个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壮胆的。 抽了口气,哀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下跳了试试看。 不要问哀家这是在发什么神经,发神经的时候根本没有理由。 或许当时掉落微生城的崖底,不要再上来了才是最好的。 不是白雪香的出走,不是师父的误会,不是哀家的毛病,压死哀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只是封凌儿一个恭恭敬敬的微笑。她说不跟哀家斗,根本就是骗哀家的,她手段高着呢。 呼啦――呼啦―― 跳城楼的感觉,真叫一个透心凉。 ※ 但是你们也猜得到,哀家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哀家死了,这故事还怎么写。所以在那千钧一发之时,总有个人会站出来,勉为其难救一救哀家。 今晚这来人,可惜不是季越。 “一个人跳楼多没意思。”哀家在北风呼啸中听到个嘲笑的声音。那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哀家听得清清楚楚,一扭头看到的是贺长衫那张病歪歪的丑脸。生死之间,哀家对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又易容了。 贺长衫说话的时候,已然拉住哀家的手,等到哀家要头着地脑袋开花之际,贺长衫的长臂一甩,硬是把哀家像风筝般重新甩上了半空。哀家想要尖叫,可一张口,吃了满嘴的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t.t 而贺长衫随即赶上,脚尖点在城砖上,人飞到哀家身边,对哀家咧开他那张大嘴。他一笑,嘴角都到了耳根边,真是丑极了!!! “想试试死字怎么写么,我陪你多死几次啊。”贺长衫将哀家卡在胳膊肘里,温柔地跟哀家说这话,吐出来的热乎乎的气息吹打在哀家耳朵上,奇痒无比。 哀家已然噙了满眼眶的泪花,惨兮兮瞅着他。大哥我错了,大哥饶命啊,大哥我刚刚就是发个神经啊…… 他明明看懂了哀家眼神里的意思,偏偏不放过哀家,就这样在双阙上带哀家玩着跳楼游戏,一遍一遍,刺激死了。直到最后哀家力竭,再也支撑不住,扎扎实实晕过去。 心底还在骂着,贺长衫尼玛个杀千刀的! 第十三回 一叶障目的叶子 哀家再次醒来,已是翌日的清晨。. 脑海中回荡着贺长衫冷笑尖锐的说话声:“就算天塌下来,你给本尊滚地宫里也要好好活下去,不许死,想也别想。” 脑袋被冷风灌得有些疼。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见黄花跪在哀家床边,直哭。哀家皱眉,“你一大早哭什么,哀家又没死。” “娘娘!”黄花听见哀家的声音,一下又高兴无比,简直跟戏台子上演戏的花旦一样。她扑到哀家跟前,“娘娘,黄花错了,黄花昨天晚上不应该打瞌睡,害得娘娘被人劫走,险些有生命危险。” “谁说哀家是被人劫走的?” 黄花显然被哀家问倒,她眼珠咕噜咕噜转,指指哀家又指指房顶上,“昨天,晚上,娘娘被梁侍卫扛回来……头发和衣服都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狼狈不堪,一看就是,就是被欺负了嘛……” =.= 头发和衣服都是被风给吹乱的,眼泪是被吓哭的,哀家也觉得自己被人欺负了,可心里头又总有些想要反驳黄花。起初,明明是哀家自己长脚走出去,正因为是哀家自己走出去的,所以后来的事儿就不叫劫,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哎…… 一想到贺长衫那张脸,哀家恨得牙痒痒。 这世上怎么会如此神经病之人! 忽地,屋子里多了个人影。抹黑黑的,无声无息。哀家和黄花都吓了一跳,哀家条件反射先拢了拢被子,倒还有些姑娘家的自觉,不能**外泄的! “娘娘。” 原来是那个和师父气场相近的影卫,哦,黄花刚还提到了,说他叫梁侍卫。梁侍卫神色淡然,也不等哀家答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虽然主子不让奴才多说,但奴才还是多说一句吧。主子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并不在京城。” 他的话到此为止。 真是蜻蜓点水,若非哀家天资聪颖,还以为他是在卖乖呢。他哪里是在卖乖,他分明就是在嘲笑哀家。提醒哀家别一个人演独角戏了,人家男主角根本不在台下啊…… “他什么时候走的?” “白大小姐离家出走后一晚上。”梁侍卫还挺能把握重点的事件和人物,让哀家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哪一天。可不就是哀家刚刚回宫,生辰那一晚,他在房顶上还同贺长衫打了一架以后嘛。 季越这尊神离京,定然是帮赵小葱办什么要紧的案子去了。(.无弹窗广告)原来他是连哀家也不想通知的,若非梁侍卫看不下去说这一句,哀家还真被季越和赵小葱都蒙在鼓里。 试想哀家一个病重之人,师父哪里舍得真气哀家。可他还是做出一副对哀家十分生气,不满那晚哀家对白大小姐加以刁难的事情,之后又同哀家冷战到底。哀家一道道懿旨送到明月王府,他还装出一副不愿见的吊样……他分明是在利用哀家,迷惑一些朝廷要处理掉的人,让他们把目光放在明月王和太后的小事儿上,正所谓一叶障目。 哀家或许就是他手中的那一片叶子。 “梁侍卫。” “在。” “多谢你。” “……” 真真是让哀家豁然开朗。原来师父不是真的不想理哀家,是有些苦衷的,等他办完事情回来,便又是哀家那个帅气可爱臭屁的师父啦。 虽然他又不声不响利用了哀家一回,但是反正哀家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避轻就重。 梁侍卫大约是见哀家脸色稍霁,跃身欲回梁上干好本职工作。哀家不声不响伸出手,把他拽住,他一时不查,险些摔成狗吃屎。转过来,悲愤地瞅着哀家的脸。 哀家被他看得有些过意不去,笑嘻嘻问:“哀家还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 影卫不说话,他估计心情还没平复。 “这些事儿,白大小姐参合了没?” 白雪香向来是和赵小葱是一条船上的人,季越既然是事出有因,那白雪香可能也是做戏吧。 “主子的事儿,做下人的怎可过问。娘娘还是等主子回来,亲自问他吧。”梁侍卫真的是气大,丢下这句,迅速消失于无形。哀家猜他不光是生哀家坏他高冷形象的气,他保持缄默,大约也是没想到哀家如此聪慧过人,只凭他一句原意想要开导哀家不要做傻事的话便能推理出那么多东西,多说多错,他还是不要说话,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好了。 哀家这样想罢,挺得意也挺高兴,反正师父不是真的生哀家的气便好。 黄花悄无声息凑过来,“娘娘。” 哀家转头,吓了一跳,怎么这姑娘也开始神神叨叨了? “娘娘。”黄花低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有话好好说。”哀家往后缩,离她远点。 “娘娘,若是王爷回来,能否请娘娘帮黄花问一声……” 嗯? “问问王爷,梁侍卫可曾婚配。” 哀家一口口水噎住,脸涨得通红,“咳!咳!咳!” 黄花抬眼,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给哀家。哀家咳得更厉害,眼泪水都飙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颗小石头从房顶上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当当响。哀家和黄花都抬头看天花板,这会儿房顶上除了梁侍卫,大约没别人了吧,不知道他听力好不好。按理说,能被季越选中来保护哀家的影卫,各方面能力应该都是可以的。 “不用问王爷,正主不就在上面。”哀家计较这些年黄花瞒了哀家不少事,心眼太多,算不上衷心耿耿,何况她衷得也不真是哀家,所以成心逗逗她,对着天花板就喊,“梁侍卫,房梁蹲多了难免有失足的时候,哀家现在问你你可听好想好了。你若没有婚配,并且对哀家这侍女有些意思,便再落颗石头下来把婚姻大事给定了。” 屋子寂静,黄花抽了口气都没敢往外吐,生怕吐气的声音遮掩了“落子无悔”的声音。然后慢慢地,黄花脸涨红了,眼眶也翻红了,都憋成那样了那口气还不肯吐出来。 也是个执拗的姑娘啊。 “没事,花儿,他既然不愿意。”哀家摸摸黄花的脑袋,“那只能等他主子回来再硬要人了。” 叮―― 落了颗石子下来! 估计是梁侍卫再次没站稳给误落了。 黄花立马笑逐颜开。 反正落子无悔。 ※ 季越再次出现在哀家面前,是一个月之后。 那是个漆黑的夜晚,哀家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个人在摸哀家的脸,痒痒的。哀家拍开他一次,他隔了会儿又伸回来,哀家再拍开他,他再伸回来,等到不太清醒的哀家被那手炸毛了,狠狠拍过去,那手闪得真快,哀家一巴掌把自己拍醒了。 “嗷――!” 杀千刀的王八羔子哟。 睁开眼,便看见了季越笑眯眯的俊脸。配着柔和的月光,隐隐绰绰的人影,相当有湿意。哀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师父!”人一激动,动作太大,直把季越扑倒在床上。 “你这毛躁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他揉着哀家的脑袋,语气里充满了宠溺。师父也没打算起来,我们便再床上滚起来。滚得兴致勃勃,滚得热血沸腾,那月光更湿了。 哀家娇吟,“师父~” 季越的呼吸变得沉重,大手在哀家身上不安分地游移。他沉着声回应了一声,继而湿热的唇贴在哀家的脖颈间,来回摩挲。 “阿迷。” 别废话了,师父,这干柴烈火的,还是办正事要紧。哀家早已将矜持二字抛到九霄云外,扯住师父的裤腰带,就要往下拉。 “你又瘦了。” 师父及时抓住哀家的手,顺势将哀家揽在怀里,他从背后拥着哀家,热意一阵一阵传来,温暖了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 “寇远说你体弱,不宜行房事,等你养好了身子……”师父的呼吸还有些重,带着缠绵的味道,“我们寻个桃源,生一堆孩子。” 哀家转过去,把脸埋进他怀里,原先这些日子里积攒下的许多话都已不想说出口,在师父面前,那些话都是浪费口舌,显得笨拙不能体现哀家的水平。反正只要他在身边,一个眼神足够千言万语。 “好!” 师父回来以后没多久,六月城里就传来捷报,铲除了一群乱党余孽。大周的天下又少了一丝阴霾,多了几分清明。赵小葱特意跑来向哀家道歉,那些解释与哀家猜测所差无几。 赵小葱走后,封凌儿也来了。 “母后。”她很谦和恭敬地待哀家。 哀家斗不过她,总想躲着她,兴致缺缺:“这几年皇上在哀家身上花的治病钱,哀家悉数让师父自己拿银子充进国库了。皇后又是想来算什么帐?” 封凌儿笑,“母后说的是哪里话,治病救人,天经地义,何况母后是皇太后,花销自然算在后、宫的账上,若是让天下百姓知晓,岂不是要说皇上不敬孝道。” 成,怎么说都是你对。 “皇后要没事儿,哀家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了。” “臣妾来,是为误会母后一事道歉的,原来臣妾师父不是被气走的,那日是另有隐情。臣妾今天听了皇上说起才明白。是臣妾不懂事,误会了母后的良苦用心,还望母后大人不记小人过。”封凌儿现在说话也直白了,她懒得动脑子跟哀家绕弯弯。 哀家挥挥手,闭上眼睛,真不想理她。 她却毫无自知之明,“母后,做明月王爷的徒弟,很辛苦吧?” 哀家睁开眼,冷冷瞅着她。 封凌儿对上哀家的眼睛,倒好像是被哀家瞪得怯场了,“臣妾口无遮拦,母后赎罪。”起身走了。 哀家看着她的倩影愈走愈远,心里十分佩服她搅乱人心的本事。她吃定了哀家内地里忍不住多思多虑的性子,老是用一句话直捣黄龙。做师父的徒弟当然辛苦,他走得太高太远,哀家这水平注定这辈子都是追不上够不着的。只能让师父将就哀家。 封凌儿还是在骂哀家配不上季越。 妈蛋! “黄花!” “奴婢在。” “温过路关在哪儿,哀家要见他。” 第十四回 一念生万劫不复 {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温过路被关在冷宫一处地下室内。[] 四下无人。 哀家由黄花搀扶着下去,见到他被锁在一个铁笼子里,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子拴住,脸也被人用黑布罩住,季越和赵小葱应当是很忌惮此人。 “把他面罩揭了。”哀家再见如此落魄的温过路,没有觉得幸灾乐祸,也没有报复的快感,而是依旧满心的恨意。他给哀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他迫害哀家也就算了,还敢嫌弃哀家脑子笨! “娘娘,要不让寇远大夫过来看着他,你再同这人说话。这人要是对我们耍阴的怎么办?”黄花对温过路的品行大约也是有所了解,拧着眉头,担忧无比。事后证明,黄花的担忧不无道理,而温过路嫌弃哀家脑子笨,也是事实。 哀家当时心道这地下室无人把守,肯定是十分放心温过路在里面耍不出什么花头。退一步说,若有什么问题,梁侍卫也肯定早就跳出来不让哀家下来了。于是哀家脑子一热,袖子一撸,自己过去把面罩揭开了。一揭开,就闻见一股醉人的花香,心感不妙,屏住呼吸已经来不及。 温过路笑,一箭中的:“季越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放进来?”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哀家答非所问,连连后退,险些被自己绊倒。 “我是嘴里香,因为我含了一颗能毒死一百头牛的毒香丸啊。”温过路乐悠乐悠,让人看了恨不得捅死他。 哀家将信将疑,嘴上不饶人:“你少骗哀家了,你还没在哀家身上研究出成果,怎么可能忍心把哀家毒死。” 温过路点点头,“几日不见,你居然变聪明了嘛。” (╯‵□′)╯︵┻━┻ “温过路,哀家今天来,是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血医始终带着神经病似的微笑,视线落在哀家脸上保持沉默。他那意思,哀家勉强能理解,哀家都不顾与他之间的仇拉下脸来求人,一定是哀家自认为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他就是想看看好戏。 哀家清了清嗓子,秉着一事归一事的原则,强忍着捅他两刀子的怒气继续道:“哀家也知道,你这辈子是研究不出能把哀家变聪明的药方了,不然你肯定早用了是不是。那你有没有让人变笨一点的药方?这上山难,下山容易啊。” 温过路有些震惊,脸部有些抽搐:“你……” “你不知道,哀家那儿媳妇实在太讨厌了,让她变得跟哀家一样笨,不不,要比哀家还笨一点,她就嚣张不起来了。(.无弹窗广告)”这里也没有别人,哀家把心里话都跟这个神经病说了。 “老子还以为你想把季越毒笨了,才和你般配。” 那怎么行,师父要是变笨,哀家以后出了皇宫,吃饭靠谁?花钱靠谁! 哀家翻了个白眼,用“你怎么也变笨了”的眼神甩给温过路,“最好笨药是同你这香一样,只要哀家那个儿媳妇靠近哀家几步之遥,闻到了脑子才不灵光,别的时候不受影响。哀家也没你这么毒,怎么说皇后也是皇家的颜面,哀家撑不住的场面,还得靠她。” 温过路哈哈大笑,笑得铁链发出清脆刺耳的撞击声,似乎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他笑了很长时间,等到笑够,心情好到极致的时候,才回哀家:“不好意思啊太后娘娘,老子心狠手辣你也知道,要也只有把人一次性毒成弱智的药,怕是帮不了你!” “那也行,你给哀家个药方。” 对面的人皱眉,抿嘴,不说话了。 “哀家亲自熬好了给你喝。” “你给老子滚远点,老子看到你眼睛疼!”温过路忽然怒了。大约就好像虎落平阳被犬欺,大老虎被小猫咪挠了屎眼一样。 哀家却是跟傻福似的,一个得瑟便把血医心狠手辣这事儿给忘了个精光,还想把手伸过去挠挠温过路的咯吱窝。温过路的下颌动了动,然后嘴一张,竟然是想用口水吐哀家。 好在哀家眼明手快,手一缩,他的唾沫星子落在哀家衣袖上。眨眼之间那滩口水居然把哀家的衣袖黑出了个洞……他的口水有毒!这温过路怎么跟一条毒蛇一样!哀家醍醐灌顶,急退回黄花身边,心中有些后怕。 温过路看着哀家的怂样,心情再次好起来,哈哈大笑。 哀家默默压了压惊,道:“温过路,哀家今日来找你,其实并非想看你落魄模样,也不想调侃你。只想问问你,你可想恢复自由身?” “老子的答案,你可以去问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师父。” “哀家师父提的条件你不答应,是因着他定然不愿意把哀家当条件,不过哀家不一样,哀家愿意同你谈他没有的条件。” 直到这个时候,哀家同温过路终于都露出难得一本正经的神情。 但咱俩这表情没维持三个眨眼的功夫,地下室的门“嘭”地被人从外面踢开,一抹雪白雪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迅速闪到了哀家身边,哀家刚想喊一声“师父你来啦!”季越一声不吭,将哀家往肩头一甩,扛着就走。【\网.aixs】 盛怒啊他这是! “师父,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哀家在他肩头,虽然晃得脑袋有些晕,神思还算清明。 季越冷哼。显然他对哀家这种愚蠢的诱敌计划十分不屑,不屑到忍无可忍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会破门而入。 “温过路说不定真有法子治愈哀家,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师父。” 只听师父怒极反笑的声音响起,“去跟御膳房说一声,今天太后娘娘想吃猪脑。”这话却不是同哀家讲的,黄花领命一溜烟没了踪影。 师父把哀家扔回彩云宫的大床上,冷笑。 房内只有哀家与他二人,但气氛丝毫没有温热旖旎什么的,哀家往床内挪了挪,心里暗暗思忖师父今日要训的话。 他肯定先会问哀家受了什么刺激,脑子想不通去拔温过路的毛。 “封凌儿又气你了?”你看。他切入地更准,都猜得出这宫里敢触皇太后逆鳞的只有皇后了!(观众:这特马需要猜?!) 哀家撇撇嘴,也不想同师父解释封凌儿怎么气哀家的。这压根没法解释,师父肯定会说哀家是小心眼,说哀家怎么着也是皇太后,是人家婆婆,要有风度云云。可天下婆媳不大都有仇么,你说得通? 然后师父肯定又要说,让哀家不要再去找温过路,温过路放个屁都可能将人毒死,而今天就是他心情好,放哀家水让哀家到地下室里玩一圈散散气。 “阿迷,今日是破例,没有下回。温过路怎么样的手段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何况你这一身的伤养了两年还没有根治。你若是活腻,不如让为师一巴掌拍死你好了。”你看你看! 哀家眨巴了三下眼睛,“师父,宫里我不想待了,现在天下差不多也清明了,不如我们收拾收拾离开吧。”哀家尽量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这委实比较考验一个人的演技,好在哀家天生就是个演员。“我身子现在不好,就先寻一处好地方住着,我保证安安心心养病,等到身子硬朗了,我们就去闯荡江湖,锄强扶弱,快意恩仇。” 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 季越坐到哀家床边,俊朗的五官变得温和柔顺,他叹了口气。 哀家猜他又要讲大道理,国家是大家,你我是小家,得分得清主次。 “阿迷,且不说江湖上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还有你的身子不适宜舟车劳顿,你或许还不知道,这几日北边多个游牧部落已经结成了联盟,近年天灾不断,他们是穷途末路的野狼,欲抢占我大周良田,如今攻势凶猛。内忧外患并未消除,为师也不放下心走。” 你看,他永远是有苦衷的。 哀家气血上来,猛拍床板:“你从前教过哀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师父你要舍身取义哀家拦不住,那也行,将哀家放回贺长衫那儿去吧,他地宫里可比这皇宫清净。” “阿迷!”季越也激动起来,“从前是为师不对,不该同贺长衫妥协,害你受了这些苦难,你要打要骂要怎么样都行,你想一剑刺死为师,为师也绝不闪避。但你若是要想回一二门,一万个不行,一根毛都不行。” =.= “谁要刺死你,你自己说要什么都行,哀家就想跟温过路谈谈。” “这也不行。” “师父你怎么这样!” “什么都行仅限于实施在为师肉。体之上。” “你这是强买强卖!” “你爱买不买。” 55555…… ※ 第二日,黄花进门给哀家服侍的时候,腿瘸了。 哀家心惊,莫不是季越罚她了?哀家正想帮她讨回公道,黄花支支吾吾说她是自己爬屋顶的时候不当心扭伤的。 “你什么时候爬的屋顶,爬屋顶做什么?” 黄花默默抬头凝视屋顶,半响才道:“娘娘,昨日咱们去关押温过路的地方,不是闻见了他嘴巴里的一股奇香吗?” 哀家点头,皱眉不解。她不提哀家都忘了这事儿。 “梁侍卫说,这奇香其实是一种他体内排出的迷幻香,能够让人在睡着之后出现幻觉。” “哈哈,所以你昨天晚上睡着了以后爬屋顶了?”哀家恍然开朗,乐开了花,屋顶上蹲着梁侍卫啊! 黄花挺幽怨的看了哀家一眼,“娘娘怎么不问问自己昨天晚上睡着以后做了什么。” “……”最多最坏也便是**了师父,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娘娘梦游去了温过路那地牢门口,门打不开,还猛唤呵……吼吼芝麻开门。” 哀家全无印象,只是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这咒语哀家在一二门地宫的大门耍无赖时候念过。想来哀家是太想让温过路告诉哀家怎么解开红莲的宿命。他找不到解开的办法,哀家就愿意继续给他当保证人权的试验品。 当然,哀家不会知道温过路那奇怪的口气还有名字,叫做思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香引你夜里把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唤醒,付诸行动,若是那人心里住着一只怪物,他人看着他一步一步在无意识中显露真相,那便是可笑。温过路不亏是瑕疵必报的小人,就算手无寸铁,也能整出些叫人意想不到的报复来。 第十五回 皇后你太过分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宫里有了两件喜事,不过内容都是一样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皇后和贵妃都有喜了。 哀家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肚子,与众人高兴不起来。 阿飘在桃花将将冒出花骨朵的时候来彩云宫中问安,她哆哆嗦嗦站在门口,似乎很害怕哀家,哀家觉得她这样害怕哀家若非做贼心虚实在很难理解,刚刚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哇地蜷着身子猛吐起来。 哀家:-.-! 阿飘喝过寇远开的安胎药,才勉强能跟哀家说几句话。 “你故意的吧,挑孕吐的时候来见哀家,哀家再狠心也不好对孕妇下手,瞧你吐得眼泪汪汪,都不用装可怜了。”哀家有点生气,说话就有些狠了。也实在是困在宫中心底压抑,阿飘跟一枚针,正好戳中了哀家气鼓鼓的肺。 “迷姐……” “喊母后。” “迷母后……” “你就说你今天来干嘛的吧。”哀家端了杯茶,一口吞下。 “我就是来看看你。”阿飘依旧可怜兮兮的样子。 “早干嘛去了?”哀家咄咄逼人。 阿飘抬眼送了哀家一道软绵绵的眼风,还有点傻兮兮的,她扁扁嘴:“之前一直没敢来,你回宫的时候瞧我那眼神怪凶狠的,肯定是怪我进宫当了贵妃。可我真心喜欢皇上的。” “就这事儿你能躲哀家一个冬天?何不躲哀家一辈子?” “迷姐,你回宫以后,大家都在说你要把我扶正,废了封皇后。皇后处处防着我,而且我也怕往你这儿跑了以后被那些人看见,流言蜚语止不住到最后害了你。”她又把头低下去了。 哀家冷哼,“那尼玛现在来找哀家做什么?真想做皇后了?” “不是!”阿飘急了,她一急,脸色一变,脖子一哽,嘴巴一捂,腰一弯,是又要吐。黄花赶紧过来递上痰盂,帮她清理。阿飘歇了一阵子,才继续有气无力道,“迷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哀家气更大了,“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倒是说句实话啊。” 阿飘坐着,暗自纠结许久,面部表情十分丰富,像是演完了一部无声独角戏。哀家看着,也默默烧心许久,想不出来她心里头的秘密能复杂到哪里去。正当哀家准备掀桌子赶人的时候,阿飘终于开口说了实话。 她说,宁荣阁被封了,宋之忧以戴罪之身在太常寺里头当了个打杂的小官,依旧做与皇死人相干的活儿,那还是赵小葱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格外开恩。[.超多好看小说]哀家却根本不知道这事儿。那是哀家被温过路劫走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到处在打击贪官污吏,有人告发宁荣阁上一辈与先皇后勾结,将钱财藏于棺材中掩人耳目,就埋在宋家的祖坟边上,赵小葱派人去挖,真被挖出来了,数目庞大。 宋之忧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诬陷还是上一辈人想要将上一辈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现在都没个准头。赵小葱那人精,才不管这些,宁荣阁是以盗墓起家,藏了许多宝贝和财物,一并抄了充入国库,他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反正事已至此,宋之忧这个当家的公子爷自认倒了大霉,阿飘也跟着受罪,兄妹两人一起进了宫打杂。 这个开头听上去好像跟后来阿飘总躲着哀家在故事上衔接不起来,不过事情往往总是出人意料的。阿飘和宋之忧进宫没多久,赵小葱找上门,让宋之忧秘密干了一桩事儿。 “什么事儿?”哀家好奇死了。 “皇上让哥哥去盗墓。” “什么?!”这不是让宋之忧重操旧业吗? “皇上说一二门历代教主所承红莲人器,启自前朝,所以说不定初代红莲饮下的秘药药方,会葬在前朝的某个古墓里。” 哀家听阿飘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道理,这么厉害的药方,发明的人肯定要写在纸头上保留好,落到权势之人手里,这种人死了都喜欢把好东西陪葬。何况一二门也是一座地宫,与古墓之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赵小葱和师父都想到这种法子,想必对哀家身上的毛病已经多少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哀家有些心酸。 “那你哥找到药方了吗?” 阿飘瞅了哀家一眼,特别小心翼翼,特别纠结,然后视死如归般点点头。 居然被他们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哀家心情骤然激动不已,有了药方,就能对症下药了啊,那离哀家的春天还远吗! 可阿飘接下去的话,又将哀家从高空打入谷底,摔得心肝疼。 药方十分古老,其中有些药材连寇远大夫都没有听说过,且根据药方描述,下药之时还用了神秘的巫术,下了咒,那玩意儿并非中原特产,至今早就绝迹了,上哪儿找会解咒的巫师? “赵小葱去问过相国寺方圆大师没?”哀家不甘心。 “去了,可回来以后好几天没见皇上笑,大约方圆大师也是不知道。”阿飘怯怯的模样,她怕哀家受不了打击吧。 哀家揉了揉眉心,沉默良久,再问:“贺长衫知道吗?” “哥哥去找墓穴时还曾受过他指点,必然也是知情的。” 贺长衫若解的开那药方,按照他的臭脾气,不会藏着掖着。他铁定立即公然挑衅加威胁师父,将哀家绑好带回一二门了以后再说。 所以就算找到了药方,众人具是无能为力。害得哀家空欢喜一场,忍不住责怪起阿飘,“既然都这样,你还告诉哀家干嘛!” “季爷也是这么说,所以他不准我来见你,他猜着了如果我见到迷姐,肯定会忍不住告诉你这些事儿。”阿飘说话时头埋得很低,原来这才是她不来见哀家的原因。原来是师父不让阿飘来找哀家。 阿飘从来是怕季越如豺狼虎豹的,“那你今天怎么不顾哀家师父的命令,跑来了?” “迷姐,我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衡量了一下,虽然说让你知道药方的事情会让你难过,可我肚子里的宝宝肯定会让迷姐高兴起来,皇上和哥哥听到我怀孕的时候都很高兴,那迷姐一喜一悲中和一下,就没事啦!” 哀家眉角上的青筋突突突直跳,赵小葱怎么会喜欢阿飘这么蠢萌的女人?! “迷姐,我把秘密说出来了,以后我就可以天天来看你。委实是件划算的事儿。” “划算?你说漏嘴,看季爷怎么收拾你。” “这点我也想过了,我现在怀有身孕,就算季爷恼我,皇上肯定护着我,不怕。” “……”真是个机智的姑娘! ※ 阿飘走后,哀家还没有从她带来的阵痛中缓解过来,黄花又急匆匆跑进来跟哀家说,皇后来了。她深知哀家与皇后之间的高低差,故尔通报时的神情如临大敌。 哀家纳罕,皇后来做什么?总不至于自己喝了堕胎药再跑来彩云宫里嫁祸给哀家吧?真要这么把哀家赶尽杀绝,哀家还真是没有招架的办法。 封凌儿和她的侍女一同进来,那侍女手里提这个篮子,盖了个块布头,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皇后既然有孕在身,就不用来哀家处请安了,万一动了胎气,哀家怎么同皇上和天下人交代。”哀家强压下心头对封凌儿的不待见,佯装镇定地端起茶喝了两口,压压惊。 皇后莞尔一笑,摸了摸自己那扁平的肚子,满脸幸福。 “多谢母后关心,臣妾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哀家对着她一副要为人母的慈祥和蔼幸福模样,实在觉得刺眼。封凌儿八成是故意来哀家这里炫耀的! 正说话间,边上侍女的篮子布头动了动,传出一声“喵”,还没等冒出脑袋就又被侍女之手拦住,困在那篮子里一阵乱叫乱动。 封凌儿和哀家同时望了一眼篮子,封凌儿说明来意。太医说动物对孕妇不好,建议不要养猫了。“臣妾见母后把傻福养得十分好,母后是心慈之人,所以想把这猫儿也寄养在彩云宫里。这猫儿很讨人喜欢,有它逗母后开心也是极好的。” “……” 哀家觉得哀家今天就是和孕妇犯冲。 阿飘让哀家左胸疼,封凌儿让哀家右胸疼。 封凌儿低头,很和顺的样子,等哀家一个答复。哀家虽然小鸡肚肠,但对小动物没有什么偏见,示意黄花把猫接过来,刚想赶人。皇后又把哀家话头给抢去,“多谢母后。” “不……”客气,你快回去吧。 “原本臣妾想着把猫儿送到雪香师父处,给师父做个伴,母后也知道,她先天疾病,不能生产,独居城外一定很寂寞。可师父不喜欢猫……”封凌儿朝哀家福身,“臣妾不打扰母后清修,母后保重凤体,臣妾告退。” 卧槽! 哀家瞅着封凌儿的背影,肺都要气炸了! 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哀家,简直不能忍。更郁闷的是从头到底哀家都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她临走扯一句白雪香,将元宵节那晚赐婚的旧事重提,哪里是想说她那个师父可怜,分明是在说哀家可怜,什么怀孕了不能养猫求帮忙,分明是在嘲笑哀家。 不能生孩子的,又何止她师父白雪香一个人。哀家只不过是个五十步笑百步的逃兵罢了。封凌儿一定知道哀家也很想要一个孩子,不,想要一群孩子,可要哀家生孩子就是要哀家死,哀家只能羡慕别人,只能羡慕她。她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皇后你太过分了! 她次次对哀家出言不逊,她是打心眼不希望哀家回宫,如果哀家不回宫,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封凌儿占有欲极强,她临走回头还望了哀家一眼,那眼里的讯息哀家读懂了,她说:既然你不喜欢皇宫,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一切,为何还不走呢? 这里是封凌儿从此以后的家,却不是哀家的。 她守护她的领地,哀家能做什么? 哀家一瞬间内心戏迸发,心头五味陈杂。 “娘娘,娘娘,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叫寇远大夫来?”黄花在边上着急唤着,还气鼓鼓嘟囔着,“以后不要让皇后踏进彩云宫的门了,不不不,应该让梁侍卫看住皇后,不让她近娘娘十丈之内!” “黄花。” “奴婢在。” “你去把宋之忧给哀家找来。” 第十六回 春花秋月一场梦 这个世界上的悲剧,有些如夏日的骤雨,让人猝不及防,有些却如终年大雪封顶的山峰,偶有一日雪停了阳光洒在雪山顶,你以为雪会慢慢化掉的,可是怎么可能呢?除非沧海桑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哀家将宋之忧叫来,比他把那张红莲药方写了下来。宋之忧写完,季越也把哀家的房门给踢开了。 季越冲进来,有些恼火,有些急切,他是真的关心哀家。可有时候他让喜欢他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担着,又不喜欢解释,又懒得掩饰。他的坏毛病真多,江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子迷他,都被他的帅到掉渣的外表给欺骗了呢。 “阿迷,你做什么?” “哀家好奇药方长什么样子,让宋大哥写下来给哀家瞧瞧。” 哀家听见季越骂了一声,肯定是骂阿飘的,那个没脑子的蠢女人。 感觉自己也被他骂进去了。 “药方的事儿,为师会想办法,皇上已经派人去苗疆附近寻找,或许有懂巫术的人。”季越以为哀家是伤心,软了口气,过来拍哀家的肩膀想安慰哀家。 哀家耸肩,犯不着为这事儿难过,师父教过哀家要化悲愤为力量。 “你要这药方做什么?”季越见哀家把宋之忧写下来的药方藏进怀里,语气里充满了不放心。 “想去问问温过路有没有办法解开。”哀家起身,说着就要去找温过路。 季越拉住哀家,“你怎么总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不许去找温过路。” “师父,你就让我去问一问温过路吧,也好让我安心。”哀家说得情真意切,都不想用“哀家”来伪装自己。 此时哀家的表情定然是相当到位的,只见季越皱眉沉默僵持了一会儿了,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妥协,“那为师陪你一块儿去。” “好。” ※ 温过路见到我们,有点吃惊。 哀家把药方拿给他看,毫无一丝保留。温过路被哀家的赤诚所惊,反倒不相信那药方是真的。 “你们师徒又想给老子耍什么把戏。” 哀家难得严肃认真地面对一件事情,居然适得其反,这让哀家有些伤心。 “温过路,药方就在这里,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过目不忘。你若是有办法找齐方子上的药材,再按方子上的步骤配置,要多少红莲有多少红莲。” 温过路脸上虽然不信,但目光落在纸头上来回扫过,显然是在记药方。他看到那些奇怪的药材名字之时,神色时而惊奇时而疑惑。哀家直觉他懂得一定比寇远多,毕竟鬼才这种天赋,多数不被正义人士√get。 “你们会这么好心?” “你又逃不出去,就算知道了药方又能做什么?”哀家笑看温过路,忽然觉得自己多年不曾见过的智商忽然又回来了。【\网.aixs】 那个被铁链和铁笼子锁住的人听得哀家的话,果然脸色变得很难看,狠狠对哀家说,“你是来耍老子的?!” “你虽然逃不出去,但是我们可以帮你配药方,只要你说自然有人帮你做,到时候如果配出来的药方成功,我们便放你出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有了药方,哀家对你来说也没有用了,相信你也不会自讨没趣再来纠缠哀家。” 温过路阴险狡诈的很,听罢哀家的话,哈哈大笑。 “老子不干。”说得十分干脆。 季越站在哀家身边,哀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季越满身的杀气。 哀家拉起他的手,将他牵住,靠在他身上借力。 “温过路,只要你配出药方,我们就能顺着破出解药。大家相互利用罢了,你若愿意,随时告诉我们。”哀家懒得同他多消耗体力,想要和季越一同离开。 却听得身后温过路的笑声又起来,他笑得有些疯癫,“宋小迷,你气血逆流,七窍不通,可要活到老子想通愿意和你们合作的时候啊。” 哀家的脚步顿住,季越浑身一抖,他拥着哀家的手臂收紧,二话不说带哀家离开了地下室。 “阿迷,别听温过路胡说。早叫你不要来了,见他只会添堵。” 哀家无所谓地笑笑,挣脱开季越的手臂,要证明给他看哀家现在身强体壮。老娘吃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简直跟个药罐头一样,想咒哀家死,还得看他有没有那张乌鸦嘴! ※ 温过路的乌鸦嘴。 还真挺灵。 第二天哀家就开始发低烧,整日迷迷糊糊,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 寇远来诊脉,脸色不甚好。 哀家对他说,“寇远大夫,你不如去向温过路请教请教?” 寇远被哀家气得跳起来。黄花按照他开的药方煎好汤药给哀家喝了一口,苦的人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少。寇远八成在药里公报私仇。 这一病,到皇后和贵妃临盆,病都没有好。 应了那句老话,病来如山倒。 “娘娘,娘娘。”黄花将哀家推醒,“喝药了。”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申时。” “哦……” “昨天贵妃娘娘产下一个大胖小子,皇上可高兴了。贵妃让奴婢同娘娘报声平安,说等孩子满月了就抱来给娘娘看。”黄花一边给哀家喂药一边高兴地说着。哀家转头看她的脸,简直是强颜欢笑啊。 哀家拍拍黄花的大腿,“黄花啊,梁侍卫呢?” 黄花一愣,抬头瞧瞧房梁,大约在梁上吧。 “你们的婚事,就定在今年春天吧,让季越主持。” “奴婢才不要王爷主持,奴婢要娘娘给我们主持。”黄花好像哭了。 哀家喝完药,乖乖躺回床上,“黄花,哀家有些困,再睡一会儿。” “是。”黄花还在哭,哀家本想把她赶走,可眼皮太沉,闭上了就睁不开来。 哀家做了一个梦,哀家梦见自己坐在彩云宫里吃着桂花糖糕,然后季越师父闯进来,他拿着一道懿旨,十分生气。那道懿旨可不就是哀家下给他的嘛。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明月王因国事操劳,耽误终身大事至今,哀家感念其功德,特赐十朵西域解语花,轮流侍奉明月王,万望王爷受用。” 哎,哀家就是跟他开个玩笑嘛,谁叫他老是不来看哀家,老是在忙那些大事儿。 “师父……哀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 “去年春天你问我为何要站在墙上喊你,你还记得吗?” “你未曾告诉我原因。” “那时春风和煦,吹得我心底痒痒的,就爬到墙头想着跳下来,让你接住,那样就落进你怀里了。” “……阿迷。”师父拉住哀家,“我们翻墙走吧,离开这个破皇宫。” 师父居然说要跟哀家私奔! 他可不知道哀家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哀家高兴坏了,激动死了,恨不得马上插上一对翅膀和师父比翼双飞离开皇宫,去那个哀家向往了很久的真正的江湖!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寒冷彻骨的气流袭来,它似一个黑洞猛地将哀家吸进漩涡,哀家一阵天旋地转,急唤师父。四处黑暗,哪里还有师父。哀家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始终不能逃离。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另外一股暖流源源不断涌入哀家的身子,哀家渐渐苏醒过来。入目就是贺长衫那张难看的大脸…… “你醒了!”贺长衫额头布满了细汗,脸色苍白,他的手抓住哀家的肩膀,把哀家从被窝里捞起来。 哀家木呐地,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师父说要同哀家私奔,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眼泪无休止的流下来。 “别哭了。”贺长衫说。 他对我说的这三个字的时候,总有些嫌弃。 “贺长衫,你带我走吧,我愿意跟你回一二门,一辈子就待在地宫里,再也不背着你偷跑了。” 贺长衫笑了。但是没有点头。 如果我真的要死了,我不想让师父难过,我情愿和贺长衫离开皇宫。 可贺长衫这一次却不愿意带我回去了。 终章 愿你今宵多喜乐 那日贺长衫来寻哀家,哀家在他面前,只用“我”。 我始终记得他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容,他带着贺长衫最常用的人皮面具,他好像很喜欢那张嘴巴大得一笑能裂到嘴角的脸,他那样的人,终年隐没黄土,阴险狡诈,极少见那般明媚无忧的笑,我求他带我离开,而他对我说:“我不能兑现与你的承诺了,对不起。” 我愣神,因着他的笑与话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于是我问他:“你与我的什么承诺?”我压根不记得他对我承诺过什么,甚至我至今想来,贺长衫鲜少称呼我,他为了装样子喊我“娘娘”,可我自己都觉得那从来不是我,他只喊过我鲜少次“宋小迷”,从来不喊我“阿迷”,我不知道在他心中,我的称谓是什么…… 那日贺长衫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完忽然近身落下一吻,落在我的额头上。我都来不及推开他,他定然也是猜到我反应迟钝,所以肆意妄为。然后他转身走了,最后留给我的,是一个潇洒的背影。 ※ 贺长衫走后,哀家摸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固执的戒指,心头总隐隐觉得不安。 哀家先把黄花抓到床前,“九皇叔和明月王是不是最近又闹不愉快了?” 黄花震惊,一脸娘娘虽然生病却还是料事如神的崇拜。 哀家让黄花从实招来,黄花才说,“娘娘,两位王爷自你旧病复发(旧病复发你妹啊,老娘病从来都没好过!)开始就不甚愉快,年前,清风王还在朝中当着大干大臣的面向皇上请婚,说要娶太后娘娘……” “什么?!” “皇上和大臣们当然不同意,若小叔子娶了太后,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死。所以为了这事儿,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怎么早不告诉哀家……” “娘娘病着呢,明月王不让奴婢多嘴。” 呵呵,若非今日哀家多嘴问一句,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此事了。贺长衫明明当着众人面请婚了,他知道哀家是不高兴留在京城是非之地,是不甘心困在皇宫重重围墙之内,可为何现在哀家同意跟他回一二门了,他却又不肯了?莫不是嫌弃哀家病重? 思来想去,依旧感觉不妥,让人把温过路拖了过来。 “你是不是跟贺长衫说了什么?” 哀家的直觉,你们有目共睹的,难得发挥正常了一次。 只见温过路听罢就是哈哈大笑,他似疯了,哦,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他嘴里念着:“他信了,那个病号居然信了老子的话。哈哈哈……” 哀家整个人仿佛跌入冰窖,强烈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怒目圆睁厉声喝他:“你这疯子到底对贺长衫说了什么?!” “他问老子那张红莲的药方如何,老子说红莲的药方老子没本事配出来,但是你的病不是没有解救的法子,就看他愿不愿意。解你这个病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他贺长衫死了,练功者与红莲的牵制没有了,制药时所下的咒术也就不攻自破,你不用药便能自己好!老子就是骗骗他的,这种事儿哪有那么容易,可他居然也信,哈哈哈……” 只要他贺长衫死了?! 下的咒也就不攻自破?! 老子就是骗骗他的?! 你可能试过埋在冬天的夜里变成一个没有温度的雪人,你可能试过刀割了手指疼痛连心,你可能失去过一个万般不舍的人,哀家知道每个人都会经历疼痛与生死,每个人都会面对别离和创伤,然而,当这个人是贺长衫的时候,哀家在刹那之间经历了万年的冰凉、千度的沸腾,直至下一刻,蓦地陷入死寂。哀家从来没有想过,贺长衫是会死的。他病了那么久,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也死不掉。原来哀家对“贺长衫明天可能就会病死”这根神经甭得太紧太久,早已经麻木了…… “来人,把温过路拖出去,斩立决。” 原来哀家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威严。 不多时,季越冲进来,他很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拉着哀家制止着:“温过路不能杀,红莲的药方还要靠他解开。阿迷,不要冲动。” 哀家望着师父,眼底陈杂。 在贺长衫离开以前,哀家想要活下去,幻想着与师父白头到老,我们可能没有子嗣,可是那又如何,孤儿全天下还少吗?我们可以收养一屋子的孩子,热热闹闹过完这辈子。 在贺长衫离开以后,哀家忽然发现,其实“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字眼。温过路救不活哀家的,哪怕他真的知道方法。他是个神经病,料到季越为了哀家的命舍不得杀他,所以嚣张得无法无天。他就是要看每一个人痛苦,因为我们让他痛苦。 “杀。” 哀家每一次总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事情,尤其是对贺长衫。重遇时不记得曾经的那个少年,别离时亦忘了,贺长衫口中所指的承诺,是指当年在一二门的地宫里,他说过“本尊一定要死在你后面”。 那个故事里,那个人不愿将你独自一人丢在这世间。 那个人曾经年年徘徊在荒凉的乱葬岗,要找一个错过的人。 “师父……”其实人生本来就应该是悲喜交加的,没有完美的结局。原来一些悲剧,早就命中注定了。却因为偶尔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那皑皑的白雪上,使人的眼睛短暂的失明,以为春天和希望就此降临。只是我们一时高兴,忘记了啊。 一口心血涌起,哀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大周天下,依然繁花似锦,歌舞升平。 霓湄楼里最近新出了一首曲子,听说是楼主高价从神秘人处购买而得。 其中最动听的一句是这样唱的: 咿——呀——呀—— 愿你今宵多喜乐, 不负这清风明月。{全文完}||otz作者跪谢大家。不多说什么,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这文构思的时候就想好了是悲剧,一直以来骗了你们,嗷嗷嗷……顶着锅盖逃走(但是阿迷也不一定死了,说不定贺长衫这个主体的死真的能解开红莲的咒语呢,咒语这种东西很奇妙的,给愿意相信的人)(哼哼,反正我更想让女主和教主一起投胎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