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游戏王]》 1、第二章 “游戏,我只认可你来进行最後的决斗。” “冥王之门会将失败者送入死亡之地。法老王是不可战胜的,我作为守墓一族,绝不允许现世的人因它死去。” “所以,决斗者只能是你。” “我要的不是身为决斗者的你,而是身为‘夥伴’的你和法老王决斗。” “只有你能将法老王送入冥界之门。” 在刺目的阳光下,在沙漠刮起的风沙中,那个女人给了他这样的理由。 反正就是要逼另一个我放水罢了。 他在决斗中无趣地想著。 对面和他决斗的少年王很明显地在无限制的放水,什麽寸步不让的激战、什麽扣人心弦的紧张战斗……那都不过是旁人眼中的看法。 身处战斗之中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另一个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放任自己的攻击战术成型而不加以任何阻拦。 由始至终,他没有对他下任何杀手。 “他会将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决斗者毫不犹豫地送入冥界之门。” 依西斯的话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回旋。 “为了留在你的身边。”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就算找不回记忆也没关系。】 傻子。 他想,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其实他也不想让他走,他一点都不想亲手送他去死。 这么久的感情,他们一直在一起,比任何人都亲密,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要让另一个自己留下来的话,只要随便找一个人陪他决斗就好了吧? 不行。 因为决斗的那个人会死掉。 正是因为他是最靠近另一个自己的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或许在他和其他人的影响下多少有些改变,另一个自己在骨子里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法老王,在涉及自己的利益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夺走他人的性命。 视人命如草芥,这就是古代的法老王。 可是,他不行。 从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人命甚於一切。答应依西斯的请求和另一个自己决斗,是因为他认同依西斯所说出的理由。 现世的人在这个时空活著,他们有亲人、有朋友,有许许多多无法舍弃的羁绊,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很多。 亚图姆不同,他本就是古老的亡灵,本就不属於这个世界。 古老的法老王的灵魂应该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这是世界的法则。 “游戏,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守墓一族的女子对他微笑,“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或许看起来很弱小,可是我看得很清楚。一路走来,无论面临著怎样痛苦的战斗,所有人都放弃──就算是强大如法老王也一度放弃的时候,只有你始终不渝地坚持下去。” “你一直站在大家身後,比任何人都要冷静的看著一切。” “你一直在大家身边,用你的坚韧带著大家向前走。” “所以这一次也是,请用你的冷静和坚强将法老王送回死地。” 他也好,杏子也好,城之内也好,或许海马也是,肯定会因为亚图姆的消失而伤心一段时间。 他确信这一点。 但是未来会冲淡一切,他们会长大,会变老,伤痕总会愈合,回忆总会淡忘。 或许很多年以後,他们已经不会记得现在的一切。 就算曾经伤心到绝望,但是哭过就可以忘记了。 人类就是如此强大的存在。 最後的时刻来临,他抬手打开了黄金盒。 死者复苏在空中冉冉升起。 他瞥了一眼对面,那个和他有著近乎一样的容貌少年王在对他温柔地笑。 从初见到现在,含笑双眼中是从不改变的柔软。即使是面对著此刻身为敌人的自己,也不曾有丝毫改变。 他抬手,沈默的魔法师发动攻击。 少年王的lp归零。 他跪落在地,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从一开始你就是知道我封印的是这张牌,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在最後使用这张牌。 为了让我赢得胜利。 “夥伴,你已经超越我了。” 骗子。 “夥伴,再见。” 大骗子。 你和我 怎麽可能再见。 ──tbc── 2、第三章 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尽大地的温柔。 远方,初升的烈日普照大地,在脚下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河表面折射出炫目的光。 突兀的高大建筑悬空而起,仿佛立於天地之间。 为什麽我会在这里? 穿著睡衣手上捧著金色的小柜子的少年赤著脚在空旷的高台上迎风而立认真思考著这个问题。 他本来应该在自己房间里准备上床休息的,可是那个时候在床上毫无睡意的他因为无聊打开了放在床头的黄金柜把玩盒子中的三张幻神卡。 仰面躺在床上,将三张神卡伸到面前无聊的摆动著。 如果被决斗界的人看到了,必定会一脸深恶痛绝的数落他居然如此对待珍贵的神卡。 只是对於如今已经淡出决斗界的他来说,再珍贵的幻神卡,也不过就是卡片而已。 “卡片无用武之地的话,也太悲哀了。” 杏子曾经这样对他说过,他也曾考虑将这三张神卡赠与好的决斗者。 但是一旦想到这是另一个他仅剩的遗物,便犹豫了。 这一犹豫,就犹豫了两年。 差不多了,该忘的就该忘记。 回忆什麽的也够了,人总要向前走。 他想,也该将卡片送能让它们尽情战斗的人了。 他轻轻抚摩著这三张卡片,月光透过天窗,恰巧透过卡片落在他的眼上。 他突然发现三张卡片在光下面重叠起来,就会浮现出奇怪的字符。 他认出那是古埃及的语言,虽然不曾学过古埃及的语言,但是卡片上浮现的古埃及语,却恰好是他唯一知道的那一个。 他沈默了很久,月光照在卡片上、照在他脸上很久。 终于,他轻声念出了另一个他三千年前的名字。 记忆随著一道奇异的光芒嘎然而止── 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莫名其妙地穿著睡衣赤著脚带著黄金柜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站在高高的平台的边缘向下看,刚刚升起的太阳正照著他的脸。 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下,白色的宽大河水在静静流淌,绿色点缀在它的四周。 视力所及的极限,似乎看到了地平线上那一望无尽的黄金色沙粒。 “什麽人!” 一声高喝吓了他一大跳,挥舞著手臂竭力稳住差点从平台边缘掉下去的身子。 转身的时候,阳光从他的背後照来,恰好将他的脸笼在阴影之中。 他抱紧怀中的黄金柜,一时间不知所措。 因为後退一步就是悬空,所以只是将脚後跟稍微挪後了一点。 这到底是什麽情况…… 他脑子一时间混乱无比。 “来人!” “有不明刺客入侵!” “召集所有侍卫!”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响彻四周,越发增加空气中绷紧的弦度。 看不清敌人面容的恐惧感让卫兵们越发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眼前这个其实身材一点都不高大的少年。 这里是法老王每日上殿议事的必经之路,稍微出一点小意外亵渎到尊贵的王,所有人都将以死谢罪。 “退下。” 一声低沈有力的大喝。 熟悉的声音让抱著黄金柜不知所措的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秒,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簇拥在他四周的卫兵慢慢退去,让出一条通道。 那仿佛是从阳光中走出来的少年王仅仅是一扬手,四周的人便伏地恭谨的退下。 雪白色的披风在风中发出拂动的声响,如波涛在空气中掀起波浪。 有著浅褐色肤色的手臂从雪白色的披风中扬起,对比越发显得突兀。 额间荷露斯之眼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清脆的金属装饰品的撞击声在回响。 走来的少年王金色的发与阳光融为一体,绯红的瞳孔带著火焰灼烧般的高傲。 如高高在上的太阳神,俯视世间蝼蚁。 “擅闯法老王神殿的罪人,说出你的来意。” 铿锵有力的声音,不容反驳,不容置疑。 那是至高无上的王者的命令。 如果不立刻回答大概会马上被处死吧。 虽然这麽想著,但是他心底突然没来由的火大。 他用沈默表达了自己无声的抗议。初升的日头斜照在他身後,阴影遮蔽他的脸。 於是他的沈默惹怒了至高无上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上前一步,带著压迫的气息,俯视眼前的擅闯者。 “回答!无礼的家夥!” 低沈的声音因为王者的怒意而染上威压的魄力。 心中的无名火燃烧得越发灼热。 他慢慢抬头。 渐渐上升的日头配合他缓慢抬起的头。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诧异的呼声。 少年王在沈默,他沈默地看著他的脸,看著那张与自己一摸一样的脸。 他看著少年王,嘴角慢慢上扬。 他说:“初次见面,王兄。” 绯红的冷酷瞳孔仿佛在透视他的灵魂。 他与之对视,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 他对年轻的法老王微笑,带著初升朝阳的灿烂。 大地很静,只有风掠过尼罗河上空的声音。 ──tbc── 3、第四章 “啊啊……好无聊,为什麽我是独生子,如果有什麽兄弟姐妹就好了。” “夥伴想要那种麻烦的东西啊。” “另一个我不喜欢兄弟麽?” “……怎麽说。”年轻的法老王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扰的神色,“以我的立场而言,所谓的兄弟就是会给我带来危险和麻烦的存在。” 少年歪著头凝视著另一个自己,脸上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不太明白……可是我的话,还是希望有个能陪我一起玩的哥哥或者弟弟哪。” 少年说,弯弯笑眼像极了月牙的弧度,那张孩子气的脸越发显得可爱。 於是那种轻松的气氛也让少年王的表情柔和起来。 “如果是夥伴的话,就算是身处和我一样的立场,也一定可以和兄弟友好相处的。” 他说,揉了揉他的头,目光温暖含笑。 ***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石柱支起的偏殿,那华美的石雕和柔滑的石料昭示著居与此处的人将是如何尊贵的身份。 但空旷的空间,寥寥的数个物件,也显示出此处已长久没人居住。 此刻,它的新主人在整个房间中性价比最高的豪华大床上正在重复著以头撞墙的行为。 “我是笨蛋啊笨蛋啊。” 哭丧著一张娃娃脸的少年再一次将头向墙撞过去。 当然,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表达自己纠结的心情,又不会伤害到自己。 到底他为什麽会突然想到说那样的谎话啊…… 最悲剧的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谎话居然被相信了! 另一个我你为什麽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父王居然真的是一个喜欢四处留情的风流男人啊。 为什麽我胡乱编造的一个母亲过世後带著母亲的遗物从异国他乡千里迢迢来认亲的王的私生子,因为进不了王殿只得晚上偷偷潜入所以早上才被人撞到这样狗血的故事真的有人信啊! 事情发展的经过,大概就是他手上捧著的曾经用来装千年积木的黄金柜被神官们认了出来,鉴定结果得出这的的确确是王家之物,并认定这个是前任法老王留给自己的情人用以证明自己血脉的东西。 “虽然肤色有点奇怪,不过大概是前任王的异国情人的原因吧。”按照其中某位神官的说法──“就算只看这张和王以及前任王年轻时一摸一样的脸……虽然少了点王气少了点霸气似乎还少了点其他什麽东西甚至身高也矮了很多,但是绝对是和王有血缘的王族。” 天知道他那个时候多麽想冲过去抓住那个神官的肩膀死命地晃,虽然自己承认前面几点而且对那所谓的王八之气一点都不在意但是最後那个身高的问题你不说会死麽会死麽! 当然,他最终还是没那勇气将其付诸於行动。 年轻的法老王从看见他的脸的那一瞬就不再开口,就算在大殿之上辨明身份的时候,从头到尾也是一言不发,沈默地任由神官们认定了自己王弟的身份後就起身离去。 大概是生气了。 不,一定很生气。 他继续抱头撞墙。 ──以我的立场而言,所谓的兄弟就是会给我带来危险和麻烦的存在── 话说回来,他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故意要惹另一个自己生气。 因为当时那双带著警惕而鄙夷的绯红瞳孔在自己身上徘徊的时候,的确让他没来由的火大,那一句“无礼的家夥”更是让他的无名火烧到了极致。 於是他想也不想就故意做出了会让了另一个他困扰的事情。 我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大学生了,不应该这麽孩子气。 我应该是成年人了应该成熟了,随便就发脾气是不对的不对的。 他深刻地进行自我反省。 以後我一定会找机会向你道歉的,另一个我,请原谅我吧。 双手合十对著黑暗中并不存在的另一个他表达歉意,他带著纠结无比的心情,筋疲力尽仰躺在床上。 现在还不能说出真相,因为说出事实马上就会被处死。 他疲倦的想。 因为那个傲气的少年王已经不再是‘另一个我’了,已经不可能再从‘另一个我’的眼中看到那种熟悉的温柔了。 冒充‘另一个我’的王弟,的确是因为一时火大,但同样也是他下意识自我保护得出的结论。 就如同亚图姆在现世是异类一般,硬生生插入这个世界的他同样也该归於异类的范围。 和没有身体的亚图姆不同,这里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他作为一个个体存在於这里。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确立自身存在的价值和义务。 作为一个现代的大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在这个古老的年代,他什麽都做不到。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这张和年轻的法老王一摸一样的脸。 带著三分火气、三分紧张、三分侥幸,他编造出了王弟的谎言。 值得庆幸,他蹩脚的谎言似乎得到了认可,他成功获得了停留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他睁著眼看著天花板,虽然很困倦,却无论如何也睡不著。 空旷的房间,漆黑的夜幕,耳边回响著尼罗河流水的撞击声。 真黑。 他想,半夜会做噩梦吧。 只是,就算在夜晚因为噩梦的惊吓而睁开眼,也不会再有人坐在床沿对自己温柔的笑了。 新的一天,太阳神一如既往将光芒赐予大地。 早期的人们忙碌著许许多多零碎的琐事。 法老王的宫殿深处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我不穿!” 跪在地面捧著衣服的侍女一脸惊恐和委屈,战战兢兢地仰视著自己新的主人。 “殿下……” 若是以往,温柔且颇有女权主义倾向的少年说不定会就范,可是现在── 虽然已经是大学生却依然酷似初中生的少年一张娃娃脸涨的如苹果般的粉红。 虽然与令人战栗的法老王有著酷似的容颜却完全无法给予人威压感少年涨红著一张即使是在发怒也会让人觉得可爱的脸,用力蜷紧在身侧的拳头,用以表示他绝不妥协的决心。 “我绝对不穿!!!” 为什麽── 为什麽给他拿来的古埃及服饰都是只有下半身的衣服!! ──tbc── 4、第五章 回到古埃及的第一个晚上,他想自己大概会做噩梦。 後来他果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以前,和另一个自己并肩而战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噩梦。 其实他一直以来多少有点自卑的。 另一个他把校服当披风用还能穿得那麽玉树凌风帅得那麽惨绝人寰。 明明同样的装扮,换成了他就成了四不像。 每次遇到困难,总是另一个他出来保护大家,而他只能默默在心的深处看著另一个他如何在众人的加油声中大发神威打败一个又一个敌人,就连他曾经暗恋过的杏子也迷恋上了另一个他。 如果真的说心里没有半点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不是圣人。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或者该说,他一直是个有自知之明而且心胸宽大的人。 他欣然接受了另一个他渐渐取代他的位置,而他自己平静的居於幕後。 才华洋溢的人本就该站在舞台上接受众人喝彩,只要亲人和朋友们都能平安无事,自己就算退居二线也没关系。 他是这麽想。 而且另一个他一直对他很好,他总是护著他,以一个强者保护弱者的姿态。 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顶多充当一下为另一个他加油的路人之一。 他一直是这麽想。 直到那一天── “另一个我,不要用这张卡。” 虽然明白骄傲自负的另一个他不会听从他的劝告,他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阻止。 敌人怎麽可能莫名其妙送好处过来,怎麽看都是一个陷阱。 只是另一个他依然拒绝了他的劝告,使用了奥里哈刚的结界,甚至将他也束缚了出去。 被关在奥里哈刚结界里的他心情沈重地看著外面的决斗。 另一个他如被恶灵附体的模样和越来越不让人看好的局势,让忧心忡忡的他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另一个我输了,该怎麽办? 这是身处结界中的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如果另一个我被夺走灵魂,那麽我胜利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 如果另一个他还有可能打倒多玛的话,那麽他打倒多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只靠他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最终选择将另一个他推出奥里哈刚结界,代替他成为祭品。 另一个他打倒多玛将大家都救出来的几率比较大。 这是他冷静盘算後得到的结论。 只是在灵魂飞向祭坛的那一瞬,他恍惚间听到了地面传来的悲恸的呼喊。 大概是听错了。 他想,就算另一个他会因为忏悔而呼唤他,也不可能发出如此仿佛是撕裂灵魂般的嘶吼。 因为自己的存在对另一个他而言,除了是宿主的灵魂这个条件外,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自嘲地想著,意识陷入黑暗。 他以为自己会安然沈睡到另一个自己打败多玛或者永远沈睡下去,却不曾想到,自己醒来得如此之快。 他有些哑然地站在空旷的荒野中心看著站在对面的另一个他。 “你来干什麽?” “夥伴,我想见你。” “见我这个空壳?” 他突然有些火大,自己费劲心思保住了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但是此刻对面那个一脸失魂落魄的人到底在做什麽! 明明在常日里看起来那麽坚强那麽可靠的存在,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他张嘴想说什麽,却见那个人急切地向他伸出手来。 一透而过。 另一个他穿过他的身体,踉跄几步才稳住。 他皱眉跟著转身几乎就要忍不住发脾气。 只是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那个目光一直比任何人都要锐利的少年此刻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无助得像个脆弱的孩子。 他与那双悲伤地凝视著他的深紫色瞳孔沈默著对视了片刻,然後走过去。 擦肩而过,他右手上的战斗盘开启。 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麽一直以来威风凛凛的人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要让另一个他恢复斗志。 这是他现在必须去做的事情。 他向另一个他提出了战斗。 只是,看著另一个他一步步後退的无措而痛苦的模样,他突然记起了他的灵魂被抽离的那一瞬间地面那一声悲恸的嘶吼。 那一天,他第一次醒悟到自己在另一个他心中到底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最终事情终於得以解决。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盘算到的结果和朋友们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过著一个高中生平淡无奇的生活。 和另一个他一起玩游戏,一起上学,一起和城之内杏子们游玩。 日子看起来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中间似乎轻微地变了味。 在另一个他小心地试探他是否会因为当初拒绝听从他的劝告的事情而生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应该生气的吧? 如果真的就那麽表示完全不介意的话,自己也太好说话了。 就算是老好人,偶尔耍耍脾气也是容许的吧。 这麽想著他也就这麽做了。 毕竟在了解到自己在另一个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後,想来就算自己做了稍微过分的事另一个他大概也不会生气吧。 在杏子他们看来游戏依然是有说有笑没啥改变,因为他只是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冷淡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敏锐地发现了这种改变,显得有些不安,也曾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想法,均被他冷淡敷衍过去。 每次被他拒绝或者敷衍时,另一个他总是会露出一种黯然的表情。 他有时也会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其实,一开始是想著捉弄另一个他几天就好,但是渐渐却是欲罢不能。 嗯……怎麽说……总觉得那个在决斗者面前意气风华如同王者般威风八面的人仅仅因为自己不理他就灰心丧气这种事情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那是一种掌控者内心深处所存在的优越感。 我真无聊。 他暗暗骂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想多享受一点这样的快感。 好吧,我有点变态。 因为偶尔还是要另一个他出来应付挑战者,所以另一个他的异常也被朋友们发现了。 “总觉得最近没什麽精神哪……另一个游戏。” 城之内这麽说,杏子也很担心的样子,但另一个他似乎不愿强打精神应付城之内和杏子,迅速和他交换过来,安静待在里面没了声息。 “好奇怪,游戏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呃……不知道。” 似乎有点做过头了。 他想, 凡是要适可而止,差不多另一个我也该反省好了。 那麽,惩罚就结束好了。 那一日傍晚,作为乖学生代表的他正伏案和一堆作业奋战,另一个他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身边。 他发誓那个时候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只是因为要和作业痛苦奋战,所以才有一下没一下懒散地回著另一个他的话。 这种似乎像是爱理不理的态度让另一个他最终沈默了下来,默默待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终於发觉有什麽不对劲,他从题海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向另一个他。 少年透明的身影无精打采地浮在空中坐著,被灯光透过去的脸上神色显得很是暗淡,连额鬓角的发丝也仿佛是无光泽的垂下来。 锐利的眼神消失无踪,抿紧的唇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模样。 当发现夥伴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後,少年抬起了头。 他看著他,似乎想说什麽。 只是唇动了动,却什麽都没说出来。 少年看著他,深紫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麽奇异的情绪涌动。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微微歪了歪头,另一个他的脸和自己靠得如此之近,仿佛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他凝视著那张和自己酷似却更为秀美的脸,抬手轻轻抚摩著对方透明的颊。 明明只是一个透明的灵魂,他却可以看得到、听得到,摸得到。 这个世上的另一个他。 “另一个我,我不生气了。” 他对他微笑。 “下不为例。” 然後,在下一秒的时候…… 他第一次看到,黑暗中另一个他脸上那仿佛能发出光来的笑容。 “夥伴!” “哇啊……等等……” “太好了,我就知道夥伴不会在意的。” “……放开我啦……” 整个身子被抱住,挣扎半天动弹不得,无奈的他索性放弃。 感到额顶的发被轻轻磨蹭著,他仰起头来,看著另一个他那如释重负的神色和只顾抱著自己蹭的模样。 他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成就感。 怎麽有种仿佛是成功驯化野性孤高野兽的感觉…… ──tbc── 5、第六章 当空艳阳,碧空万里。 潺潺流水,绿影重重,水榭楼台。 以毫不妥协的强大气势终於换取拥有上装的古埃及服饰的少年唉声叹气地靠著窗子坐著。 雪白轻柔的衣物包裹著那具略显清瘦的身体,裸|露四肢沐浴在阳光之下,异於常人的白色让肤色黝黑的侍女不仅时不时的多看上几眼。 他颈上的金色饰品闪闪发光,仿佛是与视力所及的地平线上熠熠生辉的金黄沙粒折射出的日光。 在古埃及,那是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有资格佩戴的黄金饰物。 我绝对不要戴那种女人戴的玩意! 无论如何,在他的反抗之下,侍女最终没能成功给这位埃及王的新任王弟戴上黄金耳饰和头饰。 好吧,虽然另一个他戴起来气势十足王者气场全开,但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适合自己戴。 穿耳洞什麽的更是死也不干! 原本取得对於装饰决定权的胜利,他应该举手欢庆才是。 只是此刻,他却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一手懒散地支著自己半边脸,眼神向窗外飘忽不定。 任由身边侍女对他唠叨著什麽王族礼仪王宫注意事项之类的东西,他却是很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左耳进右耳出。 被讨厌了。 他叹出了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口气。 绝对是被另一个我讨厌了。 由於昨晚想得太多,不留神睡得太晚,於是今早便睡过头了。而另一个他不知道抽什麽风,一大早就是气势十足的驾临他的房间。 於是,年轻的法老王和一大群跟屁虫神官侍卫侍女们欣赏到了他们的王弟殿下四肢大张极为不雅的糟糕睡相。 据他身边的侍女事後悄悄透露,那个时候的王连嘴角似乎都在抽搐。 即使是在各个方面都极为迟钝的他在那时也感觉到了那无数道刺人目光而猛然惊醒,然後涨红著脸灰溜溜地爬起来。 另一个他一直冷冷地看著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 半晌之後,才忽然扭头而去。 一句话也不说,让他完全弄不明白另一个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当然,那一大群神官侍卫侍女们也跟著在一瞬间走得精光。 丢脸都丢到外国……还是古代外国。 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我那个时代的所有人。 他已经是彻底地自暴自弃了。 再一次叹了口气,少年动了动支撑下巴支得有些发麻的手肘,眼角不经意瞄到的对面桌上的一丝金光。 扭头,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被慎重其事的供在桌上的黄金盒。 纯金色的外观,古朴而神秘的花纹。 黄金盒在阳光下越发光辉夺目。 他心里多少有点奇怪。 当初发现黄金盒的神官们大多都狂喜到癫狂的地步,其後对他以及盒子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很明白这个盒子在这个国家拥有多高的地位。 但是神官们为什麽不把这个失而复得的宝物恭敬的送入神殿供奉,而是继续任由他带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叹气。 好吧,虽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自己居然突如其来会说古埃及的语言甚至还相当流利这种事情应该是这个黄金盒的缘故吧。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大概是他那个不存在的母亲的功劳吧?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没有语言隔阂真是太好了……怎麽说这样自己也算是会了一门外语吧,虽然回去肯定没啥用…… “殿下?” 一堆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被少女清脆的叫声唤醒,神游物外的他终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桌饭菜。 哎?这麽快就中午了麽? 说起来,因为起太迟又一直在自我厌恶,所以似乎连早饭都没吃成。 他摸一摸肚子,伸手想摸筷子。 ……不,古埃及是没有筷子的…… 在侍女的伺候下洗完手,他很别扭地向食物伸出手。 踌躇了半天,还是不习惯直接手抓肉食,於是拿了一个面包。 我咬── 他像是在发泄什麽一般恶狠狠地咬著无辜的面包。 一排年轻美貌的少女身著暴露的埃及服饰拘谨地站在两侧,还有一名站在身边小心翼翼陪著笑给自己倒酒。 想昨晚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这架势吓得他手脚一瞬间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张娃娃脸涨成粉红色,完全是食不知味,胡乱吞了两口就推说自己吃跑了逃命般离去。 现在才第二次,自己似乎就已经习惯了。 人啊,腐败得真快。 他一边感慨一边咬著古埃及面包,顺便挥手让倒酒的侍女退下。 味道肯定不如他那个时代松松软软的奶油面包,但是现在有的吃就很不错了。 反正他也不是个挑食的人,何况自己的确很饿了。 虽然现在形势糟糕,但是怎麽说都要填饱肚子养足精神才能去应对接下来那一堆让人头疼的事情。 另一个他还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过来找他麻烦…… “殿下,王过来了,请出去迎接!” 曹操|你来得真快。 放下啃了一半的面包,他扁著嘴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去迎接他的“王兄”。 他才从饭桌前离开,有著绯红瞳孔的少年王已是气势十足的挥手一掀门口半掩的纱布就走了进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另一个他身後那一堆的跟屁虫没跟过来,应该是仅仅只带了几个心腹之类的存在。 他的目光与那双冰冷的绯红瞳孔对视一秒,然後移开。 在掠过对面的一瞬,停顿下来。 年轻法老王的身後,那个有著仿佛是沙漠中绿洲的美丽眼眸的女子在用一张熟悉的脸对他微笑。 见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身著神官服饰的女子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俯身行礼。 他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这位女性神官应该是依西斯的祖先吧? 他一边思索著一边再一次看向另一个他,却惊讶地发现另一个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可怖。 脸上的神色似乎与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没什麽改变,但是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他在发怒,就连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震荡著传递过来王在发怒的气息。 如同红宝石般的双眼传递出的锐利神色,仿佛能将一切敢於挡在其面前的活物撕裂。 他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麽突然会发这麽大的火? 他张嘴想问,却见年轻的法老王突然上前一步,来到他的桌前 猛然一挥手。 在众人惊讶及恐惧的目光中,整个桌子被少年王掀飞起来。 餐具陶器凄惨地碎了一地,尚未用完的食物在地面滚得一片狼藉。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他目瞪口呆看著地面的残羹冷炙,抬头下意识向另一个他看去。 正好对方的视线也移过来,眼底的森冷让他一瞬间手脚都有些发冷。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 “爱西斯。” “是。” “安排在这里的女官是谁?” 面容温润的女神官环视一周,绿洲般的双眼扫过四周的下仆,定格在一位站位稍前的侍女身上。 她微微低头,恭敬地答道。 “是艾莫。” 年轻法老王的目光顺著女神官的指引落在正瑟瑟发抖伏在地面的女人身上。 然後,转身离去。 只是面无表情地留下两个字。 “处死。” “王啊!!……伟大的法老王啊!求您宽恕……” 被侍卫拽著拖走的女官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对著少年王的背影苦苦哀求。 却不曾让王的脚步有丝毫的停顿。 爱西斯神官瞥她一眼,美丽的脸似笑非笑,转身跟上王的步伐。 虽然很莫名其妙为什麽王突然要处死这位女官,但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到此为止,纷纷准备散去的时候,突然伸手挡在法老王身前的少年汇聚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 “请放过我的女官。” 他说,低著头,手慢慢放下来放在身侧,慢慢蜷成拳头。 违逆法老王的人罪无可赦,这就是古埃及的铁则。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看著死人的目光看著他。 以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是崭新的王弟身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违逆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这位王弟殿下的脑子有毛病吧。 年轻法老王低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你在命令朕?” 他不知道另一个他此刻是什麽表情,他怕得不敢抬头去看。 如果是另一个他,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左右…… 可是自己现在眼前这个人是古埃及的法老王!这里是古埃及不是日本法治社会,王的一句话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自己那个所谓的“王弟”身份,也不会有什麽太大保障。 他知道,顺从法老王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可是── “不。” 他低著头摇头,深吸一口气,抬头与那双锐利得绯红瞳孔对视。 “我是在请求您,以您亲人的身份。” 他说,眼小心翼翼地看著对方。 他的声音很轻,紫罗兰色的眼底带着一丝不安,还有一丝期盼。 “王兄……” 长久的沈寂,四周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著两人。 而他们却仿佛是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 他看著年轻的法老王,一动不动。 少年王也始终不曾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仿佛是过了一个日夜那麽长久的时光,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去,掠过他身边。 “把女官贬为女奴,送去建造金字塔。” 少年王说,面无表情,忽视了四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 与游戏擦肩而过的一瞬,少年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微微放低,却依然是众人都听得见。 “只此一次。” 愕然归愕然,王离开了,他们肯定是要跟上王的步伐。 只是,每个人在离开之前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那个背影瘦弱的王弟一眼。 真可怜。 蜷紧的手还在发抖,大概被王吓坏了吧? 所有人都这麽想著,离开了。 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背对著他们的少年隐在阴影中的表情。 阴影外的一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赌赢了。 他想。 ──tbc—— 6、第七章 日已落西山,夜幕挂上天空,一颗颗的明星连接着在夜空中出现,给黑夜送来一丝光明。 被白日的事情彻底搅得精疲力尽的少年姿态不雅的趴在窗前,一副懒散的模样,本该在身边伺候着的侍女早已被他挥退。 他的面前摆放着数量不多却极为精致的食物和刚采摘下来的专呈贵族享用的新鲜水果。 因为白日的一番折腾,他没能吃好午餐。而由于心情低落,侍女奉上的晚餐他也没动分毫。 因为害怕王弟殿下半夜饿肚子,由那位女神官新任命的女官便擅自做主,让侍女们送来了类似于宵夜的食物。 肚子很饿。 他想。 食物就摆在面前,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因为怕受不起诱惑。 再不吃会饿死吧? 他继续想,却还是不看面前的食物一眼。 中午,另一个他愤怒地掀了桌子,那一瞬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但是等他冷静下来之后认真想了想,另一个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种事情,定是其中有什么缘故。 他或许不是很聪明,但也并不蠢。所以他很快猜到了那个可能性,这也是他宁可饿着肚子不吃晚饭的原因。 有气无力地趴在窗沿,他想着自己到底会在第几天饿死。 “喵~~” 他懒得抬头,身上一点劲都没有。 “喵~~” 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触了触他的颊,游戏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浑圆的金黄色眸子。 有着一身绸缎般美丽黑毛的小猫咪歪着头坐着,在月光下仿佛能发出光来的金色瞳孔好奇地打量着他,黑色的长尾巴甩来甩去。 见他看着它,小猫咪伸出它漆黑的肉球似的小爪子,敲了敲他的手。 “喵喵~~” 他盯着这只黑猫许久,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在闪烁着什么暗光。 左手的指尖轻轻搔了搔猫咪的下巴,小猫似乎很享受与他指尖的接触,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他的手。 他随手从桌上摸来一块肉食,递到黑猫面前。 有着一身绸缎般柔滑的黑毛的小猫皱着小鼻子嗅了嗅眼前的食物,圆滚滚的金黄色大眼睛瞅了他一眼。 张口,露出尖尖的牙齿,向食物咬去。 咔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 没咬到。 在它即将咬上肉食的一瞬间,那只拿着食物的手向上一抬,让它扑了一个空。 小黑猫不高兴了,一扭屁股背对着戏弄自己的人坐了下来,只有长长的尾巴还在空中甩啊甩啊的,自己时不时扭头偷偷看他一眼。 月光落在小猫黑亮美丽的毛发上,也落在手持肉食的少年的鬓角上。 金色的发丝和颈上的黄金饰物折射着月光,交相辉映,却恰好把他的上半脸笼罩在阴影中。 他终于动了一动,把肉食慢慢地送到自己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太模糊的原因,他的指尖似乎在微微发抖。 然后,他张口狠狠咬了一大口肉食。 嚼也不嚼,硬生生咽了下去。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不动了,坐在窗沿只是发呆,如雕塑一般,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生完气的黑猫都开始不耐烦的用尾巴敲打他的手臂。 他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抬头,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肤色很是苍白,但是表情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黑猫甩着尾巴,乖巧地坐在原地,一双金黄色的大眼睛只是盯着他。 他低头抚摸着黑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再一次将肉食送到它前面。 “没事了……” 他说,弯弯笑眼,温柔目光,像极了从天而降的柔和月光。 又如春日阳光,一分和煦,十分温暖。 “可以吃了哦。” “喵~~” 这边已经是和乐融融,同一个时间的另外一个地方,却是寒气四溢。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弦崩得紧紧的。 坐在王座上的少年王绷着一张俊脸,绯红色的瞳孔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下方的人。 黑暗的神殿中,几簇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摇摆不定的火光倒映在少年王满含怒意的颊上,越发让人觉得可怖。 四周的下仆都已被挥退,只有美丽的女神官站在一旁,绿洲般美丽的眼眸不时在法老王和跪着的人之间移动。 她的颈上,黄金色的眼睛饰品仿佛也在闪烁着。 跪着的人也是一袭神官的装束,他深深地低着头,表示对法老王的尊敬。 只是脸上却是一脸无畏。 “你认罪么?” 空气中看不见的弦仿佛随着王铿锵有力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于是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神官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 他的眼睛仿佛是拥有信仰般的发着光,他坚毅的神色对一切无所畏惧。 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对上少年王锐利如刀锋的眼神。 “我没有做错。” “试图伤害拥有高贵血脉的王室之人,朕的王弟……赛特,你认罪吗!” 少年王的责问一字一句,带着王者与生俱来的威势,压迫得空气都仿佛在发颤。 “我没有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为了这个国家!” 呼吸微微一窒,或许是感受到压力,青年神官依然挺直了脖子回答。 “朕不记得曾准许你这样做!” 年轻的法老王冰冷目光直刺年轻神官的面容。 “居然在朕的王弟的食物中放入‘神花’的果实,赛特,你是在挑战王家的权威么?” 青年神官的脸上不再是一幅不羁的神色,他恭敬地低头,再一次俯身下去。 “我的王,赛特对法老王的忠诚之心,您应该非常清楚。” 他说,目光依然明亮非常。 即使面对着自己侍奉的对象,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也不曾有丝毫退缩。 “您可知道,在那个所谓的王弟出现之后,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比起强势的法老王,一个对埃及一无所知的软弱傀儡才是他们所需要的。现在有无数的人都在期待您突然死去。” “您的王弟,必须掌控在您的手中。” “现在的埃及已经经不起丝毫动荡。我要确保您统治地位的牢不可破,无论用怎样的手段,哪怕是冒犯王室将那位王弟殿下变为废人!” 少年王的眉拧得很紧,他盯着青年神官,目光依然锐利,却渐渐退去了那股怒意。 说句实话,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王弟,他除了觉得麻烦或者困惑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午时大发雷霆,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属下竟然敢背着自己擅自行动而引起的警觉。 虽然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是王弟身体里的确流着与自己一样高贵的王室血液。 法老王的血脉,容不得任何卑贱之人的冒犯! 赛特未经他允许去伤害他,这才让年轻的法老王一时震怒。 但是,赛特的所作所为的确都是在为他的统治、埃及的安稳而着想。 他对他的忠诚无可否认。 是默许赛特继续使用‘神花’控制住他,亦或是干脆的解决他。 还是放任他…… 亚图姆沉默了下来。 对于那个他完全不熟悉的王弟,他的确是观察了几日,而他所能了解到的,也仅仅是‘王弟的确是完全在平民之中长大,不谙世事,所以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危险性’这种事情而已。 皱着眉,少年王绯红的瞳孔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侍立与一旁一言不发的女神官。 注意到王的视线,颈上的眼睛黄金饰物在月光下仿佛活过来般闪烁着,女神官对她的王微笑。 “王,刚才我的属下向我汇报,您的小宠物似乎闯入了王弟殿下的房间。” 美丽的女神官微笑着说着与当前的话题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另外两位地位尊崇的男人都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爱西斯的睿智已是所有人的公认。 这个美丽而睿智的女人已经得到了两位男人的信任,因为她总是能很轻易的猜测到对方的心思而给予他们需要的答案。 “它似乎将王弟殿下误认成了您,在和他一起玩耍。” 她突然话锋一转。 “我们的王弟殿下似乎并不蠢,已经猜到王在中午发火的原因。” “今晚侍女送上的食物,他没有取用。新任的女官安排的给他送上的夜晚的食物,他也一直忍耐着没有吃。” “呵,那孩子似乎不知道那些食物都是我亲自派人检查过的,白白的饿了一天。” “很聪明嘛……哼,这样的话更要快点处理掉!” 年轻的青年神官发出冷哼。 爱西斯瞥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用轻柔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当王的宠物闯入他的卧室时,他似乎打算用它来试毒。” 亚图姆点点头,没说话,赛特也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亚图姆作为法老王,有专门为他每顿餐点进行试毒的仆人存在。从小到大,为他试毒而死去的仆人数十个不止。 对于他们来说,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何况只是一只小猫而已。 就算是法老王的宠物又如何,只要王想要,要多少有多少。 美丽的女神官却在这一刻笑得越发灿烂。 “只是王弟殿下最后并没有那么做……后来,似乎是王弟殿下吃一口食物,才会将自己吃过的食物递给王的小宠物。” “别开玩笑了!” 下意识地反驳,赛特一脸愕然,虽然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那一抹惊讶。 “蠢材。” 他低低地说,突然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狠狠瞪着爱西斯。 “爱西斯!你是在劝王放过那个祸害?!” 回视着赛特愤怒的目光,爱西斯一副温柔无害的微笑面容。 “王弟殿下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的。” 赛特冷笑。 “王弟殿下似乎以为你给他下的药是剧毒,如果用命去伪装,那代价也太高了。” 爱西斯姿态优雅地拍去肩上的一点尘土,微笑回答,“那孩子可没有这么蠢,不是么?” “……” 赛特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别生气,赛特,我是服侍王的神官。或许我是对那个孩子有一点好感。” 年轻美貌的女神官依然是一张温柔的笑脸,以柔和的声音回答赛特的冷哼。 “但只要王下了命令,我就会处死他。这样可以吧?” 俊俏的青年神官依然用一声冷哼回答了同僚的话。 在爱西斯口中得知自己的王弟那令人惊异的行为后,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像赛特那么惊讶。 或许是因为见过他数面,多少对他有了一点了解。 只是,少年王的眉拧的越发紧,似乎自顾自的思索着什么。 “王啊,我遵从您的命令。是杀掉还是控制那孩子,都由您来选择。”” 女神官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只是,我的法老王啊……” “您是神的化身,整个埃及的所有者,天下都在您的手中,您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是我还是希望您能明白,就算是您……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没有机会后悔。” ——tbc—— 7、第八章 沙曼是王宫中的一个普通侍卫。 他们家族世世代代服侍法老王,可是说是往上八代根正苗红。也只有像他这样家世清白的侍卫才被允许守护内殿,接近他们埃及的太阳神阿蒙之子、伟大的法老王。 沙曼的职业范围是王宫中景色最为优美的地方,用途是让法老王游玩。只是这一代的法老王虽然年轻,但是实在太过於勤政而严肃,厌恶玩乐,所以他很少有机会见到王。 这一点,让极度崇拜他那强大而俊美的王者的沙曼颇为郁闷。 碧蓝天空之下,一池莲花在火辣阳光下开得正是灿烂的时候,雪□□嫩的身子沐浴在日光中越发显是在得恣意享受,那一袭延绵不断的碧绿宽阔的叶子绿得晃眼。 那一丝丝金色的细光透过碧色叶子的缝隙透入水中,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荡一荡,折射的光辉就跟著闪一闪。 往日,这里都是个极为静怡的地方,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莲花开放的声音。 现在,依然还是静悄悄的。 此刻,坚守岗位的沙曼肃立在一根石柱下,眼睛偶尔向池水边瞥上一眼。 那个有著和王一摸一样的容貌,传说中是前任王的私生子现在王的亲兄弟的少年极其没有王家风度的四肢大张仰面朝天的盯著天空发呆。 ……这要是让那几个神官们看到估计又要痛心疾首吹胡子瞪眼了。 唉,虽然有著崇高而神圣的血脉,但毕竟是被异国的卑微平民养大的。 完全没有丝毫王家的体统和尊严啊~~~~~ 以上,是那些刻板的神官们摇头叹息著给予王弟的评价。 可是,王弟殿下很亲切啊。 沙曼想著,见到法老王的他总是为王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威压而倾倒。 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那一张在他印象中总是严肃冷淡而让人战战兢兢的容貌,放在另外一个人脸上的时候却完全只会让人觉得亲近和柔软。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王弟殿下很随意的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跪下,结结巴巴地回不出一句话来。 要是严厉而不容许任何人犯错的王,只怕自己早被调出内殿了。 本以为王弟殿下也会大发雷霆,虽知道他只是盯了窘迫不已的自己半响之後,似乎觉得好笑般笑了起来,最後还安慰自己说不会告诉别人让自己不要害怕。 嗯,王弟殿下是个好人。 “喵~~” 唔,王的宠物艾玛又来了。 只要王弟殿下来这里,那只猫肯定会跑过来。 奇怪,他记得它是最讨厌水的啊。 “呜哇,艾玛!” 唉,王弟殿下。 您应该知道它每次最爱扑你的脸了。 为什麽你每次总是毫无防备地让它扑啊。 “喵呜~~?喵~~” 艾玛你装可爱也没有用的。 你这招用了多少次了。 你觉得对王弟殿下还有影响麽? 虽然面无表情的站著岗,看著池水边的动静的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腹诽著。 看著王弟殿下死命□□著猫咪漆黑的小脑袋而小猫哀声喵喵直叫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自己还在站岗,这样放松可不行啊。 这样想著,他突然身子微微一颤,扭过头就看向另外一边。 那是突如其来感觉到的空气中的绷紧,传递来紧迫的气息。 走廊的尽头,一个熟悉而让人战栗的身影越行越近。 那个人只是很平常地走著,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和行为。只是他身上那仿佛是属於王家的与生俱来的威压常常给予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年轻俊美的容貌,强大的力量,至高无上的权势,十足的魄力── 他的存在耀眼得如同天上独一无二的太阳,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汇聚在他的身上,却又会被他的锐利刺痛双眼。 太阳神最宠爱的神子,埃及君临天下的王者。 “朕的王弟在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询问到,从那个匆忙急奔到自己面前、恭敬跪伏的侍卫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那双绯红的眼睛依然时刻闪烁著野鹰扑食般锐利的光芒,抿紧的下唇,冷酷的面容,让任何人都猜不出少年王的心思。 反手一拽,他干净利落地将背後雪白色的披风扯下来。 一旁的侍女已跪在他脚下,低下头,恭敬地伸出双手。 少年王随手将拽下来的披风扔到侍女手上。 “带路。” 少年王说,语气干脆有力,抬手示意所有随侍留在外面。 他大步向前走,从建筑物走到了阳光之中,他额上荷鲁斯之眼黄金饰物在阳光下越发显得闪耀刺目。 古铜色健康而美丽的肌肤,并不是十分强壮,却矫健如豹般野性而颇具爆发力的身体,隐藏著被众人所公认的无比强大的力量。 陪伴在他俊美而强大的王的身边,沙曼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而谨慎。 他将他的王向前引去,并警觉的关注著四周细微的动静。 此时,法老王的身边只有他一名侍卫,他更应该承担起属於他的责任。 即将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宜跟随并介入两位尊贵的人的谈话之中,沙曼停下脚步,并向王指出了应该继续前进的方向。 “……嗯……” 少年王的目光随著他的手指引的方向看去,发出无意识的仿佛是在感慨的声音。 有什麽奇怪的麽? 还是殿下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麽想著,沙曼也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噗── 虽然知道在王面前失仪是极其无礼的行为,严肃於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发出小小的笑声。 小黑猫在草地上扑腾著,一根细细的竿子挂著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鱼。 竿子支撑点固定在小黑猫的头上,小猫跳一跳,挂著的小鱼也跟著蹦j几下。 黑猫努力跳跃著扑著抓著想要抓到自己左前方的小鱼。 於是就看见它跳舞般扭动著身子滑稽地在草地上转啊转啊转啊…… 转了许久,大概是扑腾著扑腾著就明白了自己的悲剧,它於是似乎想停下来,但是又舍不得眼前的鲜美的食物。 於是,可怜的小猫咪一边继续扑腾著,一边时不时的停下来拿著一双眯得细细的双眼可怜巴巴地瞅著身边那个笑得死命捶地的没心没肺的罪魁祸首。 “喵~~~” 虽然只是一只猫而已,但是沙曼总觉得自己仿佛能感觉到它那一声指控中满满的哀怨和悲愤。 这怨气实在太大了。 他想著,目光不自觉移那个罪魁祸首的身上。 阳光下,用这种方式作为艾玛扑自己脸的惩罚的少年笑得越发开心。 弯弯笑眼,无拘无束,天真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那毫无杂质的笑脸,纯粹得见不到丝毫黑暗和心机,让看著它的人都觉得从身体内部温暖起来。 那是从来不曾见到过黑暗的、在光辉中长大的人才能拥有的笑容。 同样也是对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的笑容。 就算没有父亲,王弟殿下的母亲和他的亲人也一定很疼爱他。 沙曼想。 那也难怪,因为王弟殿下的确很可爱…… 哎哎哎哎──? 呜啊啊啊啊啊~~我在想什麽想什麽! 那可是尊贵的王弟殿下,流淌著高贵的神的血脉的王族之人。 他是高贵的、强大的、让人敬仰…………可爱什麽的,那是绝对不可能! 神啊,请您原谅您忠诚的奴仆的无知和冒犯。 王啊,我绝对没有说您的王弟可爱真的绝对没有! 沙曼很是心虚的抬起头偷偷瞄了他身边的王一眼。 还好,年轻的法老王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他身上。 大概是恼怒於自己的宠物被欺负,他缩成拳头的右手放在唇边,似乎在努力忍耐著不去发火。 然後,他皱著眉看似极其不爽地扭过头去。 只是,沙曼在抬起头偷瞄的那一眼却恰好看…… 扭过头去的王的唇角……似乎、可能……大概是在……隐约的……忍耐不住的……上扬? 哎…… 哎哎?? 哎哎哎哎———————————— ——tbc—— 8、第九章 “yu…gi……” 俊美的少年王以别扭的发音念出这个单词。 “奇怪的发音……是你的国家的语言?” 点点头,他继续□□把玩著手中刚扯上来的碧绿叶子。 小黑猫艾玛在他所谓的“王兄”一个挥手示意之後立刻乖巧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自己面前就没见它这麽听话过。 清凉的水缓慢流过他浸在池中的脚,在炎热的天气下带来一丝清凉。 说实话,在法老王向他问话的时候,他却是自顾自地坐著,只是歪著头看著他,懒洋洋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按照那些古板神官的话说,这简直是罪无可恕的行为。 凸- -凸 谁理你们。 当时被一堆人填鸭式教学教得头昏脑胀的他多想对那群神官做出这个手势。 但是考虑到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个手势的含义,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游戏……” 皱著眉极其不熟练的发出这个对他而言古怪的音节,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在乎所谓的礼节问题,大概了解到这个王弟的性格行为在他而言就如同这个名字般的古怪。 作为兄长,他很大量宽容的原谅王弟这些小细节的失礼。 “七日後,朕将为你重新赐名。” “‘赐名’?什麽意思?” 虽然拜黄金柜所赐能熟练使用古埃及语言,但是在某些习俗以及通用语上依然完全茫然的少年询问。 “你是朕的王弟,埃及伟大的阿克纳姆卡诺王之子,必须有符合埃及王室尊贵的名字。”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因为父王已经去世,所以由朕来为你赐名。” 他大概会很高兴的接受吧。 少年王想。 只要他在大祭司和众位神官的见证下正式接受自己的赐名,便是正式被承认於埃及王室之中,这便也意味著有了继承埃及王位的法定权利。 “哦,那个啊。”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不用了,我用现在的名字就好。” 看起来似乎是神经过於大条其实是完全不能理解其中深刻含义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拒绝道。 此刻,他正趴在池水边,将手小心翼翼地向靠近他的一株莲花探过去。 很显然,那个所谓的赐名在他眼中还不如那株美丽的莲花有吸引力。 “……不用?” 因为一时过於惊讶而转不过弯的少年王用他那红宝石般的双眼盯著自己的王弟一动不动。 脑子里思绪一时翻腾不休。 朕的王弟啊……你这句话,到底是在向我表明你无意於王位,还是在用这样的话来降低我对你的警惕。 若是他这样的想法被对方知道了,少年定会笑得打跌。 自小生活在法治平等社会的少年对於王位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任何常识也懒得去学习那种他完全不在乎的东西的常识。 他对王位的印象停留於“嗯?另一个我是法老王啊?听起来好像很威风的样子。”的初级阶段。 以及“另一个我,做法老王要管那麽多事都没有时间玩游戏你不会觉得很烦啊。”这样的勉强算是初偏中级的阶段。 虽然他这种话曾经让另一个他半晌无语。 可悲的是,对於这一点,如今的少年王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对於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王位的法老王来说,曾经争夺王位的战争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惨烈。 他几乎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才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当年,稍微有一点法老血统的旁支都忍不住诱惑意图染指王位,更何况现在自己这位血脉纯正的王弟──他绝对不相信他对王位一点贪念都没有。 (其实真的是一点点都没有……) 一时的恍神,让他稍微放松了警惕。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感触让他下意识向下看去。 只见那仍旧坐在池边的少年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笑著握住他的手臂。 “放肆──” 一声压低的怒喝,他皱眉狠狠瞪过去。 尊贵的法老王的身体,未经他允许谁敢轻易碰触。 这家夥……就算是自己的王弟,他也太放肆了! “哎?” 少年一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略带困惑地看著他,几分清澈,几分无辜。 依然是笑著看著他,大概完全不明白他在生什麽气。 突如其来的,他满腹的火气就泻了下来。 毕竟是在国外被平民抚养大的,虽然他的母亲应该有教导他埃及语。 但是,别说是埃及王宫中规矩,稍微困难一点的埃及语恐怕都不会明白吧。 自己怎麽说都是王兄,和他计较个什麽劲。 这麽想著,年轻的法老王也不仅心平气和起来。 正想要开口让他放手,却被对方抢先开了口。 “王兄,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吃东西好不好?” 笑眼弯弯,少年歪著头看他,那张稚嫩的容颜越发显得可爱。 毫无心机的稚嫩面容,毫无防备的目光,纯洁如一张白纸的笑脸。 让一直在对他做出种种防备和试探行为的少年王越发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黑暗。 “……” “王兄~~” 错觉麽,王弟那清爽柔软的声音仿佛比常日更软了几度。 那张与他一模一样却可以笑得十分可爱的脸凑近,越发让人感觉到双生子的融洽。 让他越发察觉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有著相同血脉的亲人的存在。 第一次有人可以如此接近高高在上的自己。 第一次有人可以毫无目的、毫不惧怕地对自己微笑。 真麻烦。 他有些别扭地想。 算了,就当尽一下王兄的义务好了。 挥手召来门口的侍卫,向他们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侍女送上了食物。 看著坐在池边的王弟没有起身的意思,亚图姆也干脆的坐在池边。 清水碧波,粉白花朵,吹过颊边的风带著水池中甘甜的花香。 在这里进食也不是那麽难以忍受。 他如此想著,伸手拿起一旁的陶杯,诱人的葡萄酒的香气从清澈的液体里散发出来,是他最喜爱的香气。 “王兄~~来~~” 保持著酒杯拿在半空中的姿势,耳边的叫声让他下意识回过头来。 一个伸到他嘴前的被咬了一口的面包让他向来被人称赞为睿智伟大的头脑顿时停摆。 而拿著面包的那个少年原本笑得无比灿烂的笑脸仿佛也在瞬间意识到什麽般僵住。 就连所有在不远处等候吩咐随时准备前去伺候的随侍们在面部表情也在一瞬间全部变成宓男巫础 居然敢把自己吃过的东西给伟大的法老王,王弟殿下真是好胆量啊。 所有人都在这麽想,以崇拜无比的目光仰视著他们正笑得无比僵硬的王弟殿下。 盯著那个伸到自己嘴边的被咬了一口的面包眉眼抽搐的年轻法老王。 将咬了一口的面包递到对方面前笑容僵在嘴角的王弟殿下。 这两个仿佛定格在时间缝隙中一动不动的两人形成了一副诡异而尴尬的场景。 碧波在阳光下荡漾 莲花在碧波中飘舞 阳光在绿叶中穿梭 蓝天啊,白云啊 嗯,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不远处,淡定无比地抬头看天的沙曼这麽想著。 “喵~~” 救星的到场让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王弟殿下如释重负,立刻将手中的面包缩回来。 “啊……那个……其实……” 扭过头去,一张娃娃脸已是涨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红的色调。 “我不是故意……因为总是在喂艾玛,所以养成了习惯……”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著,一边将手中的食物递到已经跳到他膝盖上甩著尾巴要食物的小黑猫面前。 小猫咪咪叫起来,欢乐地一口咬下去。 卡擦。 又是轻微的一声。 它又咬空了。 递给它食物的有著白色肌肤的手被另一只浅褐色肤色的手拦了起来。 “你自己吃。” 有著浅褐色肤色的少年王说,随手扔了一块煮熟的鱼肉给哀怨瞅著自己的小黑猫。 “哎?可、可是……” “不用了。”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说出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他怔了一怔,便明白他的意思。 仔细想想,他也的确是多此一举。 他现在可是在和法老王一起,就算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真的要下毒,也不可能挑这个时候。 这次不用他帮艾玛试毒,他也不用吃个东西都吃得提心吊胆,食之无味了。 他如此想著,眉眼之间却不自觉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少年王的眼角轻轻瞥了他一眼。 又迅速转开。 “以後也不用那麽做。” 突然又发出的声音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 意识到是身边的人说出来的话,他有些困惑。 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食物,握紧了一下,又松开。 转头,紫罗兰色调的眼凝视著身侧的法老王年轻容颜的侧颊。 少年王绯红色的眼只是看著前方。 毫无表情的脸,就连声音也是毫无起伏的冷淡。 “你是朕的王弟。” 他说, “朕会保护你。” “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tbc──── 9、第十章 “王兄~~” “唔──!” 因为後方突如其来的袭击,少年王发出一声闷哼,随著身体大幅度的移位,他身上金色金属饰品彼此碰撞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反射性地握紧手中的几页莎草纸,防止这几份重要的纸页掉落在地。 被突然抱住的年轻法老王冷眼向背後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贴在自己背上仰起来的正是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却笑得阳光灿烂的容颜。 朕就知道!……除了这家夥谁敢对朕这麽放肆。 狠狠捏紧手中莎草纸的少年王早已彻底放弃修正他王弟的无礼行为了。 四周,一贯以来对於任何人接近法老王都要紧张半天的侍卫此刻是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眼观鼻鼻观心装石像。 一致保持对於那个突然从身後袭击并拦腰抱住他们伟大的法老王的罪魁祸首视而不见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一时不查让人接触伟大法老王尊贵身体”从而吓到半死地伏地向王磕头认罪,到现在的“就知道又是王弟殿下”的麻木不仁视而不见。 天知道他们的心脏是经过了怎样的地狱训练才练到现在宠辱不惊的样子。 唉,那种血泪史,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王兄~~来陪我下棋~~” 到底是哪个混蛋教会他“瑟涅特”的游戏的! 朕一定要把那家夥处死! 天天被他可爱的王弟纠缠著下棋的少年王再一次狠狠捏紧了手中的莎草纸。 无辜被王的手指□□的可怜的纸张不堪重负眼看就要被扯破。 “王兄~~” 麻烦死了。 年轻的法老王想著,拨开那搂著自己的手。 转身目光冷淡地看著他的那位王弟。 “朕没空。” 哦了一声,他的王弟很懂事的并没有纠缠下去。 虽然常常缠著他陪自己下棋,但是只要被拒绝的话,就会很乖巧地离开,从来不会死缠著他不放。 只是…… 看著他的王弟失望地低著头,一幅被抛弃的小狗狗般拉耸著耳朵的模样。 他面色上的冷淡不改,转身向自己的王殿走去。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顺手将左手按在那个比自己低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的柔软的头发上。 拍了一拍,推开。 “中午来朕这里用餐。” 他说,“带著‘瑟涅特’。” “好~~” 只要提起玩游戏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个王弟真是麻烦死了。 少年王一边走一边想著,迈向他的王座,白色的披风在他身後翻飞不休。 他没有回头。 所以,他没有看见。 身後,那双长久地看著自己的背影的紫罗兰色调的眼。 还有眼的主人脸上模糊的表情。 “王,是我的错觉吗?” “什麽?” “您和那位王弟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有吗?” “整整一天!除了处理政务,其他时间──就连进餐都允许他的陪同!如果这不叫接近的话──”年轻神官那俊俏的脸绷得死紧,一双眼毫不畏缩地狠狠盯著少年王,“那麽就请您告诉我!到底应该是什麽程度才叫近呢!” “……” 那是王弟自己要黏过来,关朕什麽事。 “呵~”在场唯一的女神官发出轻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对於王弟殿下来说,在陌生的埃及,只有王是唯一的亲人。” “不过……” 绿洲般美丽的瞳孔含笑凝视著年轻的法老王,女神官的声音中似乎也带著笑意。 “比起以前,王弟殿下近来似乎是有点过於黏人了……” “王,是您…对他做了什麽?” “朕什麽都没做。” 没好气地将一叠处理好的莎草纸甩给赛特,少年王盯著一旁再度将一堆莎草纸搬上来的年龄稍长有著黝黑肤色的神官道:“马哈特,你也觉得朕放过王弟是错误的决定?” “不。”直起身来,目光温和的男子微笑著注视著自己从小看著长大的少年王,“我的王啊,对於您的决定,我很高兴。” “马哈特!你应该知道那个所谓的王弟会给王带来多少麻烦!” “赛特,我认为就算没有王弟殿下的出现,那些人也迟早会找到其他借口找王的麻烦。”有著温和脸孔的黑肤男子用著比任何人都要坚韧的目光回视赛特,“王弟殿下是无辜的。” “是的,他是导火线……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好让损失减到最小的准备!” “赛特!” 一声似乎在压抑著却明显听得出高了一个声调的低喝,皱紧眉的黑肤神官紧紧盯著赛特。 “王弟殿下,是王唯一的亲人。” 他说,重重的发音,带著极少发出的怒意。 “可是──” “马哈特!赛特!” 冰冷而极具压迫性的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让正在争吵的两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一秒,两人已双双跪伏在地,恭敬地低下头请求王的宽恕。 王座的少年王虽然瞳孔是如火一般沸腾的绯红色,却带著王者高高在上的冰冷。 “要吵架就给朕滚出去。” 他说,锐利目光如利剑刺入那两个跪伏在自己脚下的男子。 不带丝毫感情的残酷。 “或者朕不介意送你们去父王所在之地由父王亲自惩处!” 一旁事不关己的美貌女神官饶有兴致地打量著两人完全不同的神色。 一个因为自己的君前失态而懊恼不已。 另一个却是因为王残酷的苛责而扬起赞赏的笑意。 想必对赛特而言,一个冷酷无情唯我独尊的法老王才是他理想中的王者。 相对於虽然有说是大不敬但实际上的确是看著王长大把他当做亲弟弟般对待的马哈特……难怪这两人总是不对盘,见一次吵一次。 一时间四周静得诡异。 两人依然低著头跪在地上。 少年王冷冷扫了他们数眼,低头继续处理政务。 看起来,在他处理完手头这一堆东西之前,都没有让两人起来的意思。 那一堆东西处理完,起码也到中午了吧。 年轻的女神官眯著眼默默想著。 王弟殿下过来的话,大概会为这两人求情。 这就是王的意思? 既然做出要承认王弟的决定,就必须让其他人认同王弟殿下的存在和地位。 但是这种存在必须建立在承认王统治的绝对权威的前提下。 “王──” 从远而近的嘈杂声让少年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女人尖锐的叫喊。 一贯平静的爱西斯的脸上也浮现出波动,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是她派遣去服侍、或者说是监视王弟殿下的女官的声音。 不久之後,在侍卫的引领下匆匆赶来的女官一进大门便跪伏在地。 她双手贴著地,额头紧紧贴著自己手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王啊,请您宽恕我……” “王弟殿下……殿下他……失足落水了!” 本只是冷眼盯著她的少年王猛然站了起来,绯色的炽红瞳孔如利刃射向依然跪在一旁的青年神官身上。 赛特脸上本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在意识到王投来的目光後,他回头与之对视,他的目光依然明亮而清澈。 “不是我。” 简单的三个字,他说,神色坦然。 少年王没有再说什麽,他只是瞥了爱西斯一眼,然後步伐矫健地向前走去。 美貌的女神官迈著轻盈的步伐跟随在他的身後。 马哈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赛特一眼,也匆匆跟上。 被众人质疑的年轻神官半闭眼,板著一张俊俏而严肃的脸,似乎在思索什麽。 然後,他也起身跟上王的脚步。 “王弟殿下上午在与王见面之後,就直接前往了宫殿後面的园子。” “因为殿下一直在很安静地在水池的瀑布旁和艾玛玩耍……” “园子里的那只年幼的鹿很亲近王弟殿下,经常过来讨要食物,所以我们也不曾多加在意。” “它本来还是很温顺的,谁知道一到殿下身边马上发了疯般四处踢打。” “殿下就这样被它撞下瀑布,而且殿下似乎不会游泳。” “侍卫被殿下遣走去拿艾玛的食物,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人。” “我们都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幸好一个在附近站岗的侍卫闻声跑来将殿下救起。” “只是殿下落水太久了,费曼祭司大人说非常危险……” 在路上说著事情发生过程的女官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她的手还在发颤,但依然强自镇定地将事情的经过有条理的叙述下来。 若是王弟殿下死去,那麽就是他身边的人照顾不周。 大家都会被处以死刑,作为全权负责照料王弟的她更是首当其冲。 她已经有了以死谢罪的觉悟。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王弟居住的偏殿,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是,跪地向年轻的法老王跪拜行礼的两位祭司都表示王弟殿下已经脱离了危险。 虽然现在仍处於昏睡状态,但是只需要好生休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亚图姆走入卧室的时候,房中的侍卫、女官们齐刷刷跪伏在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王弟的房间。 空旷,是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 除了中间一张大床外似乎没有人在这里生活的气息。 临窗的供桌上,黄金色的盒子闪闪发光。 亚图姆站在床边,俯视著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此刻却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 少年整个人蜷缩在那张大大的床上,本就不是很高大的身子越发显得瘦小。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颊上却突兀的浮现出诡异的不正常的w红色。 他张著嘴呼吸,喘息声很急。 然後,亚图姆看到他睁开了眼。 很细,似乎是费尽力气才睁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另一个我(日语)……” 他听见他的王弟似乎嘟哝著什麽让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那只苍白无力的手费劲地向他抬起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握住。 这只经常突然从後面搂住他的手,要比起平常要冷了许多。 他想。 他的眼角突然瞄到了跪在一侧的一位陌生侍卫,那是名黑发的年轻的男子,其他人都恭敬地跪地一动不敢动的时候,只有他在频频抬头,不时焦急地看床上的少年的一眼,似乎很担心他的病情。 他心里一动。 “你是谁?” 那位年轻男子一惊,似乎有些被吓到,但是很快就镇定自若的回答:“我是新选入王宫的侍卫,负责看守後殿。” 跪伏在另一侧的女官轻声说:“王,他就是刚才那位救起了王弟殿下的侍卫。” 少年王没有做声,年轻的侍卫即使低著头,也能感觉到上方那锐利扫视自己的目光。 一种无言的压迫感让他的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虽然很短但是对他而言却是长久的一段时间的煎熬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目光移开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汗湿。 “从现在起,你就在朕的王弟身边保护他。” 转过身来背对著他少年王说,放下自己握著的那只冰冷的手。 对爱西斯点一点头,示意她留在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飞扬起的白色披风轻轻掠过床上少年的颊。 没有人发现,那一瞬间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的眼。 【金色的游戏盒闪耀出炫目的光彩。 死者复苏的卡片在众目睽睽中缓缓升起。 然後,门开了。】 【黑暗中的王走入光的世界。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个被他亲手送入冥界之门的少年王的背影。 少年王的肩上,披风在光芒中飞扬而起。 它落下的瞬间,那个背影也消失在光芒之中。】 少年王以一贯矫健的步伐大步向前走去。 突如其来从後方传来的大力让全身几乎都向前方倾斜的他失去平衡。 脚下失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向後方摔去。 他下意识地在空中扭过半个身子,一手向身後的支撑物抓去。 身後只有一张床,如果自己的手继续按下去的话,冲撞的力度势必会伤到王弟。 半空中的手曲起,他努力将身子倾斜得更为厉害。 确保自己的手肘能越过王弟的身体压在那一侧的床上。 碰的一声响。 他在床的上方撑住了身体,没有冲撞到床上的病人。 左手直直的支撑在左侧床沿,曲起的右手手肘狠狠撞在他的王弟右侧的床上。 麻了一麻,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很厉害疼痛让他明白自己的手肘应该没有伤得太厉害。 心里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身後,寻找刚才让他失去平衡的原因。 这一眼,就让年轻的法老王额上暴出了青筋。 他低下头恶狠狠地盯著被他笼在双臂之中的人。 少年王绯红的瞳孔中的怒气似乎能将空气都燃烧起来。 一无所觉的罪魁祸首仍旧是肤色苍白的在昏睡,发出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声。 只是,他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拽住了年轻的法老王的披风一角。 ──tbc── 10、第十一章 扯── 拽── 拉── 费尽心思想把王弟殿下的手从法老王的披风一角上扯开的侍女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年轻的法老王站著,高高在上,冷眼俯视昏睡中的少年,任由侍女们在自己的披风一角和少年紧蜷著它的手上折腾。 美丽的女神官半掩著唇将脸扭向另外一边似乎在忍笑。 而一直都板著一张俊俏的脸的年轻神官自进来房间,视线就一直锁定在昏睡的少年身上,眉头皱得死紧。 他预想中难缠的假想敌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得随时要断气的少年? 现实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在审查王弟资格的那一次会议,他有事未曾出席。 就算听被人诉说王弟和王有多麽相像,他只是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认为那些人定是为了讨好法老王而夸大其词。 对於所谓的王弟,他一直保持著怀疑的态度。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那张几乎和法老王一模一样的容貌让他多少有些惊讶。 除了稍显稚嫩和柔和,这张脸若是说和法老王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人信。 更何况这个少年还带著唯有王的血脉才能持有的黄金神器…… “放肆!” 一声大喝让他回过神来,赛特看到原本一直在他身边的马哈特不知何时来到王弟的床沿,一把推开一位正扯开王弟的手的侍女。 另外几名侍女吓得赶紧将头伏地不起,全身颤抖。 马哈特半蹲著俯下身来,轻轻捧起少年的手。 那只手紧紧抓著披风,它蜷得如此之紧,连指关节都是泛白。 手背上,被刚才粗鲁的侍女的指尖不小心划上一道浅浅的伤痕。 马哈特满脸怒意地扫了侍女一眼,抬头看向年轻的法老王。 “王,这样会伤到王弟殿下的。” 他说,目光又担心地看向床上痛苦喘息著的少年。 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少年王的目光在他的王弟手背上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移开。 “这家夥到底想怎样。” 他说,眉皱得紧紧地,显得很不耐烦。 “我的王啊。” 终於将视线扭回来的女神官以她温柔而清澈的声音的回答著年轻法老王的问题。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她说,弯弯笑眼越发迷人。 “王弟殿下大概是在向您撒娇而已。” “啊?──” 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是赛特。 “哎?──” 被吓到的人是马哈特。 撒娇? 对法老王! 我靠── 以上是全体在场人员除了以上三位以及当事人以外所有人的心理动态。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少年王带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再度抛出一句将所有在场人员包括三位神官都轰炸得体无完肤的话来。 “撒娇?” 俊美的少年王微微昂起头,皱著眉看向爱西斯。 “这个词语是什麽意思?” 沈默 死一般的寂静 全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赛特,我的教育真的这麽失败?” 这是某个一脸阴暗自我反省模样的黑肤神官。 “我怎麽会知道!不要抓著我,马哈特!” 这是某个一脸黑线的俊俏青年神官。 “呵~~呵呵呵呵~~” 这是某个发出不明笑声的美丽女神官。 “回答朕!” 这是某个被突如其来的诡异场景弄得越发不耐烦的少年王。 “简单来说。” 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威压再一次全场死寂的时刻,出来救场的依然是温柔的女神官。 “因为王弟殿下现在很难受,所以会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做出非常任性的行为来。” “这种任性到会让对方感到困扰的行为,就称之为撒娇。” “说得再明白一点的话,王弟殿下的撒娇对象就是您。” “王弟殿下大概是希望王可以留在他身边。” 聆听著爱西斯的解释,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病床上少年的身影。 然後,他的目光又一次移到那只紧紧拽著自己披风的手上。 “朕无法理解。” 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依然平静而冷淡。 “就算朕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还有一堆事情需要朕去处理。” “朕为什麽非要为了一个所谓的‘撒娇’的任性行为而改变行程浪费时间。” “您说得对。” 女神官如绿洲般美丽的瞳孔依然带著温润不变的笑意。 “决定权在於您,而不是王弟殿下。” “毕竟王弟殿下只是在‘擅自’对您撒娇而已。” 绯红色的眼闭起,年轻的法老王在思索。 屋子里所有的人在屏息等待他的决定。 昏睡中的少年的手依然紧紧揪住他的披风一角,指关节因为过於用劲而泛白。 当那双锐利的眼再一次睁开的同时,少年王神情自若地在他的王弟的床沿坐了下来。 抬手示意随侍将窗边的长桌搬来自己身前。 “马哈特,去把朕未处理完的莎草纸搬来这里。” 他说,身子稍微侧了一点。 侧身凝视著昏睡在身边的王弟的脸,冷淡目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麻烦的家夥。” 他的表情似乎很不耐烦,左手揉了一揉王弟那被汗浸得半湿的额发。 似乎变得有点烫了。 他想。 “王……” 青年神官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说什麽。 “赛特!” 年轻神官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少年王不容辩驳地声音硬生生截断。 少年王回过头,绯红的眼冷冷地盯著他。 “你是想让朕撕裂衣物,还是想弄断朕的王弟的手!” “……不敢。” “那就给朕退下!” 赛特不再说话,可是也没有退下去。 他的眼看著少年王,与那双具有压倒性压迫感的绯红瞳孔对视,毫不畏缩。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仿佛能迸裂出火花的激烈。 “……呜……” 昏睡中的少年发出含糊的□□。 在这个空气都仿佛紧绷著的气氛紧张的房间,一声低微的□□便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迷迷糊糊再一次将眼睛睁开细细的一条缝的少年一脸恍惚。 视线不稳地左右扫视了一下。 最终定格在他身边的年轻法老王的脸上。 “……另一个我(日语)……” 少年王听见一眨不眨地注视著自己的王弟嘴里再一次嘟哝著这句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 第二次了…… 这大概是他的国家称呼王兄的语言吧。 年轻的法老王这麽想著,微微点了点头。 仍旧是一脸恍惚神色的少年再一次转移了视线,他盯著自己的手许久。 那只手就是紧紧拽著披风的手。 那张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满足的笑意。 然後,少年王看著他的王弟松了手,松开了他的披风。 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仰起来露出恬然的笑容。 向他伸出的双手仿佛讨要著母亲怀抱的孩子。 那双手搂住了他的颈。 仰起来的头向他靠过来,那略有发烫的颊轻轻贴上他冰凉的颈。 “……另一个我(日语)……” 带著浓厚的撒娇气息诉说著自己痛苦的声音低低软软地,带著极为轻微的哼音。 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的仿佛是离开母亲身边许久的婴儿再一次回到亲人身边那般甜美的笑容。 “好难受(日语)……” 即使听不懂那种语言,年轻的法老王也能明白他的王弟是在向他倾诉病痛并希望得到他的抚慰。 太软弱了。 这个懦弱得只知道向别人求助的王弟一点埃及王室的刚强都没有继承到。 他想。 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王的尊严,不容许他人轻易碰触到自己。 他这麽想。 双手不自觉的伸出,将自己怀中略有些发烫的瘦小身子搂住。 绯红色的锐利瞳孔,柔化了一点淡淡的痕迹。 抿紧的线条如刀雕的唇,软化出一点轻微的弧度。 “朕在这里。” 他说,声音比常日轻了许多低了许久。 不知道是否听懂他的话,窝在他怀中的少年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或许是在他怀中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数秒之後,他的王弟再一次沈沈睡去。 嘴角挂著安详的笑意。 微张著嘴,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毫无防备的睡颜,如刚出生婴儿般的纯憨。 这一次,他的王弟的左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物。 麻烦了。 整个人坐在床上背靠著床头怀里还搂著他的王弟的少年王皱著眉想。 现在这个样子要怎麽处理国事。 不过…… 他垂下眼瞥了一眼靠著他胸口睡得香甜的王弟。 总觉得所谓的“撒娇”也不是那麽让人困扰的行为啊…… ──tbc── 11、第十二章 法老王 12 “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城之内……” “游戏!” 身子被不可抗力强硬地下拽,耳边似乎传来爆炸的轰鸣声。 撞击在身上的液体仿佛在竭尽全力阻止自己这个外来物体的入侵,下一瞬却又极端变相将自己吞噬。 整个身子都仿佛被液体入侵,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 呼吸被阻塞,感官被湮灭。 就算下意识挣扎著想向上面浮上去,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向黑暗深处拖下去。 不要…… 我不想死! 他睁开眼,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 意识徘徊在暧昧不明的黑暗之中,分辨不清周身的一切。 自己好像是……又差一点淹死?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将不甚清醒的脑袋在暖和的床上蹭了蹭。 奇怪…床怎麽好像在自己动,而且还是凹凸不平。 甩了甩一团浆糊的脑袋,他试图双手支撑著身子起身。 稍微一动,全身就酸疼得厉害。 一点都不想动。 他这麽想著,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向上看去。 尚还有点涣散的眼在主人的努力之下渐渐清明,几经努力,视线终於成功地聚在一点。 腿……嗯……刚才自己趴在别人腿上睡著了?难怪一点都不平…… 他迷迷糊糊地想。 腰间闪光的黄金饰物,白色衣物的胸口,颈上的黄金饰物,褐色肤色的颈…… 他恍惚的视线慢慢上移。 ……原来是另一个我啊…… 他打了个呵欠,又一次迷迷糊糊地趴回去。 脑袋在对方腿上蹭了蹭,找著能让他枕得最舒服的地方。 伸出的双手也自然而然地搂住对方的腰。 ……好困,还想睡…… ……可是总觉得有什麽不对劲…… 嗯? 嗯嗯?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猛然睁开,睁得圆滚滚的。 枕在别人膝上的少年在一瞬间全身僵化。 突如其来闯入脑中的现实配合此刻的现场感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他的大脑在一瞬间恢复功率又在一瞬间罢工。 这这这这这这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啊啊啊啊!!! 惨了。 会被杀的。 绝对会被现在的另一个我杀掉的啊啊啊! 思维终於回到现实的少年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悲鸣。 只是身子却僵著一动不敢动。 冷静。 继续装睡。 一边装睡一边想办法。 脑子已经如一团沸腾的蒸汽般的少年努力降低自己心跳的频率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出应对的办法。 有没有能死得干净利落不会感到痛苦的办法啊…… 他悲哀地想著,突然感到一只手抚上他的後脑,仿佛是无意识地、轻轻在他的发际间滑动。 然後,松开。 他怔了一怔。 半晌之後终於鼓起勇气再一次微微抬起头,眼偷偷地向上看去。 坐在床上的年轻的法老王背靠著床头,左手支住左颊。 绯红的瞳扫视著右手手持的莎草纸。 大概是里面的内容有些不顺心,少年王随手将它往旁边一放,皱著眉思索著什麽。 原本支撑著左颊的左手仿佛是无意识却也是熟练地再一次向枕在年轻法老王膝上沈睡的王弟那软软的发探了过去。 这一探,大概是感觉到了与之前的不同。 少年王绯红色的眼移过来,与那双正在凝视自己的浅紫色双眼恰好对上。 “醒了就起来吃药。” 面色仍旧是一派冷静的年轻法老王说,左手仍旧是在他的发间揉了一揉。 左手缩回去继续撑著脸,少年王拿起刚才那张莎草纸继续看起来。 ……好像没有生气。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非常难堪,他讪讪然坐了起来。 自己装睡应该也没有被识破吧。 “对不起,王兄,我真的是睡糊涂了……” 他涨红著脸拼命道歉道:“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啊。” “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绯红色的瞳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又回到纸页上。 “无所谓。” 年轻的法老王说,“朕准许你对朕撒娇。” 撒娇? 对另一个我? 准许? 他呆呆地看著有著褐色肤色的少年王,脑中一时呈现休克状态。 拜千年神器所赐,自己应该是听得懂古埃及语的吧。 而且应该还是很流利的,对吧。 好吧…… 这几个词语分开来念其实他还是很明白的。 可是为什麽另一个他把这几个词语拼凑成一个句子就让他完全听不懂了啊! 被伟大的法老王给予对其‘撒娇’的特权的王弟殿下一团浆糊的脑中还在茫然地纠结著,另外一边的侍女已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水呈了上来。 被那一碗黑不溜秋脏兮兮还散发著诡异的气息的药水吓到的王弟殿下一下子就把刚才的纠结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什麽玩意! 难道……这是给我喝的?! 脑海中浮现出以前曾经看过的电影或者游戏中那些古里古怪的巫师巫女们将老鼠眼珠、蜘蛛腿往大缸中沸腾的黑不溜秋的汤里扔的情形…… 喝了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於是长久等待都不见王弟殿下接药的侍女一脸雾水的看见王弟殿下嫌恶地瞥了自己手中这碗用很多珍贵的草药熬煮成的药水一眼。 然後,她呆呆地看著王弟殿下在床上爬啊爬啊爬到伟大的法老王的身边,一双圆溜溜地眼睛闪烁著带著十分的期待仰视著他。 “王兄。” 另一个我。 “我觉得我身体很好很强壮不用吃药。” 吃了才会死啊。 那双如同冰冷火焰燃烧的绯红瞳孔再一次瞥了他一眼。 然後,又回到到手中的纸页上。 “去喝。” 年轻的法老王开口,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强忍住笑意的侍女看见王弟殿下那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完全垮了下来。 她憋笑憋得身子都轻颤了下,手一抖,碗里的药水差点溅出来,吓得她赶紧端稳。 只是,垮下脸来的王弟殿下依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也只能继续端著药碗一动不动。 “不喝?” 见到身边的人长久没有动静,少年王的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到他的王弟身上。 “王兄……” 有著稚嫩面容的少年扁著嘴,一脸委屈的模样。 说实话,年轻的法老王有时候实在弄不懂他的王弟。 喝个药而已,至於这麽一幅被人欺负的可怜样麽? 将手中的莎草纸啪的放床边的桌上一放,原本半躺在床上的少年王在床沿坐起来。 “克雅。” 他喊,一脸不耐烦。 门被推开,匆匆进屋的黑发年轻侍卫恭敬地跪在地上。 他虽是低著头,还是偷偷看了已经清醒地坐在床上的王弟一眼。 眼底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然後,在法老王的示意下,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了一旁的侍女手中的药水。 “给他灌下去。” 已经从床上站起来的少年王面无表情地说。 “朕允许你使用武力。” 他站得笔直,两名侍女已经匆匆迎上来跪在他脚下忙碌地帮他抚平衣物和披风上的皱褶。 “王、王兄!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用喝啦!” 黑发侍卫本是一脸愕然,在听了这句话之後才似乎明白过来。 他看了看法老王,又看看了王弟,然後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向王弟走过去。 “请恕我失礼。” “等等等等一下──” 觉悟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哭丧著一张脸的少年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药碗,屏息静气,把一张可爱的脸皱得跟包子一样,拿出必死的决心一口气灌了下去! 唔,有点苦。 他想,砸吧了下嘴。 不过也没想象中那麽难以下咽。 一旁头埋得低低地、忍笑忍得极为辛苦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空碗,迅速地消失在房间中。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另一个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连带桌上那一叠莎草纸也消失了。 床头,闪过一道金属冰冷的光芒。 他伸手将那柄锐利的匕首拿起来,触手冰冷,刃口的寒光昭示著它的锋利。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很显然是另一个他留给他的匕首,然後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他抱著双膝,坐在床上,面色平静,似乎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著什麽。 然後,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名被喊进来的的黑发侍卫身上。 侍卫的容貌看起来很年轻,比另一个他也大不了多少。 “你是叫……克雅?” 他依然抱著双膝,下巴枕在膝上笑眯眯地问道。 “是的,王弟殿下。” 黑发侍卫再一次跪了下来。 “你可以站起来和我说话,没关系。” 少年歪著头看他。 “那个时候救我的是你?” 克雅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虽然站了起来,仍然是深深地低著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啊,本来是会游泳的。” “不过以前发生过一件事,我差一点淹死,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後遗症。” “虽然也不至於怕水啦……但是只要掉进水里身体就会吓得动弹不得,更别说游泳了。” 房间内只有少年在低声说话。 他闭著眼,仿佛在怀念著什麽,脸上挂著恬然的笑容。 “克雅……你的名字和我一个朋友的发音很像。” “不过你比他要帅很多哦。” “哈哈哈,要是他听到我这麽说一定会气得狠狠揍我一顿吧。” “城之内……克也(日语)………” “杏子……爷爷……本田(日语)……” 克雅听见王弟殿下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发出几个语音,似乎是人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来自王弟殿下最柔软的心底深处。 然後,房间再一次沈寂下来。 这一次,沈寂了很久的时间,长到克雅都忍不住想告退的时候,少年才再一次轻轻地开口。 “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说,大部分脸都埋在双膝中,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只是那声音轻得有些恍惚。 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什麽,外面突如其来传来的嘈杂声让他抬起头疑惑地向外看去。 远方隐隐约约似乎传来尖叫声、嘶吼声、训斥声,乱糟糟地混成一团。 他下意识想起身出去看看,刚坐到床沿却被克雅拦住。 “请留在这里,王弟殿下。” 黑发侍卫跪在他身前,抬手阻止他下床。 “至少在我确保周围的安全之前,请留在这里。” 瞥了床头冰冷的匕首一眼,他轻轻点了点头,腿缩回床上。 睁著眼看著克雅出门,然後盯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发呆。 发呆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很无聊,他又一次把玩起那柄显然经过精心雕饰的漂亮匕首来。 突然失手,匕首跌落在石头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并滚动著撞到一个陈旧的木柜才停下来。 他赶紧下床去捡,也不管自己还赤著脚。 咯吱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轻微的撞击还是其他原因,显然有了年头的陈旧木柜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一个破旧古老的石板展现在他的面前。 猛然放大的浅紫色双眼直勾勾地盯著这个石板,一时间竟忘记了其他。 石板上雕刻著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妖怪,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存在。 “栗子球……” 他喃喃低语。 又看了这个破旧的石板半晌,他甚至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石板上的栗子球,突然记起克雅不知什麽时候会回来,便有些慌张地关上木柜门。 为什麽会慌张,他自己也不知道。 刚关上木柜门,房门就开了,他回头就看见克雅走了进来。 黑发侍卫的脸色显得很难看。 他看著他,张了张口,又闭上,显得很难以启口。 他也困惑地回视著他,不知道怎样的事会让这位一贯冷静的侍卫露出为难的表情。 “王弟殿下……” 黑发侍卫的声音很低,在这个空旷的房间却异常清晰。 “法老王遇刺了,在从这里回去的路上。” ──tbc── 12、第十三章 刺杀法老王的行动无疾而终。 年轻的法老王以骁勇的姿态,当场用剑刺死了一名刺客。 马上做出反应的贴身护卫们没有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的埃及王。 除了留下一名逼供的活口,其他人均被闻讯赶来的侍卫砍成肉块。 即使是安然无恙,被敌人的血溅了一身的面无表情的法老王依然被饱受惊吓的部下们小心翼翼地簇拥进了王宫。 匆匆赶来的埃及王弟被赛特神官以安全为借口拦在外面,甚至不愿去王前为其通报。 对此,爱西斯保持了漫不经心的观望态度。 发现到这一点的马哈特终究还是看不过眼,径自去禀报了年轻的法老王。 在少年王的命令之下,赛特神官这才不情愿的放行,板著一张脸站在王宫大门口看著逐渐消失的王弟的背影。 晚餐时分,被严密保护在王宫中一下午後开始不耐烦的年轻法老王无视属下们的苦苦相劝,径自带著王弟前往花园用餐,还斥退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比平常近乎增加了一倍的侍卫。 怡人的景观、清爽的晚风和总算安静下来的环境终於让少年王舒展开了他一直紧皱的眉头。 而与之相反,坐在他身边的王弟却越发显得忧心忡忡。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啊?” 他说,“你明明是埃及王吧,要是你出事了埃及怎麽办,怎麽会有人想要杀你。” 绯红的瞳孔瞥了他的王弟一眼,年轻的法老王的表情仿佛是习惯了一般很是满不在乎。 以前的话,大概那些人再怎麽恨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因为在以前,所有人都认为父王只有他一个王子,王室直系血脉也只有他一个。 不过,王弟的出现大概会让那些卑下的人越来越放肆吧。 “因为我?” “……你以後,还会继续遇到这种事情?” 对方随口的解说,却让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微颤起来。 他凝视著面容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法老王,身侧的手紧紧地蜷了起来。 “因为我的出现?” “哼,不过是几条没胆子和朕正面对抗的杂鱼而已。” 年轻的法老王说,漫不经心。 他随手将一粒葡萄塞进口中,手臂上的黄金饰品在阳光下闪烁著美丽的光辉。 “只要朕死了,那群胆小的废物就能拥戴一无所知的你登上王座。” “通过控制你而达到篡夺埃及王权的目的。” “仅此而已。” 他说,一脸不屑,对那群藏在暗处的人们嗤之以鼻。 然後,他的目光再一次移回来。 绯红色的瞳凝视著他的王弟按在石地上的手。 他看见那只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不用怕。”他说,“朕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那只手却因为他的话而抖得更加厉害。 “我……” 手指发抖的少年抬起头凝视著他。 脸色是苍白的,唇也抖得非常厉害。 “……王兄……我……” “不……” “亚图姆……” 直呼其名。 这种无礼让年轻的法老王不禁皱眉。 但是看见王弟那副本就极为害怕的模样,他还是将那一声呵斥压了下去。 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伸手抚摸著他的头,低声说, “朕说了,朕不会迁怒你的。” “不……我是想说……” “我……” 少年的唇也开始渐渐发白,发著抖,慢慢说出了让年轻的法老王怔在当场的话来。 “我……不是你的王弟,亚图姆。” 会死吧。 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马上处死。 他是个胆小鬼,所以他一直很怕死。 可是,如果不说出实情的话── 原本轻抚著他的头的手仿佛时间静止般僵在空中。 许久之後,年轻的法老王才开口。 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怒意,连声线都压低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当然知道。”少年苦笑道,“我和你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对不起,另一个我。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根本不明白你所谓的麻烦和危险是什麽。 肆意妄为地闯入你的世界,自以为是的做出这种让你陷入危险的事情。 所以,就算真的被处死,那也是我活该。 “没关系?” 强压住心底的怒火,手指扣紧对方的下颚,强硬将其抬起。 年轻的法老王凝视著这张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这个是怎麽回事!” “巧合而已。” 被强行抬起下颚的少年直视著那双被冰冷的怒火占据的绯红色瞳孔,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以前所说的都是谎话、骗人的。我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是埃及的王子,也没有埃及的王室血统!我绝对没有资格继承什麽王位。” “所以──” “闭嘴。” 一声低喝,低沈的声音中隐藏著沈重的怒意。 少年王锐利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眼前的人撕裂。 “尊贵的埃及王室血脉……你以为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少年王说,威压目光咄咄逼人。 “你当真以为你在朕和神官面前编造的蹩脚谎话有人信?” “你自以为是的身世,只要去派人去调查就知道你在说谎。” 年轻的法老王俯视著他的王弟,居高临下,目光迫人。 “不揭穿你,只是因为比起你的王室血脉,来历和过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有些无措地看著步步逼人的少年王,不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也没有时间去明白。 现在的他,只是想尽快解释清楚血缘的误会。 他上前一步,焦灼地一把抓紧对方的手臂,抬头紧紧看著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王。 “可是,听我说,我根本就不是──” “你是。” 依然是低沈而平稳的声音,不急不紧。 魄力十足地打断了他的声音。 王干净利落的语言,由不得人怀疑。 “黄金柜和黄金积木,是太阳神赐予他在大地的孩子埃及王的信物,带著太阳神的祝福。” “若不是身具尊贵的埃及王家血脉,任何触摸这两件宝物的人都将受到历代法老王的诅咒。” “他的身体将会从手开始腐烂,直至化为枯骨。” 任由对方抓紧自己的手臂,少年王却不曾呵斥对方的无礼。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的王弟认清自己身份高贵的事实。 埃及王家纯正的血脉凋零,到了这一代仅剩两人,绝对不能任其流落在外。 “你难道没有发现,除了朕,没人敢碰触你的黄金柜。” “若不是黄金柜,你当真以为,朕认下王弟会如此儿戏?” 为什麽那一日,以法老王之尊,另一个他并没有让一旁侍卫呈上,而是走下王座,亲自拿走端详他怀中的黄金盒子。 为什麽那一日,无数神官炙热的目光都落在他怀中的黄金盒子上,却无一人敢接近半步。 为什麽那一日,另一个他曾经将颈上的黄金积木递给自己碰触。 为什麽那一日,没有人提出将黄金柜严密保护起来而是任由他随意带走放置在房内。 ──除了尊贵的埃及王室血脉,没有人敢触摸此神圣之物引起神的怒火和历代法老王的诅咒── “无论你隐瞒了什麽,你身具王家血脉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在黄金圣物的承认之下,在所有神官的见证下,你就是埃及的王子,伟大的阿克纳姆卡诺王之子,朕的王弟。” “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这一点,哪怕是你自己。” 抓住年轻法老王手臂的手指越发僵硬,他茫然看著那双绯红的眼眸。 比什麽都要严肃认真的眼神,容不得丝毫欺骗。 另一个他说的对,他编造的谎言,他自己都信不过,他也从来没想过能骗过谁。 毕竟不是所有埃及人都是傻子。 可是他却能安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弟,这一点,他曾经莫名其妙了很久也没想出原因来。 但是,没有人质疑,他自然也乐得装糊涂。 既然他们承认了自己是埃及的王弟,自己又何必去揭穿这层纸糊的窗。 “不对……” 再一次的重复这两个字,他想不到其他可以说的话。 事到如今,他已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释。 “不是这样!” “黄金柜什麽的……我不是埃及的王子!绝对不是你的王弟!” 他有些语无伦次。 “……dna检测一下就知道了……就算是验一下我们的血型也可以……不,不对……古代的话到底该怎麽做才好……” 少年王的眼凝视著他慌乱的表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困惑。 “为什麽要拒绝承认自己身体中流淌的高贵血脉?” “你这种行为,朕是否可以理解为──放弃王位继承权,是害怕他们继续刺杀朕?” 年轻的法老王皱眉。 他询问的语气中带著疑惑。 “朕不明白。” “你为什麽要害怕?” “一旦朕死去,你是唯一有资格继承埃及王位的人。” 少年王以平静而语言叙述一件在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叙说著比什麽都要残酷的现实。 “你应该才是最想朕死去的人。”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在一瞬间缩了一缩。 原本近乎语无伦次拼命倾诉著的少年微张著嘴,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化。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年轻的法老王,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怖的存在。 那双原本就大而圆的眼睛,此刻越发大得恐怖。 然後,他极其缓慢低头。 那双瞪得大大的眼也缓慢地半掩,随著他低下的角度而渐渐隐藏在他的额发中。 他紧紧抓著少年王双臂的手也松开了。 仿佛在刚才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站在那里,低著头,整个人如幽灵般越发显得不真实。 “我错了……” 他说,声音很轻。 他的脸露出了仿佛是放弃了一切从而已经什麽都无所谓的平静神情。 “原来是我弄错了。” “你……不是‘另一个我’。” ──tbc── 13、第十四章 “你……不是‘另一个我’。” 年轻的法老王看著身前的王弟突如其来变得极为平静而倦怠的脸,眼底的困惑却是越加明显。 下意识伸出手,想阻止那个似乎要转身离开的少年。 仿佛是已经意识到他下一步的行为,少年本已半转过去的身子突然回头。 突然伸出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微微弯下的身子,竭尽全力伸直的手臂,张开的手掌按在年轻法老王的胸口。 因为这个被少年竭尽全力拉开距离,少年王伸向他肩膀的手被阻在离他的肩还差一点距离的地方。 他仿佛是在用自己双臂的距离隔在彼此的间距。 “到此为止。” 有著稚嫩面容的少年的声音一贯是清爽的,带著专属於少年的明快和清脆。 就像是黎明时分吹过尼罗河上空的风。 此刻这低低的一声,却是让他的声调低了好几个调子。 诡异的转调,像是突如其来的拨动了一根奇异的弦而发出的弦音。 大概是自己也察觉到这样的奇怪,他沈默了下来。 少许之後,他突然抬起头来。 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仰头看著年轻的法老王,依然是那张明快的笑脸。 “因为王兄遇刺……让人很震惊,所以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直起身子,收回抵在对方胸口的手。 笑脸与常日一般无二的王弟不著痕迹地後退一步,再一次拉开彼此的距离。 “我大概是太累了。” 再度後退一步。 “王兄,我先回去休息了。” “朕有准许你离开麽?” 年轻的法老王一动不动地站著,冷眼看著他的表演。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逃脱的时候,一句话断绝了他的念头。 他竭力拉开的距离,仅仅因为少年王上前一步而消失。 “朕讨厌被人糊弄。” “说,你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左手手腕被生硬地抓住,身子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一把拽得向前踉跄一步,差一点直直撞入对方怀中。 他竭力稳住步伐,将身子向後仰去,总算和少年王的身子保持了一点距离。 左手试著挣了一挣,施加得越发紧的握力像是在压迫骨头,让他越发感到仿佛会被折断的痛楚。 他抬头与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对视。 年轻的法老王俯视他,居高临下。 那是完全属於埃及王的目光,高高在上。 不,至高无上。 他再一次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法老王不是另一个他。 这麽简单的事实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另一个他已经死了,他亲手将它送入了冥界之门,他亲眼看著另一个他的背影消失在光芒之中。 而他现在居然愚蠢到将眼前的影子当做他的存在。 “别靠近我比较好,不是麽,王兄。” 他说,声音低缓。 “您死了,我就可以成为法老王。” “……这可是您告诉我的。” 他微低著头,头顶才到少年王的下巴。 他金色的发丝垂下来,凌乱地掩住他的眼。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 偶尔,他额上飞起的发能滑过少年王的颊。 从年轻的法老王低著的视线看下去,只看得见他的王弟下半边脸。 看见那下半边脸上的唇在不紧不慢地上扬。 “您的防范心还不够啊。” “还是您认为,我这样无用的王弟不可能对您造成任何威胁?” 不知何时,带著金属冰冷气息的尖锐抵在法老王的下腹。 感觉到异常的他皱著眉低头看著那柄抵在他下腹的匕首。 那是他送给王弟护身用的武器。 他听见他的王弟发出低低的笑声。 然後,慢慢抬起头来。 与此同时,尖锐的匕首也在慢慢上移。 终於,在两人再一次对视的时候。 匕首也定在少年王的锁骨之上,稍一用劲,就可以割断他的颈。 “你死了,我就是法老王。” 他说,声音很轻很低。 弯弯笑眼,他像是在开玩笑般将凶器刺入年轻法老王的左肩一分。 殷红色的血沿著闪光的剑刃渗了出来。 少年王仍旧是一动不动,他看著他将剑刃刺入他的身体,看著自己肩上流出的血,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法老王的血……你可知会付出何种代价?” 似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古埃及,法老王即是神的化身。 他至高无上,无人可对其不敬。 渎神,即是罪无可赦。 看著自己肩上血痕的少年王说,虽然是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燃烧起冰冷火焰的绯红瞳孔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荷露斯黄金眼折射出一道异光,映衬得那带著煞气的目光越发显得威压十足。 金色的发丝随风空中飞扬而起,仿佛是在被少年王的怒气鼓动。 那是让整个埃及大地都为之颤抖的法老王的怒火。 只是那直面承受所有的人却毫无所惧。 他昂著头,阳光落在那张和少年王一模一样的容貌上。 一贯以来,相对於少年王的威严,那张脸要显得稚嫩许多。 只是此刻,却仿佛是往常多了什麽东西而显得陌生起来。 他在笑,弯弯笑眼,无拘无束。 明明和那个曾经病痛中搂住少年王撒娇的少年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同一个笑容── 就是这样,才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他现在的笑容,仿佛在一瞬间完全失却了常日里阳光的温暖,而越发显得虚伪。 “代价?您想要的什麽?” 他将匕首抬起,其实剑尖刺入少年王的肌肤并不是很深,仅仅只是破了一点表皮。 渗出的一点鲜血浅尝而止。 很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做危险的事。 “武器的用法有两种。” “一,保护自己。” “第二种……” 掰开那捏紧自己的左腕的手,将那锐利的匕首手柄塞入年轻的法老王手中。 “杀死自己的敌人。” 他双手握紧对方拿著匕首的手,剑尖正对自己胸口。 “我死了,您就安全了,王兄。” 他说,声音越发轻柔,常日大的出奇的眼此刻微微眯起,越发显得细长,给人一种违和而奇妙的感觉,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的吸引力。 那仿佛是常日里温顺可爱的家猫,突如其来恢复了远古祖先遗传下的野性魄力而极具危险性和攻击性,防备性地竖起全身毛发,伸出尖锐的双爪── “你是在命令朕?” 少年王的眉间拧了起来,凝视对方的眼底仿佛带著利刃的刺骨。 猛然甩开对方握著自己右手的双手,又随手将匕首扔到一边。 他抬手轻轻擦去肩上那少许的血痕,沈默地看著自己指尖的血少许时候,目光又抬起移向对面。 “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说,用冷漠的目光注视著这个或许可以称为世界唯一的亲人的存在。 绯红色的瞳孔闪动著冰冷的光芒,带著一丝焦躁。 他的王弟没有做声,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 火焰般灼热的绯红瞳孔与紫罗兰色调的双眸彼此毫不畏缩的对峙,仿佛在空气中能感觉到视线碰触而发生的激战。 就在空气都仿佛撑到了极限即将爆炸的一瞬── 面容稚嫩的少年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放声大笑,如完成一件恶作剧的壮举。 “开个玩笑而已,王兄,您太严肃了。” 他瞥了一眼被少年王扔到地下的匕首。 “不过说真的,那麽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我身上比较好。不然您的侍卫会很头疼的。” 他仰著头,笑弯了一双眼,仿佛在一瞬间又变回了常日里那只温顺可爱的家猫。 “真的,什麽事都没有哦~~” “我啊,真的是很困了,所以就先告退了。” 他耸耸肩,一脸满不在乎。 转过身去,似乎真的打算装作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离去。 只是在完全完成转身这个动作的最後一瞬。 鬓角的金色发丝因为大幅度的转身而在空中飞扬起弧度,发丝下隐约露出眯得极为细长的眼角。 那浅紫色调的眼角最後瞥了年轻的法老王一眼。 一分诡异,三分阴暗,十分冷淡。 恰好的抬头将这种眼神尽收眼底,原本就应该王弟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行为而烦躁的少年王的心底一瞬间被燃烧的怒火占据。 过度的放纵以至於让那个家夥遗忘尊卑有序。 他宝石般绯红色的瞳孔闪过一道狰狞的目光,如丛林中被挑战权威的森林之王。 无法无天。 大逆不道。 让法老王尊贵的身躯受伤的人将被处以极刑。 这就是埃及的法典。 大步上前,轻易追上对方的脚步。 他伸出的手,再一次轻易的整个握住那只已在刚才被他压迫得淤青的纤细手腕。 猛然向後强硬一扯 粗鲁而强大的力道轻易地就将自己那个所谓的王弟瘦小的身子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因为不可抗力转过来和他正面对上。 本是被愤怒的火焰占据的绯红双眼突如其来因为主人一瞬的愕然而猛然睁大。 年轻的法老王的脑子在一瞬间停摆。 他看到了。 一张被一塌糊涂的泪水染得凄惨之极的脸。 “死人就该回去死地。” “我不後悔。” “或许一开始会感到寂寞,但是会习惯的。” “该忘记的,就会忘记。”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 “卡片决斗?……我已经不想玩了。” “大概因为站在巅峰了,没什麽追求总觉得很无聊。” “哈哈,和另一个我没什麽关系啦。” “就算他走了,我还是我啊。” 我以为我不在乎。 “哎?我是不会觉得那麽寂寞啦。” “毕竟我们是两个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是麽?再怎麽关系好,我和另一个我也不能一直在一起啊。” “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我早就做好和另一个我分开的准备了。” 自以为是。 自欺欺人。 被强硬扭转过来与少年王对视的双眼已是模糊不清。 被咬得泛白的唇角在颤抖,强硬将一切声音逼回喉中。 前一秒还走得那麽没心没肺的少年仿佛在回头的一瞬用尽了一生的气力。 任由年轻的法老王揪紧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 他的双膝无力地跪落在地。 低下头,不愿让眼前的人看见他满是泪痕而显得极为凄惨的脸。 ──你已经超越我了,夥伴── 另一个我,告诉我。 当你答应以我作为对手的时候 当你看著我将死者复苏放入黄金柜的时候 当我命令魔术师向你攻击的时候 当你头也不回的走进冥界之门的时候 当我依仗著你的温柔一次又一次肆意伤害你的时候…… 你到底是在用怎样的表情看著我。 ──你应该才是最想我死去的人── 这就是你借用我眼前这个有著你的脸孔的陌生人之口传递给我的话? 唯一自由的右手掌按在在太阳晒得滚烫的青色石板上,指尖一点点抠紧。 哭泣的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滚出的泪水一滴滴在石板晕开水渍。 那模糊的泪眼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夥伴,再见── 另一个我,告诉我。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再一次见到你。 ──tbc── 14、第十五章 巍峨大殿,雄伟石柱撑起偌大空间。 拔地而起,居高临下,在阳光下反射著金色光芒的台阶从下而上一眼看不到头。 昭示著神与人之间遥远而不可攀越的距离。 那仿佛是连接著天空的台阶之上,雄伟王宫之中,统治整个埃及的法老王是凡人难以触及的存在。 空旷大殿,石柱高耸,相较於外围石柱的雄伟,殿内的石柱花纹石雕要精致许多。 柔白色的长帘,越发营造出明亮的氛围。 位於至高宝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接过跪在他脚下的贴身侍从恭敬呈送上来的莎草纸,看了一看,点头。 那位贴身侍从便小心的接过年轻法老王递来的纸页,退下高高在上的王座,送到站立在一侧的某位神官手中。 绯红色的眼抬起来看了一眼一直沈默地站在王宫右下侧一角的中年神官。 专门负责观看时辰的神官鞠躬,目光看向镶嵌在宫殿右壁上的大型沙漏,然後,他对年轻的法老王点了点头。 少年王不发一言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後殿。 後面还等著汇报事情的几位大臣看著他们的王那飞扬的白色披风只能面面相觑。 虽然的确到午时了,但是以往这时候,年轻的法老王总是会将事情处理完毕後才选择离去,今日却…… 左边一侧位於众位神官之前的有著俊俏面容的年轻神官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他也匆匆跟入了後殿。 他身边黑肤的神官皱著眉看著他的背影还在犹豫,不远处的女神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马哈特,拦住他。” 她低声道:“王心情很差,赛特过去只会更让王火大。” 在众位大臣和神官们纷纷退出大殿的时候,两人也跟随著赛特的步伐匆匆踏入了後殿之中,并成功的在赛特见到法老王之前拦住了他。 三人在侍卫的注目下发生了小范围的争吵,在爱西斯的调解下,两位年轻气盛的青年神官均妥协了一步。 经过法老王贴身侍卫请示之後,三位神官一同进入了後殿中法老王的休息之所。 房中,侍从在询问著略微懒散地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一手支颊、另一只手无聊地把玩胸口的金色积木的年轻法老王是否用餐,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躬身退下。 见到马哈特三人进来,少年王只是用绯红的瞳略微瞥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无趣地把玩金色积木。 已经到了午时,如果他离开大殿停止处理政务不是为了用餐的话…… 这幅模样,就仿佛是在等待什麽一般。 心思慎密的女神官稍一思索,上前一步,用那双绿洲般美丽的眼温柔注视著年轻的法老王。 她温和的声音解开了那一群粗心男人的困惑。 “王啊,王弟殿下的女官在刚才禀报我,王弟殿下的身子尚未康复,祭司们希望他能尽可能的留在房内卧床休养,就算用餐也是。” 她说,秀美容颜,温柔笑颜。 “仆从们会照顾好王弟殿下。” 她一边说,一边招手示意退到一边的那位侍从将年轻法老王的餐点呈上。 这一次,少年王并没有表示反对。 爱西斯以优美的姿态再一次行礼,然後示意另外两位神官跟著自己退出房间。 赛特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麽,却被爱西斯拽住衣角,不情愿地被强行扯了出来。 偏殿的园林中,青木秀水。 美丽的女神官姿态优雅的漫步於林中,身後两位男子,一位板死了一张俊俏的脸,另一个则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往常这个时候,王弟殿下早该过来了。” 爱西斯说 ,声调温和,面容平静。 “我安排过去照顾王弟殿下的那位女官刚才并没有来找我。” “欺骗王是大罪。” “那麽就该让王一直等下去?” 赛特沈默不语,爱西斯却继续说下去。 “王弟殿下不会来了。” “或许不止是今天,以後也……” “为什麽?”马哈特说,“说不定殿下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次,爱西斯没有回答。 她沈默下来,想起昨日午时她前去後殿园林迎接王时的情形。 即使是刚刚步入其中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年轻的法老王自顾自地向她走来,他的背後,那名被王指定保护王弟的新任侍卫正将柔软的白布披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的手紧紧揪住白布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低垂著头从她和王的身边走过。 虽是低著头,看是仔细看,她还是看到了少年那红肿的双眼和颊上的泪痕。 她有些困惑。 面无表情的王周身那氛围的紧绷和压力让她了解此刻不是探究原因的场合。 她很聪明地选择了沈默,并示意王的近身女官上前服侍。 只是,在王弟殿下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看见他无意识地瞥了王一眼。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大概是因刚才被泪水充盈的缘故,不复往日的明亮,色调都略深了一些。 他看王的那一眼,不附带任何意义。 那就是一个人在走路时瞥一眼身边障碍物的反射性动作。 她从那双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曾经在注视著王时的亲近和孺慕。 那仿佛是被暴雨浇灭的火堆一般失却了所有的温度。 “爱西斯?” “……”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要怎麽继续编造接下来几日王弟殿下不会来这里的理由。” “啥──?” “……要彻底解决的话还是直接去见王弟殿下比较快吧。” 完全无视身边莫名其妙的两个粗心大男人,美丽的女神官自言自语地道。 ……………… “很抱歉,爱西斯大人,王弟殿下已经休息了。” “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能进?” “是的。” “你只是个我连名字都不会去记的低等侍卫。” “是的。” “还不退下!” “爱西斯大人,我奉法老王之命保护王弟殿下。他在休息,请您不要去打扰。” “……这是王弟殿下的命令?” “不。” “…我明白了。” ………… ………… 第二日 带著欺骗王的负罪感还不得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额头直冒冷汗的马哈特:“王弟殿下刚用了药睡著了。” ………… 第三日 不爽地臭著一张俊俏的脸的赛特:“王弟殿下过於贪睡早餐用得很迟所以……” ………… 第四日 似乎是若无其事的微笑著但是在锐利的绯红瞳孔的注视下手心也略有出汗的爱西斯:“王弟殿下他……” ………… 第五日 “朕不想吃。” 紧皱著眉的年轻法老王抬手示意侍从将餐点撤下去。 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继续议政。” “王。” 今日轮值守候王身边的黑肤神官疾走几步,匆匆跟上年轻的法老王的步伐。 以担心的神色看著身前那个很显然处於低气压状态的少年王。 “您这样……” “罗嗦!朕说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不知为何突然暴怒的少年王再一次加快脚步,赌气般试图甩掉身後一批跟屁虫。 马哈特也只好再一次加快脚步,身後的侍从们更是急冲冲地小跑跟上来。 少年王走过的路边,人们纷纷下跪低头伏在他脚下行礼。 然而 突如其来的驻足,整个队伍一瞬间急刹车。 突然停下脚步的年少的王绯红的眼看著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一名女官,马哈特认出那是爱西斯送到王弟殿下身边服侍的女官。 年轻的法老王只是看著她,却一言不发,无形的压力已经让那名完全不知道原因的女官额头冒出冷汗来。 “王弟殿下派你来求见王的麽?” 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马哈特问道。 而那位女官微微抬起的带著困惑表情的脸让马哈特的心再一次沈了下去。 “那个……非、非常抱歉,爱西斯大人召我前来……” 女官小心翼翼地看著年少的王的脸色,“王弟殿下并没有什麽吩咐。” 她突然猛的低头将额贴在地面,伏在地上的身子发起抖来。 年轻的法老王那双如同燃烧的冰冷火焰的绯红瞳孔突然爆出的强大怒意带来的威压感让她颤抖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即使接下来的王已经甩手离开了半晌,她还在地上大口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站了起来,手脚发软。 稳了稳神,她匆匆走向爱西斯大人的所在之地。 她今日还尚未向爱西斯大人禀告王弟殿下的动向。 走入议政大殿的一瞬,年轻的法老王放慢了脚步。 侍从们都留在了神圣的王宫大殿之外,只有身为神官的马哈特有资格跟在王的身侧走入这里。 整个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大臣们也都退下去用餐了。 只不过,现在随著王突然的回归,他们也必须扔下未用完的食物匆匆赶回来。 只是此刻,这座雄伟壮观的大殿仍旧是空旷的,似乎见不到活人的气息。 马哈特在王座下侧站定,注视著年轻的法老王一步一步向至高的王座走去。 年少的王绯红的眼笔直地看著前方,身上黄金的饰物闪烁著金色的美丽光泽。 那俊美的容颜上此刻似乎看不到任何表情。 “马哈特。” “是的。” 在走向王座的半途,年少的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著黑肤的青年神官。 他说, “王弟他是不是讨厌朕了。” 时间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静止。 黑肤的青年神官定定地著注视著年轻的法老王,他注视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然後,他微笑起来。 “不可能。” 他微笑著说,“王弟殿下一直都很喜欢王的。” “他现在身体不好,才不能总是像以前那样总是缠著王。” “等王弟殿下身体好起来了,一定会缠您到让您觉得烦的地步的。” 已经有人陆续走入了大殿,年少的王的脚步再一次向前走去。 他端坐在王座之上,虽仍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眼底深处似乎有著松了口气的样子。 站在下侧的马哈特看著年轻的法老王半晌,然後,回头向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 他自己转身离开了大殿。 不可原谅…… 脸上的微笑一瞬间消失,冰冷。 他走向王宫的左侧,王弟殿下的住所的方向。 绝对不可原谅。 身侧的双手蜷得死紧,一贯温和待人的黑肤青年神官那满腔的愤怒让他的脸都抽搐起来。 如一只护犊的兽,从身体内部燃烧出的怒火让他的目光都显得有些狰狞。 ──王弟他是不是讨厌朕了── 居然敢让王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算对方是王弟殿下也绝对不可原谅!!! ──tbc── 15、第十六章(上) 门口黑发侍卫伸出的手让陷入暴怒的黑肤神官停下脚步。 “即使您是大神官,未经通报擅闯王弟殿下的房间也是不被允许的。” 个头虽然比马哈特稍低,地位低下的侍卫用身体阻拦住马哈特的脚步。 “那麽你就给我去通报!” 无视尊贵神官大人的怒吼,黑发侍卫的瞳孔冷冷地盯了他许久。 “如果您保持这样的情绪,为了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我不会让您见王弟殿下。” 马哈特一怔,皱著眉看著那个紧紧盯著自己的侍卫一会儿,然後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完全只考虑到王的事,一时怒气冲头就冲到这里。 被低阶的侍卫隐晦的斥责,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我失礼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 “请告诉王弟殿下,马哈特求见。” 黑发侍卫再一次细细打量了他许久,这才转身进入房中。 不多时,便又推门出来。 他对马哈特行礼,半推开门方便他的进入。 “喵~” 这是马哈特进入王弟的房间所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艾玛来这里了麽?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转过侧边墙栏,视野明亮了许多,阳光和空气从高高的窗户中透过来。 有著稚嫩面容的年少王弟坐在临近园子的朝北的凉廊上,正笑嘻嘻地用一小块晒干的鱼干逗弄有著美丽黑色皮毛的小猫咪。 他身侧,石制的台子仅能摆放一人的食物,石雕镂空的空隙中被精心的填入融化的黄金细纹,越发显得华美精致。 也许是为了不打扰王弟殿下玩耍的兴致,几位侍女稍微站开到了後面。 黑肤神官的脚步声让王弟停止了逗弄小黑猫,转头看过来。 “马哈特,怎麽有空来我这里?” 年少的王弟对他笑了一笑,又扭头回去将小鱼干塞入艾玛嘴中,揉了揉它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黑猫用它那肉呼呼圆滚滚的小爪子扒拉著小鱼干欢乐而乖巧地蹲到一边享用美食。 少年笑著站起来迎向马哈特,顺手拿起一块柔软洁白的亚麻布擦去手上的油渍。 “……您在用餐麽?” “是啊。” 突如其来的古怪问题让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麽了?有事?” “还未用完吧?我打扰到您了麽?” “哈哈,这个啊……”少年搔了搔头,笑容似乎有些尴尬,却越发显得可爱,“因为光顾著喂艾玛了,自己都没吃多少。” “不过马哈特是有急事才会来找我的吧。” “所以你先说没有关系,我也不是非常饿。” 温暖的目光,宽容的语言,和煦的笑容,总是为他人著想的体贴……这大概就是对待任何人都很温柔的少年总是很快能赢得陌生人的好感的原因。 他本以为这样的王弟殿下可以成为扶持王的助力。 可是…… 黑肤的神官如此想著,心情越发低落下来。 他伏下身子,对其施以跪礼。 “哎?马哈特,我早说过不用这样──” “王弟殿下。”他低著头,打断对方的话,“能否请您前往大殿与王一同进餐。” 他感觉到那双原本试图将他扶起来的手僵了一僵。 然後,拉扯他的力道消失了。 年少的王弟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有些急切地抬头看去,而恰好少年也正转身,他没能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 “抱歉,我不想去。” 他所能得到的只有这麽一句话。 少年弯腰,轻轻地将吃完小鱼干正优雅舔著自己爪子的小黑猫抱起来。 回到少年怀抱的小猫咪似乎很高兴,用它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少年的颈。 大概是被柔软的毛搔到痒处,少年发出轻微地笑声,手指点了点艾玛黑黑的小脑袋,让它安分地蜷缩在自己怀中。 “为什麽?”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 “为什麽,王弟殿下,为什麽突然──” “抱歉,马哈特!” 这一次,是抱著小黑猫侧身半背对著他的年少王弟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已经饱了。” “是麽……” “只是这样轻松的一句话?” 按在地上的手紧紧蜷起来,黑肤神官的身子因为压抑怒意而微微颤抖。 “……您什麽都不知道。” “王为了你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站起身来的马哈特怒视著少年漠视的背影,愤怒甚至让他忘记使用敬语。 他想起那一刻,走上王座的路上年轻的法老王回头询问他时的目光和表情。 他悉心呵护大的法老王── 君临天下的埃及王── 从小就比任何人都坚强的王者── 居然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因为你,王所遭遇的危险……你什麽都不知道!他那麽尽心尽力地保护你,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对待!” “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怎麽能硬到如此程度!” “得到了君临天下的法老王的宠爱,到底还有什麽不满足!” “心怀感激的接受,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不是麽!” 他说,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著年少的王弟。 “失礼了。” 一把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一贯温文和煦的神官此刻脸上露出的是极少见的强硬。 “即使是使用武力,我也要将您带去王的身边。” “……谁啊。” 极其细微的声音,因为太轻太轻让马哈特只听到了那句话的最後两个字。 阳光斜下来,他宽大的影子将王弟那瘦小的身子整个笼在阴影中。 少年右手被对方强硬的抓住,另一只手托住自己怀中柔软的小黑猫。 聪慧的小猫大概也感觉到现场气氛的紧迫,从喉咙中发出不安的哼叫声,越发的贴紧了王弟的胸口。 年少的王弟抬著头与马哈特大概是在对视,因为脸被马哈特的影子隐住,所以看不清楚。 能看清楚的,只有他那双浅紫罗兰色调的瞳孔。 冷静地近乎诡异的双眼,仿佛是在阴影中发出光的明亮。 然後,年少的王弟再一次重复了让他没听清楚的那句话。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到底是谁啊。” 那是冷静得近乎苛刻的语调。 然後,少年挥手甩开了马哈特,恢复自由的右手轻轻抚摩著怀中毛绒绒的小小的黑脑袋。 小黑猫咪咪叫著,似乎有些担心地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著他的颊。 “果然还是这样……” 任由小黑猫昂头舔著自己的颊,年少的王弟站在阳光下。 他凝视著马哈特,浅紫色的瞳孔折射的阳光仿佛发著光的刺目。 他似乎是在浅笑,却又仿佛显得很无奈露不出笑意。 “不管什麽时候,马哈特你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 “这种事情,我应该是知道的。” “法老王是你最重要的东西,这个我也知道。” “可是,那不是我所需要的。” 他凝视著黑肤的神官,一动不动。 他稚嫩如孩子的面容上,是近乎於无的平静。 这个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少年,此刻却不知用怎样的心情说出比谁都要残酷的语言。 “无论法老王发生什麽事。” “他的死活,都和我无关。” 无关理智。 无关思考。 脑中空白。 思绪停摆。 有生以来第一次行动比思维要快。 黑肤的神官高高地扬起手。 狠狠地挥下来。 “马哈特!住手!” 响亮地巴掌声在一群侍女的尖叫声中响起,大口大口喘著粗气的黑肤神官曾经在一瞬间因为爆满的怒气值而一片空白的脑子因为手上火辣辣地感触慢慢回过神来,他睁大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纷乱得近乎无法收拾的一切。 及时从外面冲进来在年少王弟身前挡住那一掌,俊俏脸上,被打的左颊涨成微浮肿红色的青年神官气急败坏地将近乎呆滞的马哈特生拖硬拽向房门。 又是一际响亮的巴掌声。 刚把马哈特拽到房外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青年神官便毫不留情的甩了被他硬拽出来的同僚狠狠一巴掌。 “冷静下来没有?” 赛特以冰冷的目光凝视著他的同僚,一双剑眉皱得死紧。 如果不是在路上听到侍从们说马哈特一脸怒气的冲到王弟殿下的住所,顿觉不妙匆匆赶来,只怕今天的事就没那麽轻易罢休。 若是马哈特真伤到王室之人,别说是王,就连上头那一群老辈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居然对王弟殿下动手……” 脸上突如其来的刺痛也的确让恍惚中的马哈特清醒过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做出那样冲动的行为的人竟然是自己。 “……可恶!!” 半空中微微颤抖著的手,突然蜷成拳头狠狠地砸在身边的树干上。 树干微微晃了一晃。 黑肤神官低著头,仿佛刚才那一拳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是很生气……可是我真的没打算……” “我绝对没有动手的打算,真的。”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语道:“我只是想请王弟殿下能够……” “我只是想让王弟殿下知道王他……” “可是,可是──” ──他的死活,和我无关── “他居然说出那样的话!” 又是一拳重重地砸在树干上,黑肤神官的双眼再一次燃起了怒火。 “他到底把王的心情当做什麽!” “……那你又把王弟的心情当做什麽。” 站在一边冷眼看著马哈特的青年神官突然出声。 “赛特?” 察觉到这样的话就像是站在王弟那一边的一样,一直以来已经习惯赛特对王弟挑三拣四横竖看不顺眼的马哈特有些惊讶的抬头看著对方。 “只要遇到与王相关的事情你就会完全丧失自控力。” 依然是一副不变的冷淡面色的俊俏神官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的冷淡。 却是一针见血的尖锐和冷酷。 “你知道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你知道为什麽王弟突然改变态度吗?” “你知道解决当前情况到底应该怎麽著手吗?” 步步紧逼,迫人语锋。 马哈特哑口无言。 “从小到大,只要是王想要的东西,你也好、爱西斯也好,你们都会帮他得到手。”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 突然的转调,赛特提高音量。 “少自以为是了!马哈特!” “我是不喜欢王弟的存在,因为他会影响到埃及的安稳。” “但是我更讨厌你自作主张把王弟当做物品献给王的做法!” “他是人,不是玩具!” “王宠爱王弟那是王的事情,王弟没有非得接受的责任!” ──tbc── 16、第十六章(下) “王宠爱王弟那是王的事情,王弟没有非得接受的责任!” 赛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午时。 他并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突然有事向王禀报,在寻找王的过程中恰好看到了那一幕而已。 当时的情景让即使是一贯不识趣的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实在不适合出现而停住了脚步站到了一边。 于是他无可避免的看到接下来的大部分发生经过。 更让人尴尬的是,王弟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面向他的方向。 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离开免得和王弟碰面的时候,他不经意瞥了王弟一眼。 那一眼,让他呆怔原地。 那个即使是对着总是苛刻为难他的自己也能笑得毫无芥蒂的少年在转过头的一瞬间,稚嫩的脸已是泪水染得一塌糊涂。 那双被泪水模糊的浅紫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的蕴含了太多负面情绪以至于让人根本看不懂的神色……让即使是被人称之为冷血的他都在那一瞬仿佛被那许多负面情绪的纠集感染般感到内心的刺痛。 “我不知道谁对谁错。” “我只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没有质问王弟的权利。” 他说, “我不会告诉王今天的事情,马哈特,你回去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很抱歉,王弟。” 面对着这个年少而不怎么被他看在眼里的王弟,为了代替马哈特平息他的怒意,赛特采用难得的低姿态。 不过,这位骄傲的俊俏神官即使是在使用着自以为是的低姿态模样,也依然会让普通人觉得不爽。 当然,这一点他自己不会明白的。 “请你原谅马哈特对你失礼的举动。” 曲起双膝靠在凉廊的柱子上的年少王弟脸上似乎并没有赛特试图平息的怒意。 只是越是平静,越发让人感觉到风雨欲来的紧绷。 “原谅?” 他凝视着赛特,唇角上扬,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除了原谅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我有权利选择不去原谅么,尊贵的神官大人……们?” 赛特没有做声,尽管对方话语中冷嘲和不屑的口吻占了大多数。 若是平时的他,早该因为对方的冷嘲而发火了吧。 只是这一次,他却发不起火来。 马哈特是备受法老王重视而握有实权的大神官,作为除了头衔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王弟,他除了原谅没有其他选择。 是自己考虑不周,这番做作的表现反而会更让王弟觉得受到侮辱吧。 赛特想。 先被马哈特不敬,现在又听到自己这种近乎挑衅的话,即使是一贯好脾气的王弟大概也会大发脾气吧。 他想,默默等着暴风雨的来临。 “……对不起,赛特。” 意料之外的平静的道歉让赛特愕然抬头看向对方。 为什么道歉的那个人……会是你? “不是你的错,我却对你发脾气。”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右手捂住半边脸。 良久才慢慢抬起来,对他微笑。 “把气撒在无辜的你身上……而且你还帮了我,我果然还是很差劲。” ‘王弟殿下真的很体贴人哪。’ 赛特经常听到下人这么说,常常对此不屑一顾。 但是此刻,他却愈发为这种行为而觉得焦躁。 明明都被伤害到这种程度了你还管别人的想法做什么!人怎么能蠢到这种程度! 他很有一股冲动这样对这个蠢笨的王弟怒吼。 强压下心底的躁动,他慢慢地开了口。 “您想念您的家乡么?” “哎?” “虽然您的母亲已经去世,但是您的其他亲人和朋友应该还在。”赛特的声音顿了一顿,“如果您愿意回去,我会派侍卫安全的护送您回去。” “太无礼了!”接话的并不是赛特询问的对方,而是在发生刚才的事件后,在赛特再一次请见王弟时坚持跟随在身边的黑发侍卫。 “赛特大人!”此刻,他的脸因为怒气而涨红,“我可否将您的做法理解为将王弟殿下驱逐出埃及!” “王弟殿下身具王室血脉得到公认,即使您是大神官也——” “克雅。” 年少的王弟抬起的手阻止了黑发侍卫不顾身份的质问。 “别说了,克雅。” “可是,王弟殿下——” “别说了。” 再一次的重复,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的并不是难过或者是怒意。 他似乎笑得有点尴尬,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赛特是在为我着想。” “我‘不想留在这里’这种想法被赛特看穿了。” 双臂抱着双膝,下巴枕在手臂上的少年微歪着头如被抓到的捣蛋的孩子。 “在埃及,我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 “如果和王兄闹起矛盾,就越发危险……” “我啊,本来就是因为王兄在这里才……不过事到如今,其实也……” “现在的我,的确是非常想回去我的家乡。” 他枕在手臂上的头抬起来,再一次笑着看向赛特。 “不过很抱歉,赛特,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除了留在这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所以,非常抱歉,我还是只能留在埃及给你添麻烦。” “我知道了。” 面容冷淡的青年神官如此回答。 “我会尽我所能在埃及确保你的安全。” “你能信任么?” 黑发侍卫的目光挑衅般凝视着这位身份高出自己太多的神官。 “王弟殿下前两次遇袭,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第一次是我做的。”丝毫不觉得自己有罪恶感的赛特坦然回答,“而且只有那么一次。” “你——” “克雅。” 面露不甘的黑发侍卫再一次被王弟打断。 不被信任是理所当然的。 赛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坦然承认自己曾经派人在王弟食物中做手脚的事情。 即使到现在,赛特依然认为王弟的存在会给埃及带来麻烦。 但是既然王认可王弟,他就不会违背王的意志。 在王还没有做出更改的决定之前,他会遵从王的命令保护王弟的安全。 王弟是否信任自己,他不在乎。 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么我就靠你了,赛特。” 再一次意料之外的回答,常日里面容如刻板般一层不变的俊俏神官再一次对年少的王弟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相信我?” 虽然知道这样很诡异,但是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明明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曾经对王弟下过手。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 人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赛特啊,就是那种严肃刻板完全不解风情不识趣自以为是自我中心骄傲自大对人又严厉又尖酸刻薄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人很讨厌的类型啊。” ……这个王弟是想逼自己在马哈特之后对他动手吧?一定是这样吧! 额头暴出青筋的青年神官想着,嘴角抽搐。 有着孩子般稚嫩面容的少年对年轻的神官微笑。 弯弯笑眼,如春日暖风,轻而易举化开寒冬的冰封。 “可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赛特就是这样人。” 他说, “我相信赛特。” 年轻的神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张毫无防备的笑脸上。 记忆中那张被泪水染得凄惨万分的脸与眼前柔软的笑容慢慢重叠。 他转身走向房门。 “太天真了。” 他说,推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重重树影斑驳的落在他身上,恰巧落在他脸上的影子挡住他的表情。 ——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活下去 你还在埃及一天,我就会遵守这个承诺—— ——tbc—— 17、第十七章(上) “王弟殿下,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 身著白色长袍的中年神官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新任埃及年少王弟施礼。 浅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在对面的神官低头的一瞬,年少的王弟极没形象地大大呼出一口气。 ──终於完了啊。 他用实际行动发表出他此刻的想法。 然而,在中年神官抬头後,他看到的依然是他们的王弟殿下可爱的弯弯笑眼。 曾经被周围的人百般讨好巴结的少年虽是一副纯真年少的好欺骗的模样,但却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自己被埃及王所宠爱带来影响罢了。 无论周围的人怎麽讨好赠与重礼,年少却聪慧的王弟总是干脆地将重礼扔给爱西斯派来照顾他的女官处理,而自己从不在王兄面前提起任何与埃及政务相关的事情。 即使如此,贴上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让他不胜其扰。 哼哼,重礼? 有本事送一辆法拉利再说。 ……呜,决斗盘也好啊……不知道海马的决斗盘开发到第几代了。 私下里,以一脸怀念和憧憬的表情王弟殿下曾经如此嘀咕著让克雅听不懂的话。因为希望王弟殿下可以开心,所以克雅也曾向走南闯北的商人们打听过“罚拉栗”和“打架的盘子”到底在哪儿可以购买到……很可惜,被问到的人完全都是一脸雾水。 和年轻的法老王闹翻之後,虽然聪慧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依然很天真的少年王弟还想著自己终於可以清净了。 那来来往往的人群的确是消停了两天。 但是,在王宫里混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在看到一贯独断专横的冷酷法老王,因为王弟不肯见他後越来越焦躁的脾气,却还是没有一点惩罚王弟的迹象,任由他对自己闹脾气的事实之後,王宫中的人精们不可能不明白这个意味著什麽。 於是乎,好不容易清净了两日的王弟门口再度来来往往聚集著逢迎善钻的人们。 因此,一贯让少年头疼的授课反而成了他最期盼的时间。 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挑在神官为王弟授课的时间来打扰。 在今天给他授课的神官离去之前,少年将放在陈旧却依然明显很贵重的柜子中的破旧石板搬了出来,并向神官请教起来。 中年神官刚看到石板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但是再认真看到石板上的图案的时候却笑了起来。 “庇护埃及的众神赋予了伟大的太阳神之子法老王神圣的力量。” “为守护法老王,神同样将力量赐予了神的代言人。” “不同的石板上寄宿著不同的魔物。” “拥有神的血脉的法老和被神认同的代言人们拥有了召唤并驱使魔物的力量。” “每一位神官从小就被教导著与石板中魔物沟通的方法,但并不是每位神官都能得到认同。” “即使得到认同的神官们,他们所能驱使的魔物也是不同的。” “只有能够召唤魔物的神官才有成为大神官的资格,所以现在我们埃及只有马哈特、赛特、爱西斯等等十位大人得到神的允许成为尊贵的大神官。” “其中最为强大的是曾经侍奉过前任法老、被誉为‘神的第一先知’的太阳神的大祭司阁下。” “王弟殿下拥有神的血脉,当然也有召唤魔物的资格,只是……与魔物沟通的话,年幼时才是最佳时期,现在的话就有点迟了……” “魔物同样也有强弱之分。”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太阳神的翼神龙、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是我埃及传说中的被神赐予的守护埃及的神灵。” “他们被供奉於大祭司的神殿中,只有在埃及遇到破灭的危险的时候,才会听从法老王的召唤降临大地。” 详细地向好奇心旺盛的王弟解释後,中年神官笑著指了指石板上栩栩如生的栗子球。 “虽然石板异常珍贵,但是由於这个小魔物实在太过弱小,历代以来的大神官从不曾试图与它沟通过,所以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至於它为什麽会在这里,大概是以前哪位王室公主看著可爱拿来玩一玩,放在这里就忘记了吧。” “王弟殿下要是喜欢,留著也没关系。”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忽闪了几下,从中年神官身上转移到破旧石板上。 圆嘟嘟胖乎乎的栗子球染了一身的灰尘,显得越发垂头丧气。 年少王弟的伸手擦去破旧石板上的尘土。 “真可怜。” 他说,自言自语。 “对啊。”一旁的中年神官笑道,“这麽弱小的魔物的确蛮可怜的。” “我说的可怜是指那些大神官。” “哎?” 面对一脸茫然的中年神官,年少的王弟没有再做声。 ——完全不明白这个小魔物存在多麽强大力量而一次次错失它的历代大神官们真可怜—— 一位伶俐的侍女已经上前从王弟手中接过石板用湿布认真擦拭上面的尘土。 看著教导自己的中年神官离开,少年沈默了半晌。 “……我上次落水时穿的那件披风在哪里?” 面容平静的少年询问著自己的贴身女官,他半掩著眼,似乎有点困倦地漫不经心地问到。 “我想出去散步。” “哎?那个……请您稍等。” 一刻锺的翻箱倒柜的折腾後,女官小心翼翼地跪在年少王弟的面前。 “很抱歉,是我失职,您喜爱的那件衣物在那次事故後就遗失了。” “那算了。” 依然是一副困倦模样的少年回答,“我不出去了。” “你们退下,我要休息了。” 他说,微微转头,浅紫色的眼凝视著窗外。 那里能看得见忠诚的守在门口克雅的衣角。 然後,他仰面四肢大张躺在床上。 看著花纹雕刻繁杂的屋顶,他的目光直直地,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在房间的侍女们都退下去後不久,门再一次打开了。 已经被所有人都认同为年少王弟的心腹的黑发侍卫轻轻走进来,跪下施礼。 依然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态,少年侧头斜看著这个为了保护他甚至敢於和尊贵的大神官对干的忠心耿耿的侍卫。 他微笑起来。 “怎麽了?克雅。” “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跪著的黑发侍卫凝视著王弟稚嫩的面容,轻声说,“总是在房间对您身体不好。” 与那双诚挚的眼睛对视稍许,少年翻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不想和王兄撞上。” 他说,目光从克雅身上移开。 “王弟殿下……” 克雅似乎还想说什麽,但是在看到扭过头的王弟殿下闭著眼表示出自己不容改变的决心後,他张开的嘴慢慢闭上。 他的眼底有光芒闪了闪。 然後,他低下头。 “王弟殿下,您是否愿意去宫外散心。” “哎?” 一下子睁大眼睛将头扭回来的少年期盼地看著他,“我可以出去?” “王没有准许这一点。” 黑发侍卫低著头,不然他定会看到被他戏耍的王弟杀人的目光。 “如果您能受点委屈伪装成下人的话,我可以带您偷偷出去。” 克雅说,“但是请您发誓,在外面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tbc—— 18、第十七章(下) 这一日,宫中的守卫轮到赛特轮值。 在法老王遇刺的事情发生之後,近来王宫的守卫禁戒提高了许多。 临近傍晚,平安无事。 巡视了整个王宫的赛特正打算回去用餐,却隐约听到东南方传来了吵闹声。 不爽地皱眉,转身向声音发源地走去。 几名守在王宫侧门的侍卫大声说著什麽,不停的用动作表示拒绝的含义。 另外一位打扮截然不同很显然不是和守护侧门侍卫一个体系的黑发侍卫也在不停地说著什麽。 是王弟的那位侍卫,似乎是叫……克雅? 赛特一眼就认了出来。 敢於顶撞大神官的卑微侍卫从古至今也就只有这麽一个,实在是无法让人印象不深刻。 此刻,黑发侍卫的身後还站著一个人。 虽然全身裹著粗劣的粗布让人看不清楚真面目,但是个子明显很小,大概是和黑发侍卫有关系的少女。 在这里,一些衰败下去的古老贵族们的子女虽然贫穷到连平民都不如却仍然坚守著贵族的骄傲。 这一类破落贵族的女性常常不乐意像平民女子般抛头露面,而是常常用大块的布裹住自己来隔断男子的目光。 黑发侍卫的动作很明显护著这个人。 “吵什麽。” 一句话,让整个现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赛特大神官是整个王宫里最铁面无私不讲情面的人。 他的冷酷和狠厉手段,让任何人都不敢挑战他的权威。 “赛特大人,这个人说奉王弟的命令出宫,可是我们曾经接到……” 守门的侍卫瞥了一眼正用让人发寒的冰冷目光盯著他的克雅,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就算他不说,赛特也大概明白过来。 不允许王弟随意行动。 这是他自己亲自发下的命令。 这个侍卫要出宫做什麽? 他想著,用森冷的目光盯著黑发侍卫。 克雅同样以毫不示弱的目光回视著他。 不要以为有王弟撑腰,你这个卑微的侍卫就敢无视神官的权威。 他极其不爽地张开口,准备狠狠训斥这个无法无天的侍卫一顿。 刚准备说话,突然手被人猛的一拽,身子踉跄一步。 毫无防备之下居然就被人拽到了一旁。 “放肆──你这个──” 恼怒地猛然甩开那个全身被裹在粗劣粗布中的的卑微之人的手,赛特抬手就准备召唤一旁的侍从抓住这个敢於亵渎大神官的罪人。 下一秒,他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怒气僵在半截,配合眼底突如其来的愕然,让他的表情形成一幅极其诡异的图像。 “王──” 嘴被那双从厚重的粗布中伸出的纤细双手猛然捂住,硬生生将第二个字堵了回去。 额头暴出青筋,赛特一把扯开捂住自己嘴的手。 年轻俊俏的大神官竭尽全力按捺住自己几近狂暴的怒意。 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明明想怒吼又不敢咆哮得太大声。 “居然一副贱民的装扮……你到底想干什麽!” 你可是伟大的法老王唯一的王弟!是拥有神血脉的埃及王室之人啊! 如果不是不远处的数十名侍卫们都瞪大眼睛看著这里,他绝对会向他如此怒吼。 “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理亏,隐藏在粗布下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极其尴尬的表情,低低地干笑了几声。 “赛特,我就想出宫去玩一下而已,就一下。” 浅紫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乖巧看著赛特的少年像极了一只在向主人讨食物的可爱的小乖猫。 “不行!立刻回去!” 青年神官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绝对不惹麻烦,克雅会保护我的,我就出去一会儿。” “……不行!” “赛特,拜托嘛。” “……说了不行了!你不要忘记自己什麽身份!” “赛特……” “……回去!”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这就回去……” 年少王弟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神色黯淡。 “……” “…回去吧,克雅…” “……”板着脸的青年神官终于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天。” “哈?” “明天正午之前必须回来。” “哎哎哎哎?──” “明天轮其他神官轮值,被抓到我可不管你。” “赛特~~~” “等等……给我放手!你一个王弟随便对下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赛特又不是下人。” “……随便怎麽样都好,总之先放开我!立刻!现在!马上!!!” 虽然不喜欢王和王弟太亲近,可是总是现在这样也不是法子。 最近王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影响到政务了。 如果王弟能心情好点的话……让王弟出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还能够尽快和王和好。 年轻冷酷的大神官寻思了半天,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後得到了如上的结论。 ——像赛特这麽无情的家夥才不是因为看见我们可爱的王弟殿下灰心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才心软的~~绝对不是哦~~ 要是悉透人心的美丽女神官在这里,想必会戏谑地发出这样的感慨吧。 “塞西。” 一直跟在赛特身後的几位侍从其中的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跪下来。 “跟著王弟。” 赛特说,远远看著离开王宫的那两个身影。 “王弟要是出了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还有……” 他顿了顿。 “注意那名叫克雅的侍卫。” ———————— 塔里是一个以头脑从他人那里获取自己生活所需的金银和物质的人。 他将自己的职业称为,语言和行为的艺术。 俗称,骗子。 夜晚,正是这个城市一日之中最为凉爽的时刻,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减反增。 路边的小商小贩们也没有收拾离去的迹象,大抵是要等这个时段的人流高潮过去後再收摊。 塔里在热闹的街上看似随意溜达著,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时刻关注著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 这麽多年的骗子经历,让他养成了随时随地判断别人好不好骗、怎麽骗的习惯。 所以,那怕他上午刚做成一笔‘生意’,在刚才美美地就著啤酒吃了一顿大餐,现在只是出来溜达消食而已,他的一双贼眼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突然,他的眼亮了一亮,脚步也停了一停。 随後,他又若无其事地溜达起来。 只是,此刻他的眼角,已经锁定了目标。 一条行人较少的巷子角落,穿著亚麻短袍的少年抱著双膝坐在路边,宽松的白布披风将他大部□□子裹住,仅露出脑袋。 少年有一张稚嫩而可爱的面容,目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 白嫩肤色显示出他有著良好的家庭条件让他避免受到太阳的酷晒,更可能混有他国血统。 他不时向四周张望著,注意著走过的行人,很显然这名少年和亲人走散了,正乖巧地等待著家人来寻找自己。 让塔里下定决心的,是少年在变换坐姿时,白色披风跟著动了一动,一道金光从下摆的缝隙闪了一闪。 黄金! 塔里呆了一呆,正和对面的行人撞上,被狠狠骂了一顿。 思量许久,塔里一咬牙下了决心。 或许那个少年是个贵族,在埃及得罪贵族可不是好玩的……可是,也说不定只是一个突然暴富的粗俗商人溺爱的幼子而已。 为了美丽的黄金,赌了! 而且真让他得手,拿了黄金就毁尸灭迹,谁会知道是他干的。 “小朋友,你迷路了?” 塔里临近中年,有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路人脸,憨厚老实,笑起来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亲近。 他对自己的脸颇为自豪,这是他行骗最有利的工具。 “需要叔叔帮你吗?” 一张极为和蔼可亲的面容,哄骗温室里的孩子最为容易。 少年抬起头看他,那是一双漂亮的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带著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然後,那双眼睛弯起来。 笑眼弯弯,让少年稚嫩的脸越发显得天真可爱。 ——tbc—— 19、第十八章 这张脸还蛮可爱的……好吧,要是这孩子听话的话,不杀他也可以。卖去外国做奴隶,又能收获一笔钱。 心底翻腾著龌龊的念头,塔里却笑得越发和蔼。 只是,让塔里颇为恼火的是,无论自己怎麽温和地表示自己愿意带他寻找家人,这个一根筋的孩子都只是摇头。 ‘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 无论怎麽劝说,不知道是被家人教育得太天真还是太傻的孩子都只是傻笑著重复这一句话。 说得口干舌燥的塔里不禁心头上火,眼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看了看四周,发觉行人少了许多,这个巷子更是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打量了一下少年纤细的体型,涌上新的念头。 “天就要黑了,野兽啊妖魔啊都要出来,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很危险哦~~” 他伸手,隔著披风就这样抓住了少年明显纤细的手腕。 “叔叔不会害你的,这就去帮你找人。” 原本只是傻笑的少年大概是被他说的野兽妖魔吓到了,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越来越黑的景色。 “天一黑真的会有妖魔出来麽?” 少年神色天真地看著他,有些畏缩地问。 “有啊有啊,你母亲跟你说过吧?妖魔都是会吃人的哦,尤其是你这种小孩子。” “嗯……” 神情似乎有些动摇的少年低下头,似乎在挣扎。 塔里心底暗笑。 他比少年高许多,从上面看下去,能从颈部的缝隙中隐约看到被披风隐了大半的金色黄金饰品。 这回发了。 他窃喜著,却没有注意,低下头的少年的眼暗暗瞥了一眼他抓著自己的大手,似乎在评估著什麽。 然後,少年仿佛是不经意地拽了一拽手,似乎想挣脱,却被塔里牢牢抓住。 很明显,他的力气是比不上这个壮年男子。 浅紫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琢磨著什麽。 “……嗯,我跟大叔走。” 塔里看见少年抬起头来,说出让他心花怒放的话。 压住心底的喜悦,他满脸慈爱地摸了摸少年的柔软的发,牵著他的手准备带他从僻静的小道离开。 刚走了两步,少年又停了下来。 塔里有些不安地回头,顺著少年的目光看过去。 那一眼,让他原本有些警惕的精神又放松下来。 少年眼巴巴瞅著的,是闹市中一家卖面包的摊子,那香浓的甜味都飘到这里来了。 和家人走散了大概就没吃过东西了。 塔里这麽想著,发现少年的目光已经移到他身上。 那渴求的神色让人一目了然。 小孩子就是麻烦。 塔里有些不耐烦,但是,自己现在还是要把这个孩子哄得开心才行。 他这麽想著,依然紧紧抓著少年的左手走向那个面包摊子。 闹市中,这个生意火热的食物摊子已临近收摊。 身为摊主的中年大妈眼见少年那双大眼睛眼巴巴瞅著自己手上香甜的面包,不禁笑了起来。 在她身边的丈夫看著这稚嫩可爱的少年也不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特地挑选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面包递过去。 少年快乐地笑起来,似乎想伸出双手去接。 但是牵著少年的男子抢先一步把面包抢过来,再弯腰递过去。 他将裹著少年的白色披风拢了拢,似乎是疼爱孩子的父亲般把它裹紧些。 “你孩子真可爱。” 因为临近收摊,客人少了许多,大妈瞅著可爱的少年笑眯眯地和男子搭话。 一脸憨厚的塔里骚了搔头,一副不善於说话的模样,但却如孩子被夸张的父亲般笑得很自豪。 “你让孩子两手抓著啊,面包都要掉了,这麽吃多不方便。” 大妈那忠厚老实的丈夫看著少年一只手有些困难地抓著大面包咬著,於是善意地开口提醒。 塔里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松开了少年的左手。 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两只手捧著面包继续吃得香甜。 老实的面包摊主转身继续收拾东西,这时,一个在他旁边卖水果的和他蛮熟悉的小商人凑过来轻轻戳了戳他。 “……我怎麽觉得那对父子有点不对劲?” 面包摊主摸了摸头,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朋友。 “没有吧。” 也没人规定父亲长得普通,儿子不能可爱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让他的水果商人朋友嘴角抽了一抽,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看看,那个孩子一看就细皮嫩肉的,很明显是那个富贵家里的孩子。你再看那个男的,粗手粗脚,皮肤黝黑的,一看就是四处奔波的劳碌命。” 小商人摸了摸下巴,哼唧道。 “要说那个男的是小孩的下人,他只会跟在後面,怎麽敢那麽大胆子和小主人并肩而行还牵著主人的手……喂!你听我说话没有!” 正自以为是得意洋洋做著推理的小商人一睁眼,发现自己的听众已经消失了。 一抬头,他愕然发现自己的朋友已经冲著那对貌似父子的人去了。 “……你还真把我说的当真啊!我随口说说而已啊!” “我说你,真的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不理会在後面急得跺脚拼命对自己打眼色的商人朋友,老实得少了根筋的男子一觉得蹊跷就直接问了出来。 他本就问得直接,嗓门又大。 这话一出,顿时让许多路人注意到了这里,停下脚步看过来。 塔里头上闷出汗来,他恨死了眼前这个老实巴交少根筋的男人,但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憨厚样笑著搔了搔头。 “不是,我是他叔叔。” “我姐太宠孩子了,总护在房里。我今儿偷个空,带他出来玩玩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叔叔啊。 叔侄不怎麽像很普通,家境一般的家里宠爱孩子不让他干活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男子也没在一开始就说他们是父子,只是他们自己这麽猜测而已。 这麽想著,老实的男人哦了一声,本来就只有那麽一点奇怪而没有多想的他认同了这个答案,没再多说。 塔里向少年伸手,准备带著他马上离开。 这一次,反而是一直乐呵呵看著少年的面包摊大妈瞅了瞅少年又瞅了瞅男子顿时狐疑起来。 女性的纤细让她总觉得有什麽不对。 她这仔细一看,便越发觉得这对叔侄奇怪之处颇多。 她伸手一把拦住塔里的手,然後笑眯眯地摸著少年的头问。 “好吃麽?” “好吃~~~” “那我再送你一个。”随手从卖剩的面包里拿了一个递过去,她问,“这个人是你叔叔吗?你和他……”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嘎然而止。 她盯著少年伸过来接面包的手,圆乎乎的脸上露出吓得不轻的神情。 夕阳的余晖下,少年纤细手腕上黄金饰物在闪闪发光。 那是只有贵族和富贵之人才有资格戴上的黄金饰物,平民绝对不被允许拥有。 黄金的光芒在黑暗中吸引了越来越多路人的目光,他们聚集过来,将面包摊团团围住。 塔里看著围得密密实实的人群,一时心底叫苦。 刚才若是赶快抓著少年跑了还来得及,现在…… “叔叔?” 少年笑开了一张稚嫩可爱的脸,在人群的中央大声说。 “大叔是好人哦~~~” 塔里松了口气。 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如幼鹿的天真。 少年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黑夜的天空回荡。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大叔说了,要带我去一个隐蔽的地方和我玩一个只有两个人可以玩的,据说一开始会有点疼但是後面非常舒服欢乐的大人玩的游戏哦~~~” 一刹那 天地变色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般一片死寂的诡异。 原本热闹的市集一瞬间鸦雀无声。 围观的女人红了脸。 围观的男人铁青了脸。 塔里脸上更是赤橙红绿青蓝紫七色变换不休。 碰── 一声巨响。 只见那大妈随手拿起陶碗就砸碎在男人脸上,砸得那张貌似憨厚的脸是一脸开满红花。 河东狮吼吼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禽兽!!!” 被砸得头破血流的骗子抹了一把额头的血,顾不得包扎,踉跄後退好几步。 “等……等等!误会啊!绝对是误会啊!” “误会个屁!” “一看你小子就心术不正不是好人!” “要不是你说的,那孩子哪会知道这种话?” “对啊对啊!他一个小孩子怎麽会懂这个──分明就是你这个龌龊的家夥教的!” “快去叫卫兵,别让他跑了!” 围观群众们顿时也你一言我一语群攻而起,动作快的已经退出人群跑去叫巡视市集的埃及士兵去了。 塔里一看这架势,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他下意识地向少年看去,但是此刻少年早已被面包摊主护在身後。 老实的摊主在自己妻子砸骗子脸的一刻就一把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用警惕而鄙夷的目光看著塔里。 再看看四周,所有人都指塔里辱骂不休。 无论男女,看著他的目光都是满满的恶心和愤怒,看向少年的目光都是同情和怜爱。 一时间,塔里张口结舌,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落到这副田地。 他正措手无策之时,却见少年从男摊主的身後探出头来。 仍旧是一张稚嫩柔软的面容,似乎是不谙世事极为好骗的天真模样。 一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瞅著他,突然弯弯一笑。 塔里呆怔原地。 他想起少年傻笑著一根筋的坚持“要等哥哥”的模样,想起少年在无法挣扎甩开自己手後突然顺从的模样,想起少年瞅著热闹的面包摊的模样……脑中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和眼前弯弯笑眼的可爱少年重叠到了一起。 这个小兔崽子── 是故意的!! 他塔里自认走过大风大浪,今日居然他妈的栽在这个阴险的小杂种手里! 懊恼和愤怒让塔里冲昏了头,不顾一切猛然向少年扑过去。 不算壮实的男摊主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向旁边倒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面目狰狞的塔里眼看就要将少年抓住。 下一秒,骗子的惨叫声响彻天空,他即将碰触到少年的手被一柄短剑牢牢地钉在地面。 一名黑发的青年伸手护在少年面前,盯著塔里的目光充斥噬人的怒火。 然後,他拔出腰间的长剑,高高举起。 “克雅。” 拿剑的手被身後的少年一把抓住。 曾经生存在法治社会的少年终究还是无法允许当街行凶。 “别管他,卫兵马上要来了,交给他们处理。” “……您没事就好。” 虽然眼底还有无法浇灭的怒意,但是一旦少年开了口,克雅就顺从地放下剑。 “有带钱麽?” “什麽‘钱’?您说的是什麽?” “唔……这麽说吧。”想了想,少年换了一个说法,指著还在目瞪口呆看著这边的面包摊主夫妇,“我刚才吃了他们两个面包,应该给他们什麽。”(注1) 黑发青年脸上露出明白的神情,掏出一小块铜块随手放在差点被砸坏的摊面上。 他向面包摊的夫妻俩道谢,然後在众人的注目下和少年一同离开了。 他跟在少年身後,保持著不近不远的数步距离。 “嗯~~这才有小主人和下人的样子嘛~~~” 一旁的水果摊小商人看著两人的背影发出如此的感慨。 不远处,市集的卫兵们在匆匆赶来。 “王弟殿下,我说过,请不要随意离开我身边。” “…………” 我也没打算离开你身边啊。 “一个人非常危险。” “…………” 人群太多太密集被挤开我也没办法。 “您这样太不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了!” “…………” 好吧好吧!我就是有这麽矮所以被夹在人群挤来挤去使不上力才会被挤散反正我就是个矮子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全部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哼──! ──tbc── 20、番外:法老王和王弟的二三事 法老王和王弟的二三事 之一 王弟殿下不愿和王兄一起用餐的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 年轻的法老王在用餐的时候是必须要有人陪同的。 众所周知。 这个陪同的人仅限定于他们埃及的王弟殿下。 这个渐成规定的惯例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已经无从考察。 王宫里的人所知道的仅仅是—— 某次王弟殿下和法老王闹矛盾时赌气不肯见面,一同用餐就更不用说了。由此导致年轻的法老王在那段时间内周身持续的低气压低到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大喘气的地步。 因此,当法老王终于和王弟殿下言归于好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不止是那三位无辜被扯入兄弟吵架中的神官大人,基本整个王宫的人都在泪流满面地欢呼庆贺。 本来王平常给人的威压感已经让人够受了,居然还能成倍上翻的增长。 那简直就是地狱啊地狱啊。 午时,依然是惯例。 午餐之前的一点时间,勤政的少年王在与他的几个心腹神官们谈论下埃及官员迹象不稳的事情。 阳光正好,照得盘膝坐在一旁的对政务一窍不通而且也完全不感兴趣的年少王弟昏昏欲睡。 身子晃着晃着就压在了他身边的王兄的左身侧上。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熟练地伸手揽住他半醒半睡中的王弟的腰,稍微调整了下身子,让年少王弟的头恰好能倚在他肩上。 半醒半睡中的王弟动了动头,将自己调整到更舒服的位置,大半个脸都埋入浅褐色肤色的颈中。 他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喷吐的气息落在少年王那浅褐色的肌肤上。 揽着自己王弟一脸若无其事的年轻的法老王继续和同样也是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几位大神官们若无其事地谈话。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许多曾经见到其中某位青年大神官因为这种情景而爆发的侍从都曾在私下默默感慨。 艾玛是一只小黑猫。 艾玛是法老王的宠物。 艾玛喜欢缠着王弟殿下。 以上,依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艾玛喜欢吃鱼肉。 艾玛喜欢打搅王弟用餐。 艾玛最喜欢让王弟喂食。 以上,是仅有法老王以及王弟的贴身护卫们才知道的事情。 “喵~~~” 将小小的软软地身子盘踞在年少王弟的膝盖上,小黑猫的眼睛细得眯成一条线。 一口一口咬着王弟手中煮熟的鱼肉,时不时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一舔对方的手指。 小黑猫吃得又满足又幸福。 吃得已经差不多,端着一杯葡萄酒消食的法老王看着他的王弟。 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虽然自己并没有吃上多少,但是看起来却似乎很高兴。 极其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给艾玛喂食。 这么麻烦的事情他为什么一点都不会感到厌倦? 年轻的法老王完全想不明白,喂食宠物这种明明是应该由下人做的事情,他的王弟为什么都能做得那么起劲那么快乐。 这种烦人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喵~~~” 杏仁在埃及是很少见的。 杏仁是法老王赐予有功劳的部下的贵重赏赐。 但是作为喜爱吃杏仁的亚图姆的部下们,便没了这份赏赐。 侍女将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杏仁用精致的陶盘盛放着,小心翼翼地跪在年轻法老王的脚下将陶盘放在他左手边的高桌上。 右手持一张崭新的被文字占据得密密麻麻的莎草纸的少年王一边认真看着公文,左手随手从手边的桌子上拿起杏仁塞进嘴中。 不多时,盘中杏仁已经所剩无几。 手指摸了一摸,发现自己摸不到东西的少年王的注意力从莎草纸转移过来。 看了看盘子,他拿起了盘中最后一颗杏仁。 “王兄,陪我下棋~~~” 抱着“瑟涅特”兴冲冲跑过来的有着与他近乎一模一样面容的年少王弟进门就动了动他的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杏仁特有的可口的香味。 那双圆溜溜的浅紫色大眼睛盯住他手指上的果仁,露出高兴的神色。 只是,目光一转,落到一旁那光溜溜的盘子上。 年少王弟的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失望神色。 他扁着嘴走过去,将“瑟涅特”放在桌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的王兄催促着他陪自己玩耍。 年轻的法老王凝视着他的王弟那神色瞬息万变的稚嫩而可爱的脸。 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手指捻着的、剩下的最后一颗杏仁伸了过去。 “要吃么?” 他问。 啊呜—— 高兴的凑上来啊呜一口就将别人手上的果仁吞下去的年少王弟,咀嚼着曾经最爱吃的但是自从来到古埃及后就再也没有沾过的香喷喷的杏仁,露出极为满足的表情。 王弟离开后,贴身服侍法老王的女官们看到她们那位英明伟大的法老王皱着眉看了自己的左手许久许久。 埃及傍晚的天气是一天中最为舒适凉爽的。 法老王和王弟殿下两位在傍晚的时候都比较乐意在园林中用餐。 被王弟喂饱的小黑猫喵喵叫着在草丛中窜来窜去。 年少的王弟洗干净了手打算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一个水淋淋的葡萄伸到他的面前。 “谢谢王兄~~” 弯弯笑眼,无论何时都能够笑得那么可爱的少年在道谢后伸手去接那只手上的水果。 法老王浅褐色的手躲开了他的手。 ……不是给我的么? 手悬在半空中的年少王弟困惑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王兄。 “张嘴。” “哎?……” 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 “王兄,我自己吃就好……” “朕叫你张嘴就张嘴!” 绯红的瞳孔中闪过一道锐利如野鹰扑食的目光。 怎么看都是一副气势汹汹威胁人的模样的少年王将他那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王弟吓得赶紧听话地张嘴。 甜甜的葡萄被塞入有点受到惊吓的王弟张开的嘴中。 虽然仍旧是完全莫名其妙,但是还是下意识开始咀嚼食物的王弟继续茫然万分地盯着年轻的法老王。 另一个我这是怎么了? 他还在使劲想着这个问题,被切开的一小块香甜的蜂蜜面包又被那浅褐色的手指举到了他的嘴前。 在锐利目光强硬地一动不动地凝视下,明白无法违背的年少王弟只能再一次乖巧地张嘴。 然后…… 再然后…… 一段时间后…… “王兄,我吃饱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目下窘迫得根本吃不下多少东西的年少王弟涨红着一张稚嫩可爱的脸对似乎是乐此不彼重复以上动作的王兄小声说着。 年轻的法老王正打算继续取食物的手在半途停了下来。 这让他的王弟多少松了口气。 而然—— 他愕然地在少年王转过来凝视他的绯红瞳孔看到了似乎是意犹未尽的神色。 埃及年少王弟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总觉得…… 有很不好的……预感? 尾声 第二日早餐 “王、王兄……我自己真的可以……” 第二日午餐 “……呜,不要不行么?” 第二日晚餐 “……王兄………………” 第三日 第四日 ………… 第五日凌晨 “克雅!你去给我告诉王兄!” “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他一起吃饭!!!” 这是来自于王弟殿下寝室中竭尽全力的咆哮声。 ——end—— 21、第十九章(上) 明月夜,天穹星幕笼罩大地。 下半夜,大多数埃及人都进入了梦乡。 一家普通的旅馆里,若是这里的主人知道埃及的王弟大驾光临了自己的地盘真不知会高兴成啥样。 当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埃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王弟穿著镶有饰边的亚麻短袍趴在一个普通小房间里呼呼大睡。 在认识到黄金醒目性後,他颈部和四肢的黄金饰物已经取下来交给克雅保管。 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裹放在床头对面的柜子上。 从粗布的缝隙中,偶尔闪出一道金光。 夜深人静。 一个黑影如幽灵般轻轻滑过睡著的王弟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解开了那个小包裹。 三层裹布退去,在月光下闪烁著金色光芒的黄金盒子出现在黑夜中,更显出突兀的美丽。 黑影的眼底露出激动而喜悦的神情,他的手颤抖著向黄金盒子探去。 “原来如此。” 极轻的一声低语,在寂静的黑夜里却不亚於晴空霹雳,震得那人的手都抖了一抖。 他猛然转过身来。 他的对面,本该沈睡的年少王弟不知何时屈膝在床上坐起,微歪著头睁著眼睛看他。 “果然这个就是你的目的?” 似乎是疑问的句式,却带著肯定的语气。 黑夜中的人怔怔看著他,张一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後,他的目光移到身边金光闪烁的盒子上。 眼底情绪挣扎了几许,他重新移回少年身上的目光露出狠辣的神色。 要得到黄金柜,哪怕是── 紫罗兰色调的双瞳弯弯含笑,一脸轻松写意的年少王弟仿佛丝毫未察觉到身前的危机。 “凡是帮助过自己的人,都要认真的道谢。这是我原来的家乡那里自小就必须学习的礼仪。” “虽然赛特曾经训斥过我,作为一个王弟向下人道谢不成体统,但是大概是养成了习惯,我不觉得有什麽不好,所以也没打算改。” “但是,有一个例外。” “迄今为止,对於一个救过我性命的人,我却从来没有说过一次谢谢。” 少年歪著头瞅他。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在黑夜中仿佛能发光的明亮清透。 月光透过天窗落到黑夜中那个人的脸上。 黑色的发下,一张看不清此刻情绪的年轻而熟悉的容颜。 “因为我没有必要向差点淹死我的凶手道谢。” “对不对?克雅。” 面容稚嫩的少年微笑著说,从床上站起来,点亮了油灯。 少年毫无顾忌的将自己无防备的背部暴露给了对方。 克雅看著那个并不强壮的背影,亮起来的油灯将那个影子长长的倒影在地面。 拉长的影子落到了他的脸上,因为微小的灯火的跳跃而随之闪动。 他的眼微微一疼。 少年的身子从油灯前移开,落在他脸上的影子也移开了。 火光突如其来的跳入他的眼中,闪得刺疼。 左腿屈起踩在床沿,坐回床上的少年下巴倚在搭在左膝的胳膊上看著他。 火光的阴影在他的侧颊上闪烁。 那双仿佛能在黑暗中发光的透亮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克雅。 不具备任何危险或者压迫性的注视,却不知为何让人动弹不得。 “那只小鹿很可爱。” 似乎是完全无关的话题,却让克雅的心脏跳了一跳。 “我很喜欢它,所以它也常常跑来我这里讨食,它磨蹭著我的时候的模样最可爱了。” “不过很可惜。” 年少王弟清亮的声调突然低了一地。 “在我昏迷的时候,它就被处理掉了,也不知道成了谁的盘中餐。” “因为它差点害死我,让大家都很生气。” “可是明明不是它的错。” “明明是因为嗅到我衣服上的药物才导致狂性大发做出那种事情,却没办法给自己的辩解。” 他说,盯著那个半个身子隐藏在黑夜中的青年男子。 “很可怜,对不对,克雅?” 他询问的对象沈默著一言不发。 於是年少的王弟继续自言自语的说下去。 “艾玛曾经叼过一小块布给我,大概是因为从那块布上嗅到我的味道了。” “很小的一块布,边缘有灰烬,很明显是烧剩下的残渣。” “後来呢,我向我的女官要那件我在出事的时候穿著的披风。” “女官说找不到了。” 少年点一点头。 “嗯,被烧成灰了当然找不到了。” “仔细想一想的话,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还要拿走我的披风不是很奇怪麽?” “在那种情况下,有办法而且也能够接近我的人其实也不少,但是把无关人排除掉,剩下的也只有那麽几个。” “你曾经暗示我,这是赛特做的。” “赛特曾经说过不是他。我了解他……他是个骄傲到自负,却也敢作敢当的人。他既然否认了,那就不会是他。” “其实也没必要想太多,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简单一句话。” “在我失足落水之後,最大的获益者到底是谁。” “从一个外宫的普通侍卫调入内部,因救命之恩一跃成为埃及王弟身边的人,更得以随时随地的接近法老王。” “以差点溺水而亡的埃及王弟为道具和踏板──” “别说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半个身子隐藏在黑夜中的青年隐忍著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让这个安静而黑暗的房间似乎都抖了一抖。 “……不要再说了。” 他身侧的双手蜷缩成拳,指尖紧紧扣入掌心。 他的眼闭得紧紧的,眼角抽搐,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压抑著什麽。 而对面的少年却视他为无物,依然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一开始,我一直以为你是冲著王兄去的。” “但是试探了几次,却发现你对王兄毫无兴趣,更是有意无意的躲避和王兄的接触。” “大概是认为,比起我的话,王兄的危险性太高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认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弟对你有什麽吸引力。” “那麽结论就很明显了,我身边唯一贵重的东西……也只有那麽一样。” “黄金柜。” 少年浅紫色的瞳孔缓缓地移到它身上。 天窗透过的月光落下来,让桌上的黄金盒子越发熠熠生辉。 黄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是如此美丽,足以引发人心底最深处的贪婪。 “为什麽……” 沙哑的,从喉咙勉强深处挤出的不成调的声音。 “既然都猜到了,为什麽敢一个人来到这里。” “如果睡著了,就继续睡不好麽?” “为什麽要醒来说这些话!” 克雅上前一步,眼底闪过一丝狰狞。 “我需要黄金柜……必须带走它!王弟殿下,这里只有您和我,您以为您可以阻止我麽?” “我不能。” 年少王弟干净利落的回答让他一怔。 “可是我也不蠢。” 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道:“赛特派来的那些人,你们该出来了。报上你们的名字。” 不知从何处轻巧落下的身影,身形矫健的男子屈膝跪下。 “塞西,王弟殿下。” “……原来只派了一个。”埃及的年少王弟耸肩,“不过以赛特那谨慎的性格,只派了你一个人的话,必定是因为你值得信任。” “承蒙王弟殿下赞赏。”平静的语言包容著男子强大的自信,“只要塞西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到您。” 他站起来,面对克雅。 抬起的右手,将年少王弟护在身後。 他站在王弟的身前,那是克雅曾经一直占据著的位置。 ——tbc—— 22、第十九章(下) 这位王弟殿下是故意的。 塞西用眼角瞥了自己身後的王弟一眼。 身后少年那平静神色让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弟是故意在临出宫门前露出破绽,用吵闹声将赛特大人引来,更是故意要得到赛特大人的允许後才出宫…… 他似乎很了解赛特大人的为人——像赛特大人那样严谨认真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将埃及王弟的安危托付在一个他所不信任的侍卫的手里。 他早料到赛特大人必定会随後派遣自己的心腹侍卫保护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 那张看似稚嫩清俊的面容,即使在此刻遭受到最亲密的心腹之人的背叛,也显得异常平静。 明明外表看起来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啧,埃及王室的血统和聪慧,果然不容小觑。 塞西想到这里,便停止了这一方面的思考。 他的任务是保护身后的王弟。 他现在必须将全部的集中力都放在对面的青年的身上。 无论对手强大与否,每一次战斗都必须竭尽全力,这是得以百战百胜的诀窍。 而且,绝对不能让身后的埃及王弟受到丝毫伤害。否则,等待他的将是赛特大人严厉的惩罚,甚至是宠爱幼弟的法老王的怒火。 这一边剑拔弩张。 另外一边,却是一派闲适散漫的氛围。 灯火摇逸,巨大的房间在微弱火光中若隐若现,竟异常的显出一种诡异的精致。 浓厚的熏香气息将这个房间的氛围打造得异常甜腻而诱惑。 它仿佛在用纤细的手指弹奏出男人心底深处最深沈的贪婪,引起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 由臣服於强大的埃及帝国的南面小国努比亚进贡而来的美丽的女子盘膝侧坐於地,她柔软白皙而富有诱惑力的身体紧罩著一层近乎透明的亚麻色紧身服,近乎半裸的赤白身子展露出女性最诱人的风采。 纤细的手指灵活的拨动著竖琴的琴弦,瀑布般垂落的漆黑长发让她半边如蜜桃般诱人的容貌展露在年轻法老王的面前。 细长的眼勾勒成妩媚的弧度,带著荡人的气息扑向那位至高无上的王者。 扣人心弦的美丽让她很早就明了自己将被作为礼物赠与他人的未来,只是她却不曾想到,自己的所有者竟是那位即使是在努比亚也被歌颂为神灵的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就如同传说一样,有著如太阳般耀眼的俊美容颜,浅褐色挺拔身姿的流畅线条如世人传诵般的矫健。 他是被太阳神宠溺的爱子。 他的威严和强大,莫不让所有女子为之倾心。 白玉双手轻拨琴弦,一双细长而妩媚的眼时不时偷看一眼慵懒躺在床上的俊美少年王,她满心欢喜。 夜深人静。 靠在床头的年轻法老王终於放下手中的纸张,抬手示意服侍的女官们退出去。 门轻掩。 俊俏少年王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双宛若从最纯粹的太阳火焰中灼烧出的最为清透的红色宝石般的绯红瞳孔。 她仿佛被火焰灼烧般,从身体内部的深处刺疼了一下。 她的手颤了一颤,琴弦奏出不成调的音符。 脑中蓦然浮现出那强健双臂拥抱自己时将获得的炫目快感,她蜜桃般水嫩的颊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晕。 少年抬起浅褐色肤色的手臂,朝著她的方向,指尖微微一勾。 身体深处再一次隐约浮现出甜腻的刺痛,让她身体内部泛出莫名的骚动感。 自己将在这位年轻而俊美的法老王的怀中度过一夜,这种想法让她头晕目眩。 松开身边的竖琴,她站起来,粉嫩的赤脚用轻盈的步伐向前走去,脚尖带著一丝颤抖。 细长指尖轻巧地挑开肩带,让近乎透明的亚麻长裙从肩上滑落。 她谦卑地跪在年少法老王的脚下,伏地亲吻他的脚。 然後,她抬头,以湿润而诱人的双眼仰视著少年王俊美的容颜。 透明的亚麻长裙滑落在她的双臂之上,从少年王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好将她白润的美丽身子毫无遗漏的看入眼底。 年轻的法老王的手落在她雪白浑圆的肩上,轻轻抚动。 略为粗糙的感触带来的火热感,让她的身子轻颤起来。 她用越加湿润的眼注视著少年王美丽的绯红瞳孔,倾诉著她对其更多爱抚的渴求。 作为一个注定要赠与男人的高级礼品,她所受到的良好训导让她清楚的了解到男人的需求。 她将自己柔软的身体置於少年王的双腿之间,贴紧对方温热的肌肤。 红润的唇含住褐色的指尖,细软的舌在那细长手指上留下湿润的水色痕迹。 她欣喜地看到那双原本冰冷的绯红瞳孔因为她的挑逗而逐渐点燃的火焰。 她发热的身体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去迎接即将到来的,俊美的法老王所赐予的暴风骤雨般的痛苦和欢愉。 “喵~” 发觉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在被软软的小舌头舔舐的年轻法老王转移了注意力。 有著黑亮美丽皮毛的小猫咪咪叫著,不停地舔著主人的手。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一把揪住它的後颈皮就将它悬空拎了起来。 最近在埃及王弟的宠爱下养得越来越圆滚滚的小黑猫在空中挥舞著它的四个爪子,滑稽地扭动著它胖乎乎的小身子。 “喵~?喵喵~~~” 小黑猫歪著一个小脑袋,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盯著他。 这家夥最近不是总睡在王弟那边麽。 据爱西斯说,她派过去的女官最近一直在抱怨这家夥死活要趴在王弟床上睡,赶都赶不走。 虽然身为小黑猫的主人,但是却完全不如他的王弟受他的小宠物眷念的某个没心没肺的少年王这麽想著。 他拎著它的手伸出床外。 一松手。 圆滚滚的小黑猫啪嗒一下摔到地上,滚了一滚。 “王……” 带著颤音的美妙声音,再一次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面前这个由属国进贡的美丽尤物的身上。 细腻的黑色长发披散在他的腿上,滑动时带来柔软清凉的感触。 那扬起的如蜜桃般的粉嫩面容上的渴求足以引发所有男人的欲望。 他将身子向後退了一退,准备将女人拉上床。 後退的手再一次触及一个软软的东西。 回头一看,他的小宠物不知何时又爬上了床,蜷缩著小身子贴著他的手臂呼呼大睡。 再一次皱了皱眉,年轻的法老王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站起来,一脸不耐烦。 他拎著小黑猫走向窗户,似乎是打算将它扔出去。 ──艾玛它啊,总是喜欢黏在王弟殿下身边睡,怎麽赶都赶不走── 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与他的寝房遥遥相对的他的王弟的房间。 他的眉皱得越发厉害。 然後,他随手将艾玛往地上一扔。 圆乎乎的黑色小肉球又在地板上滚了几滚,小黑猫发出咪咪的抗议声。 它的主人却理也不理。 年轻的法老王一把抓起架上的一件洁白色的亚麻披风,猛然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引起门外走廊一阵嘈杂。 人们慌乱地聚集了过来,莫名其妙地、却是紧紧地跟在深更半夜突然从寝室出来不知走向哪儿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後。 ──tbc── 23、第二十章(上) “没关系。” 黑夜中的青年後退一步,更接近桌上的黄金柜一步。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带著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他伸出的手,慢慢向身边的黄金柜探去。 “如您所言,我所需要的仅仅是这个而已。” 他说,长长的额发掩住他大半的眼。 “王弟这个人,对我毫无用处。” 塞西皱眉,下意识侧头瞥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後的年少王弟脸上的表情。 意识到他的目光,一脸平静的少年抬头也向他看来。 那张稚嫩的容颜般仿佛是在安慰他般送来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 塞西怔了一怔。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却还是优先考虑到他人的想法,这个王弟真是……难怪赛特大人总是会因为他的事发火。 对赛特大人而言,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王弟的种种行为,让旁边看著的人都忍不住焦躁。 说句老实话,他也最不会应付这种人。 “克雅。” 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克雅身上,塞西开口,他的声调有著成熟男子的低沈和穿透力。 “黄金圣物是只有王和王弟才能碰触的存在,你想引发神的怒火而丧命吗?” 即将碰触到黄金柜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克雅一直聚焦在年少王弟身上的目光移了过来。 “那只是神官们说的而已。” 他说,目光又回到少年脸上,仿佛是想细细探究他的表情。 可惜他至始至终看到的,都是一张平静的容颜。 “那些腐烂的神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造出的谎言难道还少麽?” “那种说法,只是断绝断了他人窥窃黄金圣物的念头而已不是麽?” “我才不信!” “随便你。”塞西後退一步,似乎并没有上前抢夺黄金柜的念头,“我的任务只是保护王弟殿下的安全。” 他竟是默许了克雅夺走黄金柜的行为。 他後退的一步,恰好将他身後并不高大的年少王弟整个人从克雅的视线中遮蔽起来。 克雅的目光黯了一黯。 下一秒,埃及年少的王弟却推了推守护自己的侍卫,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黄金柜到底是不是如神官们所说的一样,所以我无法告诉你什麽。” 那双浅紫色的明亮瞳孔凝视著克雅,少年的声调也是一如既往的清亮。 “但是,克雅,我提醒你,所谓的传说并不是无中生有。”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需要它。就算有丧命的危险,我也只能冒险一试。” 黑发的青年侍卫笑得有些苦涩。 “……谢谢,王弟殿下。” “还有,对不起。” 他一咬牙,右手一把抓起黑夜中越发显得闪耀的黄金柜。 塞西在一瞬屏住呼吸,一把抱住王弟後退一步,摆出防备的姿态。 少年浅紫色的眼只是盯著克雅,一动不动。 一时间,黑夜中静得诡异。 只有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响。 夜仍是静悄悄的,月仍是明亮的。 清亮月光仍是透过天窗淡淡洒在三人之间。 什麽都没有发生。 真的是历代神官们为了保护黄金圣物的安全而造出的谎言麽? 塞西想,护著怀中年少王弟的手稍微松了一点。 然後,轻轻地,不著痕迹的呼出一口气,慢慢放松绷紧的身体。 那一瞬── 寂静的黑夜中,狭小的房间里,重物坠地的声音尤为响亮。 在塞西一口气尚未呼完的刹那── 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时,悄无声息间,握著黄金柜的黑发侍卫一头栽倒在地。 即使是冷静强大如塞西,那一刻也不仅步子踉跄向後退了两步。 他看著那个栽倒在他身前的青年,一时间浑身发冷。 虽然是在黑暗中,他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黑色的雾气从黄金柜上蔓延出来。 无数的若隐若现的灰色触手缓慢向克雅探去,在贴住其肌肤的一瞬便如寄生般猛地侵蚀进去。 伴随著那惨烈地、竭尽全力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悲鸣,青年仿佛是被酸液溶化般的肌肉在快速萎缩、褪色,就像是空气中有无形的魔物在汲取吞噬这名敢於触怒神的怒火的青年的生命力。 如此下去,不消一刻,地面将只剩下一堆焦干的人皮和枯骨。 塞西浑身发寒,他下意识再後退一步,只怕那恐怖的黑雾蔓延到自己身上。 一只手从他身侧探出来,向倒地的青年伸去。 他一把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猛然扯回来。 “您是想找死麽!王弟殿下!” 强烈的愤怒让他几乎忘记尊卑之别,对身边的少年咆哮。 他彻底明白为什麽赛特大人总是看不惯王弟殿下的种种行为了。 “为了救一个叛徒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这种做法太愚蠢了!” “……黑暗游戏(日语)。” 抬头看他的少年冒出一句让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什麽?” 看著王弟认真的眼神,他不禁下意识问到。 “如果说,我知道那是什么,你信么?” 王弟看著他,浅紫色瞳孔在黑夜中仿佛发出光来,透出一丝诡异。 “……什麽?” 他困惑地努力想弄明白对方的话,於是,思索中,本紧紧抓著对方的手稍微松了一松。 本来就因为怕伤到王弟而不敢使劲,这一怔便更为松弛。 一直细细打量他神情的少年抓住机会猛的将他一甩,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右手一探一捞。 一暗一明闪烁著诡异黑光的黄金柜已离开黑发侍卫的手落入王弟的怀中。 说也奇怪,那黄金柜一到他手上便安静下来。 它歪著躺在少年怀中,依然是一副纯粹黄金饰物的模样。 埃及年少的王弟暗地里松了口气。 虽然估计到这个黄金柜应该不会伤到自己,还是冒了一定风险还是会觉得紧张。 “王——弟——殿——下!” 身侧传来的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声声似钉的四个字让他的身体僵了僵。 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心地转头,抬头看向塞西。 虽然除了上面那四个字没再开口,但是塞西眼中的怒火已经足以将眼前的少年烧成灰烬。 这个王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塞西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自觉理亏的游戏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见赛西死盯著自己实在混不过去这才哈哈干笑著开口。 “不危险……真的不危险啊,不是说了黄金圣物不会伤害我的吗。” “就算如此,那种诡异的情况下,您的行为还是太冒险了!” 虽然在极力提醒自己眼前的少年是埃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王弟,虽然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塞西的喷出的话依然带着强烈的火药味。 “万一的话──,您有没有想过会有什麽後果!” “为了这样一个叛徒,值得麽!” “完全不值得。” 年少王弟立马回答,干净利落。 却是让塞西一时间哑口无言。 少年哈哈一笑,浅浅笑靥,弯弯笑眼。 即使是在黑暗中,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也明亮得找不到丝毫阴晦。 “不过,做一件事前还老要考虑值不值得,那不是很累么?” 塞西还想说什麽,只是,张一张嘴,却终究还是闭上。 就如同这个王弟无法明白他的焦虑一般,他也无法理解这位特例独行的年少王弟的做法。 他只知道,在王弟看似天真的笑容里,所拥有的是与他那纤细身体完全不予匹配的坚韧自我。 王弟殿下并不是一个能被他人左右想法的人。 做出了决定,就没人可以改变。 至少,塞西看懂了这一点。 “……他说得对,王弟殿下……” “让尊贵身躯陷入危险,仅仅是为了帮助一个叛徒。” 嘶哑的、仿佛是从地狱中回来的人用尽全身力气的低语。 伏地的黑发青年竭尽全力撑起萎靡的身体,勉力抬起头来喘息。 枯萎得不成样的脸上露出的是混合著痛苦和自我放逐的复杂神色。 “……太愚蠢了。” “愚蠢?” 年少王弟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他。 越发显得居高临下。 他俯下身,一把揪住对方上衣,将对方的脸进一步抬起来。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克雅那双黯淡的眼睛,目光越发显得锐利。 “愚蠢的到底是谁啊?” 他说,声调一点点提高。 “为什麽我明明知道你做的好事却不在王宫里揭穿你。” “为什麽我要瞒著王兄和赛特他们,将你留在身边。” “为什麽我知道一切还答应跟你出来。” “为什麽我明知你窥窃黄金柜还愿意带著它出来。” “为什麽我要选择在深更半夜只有塞西在的时候和你说这些话。” “难道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克雅──” ——tbc—— 24、第二十章(下) “我费尽心思保下你,克雅,难道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那双灰色的瞳孔猛然缩了一缩,克雅怔怔看著那个揪著自己衣服的少年。 他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又仿佛是早已熟悉了他。 他的唇角半晌後才勉力扬了扬,露出一种或许我早知如此的自嘲神色。 那双灰色的眼底浮现出的是苦涩和失落。 “赛特大人曾试图伤害您,您却说,相信他。” “我明明差点害死您,您却想方设法庇护我。” “王弟殿下,这不是聪明人的所作所为。” “您的善良只会纵容不善者的恶意,而让您自己受到伤害。” 黑发的侍卫低声说,他半闭的眼轻微颤抖着,让人觉得他仿佛要落下泪来。 可是,它只是黯淡着,看不出丝毫的光泽。 “什麽叫聪明人的做法?” 年少王弟嗤笑,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清透得看不见任何迷惘。 “那种东西到底有什麽用处。” 他说, “谁在讨好我,谁在利用我,谁在帮助我,谁在陪伴我──‘谁真正对我好’这种事——我只需要知道这点不就好了麽!” 他松开揪着克雅衣服的手。 他凝视着克雅的目光比什么都要坚韧。 “被你救起来的时候,我虽然昏昏沈沈地,还是有些神志。” “那时你看著我时担心的表情是无法伪装出来的,你是真的担心我,不是麽?” “──‘就算那只幼鹿发狂,对我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顶多会有些受到惊吓而已’──” “那个时候你是这麽想的吧?克雅,你并没有料到它会把我撞下水,而我恰好又无法游泳。” “你并没有真的想要去伤害一个人,不是麽?” “明明已经被逼到去算计别人的地步,却还要小心翼翼地不去伤害那个人。” “像你这样的人,我为什麽要害怕?” “如果只是利用,为什麽要冒著顶撞位高权重的大神官的危险。” “如果只是踏脚石,何必做到那麽细心照顾,无微不至。” “如果你要说什麽都是假的,为了博取我的好感的话……你以为我真的连一个人对自己的关心虚伪与否都看不出来吗?” 他俯下身,对克雅微笑。 他的手,轻轻的覆在克雅那冰冷的手背上。 “一直以来,陪伴着我,保护着我的那个人,都是你,克雅。” “所以这一次,换我了。” “我来保护克雅。” 握著克雅的手将年少王弟的体温的暖意传递过去。 埃及年少王弟的目光比晨曦的阳光更为温柔。 “克雅,告诉我。” 他说,语调轻柔。 “我能帮你做什麽?” “……王……” 有什麽难以明喻的东西充溢了胸口,他张一张嘴,却终究只憋出一个颤抖的发音。 或许是无法与那双清亮的眼睛对视,克雅慢慢地垂下头来。 他的语速很慢,很慢,隐含著深深的困惑和不安。 “我……” “我一直相信,黄金圣物有著太阳神的祝福。” “或许太阳神的光辉,能驱走死神的阴影。” “可是,神所宠爱和守护的,却只有拥有他血脉的高贵王室之人。” “我们这些卑微的下人,低贱到连碰触神的资格都没有吗?” 黑发青年喃喃低语,恍惚神情,那仿佛是长久的希冀一朝破碎的沈痛。 他暗淡无光的眼神落到年少王弟的身上。 他的语调在微微发颤。 “或许这是最无理的请求……只是,王弟殿下,可否请您跟我去一个地方?” “可以啊。” “不行!”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发出两个不同回答的人对视,目光交汇。 塞西的脸上尽是迫人的阴冷。 “请您尽快跟著我返回王宫。” 他说,目光咄咄逼人,“王弟殿下,让自己身处险境并不是明智的行为!” 年少王弟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麽。 “关於这一点,我绝不让步。” 塞西快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以不可退让的强硬态度。 “赛特大人给我的任务仅仅是护您周全,确保您不会受到丝毫伤害。”他抬起手,伸向对方,“无论使用怎样的方式和手段都可以。” “我想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埃及年少的王弟沈默下来,似乎是思索著什麽。 然後,他抬起自己的手,让人捉摸不定的目光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上下移动。 “王弟殿下,您在想什麽。” 塞西皱眉。 无论怎样的语言哪怕是哭闹都无法动摇自己强行带他回去的想法。 塞西这麽想著。 年少王弟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注视著自己的手臂,喃喃低语。 “我在想哪里会不疼一点。” “啊?” “这个嘛~~” 少年将左臂扬起,右手指甲从腕间作势向下一划拉,长长的一道,直至手肘。 “如果在跟你回去的途中,我这里不慎受伤了,回头向王兄和赛特说起,算不算是你失职?” 年少王弟问他,弯弯笑眼,煞是可爱。 “…………” “如何?” “……我知道了,一切遵从您的意愿!” 额头浮现青筋的塞西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挤出回答。 所──以──说── 不听话的小孩什麽的,威胁人的小屁孩什麽的……就算长得再可爱也还是让人讨厌! **** 那是死神阿努比斯的诅咒。 神将疾病散落人间。 一开始,人只是会觉得四肢无力,浑身发软。 然後,整个身体都将陆续浮现出可怖的红色斑疹。 仿佛被恶魔附身一般,红色的斑点将慢慢肿胀,变成後令人恶心的脓疱。 然後,流脓。 不久後,那个人将在难以想象的腥臭而肮脏的脓疱的折磨下痛苦的死去。 死相可怖之极。 而最为可怕的,他身边的所有人也会以和他一样的可怖形象痛苦的死去。 即使偶尔有一两个人得以死神阿努比斯的慈悲而幸得赦免,也将成为满身疤痕的怪物,不容世间。 “太阳神拉,诸神之王。” “如果是被太阳神所祝福的黄金圣物的话,一定可以驱逐掉死神阿努比斯的诅咒。” “如果我能带著黄金柜去她身边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救她了。” “……哼……” “是我太天真了……太阳神的光辉只会照耀在拥有它血脉的尊贵的王室之人的身上……” “我们这些卑微的人,连触及太阳神光芒的资格不曾拥有。”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助她……” ──tbc── 25、第二十一章(上) 阿努比斯的诅咒? 那不过是天花而已。 来自遥远的未来的少年如此想著,但是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这里是古埃及。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 只是,在看见自己的黑发侍卫痛苦的神情时,他终究还是再一次心软。 “黄金柜没有可以帮助你的力量。” 在现在这个时代,天花就是绝症,他同样无能为力。 “但是……” 他能帮忙的,只有一件事。 他想了想。 “克雅,她身上有什麽可以辨认的东西麽?” “……我曾经送过她刻有我名字的铜制的手环,我想她应该一直戴在手上。” “我知道了。” “……王弟……殿下?” 无视两位侍卫的诧异,他转身大步向死亡之地走去。 毫不迟疑。 “王弟殿下!……那种地方……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去啊!” 塞西蓦然睁大了眼,他的脸近乎扭曲。 “您会死的啊!” “王弟殿下?……请……请您不要进去!” 克雅大惊之下跟上,伸手向对方的背影探去。 即将触及对方的手,被对方打开。 “留在这里,不准动。”少年说,“这是埃及王弟的命令。” “塞西,你也一样。” 克雅怔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隐入黑暗。 他捂着自己被打开的手,垂下眼睑。 黑暗将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塞西在极尽大声呼喊无果之後只能焦躁地拍打著自己脑袋。 他後悔死了。 早知道是来这里的话,就算是冒犯王弟……就算是打昏他也要强行带他回去! 他明明知道的…… 不,是所有埃及人都清楚知道的。 那个死亡之地,只要进去了,就再也没办法活著离开! 才不会死。 抚摸著自己□□的左臂上接近肩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圆形疤痕,少年想。 恐怕这个世界里,唯一不会感染那所谓诅咒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一脚踏入了地狱之门。 叹息之谷。 它坐落在这个巨大山体的最深处,阳光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自然形成的,如刀削的狭窄通道通向谷底深处。 矗立谷前的两座狭小山峰,如树立起的死亡之门。 一道门。 一边是人间,一边就是地狱。 被死神阿努比斯施以诅咒般的疾病的人们将被送入叹息之谷的深处等待死亡的降临。 每日,仅有一两位在死神阿努比斯的慈悲之下得以逃脱死亡,却变得面目全非丑陋非常的人送入清水和食物,义务性的延长那些病人的生命。 病人们在黑暗中痛苦地□□,在摇摇欲坠的破烂小屋中苟延残喘。 真正的地狱。 而她,正身处地狱之中。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篇昏暗,干渴的嗓子几近冒火,忽而发烫忽而发寒的身体已经孱弱得不住地颤抖。 全身的脓包破了很多,她几乎能闻到那股腥臭的气息环绕著自己。 虚软无力的四肢,让她清洁自己身体的想法成为奢侈。 她见过和自己有相同病症的人,她知道那个人死得是多麽丑陋而恶心。 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忽然间,整个身子仿佛是陷入烈火中灼烧一般。 她痛苦地抠著自己的喉咙,手指按住的皮肤鼓起的数个脓包在她一按之下破掉,流出粘稠的液体。 ……如果能早点死了就好了…… 她痛苦地想著。 突然,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扶住她的头。 她干裂的唇接触到了清亮的水。 饥渴让她大口大口吞噬著这股甘泉,形象越发显得可怖。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麽丑陋而可怖,来到她身边的那个人却毫无顾忌地帮她清理著她肮脏的颊和乱糟糟的长发。 只有和自己患著同样的疾病的人才敢接触她。 她这麽想著,虚弱抬起的手轻轻抓住那只温暖的手。 温热而细腻的感触,那是得过这个仿佛如诅咒般的疾病的人所不可能拥有的柔软光滑的肌肤。 她挣扎著睁眼,近乎失明的双眼在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点金色的色调。 是神麽…… 她想。 是来带走自己灵魂的神吧…… 她这麽想著。 太好了。 如果是有著如此温暖的双手的神来带走自己的话,即使是死亡,她也不会觉得太害怕了。 但是…… 还有一件事情…… 必须说出来的一件事情…… 温柔的神灵啊,感谢您在死亡降临之前给予我的最后的温暖,拜托了,请聆听我最终的祈求…… ……请让那个人…… 当‘索卜乌德’从东方的天空撒下第一道光辉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死亡之门’的峡谷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茫然呆坐在地上的克雅猛然抬头,他的眼死死的盯著那个从黑暗中浮现的身影,一眨不眨。 另一侧一直闭著眼皱著眉的塞西也察觉到什麽一般猛然睁眼,他的步子急切地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然後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他看著那个从让人战栗的叹息之谷的黑暗中走出的身影,眼底浮现出一丝惧意。 不能靠近。 绝对不能靠近。 那是根源于对阿努比斯诅咒的,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只要身为埃及人,那么就无法从心底抑制住对它的战栗,即使是身为勇士的塞西也不能例外。 从叹息之谷中走出的少年停下脚步,他站在谷口,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之中向两人看过来。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在黎明前第一道星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明亮。 因为太过明亮,以至于让人看不清那半边光亮之下的脸上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克雅。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塞西迟疑著没有动作。 克雅怔了良久,他的眼从恍惚到清明,从挣扎到坚定,最终,聚焦在年少王弟的身上。 然後,他迈开步伐,毫不畏惧地向少年的方向走去。 他轻轻跪伏在年少王弟的脚下。 他抬起头。 ‘索卜乌德’的星光从天空落在少年的侧颊上,也照亮了克雅的瞳孔深处。 “王弟殿下……” 他轻声低语,低沈的嗓音带著轻微的颤音。 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後突然伸手丢给他什麽东西。 克雅下意识抬手接住了少年丢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铜制的手环,外部,刀子的刻痕歪歪扭扭地雕刻著埃及字符。 克雅看著它,看著那几个埃及字符,他的名字。 他跪著,如木雕般一动不动。 只有他在缓慢搏动的呼吸才显示出他是一个活著的人。 终於,他闭上眼。 “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家夥。” 他说,蜷紧手中的铜制手环,扣得指关节也已泛白。 “明明就在眼前,明明那麽近,我却因为恐惧在站在这里动弹不得。” “她信任我,依赖我……”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一直引以自豪的哥哥,只不过是个连见她最後一面的勇气都没有的混账!” “……‘真好,哥哥没有来找我。’” 一直默默凝视克雅的少年突然开了口,说出的却是奇怪的话。 不,那并不奇怪。 因为他说的并不是他自己要说的话。 “…‘我一直好怕他来这里见我,如果将我身上的疾病传染给哥哥的话……’” “‘您是……埃及的神灵麽……?’…‘呵~好可惜,如果我还能看得见,就能看见神的样子了’……‘您是来带我离开的麽?’…” “‘如果您真的是慈悲的神灵…我请求您,让哥哥忘记我的存在……’” “‘希望我的离去不会给他带来伤害……’” “这是我找到的那个女孩子最後跟我说的话。” 将遗言一五一十复叙出来的少年说,“如果是遵从她的遗愿的话,我本不该将这些话告诉你,因为她不希望让你悲伤。” “但是,我觉得必须将这些话告诉你。” “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有义务去接受并承担这些让你痛苦的话。” “至少我是如此认为。” 克雅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看著前方,却没有丝毫聚焦。 扣紧铜环的手指已经勒出血痕,他却毫无所觉。 “王弟殿下,我对您那种莫名其妙关心的感情,您很奇怪吧?” “我效忠的对象,我要全力去保护的,应该是法老王。” “无权无势的王弟……是啊,就算为了得到黄金柜,得罪神官什麽的……其实有很多事情我根本没有必要去做。” “或许现在说这种话毫无意义,可是我是真的想要保护您。我……不希望您受到伤害。” “因为很像。” 26、第二十一章(下) “很像啊……就算是大不敬我也是这麽觉得,您和她……我的妹妹很像。” “为了要接近您所以一直远远地看著您,所以才会这么觉得。”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总有一些地方很像,越是看著便越是那麽觉得。” “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依然能毫无芥蒂的对别人笑。” “总是在担心著别人的事情,总是在为别人著想……即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在乎。” 王弟殿下做得对,他必须知道她生命终结前最後的语言。 这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责任。 就算会觉得痛苦,有些事情,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知道。 他必须记得,记得一辈子。 自己的错,自己的懦弱,自己的自私,他必须牢牢记得。 就算这些记忆会让自己痛苦一生。 “从小我就觉得她很笨,很没用,虽然她总是叫著我哥哥在我身边跑前跑後,我却很少去照顾她、陪伴她。” “我把她的善良当成愚蠢,把她的体贴当成懦弱,我看不起她。” “明明……” “明明是她在代替我去照顾我的朋友时染上的病,却还是笑著安慰我说不要紧。” “明明是被我害死的,她却对我没有丝毫的怨恨。” “哪怕死前也还在担心著我!” “明明就是蠢得不能再蠢的性格──” 最後半截句子在尖锐到极致时嘎然而止。 克雅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痛苦地抱紧自己的头。 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显得惨淡。 “我怕。” 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语速得很慢。 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喉咙中沥出血来的生硬。 “我很害怕。” “我怕我也被传染上。” “我害怕变得跟我的妹妹一样!” “我怕得不敢踏入山谷一步!” “就连和她毫无关系的您……王弟殿下都敢去接近她。” “我却甚至不敢去看她最後一眼。” 话到这里,他沈默了许久。 “为了她,我竭尽全力的接近王宫,接近您。” “她死了……我已不知道接下来我能够做什麽……” 他突然笑起来。 声调干涩,一声接一声。 “或许现在说这种话很虚伪。” “我不想离开您。” “可是,这样的我还有留在您身边的资格麽?” “您会容忍我这样的人存在麽?” “或许有一天,我会在死亡的威胁下再一次背叛您……就像今天抛弃我的妹妹一样。” “像我这种怕死的懦夫根本就──”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嘶力竭。 克雅絮絮叨叨的话语就此终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仿佛刚才的语言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黑色的山谷很静,只有他最後一句怒吼的尾音在回荡。 这是连风都吹不进来的,被死亡和黑暗笼罩的叹息的谷底。 “怕死……” 一直沈默著的年少王弟终於开了口。 “我知道你怕死。” “可是,那又如何?”他问,“为什麽你会为自己怕死而觉得羞愧?”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怕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我之所以敢走进去,不是因为我勇敢,而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染上这种疾病。”少年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嗯……应该说是在黄金柜的保护下,我不会染上这种疾病。” “如果没有这点倚靠的话,我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同样害怕死亡,可是,我不会觉得自己很懦弱。” “如果一个人连死亡都无所谓,那麽他活著和死去又有什麽区别。” “敢於坦从自己害怕死亡……这个难道不是需要更大的勇气?” “而且……” 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克雅的头。 他微微弯著身子,凝视克雅的眼底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我刚从山谷里出来,明明接近我的话会很危险。” “塞西根本不敢靠近我。” 面容稚嫩的年少王弟对克雅微笑,天边‘索卜乌德’的星光仿佛都落入他温柔的浅紫色瞳孔里。 “可是就在刚才,克雅还是愿意走到我身边来,不是麽?” “克雅,我需要你保护我。” 克雅没有回答。 被悲伤占满的喉咙和声道已经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握住那只安慰般轻轻抚摩著他的头的手。 他跪伏在年少王弟的脚下,将自己的颊贴在他温暖的手背上。 闪光的细碎泪水渗出了指缝。 他已满脸泪痕。 无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关系。 羞愧於曾经的所作所为也可以。 ──我需要你── 那一句话,已是他全部的救赎。 **** ‘索卜乌德’出现在熹微的晨光里,闪耀在埃及的天空。 地平线上一缕日光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金黄色沙地。 一声骏马高亢的嘶鸣。 纯黑的俊马踏蹄出现在高高的沙丘顶端,它在‘索卜乌德’的星光下躁动著发出一声声的嘶鸣。 它的主人随手拍了一拍它长颈上墨色的鬃毛,让它安静下来。 他撤下遮颜的面罩,随手丢弃在沙地之中。 一张年轻俊美而颇具威严的容貌被清晨的阳光照亮。 如火红宝石般的绯红瞳孔俯视著那无边无际的金黄色的大地,锐利的眼光甚於太阳的刺目。 他抬起手,向紧紧跟随在他身後的寥寥数人发出无言的命令。 晨光下,他臂上精致的黄金饰物在空中闪闪发光。 然後,纵马腾空。 矫健黑色骏马一声高嘶从高坡上一跃而下。 白色披风飞扬而起,如滑空展翼飞翔。 纵马在空中飞跃的埃及少年王的额上,荷鲁斯之眼在清晨第一缕金色光芒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辉。 远方,初升朝阳也无法照耀到的黑暗之谷的轮廓隐约浮现在视力的极限之处。 ——tbc—— 27、第二十二章 黑夜本该是极静的,偏生这本该安眠的时刻,整座王宫却是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异动而闹得鸡飞狗跳。 一盏盏灯在黑夜中亮了起来,随著少年王的路过而匆匆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然不明白半夜三更法老王这般举动的用意,却没有人敢於阻拦此刻面色冰冷的少年王的脚步。 他们只能困惑不解而又惶恐不安地跟在少年王的身後。 长长的走廊已到了尽头。 绯红色的瞳孔远远看过去,便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房间在黑夜中隐约的轮廓。 一个转弯。 少年王的脚步突兀地停下。 有著天蓝色瞳孔的年轻大神官正在走廊尽头静静等候他的到来。 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盯了他许久,深处渐渐燃出冰冷的火焰。 “赛特,是你动的手脚?” 他问,铿锵有力的语调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笃定。 “请回到您的寝宫。” 青年神官并未正面做出回答。 “您所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定会为您做出解答。” 他说,面容平静。 “王……我想,您也并不愿让这件事情闹大,以免对‘那位尊贵的大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对不对?” 本因为赛特避重就轻的回答而面容越加冷酷的年轻法老王在听到接下来这一句後,稍微沉吟了一下。 然後,他转身。 飞扬起的白色披风遮掩住他此刻的表情。 他踏上自己来时的路,与前一刻相反的方向。 赛特在身後向自己的几位心腹吩咐了几声,挥手示意他人安静回去自己房间。 随後,他静静跟在年轻法老王的身後。 “我曾失礼地询问过王弟,他是否愿意在埃及侍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故乡。” 铿── 这是镇压在法老王桌角的沈重的黄铜饰物,带著呼啸风声擦过人的额角後重重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在这个被少年王屏退了左右,空旷而奢华的寝室中,遭受到如此待遇的人只会是那进门第一句话就让少年王怒意爆发的青年神官。 本是大刀阔斧坐著的少年王猛然站起,耀眼的绯红色瞳孔盯著赛特,似乎要喷出火来。 额角有些刺痛,大概被擦破了。 但是,赛特甚至懒得抬手去拭擦额角的血痕。 “你好大的胆子……” 整个房间的空气因为埃及法老王的怒火而紧绷起来。 “朕说过,不准对朕的王弟出手。” “他的去留只能由朕来决定!” “赛特,你到底将朕的命令置於何地!” “王弟拒绝了。” 青年神官仍旧未正面做出回答,然而这句话却让少年王怔了一怔,突如其来冲头的怒火一顿,竟是散了许多。 连身体深处莫名其妙浮现的揪紧感,在那一瞬也松了一松。 凝视著少年王脸上细微变化的神官眼底露出复杂的表情。 似乎带著忧虑,却又似乎松了口气。 他不赞同法老王和王弟接近,但是却又不愿看见少年王对王弟不闻不问。 对於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他自己都觉得很不满。 “王。” 在心底缓缓吐气,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思。 赛特将似乎是跑题跑得十万八千里的话言归正传,开始就这次的事情做出解释。 “王弟此刻已经不在王宫里了。” “昨日傍晚,他在那位名叫克雅的侍卫的带领下离开了王宫。” 似乎本该是让少年王恼火的源头,但是,而相对其赛特说所的第一件事,少年王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静。 他坐了回去,平静等待著赛特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跑题,其实不然。 赛特明白,年轻的法老王也明白。 既然在赛特表明愿意护送他回去的时候,王弟都予以了拒绝。 那麽,王弟就不会存在离开埃及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瞒著少年王偷偷出宫,大概也只是玩性起来,不可能会一去不返。 “因为出宫门的时候引发一些骚动,正好让我撞上。” “我擅自做主,在未请示您的情况下,放王弟出宫。” 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少年王只是点一点头,仍旧一言不发。 他似乎并未动怒,也未动起处罚这位自作主张的年轻神官的念头。 虽是年轻,但是他和赛特均是位高权重之人。 执掌天下的,又怎会是蠢钝之人? 赛特此话一出,他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并对之表示了认同。 既然王弟动了出宫的心思…… 就算这一次,运气好被赛特撞上,强行带回来。 那麽下一次,再下一次,谁敢担保王弟从此就熄了心思乖乖待在王宫? 与其让他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溜出去遇到危险,还不如让他在自己知情的前提下离开王宫。 至少,自己可以通过许多办法掌控他在外面的情况。 “赛特。” 少年王终於开口,叫出信任的神官的名字。 他说:“你明白朕想问什麽?” “请您放心。” 赛特说,他的手上,拿著一张崭新的莎草纸。 “每隔一定时间,我忠诚的仆人就会传回消息,王弟的动向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要您开口,便可以随时迎接王弟归来。”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沈默下来。 黑暗的房间里,火光在他俊美的侧颊上跳跃,制造出暧昧不明的阴影。 ‘迎接’,多麽庄重而体面的词语。 ──‘迎接’?……说‘抓捕’比较合适吧?── 从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自己似乎带著冷嘲的声音。 连自己都对这样的借口感到不屑。 如果这样做了的话,那个人……他的王弟,会很生气吧? 这样派人监视著他,控制他的行动…… 如果被知道了,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生气吧? 少年王想到这里,突然怔了一怔。 这是什麽……为什麽自己会担心王弟生气? 一点都不像自己。 他根本不需要在乎对方的想法。 他是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只要他开了口,别人就必须遵从,不是麽? 他这麽想著,张口就打算命令赛特将王弟强行带回来。 唇动了一动,却在还未发出任何声音之前再一次闭上。 突如其来的,那张被一塌糊涂的泪水染得凄惨之极的少年的脸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沈默的少年王握著座位臂角的手,下意识扣紧那圆滑的边缘。 为什麽要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不明白。 为什麽会哭泣? 年轻的法老王依然不明白。 ──“马哈特,王弟他是不是讨厌朕了。”── 那一天,他这样问马哈特。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多想。 只是,在那个空空荡荡得看不到人影的王宫大殿里,那种静得落针可闻的氛围让他身体深处也莫名其妙跟著空空荡荡。 一种使不上力气的失落感让他不自觉地问出了那句话。 王弟在躲著他。 他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很火大。 他是至高无上的埃及王,从小到大,谁不顺著他从著他。 即使被他肆意打骂,也会小心翼翼陪著笑脸讨好他。 法老王的宠爱,那是多少人想要得不得了都要不到的东西。 他稍微表示一点点亲近,就足以让对方欣喜若狂。 可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王弟── 他宠著他护著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够好了。 他明明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自己的恩宠的,不是麽? 结果,那家夥居然敢── 就算自己宠著他,就算自己曾经说过允许他任性,可是这个混账王弟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 ………… 唉。 本是回想得心头上火的年轻法老王沈默了许久,却是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罕见的叹息。 他站了起来。 “赛特,把朕的贴身侍卫叫来。” 他说,也不唤女官,自己亲自动手换上外出的服装。 “不用太多,挑几个身手好的就行。” 如赛特所说。 朕果然还是……太宠王弟了吧。 “……王?”赛特愕然看著已经自顾自利索地穿上外出服的少年王,张口结舌,“您不会是打算……” 将并不美观却能防风沙的厚实披风罩在身上,随手拿起身边的锐利匕首插到腰间。 年轻的法老王在利落收拾装备的空挡用眼角淡淡瞥了赛特一眼。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但是那绯红瞳孔中透露出的目光却让赛特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您这样做!” 整个房间都被赛特的咆哮所震动。 但是,最终赛特没有死成。 当然,他也没能死谏成功。 一贯态度强硬的少年王决定的事情,就算赛特如何发火暴走甚至掀桌也没能加以阻止。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对方还是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於是,在与强硬法老王对峙过程中最终败下阵来的青年神官,不得不头冒青筋的帮那带著几个贴身侍卫就落跑的少年王收拾善後。 ——tbc—— 28、第二十三章(上) 根据那个跟在王弟身边通风报信的人传递来的消息,少年王一行人直奔叹息之谷的方向。 不明白自己的王弟为什么突然无缘无故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按下满腹的怒火,少年王一路策马疾驰,终于在晨曦之时赶到了那附近。 只是,在那时突然又接到传信,说是王弟一行人改了方向。 于是他们也变了方向。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 他其实也没什么感觉或者太多想法,他皱眉只是因为觉得时间花得有点太久了。 若是不尽快赶回去的话,就算有赛特帮忙掩饰善后,且不说神官大臣们会闹翻天,更有可能会有刺客向暴露行踪的自己追来。 但是,不用去那个恐怖的叹息之谷,却让他的贴身侍卫们都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忠贞于法老王的勇士,却也对那个被死神阴影笼罩的地方有莫名的恐惧感。 就在他们跟随王弟一行人的踪迹,踏入一座高山的一刻。 轰的一声,天降暴雨,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瞬间浑身就被暴雨浇得透湿的少年王皱眉看了看天,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皱得越发厉害。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回头指明两位侍卫分别去向赛特以及这附近镇守的军队将领报信。 年轻的法老王仰头看了看笼罩在繁杂树木的绿色阴影中的高山。 一驱马,他带着仅剩的两名侍卫冲入林中。 此时,另外一边。 埃及的年少王弟浑然不知自己偷溜的事情已经暴露在他的王兄面前,还琢磨着如何不知不觉的偷溜回王宫。 在离开叹息之谷回去王城的路上,为了抄近路,他们进入了一座高大的山脉之中。 这山里野兽本就不多,在忠心耿耿的黑发侍卫和一脸不爽的塞西的保护下,这路途走得很安全。 然而,突如其来降临的暴雨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就在他们被暴雨突然袭击而稍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事情突兀的发生了。 让人措手不及。 此刻,被人偷袭刺穿整个大腿的塞西大半个身子淹没在泥浆中挣扎着,手臂被扭到背后严严实实的缚住。 反映稍快一步,仅仅是被划破腰侧的黑发侍卫将年少王弟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那几个突然出现在自己一行人面前的陌生男子。 “请不要害怕,王弟殿下。” 为首的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极为虔诚地凝视着王弟。 双膝落在被暴雨打起的泥浆之中,向对面的王弟跪下。 “我们都是您忠诚的仆人。” “您犹如神一般的善良和悲悯让我们为之信服和赞叹。” 他注视着年少的王弟,以蛊惑人心的语调轻柔叙说着。 “我们……所有埃及的臣民们,都希望您能取代现在那个冷酷残忍的埃及王,坐在王座之上。” “——您才是真正有资格被称为神之子的法老王!” 他再一次重复。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仆人?” 一张和现任埃及王几乎一摸一样却更偏向於孩子那般稚嫩的面容从克雅身後探出来,一脸怯生生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指了指被他们抓住的塞西,露出又害怕又困惑的神色。 “你们为什麽要伤害塞西呢?” “王弟殿下,这个人是法老王的奸细,他跟著您是不怀好意!” 那人站起来,看起来似乎很急切的上前一步。 克雅眼神一凛,握著剑的手力道又加重几分。 那人一顿,识趣地停下脚步。 “他一直在监视您,并将您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报告给法老王。” “您应该非常讨厌那个苛刻的对待您的法老王,您的王兄的,对不对?” 那个男子说,突然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在泥水中挣扎的塞西身边。 “无论如何,王弟殿下,我们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他说,突然抽出剑来一剑刺透了塞西的胸口。 “比起那个冷酷无情的法老王,胸怀宽容博大的您才应该得到埃及的王位。我们都相信,只有您才能带领埃及走向兴盛。” 塞西痛苦地一声闷哼。 男子猛然拔出剑来,从塞西胸口喷出的血溅了他一手。 他再一次转身,微笑著向王弟走过去。 “王弟殿下,请您相信我们的忠诚。” “请过来我们这边,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登上法老王的宝座。” 克雅下意识想护著身後的少年後退。 一拽,却没有拉动。 “真的?” 年少的王弟用热切的目光看著对方,只是脸上似乎还残留著迟疑和害怕。 “……你真的保证能让我登上王位?” “是的,请您过来我们这里。” “克雅……也一起?” “不行,王弟殿下,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可是克雅他……” “王弟殿下,如果您需要,您可以在成为埃及王之後再召唤他到您身边来。” “……你们不能伤害他哦。” “当然,现在只是请他暂时留在这里,请您跟我们走。” “……我真的可以成为法老王?不用再听王兄的话了?” 男子嘴角越发上扬的厉害。 他的目光越发和煦而柔和,只是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 “当然,王弟殿下。我说过,我们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只要您现在跟我来,明日,您就可以位於至高无上的法老王的宝座之上。” “……让我再想想……” 年少的王弟陷入沈思之中,目光显得很挣扎。 男子也不继续强迫,他笑著静静等待王弟的决定。 面对这个已经落入陷阱的幼稚猎物,他一点也不急。 无论这个王弟是否拒绝,他们都有不同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软弱而优柔寡断、完全不及他那个坚毅果断让人战栗的王兄的少年,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啊啊……雨越来越大了。” 在游移不定的抉择中似乎很焦躁的年少王弟嘟著嘴一把揪住身边侍卫的衣服,凑过去。 他看起来好像是让侍卫用身体帮自己挡雨。 克雅下意识抬手,用手掌捂住王弟早已被雨水淋湿的发。 “克雅。” 从他胸口传来少年极其细微的声音,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 “……你绝对会服从我的命令麽?” 王弟殿下是在试探自己麽? 他是真的想要夺走法老王的王位? 脑中闪过的念头让克雅怔了一怔,但是,下一秒,他便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 他的主人是王弟殿下而不是那个法老王。他只要能跟随王弟殿下就行,无论王弟殿下想要做什麽。 但是,眼前这几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他必须警告殿下…… 他正自顾自的想著。 突如其来传入他耳中的细微声音却将他刚才的想法打个粉碎。 “克雅……你听著,我必须跟他们走……” “你去救塞西。” 克雅搂著少年的手猛然一紧。 “别说话,克雅……我也不想,我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走……” 再一次传出的声音打断了克雅想说的话。 年少王弟揪著克雅衣服的手在发抖。 “可是要是现在不顺从他们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我知道这样不行,可是我找不到其他办法……” 归根结底。 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的学生而已。 哪怕在和另一个他一起战斗时曾经遭遇过一些危险,但是在另一个他的保护下,还有那许多的朋友们一起的努力下,他最後总能化险为夷。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的恐惧,他从未经历过。 这次,他真的是第一次── 亲眼看到那明晃晃的剑像刺布娃娃般刺入人的肉体里。 塞西胸口喷溅出的血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突然发现,死亡和鲜血离他如此之近,近得让他措手不及。 这里是古老的埃及,他可以信赖和依赖的东西,全部都没有。 他唯一拥有的那个尊贵的王弟头衔,现在却只是他的枷锁。 就算拼命告诫自己不可以害怕,他还是没办法止住他手指的颤抖。 “他们人不多,带我走的话,最多留两人在这里监视你。” “克雅,你要想办法……想办法尽快带塞西离开……救他……一定要救他。”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要跑出来的话,塞西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塞西死了,那就是他害死的。 “他们还要利用我……他们要我做埃及王做傀儡,所以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我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的…” 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与其说是在安慰克雅,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增加信心和勇气。 年少的王弟猛然抬头,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盯著克雅。 他的眼底,有害怕,却也有毫不退缩的坚持。 “如果塞西死掉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克雅,你一定要救他。” “我以王弟的身份命令你──” 人命如草芥。 入乡随俗。 侍卫为保护王弟而死是理所当然。 为了救别人陷自己於危险的是蠢人。 这些,他都懂。 可是,他做不到。 “是的,王弟殿下。” 感觉到那揪著自己的手指的颤抖,克雅如此回答。 自己要守护的人只有王弟殿下而已,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 如果王弟殿下出事,他会悲伤懊恼一辈子。 但是如果那个塞西死去,王弟殿下一定因为自责而痛苦。 他宁可选择前者。 他眼睁睁的看著他誓言要守护的那个人离他而去,他的手蜷成拳头,指甲刺入掌心。 留下看守他和濒死的塞西的敌人,只有一个。 他想著,瞳孔深处那冰冷的战斗火焰渐渐沸腾。 ——tbc—— 29、第二十三章(下) 赛特他们大概已经得到消息了。 年轻的法老王如此想著,在瓢泼大雨中前进。 仅剩的两名侍卫艰难的用剑砍断枯枝蔓藤,为他们的王清理前进的道路。 蔓藤枝叶纠缠的山林,骑马几乎寸步难行,他们早已将马匹放在林外,徒步前进。 这天气找人实在困难,年轻的法老王便接受了侍卫的建议,试图在附近找个避雨的地方,等这阵暴雨过去再说。 恰好其中一名侍卫小时便生活在这附近,对这山尚算比较熟悉,仔细看了看四周後,便禀告少年王附近有避雨的山洞。 跨越一个满是蔓藤荆棘的斜坡,一个前探的壁崖陡然出现在眼前。 两边深深凹进去,造成一个自然形成的凹洞。 这个凹洞并不深,但是此刻天气昏暗,便觉得看过去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到头。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请少年王停下脚步,两人先一步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站在外面的少年王紧了紧裹住自己的厚实披风,侧头看向山谷深处。 只觉得那一颗颗粗大的绿树交织在雨中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这麽大的雨…… 那家夥身体本来就弱,也不知上次的伤好了没有。 年轻的法老王正想著,突然从凹洞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他一回头,眼看著一个敏捷的身影跃出,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丛林的远方。 少年王没动,他只是皱一皱眉。 将目光从那个陌生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收回来,绯红的瞳孔仍是冷静非常。 他一把扯开裹著自己的厚实披风,任由瓢泼大雨打在自己身上。 年轻的法老王向凹洞走去,手握紧腰间的短剑。 因为光影的关系,远远看去这个凹洞似乎很幽深,但是走近了,便发现这个偌大的洞穴其实颇为宽敞浅显,光线也并不暗。 刚进去几步,少年王便看见了一名侍卫扑到在地上,他的背上插著一柄长剑,血淌了一地。 瞥那尸体一眼,少年王继续向前走。 再走了几步,便又看见另一名侍卫,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起来他的两名侍卫都遭了刚才那个黑影的毒手。 少年王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然後,他握著短剑的手更紧。因为在偏左的岩壁边上,他发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凹洞极浅,一眼看去,光徒四壁,四周的岩壁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眼便看得清楚,除了死去的两名侍卫和法老王自己,这个黑影便是洞穴中最後一人。 绯红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著那个阴影中的人,握紧腰间短剑。 少年王又向前走了两步。 至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是极为冷静的,即使看见自己的两名贴身侍卫死去也没有丝毫动容。 只是,这两步一落,他突然脸色一变。 手松开腰间的短剑,他快步向前奔去。 一把将那个靠在岩壁上的人拉进怀中,他绯红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露出一丝狰狞。 他屏住呼吸,双手在那个人身上迅速摸索著。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摸索著的指尖在伸向对方胸口要害处的那一瞬似乎抖了一抖。 什么也没有摸到,没有利器,没有伤痕。 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这一静下来,他突然听到了。 在这个寂静得近乎无声的浅洞里,自己那不知何时疯狂摆动的心脏跃动声尤其刺耳。 年轻的法老王轻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缓和下来。 怀中那个与他有著一摸一样容貌的少年软软地倚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但是却能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声。 刚才摸索了一阵,也并未在少年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很明显他的王弟只是被人弄昏扔在了这里,没有大碍。 应该把这个只会闯祸的家夥揍醒。 少年王如此想著,他的手指轻轻抚摩著对方柔软的脸颊。 ***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让他从昏睡中醒来。 眼皮很重,抬不起来,他想著自己要不要跟妈妈撒娇好能多睡一会儿。 ……其实大学翘一两节课也没什麽嘛。 摇晃他身子的人不依不饶。 好吧好吧,起来了起来了。 他勉力地、慢慢地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昏暗,他眨了好几次眼才渐渐将眼前的一切看清楚。 如火焰燃烧般绯红色的瞳孔…… 真好看。 他有些迷糊地这麽想著,不仅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绯红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显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怔了一怔。 然後,那人没好气地抓住他乱摸的手。 他还睡得很糊涂,笑得很是傻气。 那人仿佛是无奈地松开他的手,摸一摸他的头。 “你在傻笑什麽?” 傻笑? ……头疼…… 嗯? ……上学要迟到了…… ……另一个我…… 不对? ……这里是…… ……这个人是…… 法老王! 他猛然睁开半醒半睡的眼,他看见了这个暗淡而空旷的洞穴。 他想起来自己跟著那群人走了…… 不知道克雅把塞西救走了没有。 然後,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昏睡了过去…… 再然後…… 混乱的思绪突然间停摆。 他浅紫色的瞳孔猛然一缩。 越过紧紧搂著他的少年王的肩,他看见一个原本倒在地上的侍卫突然爬起来。 那个人从胸口抽出一柄匕首,迅速向背对著他的年轻法老王的後心猛刺下去。 那仿佛是一瞬间的慢动作。 冰冷的白色剑尖清晰地倒映在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之中。 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他想。 绝对来不及了。 他在那一刻明明是那麽想的。 可是身体自己动了。 在锐利的匕首刺下来的一刹那── 他的手迎了上去。 他的双手越过年轻法老王的肩一把抓住那狠刺下来的白色剑刃。 剑割人体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异常清晰。 双手的肌肤被切割後飞溅出的血喷在他惨白的脸上。 痛到极致── 他只觉得他的双手仿佛都被剁成了两瓣。 他发抖的惨白唇角连抽气都已抽不出来。 他双手整个切开的血肉都被带得翻出来撑开狰狞的口子。 ──tbc── 30、第二十四章(上) 相较於之前的倾盆而泄,此时的雨已经小了许多。 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男人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他站著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石子地,比那阴暗丛林要亮了许多。 他脚下不远处,山间陡峭坡度几乎是垂直拔地而起。若是摔下去,虽是死不了人,也是够呛。 水顺著他黝黑的颊流到他的下巴,再滴下来,分不清楚那是雨水还是他渗出的冷汗。 他握著一柄匕首,剑尖紧紧抵住怀中少年的颈上,刃尖上已有一点殷红。 同样是浑身湿透的少年一张脸是惨白的,他闭著眼,软软的身子完全依靠那挟持自己的男子的支撑才没瘫软下去。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鲜血淋漓,雨水混合著血水从他的指尖滴个不停。 他的脚下已出现一滩血迹。 男人很懊恼,非常懊恼。 本是必得的致命一击,却偏偏被这个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王弟给破坏了。 在被少年抓住匕首的那一刻,他一怔之後马上反应过来。 猛的将匕首一拔,乘势对准近在咫尺的少年王的颈划了过去。 已有准备的年轻法老王将身子猛然後仰。 刃尖险险擦过他的下巴在空中挥开一个明亮的弧度。 少年王在後仰的同时,借势一个矫健的後翻,利落地拉开了自己和刺客的距离。 一手按在地面让刚落地的身体保持平衡,一手迅速向腰间探去。 铿── 锋利短剑出鞘。 明晃晃的白色剑刃,在少年王燃烧起的绯红瞳孔的映衬下越发刺眼。 手持利剑的年轻法老王慢慢站起来,以自傲而充满自信的姿态向他的猎物逼近。 蓄势待发的目光,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暴虐如盯住猎物的野兽般的绯红双瞳,还有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王者的威压感──无一不让背叛的侍卫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他下意识因为恐惧而後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他的眼角瞥到了他身边,那个瘫坐在地上因为受伤的手的剧痛而全身颤抖得厉害的少年。 他眼睛一亮,一手就勒住这个坏他好事的年少王弟的脖子,强硬将他拽了起来。 年少的王弟因为疼痛而发出哭泣般的□□,他抬起手似乎想拉开那拽住自己的手,但是稍一动,几乎被整个切割开的手掌传递到脑神经中的难以叙说的刺痛感就让他浑身发抖。 他无力地垂手,任由那个人将自己向後方拽去。 男子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被他桎梏在怀中的少年的颈的那一瞬,对面那逐渐向他靠近的,给他强大威胁感的脚步声停止了。 他松了一口气。 抬头,他看见对面那少年王皱紧了眉,绯红色的瞳孔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看著被他挟持住的王弟。 背叛的侍卫定了定神,左手扣紧那消瘦的肩,将他一步一步向後拖去。 後退的时候,他一直警惕地盯著对面的人。 年轻的法老王只是皱眉,一言不发。 在侍卫走出凹洞老远之後,他才慢慢地跟了出来。 此刻,男子站在和接头人约好的空旷所在地,手中武器丝毫不敢放松的抵著怀中人质的颈。 让他从灵魂都为之惧怕的少年王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如红宝石般的绯色瞳孔用如同注视死人的冰冷目光盯著他,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作为从王子时就守护在埃及王身边的侍卫,没有人比他更能了解这个外表俊美的少年王手段的狠辣和残酷──就如同一个从至高之处俯视芸芸众生的神灵,以无情地的目光注视著他脚下的卑微蝼蚁。 这世间的人皆是他的奴隶,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对自己的奴隶有丝毫的怜悯和亲近。 奴隶的性命,就如同牲畜的性命一般毫无价值。 背叛自己的奴隶更是绝不宽恕。 他对待敌人的手段残酷得让他忠诚的仆人们都为之战栗恐惧。 但是,凭什麽。 凭什麽他就是高高在上掌控天下的法老王。 凭什麽自己就得做一辈子卑微的仆人为他卖命。 无法遏制的野心胜过内心对法老王的惧怕── 只要这一次,只要那个人将自己手中的这个少年捧上埃及王的宝座,他就可以得到那个人所承诺的一切。 他将成为贵族,他的後代子孙都将是贵族! 原本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渐渐冷静下来。 能被大神官青睐,并选中成为王子的护卫,他自有特异之处──天生异於常人的敏捷速度以及自小那近乎送命的苛刻训练得到的强健体魄让他胜过常人太多太多。 一时失手让他慌了神,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在发现年轻的法老王因为自己手中的人质而迟疑的时候,他心底再一次燃起希望。 啧,冷酷的埃及王也会在乎亲人……装的吧。 他在心底不禁嗤之以鼻,却丝毫不敢放松手里最後一丝希望。 现在,他将法老王引到了这里。 只要等到他新的主人带领忠於他的军队来到,法老王插翅难逃。 他正这麽想著。 对面,仿佛是读懂了他的想法的年轻法老王终於有了动作。 “……算了。” 同样一身被浇得透湿的少年王说,然後,他原本一直紧紧凝视著自己的王弟的绯色瞳孔向天空望去。 雨幕中的天空一片阴沈沈的色调。 风起。 少年王张嘴。 玄奥而富有风的韵律感的奇异语调从他唇中吐出。 风更急。 呼啸盘旋而上。 将少年王整个湿透的衣服都刮的呼啸飞扬起来。 那悠久的仿佛颂歌般奇妙语音仿佛随著这股呼啸的风向上飞去。 “闭嘴!给我闭嘴!!” 男子整个身子都发抖起来。 “马上给我闭嘴!。” 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已暴成血红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脸已经苍白得不像样子。 “你不管他的死活了麽!” “闭嘴啊啊啊!!” 做了法老王的侍卫那麽久,他当然知道这意味著什麽。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怕得全身发抖。 年轻的法老王依然仿佛吟唱般发出那些有著奇妙韵律的咒语。 他红得w丽的双瞳显示出他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咒语上。 他被雨淋湿的俊美脸颊上是不带丝毫感情的残酷。 “算了”意味著──舍弃他的王弟的性命。 他的确是曾经有过将他的王弟救回来的想法。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任由那个叛徒将他引来这里,并拖延了这麽久的时间。 但是,时间已经拖延得太久了,敌人的援军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他宠爱的那个王弟大概是救不回来了。 所以,算了。 即使再宠爱这个王弟,他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两相比较,他当然选择舍弃王弟的生命。 这是理所当然。 他是法老王。 ——tbc—— 31、第二十四章(下) 一声惨叫。 年轻法老王的心脏刹那间控制不住地漏跳一拍。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那无数即将在玄奥空间中成形的咒语因为少年王突如其来停止的吟颂而颓然崩溃。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瞳孔落到他那被挟持的王弟的左肩上。 那个被匕首猛然捅下去又硬生生扯出来的地方,一个血洞在泊泊流血,很快将上衣的大半染成红色。 他的身体开始刺痛起来。 突然中断咒语导致的强烈反噬开始袭击他的身体。 ──越高级的咒语,一旦被打断。反噬越是凶狠── 这是当初教导他的大祭司告诉他的,让他牢牢记住的第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瞬间便将那些不适感驱散开来。他体内那与生俱来的令年老的大祭司都羡慕不已的、充沛而强大的魔力让他完全不用担心那无谓的反噬。 但是── 遭到反噬的身体,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凝聚起足以召唤魔物的魔力。 这便是此刻的致命弱点。 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少年王有点懊恼地想。 他的目光又落到他的王弟身上。 眼底似乎是若有所思,但绯红瞳孔又太过冷静,以至於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麽。 下一秒,那双平静的绯色眼睛突然一怔。 因为那慢慢抬起来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在与它对视。 少年近乎濒临崩溃般惨白色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写著痛苦,泥水雨水胡乱混合著,显得落魄之极。 绯红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而他却是下意识移开目光避开与对方目光的交汇。 “……你想死吗?” 他对挟持着他的侍卫说。 他已虚弱得连声音都是极为勉强才能发出,但是神志却越发清明。 前一阵,因为过度的疼痛让他神情有些恍惚,被狠刺了一剑反而清醒了不少。 挟持他的侍卫只是不屑地用眼角瞥了埃及年少的王弟一眼,不予回答。 他突然低头向侍卫揽著他的手臂咬下去。 一口下去,咬出深深的血痕。 侍卫的手动都不曾动一下,只是冷笑著任他咬。 这个幼稚的王弟故事听多了吧?还真以为这点疼痛会让一个经受近乎死亡的苛刻训练的人松手? 咬出血痕,少年抬起头。 他慢慢地、艰难的抬起手来,血肉狰狞张口著的手掌仍是不断渗出血来。 他将自己的手停在被他咬伤的手腕一旁。 侍卫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 “……你觉得……死神的诅咒,碰到你的血,会不会传染得更快?……你……想死麽……” 侍卫的心口一颤。 “你在说什麽?” “你难道不知道我刚才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反问,语调轻描淡写。 侍卫的瞳孔猛然缩了一缩,强笑道。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 “……随便你怎麽想……” “我走进了叹息之谷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事情……” “你不信……就算了……我也不过是拉个垫背而已……” 年少的王弟断断续续地说著,他满是鲜血的手突然就向侍卫手腕上的伤痕按下去。 侍卫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惶恐叫喊。 他一巴掌猛地将那原本牢牢桎梏在手中的人质打飞了出去,然後拼命接著天空落下的雨水擦拭王弟滴落在他手腕上的血迹。 死神的诅咒,是根植在所有埃及人灵魂烙印深处的恐惧。 被诅咒而死去的人,灵魂将永远为死神掌控而永世倍受折磨。 这才是让那些不畏死的勇士们从心底里感到寒战的事情。 他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个担忧了。 在雨中闪著寒光的白色剑刃从他的胸口透出来。 锋利短剑被少年王从他的後背心一插而入,整个透心凉。 他直挺挺地向前倒下去,和在洞穴中一模一样的姿势。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爬不起来。 随手拔出剑来,插回腰间,年轻的法老王甚至懒得多看地面的尸体一眼。 他的目光寻觅着他那受伤的王弟,正要举步走过去…… “别过来!” 即使是竭尽全力的呐喊也只能发出如此虚弱的生硬。 被甩到一边後,勉力爬起来,年少王弟在地面坐著大口地喘息。 “我……没有骗他……我进了叹息之谷……别……靠近我……” 他本人是不会染上天花,但是在那个谷中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还和一个重病患者接触过。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是否携带了天花病毒。 万一让谁染上…… 在听了他的话后,少年王似乎迟疑了一下。 然後,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原地。 沉默稍许,年轻的法老王打量了一下四周,并特别注意了某个方向。 他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在考虑着如何改变当前的状况。 对面,阻止了法老王靠近自己,年少王弟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打量了下四周。 他差一点就被那个侍卫扔下了侧边近似悬崖的陡坡,还好一颗斜长在边缘的小树挡了一挡。 这附近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软了许多,非常危险。 他喘息了一会,努力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一手捂住左肩的伤口,他蹒跚离开了崖边。 雨中有破空的呼啸声传来。 他抬起头。 穿透雨幕的利箭闪著寒光对准他的眼。 他睁大了双眼。 呼吸在一刹那停滞。 他已坐以待毙。 雨幕中,箭头穿透了他整个脑袋。 ──那只是虚影── 他听见了一旁急匆匆奔来的脚步声。 猛然冲过来的那个人一把抱住他,锐利的箭擦过他的眼角。 收势不住,他们在短崖上空腾空而起。 然後,两人一起重重的砸下去。 落地的一刹那,有一瞬间难受的失重感。 但是不疼,因为那个人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先他一步落地,用身体护住了他。 然後是天翻地覆。 猛烈旋转翻滚的身体让他恶心得想吐。 翻滚时呼啸的耳鸣让他头昏脑胀。 一双手臂将他死死搂在怀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翻滚的速度慢了下来,终於静止。 他终於能够大大喘了几口气,挣扎著爬起来。 甩了甩昏涨的脑袋,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看了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一眼,他的眼猛然睁大── 年轻的法老王侧身躺在地上。 他闭著眼,一动不动。 他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饰物已被撞得扭曲变形。 鲜红色的血从扭曲的黄金额饰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tbc── 32、第二十五章 年轻的法老王闭著眼,一动不动。 他侧身躺在地上,他的额头一点点渗出血来,被血渗入的黑色泥土呈现诡异的黑褐色。 一路从短崖陡坡上滚下来,岩石荆棘锐枝等杂物对年轻法老王毫无防备的身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最可怖的是左臂不知被什麽石尖割到,几乎切了小半个胳膊,隐约深可见骨。 身体其他地方也有著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痕。 他下意识慌张地伸手想要按住少年王身上流血最快的地方,伸到半截又犹豫地停在空中。 突然,他眼前一黑,一时间头晕目眩,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看著自己还在渗血的手掌,左肩上抽痛的伤口也一直流著血,将他的衣服已经染红了大半。 失血过多了。 强忍著脑部眩晕的感觉,他这麽想著,伸手想撕开自己的上衣。 只是几乎被割裂的手掌稍一弯曲,便是钻心的痛,手抖得没了气力。 没法子,他只能用手背努力压住衣服一侧,用牙齿咬住另一端,使劲撕扯了一大片被血染红的衣料下来。 忍著剧痛,他用布将自己的双手胡乱裹住,裹得严严实实的。 被裹实的手仍是痛著,但动起来比刚才方便了一些。 他努力搅动昏昏沈沈的脑子,回想著在学校卫生课上学到的东西,勉力将自己左肩的伤口包扎起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慌了就一切都完了。 他选择首先给自己止血。 因为他明白,无论如何要首先保证自己的清醒和意识。 不然,要是帮另一个他包扎的半途,自己就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的话。 他们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 晃了晃昏迷中的少年王,眼见叫不醒也只好放弃。 他用布料紧紧包扎住对方流血最凶的左臂,又裹了两个流血较多的伤口,便停了下来。 而且,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麽天花病毒了。 哪怕他去了谷底,也未必会带著病毒出来。 总之先保证现在活著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身上除了几处,大多是擦伤,只是因为全身遍布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其实没看见的那麽严重。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他的头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被撞得扭曲变形的黄金头饰取下来,胡乱扔到一边。 少年王的额角一片紫青色,但是血却流得不多,在刚才那段时间就已经凝固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著那紫青色的额角,有些茫然。 即使是在医疗发达的现代,因撞到头部抢救无效死亡的人也多得是。 更何况现在的条件……根本不知道撞得有多重…… 少年王就那麽躺在肮脏的草地和泥浆中,他也不敢扶他起来。 脑震荡的人是不能够随便移动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 心里又想到克雅不知在哪儿,塞西也不知活下来没有,还有那些口里说著要扶持自己登上埃及王位却又暗地里对自己下杀手的那些人,不知何时会赶来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子塞满了浆糊,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跑来古埃及,莫名其妙就和另一个他闹得不欢而散。 如今还害得另一个他陷入危险,生死不明。 只怕……只怕自己连亲人朋友的最後一面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他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一湿,泪水就涌了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於是又拼命想忍住眼泪。 只是这眼泪一冒出来,怎麽可能说忍就忍得住。 他拼命用手擦著脸,弄得脸上也染上一道道血痕。 雨还在下,沙沙地响著。 空气中,大地中传来杂乱的震动声。 那仿佛是倾斜大地的狂然暴雨在敲打空气和大地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睁大了眼。 不远的雨幕中,隐约可以见到一群人纵马奔来。 ** 娃娃脸的稚嫩少年坐在泥水地上,雨水浇得他一身透湿,泥水血水染得他一身脏兮兮的越发显得落魄。 他措手无策地趴坐在自己王兄身边,抽抽噎噎地擦著泪水。 那模样,说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当他们这群人出现之後,浅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著他们,那张稚嫩的脸不知是因为失血太多还是恐惧,惨白得吓人。 他仿佛是被吓到一般,呆呆看了他们半天。 然後,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转头似乎有些慌张地想要拔出他的王兄腰间的短剑。 但是裹得紧紧的肿胀得厉害的双手根本握不住剑柄,短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模样,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理所当然的,人群中不知谁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他们跳下马,轻松地拔出武器。 本以为这次行动凶险无比,一来就发现最让人害怕的敌手已没了反击之力,自然大家的神情都显得很轻松。 不用和那个传说中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年轻法老王正面对上,让大家都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此刻,看著那个躺在泥水中一动不动的昏迷的法老王。 他们又不自觉露出敬畏中混合著鄙夷,更兼有著轻松的奇妙而复杂的目光。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的表情凝重。 在哄骗挟持王弟的时候,曾经用不屑的目光俯视过他的那名青年男子此刻凝视对方的眼底带著复杂的神色。 ‘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个王弟。’ 这是他的主人对他说出的一句话。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和他的主人一直位於安全之处冷眼旁观。 当被主人收买的那位侍卫被年轻的法老王击毙的一刻,他那向来冷静自若的主人突然冒出这麽一句话。 然後,一抬手。 那袖箭就冲著王弟双眼之中射去,主人那阴冷的神情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 主人不是要拥立这个王弟为傀儡法老麽? 男子这麽想著,却不敢有任何疑问。 对於主人的行为,他不敢有任何质疑。 “请过来这边吧,未来的法老王。” 将脑中的疑惑扔到一边,男子再一次对那位埃及王弟伸出手。 他显得自信满满。 “明日,您就能登上至高的埃及王座。” 这位聪明的王弟,一定看得清现在的形势。 他想。 ** 埃及年少的王弟有些茫然地看著男子向他伸出的手。 只要抓住那只手,自己就可以活下去…… 过去他们那边,自己就可以不死。 他想。 他低下头。 身边,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闭著眼一动不动,只有轻微的呼吸显示著他还活著这样的事实。 紧紧地皱著眉,少年王那张混合著泥水血痕的年轻容颜仍旧是骄傲而锐利的。 这张脸上曾经专属於他的温柔的笑,他恍惚只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东西。 他想他都快忘记了。 ──只要能和夥伴一直在一起,就算找不回记忆也没关系── 他握紧了对方的手。 那只浅褐色肤色的手在翻滚下来时,为了护住受伤的他而被枯枝石角擦得满是伤痕。 他将那只手紧紧贴在自己额上。 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护送王弟殿下去安全的地方。” 有人强硬地钳住他的手臂,将他向後扯去。 他原本跪坐在地面的身体被强行向後拽起来。 浅褐色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脱,再一次垂落在地。 细碎雨幕中,那张几乎和他一摸一样的脸在离他远去。 他挣扎了起来。 有人重重一拳砸在他的腹部。 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内部一阵绞痛,竟是差一点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身子软软地瘫下来,景色在他的视线中一阵摇晃,四周的一切越发显得模糊。 他勉力抬著头,强迫自己清醒。 越来越黯然的光线中,他看见那名男子已经走到亚图姆身边。 三千年後,他亲手将另一个他送入死亡之地。 三千年前,他只能眼睁睁看著身前的法老王死去。 他不愿意的。 他不想的。 可是他能怎麽办?可以怎麽做? 从以前到现在,他什麽都无能为力。 他的眼泪流得更凶。 他的手拼命挣扎著向那个方向伸出去,被拽走的身体却只能让彼此的距离更加遥远。 他绝望地看见那个男子高高举起他手中的长剑。 有谁…… 谁都可以…… 有谁能────!! 突如其来的耳鸣。 爆裂空气般的震动。 他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沸腾。 有什麽说不出来的东西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喷发出来。 那仿佛在一瞬间划破空间和时间的光辉如流星强势破开雨幕从天而降。 那坠落的流星直冲一人而去。 众人正是紧张万分之时,只见那流星下降半途中突然光芒一闪,化作一个人头大小的东西,一头撞飞了那名桎梏著少年手脚的男子。 那不明生物在地面弹了一弹,弹回埃及年少王弟的怀中。 这一静下来,才露出了真面目。 一眼看去,顿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们呆呆地看著王弟怀中那个胖乎乎毛绒绒圆滚滚的可爱小毛球,竟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然後,那个小毛球忽然又弹起来。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只是数秒的时间,竟已化作无数个小毛球,滚得满地都是,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众人这一晃神的功夫,那无数个小毛球已把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别慌!不过是最低阶的魔物而已,把它打碎就好!” 有人在冷静地发号施令。 的确,他们武艺不俗,对付这最低阶的魔物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每当他们打碎一个小毛球,无数的小毛球又弹了出来。 他们不仅没能向他们猎物的方向前进一步,反而被毛球们挤得後退了好几步。 那些毛球还把他们包裹得紧到了近乎窒息的地步,更是让他们手忙脚乱起来。 被无数小毛球围得严严实实的中间一圈空地中,埃及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地上。 紫罗兰色调的眼睁得大大的,怔怔然看著眼前那无数个熟悉的小毛球。 “……栗子球……” 低低喃语著这个低阶魔物的名字,他强扯著自己近乎散架的身体,试图让自己站起来。 他终於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停顿了一秒。 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没了声响。 ──tbc── 33、第二十六章 雨小了很多,打著树叶的沙沙声几乎听不见了。 偶尔,还从天际落下几滴。 其中一滴,落在浅褐色肤色的颊上,顺著弧度滑落到了鼻尖,又跌落在地。 似乎是被雨滴的感触唤醒,那双眼缓慢地睁开了,绯红的色调透了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一手撑地站了起来。 那一群乱哄哄蹦j著的无数小毛球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它们欢乐地、自顾自地四处翻滚著,将少年王的四周遮了个严严实实。 偶尔,能听见许多人的呼喝声和剑风声透过来。 这个最为弱小的魔物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 年轻的法老王多少有点诧异。 额角突然一阵刺痛,他皱眉,有些不适地扭了扭头。 这稍一扭头的角度,他便看到他的王弟倒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 少年闭著眼,一动不动。 大半身子都浸在泥水中,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血水泥浆混合著凝固成一种诡异的红褐色。 脏兮兮的模样,只有半张露出的脸惨白得吓人。 年轻的法老王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被胡乱包扎上的伤口。 他走过去,屈下左膝,半跪在对方身边,指尖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然後,他伸手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来,倚在自己胸口。 “……这个魔物,是你召唤的?” 他问,眼底深处的神色却很复杂。 昏迷的王弟身子软软地倚在他臂中,当然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而他也并不期望能听到回答。 年轻的法老王在沈默,绯红色的瞳孔凝视著那张和他近乎一摸一样,此刻却是毫无血色的脸。 他沈默著,一言不发。 毫无情感色彩的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被栗子球包裹著的内部空间安安静静,外面那群人却已经濒临崩溃。 他们已经快被这些看似可爱却比恶魔还要可怖的小毛球逼疯了。 打碎一个,又冒出来许多。 简直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如果不是还有後退的空间,只怕他们早就被埋起来窒息而死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哨。 一名青年男子怔了一怔,他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咬牙切齿地对付著层出不穷的小毛球,再也没多余的功夫关注他人。 一剑将身边一个小毛球劈成两半,他的脚不著痕迹的向後退去。 然後,隐入丛林。 他的主人传来了让他撤退的信号。 雨已经停了。 风却刮了起来。 树林在大风中摇晃起来,绿叶上残存的水滴沙沙落下,林中仿佛又是一场大雨。 那本来蹦j得极为欢乐的小毛球们突然集体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空中数不清的小毛球突如其来就消失了。 它们仿佛是听到了谁的召唤,不声不响的,安安静静的,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众人眼前。 空旷大地上,再也没有东西阻挡众人的视线。 他们松了一口。 他们又倒抽一口冷气。 两个动作进行的时间间隔不到一秒。 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一口气哽噎在气管喉咙里让他们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怖的扭曲模样。 风刮得更急。 那不是属於自然界的风。 那展开後足以覆盖一座房子整个屋顶的黑色巨翼轻轻一拍,就卷起一阵刮得所有人的脸生疼的狂风。 气流冉冉上升,那庞大而令人生畏的黑色躯体在舒展龙翼的同时,也在轻松自如地向上直飞而去。 漆黑犹如夜空的色调,一身流畅而刚硬的线条让它别致的具备了某种奇异的美感。 狰狞的巨齿、尖锐而闪烁著钢铁色泽的利爪显示出它那恐怖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它张开巨大的黑色龙翼,悬浮在半空之中。 悠然自得,雄视天下。 黑龙如天空的霸主,傲然俯视大地。 黑色的龙翼扬起的那一瞬,有著如烈焰宝石般绯红瞳孔的少年王便出现在面容扭曲的众人面前。 他站在地上,黑色巨龙悬浮在他上空。 还在昏迷中的年少王弟被他双手抱在怀中,那浑身的泥浆也蹭了他一身的污迹。 没有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没有法老王的权杖。 脏破衣物,遍身伤痕。 浸透雨水的发上还滴著水珠,手臂上还有著胡乱包扎著伤口的被撕烂的布料。 这一切,本该让他越发显得落魄。 是的,本该。 可是,他站在那里。 仅仅是站在那里。 那麽,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 他就是君临天下的法老王。 “去吧,法老的仆人,刚多拉。” 年轻的法老王说。 平静神色,轻描淡写。 “尽情享用朕赐予的新鲜血肉。” 漆黑如墨色的龙翼一振,黑龙那巨大的身子以近乎优雅的姿态滑翔而下。 它闪著钢铁般寒光的利爪,对准了它身下那群活蹦乱跳的可爱的食物们。 那是它至高无上的主人、伟大的法老王赐予它的最新鲜的血肉。 ** 临近黄昏,天空已昏暗了许多。 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上,两只分属不同阵营的军队在对峙。 年轻的大神官看了看天色,一贯面瘫的脸上此刻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焦虑。 接了侍卫的通知,本就是今日当值王宫安全的他匆匆领了小部分埃及王的近卫军就出来寻找法老王。 为了避免法老王不在王宫的事情暴露而引起骚乱,他也不敢多调兵力。 要是爱西斯知道了马哈特肯定会知道,要是马哈特知道王不在王宫,那麽王宫铁定会因为马哈特的暴走而乱成一团。 於是,赛特干脆把这两个人都瞒了下来。 因为王让侍卫传回来的讯息也只是让他带人来接应,所以他也没有料到── 叛乱者的军队竟是胆大包天,明目张胆的在半路硬生生地将他截了下来。 就是因为如此,更是让他焦虑不已。 叛乱者们竟敢如此大胆,定是因为有了依靠。 他们已经稍僵很长一段时候,眼见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赛特的手心已经闷出汗来。 半途上遇到的那个王弟的侍卫所说的情况,更是让他忧心忡忡。 可是他只带了近百的人马,对方却是有数千的士兵。 如此悬殊的兵力,让他想撞个鱼死网破都不成。 未经法老王允许,大神官绝不可私自将属於他的黄金神器带出埃及王宫──赛特自然将锡杖留在王宫之中。 只是,没有黄金锡杖,他便无法召唤他的魔物下仆。 不然,不过数千名可耻的背叛者又怎能阻住他前进的道路。 赛特咬牙切齿的想著。 不能再等了。 一旦王出了事,一切都完了。 他一挥手,正打算命令近卫军不顾一切突破── 一际贯穿天地的龙吟。 从厚实凝重的空气中传递而来,连大地都仿佛为之震动。 马匹们不安地嘶鸣起来,他们躁动地摆动著头,连他们主人的安抚也无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赛特抬起头,看向天空。 有著钢铁色泽坚硬利爪的漆黑之龙由远而近,那几乎能覆盖整座王宫的巨大身躯,那狰狞可怖的模样,都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它那滴著血的利爪和巨齿显示出它在刚才进行了尽情杀戮的游戏。 它那暴戾而充斥著对血肉不满足的欲望在它血红色的眼底赤||裸裸地浮现。 黑龙的震撼登场让地面不少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 更多的人则是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夺路而逃。 仅仅数秒的功夫,本还耀武扬威的军队已是溃不成军,四散而去。 天空的霸主悠闲展翼飞翔天际,视地面蝼蚁的呼喊声为无物。 突然,它向站在地面的赛特滑翔而下。 黑龙带来恐惧让马匹嘶鸣著,只是因为它们的主人都不动,受过严格训练的它们虽是摇头摆尾焦躁不安,却也没有私自逃走。 那近百名法老王的近卫军早已跳下马来,恭敬跪伏在地。 有著绯红色瞳孔的年轻法老王站在飞翔天空的黑龙之上。 他湿润的金发闪耀著如初升太阳般刺目的光芒。 他将天空的霸主踩於脚下。 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王者。 漆黑如墨色的巨龙落地,庞大身躯匍匐於地。 它如臣服般低下它高傲的头,让站在它身上的王者走下地。 然後,它再一次腾空而起。 向那些胆敢违逆伟大王者的渺小人类──亦是法老王赐予它的新鲜血肉俯冲而去。 一时间,大地上黑龙的猎物们,那临终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黄昏的地狱。 34、第二十七章(上) “王!” “王弟殿下──” 大多人仍旧是恭敬地跪伏在地,只有两个人匆匆迎了上去。 顾不上训斥克雅的无礼,赛特目瞪口呆地看著伤痕累累的少年王,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劈头盖脸的怒吼顿时全哽了回去。 他的目光又落在被少年王抱在怀中的王弟身上,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身血简直是触目惊心。 ……到底是遇到了何等九死一生的危险局面才会弄成这副模样? 赛特只觉得额头尽是冷汗。 “把你的披风给朕。” 年轻的法老王下了命令,虽是满腹疑问,赛特也只能闭嘴,匆匆拽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 紧跟著迎上来的克雅一脸紧张地看著亚图姆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竟是急得不顾一切伸出手来。 绯红色的瞳孔轻轻瞥了赛特一眼。 赛特皱起眉来,抬手就狠狠一耳光打下去,打得克雅踉跄後退了好几步。 “把这个胆敢对王无礼的家夥按住。” 随後赶上的几名侍卫一把扭住克雅的胳膊,将他强行按压跪地。 “处死。” 年轻的法老王说,漫不经心。 另外一边,早有人牵来一匹白色的骏马,他将他的王弟放上马背,随後自己也跃了上去。 亚图姆用披风将自己怀中那满是血痕的瘦弱身子轻轻地裹起来,轻轻用手指擦去那张稚嫩而苍白的面容上的污痕。 随手接过马下侍卫小心翼翼奉上的水囊,他将囊口凑到他怀中的人的唇边,试著为他喂水。 水囊微微上扬,水就流了出来。 那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咽下小部分水,但大半都从嘴角滑了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皱眉,他仰头自己喝了一口水。 低头,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 将自己口中的水渡了过去。 只是他不知轻重一下子喂得太急,他那年少的王弟被水一呛,竟是被呛得醒了过来。 “咳…咳咳!………” 被呛到的少年痛苦地咳著,一手抵在对方胸口,将头扭到一边。 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只是下意识将头微微偏了方向躲避让自己痛苦的来源。 咳了一会儿,他回过气来,这才看清了那正一眨不眨凝视自己的鲜w的绯色瞳孔。 “……王兄。” ……另一个我。 ** 每个人在心底深处都有专属於自己的地方。 那是完完全全属於自己灵魂的,独一无二的心之房间。 这个少年的内心深处,却奇妙地存在著两个完全不同的心的房间。 一个房间敞开著大门,房内里散落了一地的玩具,代表房间的主人纯真如同孩子的心。 它仿佛永远都被暖春的阳光照耀着,一直那么明亮而温暖。 而对面另一个房间,那扇雕刻著荷露斯之眼的神秘花纹的大门即使是关得严严实实,也依稀从缝隙中透出房间里那一股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然後,有一天,一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来到这里。 那位穿著白色长袍的神秘男子,依靠千年神器的力量,擅自闯入了少年的心灵所在之地。 那个时候,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乖巧地抱著自己的玩具。 那个穿著白色长袍的男子走到了他的房间的门口,看了看他,然後便转身走向对面。 对面还有一扇门,一直以来都关得紧紧的门。 他也不知道那是何时出现的。 他看见那个陌生人打开那扇门走了进去,他突然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放下怀中的玩具,蹑手蹑脚凑近那个门,将脑袋偷偷挤进去看。 他的大眼睛骨碌转著,表情就像个探险的小孩子。 哇──好大── 这是他第一眼的感慨。 一眼看不到底,抬头看不到顶,前後左右全是数不清的门和阶梯,横七竖八地到处摆放著,还有许许多多的门扉仿佛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神秘的露出一角。 那简直就是一座大型迷宫。 明明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个房间而已,门一开,一眼看去却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震撼感。 和他那个小得如卧室般只能放下两张床的房间完全是天差地别。 “夥伴?” 不知什麽时候出现在门口的身姿挺拔的少年,有些惊讶地看著从门缝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他,然後失笑。 呃,他现在这副探头探脑的模样的确挺好笑的。 “怎麽了,夥伴,找我有事?” “……” 原来这里是另一个他的房间啊。 他有些脸红,没经主人同意私自偷窥别人房间让他觉得自己很理亏。 可是这个有趣的迷宫式的房子的确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 “另一个我,我可以进来麽?” “可以啊,夥伴想来我的房间的话,随时都可以。” 另一个他笑著说,随手拉开虚掩的门,一手将他从门缝里拉进来。 一进门,迎面扑来的阴冷空气就让他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夥伴?” “……没,没事。” 这个房间和自己的房间比起来,又黑又冷,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夥伴……不喜欢我的房间?” 另一个他敏锐的感觉吓了他一大跳。 “没这回事!”他赶紧反驳。 那双同样是紫罗兰色调却要比自己深上许多锐利许多的瞳孔盯著他,一眨不眨,仿佛是在审视他是否在说谎。 无言的审视,却越发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看得他有些心慌。 他定了定神,仔细想了一想,便低下头。 “只是觉得……”他小声说,“另一个我的房间好大,可是我的房间才那麽一点小,所以……” 说到这里,他抬头,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角,浅紫色的眼向上面瞪去。 “真不公平。”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瞪,另一个他似乎怔了一怔。 随後,便失笑,本是仔细审视他表情的眼神也软了许多。 太好了,应该是接受他的解释了。 他松了口气,迅速转移了话题。 “另一个我,刚才走进来的那个人呢?” “哼,那家夥想找到我的房间,所以我让他在这迷宫自己找……现在,game进行中。” 那高了他一大截的俊美少年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房间突然就亮堂了很多。 他抬头看去,那无数的阶梯之上,正巧看见那陌生人中了陷阱跌倒在地,一柄锋利巨大的闸刀从那人头上一掠而过,差一点就将那人劈成两段。 他吓了一跳,揪著另一个他的衣角的手下意识用劲一扯。 “另一个我,会死啊,会死人的!” “恩。” 另一个他如此回答他,一个字干净利落。 “擅自侵入我的房间的家夥还想活著离开?”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另一个他说话的语气就如同常日和他交谈般的轻描淡写。 “……可是我也进来了啊!怎麽也不用杀人吧!” “是夥伴就没关系。” “可是、可是──”他使劲扯著另一个他的衣服,试图做点什麽。 “这家夥胆敢擅自偷窥我们的心之房间,刚才夥伴的房间他也闯进去了吧?就这麽杀了他已经很便宜他了。” 他很想说他无所谓,反正他那个房间除了玩具就是玩具让人看看也没啥。 但是看著皱著眉一脸不快的另一个他,他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总觉得……不敢违逆和触怒现在的另一个他。 他想著,心里越发不舒服,他侧头偷偷看另一个他的脸。 暗淡的光线中,他只看得见另一个他下半张脸,那唇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四周突然一暗,那巨大的迷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左右看看发现他们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个窄小封闭的石头房间中。 黑暗得如同地下的墓室般狭小而阴森的房间。 房间的门开了,那个穿著白色长袍的陌生人打开门走进来,一眼看到他们便向他们走来。 他看著那人一脚踩落陷阱跌了下去。 他下意识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 那个人抬头看见是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而他顾不得其他,死命想要把这个人拽起来,奈何人小体弱力不从心。 “……另一个我!够了!” 黑色的房间没有任何回音。 “拜托了!放过他!” ──我好害怕── 在决斗高塔之前,他曾哭著对杏子他们这麽说。 ──我好怕决斗,好害怕另一个我── 在那场另一个他和海马以性命为赌注来对决的决斗里,当另一个他毫不犹豫地扬手要将海马置於死地的那一刻,他怕他怕得要死。 他害怕另一个他视人命如无物的冷酷模样。 说他胆小也好,懦弱也好……用自己的手夺走另一个人的性命……那种事情他绝对无法想象! 他永远都无法理解也根本不想去理解另一个他的想法。 ——tbc—— 35、第二十七章(下) 残肢断体,尸横遍野。 地平线上最後一束阴沈的光线给黄昏墓地涂抹上一层浓厚的血色。 半裂开流著脑浆的头颅如玩具般在沙石上滚动,被咬断了下半截身体的人苟延残喘地在地上扭动著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哀嚎。 被黑龙一脚踩得暴体身亡的尸体溅了一地的肠子血肉,失去半截手脚的士兵扭曲著脸一边竭尽全力在地上爬行一边嚎啕大哭。 那是地狱般的景象。 地狱的使者在天空呼啸而过,黑龙狰狞的巨口中发出近似嘲笑的吼声。 它仅仅是一个俯身,掠过大地,便又有数十人死於它的利爪之下。 随意地一口咬住一个人类,伴随著那人惨烈的哭喊声,仰头吞下,一截残肢从它牙缝中漏出,滴著血掉在地面。 这就是他清醒後第一眼看到的地狱。 他浅紫色的瞳孔瞪得大大地,倒映著一片黑乎乎的血色。 他无法扭动他那仿佛石化的脖子,他的身体仿佛连指尖都僵得无法动弹。 他那在一瞬间一片空白的脑子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 假的! 绝对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只是在电影或者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场面而已── 他拼命在脑中对自己如此咆哮著,但是身体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刚多拉。 他颤抖的眼凝视天空的黑龙,在脑中默念出这个名字。 “刚多拉……” 他用抽气般的声音小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刚多拉──!!!” 他竭尽全力对天空的黑龙大喊著这个名字。 “住手啊啊啊!!!” 因为激动而挣扎的身体被人一把按住。 一手搂紧了他,另一只手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回来,年轻法老王用那双绯红色的眼盯著他,眉头皱得死紧。 “你知道刚多拉的名字?” 踢了胯|下因受到了惊吓而躁动的白色骏马一脚,让它安静下来。 少年王凝视著那双被他强行扭过来与他对视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低声问。 那双浅紫色的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悦地皱眉。 然後,他松开了钳住对方下巴的手,用指尖擦去对方颊上一点泥土的污痕。 “算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声音稍微放低了一些,“你继续睡。” 搂著怀中王弟的手臂稍微紧了紧,他摸了摸对方湿润的发,眼底的戾气似乎也散了许多。 “马上就好。” 马上就好? 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觉得心底发冷。 这句话的意思是…… “……停手。” 那是游戏下意识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话,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自己冒出来的语言。 “已经够了……好多人……死了好多人……” “王兄,拜托了,停手……” “你是在叫朕放过他们?” 绯红色的眼颇具危险性地眯了起来,射出的冰冷目光让恍惚中的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朕不会宽恕那群以卑微躯体却胆大包天妄图谋害朕的低贱之人。” 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为了逃避那刺人的目光,又或许是为了求助,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四周所有人都用或是困惑、或是怀疑、或是轻蔑的目光看著他。 他看到了赛特,他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或许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赛特哪怕有点古板有点严厉但也切切实实是个好人的缘故。 “王。” 这位年轻的大神官也是皱眉盯了他半晌,终於开口道。 “王弟曾经落入敌人手里,很有可能是他们对王弟的精神做了什麽手脚,回去之後最好让爱西斯认真检查一下。” 仍是紧紧搂著他的年轻法老王看了赛特一眼,目光又落回他脸上。 他的手下意识揪紧了他的王兄的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与之对视。 少年王的手仿佛安慰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发,然後又抬头对赛特点一点头。 他一开始还有些困惑,不明白赛特在说什麽。 在听到爱西斯的时候他终於反应了过来。 把那些隐晦而冠冕堂皇的修饰词去掉,其实赛特这麽长一句话只需要四个字就能表达清楚。 ‘王弟疯了。’ 他突然懂了。 身为埃及的王弟,却请求埃及王放过那些妄图谋害王和自己的叛逆们。 在法老王甚於一切的古埃及的人眼中,他这个王弟除了用疯子来形容还能是什麽? 他浑身发冷。 破坏龙刚多拉还在天空中呼啸,利齿长爪滴著血,它在地面的猎物们此起彼伏的悲鸣传入他的耳中,扯得他的神经一阵一阵的疼。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走进另一个他的房间。 那个房间阴冷而黑暗,让他非常不舒服。 就像现在一样。 不能…… 不能让别人把自己当做异类。 这麽想著,他努力忽略太阳穴那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神经跳动般的疼痛,违心地开了口。 “对、对不起,王兄。” 他试图咧嘴对亚图姆笑一笑,但是脸上僵硬的程度让他自己都觉得很勉强。 “反叛的……的确……的确应该处死啊……” “我只是一时不习惯……我家乡那里从来没有这种事……所以……不、不用理我的话。” 又是几声濒死的惨嚎传入耳中。 “呜──”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他下意识将耳朵紧紧捂住,眼睛也紧紧闭上。 他努力隔绝著自己的五官和外界的联系,努力想要忽略那让他心惊肉跳的地狱般的景象和惨嚎。 “再一下就好……我会习惯的,我很快就会习惯的……” “……很快……会习惯的……” 如果说在後世的时候,是另一个他在努力迎合他的思维,去学习重视人的性命的话。 现在在这里,就只能是他勉强自己去迎合法老王的思想。 反叛者必须全部处死,这是理所当然的,低贱之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法老王一句话,死多少人都没什麽大不了。 他必须习惯……必须习惯…… 他这麽想著,努力地告诫著自己。 他捂住双耳闭紧双眼,竭尽全力去忽略外界正在发生让身为现代人的他难以接受的惨剧。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脸上扭曲的神色和颤抖的身体。 好疼,手在疼,腿在疼,全身都在疼,脑子也在一抽一抽的疼,从身体内部涌现出的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眼角渗出的眼泪连接不断地掉落。 为什麽。 为什麽他一定要习惯这种事情? 我要回家。 他一边哭一边想。 爷爷,我想回家。 他怀念那个没有杀戮,没有阴暗,不需要提心吊胆……亲人和朋友们都在身边,那个祥和安宁的,永远不会看到现在这种地狱般景象的时代。 日落前最後一道夕阳将人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线。 年轻法老王凝视著他的王弟,那个仅仅是因为看到眼前这种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的死亡景象,就害怕到颤抖哭泣的软弱少年。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平静得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抬起头来,金色额发在空中飞扬著,落在脸的阴影掩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慢慢扬起右手。 “回来,刚多拉。” 一声令下,在空中耀武扬威的空中霸主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它的主人手臂上的黄金手环之中。 大地上幸存的人形食物发出哭泣般死里逃生的叹息和□□声。 赛特骑马位於身後,他对法老王此时的举动皱起了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麽,终究只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少年王的左手探入怀中那柔软的发际,强硬地将对方的头按入怀中。 右手一扯缰绳,白色的骏马听话地掉转身子,慢步前行。 “不准哭。” 年轻的法老王说,似乎是在叱责,声音却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他搂著他的手很紧。 “王家的人不准这麽没出息。” 语调似乎很冷淡,可是他的头被那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按住,他的颊贴在对方温热的胸口,他甚至听得到少年王心脉跳动的声音。 “有朕陪著你,还怕什麽。” 他看不到年轻法老王的脸,可是他感觉到对方那轻轻抚过自己头发的指尖,还有那柔软喷吐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和气息。 “……睡吧。” 仿佛被催眠一般,他闭上眼,沈沈睡去。 ──tbc── 36、第二十八章 “暗黑骑士盖亚攻击。” 城之内200点生命值归零。 “呜啊啊啊啊~~又输了,只差那麽一点点而已啊~~~” 输掉的高大少年抱头狼嚎,一双眼幽怨无比地看著他那只剩下300生命点的对手。 “一点点你个头,游戏在让著你都看不出来啊!”毫不留情给了城之内脑袋一拳的杏子回头抱怨道:“游戏你也真的,明明可以更加干脆地解决这家夥的不是吗?” “嗯?” 被点名的少年有著一张如孩子般稚嫩的脸,笑眼弯弯的时候越发显得可爱。 “没有啊,城之内也很强的。” “看吧,游戏都这麽说了,我根本就只差他一点点嘛~~” 本来还被杏子打击得萎靡蹲在角落的城之内又重新焕发了青春自信。 “游戏,你啊……” 杏子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真是的,她这个青梅竹马那温软的个性到底什麽时候可以改改啊? 就算是玩决斗怪兽卡,他也从不对人穷追猛打,每次取胜也都是以极其温和的方式,由此造成了和游戏决斗的人都有种只差一点点就能胜利的错觉,最後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挑战。 唉,若不是另一个游戏决斗时足够果断而狠厉,吓退了一大批人,只怕天天来找游戏决斗的人更是让人烦不胜烦。 她正在这里郁闷著,早已振作起来的城之内将目光转移到了游戏的左手上。 “游戏,你这个手链的样式还挺特别的。” “这个?这是另一个我买的。” “原来另一个游戏喜欢这种款式啊?嗯~~这种新款式我以前都没见过,游戏,拿下来让我看看。” “等、等一下,城之内,这个手链不能这麽硬拽啦!” 咔── 银色的手环不堪某个大大咧咧的男生死扯硬拽,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大风刮过,卷起片片枯叶。 一片沈默中,游戏捧著自己断成两截的手链哭笑不得。 “城之内!看你做的好事!” 少女的铁拳砸一次砸在少年的头上。 “游戏,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买一个赔你!” “这种款式只剩这麽一个啊……” 他捧著自己断掉的手链叹气。 而且另一个他很喜欢这个手链的。 “呜哇哇~~那怎麽办?实在是对不起啊游戏。” 城之内缩著身子低著头双手合十。 他看著他的好友蜷缩著高大的身子拼命道歉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失笑。 “算了……” 话才说了半截,他突然眼前一暗。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心的房间。 “另一个我?” 他困惑地看著外面那个突然自己主动出现的另一个他。 按理说,一般没有挑战者或者麻烦的事情的时候,另一个他从来不会主动占用他的身体的。 很显然,杏子和城之内也发现了另一个他的出现。 “城之内,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决斗麽。” “哎哎哎?~~~另一个游戏你愿意和我决斗了?是因为我变强了,对吧。” 另一个游戏既不罗嗦也不解释,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决斗盘。 於是终於得偿所愿的城之内也是喜滋滋地打开了自己的决斗盘。 “红眼黑龙攻击黑魔导女孩──”(攻2400攻2000) 黑魔导女孩被消灭。 “嘿~~不好意思了,游戏。” 运气好开场不久就召出最强怪兽红眼黑龙的城之内得意的揉了揉鼻子,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先驰得点轰掉了另一个游戏400点的生命值。 我果然还是变强大了~~变得很强大了吧~~~ 他感动地自顾自地想著,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俊美少年的一声冷哼。 “召唤黑魔导!”(攻2500) “哎?这麽快?” “使用魔法卡‘死者苏生’,复活黑魔导女孩!” “咦咦咦──” “发动魔法卡‘洗脑’!这一回合红眼黑龙成为我的怪兽!” “呜哇哇啊~~~我的红眼黑龙~~~~” “以红眼黑龙和黑魔导女孩为祭品,发动魔法卡‘混沌黑魔术的仪式’。” “不是吧?~~~” “混沌黑魔导降临!”(攻2800) “等、等一下啊游戏──” “当前我的生命值比你较低,所以成功发动魔法卡‘攻击巨大化’,混沌黑魔导攻击力翻倍!”(攻5600)(巨大化使用前提是自身生命值低於对方) “………………” “混沌黑魔导攻击!” “救命啊啊啊啊啊────” 另一个游戏vs城之内。 不到1分锺。 城之内被秒杀。 “本、本田……” “什、什麽事,杏子。” “另一个游戏,是、是不是现在心、心情很不好啊。” “看、看看看得出来。” “我我我我们要劝一劝麽?” “……你上,我断後。” “………………我想就算我们不上去城之内也可以感受到我们友情的鼓励。” “要再来一盘麽,城之内。” 这是某个余怒未消的把外套穿成披风身姿挺拔衣角飘飘鬓角飞扬酷著一张俊美的脸帅得惨绝人寰天怒人怨的少年王。 “另一个我,让我出去啦!” 这是目前位於心的房间深处的某个哭笑不得的身体原主人。 “哼。” 於是某个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还是不想惹自己的夥伴生气的酷哥冷哼了一声後,还是乖乖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游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一分锺内就被轰杀致死的曾经热血活力的少年此刻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颤抖著向自己的好友伸出手。 那副凄凄惨惨地神色让刚刚和另一个自己交换回来的少年一脸黑线。 “决斗输了而已,至於这麽一幅要死不断气的样子麽?” 一旁看不下去的杏子没好气地说。 “可是刚才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杀了啊啊啊!”城之内一把抱住自己那娇小的好友求救,“救我啊,游戏,另一个游戏肯定还在生气,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我也没办法,城之内。”感觉到心的房间里另一个他毫不掩饰的怒气後,他也很头疼很为难,“另一个我真的很喜欢被你弄坏的那个手链……” “我可以拜托人把手链修好!很快的!” “呃,那应该可以吧。” 虽然以前另一个他就表现出对银饰手环的特殊偏爱,但是他也没想到另一个他对这个手链中意到这样的程度。 唉,但愿城之内能把手环尽快修理好。 他也不想看到另一个他不高兴的样子。 第二日下午放学前,城之内小心翼翼地捧著修好的手链还给他。 “游戏,我就靠你了,要记得帮我说情啊。” 他闭眼试图和另一个他对话,却没能联系上。 “城之内,另一个我现在好像在休息,我晚上回去会跟他说的。” “拜托你了!” 昨天因另一个游戏毫不留情的凶猛攻击而留下极大阴影的城之内再一次双手合十。 呜哇~~被另一个游戏穷追猛打那种恐怖到让人窒息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和杏子打了声招呼,他就兴冲冲往家赶。 另一个他要是知道手链修好了,一定很高兴。 他想,步子越发轻松。 突然,路边几个玩闹的小孩对他猛冲过来,他下意识一躲,一脚踩到路边砖块,顿时绊倒在地。 “好痛……” 他苦著脸揉著被撞到的膝盖爬起来,闯祸的小孩已经笑著跑远了。 算了,反正自己也没受伤…… 啊啊啊啊啊── 他趴在地上睁大眼睛看著掉进下水道的手链被越冲越远。 另一个我的手链啊啊啊啊啊── 完了。 另一个我会很生气的。 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想著前一天城之内那副凄惨模样,一时间,他欲哭无泪。 “喂,夥伴。” “等一下,我好饿,让我先吃饭!” “夥伴,你……” “我要看动画,有事看完再说!” “……夥伴……” “我去洗澡!” “夥……” “我作业没做完!” “……” “我那个那个──” 整整一个晚上,他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找借口逃避和另一个他的对话。 虽然知道早晚是死路一条,但是能拖一时算一时。 他颓废无比地这麽想著。 夜晚降临,他如上刑场般战战兢兢地爬上床。 虽然拼命忍住睡意,还是抵挡不住睡魔侵袭进了梦乡。 於是睡眠中他只得回到心的房间。 避无可避,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另一个他猛地推开他的房间大门,把他堵在角落。 “夥伴!为什麽躲著我!” 那个有著和他一摸一样面貌却比他高大许多的少年,两臂笔直地按在墙壁上,用身体制造出一个狭小的监牢,将他整个人囚禁起来。 被对方以身高压迫在房间角落的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心虚地低头,不敢看对方的脸。 “夥伴,你在生气?” 我生气? 不不不,我是怕你生气。 “因为我昨天那麽对城之内,所以你生气了?” 教训教训他也好……我知道另一个我你很喜欢那个手链,城之内那是自作自受。 不过另一个我,你昨天那股气势真的吓到了好多人,别说城之内,杏子本田他们都…… “我只是很喜欢那个手链而已,一生气就……”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手链,所以我才要躲著你。 我不要变得和城之内一样! “……夥伴……” 不行了! 死就死了! “对不起,另一个我!本来那个手链城之内已经修好了,但是我晚上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那个手链掉进下水道被冲走了!对不起,另一个我,对不起对不起啦!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所以要打要骂就就请随便吧!” 以誓死如归的气势,他一口气将前因後果吐出来,顿觉全身上下一阵轻松。 啊啊,我终於说出来了。 他以自暴自弃的心态如此想著,抱著头闭紧眼,全身紧绷等待另一个他的怒气爆发。 当手腕被人强硬地抓住的一瞬,他身子还是忍不住一僵。 就算做好承受对方怒气的准备,但是害怕的时候还是害怕。 那只手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过去,他一头栽进对方怀中。 另一个他紧紧抱著他,另一个手或是落在他脸上,下一秒又落在他的手臂上,好像是正在他身上在寻找什麽东西。 他奇怪地、亦是颇不自在地睁开眼。 “……另一个我?” “夥伴,哪里受伤了?” 另一个他看著他,俊美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显得很可怕。 “哈?” “你不是说你摔倒了麽?” “……好像是说了。” “摔得厉害吗?有没有受伤?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呃……受伤倒是没有……” 对方劈里啪啦一大堆问题让他一时间茫然当场,半晌才下意识回答了这麽一句。 “那就好。” 对方很明显因为他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那张因为绷紧而显得有些可怕的脸轻松下来,恢复成常日里他常见的平静神色。 另一个他不是在因为手链的事情生气? 他是在担心我? 他这麽想著,不禁越发觉得内疚起来。 “另一个我,对不起啊……” “嗯?” “那个手链……” “为什麽要道歉?” “我弄丢了你喜欢的那个手链……” “这个我刚才知道了。可是夥伴为什麽要道歉?” “啊?因、因为手链……” “和手链没关系。” “哈?” 眨巴著眼睛,他觉得自己完全弄不明白另一个他的思考方式。 弄丢了另一个他喜欢的东西,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麽? 什麽叫为什麽要道歉?又怎麽会和手链没关系。 “道歉这种东西,是为了熄灭对方的怒气才使用的一种对话方式。” 因为身高关系,他必须仰著头才能看到那个人的脸。 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眨著,因为他还不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我没有生气。” 那个人说,伸出的手轻柔地捧住他的脸。 “我不会对夥伴生气。” 他仰著头,看著那个人深紫罗兰色的瞳孔。 那个人飞扬骄傲的眉眼,此刻小心地收敛著常日里锐利的锋芒。 “不管什麽时候,不管发生了什麽事,只要是夥伴,我就不会有丝毫怨言。” 那个人说,低下头。 他的额,轻轻贴上他的额。 近乎碰触的鼻尖。 几乎能感觉彼此气息的温度。 “所以,无论何时,夥伴都不需要向我道歉。” 那个人对他微笑。 深紫罗兰色调的瞳孔,融化出最柔软的弧度。 “对我而言,再也没有比夥伴更重要的东西。” ** 他醒了。 因为梦已经到了尽头。 他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他看到的是古老而陌生的天花板。 他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 他几乎以为自己干涩的眼角就会这样流下泪来。 看倦了那满是复杂花纹的天花板,他向旁边扭过头去,坐在床沿的那个人仿佛是感应到了什麽一般,也恰好转过头来。 他看到了年轻法老王那张冷淡的面容。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眼前,年轻的法老王那双如燃烧火焰般美丽的绯色瞳孔的眼底…… 是和他梦境中那个人深紫罗兰色调瞳孔中的温柔完全逆反的冰冷。 跨越三千年的时光 我找到了你。 可是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你。 ──tbc── 37、第二十九章 他动了动身体,肩上传来一阵刺痛。 他停了数秒,强忍著疼痛,仰头抬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扶在他背上,帮他坐起来。 他侧头看过去,那一手扶著他的年轻法老王恰巧扭过头去,将左手上的莎草纸随意地放在床头的一个矮桌上。 然後,少年王回身,本该空出来的左手却端著一碗黑色的药水,送到他唇边。 “张嘴。”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下意识顺从地张嘴。 只是,他未曾意料到,那个照料病人的人其实本身就属於被人照顾的类型。 那个人根本不知道拿捏所谓的度量。 黑色的药水灌入他喉中,一时汹涌,猛然冲入他的气管。 他一把推开对方,也顾不得那碗药整个打翻在年轻法老王的身上。 他揪紧胸口,痛苦地低头,咳出了眼泪。 从未做过此等伺候人的行为的年轻法老王皱眉,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污痕,似乎是想发火,但又忍住了。 他冲外面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有数名侍女低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见房内这等情景,她们均是吓了一跳,但却一点时间不敢耽误,迅速涌上来。 两名侍女跪在少年王身边轻柔地擦拭他身上乌色的药渍,更换衣服,另外几人利落地替换好弄脏的被单,擦拭好地面的污迹。 在一碗新的热气腾腾的药水呈上来之後,年轻的法老王不耐烦地一挥手,那数名侍女恭敬地退出房间。 平静下来的年少王弟跪坐在床上看著自己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双手。 然後,他仰头,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王的脸。 浅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带著湿润的痕迹,眼角还隐隐含著泪水。 他凝视著年轻法老王那张俊美的脸,神色像是在怀念著什麽,温软目光仿佛能浸透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处所。 在年轻法老王端著药水再一次坐在床沿的一刻,他似乎是那一瞬从梦中惊醒。 他跪坐在床上,低下头一言不发。 “抬头。” 那是居高临下如命令般的语气,他被包扎在绷带中的指尖轻轻一抖。 他仍旧是低著头一言不发。 下巴被浅褐色的手指强硬钳住,被强迫抬起的瞬间一阵刺痛。 还没反应过来,被强硬堵住的唇中呛入了苦涩的液体。 那个人松了手,他再一次使劲咳起来,被强迫下咽的药水已咽入喉咙。 他猛地抬头,用扎满绷带的双手一把夺过对方左手上的药碗。 也顾不得烫,仰头一口气吞入腹中。 一碗药喝完,他将空荡荡的陶碗发泄般往地上使劲一扔。 然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突如其来掉了下来。 他想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 明明都这麽大个人了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掉眼泪。 或许,他只是因为想起了刚才的梦里那双小心捧著自己双颊的温暖双手,还有那个人比什麽都要温柔的目光…… 那个人说,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 那个人明明是这麽说过的。 “你又在哭什麽。” 身前传来的那不耐烦的语气让他的身体僵了一僵,然後,他使劲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哭泣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在他哭泣的时候会担心会苦恼会哄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麽,哭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天还没亮,继续睡。” 尊贵的法老王再一次发了话。 他呆了一会儿,然後又想了一想,在认为自己理解了对方的话後,他忍著伤口的疼痛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向门口跑去。 只是,伸出的手还没搭上门。 他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 那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的年轻法老王冷著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盯著他,眉皱得死紧。 “你去哪里?” “我……啊?……我去睡觉。”他有些结巴地回答,“回我的房间,我……” 最後几个字在那双越发冰冷的绯红瞳孔的注视下自觉消音。 “给朕老实呆著。” 他再一次被一脸不耐烦的年轻法老王放回床上。 那话语依然是居高临下如命令般的口气。 “你知不知道这次惹了多大麻烦。” 随後打了个呵欠自己也上了床的少年王,像是习惯般的伸手,将他搂在怀里。 他下意识使劲推了推对方的胸口。 那抱著他的手臂很紧,他推不开。 “别怕。”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抗拒,那下巴紧贴他的头,偶尔轻轻磨蹭那柔软发丝的年轻法老王发了话。 “这次朕不处罚你,但是,下不为例。” 我才不是害怕!才不是为了这这种事── 他几乎失控地就想这样对那个抱著自己的人怒吼。 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 如果是另一个我……另一个我的话,他才不会── 一个激灵,他猛然间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头冷水般清醒过来。 ……我刚才在想什麽? 原来,我一直在不知不觉间拿另一个我和眼前的法老王做比较? ……不对。 有什麽地方弄错了…… 我好像有什麽东西……弄错了…… “那种事,你错了。” 他脑中此刻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正在茫然之际,上方又传来了年轻法老王平静的声音。 那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那种情况下,应该优先考虑保证自己的性命。” “朕死了,那群人会让你活下去。” “如果你没召出栗子球,朕和你都要死,埃及王室的血统就会就此断绝。” “你那种做法太蠢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得很慢,很清楚。 可是他觉得他听不懂。 “而且,朕说过了吧。” 少年王按著他的头的手劲很大,他的颊贴在他的胸口,动弹不得。 那仿佛强迫性拥紧他的肩的浅褐色的手臂,咯得他的脖子生疼。 可是他挣不开。 “你应该是最希望朕死去的人。” 他的眼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沈默地贴在他的胸口。 他听见那颗强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蜷起的手指,僵硬的,却是下意识揪紧手下的床单。 他咬紧下唇,浅紫色的瞳孔越发显得的暗淡。 “所以,朕死後,你只需要在马哈特他们的帮助下成为法老王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很低,贴近他的耳。 却是颇为低沈而具有穿透力,清晰地透入他的脑中。 “别多想。” 什……麽…… 这种话……是……什麽意思? ──你明明应该是最希望朕死去的人── ……是不是有什麽…… 有什麽……被遗漏的东西……弄错了?…… ──你不肯承认王弟的身份,是因为害怕朕被刺杀? 这和你没有关系。 你明明应该是最希望朕死去的人── 这种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明明应该是最希望朕死去的人。 所以,朕死後,你只要在马哈特他们的帮助下成为法老王就好,别多想── 跨越三千年的时光,很多东西都变调了。 他一直是这麽想。 另一个他那陌生的外貌,陌生的目光和陌生的一举一动。 他一直都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人。 然後,他一直困惑看著现在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埃及的法老王,目空一切,骄傲独断,刚硬青涩得如同一颗顽石。 如果是另一个我的话,他一定会…… 无论如何告诫自己,他总是无法遏制地一次又一次从心底泛出这样的想法。 一次又一次,他将法老王和另一个他放在一个天秤里比较。 法老王,只是法老王。 他丝毫找不到三千年後另一个他的成熟和稳重,找不到另一个他那专属於他的温柔。 直到矛盾爆发的那一天,他终於认定他找错了人。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觉得这对自己很不公平。 所以,他将自己的失落和怒火都发泄在近在咫尺的少年王身上。 他怀念著记忆中的另一个他。 【到底谁才是无辜的人。】 他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他在法老王身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曾经出现在另一个他的身上。无论另一个他如何掩盖,也改变不了那刻在骨子里王者的骄傲自负。 另一个他就是法老王。 毋庸置疑。 只是他不肯承认。 只因为他在法老王身上找不到那份曾经专属於他的温柔。 他总是在自以为是的下定义。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错过不该错过的东西。 他只顾著自己委屈,自顾自地闹著脾气,却从来不曾想过── 他根本是在无理取闹地要求没有那段记忆的法老王去做出和另一个他一模一样的行为。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所谓委屈的要求对现在年轻的法老王来说到底有多麽不公平。 一直以来,他固执地追寻著已经消失的东西,却看不到它就在他的身边。 他没看到,所以他说,没有那个东西。 可是,他却从不曾注意到。 那个冷酷骄傲的王者总是在容忍他的任性。 一次又一次,他对他让步,以至高无上的法老王的身份。 他说:他不是另一个他。 仅仅是因为那绯红的眼睛没有另一个他的温柔,那褐色的手没有另一个他的温暖,那如命令般的语气没有另一个他的柔软…… ——“你应该是最希望我死去的人。”—— 【所以,我遇袭与否,不用你害怕。】 【所以,我受伤与否,不用你担心】 【所以,我死去与否,不用你悲伤。】 【你不需要因为我的事情而拥有任何负担和痛苦。】 【我会保护你。】 不是没有。 只是他没有看见。 年轻法老王那笨拙的温柔。 ──tbc── 38、第三十章【第一部完】 “从明天起,你就是法老王,统领整个埃及的伟大王者。” “你是伟大的太阳神拉的神子,与那些卑下的人类不一样。” “天下的人都是你的奴仆。” “命令和服从,这就是你和那些奴仆的关系。” “你可以施舍一点怜悯给予他们。但是,不要忘记,他们跟随你、保护你、仰慕你,只是因为你是法老王。” “从现在开始,遗忘亚图姆这个名字。” 那个皮肤干枯面容枯槁的垂死王者对年幼的他如此说。 “你作为法老王而生,也将作为法老王而亡。”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亲近任何人。” “绝对不要忘记,法老王的骄傲。” “你,是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 房间很静。 黑暗中,只有偶尔一点星光从天窗透进来,给青石地面落下一层浅浅的星辉。 年轻的法老王半掩著眼,绯红的色调从他细长的睫毛透出来。 埃及的夜晚很凉,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的身体没有那些侍寝的女人柔若无骨的感触,却异常的温暖。 没有那种总是让他不舒服的呛人的浓香,即使似乎还若有若无的残留著淡淡的血的气息,却也奇妙让他觉得清爽宁静。 怀中的人又在使劲推著他的胸口,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 再一次缩紧手臂,将他的王弟牢牢桎梏在自己怀中,他抵在对方头顶的下巴,不自觉地轻轻蹭著那柔软的发。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快,也可能是被他抱得太紧动不了,他的王弟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但是,才稍微安静了那麽一会儿,他的王弟又动了。 那抓著他胸口衣服的手以极其细微的动作扯了扯他的衣。 稍微停了一下,又轻扯了一扯。 似乎是在试探他是否睡著,是否还在生气,那动作,仿佛是怯生生的。 那种仿佛是在他心底深处用一根柔软的羽毛挠了一挠的奇妙的感觉让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不自觉柔化了许多。 他松了双臂,抬起的左手轻轻拨开他的王弟柔软的额发。 因为他松开的力道终於得以抬起头的少年与他对视,那张稚嫩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他经常在别人脸上看到的畏惧或谄媚。 他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那双紫罗兰色调的明亮的大眼睛深处,清晰可见。 那一瞬,不知为何,少年王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一根奇异的弦一颤。 “那种事不对……” 有著明亮浅紫色瞳孔的少年对他说。 “王兄说的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对!” 他斩钉截铁地反驳著法老王的话,毫不畏缩。 “期待王兄死去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从一开始就没有!” 王者的话不容任何人反对。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违背自己的人只要杀掉了就好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哪怕在还是埃及王子的时候,也是如此。 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年轻的法老王凝视著那张近在咫尺近乎和他一模一样却显得稚嫩太多的面容,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 “如果王兄死去的话,那麽我也去死!” 埃及年少的王弟说,干脆利落。 他浅紫色的瞳孔清亮如同夜空的星光。 年轻法老王那张向来平静到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情绪的俊美的脸在那一瞬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愕然神色。 那位让少年王露出这种表情的罪魁祸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有多麽的让人诧异而陌生。 超越了所有人意料之外,最不可能的语言,足以让这位年轻的王者为之动容的语言。 “你在说什麽蠢话。” 反映过来的年轻法老王毫不留情对他那天真幼稚的王弟予以训斥。 “朕说过,埃及王室的血统决不能断绝……” “那种事情我才不管!” 似乎是比什麽都要任性的少年清脆的声音,干脆地打断了少年王的话。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我没有关系!” “你是埃及的王弟。朕之後,唯一有资格统治埃及的人。” 少年王俊美的容颜已经回复了平静,他说,声音很低,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 “这是你身为埃及王室之人所必须承担的东西。” “我不管──”依然是任性到极点的话,“我本来就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长大,王家王家什麽的,那些东西和我没有关系!” “我和王兄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麽法老王,我也不懂如何去统治埃及……所以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懂就是不懂!” 年少王弟的声调因为激动而越发尖锐。 “王兄的话我总是不懂,我的话王兄也从来都不明白……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只是把我必须要说的话清楚的说出来而已!” “说多少次也行,解释多少遍也可以,直到王兄彻底明白为止!” 他说,目光坚定。 虽是仰著头注视著少年王。 虽然大半个身体都被对方抱著。 他说话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年轻法老王凝视他的目光。 “王位也好,埃及也好,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有王兄在这里,我才会来到这里。” “这和王兄是不是法老王没有关系!” 他说,喉咙抖了一抖:“为什麽我们之间必须要牵扯到那些?……是的,或许对王兄来说,王位和埃及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比我要重要得多的东西。” 紫罗兰色调的双眼在主人近乎是竭尽全力的声音中再一次渗出了泪水。 “可是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亚图姆……王兄而已!” “所以如果王兄死掉的话,我也跟著去死──” 黑暗的房间是如此的寂静,仿佛只有那在一口气宣泄出自己所有心情之後力竭的年少王弟清脆的声音在回荡。 他浅紫色的瞳孔蓄满了泪水,却仍旧是倔强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年轻的法老王。 夜空中的星不知何时隐在云中。 黑暗隐藏了年轻法老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只看得见他那秀丽的唇抿著,呈现出雕刻般流畅的线条。 他的手轻轻地将他那爱哭的王弟的头按入怀中。 他沈默著,一言不发。 ──从现在起,忘记你的名字。记住,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法老王── ──法老王,以神的名义,我们将用生命守护您── ──埃及的法老王,埃及的神灵,埃及的人民将永远臣服在您的脚下── 黎明之前最後一点微弱的星光挣扎著透过云层照进了法老王的王宫。 抱著他那咬著下唇哽咽哭泣的王弟,年轻法老王侧身躺在床上。 他的手将对方的头紧紧地按在他的颈窝中,丝毫不肯放松,似乎是不想让对方抬头来与他对视。 他似乎是在防备他的王弟看到什麽。 ──“这和你是不是法老王没有关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是亚图姆而已!”── 金色的发鬓凌乱地掩住了他那俊美的脸,黑暗中让人越发看不清楚。 头被少年王紧紧按在颈侧的年少王弟更不可能看见…… 年轻法老王那隐藏在那如黄金融化而成美丽的金色发丝下的,微微发红的浅褐色耳郭。 *** 【你是因为害怕而哭泣?】 不是。 【那麽是因为痛苦,或者悲伤?】 不是。 【因为讨厌麽?】 也不是。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 硬要说的话,哭泣的原因,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只是因为知道那个自己在乎的人从来没有改变。 【你不怀疑?】 我一直在害怕。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一直都很害怕。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因为太陌生。 所以,我对他产生了怀疑。 【结果?】 够了。 就算缺少那段时间的记忆,就算缺少三千年後那个人的成熟,就算有很多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可是,他的温柔却没有丝毫改变。 ……这就够了。 【你觉得你会得到什麽结局?】 一本书,如果连结局都知道了,岂不是太无趣了? 【白痴。】 彼此彼此。 ** “你哭够了没有?” 年轻的法老王低低地仿佛叹息的声音,多少带著一点斥责的意味。 “埃及王室的威严都快被你丢光了。” “啊?呃,对、对不起。” 知道现在的另一个他非常讨厌自己哭,他急忙用手使劲擦著脸上的泪痕。 只是胡乱一抹,越发让他那张稚嫩的脸显得一塌糊涂。 年轻的法老王皱眉盯著他那手忙脚乱擦著自己眼泪的王弟半晌。 “算了。” 浅褐色的手抬起,指尖探入对方柔软的发中。 少年王将对方的头桎梏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看来这个问题你改不了。” 埃及年少王弟的头被他的王兄的手强迫性地抬起。 “要哭也可以。但是……” 笔直地互相凝视的双眼,面对面再也没有丝毫可以躲藏的角度。 他原本在擦拭眼泪的手下意识扶在那扭著他的头的浅褐色的双手上。 他那满是泪痕的脸无法逃避的暴露在那双如燃烧火焰般美丽的绯红瞳孔之下。 “绝对不准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哭泣。” 天亮了。 晨曦的微光从天窗落下来,恰巧落在埃及年轻的法老王那俊美的颊上。 他的指尖,轻拭去他的王弟那柔软的颊上的泪痕。 即使跨越三千年的时空,也不曾有任何褪色的温柔。 埃及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眼。 他的呼吸有了短暂的静止。 他在那一瞬忘记了哭泣。 那是在伟大的太阳神拉的光辉之下 比什麽都要珍贵的 比什麽都要美丽的 法老王的微笑。 【第一部法老王的微笑】 【完】 39、第一部 尾声 石头堆砌而成的坚固监牢是寂静的,只能偶尔听到水滴的声音。 然後,伴随著锁链晃动的声音,牢门开了。 将一个小包袱搭在肩後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胸口严严实实地扎著绷带,男子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弯腰钻了进来。 “克雅,最近过得怎样。” 男子对监牢中的黑发青年打了声招呼,顺手将手中的小包袱丢在石牢左边简陋的矮桌上。 “你来这里试试?” 黑发的青年平静的问答。 男子哈哈一笑。 “算了吧,这种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来。” “王弟殿下好麽?” “你每次见我都这麽一句话,累不累啊。” 男子一脸‘真是受不了你了’的神色,而得不到回答的黑发青年皱起眉。 “……王弟殿下的伤……恶化了?还是神官他们对殿下他……” 他小心翼翼地问,满脸担忧之色。 见他这副德行,塞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王弟殿下可是好得很,有法老王那麽大个靠山宠著护著,别说跑出宫,就算做了翻天的事谁敢把他怎麽样。而且,王宫里的那些家夥一个比一个会看风向,明知王弟得宠,怎会有人敢当著法老王的面给王弟难看。”他顿了一顿继续回答,“至於王弟殿下的伤,也好了大半,我若说完全康复你大概也不信,不过被那堆医师们祭司们小心翼翼地照料著,不可能出什麽意外。” 得到回答的克雅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倚著床头坐下,沈默了一会後又开了口。 “……塞西。” “什麽?” “一直没有向你道谢。” “怎麽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拦著赛特神官大人不让他杀我的话,我也不可能还在这里和你说话。” “你死不死我是无所谓。”塞西笑道,“我只是想到,以王弟殿下的个性,你要是死了他一定又会和法老王闹别扭,搞不好又再落跑一次,到时候法老王大发雷霆,头疼的还不是赛特大人。我不过是尽责协助赛特大人。埃及王室的和睦,可不仅仅是赛特大人一个人的希望,不是麽?” 听著对方那满不在乎的回答,克雅也笑了。 “不管怎样,我能活下来,可以继续陪伴在王弟殿下身边,都是多亏你。” “得了得了,虽然是王弟殿下的命令,但是你救了我一命也是不争的事实,就当是一命还一命,抵消了。”塞西说著,突然想起了什麽,“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明明是王弟殿下比较危险,你这个死忠王弟的家夥怎麽也不应该先救我吧?” “因为那是王弟殿下的命令。” 塞西一怔。 “哈?”他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明明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王弟吧?就算是他的命令你也应该……” 黑发的侍卫稍微沈默了一会儿,然後回答。 “只要是王弟殿下的话,我就会服从。” “你这种忠诚还真是奇怪,如果换成我的话,就算违背赛特大人的话,我也绝对会放弃你去保护赛特大人。” “我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要服从就好。” 塞西皱眉,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思考方式。 “如果王弟命令你下手杀了他,这种事情你也会服从?” “…………” “我靠,你还真在想啊?这根本是想都不用想吧!” “……我不知道。” “哈?!” “没到那种时候我也不知道。或许要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才能给你答案。” “你这个死脑筋……”得到如此诡异的回答,塞西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算了,你还是一辈子都别给我答案比较好。”他一指他仍在矮桌上的包袱,“拿去,给你带的好东西,改善下天牢的夥食吧。就这样,我走了。” “等一下,塞西!” 眼见塞西要离开,还有问题未得到解决的黑发侍卫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叫住对方。 “还有事?” “我什麽时候可以回王弟殿下身边?” 塞西的表情在那一瞬僵了一僵。 然後,他叹了口气。 “这个啊,你暂时还是别想了。”他说,“估计短时间你出不了这监牢。反正都知道你是王弟的心腹,料想这里的看守也不敢对你怎样,暂时滋润的在这里养伤也不错啊。” “为什麽?” 克雅皱起眉来。 就各种方面的意义来说,他实在是很想早日回到王弟殿下的身边。 “为什麽?你居然还问为什麽?”塞西没好气斜他一眼,“还能为什麽,你以为埃及比王弟殿下大的是谁啊?” “……” “我很早以前就一直跟著赛特大人,而赛特大人则是一直服侍著法老王,所以我也算是跟在法老王身边很多年。……别看法老王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这麽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单宠某个人。” 塞西说,倚在牢门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眼微微上扬。 “说句不好听的,王弟殿下做的那些事情,基本都算得上大逆不道……啧,别说是那麽多,就算只有一件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被王碎尸万段了。” 他说,“老实说,法老王对王弟根本是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了,别说是赛特大人,我这个无关人士就算只是旁观也快受不了了。”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王弟殿下失宠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他自己主动背叛法老王。” “王弟殿下不是那种人!” “别激动,你说的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说明王对王弟的宠信程度而已。” “那些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想早点回王弟殿下身边而已。” “好吧,我想你必须更清楚认识到这一点──一个卑微低贱的侍卫竟敢将王弟撺掇出宫,还差点害死他……法老王怎麽可能会放过你?” “虽然最後为了哄可爱的王弟高兴让他可以安心养伤,王默认了赛特大人对王命的违背不加以惩处,但是,王肯定还是觉得你早死早清净。” 塞西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再加上那个明明看起来很聪明但是在某方面却迟钝得要死的王弟居然还天天缠著王为你求情让王放你出来……自己最宠爱的王弟却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自己讨厌的看不上眼的家夥的名字……哼,克雅,你就慢慢等你出狱的日子吧。” “我知道了。” 黑发的侍卫如此回答,不再多嘴。 他走到矮桌边打开包袱,随意取出食物开始食用,一脸轻松。 只是,他是轻松了,一旁的塞西说著说著却越发头疼起来。 “这麽说的话,你的事情……以那个王弟的性格,还有法老王那越演越烈的溺爱程度来说……呜哇~赛特大人以後一定很辛苦。” 黑发的青年侍卫淡定而轻松的喝下一口冰凉的酒。 “我说你不要只顾著吃东西,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我的主人是王弟殿下不是神官大人。” 言下之意是,你家主人的事情我才懒得管。 “你这家夥~~~作为罪魁祸首,你不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麽?” “王弟殿下高兴就好。” “……赛特大人要杀你的时候我就不该拦著!” end 40、番外:当《法老王》穿越到《尼罗河女儿》 这是个流行穿越的年代。 所以,法老王遇到法老王,穿越到古埃及的年少王弟遇到穿越到古埃及的尼罗河女儿……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1 【王对王】 曼菲士:放肆! 亚图姆:你才放肆! 曼菲士:无礼! 亚图姆:无礼的是你! 曼菲士:你放肆无礼! 亚图姆:你无礼放肆! 曼菲士:朕本来就有资格无礼放肆! 亚图姆:你凭什么比朕更有资格放肆无礼! 曼菲士: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王,真是活腻了! 亚图姆:太阳拉之子的尊严不容任何人冒犯,给朕匍匐在地祈求宽恕! 曼菲士:乌纳斯,把这个放肆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亚图姆:马哈特,给我处死这个胆敢对法老王无礼的家伙! 曼菲士:……balabalabala………… 亚图姆:……balabalabala………… …………………… …………… “多么王者式的对话啊。” 观战半个时辰之后,埃及年少的王弟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凯罗尔:“……” 2 【埃及小王弟vs尼罗河女儿】 因为都是穿越者所以就用原来世界的语言来对话更好不是么? 凯罗尔:……&*(&……*…$%$%#…&*…… 王弟:(微笑)…… 凯罗尔::……&*(&……*…#$$…&*…… 王弟:(微笑不语)…… 凯罗尔::…&*^((…&*(&……*……&*…#%… 王弟:(微笑逐渐僵硬)…… 凯罗尔:……&*(&……*……&*…… 凯罗尔:&*(&*……*&……&*…… 凯罗尔:……&*(&*(*&&*……% 王弟:(otz姿态败退)好吧…好吧!我输了………英语什么的最讨厌了!t口t! 真相: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大学,aibo的英语从来都没有及格过…… 凯罗尔:??whydoesn''t talkme?(为什么他不和我说话?) 真相:美国人。 ps:其实你们完全可以用古埃及语对话的,真的。 3 【乌纳斯的困惑】 乌纳斯:凯罗尔是我们埃及伟大的尼罗河女神的女儿,她是被神灵宠爱的孩子。 赛特:(面无表情)嗯。 乌纳斯:她拥有神奇的力量,她可以将污水变为净水,她能够预言地震火山海啸以及未来,她可以…balabala…… 赛特:(还是面无表情)嗯。 乌纳斯: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所有埃及子民才爱戴着她,对她心悦诚服。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那么小心的照顾那个明明应该是你们王的敌人的王弟呢? 赛特:(脸色一变)谁小心照顾他了?要不是王的命令谁会乐意照顾那个麻烦的王弟! 远方 埃及年少王弟:哇啊啊啊—— 凯罗尔:(伸手)你没事吧? 王弟:哈哈(干笑)没事没事(抓住对方的手爬起来),谢谢。 乌纳斯:(急忙跑过去)凯罗尔,出什么事了? 凯罗尔:没事,他不小心……哇啊!(被某个突然冒出来人吓到) 赛特:(面色铁青)王弟,我说过多少次了!既然你对水有恐惧症就不要一天到晚往池子这边跑!你知不知道你出一点问题会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我不指望你可以安安分分地待着,但是最起码不要到处闯祸到处给我们惹麻烦行不行!(一边抱怨一边扯下披风裹在对方身上使劲帮他擦干)你就不能注意点让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么?明明身体好不到那里去,这种天气你还弄得全身湿嗒嗒是存心要把自己弄出病来存心要让王找我的麻烦么!嗯……以防万一算了我还是让下人先把药煮好…… 王弟:……不至于喝药吧……(无辜笑)有赛特在照顾我所以没关系的啊~~~ 赛特:(青筋)要不是王的命令谁管你去死啊!(继续努力帮王弟擦干) 乌纳斯:…………………………(真搞不懂这个人) 凯罗尔:……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么…… 4 【所谓王必须随时保持冷静】 乌纳斯:(急匆匆奔来)曼菲士王!凯罗尔被xx国王子抢走了! 曼菲士:什么!(怒)来人!我要亲自出征将凯罗尔抢回来。 亚图姆:(冷哼一声)埃及的政务怎么办?你要扔下不管? 曼菲士:(大怒)凯罗尔是我最心爱的王妃,我当然要去救她! 亚图姆:(不屑)一个女人而已,你竟然如此失控,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以法老王的身份统治埃及。 曼菲士:(迟疑)……可是…… 亚图姆:法老王攻打王子,标志埃及和那国将全面开战,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明明只需要安排部下去做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却因为你的不够冷静使得事情向最麻烦的方向发展。而且,法老王离开王都就会让政务陷于瘫痪境地这一点你想到没有。 曼菲士:……(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他说得对) 亚图姆: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冷静的心态是身为王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曼菲士:(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坐下来)乌纳斯,我命令你率领埃及海军在一天之内将王妃救回来!不把凯罗尔带回来就不要来见我! 乌纳斯:遵命! 乌纳斯急冲冲地跑出去,和某个急冲冲跑进来的神官撞到了一起。 马哈特:(焦急冲过来)王!那位xx国王子抢走那个什么叫凯罗尔的女人的时候,王弟殿下正和她一起,被那群人刺伤了! ——静默一秒—— “魔物刚多拉,朕以法老王的名义召唤你降临大地!” 绯红瞳孔如火焰燃烧般呈现出年轻法老王的怒火,他深蓝披风在召唤魔物的暴风中飞扬。 “法老的仆人,给朕处死那群胆敢冒犯埃及王室尊严的罪人!!” 无敌黑龙魔物降临大地。 一时间,大地一片腥风血雨。 xx国王子及其部下全灭。 曼菲士:“…………” ——end—— 42、第三十一章 初生阳光透过天窗落下来, 明晃晃地照在打著呵欠从大床上爬起身的埃及年少的王弟脸上。 跪坐在床上恍惚了一会儿, 清晨的阳光很刺眼,他下意识揉了揉眼。 窗外翠绿色的枝叶迎风摇了一摇,清爽的晨风吹进来扬起他的额发。 晨风拂过耳际的清凉感触让他清醒了许多。 “噗哩~~” 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绒毛小球此刻正努力在床下蹦j著, 上下弹跳著,试图引起它的小主人的注意。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年少王弟, 似乎是极想滚到小主人的身边。 但这个可爱的小魔物又似乎在害怕什麽一般不敢靠过来,只好在床下翻滚著, 发出小小的“噗哩噗哩”叫声。 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年少的王弟忍不住笑起来。 他伸出双手, 想要把栗子球抱上床。 一只浅褐色肤色的强健的手臂从後面伸出来。 突如其来搂在他腰间往後一个使劲。 指尖差一点就触摸到自己那个可爱的小魔物的年少王弟顿时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向後跌进手臂主人的怀中。 正蒙头蒙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觉得脑袋一重。 一个重物压在他的头上,还蹭了一蹭。 另一只手臂也随之伸过来, 搭在他腰间。 他尝试著掰开那搂著他桎梏住他行动的手臂, 反而让其缩得更紧。 他颇为无奈地任由那个人抱著自己。 反正也习惯了…… 每次都这样。 另一个他根本是把他当做人形抱枕了吧…… 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是明显还在半睡半醒之际的年轻法老王眯著眼, 下巴轻轻磨蹭著他的王弟那软软的发。 嗯…… 软软的…… 还处於半迷糊状态地少年王恍惚地想著, 下巴顺著那柔软的发际滑下来。 滑过怀中人的右耳,乘势搁在他的王弟的右肩。 “王兄?” 他的王弟歪了歪头,小声地叫他。 他半闭的眼稍微睁开了一点。 入眼的是在埃及极为少见白瓷般的肤色,与他浅褐色的肤色呈现强烈的对比。 他恍惚中下意识地将头向左动了动。 将他那浅褐色的颊贴上那白皙的脸。 嗯…… 软软的…… 暖暖的…… 那种舒服的感触让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就这样贴著脸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颊。 大概是他那颇乱的发丝搔到了那白皙的颈,他的王弟缩了一缩, 发出轻微的笑声。 一边笑,一边使劲想要推开他。 於是少年王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便下意识也加大了力道,防止对方与自己拉开距离。 再推了两下, 还是没推动。 放弃这种徒劳举动的年少王弟侧过身来,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年轻的法老王的右颊。 意图让少年王的神志清醒起来。 “王兄?” 没得到回答。 不放弃地又拍了一拍,“王兄──” “嗯……”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发出轻微而含糊的应答声,半睁的绯红瞳孔却是再一次闭上。 他闭著眼,浅褐色的颊再一次轻轻蹭了蹭他的王弟那软软的脸。 然後,他的眼睛睁开了,完全的。 绯红的色调透了出来。 太阳的光芒落进少年王火焰色泽的瞳孔里,将那双漂亮的瞳孔渲染得几近发亮。 完全清醒过来的年轻法老王瞅了怀中的人一眼,揉了揉那柔软的发,便松开搂著对方的手。 他伸了个懒腰,干脆地下了床。 於是旁边那一群跪在地上低伏著头一动不动等候了良久的侍女们赶紧一拥而上。 “噗哩~~” 年轻的法老王脚刚一落地,一旁似乎等待良久的一团毛绒绒的小毛球一个翻滚就蹦j上了床,钻进年少王弟的怀里。 它欢乐地在小主人怀里滚动著,发出噗哩噗哩的可爱的叫声,毛绒绒地的头蹭得它的主人笑个不停。 绯红色调的瞳孔居高临下瞥了它一眼。 本来还活力十足欢乐无比地在主人怀里磨蹭打滚的小毛球立刻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吧唧地缩在小主人怀里一动不敢动。 揉著那突然变得无比乖巧安静的栗子球大大的脑袋,埃及年少的王弟搂著毛绒绒的栗子球跪坐在床上。 他仰著头,睁著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那被侍女们全副武装起来的王兄。 “王。” 有著俊俏面容的青年大神官出现在房内,恭敬地跪在一侧。 今日轮到他随侍在少年王的身侧。 “赛特,早上好~” 有著青色瞳孔的年轻俊俏的神官大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一袭白色衣物,认真而颇有洁癖的神官大人总是能让它显得纤尘不染。 只是此刻,面对著那向自己打招呼的年少王弟的笑脸。 神官的嘴角在因为强忍著什麽而抽搐著。 他青著一张脸,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 “……如果您不是在这里说这句话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回答您。” 那仿佛是布满了刺在无限膨胀的声音,显示出俊俏神官满腹的怨气。 “王弟殿下。” 即使对方的话语中布满了刺,趴坐在床上搂著小栗子球的一贯好脾气的埃及年少王弟依然笑弯了一双眼。 反而是一直乖乖地呆在他怀里的栗子球发出“噗哩~”的叫声,挥舞著小小的爪子,圆溜溜的毫无威胁感的大眼睛对眼前这个讨厌的大神官怒目而视。 一旁,在侍女的服侍之下整理好衣物的埃及的少年王走了过来。 他微微俯身,浅褐色肤色的手揉了揉了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当他的王弟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从他的神官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後,那冰冷的绯红色瞳孔才带上一点温度的痕迹。 “还要睡?” 浅褐色的手指拨开他的王弟额前凌乱的发,抚了一抚白皙的颊上残留的睡痕。 大概是因为手的力度太重被弄得有些疼,他的王弟下意识向後仰了仰,躲开他的手。 皱一皱眉,绯红色的瞳孔中明显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但是很显然年轻的法老王也意识是自己的问题,收回手来没有说什麽。 “不,我饿了,我也起来。” “午时去前宫找朕。” “好~~” 面对著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摸一样的面容只因多了几分稚嫩便显得可爱许多的王弟的笑脸,埃及的少年王终於还是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揉了揉他王弟的发。 “王,时辰不早了。” 跪在一旁的青色瞳孔的大神官再一次催促。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深蓝色的披风随著他大幅度的转身飞扬起来。 他大步走出房间,随行人员匆匆小步跑著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本该跟随在法老王身侧的大神官却只是看了一眼王离去的方向後,便回过头来。 他死盯著那抱著栗子球跪坐在王的御床上一脸舒服地磨蹭著毛绒绒的小栗子的少年,眼底冰冷得仿佛能发出光来。 他那俊俏的脸上,眉皱得紧得不能再紧。 “赛特?” 眼见赛特并未随著王兄离去,抱著自己小魔物的年少王弟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有事麽?” “请注意自己的身份,王弟。” 相较於年少王弟温和的口吻,赛特一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批判。 年轻的大神官青色的瞳孔里锐利的眼神落在随意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年,话中字字仿佛都带著锐刺。 “这里是王的居所,即使您贵为王弟也没有随意进入这里资格。” 他说,满面寒霜。 “如果您今後打算继续如此我行我素的放肆下去,我身为埃及大神官有资格也有义务向王谏言。” 他盯著少年的眼底闪过一道胁迫的利光。 “如果因为我不间断的谏言而导致您失去王的宠爱……这对您来说,并不是好事,对不对?” 王室和睦是好事,但是太过和睦那就成了坏事。 作为一个王,亲情什麽的根本是腐蚀王的威严的□□! 只要有他赛特在这里一天,就决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法老王,必须是高高在上的统治埃及的神灵。 坐在床上少年仰著脸看著那位威胁自己的大神官。 他抿著唇,一言不发。 那双一眨不眨盯著赛特的浅紫色的漂亮瞳孔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受到了惊吓。 见此情形,考虑到自己过激的言论将埃及小王弟吓到的可能性,大神官满是寒霜的俊俏脸庞稍微缓和了一点,声调也暖了一些。 “所以,王弟,可以的话,还是请您……” 【赛特你变聪明了。】 【居然学会用隐晦的方式去威胁人了。】 如果让赛特明白那睁大眼睛惊讶地看著他的埃及年少王弟此刻心底的想法,想必这位向来古板严肃的青年大神官会立刻掀桌暴走。 但是,爱西斯不在这里。 本就在猜测人心上颇有缺陷的骄傲的大神官当然理所当然的将王弟那惊讶的目光看成了受到惊吓的模样。 他准备继续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劝诫王弟和法老王保持距离。 ──tbc── 43、第三十二章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赛特大神官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向门口移去。 抱著一只有著绸缎般柔滑皮毛的小黑猫的黑发侍卫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但从神色中透出的坚毅让他比同龄人显得稳重许多。 对赛特稍弯一弯腰行礼之後,他走到床头,单膝跪下。 他怀中的小黑猫咪咪叫著挣扎起来, 肉呼呼的黑色小爪子胡乱刨著床沿,努力想挣脱侍卫抱著它的手臂爬上床去。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向来是不乐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床铺的。 於是, 当早已习惯趴在年少王弟身边呼呼大睡的艾玛三番两次再接再厉永不言败地尝试爬上少年王的大床之後,年轻的法老王直接将他的小宠物丢给了侍卫, 一到晚上就把它锁在笼子里。 看了年少的王弟一眼, 黑发的侍卫松了手。 正扒拉床单扒拉得起劲的小黑猫一个翻滚上了床,冲著年少的王弟就飞扑了过去。 一个飞爪──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小黑猫一爪子拍飞了正在王弟怀里磨蹭打滚的栗子球。 而下一秒,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打飞出去的栗子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球, 一屁股砸在黑猫的小脑袋上。 “噗哩!” “喵──” “噗哩噗哩!” “喵喵──” 一场猫球大战即将在少年王的房间里展开。 年少的王弟捂脸。 又来了。 它们俩就不能消停会麽? 他抬起手, 指尖动了动。 毛绒绒的栗子球噗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全身猫毛都竖起来的艾玛似乎吓了一跳,它扭动著墨黑色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很久, 在确定那个让它讨厌抢它位置的东西不存在後欢乐地咪咪叫了起来。 它看见它亲爱的小主人笑眯眯地对它伸手。 它撒欢地扑进小主人怀里, 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著小主人白皙的手。 然後,它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悬空起来。 “喵?~” 年少的王弟拎著可爱小黑猫的後颈皮将它拎起来顺手扔给克雅。 “早上不用给它喂饭了。” 他说,“它该减肥了。” “克雅,记著,艾玛每打一次架就扣它一顿饭。” “喵~~~” 先不管被黑发侍卫强行抱出去的艾玛发出了如何哀怨的叫声。 年少的王弟的目光终於再一次落在竭力压抑怒意头冒青筋的赛特大神官身上。 “真是抱歉啊。” 他说, “赛特大神官的意思,是要对王兄说我的坏话?” “请不要那样认为!” 板著一张俊俏的脸,年轻的大神官严肃回答, “我只是要劝诫王注意身为王必须保持的威仪而已。” 自认解释完毕,赛特大神官轻咳一声,正打算继续发表刚才被打断的长篇大论。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年少王弟突然一歪头。 越过站在他身前的赛特,他对自从进入这个房间里後就极其低调地站在赛特身後的某个侍卫灿烂一笑。 “塞西,早上好。” 那本该让看见的人都心底柔软上几分的可爱笑容却让那位一贯在众人眼中沈著冷静天塌下来面不改色的侍卫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东西一般。 他慌乱的、不稳地、下意识地,向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这位侍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塞西快步向前几步,屈膝跪下。 “王弟殿下。” 他说,声调沈稳,面不改色。 他很努力地想要忽略掉那股突如其来从脊髓冒出的寒气。 “塞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是的!” 塞西下意识回答,但是心底浮现出不详的预兆。 跪地的侍卫的顺从让年少王弟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动,毛绒绒地栗子球又噗的一声出现在空中。 它趴在王弟的肩上,蹭著他的脸,委屈地发出噗哩噗哩的小小的叫声。 “那麽,第一题。” 年少的王弟说,将栗子球从肩上拿下来,抱进怀里。 他的手慢慢揉著怀中圆滚滚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明亮的大眼睛弯成月亮的弧度。 “我和赛特大神官,你觉得王兄更喜欢谁?” “……” 废话,自从埃及的法老王居然肯让步将某个本该被处死的黑发侍卫无罪释放并且官复原职之後,这王宫里哪怕是一头猪都知道法老王最宠爱的那个人是谁了。 塞西悲愤地想。 即使法老王对赛特大人有绝对的信任,但是也绝不会允许赛特大人有丝毫挑战他权威的行为……当然,赛特大人也从未这样做过。 其实,整个埃及,除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的年少王弟,谁敢那麽放肆大胆。 是的,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 可是现在他的主人在这里在这里啊! 不过要是在王弟面前撒谎的话…… 呜啊啊── 他到底要怎麽回答才能两不得罪啊。 倒霉的侍卫纠结地、痛苦地、搜刮肚肠地想了半天。 然後又仔细斟酌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王很宠爱王弟殿下您,他也一直很信任赛特大人……” “不要罗嗦了,给我干脆点回答。”年少王弟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塞西,对埃及王弟说谎可是死罪。” “……是王弟殿下您。” “很好。” 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点一点头,年少王弟再一次发问。 “如果我和赛特大神官同样做错了一件事情,你觉得,王兄会原谅谁?” “……王弟殿下您。” “嗯~~那麽,我对王兄说赛特大神官的坏话,赛特大神官对王兄说我的不对,你觉得哪个更有优势?” “…………” 众所周知,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年少王弟有一张稚嫩如孩子的白皙的脸。 他笑起来的时候,白皙柔软的颊上就会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可爱是什麽东西啊?! 能吃麽?! 啊?── 塞西在心底如此悲愤地咆哮著。 “塞西的答案是?” “──是王弟殿下您。” 塞西已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回答一个是死回答两个也是死,反正是死定了,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没有再继续折磨自暴自弃的倒霉侍卫,年少王弟紫罗兰色调的眼睛已经转向了此刻已经额暴青筋的神官大人。 “那麽赛特,你确定你还要对王兄谏言?” 脑袋里最後一根微微颤颤的理智之线眼看就要断裂。 很显然,这位埃及最年轻有为的俊俏大神官马上、立刻、即将【再一次】在年少王弟面前进入暴走状态。 为什麽要说再呢? 当然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王兄已经走很远了,赛特,你确定你今天的任务是伴随王兄而不是我?” 在王宫的下人之间被传颂为埃及王室至今最为温柔善良之人的王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憋回了大神官那即将震撼整个王宫的可怖的咆哮。 那仿佛是时间停顿般的死寂持续了三秒。 那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大神官咬牙切齿地转身迅速向法老王离去的方向追去。 然後,在太阳神拉的光辉的照耀见证下。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和大神官之间,有了如下的对话: “王,我说过很多次了。”赛特青著一张脸,“从您小时候我们就告诫过您,不要让任何人留宿在您的寝宫!太危险了!虽然我和马哈特他们做了很多防备措施,那都是在您的寝室外面,您明白麽?!” “行了,赛特,朕只是昨晚和王弟下棋下得太晚了而已。” 对於心腹神官的罗嗦,年轻的法老王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很显然赛特如此的进言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那麽请您做出承诺以後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王──” “给朕闭嘴。” ──tbc── 44、第三十三章 房间是极静的。 有着火焰般绯红瞳孔的俊美少年王端坐上位, 面容肃冷, 自然地给人一种迫人的威压感。不时有神官或者官员上前,俯身,小声而快速地向他说着什么, 或是恭敬的将手中的卷纸递上去。 年轻的法老王面无表情地倾听着属下的话,总是在略一沉思之后便迅速地做出指示。而得到指示的人均是毫无异议地恭敬退下, 在后退到足够的距离之后,这才转身快速离开这里。 没有人胆敢在这里跑动, 但是所有人都在急速地摆动着双腿, 以至于使自己走动的速度更甚于跑步的速度。 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去。 无数人在这里川流不息。 除了护卫以及侍女们,也只有马哈特、爱西斯和赛特三位大神官一直停留在这里。 他们身边也围着很多的人, 那些人在得到神官们的指示后很大一部分便退下了, 还有少部分在得到神官允许之后才能上前接近年轻的法老王。 很显然,大部分琐碎的事情均由几位受到法老王重用的大神官来处理。他们无法做主的, 才能进一步呈送给法老王决断。 即使是如此, 等候着向法老王进言的人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虽然是看似极其安静,只能偶尔听到神官低声嘱咐或者训斥下属的声音。 但是只要稍微往里面踏入一步,就完全能感觉到房间里空气中绷得紧紧的弦。 哇哦——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年少王弟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啊。 他还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个统治埃及的中枢之地。 只是,刚向前走了一步, 那突如其来变得鸦雀无声的房间让他的脚僵在了原地。 那仿佛是时间停顿的一秒,本是匆匆来去的人群在一瞬间如同约好般停驻原地,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本是和爱西斯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更是眉头一皱气势汹汹地向他走了过来。 呃……这种时候还是先撤退比较好吧? 站在门口汇聚了所有人目光的埃及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 要不是服侍他的那个女官千叮嘱万嘱咐说是法老王交待了让他临近午时的时候来这里…… 说实话他真的很不适应这种环境。 “王弟, 您是迷路了吗?” 话中带着刺,眼神带着冰的青年大神官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体如一座高山矗立在埃及王弟的面前,阻住他前进的道路。 “这里可不是您玩耍的地方,您还是先回房如何?” 言下之意,这个地方你不能进来,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这里忙得很没时间陪你玩。 我本来就一点都不想来。 忍住撇嘴翻白眼的冲动,埃及年少的王弟举起右手,示意赛特住口。 “我马上离开。” 他说,向后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就可以跨出这个房间。 “过来。” 上方传来干净利落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在成功地断绝了年少王弟试图走为上策的心思的同时,也成功地将赛特大神官本来才开始好转的脸色再一次转黑。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咬牙侧身,让开了道。 埃及法老王的话,不容任何人违逆。 赛特侧身让开,于是年少王弟的视线已是畅通无阻。 高高的王座之上,有着绯红瞳孔的年轻法老王坐着。 “过来。” 他再一次重复,火焰色泽的眼凝视着他的王弟,视其他人为无物。 埃及年少的王弟向前走去,人群已经下意识为他让开了一条直通向他的王兄的道路。 他有些无奈。 因为还感觉得到身后某人刺人的目光。 就算不回头他都知道那目光是谁发出来的。 虽然早就习惯赛特那脾气他是觉得无所谓…… 可是总是看着赛特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也是会觉得烦的好不好。 走上台阶,接近王座之时,他很识趣地停在距离他的王兄大约一尺的地方。 再往前,不是他可以进入的地方。 他和他的王兄之间隔着一个颇长的摆放莎草纸案卷和书籍的桌几。 他想,这个距离正好。 那依然坐着的年轻法老王看了他一眼,浅褐色肤色的手突然向他的方向伸了出来。 游戏怔了一怔,下意识伸手握住那只向他伸出的浅褐色的手。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个空间的紧张气氛感染也变得奇怪的严肃了起来。 好像……太夸张了啊…… 这么一想,年少的王弟不禁失笑。 与那双绯红色的冰冷的瞳孔对视,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亮的弧度。 这突如其来的一笑,使得四周所有人的近百只眼睛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两人身上。 早已习惯的年轻的法老王视众人为无物,绯红的眼只是看着站在他面前有着稚嫩笑脸的王弟。 只是这种情形却让年少的王弟有些不自在。 虽然游戏曾经被称为决斗王,也曾有过被万众瞩目过的经历,但是不知为何,他似乎天性就无法习惯,甚至于排斥这种场面。 于是,他握着他的王兄的手松开,收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未加以阻止,顺从他的意愿松开了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少年王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双手伸到他的双臂之下,一下子将他高高举起在空中。 “王、王兄——?” 身体被举到空中的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向前倾着身体。 他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了几下,一把搭在少年王的肩膀上,借助其稳住自己悬在空中的身体的平衡。 那突如其来将他举起的少年王直接将他从桌几外面抱了进来,放在自己身边。 看着那双因为受到了一点惊吓而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浅紫色的眼睛,年轻的法老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坐这里等着。” 年轻的法老王说,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端了一小盘切好的果肉放在他的王弟的面前。 然后,他转过身去,继续处理埃及的政务。 作为有幸第一个在法老王的理政房内吃水果的人,年少王弟完全不觉得自己很幸运。 下面赛特大神官的眼睛在对他喷火。 他一边无趣地四处瞄着一边顺手往嘴里塞着鲜甜的果肉。 房间里又恢复了他进来之前那忙乱的景象,只是大家在来到年轻法老王身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偷看他一眼。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两个脑袋六只手。 感觉自己被当做稀有动物被人围观的年少王弟撇撇嘴开始觉得不爽。 本来待在这里就很无聊,那群人忙碌的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歪着脑袋,轻轻扯了扯他的王兄深蓝色的披风。 年轻的法老王正在对一位官员交待着什么。 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是他没有回头。 他一边继续说着什么,左手放下拿着的纸卷,向后伸出,抓住那又不安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的洁白肤色的手。 他浅褐色的手仿佛警告般使劲捏了一捏他的王弟的手,示意他安静一下。 于是被他抓住的手乖巧地让他握着,不再动弹。 在对官员下达的命令结束之后,年轻的法老王这才回过头来,用他绯红的瞳孔无声地询问着用浅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的王弟。 “王兄,我能不能先走……” 才说了一半的话被利落地打断。 “坐着。” 两个字,斩钉截铁。 多少开始了解现在作为法老王的另一个他的性格的年少王弟开始头疼。 少年王此刻的神色,很显然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估计自己再怎么软磨硬泡也是没用。 可是坐在这里真的很无聊啊。 而且赛特的目光还真是让人觉得刺痛啊……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赛特举步向前走来。 看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年少的王弟眯着眼想。 这样也好,让赛特大吵一场自己也正好借此脱身。 不过,这样一来,赛特似乎又要倒霉了吧…… 爱西斯突然先一步上前,阻住了赛特前进的方向。 这位美丽的女神官以她那一贯平静从容的姿态恭敬地向年轻的法老王行礼。 注意到她的举动的少年王点头,示意她说话。 “能够处理埃及内政的人只能是拥有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室之人。” 女神官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大多数人都以茫然地目光看着她。 他们都不明白,这位以睿智著称的女神官为什么要说这种废话。 “一直以来,王家直系血脉只有王一人。” “因此,在王离开王城巡视埃及领土,亦或是突然的暴动以及邻国入侵需要王亲自出征的时候,王城便处于空置状态。” “没有王室之人坐镇王城,即使身为大神官应该协助王处理政务,却没有向下发布命令的权利。” “这种时候,便会出现政务集中在王城停滞而无法尽快处理的问题。” 有着绿洲般美丽瞳孔的女神官说。 “请王下令,准许王弟殿下从今日起协助您处理埃及内政。” “若王离开王城,便由王弟殿下在诸位大神官的的协助下坐镇王宫。” ——tbc—— 45、第三十四章 上方, 位于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没有做声。 他身边, 年少王弟侧身歪头看着他。 那些面对着法老王的人都只能看见年少王弟后脑而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下面,爱西斯纤长的手指一把扣住身边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的赛特大神官,将他死死拉住。 赛特回头, 皱眉与爱西斯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否是因为从爱西斯眼底看出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 虽然还是臭着一张脸,却终究还是放弃了冲动的举动, 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位高权重的大神官私下的举动, 因为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年轻法老王的身上。 只要少年王一句话,本是只有空泛头衔的埃及王弟从此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位年少的王弟从此就是仅次于法老王的埃及帝国的第二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沉吟了片刻,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抬起头来。 他绯红色的瞳孔如燃烧火焰灼灼看向众人。 “从今日起, 王弟可协助朕……”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年轻法老王那一张一合的唇上。 他们意识到自己在见证埃及上层权利近乎地震般的剧烈变动。 政权的变动, 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乃至于机遇。 比起睿智而又残酷的少年王, 那位年幼无知的王弟显然是更容易被糊弄和哄骗的对象, 只要取得了这位掌控莫大权力的善良王弟的信任…… 他们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额头已经闷出汗来。 他们的心脏在胸口激烈地跳动着,几乎就要从口中跳出来。 “王兄。” 就在所有人眼巴巴等着少年王说完那一句即将让埃及的权利发生剧烈变动的话时—— 不合时宜的,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突兀之极地插|进来打断了少年王的话。 这个唯一胆敢打断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发布王命的少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身处如何紧迫的空气之中。 他前倾着身体,双手使劲拽着年轻法老王的左腕。 “我饿了, 王兄。” 少年王转过头来,凝视着打断自己话的人。 那绯红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似乎能探视到他人的灵魂所在之处。 毫无波动的目光,让人看不懂年轻的法老王此刻在想什么。 面对那刺人的目光似乎是神经大条毫无所觉的年少王弟仍旧是如往常般仰着头,用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容对他的王兄微笑。 “王兄,我饿了。” 他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后,年轻的法老王站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 他浅褐色的手臂随意向下一挥,示意众人散去。 原本被他的王弟拽着的左手习惯性地反握住对方的手,他低声对身侧的女官吩咐了几句,便牵着他的王弟从侧门离开了。 房间里一片可怖的寂静,只能听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情绪在一瞬间冲刺上了巅峰又突然急转直下的巨大落差让所有人都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所有人都怔怔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起来,似乎都是面容呆滞毫无异议。不过…… 少吃一顿会死么么么么么么么——! 起码,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心底悲愤无比地冲着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年少王弟的背影如此咆哮。 *** 王宫外,阳光正好,荷花池中粉荷嫩叶清香沁人。 结束用餐的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落在他那还在和手中的大面包努力奋斗的小王弟的身上。 察觉到少年王的视线,年少王弟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跪坐在地上,一手撑地将身体向前倾去,另一只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去。 “王兄~~~” 他说,笑眼弯弯,一脸期盼。 坐在地面的年轻法老王那端着黄金铸成的精致酒杯的浅褐色的手向上扬了扬,避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熏红色的葡萄酒在金色的杯中荡了一荡,溅出来几滴。 “……王兄!” “不行。” 年少的王弟伸手竭尽全力地想要抢到少年王手中的酒杯。 无奈身矮手短连手指的长度都不如他的王兄。 就算他整个人都趴在年轻法老王的身上,那伸出的绷得直直的手也怎么都够不到那举得高高的酒杯。 于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在少年王示意下走过来的侍女将那散着诱人香气的熏红液体端走。 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对他的王兄怒目而视。 看着他的王弟虽然是对他怒视但是却完全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稚嫩可爱的脸,年轻的法老王左手习惯性搂住那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的小王弟的腰。 他抬起右手,如安抚小宠物一般抚摸着那软软的发。 不是他小气,他饮用的葡萄酒虽然颇为珍贵但也珍贵不到杏仁那份上。 王弟喜欢的东西他从不吝啬,更何况乖巧可爱的王弟从来不会找他要一些不该去要的东西。 只是上次,王弟找他讨要葡萄酒,他觉得自己常日里当做寻常饮品喝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给他了。谁知道王弟才喝了两杯就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若不是因为那杯酒他自己也喝了的话他说不定还会以为谁在酒里下了毒。 结果匆匆赶来的医师祭祀禀报他说王弟只是喝醉了的时候他是又好气又好笑。 本还想将其好好训斥一顿,只是第二日,看着他的王弟抱着头蜷缩在他怀里头疼得脸色都有点发白的模样,他实在狠不下心再骂一顿,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但是他这个笨蛋王弟偏偏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才过了几日,便又忘记了当时难受的那个劲儿,非讨要他手中的葡萄酒不可。 软软的…… 年轻的法老王的右手抚摸了一下那软软的发丝,便滑下来,轻轻揉了揉那正用一双大眼睛瞪着他的王弟白皙的颊。 手指舒服的感触让依然是一脸面无表情冷淡神色的少年王下意识捏了一捏。 然后他的手被某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闹别扭的王弟啪嗒一下打开了。 俊美的法老王扬一扬眉,没说什么,右手放下来,顺势环上了他的王弟的背,哄人般轻轻拍了拍。 他不说话,一旁服侍的侍女却是吓得够呛。 王弟殿下怎么敢—— 如果塞西在这里看见了侍女的表情定会嗤之以鼻。 比这更放肆的事那个王弟可是做多了,他有什么不敢。 “朕给你权利,你不喜欢?” 为了让他的王弟不再对自己闹别扭,年轻的法老王转移了话题。 大概只有蠢材才会真的认为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刚才打断他的王兄的旨意是因为肚子饿了想吃饭。 不……鉴于年少王弟一贯给予不熟悉他的人一副又软又温顺又无害又迟钝又天真的印象,或许真的会有几个死心眼的家伙如此认为。 不过,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王弟的聪慧的少年王自然不会那样想。 那个时候,游戏背对着下面所有的人,但是却恰好和他正面对着。 那张稚嫩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喜的神色,而是满满的困惑。 他看到他的王弟那张可爱的脸整个垮了下来。 然后,他的话被打断了。 【我饿了,王兄。】 打断他的王弟这么说着,笑得十分可爱。 只是那双抓着他的左手手腕的双手,很用力,很使劲,很显然是在对他发泄不满。 他在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朕要给他权利他会生气? 以上,年轻的法老王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为如此,少年王才停止了发布旨意。 其实,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几日前他和爱西斯商讨很久后做出的决议。 这是经过各方面妥当的考虑,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但是他和爱西斯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份让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垂涎万分的权利,王弟似乎并不乐意接受。 “王兄。” 大半个身子被对方拥着的年少王弟仰着头看着他。 浅紫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的王兄那张俊美的脸半晌,突然叫了一声。 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个令他意外的发展趋势。 如果事情发展偏离了他预料的方向,就必须尽快予以修正。 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少年王怀中,两人的脸隔得极近。 因为腰被他的王兄的双手搂着,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的双臂搭在对方裸|露在日光之下的浅褐色的强健的肩膀之上。 他看着他那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王兄,低声嘟哝出这么一句话来。 每晚都被另一个他抓过去做人形抱枕,他很少能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睡觉。 他是多么怀念当初刚到古埃及的时候无人打扰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美妙生活啊…… 现在被另一个他抓着做抱枕,且不说有时候三更半夜会因为胸口被压得难受而醒过来。最让他痛苦的是——这位勤政的少年王总是一大早就起来,害得他每天早上都要跟着醒来一次后再睡个回笼觉,还不一定睡得着。 ——tbc—— 46、第三十五章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被他那仿佛抱怨一般的话打断思绪的年轻法老王皱了皱眉。 “朕起来了, 你可以继续睡。” 他说, 搂着对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让彼此的身体更加贴近了一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去碰触那和自己的肤色呈现强烈对比的白瓷色的稚嫩的脸颊。 软软的, 暖暖的。 还有一种奇妙的从身体深处泛出的说不出的舒适感。 只是,他的手臂刚稍一使劲, 那本来轻松地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不肯让他贴近自己。 甚至, 还将他的肩使劲向外推了推。 “王兄——” 在生气? 为什么? 如此想着的年轻法老王松了松手臂的力量, 让他怀中的王弟得以将身体向后挪了一点。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正正与他对视。 “而且你每天都比我迟很久睡觉。” “……嗯?” 年轻的法老王这一声的语调略微上扬。 他开始明白他的王弟是在抱怨他经常让王弟留宿在他寝宫的事情。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沉下脸来,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 作为唯一得到他允许可以留宿在法老王寝室的人……好吧, 他不指望他这个完全忽视尊卑之别甚至胆敢打断他下达王命的无礼王弟会因此而受宠若惊。 但是, 他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抱怨这种话? 果然近来他是把他的王弟宠过头,越来越放肆了。 年少的王弟似乎没看到他阴沉的脸色, 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每天一大堆的事情做不完。” “…………” “你连陪我下棋都抽不出多少时间。” “…………” “有时候你会忙的连吃饭都要推后。” “…………” “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了半天越听越困惑的年轻法老王皱着眉, 不耐烦地打断了似乎意犹未尽还要继续说下去的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一撇嘴。 “我不要过和王兄一样起那么早睡那么晚做那么多事还完全抽不出时间陪艾玛和栗子球玩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休息的这种完全‘不是人过的’生活!” 这一句话说得是流利无比、干净利落、斩钉截铁、荡气回肠。 亚图姆:“…………” ***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看了看天空,金色的太阳悬挂高空发出刺目的光辉,刺得他的眼微微眯起。 然后,他绯红色的眼再一次落到他怀中的王弟的身上。 “你害怕权利?” 他的语调平缓淡然,听不出任何人类的情绪。 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王弟和他一样的金色额发。 “或是……在害怕朕?” 他不是蠢人。 他的王弟也不是蠢人。 他和他的王弟都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现在要的, 也不过是一个答案。 “并不是因为害怕……”沉默了一会儿,年少的王弟开了口。“不,其实要说是害怕也可以。” “但是我害怕的, 并不是王兄你。” “因为我和王兄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就算容貌很相似,可是生活也好,习惯也好,我们依然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王兄遵循的是你自小习惯的埃及的规则,但是,我长大的地方却无法认同那些你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同一件事上,我想,我们往往会采用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处理。” “如果我拥有了权利,我无法保证自己不去阻扰你的决议。”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会有争吵吧?” “如果反对你,你会生气吧?” “我不想这样。” “我所害怕的,是因为这种事情越来越多,最终使得王兄将我视为敌人……” 成为敌对的双方这种事情,冥界之门前那一次就够了。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某个我不需要的东西影响我和王兄的关系。” 年少王弟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王兄俊美的脸,他笑了起来,孩子般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在埃及,我只要有王兄就好了。” 凝视着他的王弟的笑脸,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什么。 他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轻轻贴上那近在眼前的稚嫩柔软的颊。 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 他的王弟的白瓷色的手臂乖巧地环住了他的颈,贴着他的颊轻轻蹭了蹭。 弯弯笑眼,煞是可爱。 “王兄~~” “嗯?” “我要喝酒~~那个红色的葡萄酒。” “不行。” “王兄……一点点就好。” “不行。” 关于这件事,再怎么撒娇也没用。 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的王弟抱着头一脸苍白难受地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 “……哼。” 不给算了,大不了下次乘另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命令侍女拿过来就是。 如火焰燃烧那般纯净的赤焰瞳孔凝视着他怀中的王弟。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抬头,对侍从们下达了王命。 “没朕允许擅自让王弟饮酒的人一律死罪。” “…………” 被法老王的一道命令全方位封杀的年少王弟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刚才拒绝拥有埃及的权利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 “别摆着这张臭脸,赛特。” 天蓝色的瞳孔以冰冷的目光凝视了女神官年轻美丽的脸庞许久,赛特脸上的怒意慢慢散去。 那张俊俏的容颜回复了往日冷静刻板的神色。 其实,只要不遇到那个几乎是他命中克星的王弟,赛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 “或许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是我知道你对王忠心不二。” 他说,“你现在马上对你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如果我不认同,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女神官笑了一笑。 “赛特,你不愿让王弟掌权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大家都很清楚。” “归根结底,你不过是害怕王弟威胁到王的统治而已。”爱西斯说,能够看透人心的金色的荷鲁斯之眼在她有着优美弧度的颈上闪闪发光。 “那么,由我们来给王弟权利如何?” 赛特皱了皱眉。 他不说话,只是用他天蓝色的瞳孔凝视着笑吟吟的爱西斯。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马哈特听了这话,稍一沉吟,开了口:“爱西斯,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人服侍王弟殿下?” “王弟殿下身为除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无论我们如何防备,让他完全沾染不到一点权利那是不可能的。”爱西斯点一点头,“尤其是王现在尤为溺爱他这个幼弟。” “王弟现在的权利处于架空状态,有心人定会设法接近他。与其让我们无法掌控的人接触王弟,不如由我们自己来。” “让王弟拥有命令我们的权利,让王弟习惯使用我们的力量,让王弟只能拥有我们三人的势力。”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王弟所能直接控制的势力,是我们三个人合在一起的庞大势力。就算有其他人接触王弟,他所能献给王弟的东西与我们一比,相形见拙,已经拥有足够强大力量的王弟自然不会对他们感兴趣。而且,即使王弟对其感兴趣,我们也可以及时察觉到这一点,尽快将那个人处理掉。” “这样的话,不仅断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接近王弟念头,更可以保护王弟本身的安全,以防他人对王弟下黑手。” 爱西斯沉吟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旦王有了什么不测,在我们的协助之下,王弟便能很轻易继位,确保埃及统治的稳定。” “当然,人是会变的,或许现在的王弟并不是很在乎权利地位什么的,但是一旦掌权尝到其中的滋味,在未来也说不定……” 年轻的女神官微笑起来,她的微笑中蕴含的睿智给她的美貌增添了一层光辉。 “但是,如果王弟认为他拥有的力量足以撼动王而有了什么不轨的念头的话……” “马哈特,赛特,你们觉得,王弟能反叛成功么?” “不要忘记,他所能掌控的,可是我们三人的势力。” “我明白了。”赛特回答,“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王弟,但是如果这样能让埃及安稳的话,我会尽心服侍他。” 美丽的女神官失笑。 “别说得那么憋闷,赛特,王弟殿下可不是难以服侍的人啊。” “对我来说,他就是!” “是是是~~总之在这件事上,你可别再去吓唬我们可爱的小王弟了。” “……闭嘴。” 赛特瞪了爱西斯一眼。 可恶,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早上他对王弟所说的话的。 他本是想转身就走,只是脑中突兀的一个念头一转,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再一次看向爱西斯,他的目光中似乎带上了困惑。 见他如此,爱西斯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迟疑了一会儿,赛特开口询问。 “爱西斯,这真的……是你的主意?” “不。” 爱西斯回答得很干脆。 “……” “这是王的决定,只是由我在众人面前提出而已。不过,赛特,这种事可不能让别人,尤其是王弟殿下知道,你懂的。” 她说,盯着赛特的眸子似笑非笑。 “赛特,你到底想问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爱西斯用她那双悉透人心的美丽瞳孔凝视着年轻的大神官,“【王明明很宠爱王弟殿下,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来控制他。】你想问的是这个,对不对?” 赛特皱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那唇最终还是闭上。 他与爱西斯对视良久,却是一言不发。 这种方式…… 虽然在某一方面来说,是保护在埃及毫无威信的年少王弟的一种极好的方法。 但是,从另一方面,它也隐含着监视甚至于完全掌控住王弟一举一动的意义。 明明法老王是如此的宠爱王弟……虽然他并不赞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赛特,其实从一开始你所担心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爱西斯说,她明亮的瞳孔遥远地眺望向天际黄金色的地平线,“王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偏爱情绪带入对埃及的统治之中。” “即使再溺爱王弟殿下,在他心中占据绝对地位的依然是埃及。” “这一点毋庸置疑。” “赛特,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在乎王弟和王亲近么?”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那是因为我比你多明白一件事——王宠爱一个人,并不代表王完全信任这个人。” 女神官说,神情轻描淡写。 “别忘了,他是统治埃及的法老王。” ——tbc—— 47、第三十六章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 他靠在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呼吸是极为缓慢而轻微的,似乎在担心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对方。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偶尔轻微眨一眨。 他的额头隐约可见闷出的汗滴。 他害怕得厉害。 乌亮黑色的身体有着如水流般流畅的曲线, 巨大的蛇身上,金色的繁杂神秘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它高高地昂着头, 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滑行着。 它红艳的圆形瞳孔在阳光下像极了一双闪耀的红色宝石。 它那旁若无人的姿态,高傲如同大地的王者。 墨色的长长的蛇身, 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但是, 它所谓神秘感和不可思议的美感,也无法抵消它带给年少王弟的近乎窒息的恐惧感。 且不说那粗大的、足有二个成年男子叠加那么长的巨大蛇身,光是它接近头部的地方如双翼展开一般的打造了它赫赫威名的有着花纹的宽大颈部, 就足以让年少的王弟吓得两腿发软。 他靠着身后树干的支撑才竭力让自己站稳。 为什么王宫里会有眼镜蛇啊?! 而且还是这么大, 大到完全可以把自己一口吞进去的巨大眼镜蛇! 埃及眼镜蛇是世界上最毒的蛇类之一,它的毒液短时间就足以让人致命, 而且极具攻击性。 为了设法脱身, 年少的王弟绞尽脑汁从自己脑海的记忆中掏出了关于埃及眼镜蛇的说明,结果只是又狠狠给了他一击。 ……难道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乘着另一个他午休的空挡一个人偷溜出来。本以为王宫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也没叫上克雅以及其他侍卫,谁知道竟遇到这么一个煞星。 因为记得书本上说过蛇是依靠震动感发觉生物,所以他立马站住不动屏住呼吸,只期望这条美丽而恐怖的埃及眼镜蛇能忽略掉自己自行离去。 然而, 那条正在悠然自得在池水中游动的感觉上像是在散步消遣的埃及眼镜蛇用那双如红色宝石般的圆形瞳孔看了看这边后,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 它乌黑发亮的身体在水中悄无声息的荡起波纹,游到岸边轻轻地爬上来。 明明是巨大而长长的蛇身, 却以一种轻盈的姿态滑行到了他的身边,围绕着他慢慢转了一圈,停在他的正面。 是哪个混蛋动物专家说蛇的视力不行的! 年少的王弟欲哭无泪。 来到他身前的乌亮墨色的埃及眼镜蛇以一种雍容的姿态缓慢盘踞起它长长的身子,它竖直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三角形的蛇头几乎能与他的头平齐。 它颈部那宽大柔软的双翼在空气中如波浪般轻轻摆动着,翼上繁多的金色花纹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越发显得神秘而美丽。 它吐着红色的蛇信,红宝石般的眼似乎是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年少的王弟手脚僵硬,只觉得自己的冷汗已经流下来了。 要是它要一口吞下自己……不,不用吞下去,它只要心血来潮轻轻咬他一下,他就死定了! 他浅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虽是害怕到了极点,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大蛇。 那条墨色的埃及眼睛蛇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让他害怕这种事情挺好玩,红色的眼睛盯着他不放,还时不时的吐出蛇信张开血盆嘴露出獠牙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模样,吓得他一惊一乍,整个心脏都悬在半空之中。 烈日之下,一人一蛇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虽然害怕得厉害,但是被乌亮的埃及眼镜蛇吓唬了太多次从一开始的心脏停止跳动到后面的‘又来了’如此的情绪转换,年少的王弟越是和眼镜蛇互瞪越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形无比诡异无比奇怪。 噗嗤! 终于,被现在的情形纠结到死的他不知怎么回事一口气没忍住的一声闷笑突兀地打破了当前这无比纠结紧张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满这个少年不再露出那种恐惧的表情,也或许是因为不满本来紧张迫人的威压气氛被少年一笑破坏无遗,黑色的埃及眼镜蛇扭动了一下蛇身,扬起它长长的尾巴劈头盖脸地抽过来。 “哇啊——” 下意识抱住头的年少王弟只觉得仿佛是在被粗重的鞭子抽打一般,身上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起来。 明明面对的只是一条蛇而已,就算美丽神秘恐怖到不可思议也仅仅只是一条蛇而已。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就是在知道它是在对他生气。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向面对人类一般道歉起来。 “好痛!……等一下,对、对不起啊!别打了!好痛啊——” 扬起尾巴惩罚一般抽打了那胆敢挑战它的威严的少年好几下。 墨色金纹的埃及眼镜蛇仿佛是满足了一般,高傲地昂着头,以一种极其雍容高贵的姿态滑动着巨大的身体消失在少年的眼前。 靠着树干的身体向下滑落,埃及年少的王弟跌坐在地上,一脸哭笑不得。 没咬我没咬我没咬我…… 啊啊…… 他心有余悸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大的蛇啊…… *** “王弟殿下是这样回答的吗……” 从法老王那里得知王弟反应之后的女神官低声自语,她那向来舒展的姣好纤细的眉极罕见地皱了一皱。 年轻的法老王敏锐地察觉到了美丽女神官异常的举动。他放下手中的卷纸,绯红色的冷酷瞳孔落在他信任的女神官脸上。 “爱西斯,你想说什么。” “总觉得……” 女神官的回答有一些迟疑,她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为难神色。 踌躇许久之后,她摇一摇头,这才抬头与少年王对视。 “王,我知道您很宠爱王弟殿下,请恕我无礼。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能够将王弟殿下遣出埃及……” “爱西斯!” “爱西斯失礼了!” 女神官立刻伏地下跪请罪。 面无表情的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以锐利的目光盯了爱西斯许久。 即使是已经伺候了这位少年王许多年的女神官,在独自承受其目光的冰冷时也不免会在心底稍觉发虚。 虽然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但是当少年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时,她的心底多少还是稍松了口气。 “继续。” “王弟殿下对权力没有欲望,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很不安。” 女神官跪在地上,年轻美丽的脸上略带着一丝困惑。 “……我没办法说清楚我的感觉,我只是觉得,王弟殿下太无欲过头了。” “他有欲望的话,你们不会让他活到今天。” 年轻法老王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并非讽刺,并非责备。 那种口吻仿佛不过是在对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一个和他无关的人,做出最中肯的判断和总结而已。 爱西斯没有回答,或许是不敢回答,她只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不是说,王弟殿下无欲这种事情不好,只是……” “王弟殿下不远千里来到埃及,他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找到身为他王兄的您。而且,他也并没有把您当做一个王来看待。” “下人们认为王弟待人温和善良,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从小在平民中长大的王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尊贵。” 爱西斯做出了总结。 “换句话说,王弟殿下其实没有把自己当做埃及的王弟。” 说到这里,女神官停下来。 她凝视着上面的少年王,等待他给自己指示。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爱西斯继续说下去。 “考虑到保持那样的情况也很好,所以我没有多加干涉。” “但是,不仅仅是如此。越多地接触王弟我就越有这样的担心——” 爱西斯紧皱着眉,很显然她的忧虑并不是夸大其词。 “王弟殿下不仅仅是不把自己当做埃及王弟,或许该说,他甚至不把自己当成埃及人。” “他不认为埃及是他的国家和故乡。埃及会变得怎样,埃及发生着什么,他完全不在意。在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上,他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了旁观者。” “我想,王弟殿下依然一直把自己归属于他的母亲的故乡,他长大的那个国家。” “因为不认为自己是埃及人,他自然对埃及的权利无欲无求。” 迟疑稍许,爱西斯最终还是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个不把自己当做埃及人、却还很受您宠爱的埃及王弟……我总觉得对埃及很危险……” “够了。” 冷淡的两个字。 爱西斯立刻闭嘴。 她凝视着上座的年轻法老王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即使是以悉透人心著称的睿智女神官,也从来都无法从少年王俊美而毫无感情|色彩的脸上看出任何属于人性的情绪。 “退下。” 依然是冷淡的两个字,不容违背。 爱西斯起身,恭敬行礼。 她退出了房外。 在退出门外之前,她再度看了上方一眼。 年轻的法老王坐着,高高在上。 金发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晃动。 爱西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过,就算是看得清楚,她想她也无法从少年王那淡漠到近乎冷酷的神色中看到任何东西。 【王弟殿下或许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埃及人。】 偌大而空旷的房间,少年王在沉默。 48、第三十七章 “爱西斯,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马哈特, 你该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对不起,爱西斯。”肤色黝黑的青年神官率直地向女神官表达的歉意,“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马哈特,你的惊讶我可以理解。”美丽的女神官姿态优雅地轻抚自己垂下的一络长发, 接受了对方的歉意,“虽然我曾经对王弟可能做出的反应做了许多设想, 拒绝这种可能也在其中,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最低的情形居然真的出现了。” “爱西斯,会不会是王弟看穿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才……” “不会。” 爱西斯断然否定。 “那个王弟可是狡猾得很, 爱西斯, 你太小看他了。”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赛特此时冷哼了一声。 “我并没有小看他。王弟是一个聪慧勇敢的孩子。” 爱西斯回答,“但是, 他也只是一个聪慧勇敢的孩子, 仅此而已。” “被平民抚养长大的——这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超越我们的王。对于宫内王权争斗勾心斗角的那些黑幕,他的思维和一张白纸一样,他所能理解的也仅限于‘我们并不愿意让他掌权威胁法老王的地位’这样的事情而已。更深层次的东西,别说理解,以他的眼光根本是连看都看不到。” 而且, 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埃及人。 将这句话咽回喉咙,为了缓和气氛,美丽的女神官笑了一笑。 “说简单一点, 他的那些小聪明只适用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之上,比如,欺负我们的赛特大神官……” “闭嘴!爱西斯!” “是是是~~~那么我换句话说,王弟殿下就各方面来说的确很不错,但是,他的性格已经定型……和从小接受法老王教育的王几乎截然相反的想法和行为。是的,我不否认王弟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法老王。” 女神官说,她在微笑。 “我不讨厌王弟殿下,甚至可以说,我还算是喜欢他的。” 她以她那双美丽如沙漠绿洲的瞳孔环视着她身边的两人。 温软面容,语调却是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可是,马哈特,赛特,我爱西斯绝不认同他这样的人成为埃及的法老王!。” “你说的我完全认同。” 赛特回答,“但是,爱西斯你不要忘记了,现在埃及王室的直系血脉,就只有王、王弟以及……太阳神拉的大祭司阁下三人而已。我们是埃及的大神官,如果无法保护埃及王室的血脉以至于让其断绝,我们有何面目去面对冥界的先祖们。” *** 埃及年少的王弟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即使在很多方面都迟钝到让人捂脸叹息的他,也感觉到了四周那种奇怪的气氛。 错觉么?围绕在他身边的侍卫和女官们的数量似乎增多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他这么想着然后询问身边的人。 同样不知情的克雅自责颇深并表示会尽快将事情弄清楚明白禀告王弟殿下。 总是对他没好脸色的赛特只是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马哈特最近很少见到,似乎很忙。 爱西斯常常跟在另一个他的身边,也说不上几句话。 塞西据说被派出去公干也找不到人。 女官们吞吞吐吐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不忍心逼问。 艾玛和栗子球……还是算了吧…… 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批跟屁虫。 明明以前他还可以让那些随侍人员退下,可是现在无论自己怎么说那些人死活就是不肯走。 一旦逼急了侍卫们就会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低头不起,而女人们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说不出一句话。 于是埃及年少的王弟就此败退。 真奇怪,宫里最近没有刺杀事件啊? 王弟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很干脆地去问了他的王兄。 此时,难得空闲的少年王正慵懒地躺坐在凉椅上,听着王宫中乐师弹奏竖琴。 听到他的问题后,绯红色的瞳孔睁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那是朕的命令。” 年轻法老王的回答让他的王弟困惑地眨着眼。 “可是,为什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年轻的法老王冲他点头,示意他过去。 他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他的王兄面前。 少年王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猛然使劲,他顿时一个踉跄向前,一头栽进在他的王兄的怀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那双浅褐色肤色的双臂已经将他整个人拥住。 “王兄!” 顿觉上当的年少王弟不满地挣扎起来,无奈整个人都趴在对方身上完全使不上力。 少年王的手臂抱他抱得很紧,使劲推也推不开。 “王兄——” “别吵。” 少年王发出低沉地,仿佛是呵斥一般的声音。 年少的王弟大眼睛转了一转,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从蛮力上无法取得胜利,他停止了徒劳的举动,开始认真思考脱困的办法。 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王弟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怀中人终于停止挣扎的举动似乎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他闭着眼,下巴习惯性地轻轻磨蹭着他的王弟那软软地发。 就算流着异族的血液,但是怀中的少年身体里流着和他同样尊贵的埃及之神的血脉。 他是埃及的王族,是他的王弟,任何人都不能够否认这一点。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接近他的人,也是唯一有资格获得他的宠爱的人。 竖琴的弦在空气中颤动。 美妙的音符在空中回旋。 仿佛能看见它们在空气中跳跃。 那是古老而宁静的埃及的乐声…… 年少的王弟眨着眼想了半天脱身的办法,意识却渐渐被从不曾听过的乐声分散了注意力。 阳光很暖,他趴在他的王兄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白皙的颊贴在他的王兄浅褐色的胸口,色调对比越发显得强烈突兀。 他无聊地将手指偷偷伸到少年王的腋下搔了几下。 见没反应,于是又对少年王的腰间骚扰了几下。 于是他那到处捣乱的手被年轻的法老王那褐色的手握在手心,使劲挣了好几下都挣不脱。 稍微安分了一会儿,他又仰起头来。他的颊贴着少年王的胸口,即使向上仰起头来,他的视线也只能看到褐色的颈和轮廓线条流畅的下巴。 好像有点困了…… 他想。 年轻的法老王握着他的一只手,五指交织。 那浅褐色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指尖。 摩挲产生的一点热度透过肌肤渗透进来,暖暖的,却又很舒服,越发让人觉得困倦。 袭来困意让年少的王弟慢慢地闭上了眼。 稍微眯了眼一小会儿,外界传来的晃动感让他又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长椅上,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起来正准备离去的少年王发觉他醒来之后,微微弯腰下来,摸了摸他的发。 “朕一会儿就回来,你……” 年轻的法老王说的下半句是什么,他恍惚中没有听清楚。 那个人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金色的阳光越过那黑色的影子越发让人觉得刺眼。 他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看见的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却更为英挺俊美的脸。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还处于半睡半醒之中的他傻笑起来。 “……另一个我(日语)。” 他低声嘟哝着,再一次在恍惚中闭上了眼。 突然之间天翻地覆,身体一轻,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被举在半空中悬挂凌空的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的双手下意识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一把搂住了身前的某人。 瞌睡虫被这一下子全部被弄跑,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被年轻的法老王举在空中。 “清醒了?” 看到他睁大眼睛的看着自己,少年王问道。 看着他的王兄那眉宇间隐约透出的不悦,他赶紧点了点头,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那不悦是从何而来。 “你刚才叫朕什么?” “‘另一个我’(日语)……呃啊!王兄!” 从迷糊瞌睡中清醒的年少王弟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是你以前住的地方用来称呼兄长的语言?” “嗯……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不是用来称呼兄长的。 “不准用。” “哈?” “你是埃及的王弟,不准用他国的语言。” “……耶?” 完全是一头雾水的年少王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王兄。 “朕说的听到没有!” “是——” 那突如其来提高的音量、极其不耐烦的训斥神色以及绯红瞳孔中的怒意让被吓到的年少王弟赶紧乖乖地点头。 因为点头的动作打破了他悬挂在空中的身体勉强保持的平衡,他的身体稍微荡了一荡,赶紧反射性地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王兄的颈。 大概是因为他的回答让少年王满意了,他被放下地来。 他双手搂着亚图姆的颈,赤|裸的脚尖垫起来刚刚接触到碎石路面上,本来就很瘦小的他这样看起来就像整个人都挂在年轻的法老王的身上一样。 四周传来侍女们的窃笑声,但立马就在少年王那漫不经心地一瞥之下销声匿迹。 到底是我睡糊涂了还是另一个我睡糊涂了? 一脸呆呆地目送他的王兄远去的埃及小王弟此刻是一脑袋的问号。 不过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 ……………… 他把自己跑来找王兄的目的给忘记了! 49、第三十八章 他真是好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了。 虽然不如王兄的寝宫华丽不如那边的凉快但是好歹是他来到埃及后就一直住着的地方。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 一头栽倒在自己宽大的床上, 用脸蹭了蹭床上洁白柔软的亚麻布。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四肢大张仰面朝天的躺着,一大堆跟屁虫全部被他关在了房外, 无论如何他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臂看了看,摸了一摸, 又坐起来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前几天他遇到的那条仿佛带着魔性一般几乎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墨色埃及眼镜蛇用尾巴抽了他几下,给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留下了抽打的痕迹, 当时还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回去以后绝对会被克雅念叨的, 当时他摸着手臂上的伤痕有点郁闷地准备走回去。 因为害怕再度遇到那条巨蛇,他绕着池水边从另一侧走过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发现池水边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看起来已经很老了, 身子也有些佝偻,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神官服,一根长长的权杖支撑着他老朽得似乎弱不禁风的身体。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 老人的眼睛却显得异常清澈明亮。 老人笑眯眯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他呆呆地看了老人许久, 直到老人再一次冲他招手,他才迟疑地走了过去。 从看到老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老人的脸。 明明他的颈上有着只有埃及王室才能戴上的黄金饰物,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在看到这个黄金饰物之后都会诚惶诚恐地下跪,但是这位老神官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一般, 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等他走到他的身边后,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 爷爷? 他差一点就要这样叫出来。 老神官的脸即使被岁月留下无数的痕迹,也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张在年轻的时候和他极其相似的脸。 或许该说, 那是与现在的法老王亚图姆相似的容貌。 老神官那一举一动中自然显露出的雍容从容的尊贵气度让人无法小觑。 和爷爷很像……可是不是爷爷……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老人说得很慢,声音也很温和,但是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色的……眼镜蛇。” “你真的看到了?” “嗯。” 年老的神官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散开。 苍老得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抚摸着游戏手臂上被蛇抽打留下来的伤痕,被这只手碰到的地方暖暖的、痒痒的,让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将手臂缩了回来。 “哎?——”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了。 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看着老人费劲地弯下腰,将他小腿上的伤痕也抹去。 老人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慈爱,那熟悉的温柔的目光让游戏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爷爷的身影和面前这个老人重叠起来。 “爷爷……” 他小声叫出声来。 年老的神官怔了一下,又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么叫其实也算没错……”他说,“好孩子,答应爷爷一件事,不要把你刚才看到的东西说出去,可以么?” “啊?可是……” “没关系,那条蛇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它应该不会在你以外的人面前出现。” “哎?” “现在不懂也没关系。”年老的神官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他离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你该回去了,孩子。” 那个时候,他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 但是老人这样一说,他就不由自主地转身离开了那里,头都没有回。 那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是老人给他下了必须离开不能回头的暗示一般。 那个和爷爷很像的老人……到底是谁? 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上,他想。 再去那里的话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他起身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 明天,再去那个地方看看好了…… “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啊……” 决定今晚睡在自己卧室的年少王弟在几位侍女的协助下将他房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说这十来日都留宿在另一个他的房里,但是那个东西也不至于这样就失踪了吧。 明明十天前他还用过的。 那是除了黄金盒之外,他唯一还拥有的从未来带来的东西。 或许该说,黄金盒只能说是物归原主,回到了它该回来的地方。 那套睡衣却是他作为‘武藤游戏’的唯一的证明。 如果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他还是总爱换上睡衣爬上床。他总觉得只要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做梦的时候还能梦到他的爷爷,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朋友们。 “王弟殿下?” 刚从外面归来的专门负责服侍埃及王弟的女官一脸惊讶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 “您在做什么?” “那件浅蓝色的衣服呢?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穿的那件。” 遵循埃及王宫的规矩双膝跪地的女官伏地向王弟行礼,她的头贴着地面,未经王弟允许之前是不能抬起来的。 她说:“服侍法老王的女官昨日来到这里将那件衣服取出去烧毁了。” 年少的王弟怔住了。 “烧了?为什么?!” “……是法老王的命令。”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及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怒意。 “王说您身为埃及的王弟却总是身着异国服饰太失体统。” “什么体——” 他握紧拳头眼看就要发火,但是看着恭敬伏地的女官,他的拳头紧了一紧,又慢慢地松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下仆们发火没有用,下达命令的是法老王,根本没有人敢违背。 亚图姆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不满地想着,克雅从门外走了进来,单膝下跪对其行礼。 “王弟殿下,王派人来召唤您过去。” “……我记得我有让你派人通知王兄我今晚不过去的。” “是的。”克雅一脸为难,“可是……王他……”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 另一个他会说什么他大概都猜得到了。 此刻,他已经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头疼。 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啊,总觉得亚图姆最近紧迫盯人得快让他受不了了,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举动到底是—— “王弟殿下。”他正头疼之际,被忽略到一边的女官小声地发话,“那个……” 她对另外几位侍女使了个眼色,几位侍女便纷纷捧着衣物跪在了年少王弟的身边。 “王将在不久后举行祭典仪式正式昭告全埃及您的王弟身份,在仪式上请您务必换上正式的王室服饰,像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女官说,“请您试穿一下仪式上的服饰。” 稍微收敛了一下糟糕的心情,他想那么庄重的场合自然要穿得好一点,这和现代出席宴会男人要穿高级西装是一个道理。反正试穿衣服也没什么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站着让那群侍女随便摆弄就是了。 但是,当侍女手中的托盘上出现了一对纯金制作的和他的王兄戴的相仿的精致耳饰,而且还有一位侍女手持一根寒光闪闪的长针走来的时候就由不得年少的王弟寒毛直竖了。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后退两步躲到克雅的身后。 “我说过我不要戴耳饰!” 戴黄金头饰都算了,忍一忍就过了,扎耳洞什么的那是绝对不要! “王弟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王弟殿下出席祭典的服饰如果不够隆重不够威严的话我们将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谁说扎耳洞戴耳环就是威严啊! 他多想这样吐槽出来,但是看着那些脸上抱着必死的神色向他涌来的侍女们,他立刻没义气的将身前的克雅往她们之中一推,转身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年轻的法老王现在情绪不好。 所有此刻在少年王身边的人都能从法老王四周那紧绷的空气中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他们埃及的王弟不在这里吧? 所有经常服侍在少年王身边的人从法老王今晚是自己一个人用餐这件事情中得出了结论。 其实,自王弟派人来传话说晚上要睡在自己寝室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就开始心情不好。察觉到这一点的人们的行动越发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只怕惹怒了现在的少年王,招来无妄之灾。 然而,就在召唤王弟前来的侍卫迟迟不归,年轻的法老王脸色越发阴沉的时候,不远处居然有不怕死的人发出了杂乱的吵闹声。 “那边在闹什么!” 本就是一脸不耐烦的少年王将手中的杯子一摔,站起来就向那个吵闹声越来越大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 那个让亚图姆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突然如一阵旋风跑进来往他身后一躲,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王弟殿下!” “殿下——” 紧跟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几名侍女一眼看见法老王在面前,吓得立刻伏地下跪低头不起。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将抱着自己的腰的双手拉开。 左手稍一用劲,本是贴在他身后的年少王弟向前一个踉跄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被他搂在怀中的王弟仰起头来看着他,那张还略带着婴儿肥的圆圆的稚嫩可爱的脸上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 “王兄……” “嗯?” 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王弟金色的发际中闪闪发光,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似乎柔化了一点痕迹。 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拨开那散落在黄金头饰上的金色发丝。 50、第三十九章 浅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 宣告着它的主人的不满。 “王兄, 我的衣服……” 少年王皱了皱眉。 “朕说过,你现在是埃及的王弟!” 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被他搂在怀中的王弟,露出的明显不满的神色。 “朕不管你以前是在哪里长大, 现在这里是埃及。那个国家的语言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好, 全部都给朕忘记!” “可是,王兄……” “你还想要回去?” 少年王的声调略微上扬, 红艳瞳孔越发显得冰冷。 “啊?回去……我没想过要回去。” “那么就服从朕的命令!” 年少的王弟不再说话, 依然只是仰着头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如童子般稚嫩可爱的面容,一双占据了近乎一半的脸的浅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委屈地看着他。 虽然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但是或许这样比大吵大闹的杀伤力要更上一个台阶。 如果是平时,宠爱王弟的少年王大概会缴械投降, 放下法老王的架子哄哄人。 只是现在他心里装着事, 看到王弟这幅模样,莫名其妙地心里越发冒出一股无明火来。 只是,和他的王弟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多少也开始了解他的王弟那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若是他做得太过强硬,肯定会让他的王弟反感。 稍微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一些, 他伸出手,浅褐色的手指抚摩着那白瓷色的柔软脸颊。 指尖那舒服的感触让他的怒气略微散了一点,让他的声音也得以缓和了一些。 “别说这个了, 刚才是怎么了?” 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那几位恭敬地将头贴在手背上伏地不起的侍女一眼。 “这些卑微的家伙冒犯了你?” 少年王语调中的不满让跪地的侍女们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他的王弟一张可爱的脸顿时整个都塌了下来。 “王兄,我不要戴耳饰。” 这话一出,年轻的法老王立刻明白了刚才的闹剧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看那在王弟金色发际间闪闪发光的黄金头饰,这仔细一看,他才发现,他的王弟和常日里简单明快的衣着完全不一样。 天空的云一般洁白色的衣物上,精致的黄金饰物在袖口边缘闪动着金色的光芒。 与那双紫罗兰的瞳孔色调相似浅紫色的披风,偶尔柔软地在空气中荡出一点波动。 白瓷般的肌肤,纯金色的黄金饰物。 白色的柔软和金色的硬度,明明是极度强烈的逆反对比,却突兀的给人一种异常融洽的美感。 从头到脚都被仔细穿戴装饰起来,其实本该会让人感觉到繁琐或是过于华丽。但是经过那几位极具美感的侍女们的巧妙搭配……好吧,虽然她们竭尽全力也没能让埃及可爱的王弟达到赛特神官所要求的威严成熟稳重的感觉,但是会让人产生好感这一点她们大概是做到了。 白嫩可爱的黄金少年是不会有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会觉得讨厌的,不是么? 至少,现在的少年王就很满意。 很好看不是么? 年轻的法老王满意地想。 埃及的王弟就该这样穿戴,而不是总穿着来自遥远国度的那件奇形怪状的衣服。 他的手指向后探去,摸了摸他的王弟软软的耳垂。 “为什么不戴耳饰?” “我不要在耳朵上扎洞。” “……” “王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心底深处叹了口气的年轻法老王的唇张了一张,正要说话。 “而且我的家乡那里本来就只有女人才戴耳饰,男人都不戴。” “……” 少年王张开的唇合上。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他的王弟一眼,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那几位伏地的侍女,开口命令她们起身。 见少年王似乎是有意让她们离开,埃及年少的王弟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尚未松完,他的头突然被他的王兄一把按在胸前。 那按在他脑后的大手的力气很大,将他的头按在少年王的胸口动弹不得。 “你们过来。” “王兄?” 不明白少年王在和谁说话,在说什么,他困惑地开口。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左边耳垂上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痛得叫出声来。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使劲想要推开那抱着他的人。可是抱着他的手臂很紧,他怎么也挣扎不开。 就在他还在竭力想要推开对方之时,右边的耳垂上又是一阵刺疼。 乘着那抱着他的手臂稍微放松一点的那一瞬,游戏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一推,终于猛然将年轻的法老王向后推开,他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向后踉跄了几步。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开,少年王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惊讶,更多的则是不满。 不过,他的王兄到底有多不满,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满腔怒火烧得正旺。 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鲜血。 他的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握紧成了拳。 他浅紫色的瞳孔愤怒地瞪向他的王兄。 “我说过我不要戴耳饰!” “你是朕的王弟,必须服从朕的命令。” 年轻的法老王说,以一种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态度。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的手向他的王弟探去。 啪! 他伸出的手被已经气到浑身发抖的年少王弟猛的打开。 “王兄……” 一贯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温顺可爱的王弟此刻竭尽全力的愤怒的咆哮声在整个天空震荡。 “我要和你绝交!!!” *** “马哈特。” “是。” “王弟是不是生气了?” “……很明显是的。” “他为什么要生气?” “……” 我的教育大概是真的在哪里出现问题了吧? 马哈特第二次如此认真地思考着。 然而,少年王的问题还在继续,打断了他的思考。 “还有,‘绝交’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从字面意思来猜测的话……” 不需要猜测了,很快,主仆两人就明白了这个在埃及新出现的词语的含义。 “王弟殿下,法老王派人召您……” “不去!” “王弟殿下,王又派人过来了……” “不见!” “王弟殿下,听说王在发火……” “告诉王兄!有本事叫人把我抓起来押过去!” “殿下,法老王等下将会驾临这里,请您……” “克雅!我现在突然很有游玩的心情,现在立刻陪我出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宣布要和他的王兄绝交,并将其坚决贯彻了整整五天。 年轻的法老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无辜承受了这严重后果的诸位大神官纷纷表示很头疼。 于是身为大神官的领袖人员之一的睿智女神官试图曲线救国—— “身为王弟殿下的仆人,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吗?克雅。” “爱西斯大神官,身为王弟殿下的仆人,我不会违背殿下的任何意愿。” “王弟殿下之所以能够无忧无虑地在埃及这里生活,是因为有法老王的庇护。如果王和王弟之间的关系闹僵的话,很明显承受最大伤害的是你的王弟殿下。所以劝解王弟让他和王和好,这是为了王弟着想。” “可是……” “王弟失去法老王的宠爱的下场,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克雅,你的忠诚很好,可是愚忠不能帮助王弟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你真的是王弟忠诚的下仆,你就应该仔细想清楚到底怎样做是为了王弟殿下好。” “……我会尽力尝试,爱西斯大人。” 于是,忠诚的黑发侍卫在美丽的女神官的一通软中带硬的连斥带蒙的命令之下,为了他的王弟殿下着想,他决定认真地向王弟谏言。 “王弟殿下,法老王毕竟是您的兄长,您……” 话说了一半,因为害怕这个话题让王弟不高兴,克雅有些迟疑的停了下来看了看王弟的脸色。 此时,抱着毛绒绒的小栗子球盘膝坐在走廊上正无聊得发呆的年少王弟回过头来凝视着跪在他面前的忠诚的青年侍卫。 他摸了摸怀中栗子球那软软的栗色的毛,看起来似乎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是爱西斯,还是马哈特?嗯~~赛特是不可能的。” “……是爱西斯大人。” 果然还是瞒不过王弟殿下。 这么想着的克雅终究还是忍不住继续劝了下去。 “王弟殿下,虽然这是法老王的错,可是这都五天了,您的气也该消了,而且……” 嗯,还不错。 至少这么多天来,这么多来劝他的人里,克雅是唯一一个有胆子说出‘是法老王的错’这句话的人。 埃及年少的王弟眯着眼想着。 看着他那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黑发侍卫,他突然提高声音叫他的名字。 “克雅。” “是!” “站起来。” 克雅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他的小主人的身上。 搂着毛绒绒的栗子球的埃及年少的王弟对他忠诚的侍卫微笑,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般的弧度。 “你想成为第二个和我绝交的人么?” “………………” 黑发的侍卫抬起头看了看天。 “王弟殿下,今天天气真好啊。” “对啊~~” 走廊外,舒展开了柔韧枝条的小树们在淅淅沥沥的小雨的滋润下越发显得青翠可爱。 51、第四十章 夜色如水, 玄月高悬。 一身漆黑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那巨大的身子却诡异的以一种近乎轻盈的姿态在草地上划开曼妙的弧度。 它红宝石般的红艳瞳孔在黑夜中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墨色身躯上勾勒成神秘纹路的金色花纹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若它不动,年少的王弟还真会将它当作用黑曜石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自那日以后,他又独自一人偷偷来了这里两次。 可惜这两次他都没能够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位老人, 反而两次都碰到了这条虽是让人恐惧到极点却也让人觉得美得不可思议的埃及眼镜蛇。 第二次见到它是在清晨。 那时,姿态优雅地慢游在池边的墨色眼镜蛇仿佛是认得他一般, 火红色的瞳孔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便忽视了他的存在。它盘起长长的蛇身, 扬起的上半身偶尔晃动一下, 仿佛是在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有点害怕的他本来是想立刻躲开的,但见到黑蛇这副通人性的模样,又联想起上次那位老人对他说的话,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奇。 他站在树下, 浅紫色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盯着它看。 这一看,便出了事。 旁若无人享受阳光的大地王者, 对他的窥视感到了不满, 本是一副慵懒模样的埃及眼镜蛇突然迅速动起来。 仅仅只是一秒—— 这一秒,那本是离他起码有十多米距离的墨色巨蛇就滑行到他的身前,张开血盆大口伸出獠牙猛然冲他的头一探。 他下意识一把抱住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条蛇最终还是没咬他,仍旧是和上次一样仅仅是在吓唬他而已。 当埃及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战战兢兢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高傲地昂着头游动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它宽大柔软的双翼在空气中波动着,黄金色的花纹折射出太阳的光华。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眼睛。 眼镜蛇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双翼之上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副黑色的眼镜。然而, 这条埃及眼镜蛇的花纹是金色的……那金色的花纹反射着日光,于是金纹描绘而成的图案越发显得清晰。 【荷鲁斯之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金色的花纹,直到墨色眼镜蛇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第三次来到这里,与其说是想见那个神秘的老人,倒不如说是对那条黑色的眼镜蛇更感兴趣。 考虑到每次见面似乎都没见到墨色埃及眼镜蛇进食,进一步考虑到虽然每次那条蛇都没伤害自己但是一旦饿极了未必不会饥不择食这个问题,年少的王弟这次跑去王宫那偏僻的荷花池时,随身多带了一点东西。 啪—— 这是笑眯眯地将一只大肉鸡双手举过头顶孝敬埃及眼镜蛇的王弟手中的食物被墨色的美丽眼镜蛇一尾巴抽飞的声音。 红宝石的圆形瞳孔居高临下地、鄙夷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埃及眼镜蛇姿态优雅地滑行到池水里,忽视掉某人,自顾自地游起来。 被鄙视了被鄙视了被鄙视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很受伤。 曾经的游戏王,现任的埃及王弟,居然被一条蛇给鄙视了。 otz ……………… 今天,是年少的王弟第四次来到这里。 由于近来和他的王兄处于冷战之中,不知道是出自法老王的授意还是那几位多管闲事的大神官的嘱咐,他卧室附近的侍卫明显全部处于一级备战状态,一个个盯他盯得死紧。 今天还是好不容易等夜深人静之时,在克雅的掩护下偷偷爬窗户跑来这里的。 他凝视着月光之下越发带给人一种神秘美感的墨色埃及眼镜蛇。 它马上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来,绯红色的瞳孔向他看过来。 然后,它扭过头去,仿佛是对他的到来并不在意。 年少的王弟鼓起勇气向墨色眼镜蛇走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它。 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这条通人性的眼镜蛇似乎完全没有丝毫伤害他的意思,这让他的胆子大了许多。 而且见识过它那奇快的滑行速度,若是它有意对他不利,他觉得自己站远点和站近点其实区别不大。 见他靠近自己,眼镜蛇红艳的瞳孔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年少的王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从那双宛如红宝石的瞳孔中看到怒意。 这条蛇在生气? 为什么? 他正困惑地想着,突然看见墨色埃及眼镜蛇突然又扬起尾巴,似乎要向他抽来。 他哇了一声赶紧下意识抱住头蜷缩起身子。 他还记得上次那长长的蛇尾抽打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和上次张口吐獠牙吓唬他不一样,这一次,墨色埃及眼镜蛇似乎不满足于吓唬他,它长长的尾巴实打实地在他身上抽了好几下。 奇怪…… 被黑蛇抽打完毕的埃及王弟松开抱着头的手,仰起头从手臂的空隙中偷看它。 一点都不疼啊。 他这么想着,看了看自己被抽中的地方。 他记得上次留下很明显的伤痕,他还烦恼着回去要怎么跟王兄和克雅解释,最后是那位老神官帮了他一把。 这次……奇怪,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摸了摸明明被抽打到却一点都不疼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地方,抬起头来看着黑蛇。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高傲地仰着头,将头偏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笑了起来,浅紫色的大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 “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来找你,所以你不高兴了?” 它是在等他来找它等到不耐烦才生气的么? 他对话的方式就如同对方和他同样是人类一般。 墨色的眼镜蛇不会回答,它依然高傲地将头扭向一边,又用尾巴抽了他几下。 自然,同样是那种举得高放得轻完全不会留下痕迹一点都不会疼的抽打方式。 年少王弟笑出声来,然而这一笑却似乎又惹得墨色埃及眼镜蛇不满,扬起尾巴作势要再抽下来。 “对不起啦。” 他说,一边抬起手来掩着头上做出怕痛的模样,一边却还是在笑。 黑蛇那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放了下来,它昂起头来再一次扭过去,做出一副不与你计较的模样。 年少的王弟在池水边坐了下来,夜色如水,星光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 他用脚踢了踢水面,于是水上的星光碎成了浮动的光华,随着波动上下起伏。 他的身边,墨色的埃及眼镜蛇缓缓地潜入水中,再一次浮出水面时,珍珠似的水珠簌簌从它光滑乌黑的身体上滑落。 被水溅了一身的王弟很不爽,他想用脚去踢它。 墨色眼镜蛇昂着头,看着他的红宝石般的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似乎还略带着一丝嘲讽。 它立在水中,一动不动,柔软而近乎华美的双翼轻轻在空气中滑动着,湿润乌黑的身躯在黑夜中伸展开近乎曼妙的弧度。 它是如此的美丽,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对其产生敬畏感。 年少的王弟偷偷将脚收了回来。 好吧,他承认他没那个胆子。 他还是怕它咬他一口。 *** 埃及王城。 侍奉伟大的法老王的的侍从们近来都过得很憋闷。 年轻的法老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而作为埃及至高无上的权力者,就算他不去刻意做什么或是发什么脾气——在个人情绪上,少年王还是有着相当的自我克制能力的——但是,仅仅只是他心情不好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让整个王宫的人员都心惊胆战战战兢兢了。 年轻的法老王自即位以来,被公认为是一位严厉冷酷的王。 对于敌人他毫不留情地血腥镇压,对于没用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丢弃。 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完全忠诚于他的同时也是相当有能力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身边的人犯错,少年王会给予极为严厉的惩处,随侍在其身边的人总是过得小心翼翼心惊胆战。 这种情况在他们埃及新任的王弟的出现后似乎改善了一点,不说这位善良的王弟总是护着他们——其实,除了处理政务之外的时间,只要王弟能待在王的身边,就足以让年轻的法老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可爱的王弟身上而忽略掉身边的侍从们所犯的一些小错误。 但是,不久前他们的王弟殿下宣布要和伟大的法老王绝交。 少年王变回以前的样子甚至于更为变本加厉的行为让法老王身边的侍从们再一次明白了他们埃及的王弟对他们到底有多么重要这样一个事实。 大概,他们才是整个埃及最怀念最期盼再一次见到王弟殿下的人吧…… 此刻,被他们深切怀念着的埃及年少的王弟正在接见一位前阵子出去公干今日才返回的熟人。 这个人在今日回到王宫之后,被那压抑阴暗的气氛吓了一跳。 在弄清楚事情之后,他哭笑不得。 随后,他立马来到这里求见了王弟。 “错的人是王弟殿下您!” “为什么您不仔细想想王突然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 忽视一旁的克雅不满的目光,塞西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明明一直以来王都是很宠着您的,为什么突然在这几天变成如此强硬的态度?您不该自己反省一下么?” “导致这种局面发生的罪魁祸首明明是王弟殿下您自己。”他说,“就是因为您说了那样的话,才会变成这样!” “我?”埃及的王弟思索了半晌,皱眉道,“我不记得我对王兄说过什么特殊的……” 塞西叹了一口气,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是发生在七八日之前…… 那一日傍晚时分,塞西跟随在法老王和赛特大神官身后,前往埃及王弟的房间。 因为昨日玩水着了凉,今日身体温度似乎有点高的年少的王弟被他的王兄勒令在房间内休息不得外出。 因为王弟的确是生了病,所以赛特大神官也难得的没有抱怨,沉默地跟着法老王前去探望王弟。他身为赛特大人的侍卫,自然也要随行。 只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匆匆奔来的一名官员的求见让赛特暂时离开。 法老王似乎并没有等待他的大神官的意思,没有停下脚步。 塞西看了看他的主人,在得到赛特的示意之后,他匆匆跟上了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毕竟,现在他是法老王身侧唯一的护卫。 来到王弟房前的少年王制止了门前的女官进入房间向王弟禀报他的到来的意图,自行推开门走了进去,并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塞西在身边。 塞西跟在年轻的法老王身后向埃及王弟的卧室走去。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依稀听到房内有对话声传了出来,似乎是王弟殿下和他那忠诚的侍卫的声音。 可是他听不懂那是什么话。 几个奇怪让人听不懂的语调在重复了好几次之后,塞西终于听到了他熟悉的语言。 “克雅,为什么突然想要学我的家乡的语言啊?” “……王弟殿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回故乡么?” 塞西发现身前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停了下来。 少年王站在门口,绯红色的瞳孔看着虚掩的门,锐利目光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 “当然想啊,我的亲人朋友都在那边。” 从里面传来的王弟殿下的声音是轻快而毫不犹豫的。 “亲人?” “啊哈哈哈……这个嘛,虽然我母亲去世了,可是我母亲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都还在啊。” “说的没错。那么,王弟殿下如果回到故乡的话,您会选择留下,还是再回到埃及?” “……嗯……老实说的话,我大概还是会留在家乡那里吧……虽然不太想和王兄分开,可是有些事没办法,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所以,王弟殿下,请恕克雅失礼——如果您回家乡的话,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可是克雅的故乡是埃及不是么?我觉得,每个人还是生活在家乡最好。” “不,这里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待在您身边服侍您,才是我…………” 后面的对话是什么,塞西没能知道。 因为当对话进行到了这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王突然转身离去。 他转身离去的动作是如此的突兀而迅速,让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塞西怔了一下之后,这才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52、第四十一章 房间很静。 专心致志逗弄着小黑猫的年少王弟没有说话, 说完了故事的侍卫自然也不好开口说话。 有着黑亮柔软毛发的小猫喵喵地叫着, 圆滚滚的肉爪子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到那个戳着它小脑袋的白皙手指。 黑发的侍卫站在一旁,因为他的主人没有任何表示,所以他也没有任何行动。 但是, 对于那个胆敢责备他的主人指责他的主人犯错的塞西,他怒目而视。 就算那个人曾经救过他的命, 可对王弟殿下不敬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被他瞪视的那个人却反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看什么看!现在这种状况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塞西不满地想。 要不是你有事没事要跟王弟学什么奇怪的语言, 还无聊到提起让王弟回家的事情, 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年少的王弟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似乎有点困倦了。 向后一靠,舒服地坐躺在床上。 小黑猫爬啊爬啊从他腿上爬到了他的胸口, 小小的肉爪子勾在他胸口的衣服上。 艾玛四个小短腿四肢大张趴在了埃及王弟的身上。 “喵~” “王弟殿下!” 某位焦虑的侍卫的声音和艾玛欢乐的叫声同时响起, 未免显得有点滑稽。 年少王弟瞥了他一眼,塞西讪讪然闭上嘴。 “你说错的人是我?” 埃及年少的王弟说, 摸了摸怀中黑猫的柔软的小脑袋。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 如闲话家常般。 “怀念家乡,思念亲人……我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了?” “仅仅是为了哄你们的王高兴,我连说实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说话的声调突然提高,上半身也前倾坐了起来。 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塞西,目光中一种坚持。 “我想回家!虽然非常不想和王兄分开, 但是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留在家乡——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无论是和克雅谈话的那个时候还是现在!” 他说, “就算是王兄当面问我,这也是我的回答!” 塞西沉默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王弟,固执,坚持,就算会伤害他人也毫不妥协。 或许这一次,法老王的所作所为是真的碰触到了王弟心底深处某些最珍惜的东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弟殿下,无论如何您必须明白一点。”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灵,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法老王的话,就是埃及的真理。” “那是你们的真理,不是我的。” 年少的王弟站了起来,将趴在自己胸口的小黑猫拎起来扔给站在一旁的克雅。 黑发的侍卫伸手熟练的一把接住抛过来的小猫,艾玛发出喵喵的叫声,黑色的小肉爪使劲扒拉着那双抓着自己的大手。 当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之后,它蹭了蹭王弟的手指,就安静地趴在克雅的胳膊上,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来回打量着那个陌生的侍卫和它的小主人。 “我很生气。” 埃及年少的王弟说,他回过头来,皱着眉凝视着塞西。 “突然就增派侍卫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跟我说一声就毁掉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甚至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是哪一点,都让我很生气。” “他是我的王兄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有资格把我当做他的玩偶随意摆弄。” “对于他把我当做他的所有物这一点,我很生气——我现在只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这件事。” “我必须让王兄明白,我讨厌他这样做。” 在见识过外貌可爱的王弟的可怖之处后,每次见到王弟都多少有点畏缩的年轻侍卫此刻在王弟的逼视之下却显得异常平静。 “王弟殿下,我也好,赛特大人也好,卑微的奴仆也好,至少在某个方面来说,我们都是一样——我们都是法老王的仆人。” 他说,与年少的王弟对视,神色坦然。 “法老王是埃及的所有者。” “凡是存在于埃及的,均属于法老王。” “不管您爱不爱听……但是就算尊贵如王弟殿下您,也是法老王的所有物。” “这就是埃及的法规。” 年少的王弟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塞西那坦然的神色,那张开的唇终究还是慢慢合上。 他似乎放弃了和塞西继续辩论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这就是身在埃及的事实。 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的年少王弟不忿地抿嘴,气鼓鼓的,连那张本来就还略带着婴儿肥的可爱的脸越发圆滚滚了起来。 “可是让我去道歉我还是不高兴很不高兴!明明我没有任何错。”他向身边的人寻求支持,“对不对,克雅?” “王弟殿下没有任何错。” 忠诚的黑发侍卫毫不犹豫地对他的主人表示了绝对的支持。 你就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塞西用目光狠戳了克雅一刀,又担心地看向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将头扭到一边,不肯再搭理他。 “王弟殿下……” 塞西叹了口气,他觉得自从遇到这个王弟以来,不仅仅是赛特大人暴走的频率,就连他叹气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卫,关于您和法老王事情,我没有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可是,王弟殿下,王做出的这些让您生气的事情,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聪慧如您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王在焦躁,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什么。” “他不愿看见您的离去。” 塞西说,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很低很轻。 “请容许我无礼一次……至少在我看来,王或许比我想象中的更需要您的陪伴。”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天。 然后,他轻轻哼了一声。 越过依然跪在地上的塞西,王弟向门口走去。 “您要去哪里!” 见王弟似乎不愿再与自己多说,塞西急了。 “还能去哪儿……去你们这群满脑子都只想着法老王的家伙天天劝我去的地方。” 站在门口的王弟如此回答说,他的手推开了门。 “走着瞧。” 年少的王弟突兀地回头,扬一扬眉。 白瓷色的稚嫩脸上,笑眼弯弯。 “看到了最后,谁是谁的所有物。” 用可爱的笑容留下这句对塞西而言恐怖得无以复加的宣言的埃及王弟扬长而去,全然不顾那被他甩下的可怜侍卫因为他这句可怖的发言而冒了一头的冷汗。 满头大汗的侍卫紧张地四处张望了半晌,在确定王弟所说的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有他和一旁的克雅听到之后,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其他人在…… “喵~~” **** 夜风掠过埃及王宫的上空。 埃及的法老王居住的地方,是王宫最高的地方。 深夜里,摇晃得暧昧不明的灯光之下,放下手中最后一张卷纸的少年王挥手让侍卫和女官们从房间内退下。 侍从抱着一叠莎草纸躬身退下。 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床铺的中年女官跪伏在少年王的面前,等待年轻的法老王对于夜晚的安排。毕竟前阵子王弟多次留宿在此不说,近几天王弟在和王闹脾气都没有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说不定王会有心思…… 然而,很快她就在少年王不耐烦地斥责声中惶恐地退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独自一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寝室中,夜晚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掠过他金色的发。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便走向那宽阔的阳台。 他站在王宫最高之处,绯红色的瞳孔借由夜空的星光俯视属于他的国度。 夜色中的城市依然是热闹的,数不清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夜晚的风吹过来的时候依稀夹杂着城市中居民熙熙囔囔的吵闹声。 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来,背靠着雕石的围栏。 他闭着眼,仿佛在想着什么。 清亮的月光照亮了少年王的脸,那是一张传承了神的血脉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容颜。 它通常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冷淡,让任何人都看不懂。 “噗哩~~” 奇怪的叫声让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了眼。 圆圆的小毛球漂浮在空中,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它似乎是想靠近他,又似乎有点害怕,只是绕着他转。 绯红色的眼盯着它,却是一动不动。 终于,踟蹰了半晌的栗子球终于小心翼翼地向他飘过来。 “噗哩?” 它发出小小的叫声,浑圆的大眼睛有些困惑打量着他。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伸手将那圆滚滚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抓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它瞧。 纯粹如火焰的红艳冰冷瞳孔目不转睛的注视让栗子球战战兢兢地扭动着圆滚滚的球形身子,浅紫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拼命试图从他的手中挣扎出来。 它的挣扎并没有让它逃生成功。 少年王的手如钳子般牢牢地抓着它,急得它不停地发出噗哩噗哩的叫声。 年轻的法老王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突然将毛绒绒的栗子球抱在怀中,将自己的脸埋入栗子球那软软的栗色的长毛,轻轻蹭了一蹭。 “……” 他抬起头来。 “……不对。” 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自语着莫名其妙的话,一甩手就将栗子球扔飞了出去。 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的栗子球啪嗒一下砸在石柱上,眼冒金星的贴着石柱滑落到底。 亚图姆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他双手的十指轻轻握起,又舒展开来。 那只手,仿佛是想抓住空中某个虚幻的存在。 然后,他抬起头来,向某个方向看去。 “过来。” 他说,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的方向是一个大型的石柱。 可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过来。” 他再一次重复,声调稍微变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影子磨磨蹭蹭地从石柱脚下出现,越拉越长。 年少的王弟露出了左半边身子,月光从他背后落下来,将他半截影子拉得老长。 绯红色的美丽瞳孔凝视着他的王弟,目光是平静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了双手。 双手张开的弧度,正好对准了他的王弟的方向。 半个身子隐在石柱后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慢慢地从石柱后面走出来,却仍旧是站在原地不肯靠过来。 一旁,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栗子球见它的小主人走了出来,立刻蹦蹦跳跳地向他蹦去,迫不及待地想扑入主人怀中倾诉它的委屈。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居高临下地瞥它一眼。 于是,刚活蹦乱跳了两秒的栗子球又蔫了吧唧地缩回去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年少的王弟顿时失笑,笑完之后似乎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这才向他的王兄走去。 少年王浅褐色的强健的双臂将他来到身边的王弟拥入怀中。 他的颊贴在那金色的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蹭了一蹭。 那张俊美的脸上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种柔软的仿佛是满足般的神色。 “王兄……” “嗯?” “……” 埃及的王弟突然沉默下来,或许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抓住他的王兄胸前的衣物,揪得紧了一紧,又稍微松开一点。 他闭上眼,额头轻轻贴上那浅褐色的颈部。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也没有催促他的王弟说话的意思,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抚摩着他的王弟左耳。 那软软的耳垂上还残留了一点红色的血痕。 那一日他的王弟负气离去,自然是不肯再让人折腾着给自己戴上耳饰。 而他在接下来王弟对他的冷淡中也没了心思去考虑那耳饰的事情。 于是,这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耳洞过了这几日,又已经愈合了,现在只残留了一个红点。 “王兄……” “嗯?” “我困了。” “嗯……” “王兄。” “……” “你生气了?” “没有。” “可是我生气了。” “朕知道。” “……我不要戴耳饰。” “可以。” “我不能说我故乡那边的话么?” “不能。” “王兄……” “不行。” ……………… 月光如水,暖风散过,埃及少年王和他王弟细碎的对话隐没于黑夜之中。 53、第四十二章 当空烈日刺目, 埃及年轻俊俏的大神官抬起手来略微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 天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又睁开。 他站在少年王的寝宫的门外,门前的侍卫伏地向他行礼。 得到旨意的美貌侍女谦卑地低着头, 示意大神官跟随自己进去。 当赛特穿过重重石柱来到内室之前,透过半敞的门看到年少王弟的身影的时候, 他冷淡的面容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在寝宫外等候之时,他就已从侍从们的口中得知了昨晚王弟来到这里的消息。 塞西那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其实更早一步从自己那个多管闲事的侍卫口中得到消息的赛特不满地想着。 反正俊俏的赛特大神官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听到王弟不再闹别扭的时候从心底里松了口气。 虽然尚未起身, 但是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已经醒了。他侧身躺在床上, 支起上半身,右手将怀中相较于他来说个子显得有些娇小的王弟环住。 他的唇贴在正在使劲揉眼睛似乎还很困倦的王弟的耳边,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停止揉眼的年少王弟睁开眼看着他, 眨了眨眼, 伸出双手抓住那绕过自己胸前将自己整个人环住的浅褐色的胳膊,试着拽了拽。 没拽开, 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转, 他向后微微仰头,眼巴巴瞅着他的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头,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年少的王弟笑了起来,似乎笑得很开心。 看见他的王弟笑得开心,少年王那张总是略显冷淡的俊美的脸上似乎也柔软了不少。他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怀中的王弟, 瞳孔深处依稀透出一丝满足。 门外等候的赛特看不下去了。 好吧,王你要宠爱王弟就宠吧,反正我们拦也拦不住。 但是凡事都有个度, 大清早的当着满屋子仆人的面您就不能收敛点? 赛特很不满。 很多方面,很多地方,他都有很多不满。 这个王弟依仗着王的宠爱根本是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除了法老王谁也治不住他。 终于,在头冒青筋的赛特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年轻的法老王走出了大门。 赛特看了一眼在侍从的簇拥下向外面走去的少年王,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门。 神情有些呆滞的坐在床上似乎还在考虑是不是要睡个回笼觉的年少王弟注意到他的到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于是,那双本还有些睡意的浅紫色眼睛清醒了许多。 安静的房间,他看着赛特,赛特却只是沉默,几位侍女跪伏在一旁等候伺候起身的王弟。 埃及的王弟对身边的女官说了两句,示意她们都退出去。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盘膝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沉默地站在他身前的赛特。 “赛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双剑眉皱得死紧,天蓝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那个以一副无辜而漫不经心的神态看着自己的少年。 天知道赛特大神官是多想扒开那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 年少的王弟似乎对与赛特的对话兴趣缺缺,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赛特说,“王弟,你现在仍旧一点自觉都没有!这里是埃及,不是你的家乡!” “王的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命,你怎么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举动!” “我曾经以为你多少聪明了一点,现在看来你依然是那么愚不可及!” “你身在埃及,埃及的法规不容许你如此任性妄为,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一点!” 被埃及大神官毫不留情地狠斥一顿的年少王弟凝视着赛特,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赛特是在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老费心去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已!” 黑了一张俊俏脸庞的大神官强压下想要冲这个总是能挑起自己最大怒气的王弟咆哮的念头,冷冰冰地回答,“顺从法老王,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埃及的王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 “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他笑着说,“和其他人一样,顺从他,讨好他,对他献媚……赛特,你……” 他似乎是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张了张唇又闭上。 “算了,赛特。”年少的王弟说,“我说多了估计你也不会理解,所以我现在干脆一点跟你说明白。” “对王兄,我不会伪装,我只会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生气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我在生气;我也会对他发脾气,不管他是不是法老王;有什么不满我会直接告诉他;甚至和他吵架这种事情我也会去做……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愚不可及的举动。” “他是你们的法老王,可是对我来说,他是王兄,仅此而已。” 赛特沉默下来。 天蓝色的瞳孔带着一种奇妙的情绪注视着王弟,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是想要发火但是又发不出来的奇怪神色。 “……你知道惹怒法老王意味着什么吗?” 他问,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 “王弟,或许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王家没有亲情。” “赛特。” 年少的王弟仰着头对他微笑。 稚嫩笑容,却是无所畏惧。 “我很在乎我和王兄之间所拥有的那种东西,对我而言,那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如果它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话,那么我宁可亲手把它毁掉,越早越好。” “……随便你。” 赛特转身向外走去,不再多话。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改变王弟的想法。 他走出房外,仰头看着和他的瞳孔一样的湛蓝天空上那金色的太阳,突然想起了爱西斯的话。 【王弟或许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但并不是愚蠢的老好人,他同样善于化解对于自己不利的形势,这样看起来,王弟似乎是个不会让人费心的聪明人。】 爱西斯曾经如此对他说。 【其实不然,看似温顺,他却能够坚持自我,无论遇到多大的压力都要顶回去……这种性格的人通常都有着自己的底线。】 【一旦底线被碰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大地,年少的王弟现在心情也很好。 在可爱的小王弟的软磨硬泡之下,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松了口,撤掉了一大半跟随王弟的侍从,剩下的小半的侍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紧迫盯人。 啊~~久违的自由的感觉真好。 他无比感动地想着。 虽然在克雅的帮助下,他也曾经甩掉那一堆跟屁虫独自一人跑出来,但是,偷溜出来和光明正大的出来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刻,他正光明正大地前往王宫一角,他可不想再被墨色的埃及眼镜蛇抽打一次。 就算不疼,被人抽打的滋味还是很不爽的。 那个偏僻小花园似乎不为人所知,除了第一次遇到的那个老神官以外,他还没在那里见到其他人,连负责清扫的侍女都不曾见过。 说起来……那一天他是怎么迷迷糊糊乱走走到那里去的? “王弟殿下!” 一声厉喝让他停下脚步。 回头他便那看见那位向来举止从容典雅的美貌女神官急匆匆地向他走来,她的神色举止是如此的失态,几乎可以用慌张来形容。 “爱西斯……” “王弟,您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您不知道这个神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王宫禁地么!” “…………” 禁地?什么禁地? 在无意中发现王弟即将进入那个除了神圣的大祭司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禁地,爱西斯一时情急一声厉喝止住了王弟的脚步,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质问。 待到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才发觉自己行为的不妥。 且不说作为一个神官的她居然以如此不敬的口吻教训王弟,而且,一般所谓的禁地都是针对王宫的下人。以王弟的身份来说,王宫任何地方对他而言都不可能构成‘禁地’。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弟,爱西斯无论表面如何恭敬,从内心深处还是多少存在着疏离感和不认同。 如果是从小侍奉着这位王弟长大的话,爱西斯绝对不会出现如此的失误。 “禁地……是说不可以去的地方?” 王弟困惑地神色让爱西斯再一次怔了一怔。 “王弟殿下。”她的目光有些凝重,“您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 爱西斯头疼地想。 为了防止下人无意闯入或者有心人故意查探,这附近都被大祭司阁下设下了结界。别说普通人绝对察觉不到这里,就算是身为大神官的自己也是在得到大祭司阁下的特许之后才得以进入这里的外围。 再往里面,她是进不去的,甚至看都看不清。 然而,刚才她却看见王弟似乎还有往禁地里面走去的迹象,而且似乎对里面还很熟悉的模样。 “您进过里面的神殿了?” “神殿?我没有看见。” “……里面是什么?” “爱西斯没有进去过?”年少的王弟在一问一答中似乎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园,哦,还有一个老神官。”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个超级大超级吓人的黑蛇。 因此曾经答应过老人不将蛇的事情透露出去,王弟咽下了后面那句话。 原来如此。 爱西斯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看来王弟来到这里是大祭司指引的。 “爱西斯,这里为什么会被定为禁地?” 面对王弟的疑问,爱西斯稍微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 既然王弟已经得到大祭司阁下的允许进入这里,自然已经得知里面那个东西的存在。 那么,还是尽早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王弟殿下,您的魔物是栗子球,您自然该知道,法老王和您,还有我们这些大神官都拥有使役魔物的力量。” 虽然不明白爱西斯为什么对禁地避而不答,反而提起这个无关的话题,游戏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都拥有召唤魔物的力量,但是在本质上,我和您是不一样的。”爱西斯说,“我们大神官召唤魔物,是借助的黄金神器上神赐予的力量。我们虔诚服侍法老王,得到神灵的认可而被特许使用黄金神器之中的魔力。” “然而,拥有神的血脉的王室之人,他们召唤魔物所使用的却是与生俱来的力量,他们身体本身就拥有魔力。” “虽然很微弱,但是借助黄金神器,我看见了。”爱西斯的手指轻轻按在挂在她颈上的黄金之眼上,“我看见您的身体里面也存在着这样的魔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您王弟身份的原因。” 呃,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埃及王室的血脉。 身体里那点所谓的魔力大概是当初另一个他的灵魂寄宿于他的身体而残留下来的吧…… “法老王拥有极为强大的魔力。”爱西斯说,“那是他与生俱来的魔力,而且,这股强大的魔力随着王的长大还在日益增强。” “虽然王现在还很年轻,可是大祭司阁下都已经承认,仅论身体内部所存在的魔力,王已经超越了他。” “他还说,以现在的成长速度来看,现在的王或许将是埃及历史上最强大的一任法老王。” “历代法老王所拥有的力量强大与否,完全取决于他所拥有的某种存在的强大。” “只有在得到黄金积木成为法老王之后,才会在法老王的灵魂深处觉醒的那个特殊存在,我们称之为,【王魂】。” “【王魂】?” 一直静静听着的王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重复着这个词语。 “是的,那是只有法老王才会拥有的一种特殊的存在。”爱西斯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弱小的【王魂】将在王的灵魂深处沉睡到法老王的死去,强大的【王魂】却能凝聚出形体浮现在法老王的身边。” “能够看到【王魂】的人,只有侍奉太阳神拉的大祭司。” “而传说中最为强大的【王魂】据说能拥有自我的意识,它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离开它主人的灵魂自主行动。” 说到这里,爱西斯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到王弟的身上,话锋突兀地一转。 “王弟殿下,您看到了什么?”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他只是有些迟疑地看着爱西斯,欲说还休。 爱西斯微微一笑。 “大祭司说,王的【王魂】的形态,是黑色的埃及眼镜蛇。” 54、第四十三章 “王, 这一次为何不让王弟殿下也跟去?” “不行。” “就算这次瞒住了, 总有一天也会被他知道的不是么?” “……他还太小,以后再说。” 美丽的女神官似乎还想劝说,年轻的法老王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让她退了下去。 “王弟还太小……么?” 房外,女神官低声自言自语。 “不小了, 比起王您自己第一次经历那种事的年龄来说。” 前方,服侍女神官的女官们恭敬地迎上来, 爱西斯站在原地停止了自语, 安静地等待着侍从们前来。 **** “很抱歉,王弟殿下,王说今天事情太多不能召见您, 您请回吧。” 克雅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你再说一次?!” 先于自己的主人开口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但是,那个侍卫却认为克雅此刻的失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法老王拒绝与王弟殿下见面——这是自王弟来到埃及以来破天荒第一次。 年轻的法老王对他的王弟宠爱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所以, 当这位年近中年的忠诚侍卫在听到王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也几乎以为自己脑子在哪里出了毛病。他结结巴巴地向来传达命令的女官确认了好几次,这才满头雾水的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命令。 政务太忙所以没时间召见? 开玩笑! 明明就忙得不可开交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还偏要强迫根本是无聊到发呆打瞌睡的王弟坐在旁边陪伴他的那个人!每日用餐的时候非要让王弟殿下陪同的那个人!每晚都要让王弟殿下留宿在他的寝宫除非王弟闹脾气才肯答应让他回自己卧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谁啊—— “开什么玩笑,这根本就是——” “哎?等、等一下啊,克雅, 你不要急。” “王弟殿下,这种事——” “克雅!”为了制止自己忠诚的侍卫,年少的王弟有些头疼地提高音量, “我都还没有开口,你急成这样是干什么?” 于是,虽然还是满肚子不服气但是惊觉到自己失态的黑发侍卫板着一张脸退到了一边。 浅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盯着那位传话的侍卫眨了眨,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 就算怎么问这个侍卫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 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 所以最快捷的办法哪…… “赛特,早上好~~” 埋头于堆积成山的公务中的任劳任怨的年轻大神官在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年少王弟时,差一点就捏碎了手中的笔。 毕竟这位固执严肃的俊俏大神官真的不是一个善于掩盖撒谎的人。 于是看到赛特这种反应的年少王弟那稚嫩的脸笑得越发可爱起来。 “赛特,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 当不会圆谎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非暴力不合作。 “赛特,我是埃及的王弟,我命令你把你隐瞒的事情说出来。” “……” 恪守礼仪认真严肃的大神官俊俏的脸上一双剑眉皱得死紧。 “赛特,负责戒律的你应该知道对王弟说谎的罪行是不可饶恕,对不对?” “……” 在严守戒律方面向来都是以身作则——至少在表面看来是这样的大神官额头开始冒汗。 “好了好了,王弟殿下,不要再欺负赛特神官了。” 其实在刚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却非要恶趣味地看完好戏后才肯站出来为赛特解围的美丽女神官终于在赛特开始冒冷汗的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了。 她微笑着看着他们埃及的王弟。 “王弟殿下,我可以带您去法老王身边。” “爱西斯——”赛特猛地站了起来。 “别说了,赛特。”爱西斯打断了赛特的话,“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哪怕是王的怒火。” **** 大地在颤抖,它似乎是孕育着长久的怒火而不甘的起伏震动着。 残砖断垣,本就是一片破败景象。 此时在大地剧烈的颤抖中,残存的半倾斜的石柱纷纷迸裂,碎成石渣簌簌砸落在地。 巨大而伤痕累累的祭台再一次裂开数道狰狞的大口子,仿佛是从空中有一股看不见的恐怖力量撕扯它一般,那坚固的石地如脆弱的豆腐在可怖的轰鸣声中哗啦一声被撕裂开来。 坍塌崩裂的轰鸣声仿佛是野兽垂死挣扎的痛苦□□,这个本就残破不堪的古老巨大的祭坛再一次崩溃了大半截的身躯。 它在那股恐怖得让人无法抵挡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卑微弱小,只能残喘着迎接它毁灭的命运。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当一切都停止的时候,在大地震动的中心之处,造成当前那恐怖景象的年轻法老王似乎也露出了一丝倦意。 一口气将身体里所有魔力释放出来是会让人在身体乃至于精神上都感到极度疲劳的。 他在碎石中坐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无意识地抬了抬头。 只是,这无意识的一瞥,便让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停顿在了某个方向。 他的三位大神官站在那里。 他所宠爱的年少的王弟就站在神官们的身前不远之处。 那和他相似却显得稚嫩许多的脸上的神态很是呆怔。 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睁得越发大,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他看起来似乎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 年轻法老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游移在三位大神官之中,最终落在了美丽的女神官的身上。 他赤红色的美丽瞳孔因为酝酿出怒意而隐约似乎能看见红艳火焰灼烧的痕迹。 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在爱西斯身上停留多久,就再一次回到他的王弟身上。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原地,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他的王弟。 空旷大地上空掠过的风让他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也怔怔地看着他。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默,他一动不动,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样气氛凝重的沉默中,爱西斯突然开了口。 “赛特,说不定这一次,你可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赛特皱着眉反问。 美丽的女神官微笑起来。 “你不是一直想让王和王弟保持距离么。” “……什么意思?” 爱西斯看了一眼身旁另外一位黑肤的大神官,马哈特只是紧张地看着他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赛特,你是因为资质卓越而从下级神官中提拔上来的,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大祭司的认可得以接触黄金神器,成功召唤出了魔物,这才一跃成为大神官。” 爱西斯说,“你走的路,和我们这些贵族神官是不一样的。” “我们自出生就注定要成为大神官,我们是为了辅佐法老王在存在,所以,我和马哈特都是从小就服侍在法老王的身边,陪伴他长大,和在半途来到王身边的你是不一样的。” 她看了赛特一眼,微笑起来。 “赛特,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身份,或是排挤你。” “我知道。” 赛特回答,他的神色很平静。 虽然在某些方面爱西斯的做法和行为都不让他认同,但是他同样了解爱西斯,她不是那么无聊而自以为是的女人。 “我只是想说,比起我和马哈特,在半途才开始服侍王的你,有很多东西是你所不知道的。” 爱西斯说,“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所知道仅仅是——王拥有与他现在年轻的身体完全不符合的过于强大的力量,为了防止这太过强大的力量反噬让王的身体崩溃,于是每年必须举行这个仪式让王释放出部分力量——这种事情而已。” 不去看赛特紧皱双眉看着自己的目光,美丽的女神官只是看似愉快地自顾自地说着。 “今天我还算比较有聊天的欲望,所以跟你说一说以前的事情也无所谓。” 埃及年少的王子拥有超越他的父王甚至于他的祖先的极为罕见的强大魔力。 法老王以及埃及的众多神官和官员们对此感到很满意。对他们来说,未来的埃及王的强大就是埃及强盛的保障。 然而,唯一对此显得忧心忡忡的,却是宣布埃及王子那罕见强大力量的大祭司。 王子的力量在以他也无法掌控的速度在迅速增长,可是身体强度的成长却完全跟不上。 大祭司颇为担忧地说。 在这样下去,王子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因无法承担自身那强大的魔力而崩毁。 大祭司提出,每年举行仪式让王子尽可能的释放一次力量,这样多少可以延缓魔力的增长。 第一次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埃及的王子不过七岁。 虽然在自小的王者教育下相较于同龄人要显得成熟稳重许多,但是毕竟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年幼的他或许还不明白这个仪式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他也养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孩子总是比较喜欢小动物,得到疼爱的小猫似乎也非常黏它的小主人。 举行仪式的时候,王子抱着它的小宠物去了在那个时候尚还是雄伟建筑的空旷的大祭台,交给了陪他前往的马哈特。 在大祭司的引导下,王子体内的魔力在一瞬暴动起来。 大地震动,石柱迸裂,巨大雄伟的祭台在一瞬崩塌瘫裂,毁于一旦。 除了早知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大祭司和释放了太多的魔力而感到疲倦的王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那恐怖的、几乎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的场景吓到了。即使是马哈特和爱西斯在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侍从一样满脸惨白,但是脸色也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疲倦的王子伸手抱回了自己的小宠物,可是那个被吓到的小猫却是拼命挣扎着,一爪子抓破了王子的脸。 那是被仆人精心照料呵护着的王子第一次受伤,第一次看见他自己的血。 就算是很受自己宠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宠物而已……闹脾气也可以,偶尔挠挠他也可以,但是如果真的伤到了自己,那就是不可饶恕的。 那个时候,王子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剑,砍死了那只曾经备受他宠爱的小黑猫。 “王长大后,即使没有大祭司的引导,也可以自行释出力量,所以大祭司已经很少参加这个仪式了……不过,赛特,说老实话,在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看到那种仿佛能在瞬间毁灭一切的强大力量的时候,你会害怕么?” 面对爱西斯的问题,赛特回答得毫不犹豫。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畏惧。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身为人类自然会感到敬畏和恐惧。” 美丽的女神官笑了起来。 “的确是你会给出的答案啊……可是那个时候,第一次看到那个情形的所有人都是在用一种看到怪物的恐惧目光看着那时还是王子的法老王,很长一段时间,连王子稍微靠近一点都会把他们吓得发着抖连连后退,根本不敢接近王子一步。” 赛特不屑地哼出一声。 “只要爱西斯和马哈特没有那样做就行了,王不会在乎那些卑微的家伙的。” “我和马哈特是王最忠诚的仆人,自然是不会对王如此失礼的。”爱西斯笑着说,她向前方看去,“嗯~~真是让人期待,王弟殿下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爱西斯,你的恶趣味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不要这么说嘛,赛特,这种事迟早王弟都会知道。而且他不是曾经那样跟你说过,‘如果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关系,还不如早点毁掉’。所以,我不过是在帮他做想做的事情,不是么?” “……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局?” “不知道。” 爱西斯干脆利落而又轻快地做出了等于没有回答的答案。 “赛特,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不对?” 赛特没有回答。 然而,一旁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是却将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在耳中的马哈特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赛特,爱西斯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他说,显得忧心忡忡。 “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到极限了,我们已经无法可想。” “大祭司阁下说过,他不会将自己的力量用在这件事上面。就算导致了最为险恶的情况,他也不会出手。” “所以就算是一个试探……如果是和王同样拥有神的血脉,又能够看到【王魂】的王弟殿下的话,说不定能成为那件事的关键。” 55、第四十四章 “说到王弟殿下,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爱西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一次, 她那在常日里都极为端庄美丽的笑容中,古怪地透出了一丝讥讽。 “这样说起来当初的那个女人,那个时候你在下埃及历练所以也不知道……的确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是王继位后的事情了, 大概是对她的美貌和身体还算满意,而且那个少女的脾气很温顺, 待人也很是体贴和善,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恃宠而骄到处惹事, 所以王也稍微多宠爱了她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那个少女得了王的欢心, 很多人说都她过不久就会成为王妃……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感觉上她倒是和现在王弟殿下挺像的。” “爱西斯!那应该不过是官员之女而已,你怎么可以将其与王弟相提并论。” 赛特打断了爱西斯的话, 皱眉道。 “而且, 仅仅是听你这么说也根本不像。” 他说,一脸不快。 “那个王弟根本完全就是个恃宠而骄, 还喜欢到处惹事的麻烦家伙!” 面对赛特的牢骚, 爱西斯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个时候,虽然大家都说那个少女会成为王妃,但是作为法老王的亲信最接近王的爱西斯却是心里明白。 王之所以表现是那样的态度,不过是懒得换人, 这个少女在身边也颇为清净。而且当时王继位不久,下埃及有不稳的迹象,而这个少女身为下埃及某位重要官员的女儿被谣传有可能成为王妃能让下埃及那些有异心的人安稳许多。 后来, 大概是隐约听到了关于仪式的传闻,那个少女提出希望自己也可以跟随神官们参加。 无所谓,她要去就让她去。 那个时候,面对爱西斯的询问,正无聊把玩着黄金积木的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如此回答。 于是,那位据说有希望成为埃及王妃的少女看到了之前所描叙的可怖景象的一切。 “那种场面会给人一种毁灭性的恐惧感,看到的人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吓得一脸苍白,但是为了她自以为是的体贴,却还是强忍着害怕故作镇静,主动上前去安慰王,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感情之类的……是啊,按理说这样的话应该让人会觉得很温情。” 说到这里,爱西斯纤细的手指半掩住唇,她笑得越发诡异。 “赛特,你猜这个女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那个时候,对那个努力压抑着害怕和自己亲近的,似乎曾经被他宠爱过一段时间的美艳少女,年少的法老王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随手就点了站在他附近的一个侍卫,将少女赐予给了那个侍卫。 几乎被公认为内定为埃及王妃的少女成了一个低等的卑微侍卫的妻子。 因为是法老王赐予下去的,所以就算少女的父亲是下埃及的重要官员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那个时候逐渐施展手段的少年王已经牢牢地将下埃及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个女人太蠢了,居然胆敢以一种赐予和怜悯的姿态来对待法老王,她以为自己是什么。” 爱西斯冷笑,看得出来当初她对那个少女极其缺乏好感。 的确,法老王的魔力过于惊世骇俗,让人不敢接近。 但是对于他人惊惧的目光和举止,年轻的法老王顶多只是会感觉到微小的一点不愉快罢了。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卑微下仆是否会对自己产生恐惧——或者该说,身为法老王,让下仆对自己恐惧这是应当的。 年轻的法老王不可能会讨厌自己拥有的力量,相反,他只会因为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越发自豪。 身为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与众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只会骄傲于这一点。 可是,那个愚蠢的少女却用自以为是的温柔抱着‘这个和其他人不一样而被众人害怕畏惧的人一定有着深深的寂寞和伤痛吧’这种让人恶心的想法,以一种‘只有我会接纳你,只有我不会害怕你’如此高高在上的怜悯态度来对待少年王…… 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装出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实在是让爱西斯觉得可笑。 爱西斯很清楚。 本来,就算那个女人没有了用处,法老王看在她的美貌和温顺的性情上大概也不会对她怎样。可是那个蠢女人居然做出蔑视王的骄傲这种事情来——王没有立刻下令处死她大概也是看在她好歹伺候了自己一段时间的份上。 “那个女人后来是……”赛特问。 “谁知道呢?”爱西斯说,一脸不在意,“一个卑微侍卫的妻子,怎么可能还值得身为大神官的我去关注,我连那个侍卫是谁都没记住。” 她的目光看向了身边黑肤的神官。 “其实每次举行这种仪式之后,王和我们的关系也会越加的疏远。虽然我和马哈特是从小陪伴王长大,小时候的情分也还算亲近……但是自从开始举行这个仪式以来,虽然王对我们信任有加,但是彼此的情分却越来越生疏。” “那只是因为法老王已经开始成为成熟的王者,感情这种东西是身为王者的他所不需要的。” 赛特说,“这不是很好么?” “或许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这一次,接了赛特的话的却是一直沉默的马哈特,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但是每举行仪式一次,王就会很明显地越发疏远我们。” 因为每次仪式之后,王就会越发察觉到自己和凡人之间的不同,认识到自己是神的后裔这样一个事实。 爱西斯如此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强大的无可匹敌的魔力,是因为自己是法老王,是埃及的神,和卑微的人类是不一样的。】 如此的认识让法老王下意识拉开了自己与他们这些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划清了彼此之间的界限。 身为神的法老王,不屑于凡人的接近。 她低声说:“如果要简单一些来说明的话,那就是,每次的仪式之后,法老王就会往赛特你所期待的那个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统治埃及的神的方向走上几步。” 说到这里,女神官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么,王弟殿下到底会如何去做?” 她美丽如同绿洲的瞳孔看向位于他们前方的年少王弟。 如果仅仅是宽容和温柔——像那个愚蠢的少女一样去做的话,根本无法得到王的信任。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或许对身处其中需要消化掉那些突然听到的东西的赛特而言,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时间很短,短到怔怔站在原地的王弟还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随着三位大神官的眼看向王弟,此时,现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年少的王弟身上。 那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残砖断垣的废墟中,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的沉默。 众目睽睽之下,因刚才的可怖景象而震惊的年少王弟终于回过神来。 他动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了右脚,似乎要向前走——至于是逃跑还是走向法老王这一点无从得知——毕竟王弟仅仅是抬起了脚作势要走而已。 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美丽的女神官在沉默。 黑肤的神官的目光注视着他。 俊俏的年轻神官皱起了眉。 到底王弟会…… 啪! 这一声在因为所有人的沉默而显得极其寂静空旷的大地上尤为响亮。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埃及的王弟抬脚的瞬间被那因为地震而变得波澜起伏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 他的身体猛的向前倾倒,五体投地一头摔趴在了地面。 亚图姆:“…………” 爱西斯:“…………” 马哈特:“…………” 赛特:“……爱西斯你真的觉得这个王弟能做出什么来吗?” 年轻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摔倒的一瞬下意识站起来向王弟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后,他停了下来。 站在离他的王弟只有数步的距离,他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一言不发。 瞳孔深处的红艳是冰冷的,不带着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站着,居高临下。 大概是真的摔疼了,好一会儿埃及年少的王弟才用双手支撑着地面,将上半身支起来。 他狠狠咳嗽了几声,咳出嘴里的灰尘。 他也不急着爬起来,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稚嫩的脸脏兮兮地沾满了尘土。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刺痛,他抬起自己的左胳膊看了看,又看看了右手,这两个地方都因为摔倒时蹭到了碎石而破了皮,渗出一点血来。 看到自己伤口后,王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吹了吹自己左肘上的蹭伤。 大概是觉得很疼,他皱起眉来,停止了这样徒劳的举动。 他双手撑在了地面,看来似乎是打算自己爬起来。 在正打算站起来的那一瞬,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仅有几步距离的少年王。 然后,他本是撑地的手松了劲儿。 本是微微向上动作的身体又趴坐回了地面。 年少的王弟张开了双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了过去。 “王兄……” 浅紫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王兄,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被尘土弄得脏兮兮的,满是委屈。 他说,“……好痛,王兄。” 炽热的阳光之下,年轻的法老王依然没有说话。 金色的额发不时掠过他俊美的脸颊,他绯红色的瞳孔如红宝石那般的美丽红艳,只是那其中居高临下的冰冷似乎散开了一点痕迹。 他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来,单膝点地。 他伸出的双手拥住王弟的身体,年少的王弟的双臂自然地也环上他的肩, “王兄,好痛啊。” 大概真的是摔得不轻,他的王弟那白一道黑一道的脏兮兮的颊贴在他浅褐色的胸口,发出小小的声音。 “……嗯。” 指尖轻轻擦去他的王弟稚嫩的颊上的尘土,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说。 “朕马上叫医师。” “可是现在很疼。” “……” “呜……王兄……” “王室的人不要这么没出息,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疼就是疼,这和有没有出息没关系!” 不知道该说是据理力争还是无理取闹的埃及王弟在下一秒立刻后悔了。 “王兄……” “嗯?”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你不是说很疼么?” 在站起来的同时一把将他的王弟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右臂之上让他搂着自己颈的年轻法老王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王弟的两个膝盖都流血了,在让医师处理好之前,不能让他自己走路。 “可是这样很丢脸……” “刚才拼命叫疼就不知道丢脸?” “王兄,我错了。” “嗯。” “所以放我下去吧?” 浅紫色的大眼睛带着满满的期望看着他的王兄。 “不行。”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得很干脆。 “……放我下去啊!” “抱紧,别摔下去。” ……… 夕阳西下,红艳艳的太阳半截落下了地平线。 埃及少年王和他的王弟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拉得很长。 另外一边,看着情形向着奇怪方向发展而有点茫然的美丽的女神官这一刻突然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爱西斯说,弯弯的眉眼盛满了笑意。 “真不愧是王弟殿下,能够如此长时间独占法老王的宠爱,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你说呢,赛特?” 在这种情况下,王弟并不是自不量力地向王索要【王的信任】,而只是毫不犹豫的将【他对王的信任】送到了王的手中。 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做法。 马哈特已经匆匆跟在了年轻法老王的身后离去。 其他的侍从也随之离去。 此时唯一留在爱西斯身边的俊俏大神官轻轻瞥了她一眼。 “爱西斯,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有时候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到是觉得,王弟那个家伙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那么复杂。” 赛特皱着眉说。 “那个笨蛋王弟真的就是笨手笨脚得连走路都可以摔倒,说不定还是被刚才那场面吓软了脚的……刚才明明是准备自己站起来的,结果一看到法老王在他面前,就不肯自己起来,非要对王撒娇让王哄他才行。” 年轻的大神官说,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 “简直跟个刚学走路的小孩一样,真是给埃及王室丢脸。” 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的女神官怔了一怔。 然后,她展颜一笑。 千百计算万般心机在这浅然一笑之中尽散而已。 “说得对,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是我想太多了。” 她说,弯弯笑眼。 “不过,赛特,看来你要失望了。” “什么?” “王可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从他身边抢走王弟的哦~” “……爱西斯!” “你不是想要王弟远离王么?” “别给我偷换概念!” 56、第四十五章 【王魂】…… 它真的是从亚图姆的灵魂里诞生出来的啊? 总感觉好诡异…… 他使劲地盯着那个墨色的埃及眼镜蛇瞧, 好奇地绕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瞧得那骄傲的墨色巨蛇颇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长长的身子, 似乎是想从他身边爬开。 年少的王弟一把就拽住了墨色大蛇的尾巴。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嘶嘶吐出蛇信,红宝石般的眸子中透出怒意,似乎对他此刻无礼的行为极其不满。 直到看到眼镜蛇闪着寒光的獠牙, 本来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它看的王弟终于反应过来。 他立刻松开了手,浅紫色的大眼睛用何其清澈无辜的目光看着对自己吐蛇信的眼镜蛇, 身子向后缩了缩。 以前这个时候,墨色眼镜蛇大概就会不屑地昂起头自顾自地甩开他离去。 可是这一次, 大概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墨色眼镜蛇不肯罢休吐着蛇信向他压下来。 呜哇,真的生气了。 感觉到眼镜蛇明显怒气的年少王弟下意识胆怯地抱住了头。 稍等几秒,他偷偷地从手臂的缝隙向上看。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仰起上半身立在他面前, 有着金色花纹的美丽双翼柔软地在空中波动着, 双翼上金纹的荷鲁斯之眼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它停止了恐吓王弟的行为,轻轻摆了摆三角形的蛇头。 红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年少王弟手臂上的绷带。 “这个?” 不知为何就是能轻易从眼镜蛇的眼中了解到它的意思的年少王弟看了看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绷带, 这是那天摔倒之后医师给他清洗伤口后包扎上的, 本来他觉得蹭破皮的一点小伤不至于吧……但是在诚惶诚恐的医师坚持之下和年轻法老王颇具压迫感的凝视之下,他最终还是就范了。 “一点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 感觉到那火红瞳孔中流露出的不信任的神色,游戏干脆扯开了绷带。 那点擦伤过了这几天早就结了疤。 年少的王弟笑着举起散乱挂着白色细长绷带的手臂给墨色眼镜蛇看。 “看,都已经好了。” 墨色眼镜蛇瞥他一眼, 红艳瞳孔中带着不屑。 然后,它乌黑的身体滑出曼妙的弧度扔下埃及的王弟自顾自地离去。 它和亚图姆的关系到底是…… 凝视着它的背影的王弟眼中带着困惑。 **** 【伙伴,你已经超越我了。】 深紫罗兰色瞳孔的俊美少年对他说, 那握着他的肩的温暖手指离开了,他下意识一把握住那只从他身前离开的手。 被他抓住手的少年怔了一怔,深紫色的瞳孔深处涌动着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然后,他对他微笑。 那双手掌捧住他的脸,细长好看的手指温暖地贴着他的颊。 【伙伴,再见。】 那个人露出温柔得足以让人落泪的微笑对他如此说。 那双温暖的手却是用与他柔软的语气完全逆反的残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面前飞扬而起。 他睁着眼,看着三千年前的法老王的背影融化在冥界的光辉之中。 他张开了眼。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昏暗,夜空的星光透过天窗在青石雕砌而成的王宫中撒下一点光辉。 他慢慢坐起身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古老而充斥着异国风情的宽敞的房间…… 年少的王弟慢慢地从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床上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刚推开门,听到屋内响动的侍女已经跪在门前。 “王兄呢?” 年少的王弟问,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此时不知为何露出一丝怯意。 “法老王正在洗浴。” 伏地的侍女恭敬地回答。 “带我去找他。” “啊?” “我不可以去?” “不……不是。”稍加思索后,侍女站起身来,仍是谦卑地低着头,“请跟我来。” 清澈热水从四周精致的雕像中倾泻而下,哗啦的水响声中,白色雾气缭绕而上。 年轻的法老王靠边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池中,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他被热气熏得有些浅红的颊上,绯红色的瞳孔此时带着一丝惬意微微眯起。 慵懒而俊美的眉眼,蕴藏着凌驾一切之上的骄傲。 几位年轻美貌的侍女身着半透明的衣裙,恭敬地跪在一旁,随时等候法老王的召唤。 少年王微微抬了抬手。 那名正跪在温水池边轻柔地帮少年王擦拭身体的女官会意地停下,向后退去。 绯红色的眼闭上,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仰头,似乎是想安静地享受一下温暖的水带给他身体的感触。 浴室的门开了。 刚从法老王身边退下的女官恼怒地盯着那位推门进来的侍女。 王洗浴之时,除非特许,是不允许有人随意进出的。 那名侍女侧过身,然后低头。 年少王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 女官一怔,下一秒反应过来立刻伏下身来,头谦卑地贴在地上。 虽然在王洗浴之让人违反规矩闯入浴室,事后一定会被责罚。 但是若是将备受法老王宠爱的王弟拦在外面的话,到时候那可就不是受不受罚的问题而是怎么保住性命的问题了。 年轻的法老王正闭着眼,惬意地享受温暖的水滑过肌肤的舒适感。 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 绯红色的瞳孔在背后的人即将碰触到他的前一秒就迅速睁开,红艳深处透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未经他允许居然擅自碰触他的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女…… 趴坐在水池边的那个人纤细的双臂从后面搂住他的颈。 白瓷色的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被热气熏得有些微红的浅褐色的耳廓上,带来一丝凉意。 浴室热气腾腾,年轻法老王瞳孔深处的那一丝寒意仿佛被升腾的热雾驱散一般融化开来。 浅褐色的左手从水中抬起来,湿淋淋的,抚摸了一下那搁在他左肩上的王弟的头。 “今天这么晚还没睡?” 平常等他处理完政务回房的时候,他的王弟早就呼呼大睡了。 今天事情比较多他比往常休息得更迟,王弟居然还醒着还跑来这里找他,这让年轻的法老王有些惊讶。 “本来睡了。” 年少的王弟回答,搂着他的王兄的脖子不肯撒手。 他闷闷地说,“做了个梦就醒了。” 绯红色的眼瞟了一旁的侍女一眼。 然后,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年轻的法老王一身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来。 早就反应过来侍女立刻用干净柔软的洁白亚麻布披在他身上为他擦拭干净,并迅速换上干净的衣物。 一开始坐在水池边抱着一身湿淋淋的法老王,后来在他起来的时候又被溅了一身水的王弟身上几乎也湿透了。见机得快的女官早已命人送来了王弟的衣物,此时也赶紧帮王弟换上。 年轻的法老王还站着等着侍女仔细为自己整理好衣物。 突然这位侍女有些仓促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王弟扑进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腰,那张白皙的脸深深埋入他的胸口,双臂抱得紧紧地不肯松手。 是做噩梦了吧? 年轻的法老王想。 胆子也太小了,做个梦都能吓成这样。 明明这么不满地想着,但是因为满足于王弟如此主动黏着自己这种情形,法老王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噩梦?” 浅褐色的手指捧起他的王弟的脸,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询问。 “……也不能说是噩梦。” 贴在自己颊上的手指那种熟悉的温暖让游戏微微眯起眼来。 “就是梦到了……我亲手送他死去的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个人明明现在就在他身边,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到底是…… 少年王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对他来说死一个人这种事情根本不能算是噩梦。 他一脸不在意地换了话题。 “还睡不睡得着?” 仍旧是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的王弟抬起头来,浅紫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王兄和我一起睡?” “当然。” “就算我半夜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能看到王兄?” 绯红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动,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的涌动。 “……嗯。”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声调平静。 可是他自己看不到,此时此刻,存在于他脸上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柔软。 第二日清晨。 和往常一样的清晨,和往常一样的阳光。 勤政的法老王依然和往常一样早起,随侍的大神官也已经等候到了门外。 和往常一样被吵起来的王弟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跪坐在床上。 即将离开的法老王凝视他那困倦王弟的绯红色瞳孔带着一丝柔软,他的手和往常一样伸出来,想在临走前抚摸一下王弟那柔软稚嫩的颊。 浅褐色肤色的指尖刚刚触及了白瓷色的颊。 年少的王弟抬手下意识想握住那只手。 指尖从他的颊边擦过—— 那手指带来的温暖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 浅褐色手指的主人从他的身侧突如其来地倒下去——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 “法老王!” “快通知大神官阁下!” “……去叫医师!” “马哈特大人!王他——” 埃及的年轻法老王陷入情况不明的昏迷。 虽然马哈特大神官当机立断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以这个隐秘的消息为载体,一股看不见的剧烈震荡以埃及王城为中心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埃及。 本来安稳富足的埃及,在失去它的王者之后局势骤紧,埃及大地人心惶惶。 57、第四十六章 埃及法老王的寝室里一片混乱, 诸位神官在此地争论不休。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埃及王弟突然站起来,走到法老王的身边。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一直在沉睡,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很平静。 纹丝不动不动的身体, 看起来就像是再也无法睁开他的眼睛…… 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平稳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生存着这样的事实,让他的仆人们还能暂存几分理智。 另一个我…… 王兄……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沉睡中的法老王, 游戏此时的神色显得很冷静。 至少相比起身后那些心慌意乱争吵着的神官们,埃及年少王弟的表现要沉着很多。 少年王陷入情况不明的昏迷时, 他似乎一时未能反映过来。 在随后的时间, 神官医师们在用尽手段让法老王清醒的过程中,他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王兄的身上, 平静异常,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当天夜里, 在法老王的寝宫里, 他召见了爱西斯。 “爱西斯,把你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这是埃及的王弟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对埃及的大神官下达命令。 他坐在床沿,目光注视着已经沉睡了整整两天的法老王。 “黑色的埃及眼镜蛇……不,【王魂】做了什么?” 爱西斯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埃及的王弟,那半截与法老王近乎一模一样的侧颊。 稍显稚嫩, 但是在法老王倒下的此时此刻却显得尤为可靠。 “太早了。” 她说,“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太多了,或许该说, 王的魔力增长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上许多……明明大祭司预计的时间还有半年多。” “【王魂】想要挣脱给它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个体。” “法老王是伟大的太阳神拉之子,继承了尊贵的神的血脉,理所当然会拥有异于常人的庞大魔力。” “但是那种强大的魔力却是法老王的身体所难以承受的,所以才有了【王魂】的存在。” “它是依靠黄金积木的神力从法老王的魔力和灵魂糅合中诞生的存在,它寄宿于法老王的灵魂之中,代替法老王蓄积那强大的魔力,并顺从法老王的意愿使用魔力——简单来说,所谓的【王魂】不过是法老王寄存以及使用魔力的道具。” “当法老王死去,【王魂】也将随之消失。” 女神官美丽的脸上已经失却了常日里从容淡定的笑容。 她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给她俏丽的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王弟殿下,如果【王魂】产生了自己的意志,会有怎样的后果?” 虽然似乎是对王弟提出问题,但是并没有指望能听到答案的爱西斯没有停留,继续说下去。 “魔力强大与否取决于【王魂】的级别,但是同时【王魂】的蜕变亦取决于法老王与生俱来的魔力。强大的魔力将会使【王魂】拥有自我意识,进而不满足于仅仅是依附王、作为器具而存在。” “当年曾有过这样的先例,过于强大的【王魂】反噬了法老王的灵魂,然后,它成为了自由的永生不死的魔物。” 爱西斯苦笑。 “大祭司很早就预见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并提出了警告,而王也在尽可能地抑制自身魔力的增长,但是……” “王弟殿下,请宽恕我。那一天我听说您可以见到那埃及眼镜蛇的时候就曾经考虑利用您来解决这个不安定的【王魂】的办法……无论如何请您相信,这不是王的意思,而是我擅自做出的决定,只是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的状况。” “法老王现在应该是在独自战斗着……在他的灵魂深处……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可想,只能等待最后的结局。” 将思绪从昨晚的对话中收回来,游戏看着依然沉睡不醒的法老王。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少年王胸口的黄金积木。 心的房间也好,灵魂的深处也好,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陌生。 让亚图姆独自一个人战斗是绝对不行的,无论是三千年之后,还是现在。无论面对着怎样的危险,他始终都和另一个他在一起。 所以这一次也不可以例外。 黄金积木……千年积木…… 如果你知道三千年后我的存在……如果你能预见到我将在未来成为你最后一任主人的话…… 请将我的灵魂送去我该去的地方。 黄金神器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 当光芒散去,他们愕然看到埃及的王弟倒在法老王的身上。 年少王弟的手握着法老王胸口的黄金积木,他和他的王兄一样,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 他睁开了眼。 四周很亮,浅浅的雾气笼罩着暗淡的天空。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上,勉强从黑色的雾气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景色有些熟悉。 白嫩莲花半隐在莲叶中,在夜色中微微摇动着纤细的身姿。 一滴露珠从翠绿叶角滴落,依稀听得到绿叶下滴答的水声。 明明月亮四周笼着黑色的雾气,光芒黯淡,但是这个地方却诡异地充斥着明亮的月光,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四周的景色。 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高大威严的王宫建筑在黑暗之中铺开偌大的空间,若隐若现之中越发显得壮观雄伟。 侧边雪白石亭伫立,它身后青石雕刻精致的长廊斜跨而去,走廊尽头隐藏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给人一种会有什么东西随时从那黑暗中走出来的可怖感。 这景色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一张精心雕琢得近乎华丽的精致画卷之中,越发让他有一种虚假不真实的感觉。 风刮得有些大,几片嫩白色的花瓣卷在风中从他颊边飞过,瓣的边缘沾染着一丝红艳的痕迹。伴随着花瓣而来的,还有从风中传来的浓厚的血腥味。 于是四周那阴沉压抑的黑幕越发给显得森冷可怖。 这里就是另一个他现在的心的世界。 一边打量着身处的环境,游戏一边想。 好大…… 不管什么时候,另一个他心的世界都是这么的广阔。 以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偌大迷宫,现在是壮观的王宫……呃,不对,是三千年前是壮观的王宫,三年前后就成了无穷无尽的迷宫。 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这里阴森寒冷的压抑氛围,让身处其中的他总是有点畏惧和不舒适。 来到法老王内心深处的世界的年少王弟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虽然进来了这里,可是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 他有些无措地向前走了几步,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让他停下脚步。 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年少的王弟皱着眉,又漫无目标地随便走了几步,目光也无意识地四处晃着。 然后,他眼角的目光瞥到波光粼粼的池水上。 莲花池的池水并不清澈,依稀有点发红,就像是有血红色的液体将它染红了一般,让人看着就心里有点发寒。只是此刻游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趴在水池边,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倒映在水中的孩子浅紫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他摆了摆头,水面倒影上小孩子稚嫩可爱的头跟着他的动作歪了歪。 他确认那的确是他的脸没有错,但是倒映在水中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大的小孩子!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 难怪他会觉得行动有些别扭,原来是他整个人都缩小成了近乎十来岁大的模样。 当然,只是近乎,现在这个样子,和他真正十来岁时的模样还是有些出入的,小时候的他绝对没这么—— 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月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荷鲁斯之眼下,有着绯红色冰冷艳丽瞳孔的少年从长廊尽头的黑暗大步走了出来。 白色的短剑在他的手中闪着寒光,红色的血迹染在白色的剑刃之上。 他大步向前走,明明年幼却找不到一丝稚嫩感的浅褐色的俊美脸颊上也沾染着干涸的红黑色的血污。 一身血迹斑斑,染红了大半的青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王兄!” 此时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埃及小王弟急切地叫出声来。 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个法老王在外貌上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年幼少年而已,比现实中的法老王感觉上要小很多。但是在这个心的世界里,既然自己都变小了,另一个他的年龄也应该变小了。 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绯红色的瞳孔向他看来,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怔住了。 少年王此时注视着他的红艳瞳孔之中冰冷得看不见丝毫属于人类的气息——那简直就是他刚来埃及第一次和那时的亚图姆见面时,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他的冷酷目光。 法老王手中的利剑向他的心脏刺过来。 他闪躲不及,那柄锋利的短剑在他的胳膊上割开了一条伤痕。而他虽然竭尽全力躲开了那一剑,但是强迫躲闪的身子一下子丧失平衡摔倒在地。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应他的小王弟呼唤,那双绯红色的瞳孔里是赤|裸裸的杀意。 他再度一剑向摔倒在地再也来不及躲避的小王弟刺下去。 狠厉果断,毫不留情。 “另一个我——(日语)” 锋利的剑尖在即将刺入年少王弟下意识抱住头部的手臂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年轻的法老王沉吟了一下,将剑收了回来。 “你刚才叫朕什么?” “耶?” 年少王弟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情急之下将日语喊了出来,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看正冷冷注视着他的少年王,小声说:“……王兄……” “不是这句,用你那边的话说一次。” 虽然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呃……另、另一个(日语)……” “够了。”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王弟的话,沾满血迹的利剑凭空消失。 他单膝点地,俯下身来,搂住他的王弟现在那小小的身体,绯红色的眼注视着他的王弟的右臂上被他刺出来的伤口。 “痛不痛?” 他问,似乎有点懊恼。 “王兄,你变小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王兄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很担心,后来不小心碰到了黄金积木,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现在的情况,爱西斯跟你说了多少?” “我知道是【王魂】的问题。” “很好,现在没时间多说。总之那家伙将朕的意识关在这个它创造出的世界……要在这个世界找到它的真身,杀死它,就这么简单。” 年轻的法老王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从他那一身被血污染了大半的衣物看来,就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么危险。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 “它选择了三年前朕登基的那段时间,这里的人都是它从我的记忆里创造出来的虚假的存在。朕刚才只是以为你也是假的……伤口痛不痛?” 已经完全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小王弟缩在他的怀里很乖巧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身为法老王的【王魂】,埃及眼镜蛇的认知都是也只能是法老王所知道的东西。 为了顺利的反噬法老王的灵魂,在这个以法老王的记忆为基础而存在的灵魂世界里,那个眼镜蛇让亚图姆身处自己记忆里最惨烈的环境之中——马哈特曾经说过,前任法老王猝死,不到十五的亚图姆血腥镇压了王宫暴动后才登上了王位。 它最害怕的是年轻法老王强大的意志。 在亚图姆看来,身为王弟的他在几年前也不过十来岁大小。 因此,他只能以法老王想象中所认为的王弟小时候的模样出现。 好吧,这点他可以理解。 但是…… 另一个我,就算你把十来岁的我想象得更矮更小这我都可以忍,可是为什么在你的想象中小时候的我简直就跟萝莉没什么两样啊混蛋怎么说我也是男生是男生啊! “王兄为什么能认出我?” “这里以朕的意识为主,朕说过身为埃及王弟的你绝对不能使用其他国家语言。” “……” 58、第四十七章 侍卫打扮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脸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相貌. 他举起长剑猛地向背对着他的年轻法老王刺下去。 “王兄你后——” 一句话尚未说完, 王弟的小脑袋被后脑勺的一股大力向前压去,让他那后半截话都憋了回去。 单膝点地的年轻法老王在身后的利剑刺下来之时就矫健地转过身来。 血迹斑斑的锋利短剑凭空出现在少年王手中。 剑刃的寒光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度,锐利剑尖精准地切开了那名偷袭上来的侍卫的喉咙。 被割开的喉咙中喷出的血溅到了目光冰冷的少年王右半边脸颊上, 早已习惯这些的他连眉都没稍微皱一下。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年轻法老王手中的短剑割开敌人喉咙的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强行将他的王弟的头压进自己怀中而避免直视那血腥的一幕。 当被强行压在王兄胸口的年少王弟终于透出一口气时, 他看见那名侍卫俯身躺倒在地上, 红色的血从尸体下汇聚起来,流入一旁的莲花池中。 王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莲花池为何会呈现出那样诡异的浅红色。 血流成河,这就是那一日的真实写照。 “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跟着只会给朕添麻烦。” 松开强行将王弟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的手,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来, 他转过身去打量着黑暗中的那一侧,显得很不耐烦。 “这种小事, 朕自己就能解决。” “没这回事。” 从地上爬起来, 年幼的王弟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臂从侧面抱着他的王兄的腰,因为小胳膊小手太短抱不拢,只好这么半挂着。 “我一定可以帮到王兄的。” 此时的个头才到他的王兄胸口的王弟扬起那张粉嫩粉嫩的小脸,笑起来时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在那嫩嫩的颊上狠狠捏上几把。 看着他的王兄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一脸不屑的模样,浅紫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脸委屈地看着亚图姆。 “这里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我会给王兄添麻烦……所以要扔下我不管?” 绯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 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没辙。 年轻法老王那浅褐色的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发,看见那白嫩的颊上从自己衣服上沾染上一点血迹,便伸手擦拭了去。 “绝对不准离开朕身边半步。” 少年王说,口气很坏,皱着眉显得很是不悦。 “嗯~~” 可爱的埃及小王弟却是与之相反笑得一脸灿烂。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隐没于黑暗之中的长廊走去。 “跟上。” 他说。 因为步伐的差距,游戏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前方法老王的速度。 结果,刚跑了两步,四周环境骤然变得暗淡不少,从明亮的环境突如其来置身于黑暗之中,视觉在一瞬间似乎有些失灵。 他一脚踩在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那圆形的东西咕噜噜一滚,他脚步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就摔倒在地。 还好,摔得不重。 他的手在地上扒拉几下,将那个圆形的东西抓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此时的暗淡,在微弱的光中勉强可以辨认出东西来。 眼珠子从眼眶掉出半截右半边脸颊的肉被撕烂露出森森白骨毛发散乱的头颅正用剩下的那一只死不瞑目的死鱼眼珠子阴森森地盯着他。 静默一秒—— 一声长长的惨叫在这个光线暗淡的长廊中爆发出来。 发出那一声惨叫的年幼王弟一把将手中的死人头颅抛开,惊魂未定地大喘气中。 从前方返回的年轻法老王站着,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双手交叉在胸前,绯红色的眼盯着他的王弟。 “这就是你说的能给朕的帮助?” 他说,一脸鄙夷,“一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你身为埃及王室的男子,太丢脸了!” “……” 的确是一点小事……那是对你而言! 要是城之内本田他们来了……好吧就算随便在我那个地方找一个成年人哪怕是警察过来也绝对不会比我刚才好上多少。 年幼的王弟还在心里腹诽着,却看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来。 下意识抓住那只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手,一股大力将他拽起来。 手的主人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因为跟不上步伐他有些踉跄地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他感觉到向前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恰好适合他走路的速度。 年轻法老王一直没有回头,他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 年少王弟无措地看着四周,灰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依稀能看见远方高大的王宫建筑,但是怎么走都走不到。 此刻,他独自一人,显得有些疲惫。 跟着亚图姆走了没多久,突然涌出来几十个侍卫向他们杀来。 战斗中,亚图姆不得不松开了他的手,好在那些人的目标都是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多出来的人,让亚图姆尚不需要多费心思注意他这边的情况。 为了不给另一个他添麻烦,游戏不动声色地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尽可能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然而,他才退了几步路,突然向后一脚踩空。 明明一开始那个地方是平地的啊啊啊—— 虽然在心底这么大喊着,他还是身不由己向下跌落而去,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明明似乎是从很高的地方跌下来的,却没有受伤,此刻他所在的地方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可是,就算没有危险,总是这样跟迷宫一样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也很麻烦。 正在原地踌躇着,空旷的灰蒙蒙的雾气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向他走来。 一名看起来比此时的他大一些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有一张和他近乎一模一样但是线条却比他尖锐凌厉上几分的面容,或许该说,少年的面容更近似于法老王亚图姆,只是在色调上要偏深许多。 圆形的红宝石般的美丽瞳孔,近乎乌黑色的皮肤。 荷鲁斯之眼形状的金色细纹位于他锁骨之间,在乌黑的皮肤上显得很是突兀。 那个少年走过来,看到他胳膊上被剑刺伤的痕迹,皱起眉来,明显露出生气的神色。 他伸出手来摸了一摸那个受伤的地方,游戏惊讶地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他还有些发愣,那个少年已经毫不留情地抽了他的脑袋一掌。 “笨蛋。” 骂了这么一句,少年一把拽住他的手,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向前走去,完全不管被强行拽住跌跌撞撞的王弟跟不跟得上。 游戏被强行拽着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眼前骤然一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就在他还看不清东西使劲揉着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地一推。推他的人的力气很大,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下子就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终于适应了这明亮环境的他茫然地睁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明亮的环境,雪白的莲花,翠绿的莲叶,温暖的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画一般的美景,几乎可以用精致来形容。 年少的王弟认了出来,这个地方是……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铁栅从天而降重重砸的在他身前。 有着红宝石般圆形瞳孔和乌黑皮肤的少年站在外面,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个笨蛋在这里给我老实待着,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 那个少年转身就要离去。 他说,“这里很安全,到时候我再把你这个笨蛋送回去。” “等一下!” 他想抓住他,但是坚固的铁栅拦住了他向他伸出的手。 “……你是那个眼镜蛇?” 这地方分明就是他和埃及眼镜蛇见面的那个偏僻的小花园。 “你就是王兄的【王魂】——” 本来似乎不打算理会他自顾自离去的少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回过头来,红艳的圆形瞳孔中迸出滔天怒意。 空气中似乎有一个粗大的看不见的东西破空而来,结结实实抽打在王弟身上。 游戏痛叫出声,左肩上顿时出现一条仿佛是被鞭挞的火辣辣的伤痕,那伤痕深深陷下去,边缘依稀渗出血来。 “别惹我发火。” 乌黑肤色的少年站着,目光森冷,红艳瞳孔透出来自黑暗深处翻腾的血腥气息。 “王兄……不是你的主人吗?” “我从未承认。” “可是……” 在那双鲜红色瞳孔仿佛狠咬着猎物的残暴目光地注视下,埃及的王弟稍感畏惧,识相地闭了嘴。 “为什么我必须要受那个人的控制?” 和年轻的法老王有着一样面貌的少年问到。 “凭什么他死了我就要跟着死去?如果不是被他控制的话,我还可以活很久,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明明我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为什么还要听从他的命令?” “我只能待在这里,就算好不容易暂时离开这里也必须马上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被囚禁在这里!” “从三年前我有意识的那一天起——他是埃及的法老王,地位尊崇。明明我才是【王魂】,因为有我的存在,他才有资格称为法老王!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而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啊……除了那个老家伙,你是唯一可以看到我和我说话的人。” 少年乌黑肤色的手伸出来,伸入铁栏之中,碰触着年少王弟白瓷色的稚嫩的脸。 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绯红色的瞳孔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温度。 “我不讨厌你。” “如果我成为了自由的魔物,我会保护你。我愿意对你承诺,在你死去之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守护你,以及属于你的埃及。” 埃及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脸上露出残忍而极度自信的笑意。 “我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只要成功,我就是埃及最强大的魔物——即使那个老家伙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可以稳坐埃及王的宝座肆意妄为,任何人都不敢对你有半句怨言。” “我不想成为法老王。” 年少的王弟说,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对方红宝石般的眼,似乎有一点悲伤。 “乌黑的埃及眼镜蛇……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因为那个老神官说只有我能看见,所以我一直把它当做我的宝物。” 他说,语气平静,轻描淡写。 “可是我来到了这里,就算有可能会死,就算这是一个笨蛋才会做的事情,我还是来到这里——因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会比王兄更重要!” “你要成为我的敌人?” “是的。” “……好吧,那么,没办法了。” 将两人隔离开来的铁栅消失了,在那双近乎鲜血般红艳的圆形瞳孔的注视下,年少王弟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空气桎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及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牵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唇边。 “我不讨厌你,所以我不想杀死你。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对我来说没有比获得自由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要成为我的敌人,阻止我获得自由的话——” 少年说,张开嘴,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要一瞬,我的毒液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 年少的王弟怔怔地看着那尖锐的獠牙凑近自己的手,他的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眼镜蛇少年暂停下来,看向他,似乎想弄清楚他在说什么。 年少王弟的唇又动了一动,这一次,声音大了一点,让人勉强可以听清。 他说:“……对不起……” 什么意思? 眼镜蛇少年正皱着眉想着,突然一股莫名的恶寒感从身体内部泛出。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连头也不敢回,竭尽全力地将身体猛的向一旁窜去。 血液飞溅,一截断臂掉在地上,滚了一滚,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从他身后劈来的利剑砍掉了他的右臂。 有着如炽热火焰燃烧般红艳的绯红瞳孔的年轻法老王站着,漫不经心瞥他一眼。 冷傲目光,居高临下。 少年王向年少的王弟走去。 引导法老王前来的,挂在王弟脖子上被咒语隐藏的黄金积木,浮现在他的主人面前。 王弟捧着黄金积木,递给年轻的法老王。 59、第四十八章 “王兄,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你的王魂用意识创造出来的, 那么同样也应该受你的意识控制的,不是吗?这样的话,与其和它制造的假人纠缠, 王兄为什么不直接和它面对?” “本该如此,只是那家伙是突然发难, 把朕的意识拉入这里。它抢占了先机,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意思就是说……它打算等王兄疲惫之时, 再出来捡便宜?” 年轻的法老王昂首, 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被他牵着手亦趋亦步跟着他的小王弟却是低下头沉思起来。 “王兄,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设法将它引诱出来。” 少年王微微侧头, 绯红色的瞳孔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低着头似乎在使劲想着什么的小王弟。 他皱了皱眉。 “你只需要老实待在朕身边就可以了, 其他的不用你管。” 小王弟抬起头来,浅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从下方仰视着他的王兄。 “可是我想帮王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王胸口那随着法老王的走动而小幅度摆动的黄金积木之上。 “王兄……” 因为被少年王牵着手, 他还在下意识跟着他的王兄向前走, 但是埃及小王弟的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集中在了黄金积木上。 “黄金积木把我的灵魂也拉进了这里,你说过这是个类似于迷宫的庞大的地方,但是我却能运气那么好直接就落在你附近那么快和你碰面……不,这应该不是运气好不好的原因,而是你身上的黄金积木直接将我拉扯到你身边的。” 他高兴地说, “如果连我都可以被黄金积木所引导的话,就算它离开了王兄的身边,你也应该可以感觉它在哪里的, 是不是,王兄?” 空旷而光线黯淡的长廊中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注视着仰着头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的小王弟,绯红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但是只顾盯着黄金积木的小王弟却毫无察觉,兴奋地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既无法在这个属于你们意识控制的世界做什么,本身又没什么力量,所以那个王魂应该对我没有警惕心,只要在它无法察觉的前提下,把黄金积木放在我身上,由我把它引出来的话……” “闭嘴。” 年轻的法老王说,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朕说过,你是朕的王弟,你只要老实跟着就可以了。一切事情由朕来解决!” 将目光从黄金积木上向上移,紫罗兰色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王那张骄傲而俊美的容颜。 年少的王弟轻轻眨了眨眼,似乎有一点困扰。 法老王是很宠爱他的,他知道。 法老王是很骄傲的,他也知道。 以上两点便决定了年轻的法老王绝对不会容许被自己护于羽翼之下的王弟走出自己的庇护,甚至于还成为诱饵主动投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要这么做,哪怕是利用了那个王魂对他的好感这样卑鄙的行为,他也要这样去做——这是当前唯一可以帮到另一个他的办法。 他知道,现在,能够足以劝服法老王,超越法老王对他的宠爱以及自身的骄傲之上的东西,只有一个。 “王兄……” “朕叫你闭嘴!” “可是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埃及王宫没有法老王两天了!” 游戏大声叫出声来,张唇正要他的王弟再一次闭嘴的少年王怔了一怔。 这一次,亚图姆没再打断游戏的话,他的眼底泄露出一点焦躁的痕迹。 “两天……不,或许已经将近三天了。失去了法老王的埃及……不用我说,王兄你也应该知道会变成怎样。”年少的王弟忧心忡忡地说,“你在这里多待一天,外面的形势就险峻一分,就算马哈特他们竭尽全力又能控制局势多久?” “……” “王兄,为了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默,红艳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明明是如此稚嫩此刻却显得尤为坚韧的脸。 然后,他抬起手,一把扯下了胸口的黄金积木。 **** 黑色眼镜蛇化身的少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红宝石般的瞳孔警惕地注视着他的敌人。 断了一截的手臂在淌着血,他脸上却没有露出痛楚的表情,而越发显得冰冷。 大概是因为他受到了重创,他身后的灰黑色的雾气一瞬间散去了很多,那原本看起来隐藏在黑暗之中显得极其遥远的庄严华美的王宫大殿突如其来伫立在众人面前。 青石的整齐宽阔的台阶从下面向上看去直冲云霄,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那本该是巨大的却因为距离显得异常渺小的宫门大开,仿佛在等待着法老王的驾临。 埃及眼镜蛇已经受到了重创,无法再将它的敌人掌控在迷宫和迷雾之中。 现在,除了正面对决,别无他法。 可是正面对决,这一点都不符合天性狡诈的眼睛蛇的心思和喜好。 由眼镜蛇化身而成的乌黑肤色的少年愤恨的目光投向敌人,而年轻的法老王却似乎毫无所觉。他接过他的王弟递过来的黄金积木,目光落在王弟肩上的伤痕上。 他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看起来似乎本是想碰触那个伤痕,但是半途却突然转了弯,只是揉了揉小王弟软软的发。 少年王站直身子,绯红瞳孔看向他此刻受伤的敌人。 他的目光很锐利,却没有丝毫愤怒。 王弟的受伤是因为自己无法保护好他,就是如此。 责任在于他自己,所以没有必要向那个家伙发火。 骄傲的法老王从不将自身的失败迁怒于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敌人。 乌黑肤色的少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他的左手捂着被砍断的右臂,鲜红色的血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感觉自己的衣服下摆动了一动,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下头瞥了身侧一眼。 他看见他的王弟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大半个身体都缩进了他的身后。 年幼的王弟此刻似乎是很畏惧对面黑肤少年的目光,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少年王的衣服下摆,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明明在刚才独自面对敌人的时候毫不害怕的…… 当少年王的目光放弃了和敌人对视而转移到自家王弟身上时,他的敌人红宝石般的眼也离开他落到年少王弟的身上,冰冷的,还带着一丝鄙夷。 游戏不敢抬头。 一直以来,埃及眼镜蛇虽然对他很冷淡,总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但是却从未伤害过他。在他受伤的时候,还会担心他。 没什么好辩解的,是他卑鄙地利用了它对自己的好感……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浅褐色的手伸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下子就强迫性地将他低垂的头向上抬了起来。 他的眼睛无可避免地和直视下来的绯红色瞳孔对视。 他有些惊讶。 “不要乱想。” 强迫性地让他的王弟和自己对视,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很低。 那并不是很大很尖锐的低低的声调,却一如法老王的为人,极具穿透力,不顾他人意愿强势压入年少王弟的耳中。 “你是朕的王弟,无论什么时候,你只准想着朕一个人的事情!” 年少的王弟静静看着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容颜,他的目光很暖。 然后,他笑了起来。 “那样是不行的,王兄。” 他说,“有很多事,很多人,我都必须去想,所以只想着王兄是不可能的。” 面对着那双绯红瞳孔中露出的明显不悦的神色,埃及小王弟的双眼笑弯了月牙的弧度。 “可是,无论如何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 游戏抬起头,向刚才还不敢直视的那个人看去。 那双和亚图姆相似却更显得透明许多的红宝石瞳孔收敛起了目光中的鄙夷,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对不起。” 年少王弟说出的话让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再一次皱眉,目光也越发的不愉快起来。 “在这一次的道歉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一次对不起,是不是?……所以,我现在的道歉是因为第一次的道歉。” 年少的王弟说着让人莫名其妙的,听起来极为费力的话。 但是,这句话却让黑肤少年眼中的嫌恶感淡上了许多。 “用最不应该的态度对你说出最不应该的话,是我的错。” 他继续说下去,“你想要摆脱王兄的控制成为自由的魔物;王兄想要彻底解决你保证自身的安全;而我,只是想要保护王兄。” “我们都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们谁都没有错。” “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要将自己的信念贯彻下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就算我利用了你对我的那一点好感,我也没有必要向你道歉——或者该说,我因为那件事用那种怜悯的态度对你道歉,才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我刚才那一句对不起,是因为这个事情而向你说的。” 年少王弟的目光很坦然,“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不是谎话。但是你让王兄陷入危险的话,我就是你的敌人。”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对我而言,没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情。” 眼镜蛇少年依然沉默着不说话,看着王弟的目光也依然冷淡,只是眼底深处的那一丝鄙夷已彻底散去。 然后,他仿佛是无视埃及的王弟的存在一般,直接和亚图姆对话。 “你要杀我?” “是的。” “……不打算驯服我吗?” “你不会臣服,朕了解你。” “很好。” 眼镜蛇少年那红宝石的圆形瞳孔突然眯成了细长的形状,那缝隙中透露出的阴森目光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他突然笑了起来,明明是和年轻法老王完全相似的面容,他却给人一种极其阴暗可怖的感觉。 “埃及的法老王啊,你之所以成为法老王,是因为有我的存在。” “我如果消失了,你可知道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死去,你所拥有的魔力将会全部散尽而去;我消失,你将终身都无法再使用半分魔力。” “你将无法再控制黄金积木,无法再召唤你的魔物下仆,你会成为一个连最低级的神官都不如的彻头彻尾的废物!” “没有了【王魂】,你如何还敢自称为法老王?……埃及不会容忍一个失去【王魂】的废物继续坐在法老王的宝座之上。” 他放声大笑,“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怎么敢让我消失?” “别忘了,失去了我,失去了【王魂】,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法老王!” 游戏怔住了。 对方说得没错,爱西斯也曾经说过。 亚图姆所有的魔力都存在于王魂之中,法老王也是依靠王魂来使用魔力。 一旦王魂消失的话……那么亚图姆他…… 可是,正如亚图姆所说的一样,王魂是从他的灵魂中衍生出来的存在。它和亚图姆一样,绝不肯屈居于人之下任人摆布,所以驯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像现在这种输了也是输,但是赢了也算输了的战斗最终的结果到底是…… 轻轻拍了拍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年少王弟的头,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来与他的敌人对视。 那红色的瞳孔灼热如燃烧的火焰是如此的明亮,甚于少年王额头上耀眼的金色头饰。 “忘记的人是你。”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目光一直是那么锐利而坚韧。 他傲然昂着头。 那是无论何时,无论面对着什么,都无所畏惧的从他骨子里透出的专属于王者的骄傲。 “朕之所以能成为法老王,并不是依靠你的存在。”他说,“正好相反,像你这样的家伙之所以有资格被冠以【王魂】之名——” “因为朕是埃及的法老王!” 60、第四十九章 空旷而华丽的王宫大殿, 青石大地、雪白石柱上飞溅上斑斑血迹。 年轻的法老王一剑劈断刺向他身边年幼王弟的长矛, 回手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冷不丁一只长箭从他看不见的死角射来,擦过他的肩,在他左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少年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利剑向角落手持利弓的人掷去, 力度是如此之大,穿透那人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墙壁之上。 连额头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也被血染红, 少年王站在满地的尸体之中稍作喘息,绯红色的瞳孔的目光冰冷而锐利, 只有当那被他护在身后的小王弟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摆时, 少年王的目光才稍稍回升了一点温度。 被砍断一只手臂的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消失在他们面前,他乌黑肤色的脸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回答而越发显得阴冷。 他说,他在王座之上等着他们。 他说, 他们之间, 不死不休。 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一路行来,不时有人袭来, 而那些人竟都有着熟悉的面孔, 很多都是法老王忠诚的侍卫。 但是现在,他们向他们的主人举起了刀剑。 与一开始无视年幼王弟的情形不同,那些人在攻击亚图姆的同时,也毫不留情的对他的王弟进行了攻击,甚至力度还甚于给亚图姆的压力。 少年王虽是身手矫健而骁勇, 但是敌人数量众多,他又要分心护着他的王弟,这一路下来身上也添上了几道伤痕, 连脸颊上都被刺破了一条口子。 他低下头,看见他的小王弟正睁着浅紫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别怕。” 年轻的法老王低声道,他伸出手来想要擦去溅到他的小王弟白嫩的颊上的一点血迹,只是他手上沾染上的鲜血尚未干掉,指尖一抹,却是给那白嫩的脸颊上添上了一道重重的红色。 他皱一皱眉,却看见他的小王弟的目光向他身后看去,露出愕然而又困惑的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来。 红色的水珠缓慢地从黄金荷鲁斯之眼头饰上滴落,在掠过绯红色的瞳孔一瞬,半透明的鲜红色血滴隐约折射出少年王瞳孔深处死寂到极致的威压感。 “看清楚。” 少年王说,绯红色的眼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向他走来的神态威严的男人。 那个男人额头上,戴着和他一样的耀眼而美丽的黄金荷鲁斯之眼的头饰。 年轻的法老王对他的王弟说:“那就是朕和你的父王的样貌。” 他如此说着,然后上前一剑砍下了‘前任法老王’的头颅。 少年王俊美的面容此刻是极其冷静的,他一直拥有着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王兄……” 埃及的小王弟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嗯?” “我要回去了。” “……讨厌看到这些?” 知道他的小王弟一直很不喜欢看到杀戮和流血的场面,一路走来,他虽是尽力护着……但是如此激烈的战斗不波及到王弟是不可能,何况现在那些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似乎冲着王弟去了。 虽然一开始让王弟不准跟着他的是少年王自己,但是现在他的小王弟主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不悦。 被年轻的法老王搂在怀中的年幼王弟扬起那张粉嫩粉嫩的可爱的脸,与他的王兄的目光对视。 软软的手,软软的颊,软软的笑,连目光都给人一种软软的感觉,很轻易就软化掉了年轻法老王的那一点不悦。 “我是为了帮助王兄才来这里,而我所能做的我都尽力去做了。” 虽然软,但却不是柔弱,它是带着一种韧性的坚强。 抱着一股信念坚决留下来这种事情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坚持,亚图姆不会反对。 但是游戏更明白,那不叫勇气而叫愚蠢——会带给另一个他危险的愚蠢。 “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给王兄添麻烦,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那个人已经将我也视为敌人,他不会再对我手下留情。” 白嫩的从未沾过血迹的小手扬起来,轻轻摸了摸少年王颊上的伤痕。 “我不想离开王兄的身边。但是,成为王兄的累赘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年幼的王弟笑了起来,“所以,王兄,我先回去。我在外面等你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 埃及王弟的右手握住了少年王的胸口垂下来的黄金积木。 “别让我等太久,王兄。” 游戏说,低着头,声音很低,“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的左手紧紧地揪着年轻法老王的衣服,小指指尖微微抖了一抖。 “另一个我(日语)……”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看起来极为不悦。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出口训斥违背他命令的王弟。 “去帮朕看着爱西斯他们,别让他们偷懒,还有,就算是一个人也不准哭。” 多少开始了解自己王弟的少年王揉了揉那软软的、慢慢从自己面前消失的小脑袋。 “别忘了,朕说过,你是埃及的王弟,不准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哭。” 他说,语气轻描淡写。 “朕很快就回去。” 话一落音,他的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那紧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带来的负重感骤然消失后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年轻法老王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舒适感。 四周尸体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这个华丽的王宫大殿,夹杂着微弱尸臭的气息。 也好。 少年王如此想着,虽然总是恼怒于他的王弟胆小不似自己的骁勇,给埃及王室丢脸,但是真到了这时候,他却不愿让他那连笑容都是软软的可爱王弟面对这种场景。 自从那一次看到了他的王弟在刚多拉杀人时哭得一塌糊涂的难看而丢脸的模样,他就不太乐意让游戏看到自己杀人的样子,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办法了,这是天性,改不了。 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想将他的小王弟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年轻法老王如此给了自己一个回答,让他在以后完全可以心安理地忽视赛特要求训诫懦弱无能的王弟的请求。 他站了起来。 即使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和杀戮也没有丝毫疲惫的痕迹。 绯红色的瞳孔直视前方,锐利而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大步向王宫深处走去,步伐矫健平稳,毫不畏惧。 他将是胜利者,毫无疑问,理所当然。 *** 按照游戏的判断,黄金积木既然可以将自己送进来,自然也可以将自己送出去。 但是此刻,他困惑地站着,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脚下踩着的大地都是灰白色的,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只能确信自己已经离开了亚图姆的灵魂深处,因为他发觉到自己已经从十来岁的模样变回了他身体原来大小的模样。 “我以为让他当着你的面杀死你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话,以你那种温软又重亲情的性子,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多少也会和那个家伙起摩擦……” 从上方传来的声音让他仰起头来。 锁骨之中有着荷鲁斯之眼金色纹身的乌黑肤色的眼镜蛇少年浮在半空中,用那只本该被砍断的手对他点了一点。 年少的王弟稍微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毕竟那不是现实而是意识的世界,断掉的胳膊完全可以重塑。 “你还真以为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眼镜蛇少年冷嘲道,“让你闯进来是因为我没想到这一点而没有防范,何况里面还有黄金积木引导着你。但是,你若要出去,没有我的允许,可没那么简单。” 看着埃及的小王弟只是盯着他却看不说话,他不悦地皱起眉来。 “回答我第一句话。” 因为前任法老王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 面对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假人,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下,他自然不会无聊到为了这种事和另一个他争论。 不过眼镜蛇少年说得也没错,如果那个人是他真正的父亲,就算知道是假的,自己也一定下不了手……他果然还是比不上另一个他的果断坚强。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面对对面那个不知此刻是敌是友的黑肤少年,年少王弟说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原因。 “我不认识什么父王,也从来没见到过他,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只知道,当我来到埃及后,保护我的那个人、容忍我任性的那个人、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全部都是王兄。” 他说,“虽然我不聪明,但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伤害我重要的人这种蠢事,我不会再做!” “再?也就是说,你以前做过这种蠢事?” “……” “算了,你做过什么我不感兴趣。我倒是觉得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多了。”眼镜蛇少年说,“虽然我拥有强大的魔力,但是灵魂的斗争就是意志的斗争。只要那家伙的意志力稍弱一点,就是我的胜利,为此我甚至说出只要我消失他就会丧失所有魔力的谎言……哼,我只能说那个家伙不愧是我的宿主,居然连一丝动摇都没有。 “谎言?” “对,我说的都是假的。本来魔力就是我和他共有,我死了,魔力自然会回到他的身体里。” “……为什么要告诉我?” “反正在我和那家伙分出胜负以前你们不可能见面了,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能告诉他吗?”眼镜蛇少年目光冰冷地看着埃及的王弟,“看得出来那家伙很重视你,所以我是打算关键时刻让你惨死在他面前……你倒是聪明,见势不妙就果断地选择了离开。”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来,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眼镜蛇少年也默然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劝我放弃。” “你和王兄很像。”游戏回答,神色有些黯然,“从我知道这种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两人不死不休。” 这两个人烙印在骨子里骄傲……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果那家伙失败了,你会怎样?” “埃及将没有我容身之处。”年少的王弟回答,斩钉截铁。 “你会成为法老王。” “我不想。” “蠢材。” “不用你管。” “如果……我是说如果,虽然我认为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如果我失败了,你……” “我会记得你。”年少的王弟对他微笑,“直到我也死去。” 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那双紫罗兰色调的明亮的眼睛,黑色的脸上露出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从三年前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个老年神官虽然似乎知道他的存在,却总是用防范和警惕的神态看着自己。 他想,如果这次他失败了……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从诞生到死亡都没有人知道,他觉得自己是无所谓的。 但是,这个埃及的王弟却对他说,他会记得他。 他会记得他,直到他死去。 人类的生命是短暂而渺小的,一晃百年就过,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消失后,会有一个人在这短暂得让他不屑的百年中记得自己的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让他有些焦躁而困惑。 他不懂。 而且,他也已经没有时间去弄懂。 他看着下面仰着头对他笑得极为可爱的埃及王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浮在空中的身体微微沉下去,伸出手捧住年少王弟的脸。 “离开这里之前,帮我一件事如何?” “嗯?” 埃及的小王弟仍旧是笑的十分可爱。 “和我交|配。” 静默十秒。 “呃……那个……我耳朵似乎出现了一点毛病,你……你再说一次?” 年少的王弟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只是弯弯的眼角似乎神经质地抽搐起来。 “和我交|配。” “……有多远死多远!” 在一瞬间狂暴化的埃及王弟挥舞着拳头狠狠冲着对方的鼻梁就砸了过去,虽然是出其不意,但是面对那个非人类的存在,他那一拳被对方轻轻松松向上飘了一飘就躲了过去。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因为你说了那种混账话!” “我说了什么?” “……” 王弟原本白瓷色的脸颊此刻已经涨红得不像样,连脖子都染上了熏红的色调。 他使劲想要把自己被对方抓住的手拽回来,但是面对非人类少年的绝对压倒性的巨大力气——他完全不是对手。 只是,那死死抓着他的手的乌黑肤色的眼镜蛇少年虽是脸色不悦,但是眼底的疑惑却不似作伪。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年少王弟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盯着他看了半晌。 红宝石般的圆形瞳孔,半透明中带着隐约的绯红色调,显得异常干净清澈。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不知道。”眼镜蛇少年歪了歪头,神态也有些迷惘,这个动作却奇妙的让天性阴冷的他显得有点可爱,“不过感觉上是本能告诉我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必须要做的事情。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怎么做?有什么意义?” “……” 他果然还是一条蛇!!! 年少王弟很内伤。 “你也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 年少的王弟想糊弄过去,但是却忘记了这个人……不,是这条蛇,到底有多么精明。 “你刚才明明是因为我提出这件事才生气,怎么可能不知道。” “……” 好吧,毕竟眼前这个说出惊人之言的少年其实不能算是一个还带有蛇性的人类,就算它可以化为人形可以说人话,但是它本质上依然只是一条颇通人性的埃及眼镜蛇。 这种事要求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幼儿,不,幼蛇去理解自己为什么生气是不现实也不厚道的。 “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立刻让我回去吧。” “该说你是没用呢,还是小气?” “……” 埃及的小王弟继续内伤。 眼镜蛇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憋闷的埃及王弟。 他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不肯罢休的追问不过是觉得埃及王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很有趣。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家伙已经接近了他所在之处,最后战斗的时刻就要到了。 要么胜利,要么灭亡。 他永远不做奴隶。 他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让他讨厌的人类的那渺小柔弱的灵魂送出了这里。 他想,他真的不讨厌他。 所以他愿意再给他一个承诺。 【如果胜利的人是我,那么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赐予你死亡。】 61、第五十章 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正是因为做到了以上两点, 身为侍女的拉尼娅才得以在严厉的年轻法老王身边侍奉长达两年之久的时间。 看着那些或是狐假虎威或是试图引诱法老王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从身边消失,拉尼娅学会了安分守己。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心知肚明。她很聪明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就算是贴身侍奉法老王也无法改变自己身为奴仆的卑微身份。所以, 不要有什么愚不可及的幻想,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法老王身边的侍女, 几经变动之后, 剩下的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女人。拉尼娅更是能做到除了对法老王的召唤应声之外,从早到晚一声不吭的地步。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拉尼娅曾经见过一位侍女在闲聊中不慎透露了法老王几日后外出的行踪, 从而导致法老王遭到了刺杀……那位侍女死得如何凄惨拉尼娅没有亲眼所见, 她只是知道那位侍女全家数十人被灭门得干干净净。 这日午时,她如往常一般, 安静地站在法老王寝室的角落。 年轻的法老王今日似乎有午休的打算, 他坐在床上,手上还握着卷纸。 稍许之后,他似乎有些倦了,便把手中的纸随手放在床头,身体向后轻轻靠去, 闭上了眼。 拉尼娅仍旧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了很多。她很清楚, 此时的法老王并没有睡着,而仅仅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这种时候,房间里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 拉尼娅突然皱了皱眉,她听见房外响起了跑步的脚步声。 和身边的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沉着脸迅速向门口走去,她的脚步轻得听不见丝毫声响。 她看到了那个胆敢在王的寝宫中跑动的无礼者,而那个人站在门口目光也正向她看过来。 拉尼娅一怔,下意识就要伏地下跪。 站在门口的少年有着一张和年轻的法老王极为相似的面容,他冲着拉尼娅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闭着眼坐靠在床上看起来似乎睡着了的少年王,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 白瓷色肤色的稚嫩面容,弯弯的浅紫色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越发可爱,让人心痒痒地忍不住想捏一捏那软软的还略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 但是,这仅仅是埃及法老王所拥有的特权。 拉尼娅努力按捺住想要对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小王弟无礼的心思,轻轻地退到了一边。 她看着年少的王弟轻手轻脚地摸上床,爬啊爬,爬到了法老王的身边。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闭着眼静静坐着,似乎睡得很沉而没有察觉王弟到来。 大概是很少看见他的王兄的睡脸,埃及的小王弟跪坐在法老王的身侧,似乎颇有兴致地盯着少年王的脸瞧了半晌。然后,他不安分地伸出小爪子,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王兄的胳膊。 没反应。 很好,年少的王弟的爪子更大胆了,干脆摸上少年王的脸。 王弟殿下,法老王其实没有睡着,他大概只是在无视您而已,您…… 天知道拉尼娅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压抑住这句即将脱口而出话。 她与身边那位侍女对视一眼,又稍微后退了一点,微微垂头,掩住眼里那憋不住的笑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王兄那浅褐色肤色的颊。 还是没有反应,于是那根手指越发大胆地戳了一戳那颇有弹性的脸颊。 大概是手指的感觉很好,又戳了一戳。 最后,竟是胆大包天地放肆捏了一捏。 年轻法老王那强健有力的浅褐色的手猛地抬起,一把捉住那对自己骚扰了许久的手。 绯红色的瞳孔睁开了,生气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 本就是在闭目养神,虽然知道他的王弟来了,也懒得睁眼。 知道他的王弟无礼惯了,未经他允许擅自爬上床来他也懒得搭理。 谁知道这小家伙竟是越来越放肆,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地骚扰起他来。 见自己被捉个正着,年少的王弟愣了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他使劲拽了拽手,却发现自己那只不老实的手被他的王兄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抬起头,看见少年王那双艳红色的美丽瞳孔正生气地瞪着他时,埃及小王弟的大眼睛眨了眨,立刻弯了起来。 他跪坐在年轻法老王的身侧,身子微微前倾,右手被亚图姆抓住,于是左手不得不撑在床上保持身体平衡。 他仰起脸来对他的王兄笑,白瓷色柔软的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盯着他那个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完全没有进行反省一脸笑嘻嘻完全不害怕他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很生气,也有点无奈。 好吧,正如赛特说的那样,要不是自己惯着宠着,哪会让他的王弟如此放肆无礼。 自作自受。 左手一使劲,少年王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往后一拽。 他的小王弟顿时被他这股力道拽得身子猛然向前,顿时整个人跌进他的怀中,趴在了他身上。 他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他的王弟的腰,摸了摸那软软的发,那柔软舒服的感触让他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 年少的王弟有些费劲的从他胸口仰起头来,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小心地瞅着他的脸色。 少年王微微低头,此时并没有戴上黄金头饰的浅褐色的额头抵住他的王弟白嫩的额头。 几近相触的鼻尖,似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下次不准了。” “好~~” 他怀中的王弟笑弯了眼回答,纤细的双臂乖巧地环住他的颈,稚嫩的脸上的神色很是温顺听话。 ……天知道‘下不为例’诸如此类的话法老王到底说过多少次了。 低着头静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的拉尼娅心底默默地想着,常日里不拘言笑的脸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地上扬。 她想,这样挺好。 她想,赛特大人真的想太多了,这样保持下去其实挺好的。 她喜欢看可爱的王弟殿下的笑脸,也喜欢看法老王那一刻脸上的柔软。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措手不及之中。 埃及的法老王突然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 法老王昏睡的两日后,埃及王弟也突然昏迷。 半日后,埃及王弟转醒。 然后,这一天,是埃及王弟醒后的第四日…… 拉尼娅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沉默寡言,面色平静,只是神色似乎稍显憔悴。 毕竟要连续几晚熬夜看护着昏睡中的法老王,她也无法掩饰住眼角的倦意。 门开了,一名侍女端着精致的食物走进来,小心地放在桌上,低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拉尼娅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法老王的床前。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依然在沉睡。 他的身边,埃及年少的王弟依偎在他身侧,也在沉睡。 他纤细的身子蜷缩着,抱着自己的手,像一只被抛弃的缺乏温暖的小动物。 拉尼娅叹了口气,俯下身,轻轻呼唤起来。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埃及的王弟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大概是因为很困倦,他睁眼睁得很费劲。 他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坐了起来。 然后,紫罗兰色调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期待看向他身边的法老王。 “王兄?” 他略带着一丝犹豫地喊着,双手握住法老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拽了一拽。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反应。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来,稚嫩的面容上毫不掩饰的失落神色让一旁的拉尼娅看得很是不忍。 拉尼娅是知道的,王弟晚上根本就睡不安稳。 每每睡上一会儿,就会突然醒过来。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他都会马上看向他身边的法老王。 可是每一次期待的目光,换来的都是下一秒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到底多少次了,她也记不清了。 “王弟殿下,请用餐。” 她轻声提醒着正怔怔看着法老王的年少王弟。 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顺从地点了点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拉尼娅接过另外一名侍女递过来的温热的湿巾,小心仔细地擦拭着王弟满是倦意的脸。 年少王弟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又重新落回了沉睡的法老王的身上。 他怔怔看了半晌,直到脸上温热的湿巾离开的时候,跪坐在床上的王弟突然将上半身向前倾了一倾,慢慢地伸出手来,碰触着沉睡的法老王的脸。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与它的色调呈现强烈对比的浅褐色的脸颊,很轻,很慢。 “另一个我(日语)……” 拉尼娅听不懂王弟在说什么,她只是看见王弟俯下身,他的脸紧贴着年轻法老王的胸口。 他闭着眼,似乎是在聆听其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大概这样让他感到安心了一点,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直起身子。 他突然仰起头来,把头仰得高高的,目光看着屋顶。 拉尼娅看见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中突然泛出水波似的光泽,但是它眨了眨,又眨了眨,直到瞳孔里那一点水光的痕迹消失之后,年少的王弟才将仰得高高的头低下来。 他面色平静地下了床,在侍女的服侍下开始进餐。 看起来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可是他在努力让自己吃下去。 拉尼娅默默地站在王弟的身后。 她只是一名卑微的侍女。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沉默。 有人走了进来。 侍女们伏地下跪,埃及年少的王弟放下手中的食物。 他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刚才走进来的有着天青色瞳孔的青年神官。 赛特看着年少王弟的眼神很复杂,一副不是很情愿但又不得不做的模样。 他说,“王弟,请前往大殿,代替法老王理政。” “……不去。” 埃及的王弟回答,一脸倦意,毫无兴趣。 虽然并不情愿让王弟接触政务,但是如此被斩钉截铁的拒绝,赛特也不禁皱了皱眉。 “没其他事就退下吧,赛特。” 一口气憋了良久,赛特慢慢吐出一句话。 “不要忘记了,你是埃及的王弟,必须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如果王兄不在的话,我又何必再做这个王弟?……埃及的责任,我负不起。” 年少的王弟回答,转身向沉睡的法老王走去。 “王弟——” 这一次,赛特眼底切切实实地燃起了怒火。 62、第五十一章 近几天来法老王的心腹大神官们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且不说法老王长时间的沉睡不醒已经让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光是应付其他官员和神官们的试探和质疑就足够他们头疼不已。 一边忧心法老王的状况,一边要尽力保持埃及朝政的运转,同时还要应付来自方方面面的追问, 压制住很大一部分官员的不满……此时此刻,只能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他们的处境。 法老王沉睡后的前几日尚好, 凭借他们以往的威望还可以将部分人的质疑强制地压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们纷纷将怀疑、困惑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自即位以来就极为勤政的法老王居然连续多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神官们囚禁了法老王、法老王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王弟勾结宰相欲夺取王位等等谣言在王都中传得沸沸扬扬, 对此感到惶恐不安或是心怀不轨的人们有意无意的将矛头指向了意图掩盖真相的大神官们。 埃及大殿上日日争吵不休,来自埃及各地的政务停滞堆积,年轻的法老王一手把持埃及朝政独断专行的弊端完全显现了出来。 已经习惯于听从命令的大臣们在失去法老王之后无所适从——并不是说埃及的大臣们均是无用之辈, 而是因为所有权利均被法老王一人掌控使得他们无法擅自下达命令, 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埃及朝政一团糟却有心无力。 甚至于, 埃及各地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让王弟代为理政。” 出乎意料的, 第一个提出这种事的却是曾经最为反对王弟接触权利的赛特大神官。 “王若是不测,立刻让王弟继位。” “赛特,你——” 或许是被那句话中‘不测’的词语刺激到敏感的神经,马哈特一脸怒容瞪着赛特。 “马哈特,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也不希望王出事,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希望就不会发生。” 有着坚韧的天青色瞳孔的青年大神官不近人情地训斥着因忧心法老王的安危以及连日疲惫而憔悴了许多的马哈特大神官。 “我们现在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并做好万全的准备。” 赛特的目光移到身边沉默不语的爱西斯身上,“你认为如何?爱西斯。” 女神官神色比马哈特要好上许多, 在法老王倒下的这段日子里,她看起来冷静一如以往。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的笑容,轻言细语地从容应付着那些来找麻烦的人们。 只有她的心腹贴身女官,才能在每晚服侍着女神官沉沉入睡时,察觉到她掩盖住的一丝疲惫和忧虑。 “你说的没错。”爱西斯回答,极为罕见的,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赛特,没有用的,王弟不会站出来。” “这是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赛特回答。 “这么认为的人仅仅只有我们而已……”爱西斯回答,“不过不让你尝试一次你大概不会死心,所以你要去就去吧。” 因为大概猜得到赛特和王弟之间会进行怎样的对话,女神官提前警告了他一声,“赛特,无论王弟说了什么,你也不可失礼。” 赛特大神官来到了法老王的住所。 自法老王昏迷以来,年少的王弟一直陪伴在法老王的身边。 赛特自信满满,他不认为爱西斯说得对——身为埃及的王弟,除法老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王弟代法老王理政是理所当然,又怎会拒绝他身为王室应尽的责任。 “……不去。” 王弟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赛特怔了一怔。 然后,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头冒了起来。 “你是埃及的王弟!” “如果王兄不在的话,我又何必再做这个王弟?……埃及的责任,我负不起,也不想负。”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去做!” 赛特上前一步,迫人目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盯着对方。 面对赛特咄咄逼人的话锋,此刻的年少王弟似乎提不起劲来和他对话。 “你走吧,赛特,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讨论那些和我没关系的事情。” 赛特沉默了下来。 但是,这并不是妥协,而是被燃烧的怒火在一瞬堵塞了喉咙。 充斥着整个胸口甚至于让胸口都疼痛起来的怒气让他在那一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关系?” 年轻的大神官终于从他的喉咙中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赛特天空色的瞳孔燃烧起从未有过的愤怒的火焰,他冰冷的语调越发显得危险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蜷成拳头,它似乎有些痉挛,似乎在竭尽全力压抑着不挥出去揍人。 然后,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失礼。” 他说,上前一步。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赛特突然伸手一把将埃及的王弟抱起来直接抗在肩上,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完全不顾他的举动会让其他人产生怎样惊恐的情绪。 “王弟殿下!” “赛特大人——”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愕然看着他们各自的主人以完全不同的姿势从房间里出来。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逆反到极致从而挑战人心理极限的场景让他们呆若木鸡。 他们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埃及的大神官扛着埃及的王弟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直到赛特大神官几乎快要走出他们视线的时候,他们被吓得比平常迟钝了数倍以上的反射神经才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看到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克雅第一时间飞快地跟着跑过去追上赛特的脚步。 “赛特大人!请不要对王弟殿下失礼!” 他大声喊着,眼见前面的大神官对自己的喊声没有反应,他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铿—— 金属清脆的撞击声在空中响起。 “克雅,住手!” 紧跟上来的塞西一把举起手中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格挡住克雅的剑。 “冷静点,克雅,赛特大人不可能会伤害王弟!” “赛特大人太放肆了——” 这边是乱糟糟的一片,埃及王宫大殿之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 众人的苛责都已经集中在马哈特和爱西斯两人的身上,对于他们隐瞒法老王当前情形的事情,众人极为不满。 或许该说,是极度不安。 三年前,埃及王都那血腥的一夜似乎还近在眼前,若是如今法老王有了不测,当年那血流成河的一幕只怕会再一次重现。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法老王太过年轻而尚未留下子嗣,更未曾指定继位者。 一旦以法老王为中心的权利体系崩溃,且不说王都之内将乱成何种模样,只怕整个埃及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埃及王宫大殿,掌控埃及至高权利的威严之地,若是常日,年轻的法老王位于王座之上,定是极静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肃静之地。 现在,这里却如熙熙囔囔的市集,身居高位的神官或大臣们大声吵闹着,甚至于不顾身份彼此对骂,也有静默原地一言不发的人,每个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 爱西斯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隐约的怒意。 毕竟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背叛法老王这种事,即使是涵养甚好的爱西斯也不禁面带愠色,更何况是已经面色铁青的马哈特。 凭借她和马哈特昔日的威望,将众人的不满和不安强压了数日。 今日,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不见到法老王,神官和大臣们都不会罢休,可是现在的王却—— 啪!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沸腾大殿的吵闹声静止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声响的来源。 从大殿侧面的房间进入这里的赛特神官面带寒霜地站着,冰冷目光慢慢扫过所有人。 他的脚下尽是陶瓷的碎片,巨大有一人高的精致陶瓷花瓶歪在他的脚下,已经被砸碎了半截,勉力残存原来风貌的那一部分也布满了裂缝,显得尤其凄惨。 很显然,这是赛特踹倒的。 一旁的几位侍女虽然因为赛特大神官的举动而受到了惊吓,却还是纷纷奔过去,跪在地上迅速清理着花瓶的碎片。 轻哼一声,赛特迅速向大殿之中的王座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动,大家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赛特紧紧地抓着那个人的手,仿佛是在强迫那个人跟着自己身后。 金色的发,熟悉的面容。 法老王? 不…… 不对! 本是惊讶万分的众人立刻看出了不对劲。 虽然和年轻的法老王很相似,但是被赛特强硬拽着向前走的少年那张稚嫩的面容就足以让人清晰地认识到他和法老王的不同。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即使未曾见过本人仅仅只是听过传闻的那些人,也立刻明白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个突然出现在埃及王宫之中明明疑点颇多却不知为何很是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王弟—— 本来被赛特的举动以及赛特拽着的那个少年惊到而安静下来的大殿在这一瞬再一次沸腾起来。 赛特大神官一路走来在所有人惊愕地注视下将埃及的王弟抗到王宫偏殿的房间里,随后,他虽然因为王室体面在那里事先将王弟放了下来,却还是强硬地抓着王弟的手将其拽到王宫大殿之上和众位大臣神官的面前。 此刻,他紧紧地拽着王弟的手来到了王宫的王座之下。 “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你抛弃埃及万千子民的理由。” 他指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目光肃然。 “王弟,你该懂得此刻你所肩负的到底是什么。” 左手被赛特强行抓着的年少王弟并没有看向赛特,他低着头,多日来质量极差的睡眠让他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 “不懂的那个人是你……赛特,我永远都不可能代替王兄。” 他说,抬起头来,浅紫色的瞳孔慢慢扫过大殿之上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们。 “放手,赛特。” 他说,声调很轻很平静。 他甩开了赛特抓着他的手。 “王弟——” 心重重一沉。 本以为王弟甩开自己的手是要不管不顾地离开,赛特下意识向王弟的背影伸出手来。 只是,那手探出了一半,就停在了空中,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赛特安静地站着,看着年少王弟的背影,一言不发。 背对着众人的年少王弟一步步向至高的王座走去。 或是惊愕或是怀疑或是担忧或是不满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他的身上,刺得人生疼。 女神官那双美丽如绿洲的瞳孔凝视着埃及王弟的背影——在这威严大殿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中,这位完全以异国平民自居的王弟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她觉得这样太冒险。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让赛特去找这位让她无法信任的王弟。 游戏能感觉到汇聚在他身上的那无数炙热的目光。 这似曾相识—— 他闭上眼。 “我比不过海马,为什么要选我?” 他曾经如此说着,要求伊西斯说出让自己和另一个他在冥界之门前决斗的理由。 伊西斯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游戏,你不是胜不过海马,你只是不曾尝试着去做。” 但是,伊西斯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 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着另一个他。 无论遭遇了怎样的危险,另一个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后。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有‘他’的存在,让你可以不用去做—— 或许只有在另一个他离去之后,他才能够明白,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轻描淡写地先一步站在他身前的少年法老王为他挡住了多少的风雨。 他想,他永远比不过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离去的一年后,他在天空决斗场的最终决赛中战胜了海马。 偌大的赛场之中,成千上万的人们欢呼着、嘶吼着他的名字。 武藤游戏,当之无愧的游戏王。 “就算另一个游戏不在,你也可以做到。” 那个时候,蕾贝卡站在他身边笑着这么对他说。 而他却突然意兴阑珊……那一刻,他永远失去了他生命中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知道,那个东西,他再也找不回来。 那一年,游戏王武藤游戏在众人的惋惜声中淡出了决斗界。 埃及年少的王弟转身。 他的手,扶在王座之上。 他仅仅是站在王座的一侧,俯视着下方大殿的众人。 大殿之上,王座之下,无数炙热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王弟。 很多人的脸上的错愕已经转化为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喜悦。 埃及的王家,还有王弟的存在! 63、第五十二章 近两日埃及的大臣和神官们都颇有些不自在。 常日里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的独断专横, 他们只需要执行法老王下达的命令就好。 这两日由王弟代理朝政, 那张年少稚嫩的面容曾一度让诸位大臣和神官们颇为担心。 处理埃及政务可不是过家家,对于如此年少而且还是在平民之中长大的王弟……其实他们都没有抱太大希望。 年少的王弟虽然与少年王有着很相似的面容,但是不知为何, 如果说年轻的法老王所拥有的是锐利耀眼到让人不敢再直视第二眼的威严的话,那么王弟就是完全与之相反的极端, 那张柔嫩可爱的面容让人完全无法对其心生敬仰。 说真的,看起来实在是一副非常好欺负的模样。 这就是因为无法接近长期被年轻法老王带在身边的王弟而只能偶尔远远看他一眼的那些人对年少王弟的印象。 因为王弟的出现而稍微松了口气的人们, 也不过是因为想到埃及王室的传承而稍少了些焦虑, 而完全没指望王弟可以代替法老王。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理所当然的,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姑且不论这个人到底是因为对法老王的绝对忠诚还是纯粹试图挑事搅混水。 “我不承认!” 那个大臣大声说, “我们并没有接到法老王的旨意!王弟, 你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我不会服从你的命令!” “嗯……你意思就是说你不愿意听我的命令?”年少的王弟似乎是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 “没错,我仅仅忠诚于法老王, 我——” 那位大臣回答, 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语调越发斗志昂扬。 “哦,那你回家吧。” 王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哽得正要慷概激昂大肆发表一通演讲的大臣一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你既然不想听我的命令就先回家待着,等王兄病好了回来,你再回来听他的命令就好。” 王弟的话似乎很体贴很善解人意。 可是就这样轻易被赶出大殿赶出埃及权利中心的大臣很悲愤。 就算他想耍赖也不行, 马哈特大神官抬手召来的侍卫很彻底地执行了王弟的第一个命令,将这位大臣护送回了家。 于是还有几位蠢蠢欲动的人缩了回去。 王弟说是法老王让他代理朝政——如果这话是假的,从赛特大神官亲手送他走上王座、马哈特大神官服从于他这些情况看来, 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说不定不久之后王弟就会坐在王座上,那个倒霉的大臣自然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来到这里;如果这话是真的,传闻中法老王极其宠爱他的王弟,等到法老王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为难王弟的话……那个大臣恐怕会更倒霉。 “此事交由爱西斯全权处理。” “马哈特,这件事由你去做。” “赛特,你在今天之内把这件事解决。” 以上是王弟所说的最多的几句话。 由始至终,他未曾做出任何属于他的主意。简单的事情,就直接扔给三位大神官处理,麻烦一点的事情,就询问众多大臣的意见,选择多数人赞同的建议实施。 或许在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个王弟未免也太没有主见。但是王弟如此的举动却是让许多资历颇深的大臣们暗自点头庆幸。 这位王弟,比传闻中的显然要聪慧得多。 至少,王弟很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所表现出来的任何行为都是恰到好处点到即止,而不是愚蠢的非要承担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游戏很有自知之明。 且不说他根本不曾有过统治国家的经验,更何况他初来乍到,对埃及的情况一点不了解,完全就是个睁眼瞎。 国家大事,一句话关系到千万人的生计,岂能让他自以为是的随意发号施令。 与其说让他代理朝政,不如说他就是个象征物。 既然亚图姆说过那三位神官值得信任,他自然就会将事情交托给他们,而他只需要以王弟身份应许他们的意见即可。 因为王弟突然的出现,坐镇在王宫,隐约中有些骚乱的王都似乎平静了下来,王都的居民们都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至少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王都居民们所求的,也不过是安稳的生活而已。 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看似平静的王都已经是暗流汹涌。 清晨,两份秘密的急报送到了代理朝政的王弟面前。 下埃及不稳,下埃及官员暗地里策划发动暴动脱离上埃及独立。 北方边境,他国强硬入侵。 “下埃及的事情由我去处理,马哈特,你去北方国境接管军队。” 年轻的女神官稍一思索,便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当机立断。 一秒的迟疑,说不定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你们真的要离开王都?” 年少的王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莎草纸,“连我都看得出来,调虎离山……有谁在故意将你们从王都引开,只要你们一走,王都就会出事。” “别无选择,就算是陷阱也只能跳下去。”马哈特苦笑,“只有身为下埃及大祭司后人的爱西斯才能压制住下埃及的神官和官员,而北方的军队作为埃及境内最强军队之一……那是我的家族一手建立起来的,也只有我能掌控得住。” “马哈特,我们现在就动身。”爱西斯说,美丽的脸上显得很是阴沉,显然一脚踏入别人设计好的陷阱这种事情让睿智的女神官此刻的心情很差。 她的目光移到塞西身上,“赛特,保护法老王,还有王弟,就靠你了。” 赛特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 爱西斯轻轻行礼退下,即将接近门口之时,她稍微踌躇了一下。 女神官美丽的瞳孔仿佛有幻影在晃动一般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然后,她毅然抬头看向赛特。 “若是事不可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 赛特怔了一怔。 他看着女神官决绝的目光,慢慢皱起眉。 他仿佛是极为艰难的、却也是毫不犹豫的将头重重点下去。 ——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就算是舍弃王都以及脚下的万千子民—— 女神官的眼再一次落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她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王弟殿下,无论您来自哪里,无论您把自己当做什么人……” “在所有埃及人的眼中,您就是我们埃及的王弟。” 她缓缓低伏下身体,双膝跪地。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对这位年少的王弟做出的祈求。 “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美丽的女神官起身退下。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目送她远去,埃及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你在想什么?” 赛特问。 他看着王弟沉默的侧颊,那张稚嫩的脸上已经逐渐失去了以往被他叱责为轻浮嬉闹等有失王家体统的表情。 王弟一日比一日沉默,似乎在渐渐向他所期望的方向靠近,也不会再做出让他生气的举动。 但是赛特并不开心。 你在想什么? 最终,他还是没有从沉默的王弟口中得到答案。 夜深人静,玄月高挂夜空。 王宫也很静,只有守夜的侍从们偶尔来回走动的轻轻的脚步声。 偶尔能听到极轻的,从草地或是树干上传来的虫鸣。 和煦的夜风翻动着嫩芽绿叶,树冠微微晃动着,沙沙作响。 然而这一切,在位于王宫至高之处的高塔顶端的法老王的房间都是听不到的。 那高高在上的处所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静,它或许只能听到高高的夜空中大风刮过的声音。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在这里沉睡着。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王宫的高塔猛烈地摇晃起来。 沉睡的王弟在这剧烈的晃动中猛然惊醒了过来。 天花板在摇晃,地板在震动,房间的饰物纷纷掉落在地面砸得粉碎,桌椅在地板上滚动着。 负责守夜的侍女们发出惊恐而尖锐的叫声。 怎么回事? 地震? 因为在地震多发带的日本长大,这是游戏的第一反应。 他的脚刚一落地,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房间剧烈的颤抖。 他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又跌回到床上,趴在仍旧在沉睡的法老王的身边。 房间中的一根石柱经受不住如此强烈的震动,猛地倒了下来。 在侍女们几乎破音的尖利呐喊声中,跌坐在床上已经来不及反应的年少王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根巨大的石柱猛然向沉睡的法老王和自己砸下来。 灰尘飞扬,碎石四溅。 法老王寝室之中唯一的大床被倒塌的石柱砸中,掩埋在碎石之下。 刚刚赶到这里的克雅一把推开那群还在尖叫的侍女们,他冲上去,疯狂地用手扒着那堆碎石,大声呼喊着被掩埋在碎石之下的王弟。 其他侍女和侍卫们顿时跟着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还在剧烈摇晃的地板和其他摇摇欲坠的石柱,纷纷围过去,和克雅一起拼命搬开那一堆将法老王和王弟压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碎石。 万一法老王和王弟都…… 没有人敢思考这个可怕的念头,他们只是机械地拼命地用手扒开堆积的碎石,完全不顾自己的手被碎石菱角划得鲜血淋漓。 只是,在这样剧烈晃动的险恶环境下,那堆巨大的碎石又岂是数十来个人可以轻易搬开的。 埃及一旦失去法老王,失去它的神灵……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时,却发现那堆碎石突然一个接一个自己浮了起来。 不,它们并不是自己浮了起来,而是被内部的某种力量给推了出来。 “噗哩~~” “噗哩噗哩~~~” “噗哩——” 无数个毛绒绒圆滚滚的栗子球将盖住它们的碎石推开,一个接一个飞了出来,被它们牢牢护在中间,毫发无伤的法老王和年少的王弟出现在已经绝望的众人面前。 大床半截都被柱子砸得深陷了下去,跪坐着在尚算完好的床头的王弟将沉睡的法老王紧紧地抱在怀中。 关键时刻被它的主人呼唤出来立了功的栗子球欢乐地蹦q了一会儿,那许多个又逐渐变回了一个。 整座王宫再一次剧烈震动起来。 王弟咬牙抬头看了看外面,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将沉睡的法老王交托到克雅手上。 “栗子球,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绝对不能让王兄受伤!” “噗哩!” 栗子球圆滚滚的身子上下摇动起来,表示它听懂了主人的意思。 它飞到沉睡的法老王的身边,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个又一个的栗子球在空中出现,逐渐将年轻的法老王和那几位侍女侍卫一并簇拥了起来。 “王弟殿下,您要去哪里?外面很危险!” 忠实地执行王弟的命令守卫在沉睡的法老王身边的黑发侍卫惊愕地看见年少的王弟向房外跑去。 “把王兄带去安全的地方——” 已经跑远的王弟只留下这句话在走廊里回荡。 跑出房间的游戏向王宫最高处的露天阳台奔去。 一路上,不时有经受不住剧烈的震动而掉落的碎石砸下来。 当他跑到那个偌大的露天阳台时,已经落了一身的灰尘。 黑夜之中,玄月当空。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眼——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色的巨大身体,鲜血般红艳的双眼。 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美丽而恐怖的姿态的黑龙展开双翼在月光之中滑翔,悠然自得。 从它口中喷出的火焰烧着了半截王宫,那炽热的火焰照亮了黑夜的天空。 黑龙巨大双翼的阴影笼罩着王宫的高塔,也笼罩住睁大眼睛仰视着它的年少王弟的脸。 它每一次凶猛地撞击,都让王宫为之颤抖。 红眼黑龙! 为什么会在这里—— 年少的王弟呆呆地看着这只强大而熟悉的魔物,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候,黑龙红艳的双眼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仿佛是被人指引着一般,红眼黑龙一挥双翼,向他俯冲而下。 它张开口,游戏甚至看得见那巨大尖锐的利齿闪动的寒光。 猛烈的鲜红火焰从它口中向着站在露天阳台上没有任何防备的年少王弟喷射而去—— 64、第五十三章 “只要你还在埃及, 我就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那一天,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曾经给了那个少年这样的承诺。 其实一直以来,赛特都不喜欢王弟。 在轮到他负责守卫王宫的那一天,那个王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王宫高台之上, 还是法老王前往大殿的必经之路——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打负责安排警卫的赛特大神官的耳光。 而且在事后无论怎么排查追问,也没能找到王弟悄无声息潜入王宫的方法。 赛特对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 擅自潜入王宫的人都该立刻被处死。 但是, 少年怀中抱着的埃及失踪许久的黄金柜救了他。 赛特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本该被立刻处死的犯人反而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埃及王弟的事实。 当发现这位陌生王弟的出现让某些不怀好意的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赛特毫不犹豫地给王弟的食物中下了药, 意图用药物来控制这个疑点颇多的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登基不过数年, 虽然整个埃及看似平静,但那不过是被年轻法老王的威严和冷酷强行镇压下来的结果。 此时的埃及,经不起任何波澜, 而他也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导致不可挽回后果的因素出现。 赛特并不认为理智冷静的法老王会顾及什么无谓的亲情而反对他的行为。 然而, 让他不快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年轻的法老王的确在一开始如赛特所料并不乐意亲近这个新出现的王弟,但是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王弟使了什么手段, 竟是骗得少年王对他逐渐喜爱起来, 并严令赛特不得对他出手。 虽然一开始曾擅自对王弟下手,但是既然法老王已经下了命令,赛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遵从。 不……那已经不能叫做喜爱,根本是无原则的溺爱了。 赛特曾经如此很恼火地想着。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赛特虽然多少也开始对王弟有所改观, 但是他对待王弟的方式是一如既往的苛刻冷淡。 他依然认为,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王弟。 这一点,毫无理由。 爱西斯曾经笑着对他说:我们几个人之中, 王弟最信任的大概是赛特你。 他嗤之以鼻。 虽然不喜欢,可也不讨厌。 在法老王倒下、八方势力躁动不安的时候,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个他不喜欢的王弟。 他几乎是强迫性地将王弟送上王座,让他代替法老王处理政务。 在爱西斯和马哈特陆续离开王都之后,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弟身边。 和强大的法老王不一样,年少的王弟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力量。 栗子球? ……哼,那个即使是在最低阶的魔物中也算是最弱小的存在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软弱无能的魔物大概也就是王弟这个同样软弱的家伙会去召唤出来。 那一日夜晚,他将王弟护送到法老王的房间之后便离开了。 然而,却又因为在中途想起了某件事而走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躺在床上依然在沉睡,他看见王弟跪坐在地面,上半身趴在床沿。 他看不见王弟的表情,因为那张稚嫩的脸此刻深深地埋入雪白的床布中。 王弟的左手紧紧抓着沉睡的法老王的手,而右手揪紧了雪白床布。 那揪着床布的五个指头近乎痉挛一般扣得紧紧的,几乎会将床布撕烂。 简直就是陷入绝境的溺水者抓着水面唯一一根浮木的姿态—— 他在哭吧? 赛特皱着眉这么想着。 虽然这几日的表现多少让自己有一点另眼相看,但是这个王弟毕竟本性依然还是一个懦弱的家伙。 如果是法老王的话,绝对不会有如此软弱的表现,更别说是眼泪这种专属于弱者的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赛特的视线,将脸趴在床里的王弟抬起头来。 赛特有些惊讶的发现那张稚嫩的脸上并没有泪痕。 他不知道那张脸埋在床里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王弟此刻看着他的神色很平静。 “还有事吗?赛特,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说话?” “……我以为你在哭。” 拐弯抹角并不是赛特的性格,他很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的王弟怔了一怔。 然后,王弟笑了起来。 “所以赛特在想着要怎么训斥我么?” 赛特没有回答。 而王弟或许也并没有期望能得到他的回答。 “因为必须遵守约定。” 王弟说,那张很久不曾露出笑容的稚嫩的脸此刻露出一丝笑意,“因为王兄下过命令,要哭就只准在他一个人面前哭。” “因为王兄也和赛特一样,认为我动不动就哭的样子很丢人很没用,所以就做了这样的约定。” 赛特盯着那张让他火大的笑脸看着许久,目光很冷。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没错,如果在这种危机的时刻,王弟只知道哭闹不休的话,他会很不爽。 但是,他现在更不爽。 鬼才知道为什么……哼,大概就是因为他的确是很不喜欢那个王弟吧。 整座王宫都在摇晃,碎石不时翻滚着从屋顶砸下来。 “赛特大人!” 身边一名忠诚的侍卫猛的将他撞到一边,而自己却被脚下狰狞的裂缝吞噬,随着无数巨大的碎石一起坠落下去。 “赛特大人!那是王弟殿下的栗子球……啊!王——” 随着塞西的喊声,赛特一眼看到前方数十人,王弟手下那名他根本没记住名字的黑发侍卫背着的人正是他急匆匆赶来寻找的年轻的法老王。 几十个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噗哩噗哩地叫着,在他们头顶上滚动,将砸下来的碎石全部挡住,又不时将因为地面晃动而要摔倒的人推上一把,让他们站稳。 这群人一路走来很安全,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王安全无恙。 赛特松了口气。 眼光再度扫了那群人一眼,他的心一沉。 他没有看到他必须要守护的另一个人。 “王弟在哪里?” 他问,一张俊俏的脸整个都阴沉下来。 “我看到王弟殿下似乎往上面跑去了。” 一名侍女稍有迟疑地回答。 “那个笨蛋——”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已顾不得尊卑之别气急败坏地怒骂出声,“塞西!保护王去王宫地下的密室!” 那里有通往王都之外的地下密道……如果事不可为,首先要将法老王和王弟安全护送出去…… 示意自己身边所有的侍卫前去守护沉睡不醒的法老王,赛特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独自一人迅速向侍女指的方向跑去。 虽然保护法老王的确是首要的事情,但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连自己的魔物都不带在身边还胡乱跑动,那个没用的王弟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了一个弯,长廊的尽头就是王宫高塔之上的露天阳台。 赛特看见长廊尽头的黑暗突然出现了刺目而耀眼的红光。 他看见那黑暗的天空之中,从黑龙口中喷出的鲜红的火柱照亮了半个大地。 火光直冲呆站在偌大的露天阳台上毫无防备的王弟而去—— 赛特冲了上去。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年少王弟的身前。 狂暴的火焰在那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高高举起的黄金权杖在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仓促间放出的金色光罩将他和王弟笼罩起来。 炽热的火焰迎面而来,强大的气流喷得他的头发和披风都疯狂地向后飞起来。 握着黄金权杖的双手传来被火焰灼烧的刺痛感。 不时有遗漏的火星喷射而过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一道道灼伤。 迎面喷来的腥热的火焰气息让他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能在他身体内部点燃火焰。 他咬紧牙。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就算拼尽全力,他也必须保护身后的那个人。 映亮了半个黑暗天空的红色火光终于暗淡了下去。 被灼烧得狼狈不堪的年轻大神官在急速地喘息。 他的身前,他的身边,坚硬的青石地面和石柱被灼热火焰融化成一种诡异扭曲的形态。 完好无损的,仅仅是他脚下和身后的那一小块地面。 他稍稍后退一步,步伐略为不稳。 他强迫自己站稳,尽可能想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转身,他皱着眉看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年少王弟。 他很勉力地站着。 手上灼痛的感触让他几乎握不住他的黄金权杖。 他想自己何曾有过像现在这样狼狈得不成样子的丢人模样。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睁大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幼稚而没用的王弟。 他想他应该向马哈特学习给这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狠狠一巴掌。 他张了张嘴,他想他应该狠狠骂他一顿。 “……没事就好。” 年轻的大神官如此说着,转回身去,和高空之中有着赤红双瞳的巨大黑龙对峙。 悬停在空中的红眼黑龙以一副悠闲的模样看着他们,当看到赛特毫不畏惧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它那血红色的眼中竟是人性化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用他满是伤痕的右手高高举起黄金权杖。 他的年轻和坚韧让他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一道白色的光芒从黄金权杖中直射天空,仿佛是与它遥相呼应一般,不远处坍塌了半截的神殿之中也跟着射出一道更为强烈的白色光芒。 它飞跃半个天空而来,降落在年轻的大神官的头顶。 一只仿佛是由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美丽的雪白巨龙在光芒中逐渐呈现出它那强大而优雅的姿态。 美丽的光之王者,青眼白龙。 赛特的手指向天空的黑龙。 “击败它。” 他命令,简单明了。 白龙用它那和年轻大神官极为相似的天青色的清澈瞳孔淡然看了它的主人一眼。 然后,它展开宛如光芒汇聚而成的雪白色的双翼,向黑暗的天空飞去。 从黑暗之中诞生的黑龙注视着这个与它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绝对逆反的仿佛是光的化身的白龙,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它巨大的黑翼一振,向广阔无垠的高空飞去。 无穷无尽的天空,那里才是强大的它们最好的决斗之地。 赛特竭力让自己站直身子。 召唤他所拥有的最强大的魔物青眼白龙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魔力,控制青眼白龙所需要的庞大的精神让他感觉异常疲惫。 如果不是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几乎就要这样倒下去。 这时,他看见王弟向前走去,走到了这个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坍塌了半截的露天阳台的边缘,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向下俯身。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赛特……” 在赛特怒喝之前,坐在崩塌了半截的石台上俯视着下方的年少王弟回头,先他前一步开口。 王弟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微妙而恍惚的神色,他的手指向下方。 “下面,你看……” 王弟的手指向这片大地上的王都。 王都的子民们惊恐的呼喊声传了上来。 红眼黑龙喷出的火焰还在王都之中燃烧着,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城市。 赛特在火光中看见数不清的低阶魔物在城市中肆虐。 它们遍布整个城市的角落。 它们凶猛地袭击它们所见到的人类,享受着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声,贪婪地吞噬着它们所垂涎的血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脑中根深蒂固的思维在那一瞬被颠覆。 明明只有被神认可的神官才可以操纵魔物!而据他所知根本没有神官去选择那些低阶魔物! 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同时使役如此之多的魔物! 赛特愕然地看着王都之中那无数的魔物。 能够同时召唤那么多魔物的人到底是—— 不…… 现在不是追究操纵魔物的根源所在的时候。 事不可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 “王弟,立刻跟我走!” “……刚多拉在哪里?” 年少的王弟甩开了赛特伸来的手。 他问,一张稚嫩的脸,那双浅紫色的瞳孔却是亮得可怕。 “刚多拉的石板放在哪里?” “魔龙刚多拉只服从法老王!” 赛特对他怒吼,“不要再任性了,王弟!” “那是我的卡,是我的怪兽。” 年少的王弟说着让赛特听不懂的话。 他的表情异常冷静。 “我一定可以召唤它。” 刚多拉。 在那场冥界之门的最终决斗之中,帮助他击败亚图姆的卡。 65、第五十四章 “q沙大人!” 站在侧宫门口的青年男子大声叫喊着, 满脸怒容。 王宫侧方的一个小型的宫殿里, 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身着埃及将领服饰的中年男子垂着头,捂着胸口。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 他坐在供奉埃及神灵的台阶之上,力竭的身子无力地靠着祭台。 一名红发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边, 锐利剑锋指向他心脏的方向。 “q沙叔叔,请将令牌交给我。” “你敢!”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切的青年男子厉喝, 他用喷火的目光注视着他曾经的好友, 那个曾经发誓要相互扶助的同僚。 他的目光中有愤怒,也有悲哀。 “q沙叔叔自小照顾你我长大,视如己出, 你竟然——” 红发男子将剑进一步迫近q沙的左胸, 锋利剑尖刺进去了几分。 男子的眼看着自己的好友,神色淡然, 不以为意。 “我想要权力, 我想要站在更高之处,但是我并不想花费几十年的时光直到垂垂老朽才实现那些。”他说,“放心吧,我的主人告诉我,法老王已经死了很久了, 他……” 一直喘息着侧躺在台阶上中年将领突然间暴起。 在刚才似乎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副软弱无力模样的q沙,在乘红发男子和他人对话稍微放松警惕的那一瞬猛然仰身,隐藏在身上的短剑狠狠地刺穿了红发男子的喉咙。 埃及的中年将领用尽最后的力量对他的义子怒吼。 “背叛法老王的罪人, 滚去地狱接受阿努比斯神的怒火!” 红发男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q沙。 一直以来,q沙待他都极为慈祥温和,他从来不曾见过那张脸对他露出如此狰狞的神色。 他倒了下去,在听见阿努比斯神的名字一瞬,他的脸上无法遏制地露出一丝恐惧。 “q沙大人!” 没有多看自己死去的好友一眼,一直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冲过来跪在已经濒临死亡的中年将领的身边。 q沙在奋起身体那一刻,抵在他胸口的剑尖理所当然地刺透了他的心脏。 他早就知道结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那么做。 他是法老王忠诚的仆人。 q沙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染血的令牌交到青年男子手中,血沫从他嘴角泛出来。 “……去……保护王弟殿下。” “q沙大人!” “无论那个叛徒说的是真是假……王的安危,自有更为精锐的士兵去守护……”q沙痛苦地喘息着,弥留之际,竭尽全力想要说什么,“我刚才接到赛特大人的……密令……要前往大神殿守护王弟,那叛徒……就突然……” 他又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猜……那些人的目的是王弟……赛特大人召集的不仅仅是我们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那些人其中肯定也有叛逆……王弟殿下处境会非常危险……” 他流着血的脸露出近乎狰狞的神色,握着青年男子衣襟的手暴起青筋。 “保护王弟……一定要!如果王……的话……王弟殿下是埃及最后的希望!” 忠诚的将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瞪圆了眼,死不瞑目。 青年男子深吸一口气,抓起被血染红的令牌就转身跑了出去,连覆上这位他最尊敬的人的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王城火焰遍地,魔物肆虐,喊杀声四起。 他是埃及的将领,他的重任是守护埃及,守护法老王和王弟,他没有哭泣和悲伤的时间。 *** 埃及神圣的神殿四周燃起了战火。 士兵们的刀剑举向昔日的同僚。 火光,剑光,血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埃及王宫黑色的天空。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的脚步有些虚浮。 那张有着灼烧伤痕的俊俏的脸有些苍白,他向前走去,满是伤痕的手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身上的神官长袍还带着烧黑的灰烬的痕迹。 只有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坚韧而明亮。 他站在大神殿之中,神圣的祭台之下。 他的身后,大殿的石门紧紧地关闭起来,门外传来的厮杀声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该死的叛逆。”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站在他身前的紫瞳少年。 这兄弟俩都是一个德行! 在这种时刻依然任性到让他几乎抓狂的王弟一定要来这里,赛特实在拗不过只得铁青着脸跟着一起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以大神官的符令秘密召集了靠近大神殿的几只守备队伍前来保护王弟。 谁知道王宫内部军队的高层之中居然存在着叛徒,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他和王弟所在之地。那些叛逆蛊惑士兵们说王弟反叛杀害了法老王,催促他们前来捕捉王弟。 好在还有两只军队未被控制住,并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虽然人数太少处于劣势,但是他们拼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硬是将叛党挡在了神殿之外。 神殿之中,封印着漆黑魔龙的巨大石板高悬神殿墙壁之上。 数人之高的石板之下,紧紧抱着怀中黄金柜的年少王弟低着头,一言不发,情绪很是低落。 他无法召唤出魔龙刚多拉。 无论怎样尝试,无论怎样呼唤也都…… “王弟殿下!赛特大人!” 浑身浴血的青年将领带着几个部下一手持剑走进大殿。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断裂的矛刃还刺在他的左肩之中,他的剑尖还滴着黑红色的血滴。 一路走来,染血的脚印留在神殿雪白的石头之上,显得异常刺眼。 “……突围吧。” 他喘息着说,神色沉痛。 已经撑不住了吗? 其他的援兵还没有赶过来? 赛特皱着眉,向前走去,抓住低头沉默的年少王弟的肩。 “你该死心了,王弟,立刻跟我走。” 年少的王弟甩开了赛特的手。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露出的是极为痛苦的神色。 黄金柜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王弟再一次转身,他的双手按在魔龙巨大的石板之上。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刚多拉!” 他说,右手握紧成拳,狠狠地砸在石板之上,喊出的是让赛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你是我的卡!你是我的怪兽!为什么不肯出来!” 重复砸在刚硬石板上的手很快在石板上磨出血迹,但是那竭尽全力呼喊着自己无法召唤的魔物的王弟却没有停止。 他注视着石板中的魔龙,目光中满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的拳头一次次重复砸在石板上,在上面沾上斑斑血迹。 “你明明是我的卡!为什么,刚多拉——” “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上前一把拽住王弟捶打着石板的手,强行将他从石板前面拉开。 他将竭力想要挣脱他的王弟牢牢抓住,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 “你够了——” “王弟殿下……” 打断了赛特的怒喝声的是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将领,他屈膝跪下。 他低着头,双手按在地面,“王弟殿下,我们会保护您,即使没有魔物也没关系……请相信我们,就算拼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会将您毫发无伤地送出去。” 他说,“所以,请您尽快离开这里,离开王宫,前往安全的地方。” “我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全部死去才来这里的!” 在大神官的桎梏中挣扎的年少王弟冲他大喊,他脸上的神色已近乎失控,“我——” 他未说出口的话被赛特狠狠一耳光打断。 “走吧,王弟。我说过,刚多拉只服从法老王,你所做的只是徒劳。” 毫不留情给了埃及王弟一耳光的赛特说,神色冷静,“立刻跟我离开王都,法老王已经被护送出去,无论如何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你的安全。” 捂着隐隐作痛的左颊的王弟低着头,看起来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任由赛特搂着自己,也不再挣扎。 “……离开王都?”他问,垂着头,声音很低。 “是的。” “那这里所有的人怎么办?” “没关系。”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没关系!” 突然抬起头来的王弟一把推开赛特。 这种做法,他绝对无法认同! 他对赛特怒吼,“如果所有子民都死光了,那么法老王和所谓埃及的王室还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很多次,王弟,不要用你故乡狭隘的想法来思考埃及的事情!” 这一次,高亢的压过他的声音是已经忍无可忍的赛特大神官。 “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来否定他们的牺牲——” “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所有士兵战死也没有关系,你必须活下去!” “只要法老王和你还存在,埃及就会存在!” 赛特的手指向门外,堆积着无数尸体的地方。 “你以为他们在干什么?你认为他们连命都不要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指着跪在地上浑身浴血的埃及将领。 “在无法预测法老王安危的现在,你就是他们唯一的支柱,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不懂——” “王弟殿下。” 年轻的埃及将领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着年少的王弟。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被当做弃子的不甘愿或是怨恨,他目光近乎虔诚,仿佛是在叩拜他的神灵和信仰。 “赛特大人说的没有错,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我们所有人都死去也没有关系,只有您……王弟殿下……请务必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 天空之中战斗着的红眼黑龙一道火焰喷射漏下来,轰塌了大神殿的一个角落。 恰好是他们所站着的一个角落。 崩塌的巨大碎石坠落下来,封印着魔龙的石板砸下来,被掩埋在一片碎石废墟之中。 “王弟——” 年少的王弟眼睁睁地看着那推开自己的年轻将领被砸在碎石之下,胸部以下的身体被深深地埋了进去。 年轻将领的头还压在他的腿上,殷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上渗出来,染红了他扶着他的肩的手。 游戏的脑中一片空白。 血的气息让他的头有些眩晕,流到到他手上红色的液体烫得灼人。 年轻将领已经在那一瞬死去,可是他扣着他手腕的手依然很紧。 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是用尽一生中最后的力气,勒得他的手腕生疼。 ……我不是埃及的王弟…… 他张了张嘴,这句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他从不曾将自己当做埃及的王弟,因为他知道真相。 整个埃及,只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突如其然地来到这里,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活下去,他只能借用埃及王弟的名义。 可是,他知道,他是武藤游戏。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的家、他的亲人和朋友都在三千年后一个小小的城市。 埃及是亚图姆的国家,和他没有关系。 他一直都这样认为。 ——你是埃及王弟,必须承担起你该负的责任。 赛特曾经这样对他说,他不以为意。 ——无论您将自己当做什么,在埃及子民的眼中,您就是埃及的王弟。 爱西斯曾经如此对他说过,他不置可否。 这些话,他其实都听得明白。 听得明白,却不懂。 所谓的语言常常都是很平淡而难以理解的。 或许只有在真实的死亡和鲜血面前,他才能懂得它们意味着什么。 死在他前面的年轻男子温热的血染红了他的手,那是为他流下的血。 他听见了,神殿外面的嘶喊声一直没有停歇。 即使是在兵器交击声中,铁器刺透人的身体的声音也是异常清晰。 守在神殿之外的士兵用他们的疯狂抵挡住数倍于他们的敌人。 对死亡无所畏惧的埃及士兵们用生命守护的人,是埃及的王弟。 他们坚信他们所守护的,是他们埃及的神灵。 【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所有人战死也没有关系,请您务必活下去。】 这并非是敷衍的语言。 埃及的法老王,埃及的王室,传承埃及神灵的血脉…… 那就是埃及忠诚的子民生命中甚于一切的信念。 【请不要忘记……】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掰开那握紧自己手腕的手,埃及年少的王弟站了起来。 死去的年轻将领的头从他的手上滑落在地。 王弟的手已经被染成红色,他的身上是斑斑血迹。 他走向一旁的废墟,碎石之中,隐约可以看见被压在下面仅仅露出一角的封印着魔龙的石板。 “王弟……” 在刚才一瞬间同样被一名侍卫保护着躲开的赛特看着向他走来的王弟,下意识叫了一声。 可是埃及的王弟并没有回应赛特的呼唤。 他走过他身边,擦身而过。 赛特看见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有灰尘,有血迹,也有伤痕,显得很是狼狈。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王弟的神色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在此刻不该多说一句话。 埃及年少的王弟走到废墟旁边。 他俯下身来,染满他人鲜血的手碰触着那仅露出的石板微小的一角。 “法老王的仆人,守护埃及的魔龙,刚多拉。” “我是埃及的王弟。” 他说,比起刚才的声嘶力竭,他这一次的声音很轻很轻。 风刮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在他周身旋开了弧度。 突然狂风卷得他的金色发丝和衣角都疯狂地飞扬了起来。 埃及年少王弟单膝跪在地面,神色平静。 他注视着埋在碎石之中的石板,鲜红色泽的手指按照石板的一角上,血迹染在那青色的石板之上。 “我以埃及王弟的名义命令你——” 他说, “魔龙刚多拉,降临埃及。” 耀眼得让人睁不开双眼的炽红光芒在赛特愕然的目光中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天空。 黑色的霸主服从埃及王弟的命令降临埃及的天空。 那是连黑夜也不及其幽深的漆黑之色,那是连血液也不及其鲜红的绯红之色。 大地上,所有魔物颤抖着匍匐于地。 天空中,死斗中的黑龙和白龙僵在半空。 月光似乎凝固了一秒,大地和天空都仿佛在那一瞬被降临埃及的黑色霸主震撼而停滞。 漆黑魔龙那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巨大漆黑双翼在天空展开,阴影覆盖大地。 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他们瞪大眼睛仰望着它,目光中是满满的敬畏和恐惧。 他们站着,一动不敢动。 “刚多拉!” 大地之上,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呼唤它的名字。 他脚下的金色黄金柜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他对它举起手来—— 本是悠闲地俯视大地的漆黑魔龙在那一声呐喊之后轻轻摆一摆头,它用它那双狰狞的瞳孔凝视着地上那个并不是它所臣服的主人却能够将它唤醒的小小的人类。 然后,魔龙拢起双翼,镶嵌于双翼之上的美丽的绯红色的宝石渐渐发出红色光芒。 它们闪耀着,它们赤红的色调,明亮得盖过了夜空的月光。 魔龙刚多拉展开了它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双翼—— 那一秒,炽红光芒笼罩整个大地。 仅仅只是一秒,大地上所有魔物灰飞烟灭。 66、第五十五章 大地很静。 偶尔能听到风刮过埃及夜空的声音。 天空的霸主高悬夜空之中, 它展开的巨大双翼仿佛融化在黑色的夜空中, 偶尔闪过一道绯红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仰着头注视着它,他们的腿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们目睹了前一秒横行于王都的无数魔物在那一瞬的灰飞烟灭。 大神殿崩塌一角的废墟中, 有人走了出来。 他的脚踩在碎石之上,让它们簌簌滚动下来。 碎石滚动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在这一片死寂的此刻却显得异常响亮。 死寂之中突兀的响动声,让神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从神殿崩塌的废墟之中走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埃及年少的王弟有着一张和他的王兄极为相似却稚嫩得看不出丝毫威严的面容。 此刻, 这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还沾着不少的血迹。 脸颊上、手臂上还残留着被碎石蹭破的伤痕, 胸口以下的白色衣服大半都已被血渍染上一道道难看的黑红色调。 此时的他看起来并不威严。 埃及的王弟从来不曾具备法老王那种让众人为之颤抖的魄力。 但是,在他走出来的一刻,那种莫名而奇异的畏惧感让那些刚才还在攻打着神殿的埃及士兵们下意识向后退去。 王弟向前走几步, 他们就下意识向后退几步。 他们没有忘记, 刚才那一秒绯红光芒的奇迹和可怖。 忠诚守护着神殿的埃及士兵纷纷伏地跪下,他们辛苦地喘息着, 双手按在地面, 头虔诚地低下去。 “埃及的士兵们,你们手中的武器对着的人是谁?” 埃及年少的王弟开口。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平静神色,稚嫩面容,没有任何压迫感。 可是仅仅只是一句话, 就让那些还握着武器的士兵们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传承埃及至高之神太阳拉的血脉的王室—— 他们手中的武器,对着的是他们埃及神灵的血脉。 “叛逆者们!你们的恶行在太阳拉神的见证之下,你们的罪行永远得不到宽恕!” 如果说年少王弟的语言让他们畏缩不前的话, 那么站在王弟身后的埃及年轻大神官的厉喝声则将他们眼中的畏惧转化为慌恐。 妄图伤害埃及王室之人,那是神灵绝不宽恕的重罪。 “王弟谋害了法老王!他才是叛逆!伟大的拉神绝对不会再庇佑这个弑兄的罪人,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是神的旨意!” 有人在人群之中如此喊着,他的喊声让那群开始慌恐的士兵们镇定了许多。 许多人本来还在颤抖的手再一次握紧了武器。 是的,就算眼前的人是王弟,可是他谋害了法老王。 法老王才是至高无上的拉神的爱子,他们现在是在为他们的法老王报仇。 他们想,神灵不会惩罚他们,神灵只会惩罚弑兄的罪人。 “愚蠢!” 严厉的声音来自于赛特大神官,他天空色的瞳孔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握着武器的埃及士兵。 “你们看不到天空之中的是什么吗——法老王的仆人服从了王弟的召唤。” “法老王命令他的仆人回应了王弟的呼唤,那是埃及的神灵依然宠爱着庇护着王弟的证明。” “无知又低贱的人们,即使你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双眼被黑暗蒙蔽,你们的罪孽并不会因此有丝毫减轻——” 赛特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道红光穿透那个隐藏在人群之中试图再一次挑起事端的中年将领的胸口。 中年将领一头栽倒下去。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可是他倒了下去,就此没了声息,仅仅是因为他的喊声让埃及年少王弟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天空之中,漆黑的绯红霸主那巨翼掠过卷起的狂风刮过大地。 它稳稳地悬浮在夜空之中,似乎是在静静等待埃及王弟的下一个命令。 “我不杀你们。”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开口,无数人惊恐的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他的声音还是不大,似乎还带着一丝疲倦,可是那一字一句、那些微的停顿都足以让那些埃及士兵们心惊肉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年少王弟再一次张开的唇上。 年轻的王弟说:“我命令你们去和还在攻打王宫的叛党们战斗,即使牺牲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护住王宫。” 铁器撞击地面的清脆声音连接不断的在神殿之前响起。 还站着的埃及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伏在地。 他们的武器被他们丢在脚下,他们的双手按在地面,他们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在得知被人蒙蔽而向他们神灵的血脉举起武器的那一刻,醒悟到自己那不可恕免的罪孽而已经万念俱灰的士兵们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生气。 这一次的下跪,是心甘情愿。 他们在感激埃及王弟的仁慈。 埃及的士兵们再一次捡起脚下的武器,在他们将领的带领之下向外面走去。 即使他们走向的是死亡,可是此刻他们的眼中都闪耀着光芒。 他们不会以叛逆的罪名死去,他们将在守护埃及的荣誉中死去。 他们将会得到神的宽恕。 他们心满意足。 曾经一度被蒙蔽的埃及士兵们在王弟的命令之下陆续离开,前去支援守卫王宫的军队,击败外面那些妄图攻占王宫的叛党。 他们将用性命证明他们对埃及王室的忠诚。 即使是一直在守护王弟的士兵们也服从了王弟的命令。在他们看来,此刻的王弟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的人守护,他们可以安心地服从王弟的命令离开。 夜空的风刮过神殿一角的废墟,那里此刻安静异常,仿佛刚才斗争只是一幕假象。 可是那遍地的尸体和鲜血在向众人宣告神圣的神殿面前曾经有过一场如何惨烈的战斗。 只有埃及年少的王弟和大神官两人站着,偌大的神殿此刻尤其显得空旷。 “为什么要宽恕那些罪人?” 这是对王弟的举动感到不满的年轻大神官毫不留情地责问。 为了不影响王弟的权威,在刚才王弟说出饶恕那些反叛士兵的话的时候,赛特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做声。 此刻,当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年轻的大神官立刻提出了异议。 “我不想杀光他们,你说过他们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背对着赛特的埃及王弟没有回头。 他站在那里,风扬起他已看不出原来洁白之色的衣角,那白瓷色的肤色上沾染的鲜红血迹越发刺目。 他低声说,“……而且……” “这种时候的仁慈就是愚蠢!” 赛特打断了王弟的话,声音越发严厉。 “……赛特。” 年少的王弟还是没有回头。 从赛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王弟那并不高大的背影,神殿的落下的阴影恰好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略显凌乱的发,偶尔会在吹过来的风中飘动一下。 纤细洁白的颈,似乎能看见其中青色血管的痕迹。 赛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王弟的声音似乎一点点地低下去。 “像开始那样再让刚多拉来一次?” 年少的王弟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太高看我了,赛特。” 一句话尚未落音,赛特愕然看见年少王弟的身影突兀地向地面跌落。 “王弟——!” 不要轻率地去召唤强大的魔物。 很多年前,赛特还很年少的时候,他的导师曾经严厉地告诫过试图召唤青眼白龙的赛特。 哪怕那个魔物服从你的召唤,哪怕你有足够将它召唤出来的魔力,也不要试图那样去做。越强大的魔物,控制它所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发庞大。若是你的精神不足以控制它,就会被它反噬。 如果强行召唤的话会怎样? 那个时候赛特曾经如此问。 那个时候,他的导师冷冷瞟了他一眼,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强大的魔物会反过来控制你,它会吞噬你的灵魂,将你变成它的傀儡。 所以,赛特,给我牢牢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做那种不可挽回的蠢事! 埃及年少的王弟跪落在地,他纤细的手臂撑在地面,此刻仿佛是承受不住般颤抖着。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下去掩住他的脸。 一滴汗从他的下巴滴落,悄无声息地滴在青石地面,迅速摊开一圈小小的水渍。 不再发出光芒的黄金柜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碎石之中,或许是因为被阴影笼罩的原因,越发显得暗淡。 “王弟!” 跪在伏地的年少王弟身边的赛特伸出双手,却又束手无策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王弟低垂的头迟缓地、似乎是极度费劲地抬起小半个弧度,侧过来勉力看着他。 他的十指硬生生扣着地面,颤抖的指尖已经在青石地面蹭出血来。 他脸上的汗连接不断地滴落下来,仿佛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赛特……” 他张了张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唇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惨白色。 “我大概……抗不过去了……” “赛……” 那只仿佛是竭尽全力才抬起来的手一把揪紧赛特胸口的衣服。 王弟的手揪得是如此之紧,蜷紧的指关节都已经泛白。 “……我已经控制不了……它了……” 那发白的唇哆嗦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微弱的字来。 “……杀了我……” “不行!” 一旦强大的魔物失去主人的控制,它的嗜血的天性将彻底爆发。 如果魔龙刚多拉失控,说不定下一秒整个王都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种事情赛特明白,可是,就算是明白—— “赛……特……快动手……” “不可能!” 他并不是为了现在的时刻才竭尽全力保护他的! 年少的王弟并没有继续催促下去。 他猛然推开赛特,双手抱紧头部,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黑夜之中,漆黑的天空霸主依然安静地悬浮在空中。 偶尔,巨大的黑色双翼悠闲地振一下。 大地之上,跪地蜷缩着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十指按在自己头上,连抓出的伤痕也毫无所觉。 赛特一把扣住他的手,将它们拉开,阻止王弟在无意识中伤害自己。 陷入旁人难以想象中的痛楚而近乎失去意识的王弟下意识挣扎起来,拼命想要甩开那个束缚自己的人。 赛特的手扣紧了王弟的头,他抱得很紧。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脸色也很是苍白。 他皱着眉,天青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身前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眼底透出一丝惨然。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守护怀中的王弟是他的责任。 可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束手无策。 他该做什么? 他可以做什么? 太阳的拉神,埃及的诸位神灵啊—— 天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鹰鸣。 它突兀地划破天际带着强劲的穿透力让大地上所有人都听见它的嘹亮。 赛特听见了那一声高亢的鹰鸣声。 前一秒还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的王弟在那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心顿时重重一沉。 他猛然抬起头。 他看见天空之中的魔龙刚多拉展开巨大的漆黑双翼,向他和王弟所在的方向俯冲而下—— 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的一丝光芒一瞬间驱散了漫天的黑夜。 它的明亮刺痛了所有仰望它光芒的人的双眼。 那是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那是晨曦的光芒照耀大地的一瞬 那是时空也为之停顿的一秒 那是埃及王都无数的子民纷纷下跪伏地的一刻 天空那第一道晨曦的光芒从天与地的交接之处射来——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高台碎裂的巨石之上。 不可一世的漆黑的天空霸主从天空降落大地,温顺匍匐于年轻法老王的脚下。 黄金的荷鲁斯之眼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中,它闪耀着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容颜。 那是一切都仿佛在这一秒静止的奇迹。 67、第五十六章 白鹰在天空一掠而过。 它通体如玉石般洁白的羽翼在晨曦的光芒之下熠熠生辉。 它嘹亮的鸣叫声响彻了埃及王都的上空。 它矫健的身影在天空划过一道半圆的弧度, 收拢羽翼轻盈地落在它的主人伸出的手臂之上。 年轻的法老王扬着手, 白鹰的爪子勾在他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黄金护腕之上。 它安静地停留在少年王的手臂之上,黑曜石般的眼睛用锐利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四周,宛如一个忠诚的卫士。 埃及王都的上空, 黑龙和白龙悬浮在高高的天空之中。 自从力量更甚于他们强大的魔龙刚多拉出现之后,他们就停止了彼此间的交战, 静静地注视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亚图姆伸出右手,轻轻拍了一拍温顺匍匐于他脚下的魔龙刚多拉漆黑色的头。 然后, 他抬起头, 绯红色调的瞳孔瞟了一眼天空。 魔龙迅速展开巨大的漆黑龙翼,腾空而起,疾速向高空中的红眼黑龙冲去。 若是平时, 就算刚多拉是比它高阶的魔物, 依照红眼黑龙那暴躁而不顾一切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拼死和它斗上一斗, 凭借一股死斗的气势在短时间内和它打个不相上下。 只是, 比它高阶的魔物青眼白龙在刚才已经和它斗了一场,此刻正在它身后虎视眈眈,让它不免分了心。 措手不及之下,它漆黑色的颈被刚多拉咬个正着,一旁的白龙乘势吐出一道白光穿透了它左边的龙翼。 黑龙不甘示弱, 凶猛地反击回去,只是它才刚把自己的颈从刚多拉锋利的巨齿拽出来,却没有防备刚多拉突然狠狠的一撞—— 本来就因为龙翼受伤而失却平衡的红眼黑龙顿时从天空直直坠落。 它坠落的方向, 恰好是年轻的法老王站着的地方。 少年王站着,他手臂上的白鹰也安静地站着。 黑龙那漆黑而庞大的身躯从亚图姆的眼前擦身而过,轰隆一声巨响砸落地面,整个大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支撑不住那庞大的重量一般狠狠晃了一晃。 王宫高台上的大片建筑在这一砸之下坍塌成了碎石,四处飞溅。 亚图姆依然站着,纹丝不动。 他将自己一直抬着的左臂微微向上伸了一伸。 白色羽翼猛然展开,白鹰有力地拍打着它的双翼,向天空冲去。 年轻的法老王从高台之巅跃下。 矫健身姿,身后飞扬的深蓝披风如展开的鹰翼。 他落地的地方恰好是被碎石包围的红眼黑龙那硕大而可怖的头颅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离得极近,也极危险,只要黑龙张嘴,似乎就能随时将他吞入口中,尸骨无存。 黑龙张开它狰狞的巨口,凶猛地对他咆哮。 它怒吼时,从那血盆大口中喷出腥热的气流。 正正与它面对着的少年王那金色发丝和白色衣角在那股气流之中翻飞不休。 飞扬的尖锐金色发丝下,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容颜很平静。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蔑视人类感情的高傲和冷漠。 站在仅仅是利齿就足有他半人之高的漆黑巨龙之前,亚图姆抬起右手,手臂上的黄金手环发出光来。 然后,他走上前去,不理会红眼黑龙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将手放在黑龙的头上。 黑龙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疯狂地翻滚了起来,顿时尘土四起、碎石飞溅,那本就坍塌得差不多的偏殿在黑龙的挣扎中顿时分崩离析,彻底成了一堆碎石的废墟。 可是,无论黑龙的身躯如何翻滚挣扎不休,它那硕大可怖的头颅却死死地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见身前这个还不如自己一个爪子大小的人类仅用了一只手就将自己压迫得动弹不得,红眼黑龙的凶性整个被激发出来。 它嘶吼咆哮得越发厉害,庞大的身躯挣扎得也越发激烈。 站在王宫之上的人只觉得脚下如地震一般晃动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 王宫高台在拼命地摇晃,屋顶巨大的碎石簌簌地往下掉。 但是,哪怕是黑龙竭尽全力的挣扎也没有逃脱那只浅褐色的手的桎梏。 年轻的法老王放在它头颅之上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任它如何挣扎也无法将头部挪动分毫。 亚图姆站着,他脚下的地面在晃动,掉落的碎石不停在他身边砸落。 他右手黄金手腕上的光芒在不紧不慢地闪耀,任由自己身前的黑龙挣扎不休。 他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与黑龙满是暴戾的血红瞳孔对视,锐利目光竟是强硬地压过黑龙那天性暴戾的兽性。 黑龙停止了挣扎。 它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它的头上浮现出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光环,闪耀了数秒便透进它的头颅之中消失不见。 它安静了下来,那双暴戾充斥着的血红色的巨大瞳孔瞪着站在它身前的少年王,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有着血红瞳孔的漆黑巨龙伏下了头。 它以行动示意自己臣服身前那个甚于它强大的年轻法老王。 这个骄傲而强大的魔物选择臣服被它认可的强者。 少年王收回手,黄金手环闪了一闪,低头匍匐于少年王脚下的红眼黑龙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黄金手环之中。 他再一次抬起头,绯红色的瞳孔看了天空之中的青眼白龙一眼。 那只仿佛是光芒汇聚而成的美丽白龙恭敬地低头。 下一秒,它已静静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去,走到这个崩塌了大半的王宫高台的边缘。 他站在细小碎石还在簌簌滚落的边缘,眺望着这片属于他的大地。 他看到了地面上无数向他跪拜的子民。 他同样也看到了那群手持武器妄图攻占王宫,但在此刻只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的叛逆的埃及士兵们。 他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冷静得看不出丝毫怒意。 因为愤怒是属于人类的情绪。 悬停于王宫上空的魔龙刚朵拉微微收拢起双翼,镶嵌在双翼之上的绯红宝石再一次闪耀出美丽的红光。 即使是在晨曦的光芒对比之下,也毫不逊色的耀眼光辉。 亚图姆的手轻轻向上举起。 他额头黄金的荷鲁斯头饰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炽红光辉在那一瞬间再一次降临大地,这一次,是足足持续了长达十秒的光辉。 王宫内外,凡是还拿着武器站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在红光中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倒在地上,瞳孔放大到了极限,已经没了呼吸。 匍匐于地的人们还活着,他们深深地低下头,身体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 死亡,这是叛党们应得到的惩罚。 红光消失的时候,王宫内外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们或是躺在地上成为冰冷的尸体,或是跪伏在地向法老王表示忠诚。 年轻的法老王放下手来。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鹰鸣,雪白的鹰有力地拍打着它的双翼在他的眼前掠过一道弧度。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顺着白鹰指引的方向,再一次眺望向更远的地方。 从这王宫的至高之处眺望而去,在视力极限所在,偌大的王城之外,隐约可以看到那黑色的、密密麻麻向王都奔袭而来的埃及军队。 毫无感情|色彩的绯红色瞳孔深处似乎有锐利的寒光一掠而过。 天空之中,漆黑的魔龙刚多拉身上再一次闪耀出更甚于前一次的炽热而红艳的光芒。 埃及少年王浅褐色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就要向那群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埃及军队指去—— *** 游戏终于从那种非人痛楚的折磨中解脱了下来。 脑袋深处那种尖锐得让人抓狂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头就会被这样硬生生撕裂开来。 他根本不记得在那种痛楚中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此刻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一身都已是汗水淋漓,被冷汗浸透的金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颈上,越发让人觉得难受。 他想,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再一次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甚至不想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那种非人的痛楚中解放出来。 此时,他无力地蜷缩在赛特怀中低低地喘息,他已经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脑中还在隐隐作痛,那种近乎麻痹的痛楚让他甚至无法随意控制自己的四肢。 休息稍许之后,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动了动,年少的王弟看到自己的左手扶在赛特的手臂上。 年轻大神官的手臂上尽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显然是他在痛苦中使劲抓出来的。 游戏顿时有些内疚,他的头向上扬了一扬,想看看赛特此刻在做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动静,在他的头上扬的同时,正仰着头看着什么的年轻大神官的头也恰好低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正正撞在一起。 “没事了,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说,他说话的声调是从未有过的轻缓。 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神色显得很复杂,似乎还极其难得的带着一丝愧疚。 这种愧疚的眼神一点都不适合赛特。 在那一瞬这么想着的年少王弟嘴角扬了一扬。 嗯?…… ……没事了…… 意思是——! 在那一瞬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向天空。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出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下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影。 年少的王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赛特大神官皱了皱眉,却还是帮助他站了起来。 他勉力站着,沉重地喘着气,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 他抬头的一刹那,刚多拉绽放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站在王宫高台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抬手的那一瞬,血红光芒笼罩大地。 无数人的身体跌落在地的声响在这个被恐惧笼罩而一片死寂的王宫之中异常清晰。 那一秒的光芒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让残留的跪伏在地的人们的身躯止不住战栗。 那是埃及的神灵法老王给予罪人的惩罚。 年少王弟的喉咙动了一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手再一次蜷缩起来握成拳头,又艰难地松开。 他看着王宫大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那些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人们,那张稚嫩而满是血痕的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他扭过头来,张唇想要急切地对赛特说些什么。 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他,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再一次皱起眉来。 天空色的瞳孔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赛特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年少王弟的唇张了一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撇开视线,仿佛是不愿意再看到眼前遍地的尸首。 然而,在他扭开头的一瞬,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天空中再一次闪耀起的绯红光芒,还有年轻的法老王那似乎要再一次落下来的手—— “王兄!!!” 有什么无法遏制的冲动破开胸口让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对那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大喊出声。 他挣脱赛特的手向前跑去。 他的手向那仿佛是站在天空之巅而显得遥不可及的法老王的方向竭尽全力地伸过去—— 他已经力竭的身体仅仅只让他跑出了几步的距离。 他疲软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 脑部隐约残留的刺痛感让他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埃及年少的王弟倒在地上。 他努力想要再一次支撑起上半身的双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他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放弃。 他趴在地上,忍耐到极限的泪水充盈了他浅紫色的双眼。 他稚嫩的脸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无声渗出的泪水在青石上摊开浅浅的水渍的痕迹。 他并不是为了让大家都死去才不顾一切将刚多拉召唤出来的! 结果到了最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轻柔地覆盖住他的身体。 他伏在地面的身体被人一把抱起。 深蓝色的柔软的披风裹在他身上,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双臂将他从地面抱起。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怀中王弟那张混合着泪水、血迹以及尘土而显得肮脏之极的稚嫩面容。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很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68、第五十七章 “王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碎裂了半截的高台之上, 尖锐的金色发丝和额头的荷鲁斯之眼相互辉映, 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逆光下太过遥远的距离让人看不清少年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浅褐色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极其微小的、让一般人都无法发觉到的一瞬的停顿。 他的手放了下来。 展开漆黑的巨大龙翼悬浮于少年王头上的魔龙刚多拉身上闪烁着的绯红光芒也随之渐渐消失。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清晨的风刮过的时候让他的衣物飞扬而起。 他似乎是在沉默着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俯视着大地上那些匍匐在他脚下埃及子民。 然后, 他从高台上跃下。 矫健身姿以近乎轻盈的姿态屈膝落在地面。 他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手在行走的同时一把扯下自己深蓝色的披风。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缩着身体伏趴在地面, 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那裸|露的四肢上尽是大大小小被碎石擦伤的痕迹。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本是伸手想要将王弟从地上扶起来的年轻大神官。 赛特怔了一怔,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他皱着眉, 很明显有些不悦。但是即使是对于王弟刚才那一声制止了法老王的叫喊极为不满, 注视着此刻显然是在埋头哭泣的王弟,他终究什么也没多说。 深蓝色的柔软披风被它的主人抛下去,轻飘飘地落下来, 将地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的身体覆盖住。 年轻的法老王俯下身来, 将他的王弟从地面抱起。 被突然从地面打横抱起的王弟似乎并没有料到亚图姆会这么快来到自己身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 有些茫然地看着亚图姆。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混合了血迹、泪水和尘土而显得脏兮兮的脸。 他与那双蕴含着浓郁水汽的浅紫色瞳孔对视了片刻。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很平静, 也很冷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来。 常日里极为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指此刻很脏,有扣紧地面而磨破的伤痕,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干涸血迹, 有灰黑色的尘土。 它慢慢地向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伸过去,感觉上有点害怕,还带着点试探。 亚图姆皱了皱眉, 似乎有点不悦。 但是即使那显得很脏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了他的脸,他也没有动一动去躲开他的王弟伸过来的手。 他的右颊被他的王弟的手指抹上了血痕和尘土。 “……王兄?” 被深蓝色披风包裹着大半个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微小的声音,他缩回自己闯祸的左手,稚嫩的脸上越发露出怯生生的神色。 盯着他的王弟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年轻法老王的眼底透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赛特。” “是的。” 站在一旁的大神官回应法老王的呼唤俯下身。 “王宫东门外的那群垃圾,朕不想亲自动手。” 年轻的法老王说,锐利目光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赛特。 “赛特,不要让朕觉得朕的大神官都是没用的废物。” “很抱歉,法老王,是我等的失职。” 虽然常常敢于和法老王据理力争,但是在遇到自身错误之时却从不推脱的年轻大神官坦然地承认了错误。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但是现在还请您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请您和王弟离开,余下的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了他片刻,年轻的法老王转身,抱着他的王弟离去。 他说,“朕允许你使用朕的名义,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站起来的年轻大神官怔了一怔,然后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他看着离去的法老王的背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即将出声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的少年王的左肩上。 一只满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那种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正搭在法老王的左肩。 天空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看不清的情绪闪了一闪,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但赛特终究没有叫住离去的法老王。 他转身,向与法老王相反的方向走去。 法老王说,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也就是说,凡是投降的人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个又愚蠢又没用又爱逞强还爱假惺惺装好人让人讨厌到极点的王弟—— 以上,赛特只能暗自腹诽。 埃及气势恢宏的王宫静静矗立在大地之上,虽然在战火之中部分建筑崩塌,但是损毁严重的地方基本集中在王宫中心地区——那个原本作为法老王住所的高塔附近,四周大部分虽然多少也被火焰波及,但基本上尚算完好。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向未被战火波及的西方偏殿走去。 一路走来,那零零散散跪在地上的人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将额头贴在地面,待到法老王走过去很久之后才小心地站起来,跟在法老王身后。 虽然是劫后余生,但是他们偷偷看向法老王背影的眼神无不带着喜悦的神色。 虽然年轻法老王的冷酷让他们害怕,但是法老王还活着这样的事实仍旧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法老王没事,王弟也没事,埃及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许多人都如此欣慰地想着。 仅剩的埃及高级将领低声呵斥着将士兵们聚拢起来整队,分开成小队向四周散开,搜索是否还有幸存的敌人。 负责西部偏殿的女官已经带着侍从和侍女们迎了上来,跪在宫殿门口。 在法老王的允许之后,已经并不年轻的中年女官镇静地站起来,她谦卑地低着头,小心地引着少年王来到偏殿中本就是给法老王备用的房间里。 在表示会尽快将医师带来之后,女官退出了门外,并吩咐几位侍女迅速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热水送进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侍从们都守在了外面。 房里只有几个侍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随时等候着法老王的召唤。 亚图姆在生气吧? 一路走来,游戏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那个抱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的脸色。 他看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有着明显不快的神色,即使是他小声地叫着王兄也没有搭理他。 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不会容许身为王弟的他在与埃及有关的事情上做出与其违背的行为。 琐碎小事或许能容许他任性,但是亚图姆决定的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他绝对不可以去反对。 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让自己远离埃及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就算这时的法老王如何宠爱他这个王弟,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碰触到埃及的权利这个禁域。 赛特曾经警告过他,王家没有亲情。 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尽可能地忽视自己王弟的身份,逃避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 只是现在…… 此刻,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原本洁干净白的床布也被他蹭上了尘土和血污。 他拽了拽身上深蓝色的披风,想把它裹紧一点。 他低着头,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亚图姆用不快的目光看着他。 年少的王弟的眼眶又一次热了起来。 他咬紧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底汇聚出的泪水无论怎样忍也忍不住,连接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那泪水滴落在他膝盖上,热热的,融化开了膝头上的一点血污。 身侧一边的床突然一沉,很显然是有人在那一侧床沿坐了下来。 年少王弟的身体下意识僵了一僵。 大概是察觉到他这种反应,那只本来已经抓住他身上披风的手稍微顿了一顿。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试图拽开裹在他身上的深蓝色的披风。 他一把揪紧那裹着自己的披风,不肯放手。 他深深埋着头,但是手却死死地扯住它,不肯让人拽开。 大概是因为他的坚持,那只本来试图扯开披风的手停止了。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正好与那双盯着他的绯红色的冰冷双眼撞个正着。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盯着他的王弟。 那双大大的还略带着水汽的紫罗兰色瞳孔在瞄了他一眼以后,似乎是受惊一般立刻低了下去。 当看到他的王弟那副害怕得不敢再与他对视的模样,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怒意。 即使没有去看也能感觉得到那绯红瞳孔中射出的锐利目光,被盯得全身发寒的年少王弟下意识将身体在床头蜷缩得更紧。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被他的王兄强硬地抬了起来。 那双浅褐色的有力的手强行捧着他的脸,年轻法老王的声音很低,带着极其明显不快且焦躁的情绪。 “朕已经放过了那群叛逆者,你为什么还要害怕朕!” 年少王弟稚嫩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紫罗兰色的瞳孔本还带着点被惊吓的神色。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王弟那双大眼睛却是有点愕然又有点茫然地眨了眨。 ……他不是在生气自己阻止他和插手埃及政务的事情吗? 呃…… 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什么了? 本该十分聪慧但是在某方面却迟钝到让人崩溃的年少王弟还在使劲想着自己到底弄错了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王弟的心思又从自己身上飘忽开来。 他不悦地再一次捏紧他的王弟的下巴,用疼痛让王弟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朕不准你害怕朕。” 年轻的法老王说,一脸不快。 69、第五十八章 天色已晚, 太阳的光芒已经逐渐离开了埃及的大地。 凉爽的夜风吹开了燥热的空气, 给埃及的子民们带来了几许凉意。 王宫中央坍塌的废墟上,在埃及士兵的监督之下,奴隶们正努力地将那一块块巨大的碎石清理搬运出去。 当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前来巡视的时候, 士兵们纷纷伏地跪了下去。 赛特看了看四周,建筑物大多坍塌损毁得厉害, 即使奴隶们拼命工作了一整天,现场仍旧是一片狼藉。 看来王宫的修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年轻的大神官如此想着, 转身向西方的偏殿走去, 塞西带领着数十名侍卫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神官服饰,手上和肩上的灼伤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被绷带包扎了起来。 在带伤的情况下还进行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赛特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泄露出一丝倦意。 在询问了偏殿的侍卫之后, 赛特得知法老王此刻还待在寝室中没有出来, 顿时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 虽然他的确曾经说过余下的事情交由他处理这样的话,但是身为法老王, 在这种时候却一直待在房内不露面不见各位大臣, 对埃及政务不闻不问,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他不满地想着,在守在偏殿门口的侍卫的带领下向法老王休息的房间走去。 刚踏上露天走廊,赛特便看见数十名身居高位的神官和大臣们正站在对面另一条长廊中低声讨论着什么。 随后,他又看见一名大臣在侍女的引领下从不远处的房间走了出来。 看样子法老王并没有忽视这阵子已经堆积成山的埃及政务。 可是为什么要在房间里而不去宽敞的大殿呢? 赛特有些纳闷地想。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法老王暂时的住所之前, 一名侍女接替了侍卫的工作,在示意其他人留在外面之后,她带着赛特向里面走去。 侍女的步伐很轻, 一边走的同时还低声告诉赛特让他的动作也尽量放轻。 越发觉得奇怪的赛特来到内室,抬头一看,顿时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侧身坐在宽大的床沿上。 一个黑木雕琢出的精致矮桌放在他身前的右侧,从整个房间的布局来看显得极为突兀不协调,显然是突然被摆放到那里去的。 一叠叠莎草卷纸就堆放在上面,显然已经被侍女仔细整理过,分成几堆摆放得整整齐齐。 宽大柔软的床铺上,年少的王弟侧身躺着,身子微微蜷起来, 因为年轻的法老王坐在床沿挡住了赛特的视线,所以赛特看不见躺在床上的王弟的脸,他仅仅是从王弟安静的模样和平稳起伏的胸口判断出王弟大概是在熟睡之中。 让神官和大臣们来房内处理政务…… 让进房的人动作放轻不要放出太大的声音…… 赛特大神官的额头顿时冒出了青筋。 该死的—— 法老王您宠爱王弟,这事现在整个埃及都知道了。 好吧!您想怎么做都是您的自由,也没人敢反对您! 但是您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现在是什么时候?埃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外面王都王城一片狼藉的时刻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陪王弟睡觉? 事情有轻重缓急啊!法老王! 天知道赛特此刻多想对正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中一张卷纸的年轻法老王如此咆哮。 然而此时,发觉到赛特到来的少年王突然抬起头来。 那双看过来的绯红色冰冷瞳孔让赛特下意识将即将出口的劝诫咽了下去。 那是他的身体反射性做出的动作,比思考之后才主动做出的行为要更为迅速直接的反应。 年轻法老王的容貌是俊美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可怖。 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本不该让人感到畏惧。 可是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不会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放肆。 亚图姆注视着站在他身前的赛特,随意将手中的卷纸放在桌上。 他没有开口。 作为被他信任的心腹大神官,若是此刻连该禀报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他亲自开口询问的话,那只能说明这等废物已经没用了。 以上这一点,赛特自然也是懂的。 他上前一步,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根据事情的轻重程度有条不紊地把大概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亚图姆一直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所以赛特也就一直不停地说了下去。 看着冷静地聆听着自己的话,只是偶尔翻动一下桌上纸张的法老王,赛特却是在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法老王肯为了王弟留在房间里,那么王弟受到的伤害应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上一些。 但是看王这副模样,似乎并不在意睡在自己身后的王弟的情况。 自从自己进来以后,甚至还没看到王哪怕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过王弟一眼。 这种态度未免也太过冷淡了。 赛特才将事情禀告了一半,突然有一名侍卫急匆匆地奔来,低着头俯身跪在法老王脚下,用双手高高举起一张被卷起来的莎草纸,奉到法老王的面前。 少年王瞥了这个侍卫一眼,确认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之后,才伸出右手拿起侍卫双手奉到他面前的卷纸。 赛特闭上嘴,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 但是,他又却看见了一件让他纳闷的事情。 若是要打开被卷起的莎草纸的话,一般人都会用双手抚开,压住两边再阅读,法老王自然也不会例外。 然而,赛特却奇怪地看见法老王仅仅是用右手拿着纸张的一边,然后,抖了一抖。 少年王用并不熟练甚至有些别扭的姿势将卷起的莎草纸向下抖开,这才看了起来。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动一动撑在床上的左手。 左手是受伤了吗? 赛特心想。 可是没看到王有受伤啊? 心存疑惑,赛特的目光下意识顺着法老王撑在身后的左臂看过去。 经过医师精心治疗过的年少王弟已经换上了洁白干净的衣物,裸|露的白瓷色的四肢上缠满了细长雪白的绷带。 一眼看上去,的确是受伤不轻的样子。 但是赛特却明白,这些都是小伤。 魔物刚多拉对王弟灵魂上的冲击才是最严重的地方,没十天半个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王弟瘦小的身子团成一团,整个人陷入那张柔软的白色大床的中心。 那张稚嫩可爱的脸虽然是被仔细清洗过,但还是有好几道细小的伤痕残留在上面, 他闭着眼,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脸色此刻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是那双眼却是红肿得厉害,眼角依稀还残留着泪痕。 偶尔,还能看到睡着的王弟鼻子微微抽上一抽。 很显然,这个软弱没用的王弟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他的身子虽然是团着,但是两只手却是伸了出来。 赛特看见年少王弟的那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法老王撑在床上的那只左手。 即使是已经睡得很沉了,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甚至一只白皙手指的指尖已经扣进了那左手手腕浅褐色的肌肤之中,隐约可以看出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赛特的目光下意识又向法老王看去。 年轻法老王的目光迅速在纸张上移动,然后,他将纸张放在桌上快速写上几个字,递到了一直跪在他身前的侍卫手中。 对于本该轻易就察觉到的左手腕上隐约的刺痛,他似乎毫无所觉。 因为他撑在床上的左手始终都没有动上一动。 “你在发什么呆,赛特。” 少年王的斥责让年轻的大神官回过神来。 再度看了一眼法老王那撑在床上的左手,赛特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已经深深地隐藏在那双天空色的瞳孔之下,赛特大神官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声调平稳而冷静,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在得到法老王几个简单的命令之后,赛特行礼退了下去。 至于他一开始就准备好,要在汇报完以后提出让法老王离开房间前往大殿处理政务的那个建议,这次就姑且…… 哼,反正他什么都没看到。 年轻法老王看了看放置在窗台上的沙漏,稍微沉吟了一下。 他抬手挥了挥,一直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的几名侍女会意地退出房外,并吹熄了好几盏灯。 法老王休息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留在房间内的。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数十盏灯同时熄灭,本还颇显明亮的房间突兀地暗淡了下来,仅剩的一盏灯光在房间的黑暗中闪烁不定。 或许是因为这突然改变的光线,沉睡中的王弟困倦地睁开了眼。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动了动,目光顺着自己的胳膊移动到自己的手上,又落到被自己紧紧抓着的那只浅褐色的手上。 那张还带着一点恍惚的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似乎很满足的笑容。 “王兄~~” 露出可爱笑容的年少王弟向正俯身看着他的年轻法老王伸出双手。 亚图姆自然用双手搂住他的王弟的身体。 “……唔……” “王兄?” “快点睡。” 本就还处于困倦中的年少王弟轻轻嗯了一声,在少年王的怀中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忽略掉了那一声诡异的闷哼。 年轻法老王的右手紧紧地搂着他的王弟。 他皱着眉,绯红色的瞳孔颇为不快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呈现僵硬而难以动弹的姿态。 70、第五十九章 火辣辣的阳光曝晒着大地, 金色的沙砾在地面上闪闪发光。 那仿佛是黄金铺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之上, 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法老王所在之地,即是埃及的黄金之都。 浓密的碧绿色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将火辣辣的阳光屏蔽在山谷的森林之外。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 翠绿蔓藤掠过枝叶。 在山谷茂密的森林之中,虽然没有外面沙漠中呼啸而过的狂风, 却也没有曝晒的阳光。偶尔拂过的微凉清风,更能让人感觉到森林中的舒适凉爽。 一条清澈的溪流将山谷中的森林劈成两半, 它纤细的身体在山谷中蜿蜒而过, 流动着发出悦耳的水声。 沿着它向上走去,听见飞溅的水声之时,便到了它的源头。 庞大恢宏的宫殿矗立在雪白岩石之上, 水流从它脚下峭壁的石缝中渗出来, 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瀑布,倾泻而下, 坠落在地时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这是为了让埃及的法老王避暑而专门在王城附近修建的宫殿。 十日之前, 王城发生了大事故,就连王宫法老王的住所也坍塌损毁,现在正在紧张地重建中。 那样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法老王居住,因此,整个埃及的政治中枢便搬到了这个新建的宫殿之中。 午时已过, 神官大臣们已经纷纷离开了这个清凉舒适的避暑胜地回到了王城之中。 法老王那一道接一道下达的命令,对于疲于奔波两地的辛苦的他们没有丝毫体谅。 但是没有人敢抱怨,他们了解年轻的法老王的苛刻和冷酷。如果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任何辩解都是无用,他们只会被毫不留情地施以严厉的惩处。 他们只能竭尽所能地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此刻,王宫大殿后方一个稍小的房间之中,大神官赛特将一叠莎草纸放在少年王身前的矮桌上,近日才回到王城复命的爱西斯和马哈特正站在下方。 “因为您的要求是将王宫损坏的地方彻底推倒后重建,所以事情比较麻烦,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做到。”赛特说,“奴隶们现在甚至还未能将那片废墟清理出来。” “叛乱军队的所有高级将领已被处死,低级将领和士兵全部贬为奴隶,有大臣提出当前资金紧张,希望能将这批奴隶卖掉。” “王宫的内侍之中所有存在嫌疑的人都已经被处死,需要尽快补充新的侍卫。” “这一次的叛乱按照目前我所能查到的,所有迹象都指向前任法老王为您留下的某位辅政大臣的身上,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不甘心这些年来被您逐渐剥夺了权利……当然,我觉得并没有这样简单。” 年轻的法老王点一点头,示意听明白了赛特的话。 然后,他绯红色的瞳孔投向了站在另一侧的美丽女神官。 “有人在暗地里蛊惑下埃及的神官和大臣们自立,手脚很干净,短时间内我还没有追查到那个人是谁。”爱西斯恭敬地低头说,“带头反叛的那个大臣长久以来都对您颇有怨言,当年他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您的身边希望您能立她为妃,但是王您却将她送给了一个卑微的侍卫,对于此事他似乎一直怀恨在心。” 她稍微迟疑了下,“我已将他的家人和党羽全部处死,但是,那个女人……” “女人?”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开了口。 “是的,他的女儿,就是当年那个曾经侍奉过您一段时间的女人。您将她送给了一名侍卫,这些年来应该一直待在王都,所以您看……” “朕不记得,你自行处理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那冷淡的回答或许本就在爱西斯的预料之中。但是,那个女人毕竟也侍奉过法老王,所以爱西斯若要处死她的话还是要象征性地询问一下法老王的意思。 就算那个无辜的女人对父亲叛乱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和她的子女也必须死。 叛党的血脉不被容许残留一丝一毫。 “乌摩斯将军已经率领北方军队击败了侵入我国的那几个小国的联合军队,他们溃败之后就陆续将自己的军队撤回了国。乌摩斯将军将军队屯在国境上,等候王的命令。” 看到少年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马哈特立刻开了口。 “命令乌摩斯立刻越过国境追击,至于要追击哪国溃军让他自行决定,务必要给朕攻下那个国家的王城!至于其他的国家,以后再和他们一一算账。” 年轻的法老王说,目光越发锐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胆敢冒犯埃及,就要有被灭国的觉悟。” 他稍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再一次落回赛特身上。 “金字塔和神殿暂时停止修建,所有奴隶先派去修建王宫。”他漫不经心地说,“告诉他们,若在限期之内无法完工,全部处死。” “被贬为奴隶的那些士兵不允许拍卖,先关押一段时间再说。” “新的王宫内侍的选拔交给爱西斯处理。” “停止对这次叛乱的追查,就把那个大臣当做叛乱的脑首。一切调查转入地下,盯紧那些蛛丝马迹……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不满地发现他的大神官似乎分了神,正欲斥责一番,却又有点奇怪地发现不仅是赛特,另外两个大神官也都似乎有点分神。 神官们都歪着头,六只眼睛都看向了他的左侧。 于是少年王也下意识侧过头,顺着神官们的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双手扒在右边门框之上,只露出半个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房间里的年轻法老王。 紫罗兰色的明亮大眼睛中带很明显的期待,又似乎还带着点担心被训斥的迟疑。 埃及的法老王沉默了稍许,然后对他的王弟的方向伸出左手。 “过来吧。” 他说,似乎有点不快。 但是得到他允许的年少王弟完全不在乎他语气中的不快。 浅紫色的大眼睛弯起来,埃及年少的王弟立刻跑到他的王兄身边,忽视赛特瞪着他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坐王座左边空出来的地方。 然后,他冲着下面的三位大神官笑了一笑。 “马哈特,爱西斯,好久不见。” 年轻的法老王抬手,轻轻揉了一揉那软软的发,那双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也缓和了一些。 “朕说过让你多休息。” “我不想睡了……” 王弟有些心虚地如此低声嘟哝着。 然后马上换了话题。 “王兄,你继续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他坐着,看着他的王兄和大神官们对话。 虽然才刚说了不想睡,但是此刻眼皮不知不觉又沉了下来。 刚多拉的那个事情以后,近来他总是觉得昏昏沉沉的,极度嗜睡,经常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此刻,他的眼皮又一下一下地沉下来,终于还是没忍耐住闭上眼歪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然后,顺着椅背滑下来的头自然搭在法老王的肩上。 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亚图姆熟练地伸手抱住了他。 “法老王,王弟的伤势如何了?” 开口询问的是颇为担心地注视着王弟的马哈特。 “还好。” 少年王回答,抱着他的王弟,神色似乎很不耐烦。 “就是自从那天之后,太过黏着朕了。” 赛特大神官面无表情地再度将一堆莎草卷纸放在法老王身前的桌上。 他说:“王您很乐在其中吧?” “……给朕闭嘴,赛特。” 埃及的三位大神官走出房间,最后出来的马哈特轻轻地关上门。 耀眼的阳光透过繁茂绿叶的间隙射下来,在女神官美丽的脸上晃了一晃。 爱西斯下意识抬起手来挡了挡刺目的阳光,然后,她慢步向前走去,以一如既往从容而优雅的姿态。 她微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赛特。” “还好。” 赛特冷淡地回答。 然后,他皱着眉头颇为不悦地瞥了一眼身后法老王紧闭的房门。 “那个王弟还真是麻烦,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忙吗?还一天到晚打扰王。” 这时,几名捧着还带着水滴的新鲜水果的侍女从大神官们身边经过,赛特叫住了后面一位空着手的侍女。 “送床被子到王那里去。” 噗—— 这是某个从在法老王面前就一直忍耐,忍耐着离开房间,忍耐到现在终于在一瞬间破功的马哈特大神官发出的闷笑声。 “你笑什么,马哈特!” 马哈特只是低头闷笑,完全没时间回答满脸不爽看着他的赛特大神官。 “赛特~~” 嘴角同样隐含着笑意的埃及美丽的女神官抬起一只纤细的手,捧着自己半边脸,用一种似乎是无奈其实完全就是调侃的语气开了口。 “我仿佛在现在的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马哈特大神官的影子。” “……闭嘴,爱西斯。” 微凉的轻风活泼地在神官们零碎的对话中穿梭着。 它愉快地滑动着纤巧而无形的身体,在光芒中飞舞。 它好奇地注视着那个紧闭的大门,轻巧地从驻守在门口的侍卫身边越过,偷偷从门的缝隙中溜了进去。 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过年轻的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他宛如黄金融化而成的美丽金色发丝随之飞扬起来。 他握在手中的莎草纸也在那阵风中发出沙沙的振动声。 大概是这阵微风让在他怀中沉睡的王弟感觉到一丝凉意,那靠在他胸口的头微微动了动。 一直用左手搂着他的王弟的亚图姆放下右手中的纸,低下头。 放低的视线第一眼看见的是柔软的发中竖立出来的耳朵。 它本该是柔软的白色,此刻或许是因为略为发热,呈现出浅浅的粉红色调。 又是一丝微凉的风吹过来,或许是那微热的粉红耳朵感觉到这丝凉意,它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柔软微热的感触透过他的指尖渗透他的手中。 他瞥了一眼耳垂,那一点红色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左颊接近下巴的某一处地方,他的手指松开了那软软的耳朵,指尖轻轻划过那里浅浅的伤痕。 那是一道不仔细看就很难察觉到的痕迹,大概再过几日就会从他的王弟的颊上消失。 就如同他的王弟的手臂上和腿上也在渐渐消失的伤痕一般。 朕会保护你。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那一日,年轻的法老王曾经许下如此的承诺。 但是,他却没有做到。 指尖轻轻在那道伤痕附近滑动着,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此刻显得有些阴晦。 或许是心底深处的不快让他手指的力度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少许,倚在他怀中沉睡的年少王弟发出轻微的鼻哼声,眼角动了动,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王弟半睁着眼向亚图姆看去,仍旧是一脸迷迷糊糊的神色。 他呆呆地盯着亚图姆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向法老王的脸伸了过去。 白瓷色的指尖在浅褐色的脸颊上反复摸索着,从眼睛到唇一一触摸下来,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大概是确认到让他安心了。 年少的王弟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任由他的王弟以无礼的举动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索,年轻法老王静静地注视着怀中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因为色调太过艳丽而让人看不清眼底深处的色彩。 年少的王弟的手缩了回来,悬在半空,半睁的朦胧睡眼似乎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在绯红瞳孔略显困惑地注视下,他的手放下来,轻轻覆盖在亚图姆放在腿上的浅褐色的手背之上,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它。 做好这一切,他才似乎满足了一般。 他闭着眼,白皙的脸在亚图姆胸口蹭了一蹭,似乎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沉睡过去。 微凉的风再一次轻巧地掠过两人金色的发丝。 年轻的法老王低头,浅褐色的颊轻轻贴在他的王弟那白嫩柔软的额头上。 那张被发的阴影掩盖了大半的俊美的脸上,隐约可见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在那一瞬仿佛融化在从金色发丝的缝隙透过来的流水般的光芒之中。 那是即使不需要太阳神拉的光辉去见证也始终存在着的 比什么都要珍贵的 比什么都还要让人心动的 法老王的温柔。 ——第二部 end—— 71、第六十章 太阳神拉的光辉普照埃及大地, 他在至高之上俯视他的子民。 阳光所到之处, 即是拉所注视之处。 碧蓝如宝石的天空之上,一只雪白身影以矫健的姿态在空中疾速掠过大半个弧度。 一声高亢的鹰鸣破空而过。 透明的河水平静而和缓,它仿佛是镶嵌在沿岸翠绿色调中的钻石, 在阳光下越发折射出璀璨的白光。 沿岸的碧绿植物在河边的倒影,给它的边缘在明亮上增添了一份象征着生命的浅绿。 埃及的母亲尼罗河, 她孕育了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国度。 依赖她的,必将得到丰饶和甘甜;远离她的, 仅剩破败和荒漠。 一只偌大的船队正在尼罗河之中航行。 为首的那只船最为庞大且华美, 和它身后那些不足它一半大小的船只相比,越发显得气势磅礴。 船头,用纯金精心雕琢而成的巨大眼镜蛇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展开的双翼上那荷鲁斯之眼的花纹透露出乘坐此船的那个人有着何等高贵的身份。 一名少年正趴在大船左栏上眺望着尼罗河沿岸优美的风光。 尼罗河上的风是清凉舒爽的, 却也很强劲,吹得他的头发凌乱地向后飞舞。 一队巡逻的侍卫在甲板上走过, 在经过这名少年的时候, 他们纷纷伏地下跪。 少年用他那双紫罗兰色的明亮眼睛看了站在他身后的黑发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地上前一步,示意他们起身离去。 一名年老的女官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她那粗长卷曲的发已经白了大半,身体略显得有些丰满。虽然已经满脸皱纹,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依然是透亮的, 看不到丝毫属于老人的浑浊。 她总是眯着眼,笑眯眯地,似乎很是和蔼可亲。可是和她稍一接近, 便发现她的和蔼中总夹带着那么一丝强硬,让人不知不觉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但是,这种强硬并不让人讨厌。 “王弟殿下,船上风大。” 她说,将纯白色的亚麻布披风仔细地披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小心地拢好不让风透进去。 “您身体才好,可得注意着点,别看您现在年轻不拿它当回事,等到以后可就要遭罪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虽然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年女官,但是她即使是面对着埃及的王弟,也没有其他侍女那种谦卑拘谨的神色。相反,她注视着王弟的眼底始终带着点暖人的、慈爱的笑意。 年轻的法老王从甲板的另一侧走来。 明亮阳光下,他额头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越发璀璨耀眼。 他刚劲有力的浅褐色肤色的手臂从雪白的披风中伸出来,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在空中挥动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的人们纷纷会意地后退,和法老王拉开距离,然后各自散去。 最后,只剩下马哈特和赛特两名大神官以及数名侍卫依然跟在他的身后。 那名年老的女官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伏地低头行大礼,而仅仅是弯下腰来。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她一眼,少年王点头微微示意之后,便向自己的王弟走去。 年老的女官再一次对法老王身后的两位大神官弯下腰,马哈特立刻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这位老年女官名叫卡琳,身份颇为特殊。年轻时她曾陪伴在亚图姆的父王阿克纳姆卡诺王身边,极受宠爱。但是在某次刺杀事件中,她为了救法老王受了伤,从此不能再生育。当法老王表示要立她为侧妃时,她以自己无法生育为理由拒绝了。 不过,即使她没有侧妃的名分,王宫中的人对其也是颇为敬重。 王妃在亚图姆出生不久后就死去,对于后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法老王虽然政事繁忙,却也不敢将自己的孩子、也是埃及唯一的继承人留在后宫。最后,他在大祭司的建议下将王子交给了卡琳抚养。 所以,亚图姆年幼的时候几乎是由这位老年女官一手照顾大的。 前任法老王死去之后,继位的年轻法老王特许她离开王宫,在附近一座较小的神殿中颐养天年。 前阵子王城发生了叛乱,很大一批王宫内侍都被处死,人手一时不足,新选上的内侍也没那么快能熟悉王宫那些繁琐的事情。 卡琳虽然已经隐居在神殿之中,但也一直关注着年轻的法老王。眼见王宫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她便主动提出想回来侍奉法老王。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便指定她去照顾受伤的王弟。 这一次,叙利亚、利比亚以及克里特岛几个一直臣服于埃及的小国乘埃及内乱时突然联合起来出兵攻打埃及,虽然很快就被埃及的将军击败而退回各自国内,但是他们的举动却已经让整个埃及上下都震怒起来。 乌摩斯将军遵从法老王的命令追击叙利亚的溃军,无视叙利亚国王的求和甚至是投降,一路猛攻打到了叙利亚的王都之下。 眼看叙利亚要灭国的时候,叙利亚北方的邻国、同时也是埃及宿敌的米坦尼王国站了出来,和埃及争锋相对。随后,赫梯、努比亚、亚述等国也纷纷以打圆场的姿态出现,看似是为了居中调解,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打着怎样的鬼主意。 一时间,地中海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不甘示弱,立刻动身离开埃及王都底比斯,前往下埃及。 一旦战争爆发,他便率军亲征。 赛特曾提出:既然法老王要前往下埃及,王弟自然要坐镇王都。 然而,虽然离那件事都快过去一个月了,王弟的伤也复原得差不多了,但是王弟那喜欢黏着法老王的习惯还是没能改掉。 于是,理所当然的,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再一次败退。 现在留在王城负责日常事务的是爱西斯大神官,一般事务法老王已授权由她和宰相一起处理。但是特殊或较为重大的事情,还是必须由信使尽快送到法老王这里,由法老王亲自做出决议。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手,手指随意地抚了一下他的王弟那被强风吹得凌乱的额发。 “第一次上船?” 他问。 年少的王弟摇头。 轮船这种东西实在是坐腻了。 “感觉如何?” 年少的王弟想了想。 “风景不错。” “就这样?”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 “……嗯。” 察觉到亚图姆似乎有些不快,王弟又仔细想了想。 但是,实在是想不到要说什么。 要说这船做为埃及法老王的御用之物,在古埃及来说,自然是气势磅礴独一无二的庞然大物。 普通的埃及人只怕一生都难得一见。 但是,对于习惯了乘坐现代轮船尤其还是多次被海马招待乘坐豪华钢铁巨轮的游戏王武藤游戏来说,实在没什么好稀奇或者惊讶的。 要说这沿岸风光虽然是挺不错,但游戏也常在飞机上浏览世界不同地方的风光,同样不会觉得稀罕。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种古老的文明重现在眼前的一种新奇感。 但是,游戏在古埃及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一不是学历史的二不是考古的,对体验所谓的古埃及文明兴趣并不是很大。这时间一长,新鲜感自然也就淡了。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说什么。 他收回放在他的王弟头上的手,转身离开了。 留下他的王弟半是困惑半是茫然地呆在原地。 亚图姆生气了? 王弟明白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在生什么气? 王弟很茫然。 不止是埃及的王弟,就连跟在法老王身边的两位大神官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老年女官卡琳发出轻轻的笑声,她走过来,细心地将披在王弟身上有些松开的披风再拢紧一些。 她看着王弟那张和她一手带大的少年王极其相似的稚嫩的脸,微眯的眼底依然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暖人笑意。 “别担心,王弟殿下,不是你的错。” 她笑着说,“王只是在闹脾气而已,一会儿气就消了。” 埃及的王弟看她一眼,稍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向前跑去。 他很快跟上了离去的年轻法老王的步伐,伸手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衣角。 少年王的身影顿了一顿,没有回头。 但是他放慢了脚步。 他伸出的右臂,轻轻地揽住了他身侧的王弟。 “王在生什么气?” 马哈特有些担心地问。 “当年,阿克纳姆卡诺王带着法老王第一次来到这个船上的时候,王的年纪还小,他很喜欢这条船,兴致勃勃地在船上跑动了一整天。那种兴奋的样子,我是第一次看见。” 卡琳轻笑,她弯成弧度的眼注视着法老王和王弟离去的背影,目光很暖。 就连她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在那暖暖的笑意中融化开来。 她说,“如今的王弟可要比他那时候显得沉稳多了。” “……这个就是王生气的原因?” 马哈特困惑地说。 这个原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点都不像王的性格。 “也是,也不是。” “哈?” “其实也不算生气,就是在自个儿闹别扭而已。” “??” 看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大神官,年老的女官终于低笑出声来。 “本来一直期待着能看到自己可爱的王弟在船上高兴惊喜的模样,却没能看到,所以就……” 马哈特:濉 赛特:怼 72、第六十一章 巨大的船只缓缓驶入埃及舍易斯城的港口, 等待已久的城市居民们围聚在港口四周欢呼雀跃。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他的驾临将给舍易斯城带来无上的荣耀。 尽管手持长矛的埃及士兵们大声呵斥着,粗暴地将挤上来的人推耸回去。那些渴望目睹他们的王的真容的埃及子民依然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在巨船驶入港中的一段时间尤为激烈。 黄金之国的法老王出现在他的子民之前, 他沐浴在阳光中大步向舍易斯城的埃及子民走来。 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脸。 矫健身姿后,雪白的披风被尼罗河上强劲的风吹得飞扬而起。 大地上的欢呼和呐喊声整个爆炸而开,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这近乎癫狂的叫喊声中晃动起来。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仿佛被疯狂传染了一般,他们大声呼喊着法老王的名字, 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涌去, 满身是汗的埃及士兵们几乎就要拦不住这汹涌的人流—— 就在这样被渲染得几近疯狂的气氛之中,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扬起手,回应了他的子民呼唤。 他抬起手, 于是一切声音都在那一刹戛然而止。 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埃及子民们屈膝跪下, 虔诚地匍匐在地。 他们的双手按在大地上,他们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 那是伟大的太阳神拉的爱子。 那是被埃及诸神守护的王者。 那是守护着埃及的至高无上的神灵, 他们的法老王。 法老王的行宫建在风景秀丽的尼罗河畔。 尼罗河清澈的流水轻缓地撞击着那雪白的石壁, 发出低低的水拍打石壁的声音。 高大雪白的石壁之上,巨大石柱撑起华美的宫殿。 太阳落入了地平线之下,明亮的星光已经开始在还留有余光的天空之中闪耀。 埃及的大神官马哈特耗时一下午,终于在当地的神官和官员们的协助下安排好了所有事项。 当他回到法老王身边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正在用餐。 这不稀奇。 但是马哈特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见到埃及年少王弟的身影之后,他向赛特大神官走去。 此时的赛特正用手按着头, 因为抬起的手挡住了年轻大神官的脸,所以当马哈特走近他之后,才终于发现到赛特那张本来颇为俊俏的脸此刻到底有多么难看。 “赛特……” “现在别和我说话,马哈特!” 赛特粗暴地打断了他无辜的同僚的话,他的额头隐约浮现出青筋,显然是气得不轻。 看着很显然处于爆发边缘的赛特大神官,马哈特识相地闭嘴。 他的目光注视了一下正在安静地用餐的法老王,又扫了扫四周。 然后,他来到了站在侧门门口的侍卫塞西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 点头示意跪地向他行礼的侍卫起身,马哈特询问到。 身为赛特的心腹侍卫的塞西此刻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奇怪,又有些扭曲。 感觉上就像是想笑而不敢笑,于是憋得慌的神色。 他低声回答:“王弟殿下又和王吵架了。” 又来? 这一次,就连马哈特也有揉额头叹气的冲动了。 难怪赛特那一脸难看的模样。 法老王和王弟这两人总是折腾来折腾去不肯消停,倒霉的受累的总是他们身边的人。 马哈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那种无力感,问:“这一次是王还是王弟?” “是王弟。” “原因?” “用餐的时候,王弟可能是胃口不好不想吃肉食,王说了他一句,王弟顿时就发火走人了。” “王说了什么话?” 马哈特很纳闷,王弟的脾气一贯都很好,尤其是近来又很黏着王,不至于因为被王说了一句重话就发那么大脾气甚至还走人啊。 “呃…王说,‘你这样永远别想长高。’” “…………” 在获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和平解决的办法的马哈特大神官看向他的法老王。 埃及的少年王此刻在美貌侍女的服侍下神情自若地用着餐,眉眼中还带着点悠闲。 事情诡异得让马哈特的眉眼都有点抽搐。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一旦王和王弟吵架而独自用餐的时候,那种低气压和不快情绪足以让他四周的空气都呈现冻结的状态。 可是这次到底是…… 大概是……习惯了? 自己或许该认为这是个好现象? 马哈特大神官还在这里冥思苦想的时候,一名侍从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跪在法老王面前。 米坦尼、努比亚、赫梯、叙利亚、利比亚以及克里特岛等王国的使者邀请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出席今晚的晚宴。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站在一旁的赛特脸上顿时露出不快的神色。 眼看埃及就要吞并叙利亚,米坦尼那些国家就立刻出来搅局,明里是声称来居中调解,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不愿让埃及壮大势力,或许也有人带着分一杯羹的心思。 在决定诸国都派出使者在舍易斯城召开会议进行谈判之后,许多国家的使者都行动迅速,抢在埃及法老王来到之前赶来了。 他们乘法老王未来舍易斯城之前,就以米坦尼的使者里维王子为主进行了集会和商讨。据说,他们甚至是在没有任何埃及代表在场的情况下,自行拟定了一份和约。 对此,赛特嗤之以鼻。 米坦尼的王子和其他国家的使者自然不是白痴,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试探埃及的态度到底强硬到什么地步而已。 埃及的法老王以少年弱龄即位,这几年来一心注重镇压内乱,把埃及所有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中,相对来说就显得甚少关注国外的事情。 因此,很多国家的使者都仅仅是在法老王即位典礼之上匆匆看了新任的法老王一眼,除了年轻俊美、不易接近以外,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此刻,年轻的法老王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最后一点食物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耐或者不快的神色,似乎早就意料到今晚会有这样的邀请。 “告诉他们,王弟年少贪玩,已经去了城外游玩,所以来不急赶回来赴宴。” 他向上抬起手,一位侍女立刻会意地上前,用温热的湿巾轻轻将法老王的手指擦拭干净。 他说,“朕自然会前去和各国使者见面。” 马哈特怔了一怔,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法老王只是想让王弟置身事外而已。 就算是为了保护他也好,或者是不想继续让他接触埃及政事也好,能不让王弟在诸国使者面前露面最好。 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在黑暗之中亮了起来。 逐渐燃起灯火的宫殿,远远看去,就像是逐渐被光芒点燃了一般,在夜色中尤为明亮。 塞西在星空下向埃及王弟的处所走去。 赛特和马哈特两位大神官理所当然随侍在法老王身边前去赴宴,但是,赛特将塞西留了下来。他吩咐塞西去看住王弟,不要让他四处乱跑闯祸。 虽然这里是埃及境内,但是各国使者云集于此,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稳。 他有那本事看得住王弟么? 塞西很郁闷地想着,却还是不得不遵从他的主人的命令去寻找王弟。 值得庆幸的是,王弟此刻似乎很安静地留在他的寝室之中。 在门外和克雅打了声招呼,塞西在侍女的带领下见到了王弟。 王弟正在用餐。 在和法老王不欢而散后,王弟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也没来及吃饭。于是,一直以来都尽职尽责悉心照顾王弟的老年女官卡琳立刻吩咐仆人重新做好一份餐点送上来。 “王兄走了?” 王弟见到塞西时扔出了第一句话就让他怔在原地。 塞西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老实地点头。 年少的王弟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和手中的烤玉米较劲,看起来没空再搭理塞西。 反而是塞西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小心地开了口。 “您要是知道的话……不问王去哪儿了么?” “王兄不可能会害我,他要瞒着我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想要我生气,我就生气好了。” 年少的王弟很干脆地回答了塞西的困惑,“至于原因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王弟的回答让塞西很郁闷很有捂脸的冲动。 敢情王弟心知肚明,敢情这所谓的吵架生气也都是装的。 被气到青筋暴起的赛特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还在这边纠结着,一名中年女官带着几名侍女走了进来,跪在王弟面前。 “王弟殿下,这是王吩咐我们送过来的。” 她说,将手中精致的白色陶瓷圆盒送到王弟面前。 盒中之物,是那位并不知道王弟看破了自己心思的法老王送过来哄他那生气的王弟的好东西。 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年少王弟的手立刻向它伸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 站在他身边的卡琳女官快一步将白瓷圆盒端起来。 “王弟殿下,请先用完餐。” 她说,温和神色,语调轻缓。 “卡琳……” 大大的颇具杀伤力的浅紫色明亮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她。 “杏仁的话,用完餐才可以吃。” 慈祥的老妇人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不好好吃饭的话会长不高哦,殿下。” “…………” *** 行宫西侧的大殿之中此刻灯火通明。 诸国的使者齐聚一堂,虽然说是宴会,在大殿上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也好,身前那精致可口的食物也好,都无法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们来到埃及的目的只有一个,搅浑水,就算是胡搅蛮缠也不能让埃及吞并叙利亚,顺便再蹭一点好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仅仅即位三年,甚少在国家交往中露面。 这里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被称为是埃及历代王者中最强大的法老王。 而作为唯一有能力和强大的埃及相抗衡的米坦尼王国的大王子,里维隐约成为了诸国使者的中心。 埃及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么? 不时瞥一眼那个一直安静坐在首席之上一言不发的年轻法老王,里维王子心底不禁泛出一丝焦躁的情绪。 这一丝焦躁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看着那个满脸喜悦自以为能逃过一劫的叙利亚王,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不认为这个能以十五岁之龄便血腥镇压叛党登上法老王之位的少年王是个简单的角色,所以他一直是在小心翼翼地用各种方式去试探,试图从少年王的言行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全部落空。 作为米坦尼的大王子,他见过许多国家的王族,也多次与他们交谈或者谈判。 或懦弱或强硬、或示弱或愚昧、或狡猾或阴险,各式各样的人他都曾见过。 来之前,他自信满满地认为,无论这个法老王如何难以应付,他总能找出对付他的办法——不,就算现在他也如此认为。 人都是有弱点的,就看你找不找得到。 但是,这个前提是这个该死的法老王能开口说话,哪怕是一句话都好! 就连有人开口提议大家在今晚签署了那个没有埃及代表在场私下立好的和约,埃及王仍是自顾自地喝酒,一言不发任由他们闹腾。 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么? 里维的脑子还在迅速运转着,那已经有数个小国的使者迫不及待签了名字的和约已经由一名侍女小心地捧到了他的面前。 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立下和约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转念一想,拿起笔就要在纸张写下他的名字,代表米坦尼对这份和约做出见证。 “米坦尼的里维王子。” 大殿之上,华丽而精美的王座之上,年轻的法老王终于开了口。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慢慢从所有人的脸上掠过,然后,停留在米坦尼王子的身上。 目光中的锐利和冰冷,让米坦尼王子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一点。 埃及的少年王说出他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今日你在这张纸上写下名字,明日就是埃及和米坦尼开战之时!” 下一秒就要接触到纸面的笔尖僵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73、第六十二章 在这份可笑的和约上签字的要么是蠢材, 要么就是那个人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 很显然能成为一国使者的人在智商这方面想来都低不到哪儿去, 所以,这里很多人其实都是抱着一种看好戏或是试探的心态来看待这纸和约。 签了字的几个小国,要么是已经接近亡国的叙利亚, 要么是几个和叙利亚一样做着能摆脱埃及控制自立的美梦而和埃及撕破了脸的小国。这些小国自然也明白,叙利亚一灭, 下一个,下下个, 自然就轮到自己。 所以此刻, 他们也顾不得被人看笑话,孤注一掷地签了字,就指望着米坦尼能带头和埃及对上, 说不定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米坦尼的里维王子自然也不是那种追求世界和平的老好人。 他虽然是口头给了那些小国一些许诺, 也带头弄出这么一份和约,却压根儿就没想过真的要往上面签名。 从始至终, 他就打着用这纸和约来试探这位他不熟悉的法老王的主意。 他一开始那副作势要签的模样, 不过是抓着笔做做样子。 如他所愿,埃及的法老王终于开口了。 但是,他却没想到。 这一句话就憋得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本来吧,他是想着自己这样做个样子,埃及自然不会乐意。就算法老王不说话, 那两个埃及大神官也定会有人出声阻止自己。 然后,彼此之间客套几句,自己再说说场面话, 借着台阶放下笔,大家和乐融融地说笑上几句,自然就不会再提这份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和约。 但是此刻他却是骑虎难下。 年轻的法老王的话很直白,也很强硬,一句话就彻底说死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身为米坦尼的王子若是放下笔,那便是弱了气势,在旁人看来,那就是米坦尼怕了埃及,而他里维王子则是被埃及的法老王当众羞辱。 这种既丢了国家面子又丢了自己面子的事情,就算赌上身为男儿的一口气,他也绝不愿去做。 里维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将满腹怒意硬生生地压下去。 他放下笔,以惯用的外交式的温和微笑对上年轻法老王锐利的目光。 米坦尼的大王子有着一双宛如湖水般的碧绿瞳孔。 柔顺的浅棕色长发在光芒下似乎带上浅浅的光泽,它常常是呈现出一个弧度被扎起来搭在王子的左肩上。 额头右侧垂下来的一络发丝,偶尔会挡住王子漂亮的碧绿色右眼。 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姿态,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虽然身为失败的一方,他放下笔的姿态却是自然而随意,神情自若,举止从容,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是败者。 如果说埃及的法老王带着太阳的强硬和锐利,那么他所拥有的就是流水的柔韧和圆滑。 法老王的权威在埃及独一无二。 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埃及便会立刻和米坦尼开战,毫不含糊。 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 里维不一样,他只是米坦尼的大王子,却不是唯一的王子。 他的上面,还有米坦尼王的存在;他的下面,还有米坦尼二王子的存在。 虽然米坦尼的确有资格被称为埃及的劲敌,但是米坦尼这些年来已经逐渐开始没落,而埃及却越发强盛。米坦尼王国里大多数贵族并不乐意和埃及交恶,就连他的父王也曾经嘱咐他不要得罪埃及。所以,若是这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导致米坦尼和埃及全面开战的话,里维可以想象得到,即使自己身为大王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他可以忍。 所以,他必须忍。 *** 浓厚的云层遍布天空,将毒辣的日头遮住了大半。 丝丝凉风从海上吹进这个位于海滨的城市,越发给这个火热的城市带来一丝凉爽。 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舍易斯城没有肥沃的土壤,但是它便利的地理位置同样为它带来了不逊于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繁荣。 各国商人云集于此,各国商品汇聚于此,熙熙囔囔的人群往返来去,有着不同面孔、发色和语言的人们在城市中穿梭。 这一切,都让这个城市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正是因为常常有各式各样的人在这个活力十足的城市穿梭,所以此时街上那个披着披风,大半个脸被遮住的少年也并不会显眼。 偶尔有悠闲的人扫过去一眼,也懒得注意,这种打扮的人在这个管制略显得松散的开放城市里根本比比皆是。 以一名黑发男子为首的数名侍卫跟在少年身后,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人群。 很多人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少年是无聊而出来游玩的贵族子弟。 自从来到舍易斯后,游戏就天天待在房间里。 虽然很无聊,但是按照马哈特的说法,现在各国局势紧张,这个汇集了各国使者的城市不□□稳,他身为王弟多少该注意一下。 所以,他只能待在房间里发霉,法老王自从来到这里后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见人影。他找仆人们陪自己下棋的话,他们又老是故意输给自己,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现在,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把栗子球召唤出来□□。 结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之后,反而是年轻的法老王看不过眼他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不顾赛特的抗议,让他出来散心,并特意将自己的两名侍卫安排过来保护他。 这不,刚一出来,年少的王弟立刻就看到一场好戏。 闹市之中,几名皮肤黝黑的少年对一名稍小的男孩大声呵斥着,拳脚相加。男孩不时发出哀求声,却是被那几名少年打得更厉害。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人群中围观得兴致勃勃,却是让跟在他身后的数名侍卫颇为尴尬又困惑。 王弟在王宫中待人一贯温和,是被仆人们公认的心善之人。 他今日这种举动,却实在是有些诡异…… 难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同情那名被打的男孩,而立刻上前帮忙么? 他们想着,瞥了一眼身为王弟心腹侍卫的克雅,期望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然而,他们失望了,克雅只是静静站在王弟身后,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 突然有一名男子粗鲁地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这名很显然并非埃及人的男子深黑色的头发略显卷曲,湖水色的碧绿眼睛在他线条刚硬的脸上略陷进去,越发让他的容貌显得粗犷。 他的身型比寻常人要高大得多,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威势,让人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然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面对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大男子,殴打人的少年们放下几句狠话就一哄而散。得救的男孩又哭了一阵子,被男子用不熟练的埃及语结结巴巴地安慰了几句之后,哭哭啼啼地走了。 好戏散场,围观的人群自然也散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紧跟群众的步伐,也带着一群对王弟今日异常的行为纳闷不已的侍卫们离去。 男子回头,对着这群人多看了几眼。他自然是看得出来,那几名侍卫的身手都是极好的。而对于那个显然是埃及贵族的少年,他并没有多大好感。 明明帮助那个男孩对那个少年来说是举手之劳,那少年却只知道兴致勃勃地围观,完全没想过要伸出援手。 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实在是让他看着不爽。 算了。 男子郁闷地想。 虽然看不顺眼,但是这里毕竟是埃及境内,他不能在这时惹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事情想不想要来找你。 看着眼前用埃及语一脸怒容大声对自己叫喊的中年妇女,男子越发郁闷。 因为逛了一阵子之后,他肚子饿了,就想在路边摊试试埃及的风味小吃。结果,他是吃得很快意,但是吃完就傻了眼。 他发现钱袋不见了,自己国家的钱币兑换出来的可以在埃及流通的零碎小铜块和金块都放在里面。虽然他最终还是在身上摸出几个自己国家的钱币,但是埃及妇女又不肯收。 他和他聪明的大哥不一样,本来埃及语就学得很差。听的话还是勉强听得懂,要熟练说出来就比较困难,现在他一着急,更是磕磕绊绊地说不清。 要是凭着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将埃及妇女一把推开扬长而去。 只是,凭他的性子还真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他正苦恼之时,一只带着黄金手环的白瓷色的手臂伸过他面前。 那只手一松,几个零碎的小铜块落到埃及妇女手中。那名妇女立刻就停止了叫喊,一张脸笑开了花。她再度瞪了男子一眼,又冲男子身边的那人一笑,转身走了。 男子回头,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那名他看不顺眼的少年。 前面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浅色的披风将少年的模样掩盖了大半,他没看太清楚。 此时两人隔得比较近,少年抬头对他一笑。 那张仰起来露在阳光中的是一张稚嫩可爱的脸。 “路见不平是很好,不过也得弄明白那路是真的不平……还是别人故意挖的坑。” 年少的王弟收回手。 好吧,看在这个男子没有依仗武力欺负埃及子民的份上,帮他一次也无所谓。 听到少年的话,男子怔了一怔。 以他的身手常人近不了身,其实他也一直和陌生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根本没有人可以偷走他的钱袋。 唯一的例外,只有刚才那个被他救了的男孩曾经黏在他身上哭了一阵子。 男子反应过了过来。 那伙骗子—— “你要找他们算账?” “当然!” “算了吧,就当是看了一场戏的报酬。”少年一脸不在意地说,“看你的样子,也不缺那点钱。” “……” 他当然不缺那点钱,他就是咽不下被那群人骗了的那口气! “为什么你刚才不说!” 他瞪着那名少年,一脸怒容。 这个人是早就看穿了那群骗子才只是围观而不行动的吧! 可恶!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句! 年少的王弟抬手阻止了身后同样面带怒意纷纷上前的数名侍卫。 他瞥了男子一眼,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骗你的那几个少年都是埃及的。” “废话!” 是人就看得出来。 “你不是埃及人。” “当然。” 他这种外貌还能被当作埃及人那真是见了鬼了。 “我是埃及的贵族。” “看出来了!” 而且还是个被大人惯坏了的个性恶劣的家伙! “很好,既然你都知道。” 即使满腹怒火,男子也不得不承认,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或许这就是导致他被人惯坏的原因。 那双紫罗兰色的明亮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少年反问,“为什么还要追问我这个埃及贵族为何不帮你这个外国人揭穿捉拿埃及子民的原因呢?” “…………” 曲终人散。 完全不是少年对手的高大男子一脸郁闷,他看着那名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一转身,发现自己已经被几名看起来不好惹的男子包围了。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困扰。 然后,他依然是一脸郁闷地跟着那几名男子来到僻静处。 “请您不要动不动就擅自行动!” 一名很显然是首领的男子说,冰冷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怒意。 “米坦尼王答应让您来到埃及的条件,是您必须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请您体谅一下您的部下,可以吗?瓦特王子!” 且不说这位倒霉的王子在被自己的部下抓回去后如何被痛斥。 另外一边,王弟一行人已经回到了行宫。 “王弟殿下似乎有点不快。” 留在行宫中的老妇人看着王弟离去的背景,问,“克雅,你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对这位老人不是很在意,但是近来已经对其越来越敬重的克雅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说实话,他倒没觉得王弟不高兴,他就是觉得王弟似乎不太喜欢那个男子。 “你说……那个男子很高大?” “是的,比我大概还要高两个头。” “原来如此。”卡琳点了点头,露出明了的神色。 “哈?” 年老的女官对一脸困惑的年轻侍卫露出笑容。 她说:“比你还要高两个头的男人,王弟必须把头仰得很高才能和他对话,对不对?” 克雅:“…………” 74、第六十三章 虽然就人格上来说, 叙利亚王不是好人, 但是在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个好国王。 他继位的几十年时间里,叙利亚的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他的勤政也被他的国民们所赞颂。但是,叙利亚王有个很大的缺点, 急躁,还有些肆意妄为。 年轻的时候, 他手下的数名贤臣一起劝说他, 他还能收敛收敛。但是近年来,眼看着叙利亚逐渐强盛,自己也日益衰老, 叙利亚王的心思也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 作为埃及的属国, 叙利亚不仅要承认埃及的宗主国地位,更要每年纳贡, 向埃及献上为数不少的财富。 每年纳贡的时候, 就是叙利亚王心情最差的时候。 所以,当那个神秘的埃及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思索了良久便咬牙答应了下来。随后,他不顾大臣们的拼命劝阻,一意孤行和其他几个同样遭遇的小国联合起来攻打埃及。 常年来强行压抑的怒火一朝爆发, 他觉得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对埃及卑躬屈膝的日子。眼看自己已经老了,他越发按捺不住。 他想,至少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孤注一掷做点什么让叙利亚摆脱埃及的控制。 谁知道,埃及虽然是出了内乱,但是很快就镇压了下去。埃及军队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轻易就将他们的联军击溃驱散。 于是,作为最接近埃及的叙利亚悲剧了。 眼看叙利亚就要被埃及灭国,叙利亚王自己也龟缩在王城之中不敢出来,就等着做埃及的阶下囚。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埃及的宿敌米坦尼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帮助叙利亚。 然而事情突然又急转直下,埃及毫不妥协的强硬态度似乎让米坦尼有所迟疑。 叙利亚王左思右想,一咬牙便决定偷偷前往法老王的住所。骨气什么的不要也罢,哀求也好求饶也好,就算签下比以前更苛刻的条约甚至让埃及士兵进驻叙利亚也无所谓, 只要叙利亚能保住,他什么都可以妥协。 当他设法躲开其他国家的使者的耳目,带着他的心腹偷偷前去求见法老王的时候,却被告知,法老王外出视察舍易斯城的神殿建设去了,他只能怏怏不乐地转回去。 回头走了几步路,叙利亚王又有些不甘,他想了想,决定留下来一直等到法老王回来。 他在房间里慢慢走着,脑子很乱,想着自己不久后就会成为亡国之君,情绪也越发焦躁起来。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花园中的明媚风光,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向花园中走去,试图借着那秀丽风景让自己沉稳下来。 接近园林缘边的时候,叙利亚王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难看非常。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站在园中,向在空中飞翔的白鹰招着手。 叙利亚王看见那个肤色黝黑的埃及大神官正站在那个人身边对他说着什么。 法老王明明就没有外出! 埃及的大神官也明明在这里! 法老王不肯见自己……是因为他铁了心要灭掉叙利亚吗? 脸色难看地想着,叙利亚王死死盯着园子中的法老王。 结果,多看了几眼,反而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因为离得太远的关系吗?总觉得好像比上次看见的要矮小一些。 ………… 的确不对…… 乍一看是很像,但是仔细一看就发现和法老王区别很大。 对了。 叙利亚王突然记起来,来到的舍易斯的除了法老王,还有埃及的王弟。 只不过每次邀请法老王和王弟的时候,这个王弟都因为贪玩出了城,所以他们还从没见过埃及的王弟。而且,法老王似乎并不乐意和大家说起他的这个王弟。 许多人也听说过,这个王弟是被平民养大的,法老王大概是不乐意看到王弟在诸国使者面前举止不当,丢了埃及的脸。 久而久之,有意无意,大家也就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弟忽略掉了。 其实很多人都对于法老王冒然就认可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弟的身份感到奇怪——高贵的王室血脉是说认就能认的吗?埃及就不怕那是假冒的? 不过现在在叙利亚王看来,的确是很难否认这个少年和法老王之间的血缘关系。 那张远远看去近乎一样的容貌,差点连他都骗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那里,讨好一般递给站在矮树上的白鹰一块鲜肉。 他伸出手,似乎想试着摸一摸白鹰的羽毛。 但是,只服从法老王对其他人都爱理不理的白鹰对递过来的鲜肉不屑一顾。在王弟伸手过来要摸它的时候,它猛一展翅,作势要用那坚硬锐利的喙狠狠啄下去。 王弟顿时被吓得立刻缩手。 他踌躇了一会儿,舍不得走开,又带着畏缩地神色不敢伸手,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 白鹰骄傲地昂着头,完全不搭理那瞅着自己的王弟。 皮肤黝黑的埃及大神官看着这一幕,似乎有点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对王弟说了几句话。而他身边站着的一名女官打扮的老妇人,则是安静地看着王弟,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王弟果然跟传闻的一样是被平民抚养大的。 跟威风凛凛的法老王比起来,这个王弟根本就是一个不成器的王族。 叙利亚王想着,突然又颓废起来。 都自身难保了,他哪里还有空管人家埃及的事情……唉,要是能摸透法老王的心思就好了。 叙利亚王郁闷地想着埃及和自己国家的事情,眼睛无意识地又瞥了那个面容稚嫩可爱的埃及王弟一眼。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 他的脸阴沉下来,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然后,他低声对他身后的一名心腹侍卫吩咐了几句。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带着赛特大神官外出巡视舍易斯城神殿建设的情况,马哈特大神官被留在行宫中处理紧急事件,并监督那些国家使者的行动。 法老王不在,马哈特大神官自然就跟在了王弟身边。 大概是因为昨日出去散了心,王弟今天的精神看起来不再那么无精打采,于是马哈特也放心了很多。 此刻,他看着带着那么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气势的王弟,实在有些汗颜。 王弟您都和这只白鹰纠缠了一上午了,不累吗? 看着王弟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马哈特有点想笑,又马上忍住。 如果是法老王的话,白鹰稍一有不顺从的举动立刻就会被杀死吧? 果然也只有王弟才有这份耐心和一只鸟磨蹭下去。 呃,不过这只白鹰是不是就瞅准了王弟的性格才敢这么放肆?……所以其实这是人善被人欺? 对法老王和埃及王室虔诚无比的马哈特大神官立刻在心底里对这种想法自我殴打。 临近午时,被卡琳劝说了几句后,王弟终于放弃了讨好白鹰的举动,有点郁闷地回房用餐。 他刚走了几步,突然一个黑影猛然从一旁的树林中冒出来,对着王弟飞快地冲过来。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附近的人们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 园林中响起一声惨叫。 伴随这声惨叫的是一声高亢的鹰鸣。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一直静静停在矮木上的白鹰猛然展翅一个闪电般的俯冲。 来自丛林中的偷袭者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他的左脸被尖锐的鹰喙撕裂开一条可怖的伤痕,几乎将他整个脸从中间破开。 白鹰再度发出一声鸣叫,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主动停留在刚才它怎样都不肯搭理的王弟的右肩之上。 它的翅膀跃跃欲试,保持着战斗中的警戒姿态。 它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丛林。 这时,附近的侍卫已经纷纷跑了过来,他们紧张地将王弟包围起来,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地上痛苦□□着的陌生男子。 “没事吧,王弟。” 马哈特紧张地打量着王弟,在看清他的确没有受伤之后松了口气。 卡琳却是显得要冷静一些,她对地上的那个人不快地皱了皱眉,便不再注意他。 她接过刚才吩咐侍女们拿来的湿布,细心地擦去溅在王弟脸上的一滴血迹。 好重,好沉。 这是费尽心思试图将白鹰哄到手,以便能够像年轻的法老王一样耍帅的年少王弟此刻脑中的想法。 这起码得有五斤多吧? …… 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游戏看了看前面,发现一名上了年纪也颇有些气势的老人带着几名陌生人从林中走了出来,正在和马哈特说着什么。 马哈特冷着脸大声斥责着他们,显然对这伙人极不友好。 “那是叙利亚的国王。” 站在王弟身后的卡琳低声对他说。 游戏顿时有些汗颜。 为什么仅仅只是大神官的马哈特可以毫不留情地斥责着一个国王?简直就跟训斥埃及的下级官员一样,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到底是…… 而且,为什么那个什么叙利亚王也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他不是和亚图姆一样,是一国之主么? 此时这种情况之下,他不便开口。 等到事情结束回去的路上,他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卡琳。 年老的女官微微一笑。 “请您务必记住。” 她说,温和语调,却是异常的严肃,“我们伟大的埃及,是被诸神宠爱的黄金之国。” “埃及的法老王,是王中之王。” 75、第六十四章 就算叙利亚王因为老迈而逐渐变得性情乖僻, 但是在埃及的王宫里当着埃及大神官的面威胁埃及王弟的安危这种蠢事他肯定是不会也不敢做的。 姑且不管法老王是否看重他的王弟, 哪怕仅仅是为了埃及的颜面,法老王也不会放过叙利亚。何况,在被允许进入行宫之中等待的时候, 除了叙利亚王腰间象征性的配剑,其他人的武器都被暂时收管了起来。 所以, 其实向王弟冲过去的叙利亚侍卫根本是两手空空的,也绝不会对做出伤害王弟的事情。 最多最多, 只会将埃及的王弟撞倒而已。 但是即使是这样, 叙利亚侍卫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做的。 叙利亚王需要用他的一条命去试探埃及王弟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说不定无路可走的叙利亚,能从这个平民出身而显得软弱许多的王弟身上找到关键的突破点。 叙利亚王回到诸国使者的暂时住所后,一点也不耽搁, 径直去见了米坦尼大王子。 他也耍了个心眼, 并不直接说自己的打算,而仅仅是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里维王子。 米坦尼大王子一手撑着自己的左颊, 右手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饰。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漫不经心, 浅棕色而富有光泽的长发垂下来几络,挡住他的右眼。 其实,关于埃及王弟的事情,米坦尼在埃及的间谍也传回来不少情报。 比如带有异国血统,在异国长大之类的事情, 还有,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并不排斥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弟,反而对其极为宠爱。 据说, 许多神官和大臣都看不上这位出身平民的王弟,尤其是王弟身上还带着许多平民的不良习惯,还总是护着那些卑微的仆人,没有丝毫王室的威严。 而且在埃及那次内乱中,据说在法老王昏迷之后,被惊吓到的王弟也立刻没用的病倒昏迷了。病稍好点后,王弟被神官当作傀儡来稳定埃及政局。他把所有事都交给大神官们处理,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正是因为这个王弟的无能,才导致了埃及王城的那一场骚乱,听说连他自己都差点死掉。 最后还是年轻的法老王出面,才迅速将那乱成一团的局面稳定下来。 综上,这位王弟的确是一个完全不具威胁性的软弱而无能的人。 于是,里维便将这个王弟列为次一级需要注意的人物——这还是看在他是埃及唯一的王弟的身份上。 一般来说,身处最底层的平民都是极其厌恶战争和死亡的,尤其这个王弟似乎还是一个心善的人。 现在看来,在埃及滴水不漏的强硬态度中,这个软弱又好心的王弟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前提是情报中所说的法老王宠爱王弟的事情是真的的话…… “等着吧。” 米坦尼的大王子说,依然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金饰。 他俊俏的脸上习惯性地挂着和煦的浅笑,却说着与他温和神色完全不相符的冰冷语言。 “就看你那个侍卫是自己回来,还是被埃及人把尸体送回来。” 这一边,米坦尼王子和叙利亚王都转动着各自的心思。 另外一边,马哈特大神官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做出处死这个叙利亚侍卫的决定。 就算如叙利亚王所说,他们只是在园林中游玩时不慎冲撞到王弟而已——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说谎。 对埃及人而言,这就是死罪。 然后,埃及年少的王弟在众人那种‘我就知道’的目光中开口表示想要饶过这人一条性命。 反正这个满脸鲜血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好吧,不找什么借口。 仅仅因为那个人差点撞到自己,就要那人的一条性命。 这种事游戏实在是做不出来。 “我也没受伤,算了吧,马哈特。” 如果今日留下来的是赛特,估计会用鼻子对王弟哼一声,立马吩咐下人拖下去砍人。 但是,忠诚的马哈特大神官在一些无关紧要地小事上,还是比较顺从王弟的,这种卑微的小人物的死活当然比不过王弟的一句话。 那名叙利亚侍卫就这样满脸鲜血地被送了回去,因为埃及人不愿帮他治疗伤口。 于是,在王弟用完午餐之后,米坦尼以及诸国使者的信函也到了。 他们请法老王前去再次和他们进行商议,并诸多暗示表示希望能在这次聚会上就战争的事情达成某方面的协商。 听了属下的禀告,又看了看那转呈上来的信函,马哈特沉着脸一言不发。 此刻,他待在王弟房间内,站在王弟身边的卡琳自然也听到了。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顿时皱了皱眉,露出不快的神色。 然后,她看向正悠闲地趴在床上的年少王弟,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哈特的目光也有些沉重地落到王弟的身上。 “……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发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王弟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们是让王兄去。” “法老王外出了,不可能过去,米坦尼王子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者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送这么一封信函过来……” 马哈特低下头,话语中颇有些自责。 “很抱歉,王弟,是我考虑不周以至于让叙利亚王发现您还留在城内……我们不可能和前几次一样用您外出游玩作为借口了。” “王弟殿下,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他说,神色凝重,“您必须出席,以埃及王弟的身份,作为王的代表。” “……可是你们也知道我不懂这些。” 游戏这话说得很弱气很没底气。 对他而言,这所谓的国家谈判等同于过去他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国家领导人和国家元首之间那种气氛庄严肃穆的会面。 就算他被称为游戏王,那也只是卡片决斗游戏的世界,和政界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和一国元首见面这种事情,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虽然说另一个他是法老王,但是他在现代和另一个他处惯了。就算他来到埃及这么久,也没多大的真实感认为亚图姆是多伟大多高不可攀的人物。 现在,那所谓的国际谈判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要落到他这个目前对于埃及的国情还属于一问三不知的废柴王弟的身上,实在是…… 年少的王弟叹了口气,下了床站起来。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而是必须去做的问题。 他现在是埃及的王弟。 一时间,王弟房间的气氛紧迫了起来,匆匆来去的侍女在为王弟的出行做准备。 认真听着马哈特的话,游戏抽空瞥了一眼侍女捧上来的装饰华美的衣物。 然后,他稍微迟疑了一下。 “卡琳,让人准备耳饰……”年少的王弟说,苦着脸,“找轻一点的。” 女官点点头,没太过在意。 马哈特大神官怔了一怔,就连正说着的话也跟着顿了一顿。 他看着王弟,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然后,他的眼底慢慢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 米坦尼的大王子在最后才来到大殿,在门口和埃及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马哈特大神官以及舍易斯的数名官员已经很熟悉了,里维只是大略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和法老王有着相似容貌的少年身上。 稚气未脱而完全像个孩子的柔嫩脸颊,紫罗兰色的明亮的大眼睛。 因为身存异国血统而与法老王不一样的白瓷色的肤色。 那个少年对他笑起来的时候,越发给人一种软软的可爱感。 里维王子微垂眼睑,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向这位初次见面的埃及王弟致礼。 埃及王弟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一只被贵族宠爱着在深宫中养大的小宠物。 米坦尼的王子想。 从王弟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他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不满,很安于现状。那么,法老王宠爱他的传闻,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应该是真的。 不…… 还太早,再稍微看看,这种事不能太急做结论。 “埃及的王弟?为什么法老王不来?” 年少的王弟刚一进大殿,便有一名身着贵重服饰显然身份不低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质问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集中在他的身上。 大殿很静,所有人都在等待。 年少王弟的身后,马哈特盯着那名男子,眼底泄出一丝阴冷。 “克雅,别让他动。” 年少的王弟说。 于是他身后的黑发侍卫一个闪身,来到贵族男子身后一把扣住男子的双臂。 “放肆,你这个低贱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顿时,余下的话都被呛回了他喉咙里。 很显然并不懂武艺的埃及王弟挥手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说,他应该是躲得过去的。 但是此刻他身后的那名埃及侍卫牢牢地钳住他的身体,他动不了。 于是,他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耳光。 他的左颊上很快浮现出火辣辣的五指印,高高地肿起来。 “放肆的是你!谁给你胆子拦在埃及王弟的面前!” 埃及年少的王弟沉下脸来,那张稚嫩的面容在黄金头饰折射出的光芒照耀下,竟也露出一丝威势。 他紫罗兰色的眼扫过在场所有的人,突然一声低笑。 雪白披风在空中一甩,他干净利落地转身。 众人愕然,这位刚到这里的年少王弟看样子竟是要马上离去。 顿时,有人坐不住了。 76、第六十五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慢慢喝着酒, 看似颇为悠闲的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 只是,偶尔他眼角的余光会扫过坐在大殿正中席上的埃及王弟。 王弟很安静地坐着,偶尔会抬头和他身后的一位年纪颇大的女官说上几句话。 和上一次法老王在场的时候不一样, 这一次出席的各国使者只有一部分,中立派或是偏向埃及的使者都没有到场。也就是说,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偏向米坦尼这一方。 此时,他们都还摸不清这个陌生的王弟的性情, 大多人都谨慎地观望着。 也有人试图和埃及王弟说话, 但是只要稍表现出这样的意图,或是只要一开口,埃及的大神官马哈特立刻就会接过话。 很显然, 大神官并不打算轻易让人和王弟交谈。 虽然叙利亚王催促的目光频频看过来, 里维王子只装作没看见。 他还无法给这个王弟下定论。 没有把握就仓促出手,这不是他的做法。 刚才那位被安排来试探王弟的男子在经他示意后, 狼狈地道歉退了下去。 因为被无礼对待而发火的埃及王弟似乎是打算离开, 但是在数名起身相劝的人劝说之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 如果只看刚才那一幕的话,这个王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软弱,似乎也有着埃及人的那种强硬。 但是自从坐下来以后, 埃及王弟却一直在沉默——他的沉默和法老王的一言不发不一样,那时,法老王很明显是不想说话。而今, 王弟感觉上更像是不敢说话,而任由大神官代替他发言。 米坦尼的大王子思索着。 虽然一开始似乎有点气势,但是也不好说,身处最底层的平民一旦突然获得荣华富贵,常常很容易就变得骄横起来。从埃及王弟刚才的举动实在做不出太多的判断,说不定这个少年也只不过是因为突然身居高位又被法老王宠爱,才养成了骄横的个性。 如果是那样就很简单了,只要撕破那层伪装出来的骄横外皮,王弟立刻就会显露出软弱的本性。 只是…… 里维还在沉吟着,突然有人大喇喇地越过大神官,冲着埃及王弟发话了。 里维掩在浅棕色额发下的眉微微一挑,低下头,安静地喝酒。 第一个站出来直白地提出要和王弟商讨的人,是克里特国的使者。 克里特是位于地中海的岛国,并不大,但海军力量颇为强盛。 它和叙利亚一样,名义上奉埃及为宗主国。但是克里特依仗着自己的海军,并不是很顺从埃及。但是鉴于埃及同样也有强大的海军,克里特也不敢太过于违逆埃及。 近来,克里特和埃及在领土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于是克里特就开始和米坦尼私下勾勾搭搭。 里维王子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克里特的使者。 并不是因为他难以应付,这个克里特的使者虽然有一点小聪明,大体上还是比较容易对付的。 但是,俗话说的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个克里特使者最大的特色就是胡搅蛮缠、死皮赖脸。 为了达到目的,再不要脸的话他也可以说得理直气壮,做错的事他转脸就可以不认。若是对方稍一迟疑,他立刻蹬鼻子上脸欺上门;对方要是硬一下,他立马缩回去。 这种欺软怕硬的标准典范,不仅是里维,谁都会觉得头疼。 此刻,这位使者正指手画脚地向埃及的王弟大肆宣称伊坦尔岛是克里特国的领土,埃及的大神官呵斥了他几声,他装作听不到,只是冲着埃及王弟说话。 他这副模样让一贯涵养极好的卡琳都不禁露出厌恶的神色。 埃及的王弟一直沉默着任由他自说自话,或许这也是让他更为放肆的一个原因。 “而且,就位置来看,伊坦尔岛距离我国更近,更应该由我国来统治。” 最后,这位使者用了这么一句让众人都哭笑不得的话作为总结陈词。 果然是他一贯死皮赖脸的风格啊。 里维王子是站在支持克里特使者的立场上的,但是此刻也不禁在心里腹诽了这么一句。 “呃……” 终于,埃及的王弟说出了他坐下来以来的第一句话。 和他的王兄那句镇住全场的话是完全的极端。 他说,“马哈特,克里特岛在什么地方?” 这一句,就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克里特使者在内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年少的王弟抬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询问站在身边的大神官。 “那个什么伊坦尔岛又在哪儿?” 敢情这个王弟连克里特在埃及的哪个方向都还没弄明白?! 一时间,众人汗颜。 埃及的大神官将一张地图在王弟面前展开,指出地图上克里特岛的所在。 埃及王弟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嗯,伊坦尔岛的确是离克里特比较近。”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向克里特使者问道:“离得近的话,这个岛就是属于克里特国的,对吗?” 如果埃及的法老王是这个王弟那该多好啊! 这一瞬,许多人脑中都冒出了这个念头,克里特使者那满是皱纹的脸更是笑开了花。 埃及和克里特就这个岛的事情已经谈判过很多次了,僵持不下,如果今天埃及的王弟能在这里放话——就算他没有执政权,但是唯一的王弟都在众国面前承认伊坦尔岛是克里特的话,埃及堂堂一个大国怎么好当众反悔。 只要王弟一说出那句话,荣誉和富贵就在国内等着自己! 年少的王弟也笑了起来。 有了埃及的王弟那软软的可爱笑脸做陪衬,克里特使者那张如枯木树皮般皱巴巴的笑脸越发让人觉得…………以至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下意识避开克里特使者的脸,往埃及王弟那边偏了偏。 连米坦尼的大王子也不例外。 咳,不是故意的,本能反应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埃及年少的王弟那白瓷色的手指再一次对地图上克里特国的位置点了一点,又随意比划了一下距离。 他的眼睛看着地图,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 “克里特离埃及也很近。” 克里特使者的笑容顿时僵住。 现场一时间冷场。 只有埃及王弟和大神官的交谈声响起。 “看,是不是很近?马哈特。” “是的,王弟殿下。”马哈特大神官低头恭敬地回答,“的确很近。” “我想去那里游玩,要用多久时间?” “如果是您的希望,不需要多久。” “哈……哈哈,王弟要来克里特游玩,我们欢迎。但是请一定要事先告之,让我们做好迎接您的准备。” 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克里特使者尴尬地笑了几声。 “咳咳,差点忘记,今天大家在这里的目的是如何惩戒那些冒犯埃及的人……哈哈,王弟殿下,那事不着急,以后再说。毕竟还是埃及的事情比较重要,是不是?” 他笑着说了几句,已是神情自若,完全没了刚才那一瞬的尴尬神色。 他厚着脸皮向埃及王弟敬了杯酒,也不看其他人,低头坐了回去,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其他人或是用鄙夷或是用不爽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都收回心思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埃及王弟刚才那句话一落音,米坦尼的里维王子心底便是咔嗒一声。 这个王弟不是省油的灯。 自己看走眼了。 他有点懊恼。 法老王那里无从下手,埃及王弟这里似乎也不那么简单,难道就任由埃及吞并叙利亚? 不行,就国力而言,米坦尼已经落了下风,不能再坐看埃及壮大势力! …… 不…… 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位埃及王弟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不谙世事,要是能够挑动他去和那位年轻的法老王争夺王位的话…… 米坦尼王子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暗中和这个王弟接触一下。 如果真有那份心思的话,当前在埃及高层缺乏势力的王弟自然会聪明地接受米坦尼的帮助。 里维并没有注意到,他多看了王弟的那几眼全部落在了站在王弟身侧的老年女官眼里。 卡琳眼神动了一动,然后,她的目光从米坦尼大王子身上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仍是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而这时,坐在米坦尼王子对面席位上的叙利亚王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来似乎想要向埃及王弟说些什么。 他的嘴巴才张开—— 深蓝色的披风在空中翻飞着掠过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视线。 金色的发飞扬起来,给房间内带来如阳光般锐利耀眼的光芒。 叙利亚王的唇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一瞬静止。 只有那一声清亮的叫声在房间内回荡。 “王兄——” 年少的王弟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露出笑容,飞快地迎了上去。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似乎因为顾虑到什么而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那个人,将身体向左侧方向退了一步,以便空出地方让那个人能笔直地走向上方的座位。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走来,绯红瞳孔直视前方,视众人为无物。 在经过他的王弟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深蓝色披风轻轻扬起,又落下来。 笼罩住了年少王弟大半的身体。 冰冷的绯红瞳孔落在他的王弟脸上的一瞬柔化出一点痕迹。 “玩得开心吗?” 年轻的法老王问,浅褐色指尖滑过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很有趣。” 仰着头对少年王微笑的王弟回答。 77、第六十六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坐在房间的一侧, 年轻美貌的埃及侍女跪在他身边, 将酒杯恭敬地端到他面前。 里维接过,随意喝了一口,他湖水般碧绿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位于主座上的年轻法老王。 昨日傍晚, 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离之后,其他人自然也不欢而散。 叙利亚王的脸色很是难看。 里维觉得他差不多也该出面了, 米坦尼要是再冷眼旁观下去,只怕盟友们都会心寒。 所以今日一早, 里维便前来这里求见法老王。 “朕不希望米坦尼插手这件事。” 本来米坦尼王子心底还盘算着如何和法老王多说几句, 用怎样的话题挑明自己的来意。 现在好了,他一句话不用说。 年轻的法老王见他后的第一句话就干脆利落直奔主题。 里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种单刀直入的谈判风格让他很不适应。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 然后, 米坦尼的王子抬起头, 碧绿瞳孔毫不畏惧地直视埃及的少年王。 “米坦尼不能置身事外。” 一味地忍让是不行的。 该强硬的时候就必须强硬。 “那就不用谈了。”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斩钉截铁。 “米坦尼的王子, 你可以回国了。告诉你的国民, 米坦尼将与埃及开战。” 少年王一说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他不想多说,也懒得多说。 行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是他一贯的风格,以前是, 以后也是。 “法老王!” 里维惊愕之下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法老王并不是在装腔作势试图要挟自己给埃及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个埃及的少年王是真的不打算再和他谈下去了。 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更为愕然。 这根本就不叫谈判吧混蛋! 你自说自话说完了就走是什么意思?好歹也该听我说上几句吧! 虽然满腹怒意地这么想着, 但是在心底深处,米坦尼王子却又对法老王这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有一丝羡慕。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像这个年轻的法老王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需要总是殚精竭虑地去思前想后、权衡得失。 *** 埃及年少的王弟今天早上起得很迟。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用温热的湿布仔细给他擦着脸的卡琳告诉他,法老王去见米坦尼的王子了。 “……那是谁啊?” 他昨晚就记住了那个什么离埃及很近的克里特岛派来的使者。 “昨晚您在门口遇到的那位就是米坦尼的大王子。” “棕色长发的那个?” “是的。” 当温热的湿布快要接触到耳垂的时候,年少的王弟下意识躲了一躲。 “还疼得厉害吗?殿下。” “嗯。” 游戏苦着一张脸。 虽然昨天说过让卡琳尽量挑选轻一点的,但是那些贵重的耳饰全部都是纯金打造的,又大又重。就算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小的也分量不轻,扯得他的耳垂生疼。 “嗯……还没愈合。” 卡琳仔细查看了一下,说,“这几日就暂时不要戴耳饰了,先用金针沾点药膏塞住,不然耳洞会自己愈合起来哦。” “请不要自己取下来。”她温和地笑着说,“您也不希望再扎上几次吧?” “……知道了。” “对了,王弟殿下,刚才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本还试图摸一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耳朵的年少王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年老的女官笑眯眯地乘机将抹好药膏的一头缀着金珠的金针穿过耳洞。 “好痛啊,卡琳。” “已经好了,殿下,请不要去摸它。” “还要过多久才不会觉得疼?” “三四天就好,请您忍耐一下。” “算了……你刚才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 “侍卫们一大早就在您的寝室那边抓住了一个要刺杀您的刺客。” “哈?”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忘记了自己耳朵疼的事情,“刺杀我?你确定?” 另一个他隔三差五的遇刺,他都快习惯到麻木了。 可是这一次的目标竟然是他? 真奇怪,刺杀他有什么用? 还是说那个刺客其实是迷路了? 不至于吧…… 游戏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有着天空色瞳孔的年轻大神官已经走了进来。 “赛特大人,审讯结果如何?” 卡琳的询问让王弟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赛特的身上。 “是赛特亲自去审问的?” “死了。” “……” “审问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毒发身亡,大概是主使者在他来之前就给他吃了毒药。” “目标真的是我?” “是的。” 王弟没有再问下去,赛特也不再说话。 此时,反而是年老的女官叨唠了起来。 “与其说是刺客什么的,我更觉得像一场闹剧,那个愚蠢的刺客连您晚上居住的地方都没弄清就随便摸进去……不过这也算他运气好,要是他来这边的话,只怕昨晚就直接被杀了。” 因为埃及的王弟基本上都是待在法老王的住所这边,所以那个名义上的王弟的房间附近的警戒力量并不是很强。 埃及最强大的法老王的近卫军大多被安排在法老王的房间附近。 那个刺客不是愚蠢,而是倒霉。 到底哪个国家的王弟会总是睡在王的房间里啊? 这个倒霉的刺客怎么可能知道王弟总是睡在法老王这边啊! 年轻的大神官在心底如此腹诽。 他稍一犹豫,又开了口。 “王弟,那名刺客招供了,他刺杀您是因为背后人指使他这么做。” 赛特说出了那名刺客所招供的幕后主使者的名字。 顿时,房间里气氛一冷,卡琳已经沉下脸来。 “赛特大人!这种事情请不要胡说八道!” “这很显然是假的,所以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 “可是这种事——” 的确,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刺客招供出来的东西是故意在王和王弟中挑拨离间的。但是就算如此,一旦牵涉到那种事情,多少都会在王弟心里埋下芥蒂的种子。 卡琳想着,目光下意识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王弟,不禁有些担忧。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双肩在微微颤动。 下一秒,他抬起头,仰着头放声大笑。 显然,刚才他只是在低头闷笑,直到实在憋不住才笑出声来。 “真是……哈,这种事情……哈哈,明明是连‘下三滥的电视剧’(日语)都不屑再用的桥段,居然让我撞上了,啊哈哈哈哈!” 王弟本来是坐在长椅上的,结果实在是笑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虽然话中有些词让人听不懂,但是很显然,王弟现在非常欢乐。 虽然卡琳和赛特都完全不知道他在欢乐个什么劲。 “你们在干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的情景。 他大步走过来坐下,绯红色的艳丽瞳孔看向年轻的大神官。 “赛特,刚才马哈特跟朕说的刺客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赛特刚要回答,却被别人抢先打断。 “王兄~~” 因为整个人都趴在长椅上,几乎占据了整个长椅。 而年轻的法老王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占据了长椅的一部分。 所以,年少的王弟现在上半身是整个趴在他的王兄腿上的。 他仰起头看向他的王兄,浅紫色的大眼睛已经笑弯成了弧度。 “我刚才听见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嗯?” 随意将身子向后仰去,亚图姆的手轻轻抚摸着趴在他腿上的王弟软软的发。 “赛特说那个刺客是来刺杀我的。” 绯红色的瞳孔的温度在那一瞬冷了一冷。 然而,在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笑脸的时候似乎又稍微柔化了一些。 “……你好像很开心?” 比起其他事情,年轻的法老王更在意他的王弟此刻奇怪的表现。 一般来说,会有人在知道有刺客来刺杀自己的前提下笑得这么开心吗? “因为刺客说的事情实在是很有趣啊。” “什么?” “他说,是把我喊到这里来和你一起睡的王兄你叫他去我那个没人的房间刺杀我的,噗哈哈!” “…………” 卡琳和赛特退出了房外。 年老的女官再度看了一眼房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整件事的确是非常好笑。 可是就算真的很好笑,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笑不出来的。 “说实话,我没想到,王弟第一时间居然是会觉得好笑。” 卡琳如此说。 她也好,赛特也好,在听见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离间王和王弟,而王弟一旦听到这种事情,就算显而易见是假的,多少也会对王产生间隙。 可是,王弟在听完赛特的话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怀疑,也不是害怕。 他毫不犹豫地发现了那句话中的谎言,并将之作为笑柄,完全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那是因为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的王兄。 “在王室之中,所谓的信任实在是太奢侈了。”她说,“不信,不敢信,不能信……这就是我在王宫之中学会的,也是所有人都奉行的准则。” 卡琳的眼底露出了仿佛是缅怀着什么一般的温柔笑意。 “如果是王弟殿下的话,我想,就算一直陪伴在王的身边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她笑着问,“是不是,赛特?” 年轻的大神官从鼻子不屑地轻哼一声作为他的回答。 明亮的房间中,阳光透过天窗落到年轻法老王俊美的侧颊上。 一副棋摆在他的面前,看样子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年少的王弟在对面兴致勃勃地伸手将一个棋子向前移动了一步。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平静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兄?到你了。” “不下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随手将放置棋盘的矮桌从身边推开。 “哎——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抓住他陪自己玩一次的。 “手。” 注视着不高兴地凑过来的王弟,少年王说。 “什么?” 懒得等他的王弟想明白过来,他直接伸手抓住对方的左手,拉到自己面前。 一枚刚从浅褐色的手指上拔下来的黄金戒指,在下一秒,套上了白瓷色的手指。 “凭这个戒指的印章,你能够调动一百名以下的朕的近卫军。” 年轻的法老王说,揉一揉他的王弟的头。 明亮的光芒落入他凝视着王弟的绯红色瞳孔之中,泛出柔色的光华。 “……王兄。” “嗯?” “大了。” “…………” 78、第六十七章 白石雕砌而成的长廊中, 深蓝色的披风飞扬而起, 掠过纯白色的石柱。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去,长廊石柱那倾斜的倒影不间断地后退着在他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 年轻的大神官同样用快速的步伐在后面走着,为了跟上法老王的脚步。 他说, “王城之中那些突然出现的低级魔物都是无主的魔物,它们并不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埃及凡是有能力召唤魔物的大神官之中, 留在王宫中的都没有问题,但是有几位大神官在您继位之前就一直在外地游历, 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爱西斯说, 那些魔物的出现,很可能是因为有人找到了王城底比斯和魔物所存在的那个世界之间最薄弱的交汇点,通过某种秘法暂时性地将它撕裂, 打开了一个短暂的通道, 才让那许多低级魔物涌进了王都。至于那一直仅仅存在于传说中,不曾回应任何人召唤的红眼黑龙, 很可能也是恰好通过通道来到了人间。” 赛特再度谨慎地补上一句话, “当然,以上都只是假设而已。” 长廊的尽头近在眼前,耀眼阳光迎面而来,在长廊尽头撒了一地的白光。 树的绿荫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之中,偶尔水面被风吹皱的时候, 水中绿荫的倒影也跟着荡漾上几分。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站在树下,伸手捧住那在空中上下扑腾着的毛茸茸圆滚滚的栗子球。 调皮地在空中翻滚着的栗子球笑弯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发出欢乐地噗哩噗哩的声音。 一只在阳光下越发显得通体雪白如玉石的大鹰站在不远处低矮的树枝上。 它高傲地昂着头, 如矗立的卫士一般一动不动。 就算王弟让栗子球飞过去逗弄它,它也懒得搭理那绕着自己团团转的小毛球。 年轻的法老王在长廊的出口站定,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王弟。 那双绯红色的眼被发的阴影掩盖了大半,让人看不太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栗子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声音略显得低沉。 “很抱歉,王,我已经查阅了很多古时流传下来的典籍,但是没有找到原因。” 赛特微皱着眉回答。 埃及王座之所在,埃及王城之所在,才是被埃及诸神庇佑的神圣之地。 因此,大神官们只能在王城所在的范围内召唤魔物。 哪怕是强大的法老王,也仅仅只能将召唤魔物的范围延伸到王城附近的地域,而且也要比在王城中召唤消耗更多的魔力。 可是,现在他们身处的舍易斯城是在埃及的最北方,可以说是离王都底比斯最远的城市之一,这种地方明明是不可能将魔物召唤出来的。 “我也试着让王弟召唤其他较为低阶的魔物,完全不行。” 赛特说,“所以我想这应该和王弟没有关系,而是栗子球本身所存在的特殊性的问题。” “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召唤过这个低阶的魔物,所以它到底有怎样的特殊能力也还不清楚。”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于是一切到此为止,他没有继续将话题延续下去。 因为在对面,他的王弟已经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向他走来,那张和他相似却要比他多上几分稚嫩柔软的脸在阳光下露出比光芒更为明亮的笑容。 “这个是怎么回事?” 埃及的少年王浅褐色的手指挑起王弟颈上那根细长的黄金链子。 黄金链垂下去的最底端,一枚精致华美的黄金戒指悬挂在那里。 “戒指太大了,我戴着手指上都会滑下来,戴大拇指又很别扭,所以卡琳就帮我把它用链子穿起来了。”年少的王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戒指,他说,“这个戒指要是遗失了的话会很麻烦的吧?所以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比较安全。” 游戏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刚拼好千年黄金积木和另一个他见面不久的那时候,他也是怕把积木弄丢,就用链子穿着戴在脖子上。 其实黄金积木还真的挺沉的,刚开始压得他脖子酸,后来习惯了才好点。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挂在亚图姆胸口的黄金积木。 “怎么?” “王兄,戴着这个重吗?” 他纯粹只是突然觉得好奇而已。 “还好。” 完全不明白他的王弟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的少年王随口回答了一句。 “噗哩~~噗哩~~” 被它的小主人忽略掉的栗子球绕着白鹰转了半天,白鹰懒得搭理它,它顿时回头浮空飘回了王弟的身边。 它趴在主人的肩上,委屈地蹭了蹭小主人软软的脸颊。 年少的王弟笑着伸手戳了戳它的脸,于是本来就胖乎乎的栗子球腮帮子更加不满地鼓起来,越发胀得圆滚滚的。 白瓷色的手指忍不住又戳了一戳,于是栗子球突然张口就咬住了戳它的那根手指。 说是咬,其实应该说是含着。 王弟试着将手缩回来,于是栗子球也飘在空中跟着他的手指跑。 反正它就是赌气含着小主人的手指死活不放开。 下一秒,它头上的毛被人一把抓住拎起来。 那只手随意一甩,栗子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浑圆的弧度,啪嗒一下落到了不远处的克雅手中。 “噗哩!” 栗子球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吗? 在看清那个将它扔飞的人是谁后,本是怒发冲冠的栗子球立刻蔫了下来。 它趴在克雅怀中,小爪子搭在克雅手臂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的小主人。 “噗哩~~” 但是,很可悲的,它的小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它哀怨的目光。 这时,年少的王弟揪着将栗子球丢出去的年轻法老王的衣服,仰着头和他的王兄说着什么。 然后,他的手向一直安静地蹲在树枝上的白鹰指去。 一声呼哨。 笔直站在枝头的白鹰应声而起。 它展开它雪白宽大的双翼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黑曜石般的眼俯视着大地。 然后,它向它的主人俯冲而去。 收起宽大的羽翼,它站在主人手臂上的黄金手环之上。 它黑曜石般的眼注视着将它召唤来的主人,露出喜悦的神色。 然而在这时,一只和它的主人浅褐色肤色的手臂完全不一样的白色的手向它伸了过来,似乎是想抓住它。 这个讨厌的人类总是在挑战它身为天空之王的尊严! 它很想和以前一样,作势用它坚硬锐利的喙啄下去,将那个小小的人类吓退。 但是这一次看来不行,现在它的主人就在这里。 它知道它的主人很重视这个人类。 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伤害这个人类的举动。 那双总是带着让它也为之胆寒的锐利目光的绯红色瞳孔,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融化在阳光中的缘故,那艳丽的绯红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暖色的色调。 尽管在自己宠爱的王弟的请求下,年轻的法老王将白鹰召唤了过来。但是,他拒绝了王弟另一个请求,不允许白鹰停在王弟身上。 在前一天叙利亚王的事故中,白鹰为保护王弟停在了王弟肩上。 它锐利的爪子扣紧王弟的肩膀,留下了淡青色的爪子的勒痕,还有轻微的刺出来的伤口。 对此,埃及的少年王颇为不满。 虽然遵从主人的命令保护王弟的白鹰很无辜。 埃及的两位大神官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埃及的王和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的胸前,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的金色光芒。 刚刚来到这里的马哈特大神官的目光停留在那枚代表权力的戒指上很长时间,然后,他看向站在他身边的赛特。 “王将那枚戒指给了王弟,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很激烈地反对。” 他笑着说,“毕竟那枚戒指的印章可以随时调动王的近卫军,影响太大了。” “是一百名以下的近卫军。” 年轻的大神官面无表情地回答,着重强调“一百”这个数字。 “王弟是埃及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既然现在有人要对他不利,那么王要加大对王弟的保护力度,这一点无可厚非。” “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是的,在王还没有子嗣的现在,王弟的地位无可动摇。” 马哈特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只让站在他身边的赛特能听得清楚。 “但是王一旦有了子嗣,王弟的存在就会因为可有可无而变得非常尴尬,同时,也会因为妨碍到某些人而变得非常危险。” 他问,“赛特,如果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继续守护王弟殿下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哈特。” 察觉到马哈特话语中的不对劲,赛特皱起眉来。 天空色的瞳孔不悦地盯着对方,年轻的大神官以一种近乎苛责的语气质问他的同僚。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爱西斯从王都传来的紧急密件。” 马哈特回答,他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赛特,你还记不记得爱西斯曾经和你说过,三年前,王曾经将一名侍奉过他的下埃及大臣的女儿赐给了一名侍卫。” “那位大臣是反叛者,不能留下血脉,那个女人必须处死,爱西斯不是已经征得王的同意了吗?” “但是现在问题更大了,爱西斯无法做主。” 马哈特苦笑,“那名女子和侍卫生育了一个男孩,三岁大。” “你的意思是——” 赛特一怔,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是的,那个女人说,那是法老王的子嗣,埃及王室的血脉。” 79、第六十八章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并不喜欢让旁人近身。 未经其允许, 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即使是法老王所信任的大神官们,或者是他的贴身侍女,都识相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骄傲的少年王一直都认为, 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出现同样的物种,是一件相当让人觉得碍眼的存在。 所以, 对于在发生那件事故后就一直黏着自己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觉得很不耐烦。 他是埃及的王, 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人。 不过, 值得庆幸的是,时间一长,大概是渐渐淡忘了那件事, 王弟黏人的毛病渐渐有了好转。 比如今天, 亚图姆已经独自处理了一上午政务,王弟也没来找他。 “太好了, 王。” 某位忠心耿耿的侍从谄媚地拍着马屁。 “王弟殿下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绯红瞳孔瞥他一眼, 顿时让他颤抖着萎缩回去。 总觉得心情很不快。 年轻的法老王焦躁地将手中的笔摔在桌上,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一堆侍从和侍女们纷纷匆忙地跟上他的步伐。 隔壁的房间里,埃及年少的王弟正兴致勃勃地和卡琳下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王兄的莅临。反而是年老的女官注意到王的到来, 站起身来弯腰行礼。 这才发现少年王存在的年少王弟随意对他的王兄笑了一笑,立刻回过头来,催促着卡琳继续。 在亚图姆点头示意之后, 卡琳重新坐回去,继续和王弟对局。 年轻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身边坐下来,眼睛略扫了一眼身前的棋局。 盘膝坐着的王弟皱着眉,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棋盘,冥思苦想。 稍微犹豫了一下,少年王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王弟细小的耳垂,一个极细极轻的金环套在上面。 “还疼吗?” 他低声询问。 被询问的王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大概根本就没听到是什么问题,他抓起棋盘上的一个棋子,似乎是想将它向前推一格。 哗啦! 放置在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浅褐色的手搅得哗啦一声滚了一桌,棋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棋盘上,好不凄惨。 拿着一枚棋子右手还悬在半空中的游戏一怔,顿时扭头怒目瞪向身边的人。 喉咙里质问的话还没冒出口,他反而被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绯红冰冷瞳孔吓了一跳。 另一个他在生气?……明明该生气的应该是他吧?马上就要赢的棋局都被搅乱了。 自己最近一直很老实地待在房间里,很少去打扰另一个他了……好吧,前阵子他因为王魂的那件事,做出很幼稚的举动,给另一个他添了很多麻烦。 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在反省了,真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那种事情的话,为什么亚图姆直到今天才突然生气? 唉,总觉得另一个他的想法他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今天就到这里,卡琳,退下。” 不快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年轻的法老王侧头看向一旁的女官。 年老的女官站起身来,微微俯身,向后退下。 “啊,卡琳——” 至少陪我把这盘棋下完啊! 年少的王弟伸出去想要阻止卡琳离开的手被他身边的王兄一把抓住,拽回来。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看着他,带着明显不悦的神色。 “朕陪你下。” “呃……” 可是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才找卡琳陪我的啊。 年少的王弟困惑地看了卡琳一眼,女官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秒,然后,唇角微微上扬。 她瞥了一眼年轻的法老王,当确认王只是看着王弟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时候,抬手轻轻对王弟比划了一个没事的手势, 然后,她抿唇笑着退了出去。 “王兄……” “怎么?不是要下棋吗?” 年少的王弟有点踌躇。 本来,他玩“瑟涅特”的游戏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若是要为了玩游戏而打扰到另一个他的话就未免太过了。毕竟另一个他现在是法老王,又正处于多事之时……亚图姆到底有多忙,别人不知道,他经常待在他身边,可是看得见的。 就算现在亚图姆说自己没事,大概也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大概是自己前段时间的异常举止还在让他担心。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深刻地自我反省。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给亚图姆添麻烦了。 他这么想着,对身边正伸手重新在棋盘上摆放棋子的少年王笑了一笑。 他说:“算了,不玩了。” 咔嚓! 从遥远的东方进口来的贵重的檀香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棋子被少年王那浅褐色的右手一下子捏碎成了两截。 在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的沉重氛围之中,年轻的法老王随手将手中坏掉的棋子一丢,身子向后一靠,坐着一言不发。 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附近的侍女们战战兢兢的,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然而,那个不知道是迟钝到极点还是只要是面对他的王兄神经就会大条的王弟还在继续给旁人增加沉重的压力。 “王兄,你还不走吗?” 要是事情堆积起来做不完的话,晚上亚图姆一定又要很晚才能睡了。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 正伸手接过一名跪地的侍女呈上的酒杯的年轻法老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端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他抬手挥退了要给他添酒的侍女。 他将黄金杯掂在手中随意地把玩了几下。 然后,他将黄金杯重重砸了回去。 侍女本就是低头跪地,将盘子双手举过头顶。 年轻的法老王这重重一砸,顿时侍女那纤细的双臂一软,承受不住压力就让盘子整个翻了下来,黄金杯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绯红色的冰冷艳丽瞳孔瞥她一眼,年轻的法老王看向门外。 “来人。” 他说。 侍女几乎半个身子都蜷缩着贴在地面,肩膀微微颤抖着,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但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感却让她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还呆着做什么,快点收拾好退下去!” 年少的王弟突然开口呵斥这位侍女,侍女怔了一怔,颤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一点头。 侍女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好地面的东西,退了下去。 年少的王弟向前探出身体呵斥了侍女,所以大半个身子都移到了亚图姆的侧前方。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王弟。 他的下巴搁在他的王弟的右肩上,那柔软的金色发丝滑过他的脸颊的舒适的感触让他冰冷的绯红色的瞳孔都柔软上了几分。 “王兄?” “有点困。” 他说,其实他并不想睡,他只是想保持着这样不动。 今天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差,这样不动的话,似乎可以好一点。 “王兄。” “恩?” “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闭嘴。” 年轻法老王原本稍微好一点的心情又差上了几分。 “王兄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我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不安就去给王兄添麻烦。” “赛特说得对,我乱来的话会给王兄增加很多负担。” “而且现在,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卡琳他们帮忙,王兄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所以……” “王兄?” 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却没有听到身后那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说话,年少的王弟回过头来,想要知道他的王兄是不是还在生气。 浅褐色的大手捧住他的左颊,他的王兄的颊轻轻贴上他白瓷色的额头。 “耳朵……” “啊?” “耳朵还疼不疼?” “呃,好像不疼了,卡琳也说过没事了。” “那就好。” “那个,王兄,我是说——” 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右手手指从他左侧的颊插入他的发际之间,太过接近眼角的指尖让他下意识闭上了左眼,声音也顿了一顿。 那细长的手指抚弄他的发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痒,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少年王右手的手腕,试图将它拉开,却被反过来抓住了手。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下头,浅褐色的颊贴进了他的颈窝中,那如黄金融化的纯粹的金色发丝滑过他的颈,于是就连颈部也痒痒的。 年少的王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动了动,想将身体向一旁偏一些,但是身体却被紧紧抱住,手也被握住。所以,他只好动了动脑袋表示自己的抗议。 可悲的是,他的这个抗议被独裁的法老王彻底无视,那搂着他的左臂甚至还箍紧了几分。 就在年少的王弟放弃了挣扎,转动着脑筋考虑怎么脱离困境的时候,马哈特大神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当看着房间中的情形的时候,他怔了一怔,眼神颇有些复杂。 然后,他跪在年轻的法老王脚下,在得到允许后,抬起头来,用轻微得只有王和王弟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年轻的法老王皱一皱眉,松开手站起来。 年少的王弟刚松了口气,却被他的王兄抓着手臂一把拽起来。 “你也来。” “啊?” 另一个我,这个事是你的隐私,总觉得我参与不太好啊…… “王弟殿下,事关埃及王室,您最好也能一起去。” “……我知道了。” 好吧,这种事就算是另一个我的私事,但是也算是埃及的国事。 作为王弟,自己应该参与。 ……………… 呜啊啊啊,可是为什么总还是觉得好尴尬!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大地,夜空中繁星点点,闪耀着明亮的光华。 青石宫殿在夜色中越发显得安静,在它右上角一侧的低塔上,阶梯盘旋而上,直至顶端一个隐秘的房间里。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坐在房间正中,一手撑颊,翻阅着膝上的一卷莎草纸。 年少的王弟趴在房间左侧的窗台上,窗外是光滑坚硬的石壁,它笔直而下,让人炫目的高度之下,尼罗河的河水强劲地拍打着光滑的宫殿石壁,溅出阵阵浪花。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赛特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直到马哈特领着一名中年女官来到这里,打破了它的沉寂。 中年女官低头跪在年轻的法老王脚下,举止神色显得很是冷静。 对此,马哈特很满意,毕竟是爱西斯的心腹女官。 当爱西斯传来密件的同时,也派人快船将那对母子送来了舍易斯城,并安排这位除了她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心腹女官一路监视押送。 “人呢?” 得到王的点头示意之后,马哈特开口询问。 “已经安排人带下了船。” 女官回答。 “押送的那些士兵知情吗?” “请您放心,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爱西斯大人已经秘密处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女人的丈夫。” “孩子到底是何时出生?” “爱西斯大人已经调查过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才八个月,就生下了那个男孩。” “很好,你先退下,让人把他们带上来。” “是的。” 站起身,中年女官恭敬地低头向后退出房外。 不多时,门再一次打开,中年女官领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走了进来,然后,她低着头带着几名侍卫再一次退了出去。 游戏走到亚图姆身边,眼中略带着一点好奇。 在和亚图姆一起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私下询问了卡琳,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女人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有着一头很美丽的金色长发,但是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如以前的优渥的原因,那长发显得有点黯淡,缺乏光泽。 她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孩子的头发也是明亮的金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那张圆圆的柔嫩可爱的脸上。 他吸允着自己的大拇指,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四周。 女人将他放下来,自己跪下来,然后将孩子向法老王的方向推了推。 她低声说:“去……叫父王。” 孩子被她一推,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他跑了几步,一把抱住他的‘父王’的腿。 他抱着‘父王’的腿仰起头来,圆嘟嘟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得可爱。 “父王~~”他喊,稚嫩而清脆的童声在房间中回荡。 “……那个……” 站在年轻法老王身边的王弟一脸尴尬地低头看着那抱着自己腿的小孩。 “你认错人了。” 80、第六十九章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倾斜着身体坐着, 一手撑着颊。 他低着头, 安静地翻阅着膝上的莎草纸,只是偶尔的时候,会抬头看一眼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的王弟。 “别趴在那里。”第三次看向王弟的时候, 他终于开了口。 这座王宫本来就是建在尼罗河边缘的崖壁之上,这个房间又正处于王宫边缘的一个低塔之上。窗的下栏很低, 只有半人多高,从窗户探头看下去, 感觉上就像是身处于高山的悬崖之上。 王宫的石壁是光滑笔直而下的, 但是下面属于尼罗河崖壁的一截却是凹凸不平的,时有嶙峋的岩石凸出来。 最下面,尼罗河河水汹涌而来, 强劲地拍打着石壁。 一旦摔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年少的王弟看了他一眼,听话地向后退了一点, 但是还是不肯离开窗边, 因为窗外的风景恰好可以将尼罗河沿岸的风光一览无遗。 亚图姆皱了皱眉,侧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赛特。然后,他的下巴向王弟站着的方向微微动了一动。 年轻的大神官天青色的瞳孔露出一丝不快,但还是迅速走到了王弟的身边。 “王弟,不要站在这里。”他说, 伸手抓住王弟的右臂,试图将他拽离窗边,“太危险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五岁小孩一样照顾? 虽然能够理解亚图姆和赛特这样说是为了他好, 但是这两人如此的保护过度还是让游戏很郁闷。 他看起来真的那么废柴到让人觉得他站在窗边都能够无缘无故地掉下去吗? 看着王弟离开窗边后,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低下头来,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腿上的纸张上。 对于其他事情,他显得漠不关心。就连马哈特带着爱西斯的女官进来,或者是那个女人和孩子被带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意地抬手示意马哈特去询问情况,甚至头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去看那个孩子了。 对于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子嗣的问题,对比大神官们那种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那个孩子被女人推过来喊父王却一把抱住他的王弟的腿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抬起头来,随手将纸张放在旁边的桌上。 有着明亮金发的孩子那一声清脆的“父王”叫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每个人的神色各异。 年少的王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孩子,一脸尴尬。 赛特皱着眉,似乎是在生气。 马哈特的表情比较奇怪,似乎是有点想笑但是又很是困惑,眼底还带着一丝担忧。 女人低着头,那头美丽的金色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随着法老王的抬头,房间里的气氛越发诡异压抑起来,几个大人都不好开口说话。 才三岁大的孩子,大概根本不明白“父王”这个词语代表着怎样的含义。在孩子懵懂无知的脑子里,它就是个代号,就跟爸爸妈妈大叔大伯一样,是某个人的称呼而已。 就算跟他说认错人了,他大概也不会懂。 就说现在,很显然那孩子完全不明白王弟在跟他说什么。只见他那嫩藕似的小胳膊抱着王弟的腿,一张粉嫩可爱的脸贴在王弟腿上蹭着,笑得很开心。 “父王~~~” 他再一次用他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喊着。 孩子那一头柔软明亮的金发,从王弟的视线角度俯视下去,就像是自己腿贴上了一个毛绒绒的金色小毛球,看起来就像是栗子球变成了金色一般。 本来还处于尴尬中的王弟这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着弯下腰,将那抱着自己的腿不放的孩子抱起来。 孩子完全不怕生,被抱起来也不害怕。 他歪着小脑袋,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抱着他的王弟看了半响。然后,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摸了摸王弟额头上的金色额饰。 他的小手缩回来,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当发觉到自己的额头是光溜溜的时候,他扁了扁嘴,似乎有点不开心,但是却很乖巧,不哭也不闹,显然是被教育得很好。 然后,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换了地方,大概是好奇于年少王弟那与埃及人相异的白瓷色的肤色,他小小的软软的手轻轻摸了摸王弟的脸颊。 他呆了一呆,一张圆滚滚的小脸蛋皱起来,似乎是在冥思苦想着为什么‘父王’和自己和别人都有点不一样,于是又忍不住摸了一摸。 王弟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金发,又戳了戳那软软的小脸颊。 孩子也不哭闹,他用小小的手握住那根戳自己脸蛋的白色手指,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把那手指往嘴巴塞去。 王弟赶紧把手指缩回去。 孩子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那根手指,发出清脆的笑声,他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起来,似乎是不依不饶地想要抓住它。 “为什么三年前不把事情说出来。” 马哈特的注意力已经从孩子转移到孩子的母亲的身上。 “王将我赐予他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一直跪着的女人低着头回答,“那之后我才发现。” “你没有谎报孩子的出生时间?” “孩子出生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关于这一点,我想爱西斯大人应该已经很仔细地调查过了……我告诉我丈夫,这个孩子是早产,他并没有怀疑。” “为什么一直隐瞒到现在?” 对于这个问题,女人沉默了很久。 “我很爱他,那是我的孩子。” 终于,她开口回答,“当时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如果被人知道孩子是法老王的血脉,你们就会将他从我身边带走。如果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他……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离开我。” 女人的声音很低,“而且,他身为法老王的孩子,会有很多人想杀死他。我不想让他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中长大,我害怕他在长大之前就会被人杀死,与其那样,我宁可让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静地过完一生。” 女人低着头,没有法老王的允许她没有资格抬头。 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来,掩住她大半的脸,她纤弱的肩微微颤抖起来。 “在得知父亲大人大逆不道的行为的那一天起,作为他的女儿,我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她说,声音很轻,却透出一丝决意,“我知道,无论这个孩子是否被你们承认为王的孩子,我也必死无疑。” “可是……王啊,无论如何请看在这个孩子流着您的血脉的份上,让他活下去。” 泪水滴落在她按在地面的手背上,女人发出悲切的哀求声。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 “我不敢奢望其他,求求您,哪怕您不承认他或是将他送到遥远的地方去也没关系,我只求他能够平安长大成人……王啊……” 在女人低低地啜泣声中,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来,向他的王弟走去。 年少的王弟逗弄着怀中那可爱的孩子正玩得开心,看见亚图姆走来,他笑了起来,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王兄,小心不要把他摔下去哦。”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对自己微笑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孩子。 他双手抓着孩子的胳肢窝处将他举起,但是他的手臂向外伸着,就保持着这样将孩子举在半空中。 少年王似乎并不乐意让孩子接近自己的身体。 本来被王弟抱着笑得很开心的小孩的笑声在一瞬戛然而止,他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畏惧地盯着这个举着自己的人,圆圆的可爱的脸皱了起来,露出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色。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着他,让他害怕地挣扎了几下,但是立刻又不敢动,只是畏缩地四处看着,当看到跪着的女人时候,孩子急切地向他的母亲伸出手,似乎是想让他的母亲带他逃离这个可怕的人。 这两人似乎相处得不好…… 站在一旁的年少王弟看着眼前的情景,不仅觉得好笑。 亚图姆看起来一点都不擅长对付小孩啊。 “王弟殿下,能麻烦您拿一下黄金积木吗?” “啊?……哦,好的。” 马哈特的声音让王弟反应过来,四处看一看,发现黄金积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法老王刚才坐着的地方旁边的桌上。 只要用这个碰一下那个小男孩就可以了吧……就算万一弄错了,只要自己及时把积木拿开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上次克雅也是这样。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转身就想向放着黄金积木的桌子走去。 “不用了。” 阻止的声音来自于年轻的法老王。 他向前走了几步,双手随意一抛,以扔掉手中垃圾的神态。 “王兄!!!” 被抛出窗外的孩子垂直从空中坠落。 从崖壁凸出的岩石撞碎了他小小的脑袋。 尼罗河的河水因为坠落的重物发出一声轻微的噗通声,水面那一抹血迹很快被澎湃的浪花冲得干干净净。 连一声哭喊都来不及发出的一刹那—— 在年少的王弟拼命伸出的手来不及阻止的一刻—— 在满屋子的人连呼吸都没来得及吐出一口的一瞬间—— “王!还没有结论,您——” “就算真的是朕的子嗣,那又如何?” 沐浴在窗外射进来的金色阳光下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姿是如此的俊美而挺拔,他额头金色的荷鲁斯之眼在阳光下发出刺目而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绯红色的瞳孔艳丽冰冷得如同崖壁上凸出那截岩石上鲜艳的红色血迹。 “马哈特,你以为朕会容许罪人的血玷污埃及王室神圣的血脉?” 81、第七十章 房间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还没从那一刻的震撼回过神来。 年少的王弟上半身趴在窗台上, 向外探出了大半。他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之中,还保持着刚才冲过来时的姿势。 半晌之后,他的手指艰难地蜷缩起来, 伸出去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下来。 他低着头,金色的额发挡住他的脸。 崖壁的下方, 尼罗河的浪花拍打着岩壁。 “朕说过,别站在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说, 抓住他的王弟的左臂, 将他从窗前拽到自己身边。 年少的王弟猛的回头,双手一把抓紧少年王的双臂。 他仰着头,紫罗兰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亚图姆, 本来柔软的浅紫色被瞳孔深处的怒火渲染成深紫的色调。 他抓着亚图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 深陷入那浅褐色的肌肤之中。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显得很平静。 他任由他的王弟抓着他的手臂,双手轻轻搂住他的王弟的背。 他绯红色的瞳孔与那双愤怒地盯着自己的紫罗兰色瞳孔对视, 坦然平静, 不曾躲闪丝毫。 王弟张嘴,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在张嘴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松开抓着亚图姆的手,双臂无力地垂下来。 他的肩紧绷着, 垂下来的手在身侧再一次紧紧地握起来。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失却了一点血色。他低着头,眼睛只是盯着地面, 看样子,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 可是,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只是仿佛麻木一般盯着地面,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着王弟这副模样,年轻的法老王抬手,指尖轻柔地探入他的王弟的柔软的发丝中,仿佛是在安抚一般。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融化出的一点暖色,便足以让人感觉到其中胜过阳光的温暖。 啪! 年少的王弟抬手将那碰触着自己的手打开。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说,转身走了几步,猛然推开门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一直低着头,金色的发丝掩住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被咬紧的地方缺乏一点血色。 门再一次被掩上,年少王弟的背影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被关上的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或许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王弟强迫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说实话,对于法老王的行为,他也并不是非常赞同,但是他却认同王所给出的理由。 神圣的王室血脉不容许罪人的血将其玷污。 从一开始,赛特就对这对母子抱持着敌视的态度。在他想来,就算那个孩子真的是王室血脉,也绝不能承认,最多将他送到偏僻的地方与世隔绝养大算了。 他也不曾想到,法老王竟会做得如此决绝而残酷……曾经,法老王对王弟种种溺爱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都觉得,那个踩着整座王宫的鲜血登上王位的残酷法老王会因为王弟的存在而有所改变,就连赛特都如此认为。 但是,这也仅仅只是错觉。 至高无上的法老王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就算再宠爱王弟也没关系,他依然是埃及的法老王—— 爱西斯曾经这样对他说过,或许直到现在,赛特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低低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房间压抑的气氛,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来。 那一头柔顺美丽的金色长发下的容貌是美丽的,不再处尊养优的生活环境给她的脸上增添了几许风霜,但是女人依然拥有甚于常人的美貌。 那个死去的孩子继承了女人的美貌,那张柔嫩可爱的脸上依稀有着母亲的影子。 跪坐在地上女人仰着头,乌黑如墨色的双眼注视着年轻的法老王。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反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 “也好。” 她俏丽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柔软而恍惚的,仿佛梦游一般,“一了百了,真好。” 她说,“法老王,那不是您的孩子。”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谎言。” 赛特皱眉,低声喝斥道。 “大逆不道?”女人大概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回答得很爽快,“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死,还能死几次?……那个孩子的确是早产儿。” 她注视着重新坐下来的年轻少年王,唇角仍旧是那丝轻缓的微笑。 “您一点都没有改变,无情的法老王啊。” “我的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将我送到您的身边,我不能违背我的父亲,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法老王,您的美丽,您的强大,足以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我不能否认,我爱过您。” “您将我丢给别人,我是埃及的子民,不能违背您,所以我死了心。” “然后,我有了孩子,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也好。” “我爱她,我爱着我的孩子。慢慢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她微笑的眼角渗出泪水。 “父亲大人没有错,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王您没有错,您只是在做您该做的事情。” “爱西斯大人没有错,她不过是尽忠职守。” “杀死我丈夫,抓走我和孩子的士兵没有错……是的,谁都没有错。” 她站起来,柔顺的金色发丝披散在她纤细的肩上。 她向前走去,她颊上的泪水从她的下巴滴下来,滴在她走过的青石地面上。 “可是,无情的法老王,现在的我……只能怨恨站在我面前的您!” 她说,纵身从窗户一跃而下。 她再一次重现了她的孩子死去之前那个死亡的轨迹。 城墙下的尼罗河再一次响起重物坠入的水声。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重新回到原来位置坐下的少年王俊美的颊上。由始至终,他一直安静地坐着,不曾看那个女人一眼,仿佛她从不曾存在。 年轻的法老王反手,将右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的印章盖在他膝上的纸张上。 他继续看着下一张莎草纸,神色淡然,从容不迫。 房间里的两位大神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心的神色。 马哈特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王弟殿下他……” “别管他。”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面无表情。 他抬手,将手中那一叠纸张递到马哈特面前,马哈特赶紧伸手接下来。 他说:“任性也有要个限度。” “可是,王,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告诉王弟,那个女人是在欺骗您……” “说了又如何?” 在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的注视下,马哈特低下头。 是的,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他们都明白,王弟之所以愤怒,与那个孩子是否是王室血脉无关。 “别管他。”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重复道,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在刚才被他的王弟挥开的手。 他红艳的瞳孔深处酝酿着浓厚的不快的情绪。 “有些事情,必须让他自己想清楚。” *** 舍易斯城的傍晚是城市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刻,火辣辣的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夜风吹过众人渗出汗水的皮肤,带来夜晚清爽的感触。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来回穿梭,他们大声谈笑着,或者是抱怨着,吵闹着,越发让这座城市显得充满活力。 砰—— 一个拐角处,稍不留神,同时拐弯的两人撞到了一起。 当两人相撞,身型要小上一号的的少年眼看就要向后跌倒在地。 一只手猛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将他要跌倒的身体拽回来,于是,少年一头撞进了和自己相撞同时也是将自己即时拉回来的那个人的怀中。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相撞,那个体型稍大的人裹着的披风掉了下来。 那是一名相貌清隽的少年,只是从外貌看应该要大上几岁,看起来一副很稳重的模样。 在确定被拉到自己怀中的少年已经站稳之后,他松开了手。 他问:“没事吧?” “主人!” 跟在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身后的黑发仆人紧张地跟上来。 “您有没有受伤?” 克雅问,不着痕迹地将他的主人拉得后退一点,眼角用警惕的目光扫了那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一眼。 相貌清隽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克雅的目光,他正弯腰将自己掉落地面的披风捡起来,顺手拍了拍灰。 “我没事。” 在得到卡琳的允许后,出来散心的年少王弟对他的侍卫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勉强。 他显得很没精神。 他低下头,先将那个因为碰撞而从衣服里弹出来的金色戒指重新塞回衣服里面,这才回头对那位重新披上披风的少年道谢。 王弟怔了一怔,他的目光在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少年一怔,然后失笑。他看起来并不是埃及人,但是一口埃及语却说得很是流利。 “这种话难道不是应该对女孩子说的吗?” “哎?不,不是那样,我并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歧义,王弟那张本就显得稚嫩的脸一时间涨得通红,马上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少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不过,反正也是在等人,闲着也是闲着。” 他笑着伸手,揉一揉王弟的头,“你很有趣,所以陪一陪你也没关系。” “放肆,你——” 少年的举动让忠诚的侍卫的脸上露出怒色,他上前一步,试图将那个胆敢对他的主人无礼的人呵斥下去。 “克雅!” 年少的王弟制止了他的行为。 “可是,主人……” 王弟殿下,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接近的话很危险啊! 克雅注视着王弟的眼底透露出如此的含义。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抬头看了那名少年一眼。虽然知道克雅说得对,但是很奇怪的,为什么他会想再和这个人多说一点话。 看着主仆两人的争执,少年笑了一笑,他说:“忠心的仆人,我不会介意你贴身陪在你主人的身边,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看着王弟那期盼地看着他的浅紫色大眼睛,本还在犹豫的黑发侍卫顿时在一瞬间败退。 舍易斯城傍晚的凉风吹得人很是惬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和那个刚才被他搭讪到少年坐在路边,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刚出炉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面包。 不知名的少年吃得很快,几口下去,半个面包就没了。 年少的王弟咬了一口,然后,他侧过头来,浅紫色的眼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这个比他稍大一点的少年。 他很困惑。 是错觉吗…… 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却异常地吸引他。 “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人欺负你吗?” 三口两口将自己的面包吃完,侧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在被人盯着看,少年笑了起来。 他伸手,又一次摸了摸游戏的头。 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他的黑发侍卫眉眼抽搐了一下,一直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很显然是强忍着才没拔出剑来。 “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对我说,怎么说我还是比你多几年人生经验。” “我……”游戏迟疑了一下,张嘴,又闭上。 他抬头看着那双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说,“对不起,我不能说。” 即使是被如此干脆的拒绝,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恰好相反,他注视着王弟的眼底反而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那么换我来说如何?我来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也不等游戏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埃及前任的法老王你知道吗?”少年说,“和现任法老王不一样,前任法老王并不是独子,他曾经有过三个兄弟。 他笑着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杀死了他的那三个兄弟,然后,他成了法老王。” “……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是啊,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 少年微笑着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王弟的下巴。 他的头突然凑过来,温热的唇贴上了年少王弟柔软的白瓷色的左颊上。 看着那双因为愕然而瞪得越发圆的浅紫色大眼睛,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身体轻飘飘地向后一退,轻易地避过了铁青着脸的黑发侍卫刺来的一剑。 “埃及的王弟啊,你很可爱,也很可笑。” 少年随意一抬手,未出鞘的佩剑轻松挡住了克雅再次劈下来的一剑。 “法老王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你才有时间有那种闲情逸致去为那些你认为无辜的家伙们感慨。” “如果是在上任法老王的时代,你以为你会被怎样对待?” “不得不说,你能在埃及王室中生存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手中未出鞘的长剑随意一挥,将克雅击退回去,少年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我想,就算你保持这样下去也无所谓,反正你的王兄宠爱就是这样的你。”他说,明明似乎是一个颇具危险性的人物,此刻的笑容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所以,你就这样继续可笑下去,也挺好。” “回来,克雅。” 注视着那名少年扬长而去的背影,年少的王弟冷静地唤回了他的侍卫。 “可是,王弟殿下……” “别追了,现在我身边的侍卫只有你而已,别离我太远。” 王弟平静地回答让一时怒火上脑的黑发侍卫也冷静下来,他回到王弟身边,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人。 见没打起来没戏可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一时间,王弟身边又安静了下来。 “回去吧。” 年少的王弟说,向舍易斯城的王宫方向走去,黑发的侍卫紧紧跟在他身后。 在和年少王弟完全相反的方向,那名少年纵身越过几个民房的墙壁,来到一个极其僻静的角落,一名男子正在这里等待着。 “主人。”男子说,恭敬地跪下来。 少年随手将手中的披风丢给他,问道:“结果如何?”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孩子也是。”男子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唉,枉费我们好不容易想到了能瞒天过海,让黄金神器认同那个孩子的办法。” “哼,我早对那群老家伙说过,以法老王的个性,这种事不可能成功。”少年脸上的神色很是不屑。 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 如果年少的王弟在场的话,说不定能认出来,在不久前他为了克雅的事情离开王宫,亚图姆来寻找他最后还为了保护他从崖壁上滚下去而昏迷的时候,这名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要帮助他成为法老王。 “主人,刚才那位是埃及王弟吧?”他小心翼翼地建议,“如果能抓住他的话……” 话没说完,他的主人瞥了他一眼,那眼底的森冷让他心底一寒,低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主人的任何行为都不容许人质疑,是他放肆了。 “你以为用王弟就可以威胁到法老王?你简直比那个王弟还要可笑,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仆人。” “很抱歉,主人。” “不准对那群老家伙说起今天的事情。” “是的。” “我们的目的是其他,不要横生枝节。” “是的,主人。” “话说回来,这种突然的巧遇,还真是让我也吃惊不小啊……” 少年说,随意将手中的剑插回腰间。 82、第七十一章 残余的光线渐渐消失, 夜幕在舍易斯城的天空降临。 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中, 一名男子在飞快地向前跑着,他略显卷曲的深黑色短发因为他跑动时刮起的风向后飞扬起来。 男子很快就冲出了这条短巷。 碰! 跑得太急却又时不时向后方看去的男子和正前方一名少年狠狠撞上,男子高大的体魄让他仅仅向后退了一步就站住了, 而相对于男子来说要瘦小了一大截的少年顿时就被撞得向后倒下去,眼看就要摔个结实。 跟在少年身后的一名黑发侍从上前一把扶住他的主人, 这才避免了少年摔倒在地的悲剧。 今天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走哪儿都能和人撞上。 一头撞到别人胸口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脸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 他郁闷地揉着自己的鼻子。鼻梁被撞得厉害, 又酸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塌了。 “你这人怎么横冲直撞的,都不看路的吗?” 心疼于捂着鼻子疼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弟, 忠诚的黑发侍卫忍不住冲着那个莽撞的男子发火。 “对不起, 我……” 男子有些尴尬地道歉,他喘着气, 或许是因为刚才长时间的跑动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他的目光再一次警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然后才看向被他撞到的那位少年。 他一怔,说:“是你啊。” 酸疼的鼻子稍微好了一点,听到这句话的年少王弟困惑地抬头。 抬头,只能看见男子宽厚的肩膀。 于是,王弟再努力将头上仰一点, 他终于看到了男子的脸。 略显得粗犷的容貌,湖水色的碧绿眼睛,深黑色略卷曲的短发, 还有那高大得异于常人的身体……好吧,就算游戏想让自己不记得也做不到。 不过,就算记得,他也懒得和这个人说话,卡琳限定的时间快到了,他还得赶回去。 他正这么想着,男子突然咧嘴冲他一笑,于是他也反射性地回了一个笑容。 这个反射性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轰的一声,年少的王弟愕然看着这名男子一头栽倒在他的面前,不省人事。 “克、克克克雅!这个人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被撞倒的是我啊,我都没事,为什么反而是他倒下了!” “王弟殿下,我想这和您没有关系。” 俯身检查男子情况的克雅抬起头来,他伸出手来,手心上沾染上鲜红色的血迹。 他说,“他的胸口有剑伤,看来似乎是有人在追杀他。” 黑发的侍卫站起身来,他说,“好了,殿下,我们必须离开了,卡琳大人限定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年少的王弟皱了皱眉,他问:“不管他的话,他会死吗?” 克雅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他刚才检查到的剑伤在男子胸口,颇为靠近心脉的地方,很深,而且也没有进行有效地止血,就算追杀他的人没有找到他,这个男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虽然克雅明白自己的回答将导致怎样的结果,但是他不会对他的主人说谎。 “会的。”他回答。 然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多嘴了一句。 “王弟殿下,您答应过卡琳大人……” “克雅,你觉得你说这话有用吗?” “……没用。” “那就赶快来帮我把这家伙抬起来!早点处理好我们也能早点回去。” “是。” 忠诚的侍卫一脸认命的回答。 明月星空,苍穹似的圆顶天空覆盖着舍易斯城的大地。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旅馆的房间之中,一名男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着。他闭着眼,显然是处于昏睡之中,他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呼吸也很是急促。 他裸着上半身,胸口被白色的绷带扎得严严实实,但是一丝鲜红的血迹还是从厚实的绷带中渗了出来。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端着一杯水走到床边,一手抬起男子的头,把水杯凑到他唇边。男子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本能的反应还在,唇一碰到水就自动吞咽起来,一杯水很快就被喝得干干净净。 少年将水杯随手放在床头。 克雅被他派去找旅馆主人买套旧衣服去了。此时,他看着那堆扔在床脚的男子的衣服,屈膝半蹲下去,随手捡起那件满是血迹的上衣,考虑着是就这样扔掉还是烧掉比较干净。 在提起衣服的那一瞬,咔嗒!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清晰。 反射性的,游戏伸手将那个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套在手臂上的手环,乌黑发亮,呈现出金属特有的冰冷色调。它的中间是镂空的,形成一个奇异而优美的符号。 这个黑色的手环乍一看起来并不美观,也很沉,极少有人用黑色的金属来打造装饰用的臂环。 总觉得有些眼熟……算了,还是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年少的王弟想站起来将这个放在男子床头。 但是,在他尚未起身的那一瞬,脑中忽然闪过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当那带着美丽光泽的棕色长发因为主人的侧身从肩上滑落的时候,米坦尼王子左臂上一个乌黑发亮的臂环露了出来——游戏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好奇而多看了那个臂环好几眼,它和自己手中这个臂环是一模一样的。 有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搁在他的肩上。 年少的王弟握紧手中的黑铁臂环,他回过头来,匕首锋利的剑刃在他的颈侧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辉。 紫罗兰色的瞳孔慢慢向上看去,王弟注视着那个不知何时醒来,在背后悄无声息地用匕首对准自己脖子的高大男子。 男子看起来情形并不是很好,他急促地喘息着,显然胸口的伤让他很痛苦。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够轻易割断那半跪在地上的王弟纤细的颈。 “看来你知道这个臂环代表着什么……真可惜,如果你不是埃及的贵族,不明白它的含义的话,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男子说,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这个雕刻着他的国家的密特拉神咒符的臂环,是只有米坦尼王族才有资格佩戴的东西。 平民是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的,或许一般的埃及贵族不会知道也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但是这个虽然年幼却很是聪慧的埃及贵族少年显然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男子那湖水般碧绿色的眼泄出一丝狰狞的冷光,他手中的匕首抵紧了那柔软的喉部,剑尖已经刺了进去,一抹殷红渗了出来,给那白瓷色的颈添上鲜红的色调。 “你不害怕?” 男子皱着眉问,他握着匕首的手很用力,似乎下一秒就会刺进去。 可是少年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盯着他,冷静得太过异常。 然后,少年抬手,随意将他握着匕首的手推开。 “别装模作样了。”年少的王弟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的黑铁臂环抛给男子,“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克雅在之前明明将这个男子的武器都拿走了的,真不知道他把这个匕首藏在哪里…… 年少的王弟抬脚踢了踢脚下那堆衣服,确认里面都是软的。 “恩将仇报这种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他说:“不过,会去帮助不认识的小孩子,也不会用武力欺负女人……如果你不是这样的家伙的话,我才懒得救你。” 男子看了看游戏,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带着一点血迹的匕首,他似乎有点丧气。 “你不怕?”他再一次重复问道。 不可否认,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主要是为了恐吓少年,让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但是多少也是因为自己上次在这个少年这里吃瘪,所以现在略带着点报复的心态去威吓这名少年。 可是,很显然,对方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躺下吧,当心伤口又要裂开。”年少的王弟指了指他那因为强行活动而再一次渗出些许血迹的包扎着白色绑带的胸口,“要是米坦尼的二王子死在埃及,我们这里解释不清的话也会很麻烦。”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没有乘火打劫的打算。” 男子那双湖水般碧绿的瞳孔在暗淡的灯光下盯着游戏看了许久。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与那张粗犷老实的脸显得很不相配的,多少还带着点诡异的笑容。 “你说的对,我一死,就是被你们埃及杀死的。” 他说,“就算不是,也必须是。” “嚣张蛮横的埃及因为一言不合就暗中杀害了米坦尼二王子,米坦尼的大王子悲愤之下与埃及断交,号召全国子民为二王子报仇,一鼓作气将埃及赶出叙利亚——这就是我那位王兄的要的结果。” 男子向后往床上一躺。 他说:“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成为王兄的垫脚石,所以,埃及的小贵族,你得帮我。” “……你这算是强迫还是威胁?” “都可以,无所谓,反正你不能不管我,我死了对埃及可没好处。就算是装出来的悲愤,我的王兄也不会轻易放过埃及。” “你觉得你那个王兄有本事将埃及赶出叙利亚?”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的脸色微微沉下来,显得很是不快,但是在某方面性格颇为粗糙的男子很显然并没有发现,依然自顾自地仿佛是炫耀般说着话。 “我那个王兄可是非常聪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才不会是我的王……法老王的对手!” 年少的王弟大声反驳,一脸愠怒。 “谁说的!” “我说的!” “王兄本来就比你们的法老王厉害!” “我的王……王才不会输给任何人!” 夜色下,房间里正在发生一场没有硝烟的,诡异而又可笑的,米坦尼和埃及的战争。 83、第七十二章 黑发的侍卫拿着一套刚从旅店主人那里索取来的旧男子衣物归来, 推开房间的门的一瞬, 他怔在当场。 房间内一篇狼籍,床上染血的被单揉成一团,大半落在地面, 附近的几张矮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男子被克雅脱下扔在地上的衣物已经不见踪影。 整个房间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只有窗子大大地敞着,窗台上还残留着一点血痕。 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的黑发侍卫二话不说, 手中衣物一丢, 就从窗口一跃而下。 他看着前方数个方向的路口,脸色更加难看。稍微迟疑了一会儿,他突然一个转身, 向舍易斯城王宫的方向迅速跑去。 在克雅离开后不久, 一个身影从房间角落的杉木柜的阴影中闪了出来。 埃及年少的王弟被米坦尼二王子瓦特紧紧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王弟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愤怒地瞪着瓦特, 一只长期练武而有着厚实老茧的手紧捂住他的嘴, 别说是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非常困难。 所以,当瓦特终于松开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大口喘气。 差点就被憋死了。 在他喘气的功夫,瓦特走到窗边看了看, 确认黑发侍卫已经远去之后,顺手关上了窗户。 “这下就好了。” 好什么好! 因为还在努力地喘气,年少的王弟只能用眼神凌迟那个强迫自己和他一起躲起来的男子。 当看见克雅在无法判断自己行踪之后竟然那么果断地冲回王宫求援, 他一时间欲哭无泪。 完了,事情又闹大了。 克雅你明明不蠢,为什么就不肯多看房间里几眼啊! 年少的王弟头疼地想着。 黑发侍卫的确不蠢,但是,当发现自己的主人有可能被那个危险的男子胁持时,克雅根本是心急如焚,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寻找房间的破绽。 “我可以信任你,却没办法信任你那个仆人。” 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毫不自觉地冲着他笑,“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放你回去,今晚你就委屈点跟我待着吧。” “我的仆人可是回去报信的。” 终于喘匀了气的年少王弟不满地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是埃及哪位大贵族的子嗣吧?现在你们埃及的法老王在这个城市,就算你的父亲心忧你这个独子,他要是敢在有法老王的城市里派出士兵大动干戈搜城的话,那真是活腻了。”米坦尼的二王子笑着说,“不想被当成谋反的话,他只能等明日天明请示了法老王才能派士兵来寻找你。” 嗯,真是好主意,好打算。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唇角抽搐。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埃及贵族的子嗣的话,不得不说你这个办法的确很好很强大! 懒得再和这个男人多说,年少的王弟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很可惜,我不是什么贵族的独子。” 他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走向房间角落一个矮桌,拿起那件放在上面的灰白色的披风。 大概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厚道,对于游戏给他的冷脸,瓦特倒不生气。他换上克雅带来的那套干净的旧埃及服装,然后,他在床沿坐下,看着少年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你也有兄长?” “算吧。” 年少的王弟给自己套上披风,背对着瓦特懒得理他。 “你和你兄长的关系好吗?” “很好。” 少年的回答很干脆,那没有丝毫迟疑和违心感的声音让瓦特怔了一怔。他注视着那名埃及的贵族少年,湖水般碧绿的瞳孔带着一点复杂。 穿好披风的年少王弟转过身来,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和瓦特的双眼对视。 “很好?哈,哈哈,说不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这么以为。” “没这回事。” “你确定不是你太天真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是你自己要问我的,为什么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年少的王弟很平静地和他对视,“无论你怎么说,兄长大人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他同样也重视着我。这就是我的回答。” “奇怪的是你才对,为什么你能说得如此肯定?” “肯定?不,我只是相信。” 瓦特沉默了下来,他注视着少年那双明亮得如同夜空星光的浅紫色瞳孔许久,眼底逐渐涌出一点暖意,那张线条刚硬的脸突如其来也柔和了几分。 “好吧,是我错了。”他说,眼底也带上了笑意:“的确,看得出来,你的兄长应该是很疼爱你这个弟弟——如果他能让你如此相信的话。” “或许我该说你们兄弟的运气真好。”他说,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却越发复杂起来,他的声音仿佛是感慨一般,“……没有出身在王家。” “这种事情和出身没有关系,是你自己要和你的王兄抢的。” 年少的王弟说,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但是才走了几步路,他的手就被米坦尼的二王子一把抓住。 “我说过,今晚就委屈一点和我待着。我可以向米坦尼的神灵发誓,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年少的王弟不耐烦地瞪着这名蛮不讲理的男子。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不然今晚舍易斯城市定会被折腾得天翻地覆,如果亚图姆迁怒到克雅和卡琳头上那更糟糕。 “虽然我并不想对我的救命恩人动粗,但是必要的话……” 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尴尬,但是那抓着王弟手臂的手却依然跟铁箍似的,让人无法挣脱。 “栗子球!” “噗哩~~” 作为有恃无恐的年少王弟的最大依靠的毛绒绒圆滚滚的小毛球啪嗒一声在空中出现,它飘到它的小主人的肩上,亲热地蹭着他的脸。 米坦尼的二王子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他从未见到过的活蹦乱跳的小毛球,眼中露出兴奋而又好奇的神色。 然而与之相反,年少王弟的脸色却有点难看起来。 栗子球向他表示,它虽然可以在王城以外的地方被召唤出来,但是却无法在王城以外的地方使用力量。 也就是说,王弟想要脱身,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但是……游戏瞥一眼正好奇地打量着栗子球却还是警觉地抓着自己不放的瓦特,开始觉得头疼。 “这就是传说中埃及的神官家族可以召唤的魔物?对了,听说这次有两个很年轻的大神官跟着法老王来到舍易斯城,难道你的兄长就是其中之一?” 年少的王弟沉默,然后点头。 召唤出了魔物,却无法脱险。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叫什么名字?” 瓦特问,似乎只是因为好奇。 “……赛特。” 身为米坦尼二王子,既然来到埃及,不可能连两个大神官的名字都不知道。 要是自己现在说错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骗了他,虽然这个男子看起来并不是心狠手辣的那种人,但是也说不好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年少的王弟抬了抬手,毛绒绒的栗子球啪嗒一声消失在空中。大概是看够了这个稀罕的魔物,瓦特也没多说什么,他随手将刚才从房间角落翻找出来的佩剑插回腰间,仍旧是抓着王弟的手腕不放,大步向门口走去。 一时不防,游戏被拽得踉跄了一步,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做什么?” “当然是马上离开这里。”米坦尼二王子头也不回,“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我的王兄马上就会找过来,到时候就算你是埃及贵族也会被他灭口。” 如果是埃及王弟呢? 年少的王弟很明智地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舍易斯城中的灯火在黑夜中渐渐消失了,那千家万户,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在慢慢地熄灭。或许再过上不久,整座舍易斯城就会在深夜中归于夜的寂静。 突然间,尼罗河边的宫殿灯火大作,好几行人陆陆续续地、急匆匆地从大门走了出来。随后,被匆忙集合起来的埃及士兵分成无数个小队,向四面八方散去。 被惊醒的各国使者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是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走出来,彼此询问了几句,都是一头雾水。但是米坦尼大王子的房间却一直很安静,也有人试图去敲门,都被门口的米坦尼侍卫拦了回来,说是不允许他们打扰王子的休息。 不久之后,就有埃及负责接待的官员前来,向他们说明,说是有刺客潜入王宫试图行刺,失败以后就逃窜到舍易斯城的居民区去了,这些士兵只是去城中抓捕刺客而已。 虽然是将信将疑,但是在埃及官员虽是一脸笑容却强硬的态度下,各国使者内心嘀咕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至于这一晚他们是不是辗转难眠,那就不是埃及官员能管的了。 无数士兵在巷子中紧张地穿梭着,或是使劲拍打着居民的房间,叫醒主人向他们询问。 舍易斯城中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整座城市在深夜里突然在一瞬间喧闹起来。城市的大门被严密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城,就连港口也被控制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让舍易斯城的居民和游客莫名其妙的同时,也让某个躲藏在偏僻巷子中的年轻王子惊讶万分。 眼前的情形让他始料未及。 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年,他一直紧抓着少年的手,防止他逃走。 “我现在真的信了……你的兄长,那位叫赛特的大神官还真不是一般的在乎你这个弟弟,居然敢调动军队在城里寻找你,他就不怕法老王怀疑他造反?” “这么大动作当然是得到王……的允许的,你动点脑子行不?” 少年没好气地反驳。 “啧啧~~看来你的兄长很得法老王信任。” “那种事情无所谓,我说了很多次——我可以带你去王宫,你自己也说过,埃及不愿意背上杀害米坦尼二王子的罪名,所以只要到了王宫,那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点都不想靠埃及得救。” 米坦尼的二王子一脸郁闷地回答。 “你的命就是我这个埃及贵族救的!还说什么废话!”终于将那紧紧拽着自己的铁箍似的大手甩开,年少的王弟转身就向灯光稍显明亮的街口走去,“如果不想死在你王兄手里,就按我说的做。” 瓦特脸上还有些犹豫,但是也没有阻止游戏的举动。 他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前方少年的步伐。 刚到街口,恰好对面就有两名埃及士兵模样的男子转了进来,他们一抬头,就看见今晚大动干戈寻找的埃及王弟在前方不远处,顿时激动万分地跑了过来。 “王弟殿下!” “太好了,王弟殿下,终于找到您了。” 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瓦特顿时瞠目结舌。 “王……王弟?!”他愕然看着身侧的少年,“你是埃及的王弟?法老王的弟弟?不是大神官的——” 他还在奇怪怎么找个大神官的幼弟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敢情这位被他胁迫的少年竟是埃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埃及王弟! “殿下,这位是?” “一位朋友,不用管他。” 这名埃及士兵迟疑了下,他四处看了看,问:“您还有其他朋友在附近吗?需要我去叫一声吗?” 年少的王弟刚要回答,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士兵简直就像是在试探自己,还有没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一样…… 看到王弟警觉的目光,那两名埃及士兵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王弟殿下,法老王说过无论如何要将您带回去——不过必须是您的尸体!” 铿! 士兵刺向王弟的长矛被击飞到了半空中,在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铁剑已经将他的头砍断,随着长矛飞到半空中。 瓦特猛地将埃及王弟推开,避开另一人砍下来的剑,而他回手一剑刺穿了那个埃及士兵的心脏。 在那两名男子尸体上狠狠补上几剑之后,瓦特步伐略微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绷带再一次渗出血来。 “看来法老王打算借这个机会除掉你这个王弟。” 他说,脸上带着冷笑。 “不,不是王兄。” 紫罗兰色的瞳孔看他一眼,王弟很平静地回答。 “那这两个怎么说?” 瓦特喘着气,下巴朝那两个尸体的方向动了动。 “我不知道。”年少的王弟说,“但这绝不是王兄的意思,王兄他……” “埃及的王弟,你给我听好!” 一声近乎压抑的低喝打断了王弟的话。 米坦尼的二王子说,一字一句,微微扭曲的脸显得很是可怖。 “你死我活,这就是王室的兄弟!” 84、第七十三章 “你要我说几遍!法老王根本就是想借机除掉你这个王弟, 你到底明不明白!” 面对米坦尼二王子那恨铁不成钢的懊恼语气, 埃及年少王弟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轻松神色。 他摇头,说:“王兄不会这样对我。” “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你能对他信任到这种程度?” 米坦尼的二王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困惑。 明明那法老王派来的人的两具尸体就在眼前, 这个埃及王弟为何能断言那不是他的王兄所为。 不是王兄。 并不简单的四个字,他却说得那么干脆, 那么肯定, 那双眼中看不见丝毫犹豫和怀疑。 年少的王弟用紫罗兰色的瞳孔看着瓦特,然后,他笑了起来。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 那张稚嫩的面容也能笑得很可爱。 “我更不明白。”他说, “为什么你会觉得,比起一直都在保护我的王兄, 我会相信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你?” 米坦尼的二王子顿时语塞。 他沉默了许久, 才再一次开口。 “像你这样半途成为王室之人的家伙根本就不懂……法老王宠爱你?那只是你的错觉,所有人都知道那根本就是个笑话。”瓦特冷笑起来,“你说他一直在保护你?别太天真了,那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而已,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早就被他杀了!” 他说,“就连我那个看似温和的王兄都能做出杀死我的事情,你以为那个众所周知以残酷血腥著称的法老王能好到哪里——” “住口!” 一声怒喝打断瓦特的话, 刚才还是一脸无所谓的埃及年少王弟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注视着瓦特,浅紫色的眼中是满满的怒意。 “米坦尼的王子,我不说话,你就说个不停……就算没脑子也给我有点限度!你在我的面前说我的王兄的坏话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我和王兄他从以前就——” 虽然在那么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是说到这里,年少的王弟突然醒悟过来,他猛然闭嘴,硬生生将下半截话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他的脸色平静了很多,但是看着瓦特的眼中仍然带着不快。 “米坦尼的王子,我和王兄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什么。是的,或许王兄在你们眼中很残酷……不,哪怕在我看来也无法否定这一点。”年少的王弟说,“可是就算是那样又如何?” “不管其他人怎么害怕他,畏惧他,那种事都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王兄对我比谁都好。我只知道,从以前到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 年少的王弟说,他的语气并不像前一刻那么激动,声音也不如前一刻的大声。 他与瓦特的目光对视,平静的话语,却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干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能让我信任,我选择他。” 这一次,瓦特没有再说话,他看着游戏,目光很复杂。 许久之后,他张一张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刚一张口,远方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依稀还伴随着许多人杂乱的说话声。若仔细分辨,隐约能听见一名男子稍大的呵斥声。 游戏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仔细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 “是赛特……” 赛特? 那个跟着法老王来到舍易斯城的大神官?法老王的爪牙? 瓦特心底顿时一沉,一把抓住转身要向那个方向走去的年少王弟。 “我跟你说了,不要去见他们,他们是来杀你的。” “我说你够了——” 王弟竭力挣扎着,不耐烦地想要甩开瓦特的手,但是那拽着他的手跟铁箍一般,根本无法挣脱。他皱了皱眉,转头向那个传来人声的方向看去,只希望赛特能尽快赶来,让他摆脱这个烦人的王子。 他才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黑夜中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后颈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顿时就失去了知觉。 真是一个又固执又天真的小家伙。 一掌将年少王弟打昏的瓦特想着。 不管怎样,他总归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总有一天,这个少年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已经越发接近这里。米坦尼的二王子抱着被他打昏的埃及王弟,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就在他离去不久,一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毛球飞快地从空中飘过来。 “噗哩~~” 它在年少王弟昏迷前所在的那个地方的上空盘旋着打起转来。 “噗哩噗哩!” 在发现无法找到它的小主人的时候,栗子球发出焦急的叫声。它又在那个地方盘旋了好几圈,这才垂头丧气地向来的方向飞了回去。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一把勒住缰绳,棕色的骏马发出嘶鸣,高高向上扬起前蹄。毛绒绒的栗子球向他飞了过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似乎是期盼他能帮自己找到主人。 “赛特大人!找到王弟殿下了吗?” 第二个冲过来紧急勒马的黑发侍卫压低声音焦急地询问道,他的身后,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王弟被陌生男子胁持的事情理所当然引发了年轻的法老王的怒火,若不是卡琳拼命劝说,只怕王弟的那名黑发侍卫已经被震怒的法老王当场处死。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少年王并没有亲自出宫寻找他的王弟,年轻的大神官赛特全权负责了这个事情。然而,当他刚从王宫出来时,正好飞到宫门口认出他的栗子球一下子就飞扑到了他脸上,抱着他的头不放,拼命噗哩噗哩地叫着。 额露青筋的年轻大神官扯了好久才把栗子球从头上扯下来。 很显然,因为王弟无法自行脱身,所以他暗地里召唤出了栗子球来找他们。身为王弟的契约魔物,栗子球毫无疑问可以带着他们前往它的主人身边。 可是现在…… 赛特看着地面的那两具埃及士兵的尸首沉吟了一下。 栗子球失去了和王弟的联系,说明王弟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知觉。 地面的血还在流动,说明士兵死去不久,很可能是那个胁持犯刚刚将王弟打昏带走了。 “赛特大人,王弟殿下他……” 看着没头没脑到处乱飞的栗子球,还有地面的尸首,克雅越发忧心忡忡。 “如果王弟真的出了事,栗子球早就消失了。”年轻的大神官回答,他冷静地对部下下达命令,“你们去查看这两具尸体,还有,搜寻一下四周,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或者蛛丝马迹没有。” 赛特看了一眼垂头丧气地在空中飘着的栗子球。 现在,只能指望着王弟尽快恢复知觉,那样就好办了。 那个除了闯祸以外什么都不会的王弟,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轻易饶过他了。 等找到他以后,一定要—— 面无表情的年轻大神官在内心深处如此恨恨地想着。 *** 游戏是一个很温和的男生。 哪怕是成为了埃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埃及王弟,他依然是一个温和的王弟。 然而,这是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他是如此的想把一个人狠狠地揍一顿——好吧,他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他打不过对方。 那个让人受够了的自以为是的米坦尼二王子! 本来眼看就可以轻松解决的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现在被那个瓦特王子越弄越复杂,他居然还敢以一副‘我这是为了你好,我这是救了你一命’的态度自居?! 游戏深刻地后悔没有在课余时间去学习一下剑道空手道柔道之类的东西,以至于自己此刻除了瞪着瓦特恨得牙痒痒之外,完全束手无策。 “喝水吗?” 他瞪着瓦特,瓦特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水囊,对他笑了一笑。 “折腾了这么久渴了吧?”他说,然后先仰头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了游戏,“看,没毒。”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下,但是喉咙里那种干渴的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让他接了过来。他喝了几口,虽然还没满足,但是看着剩下的一点水,他递回瓦特。 瓦特再一次推给了他。 “你喝完了就扔了吧。” “你不喝?” “我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都习惯了,从小经常做这样的训练……你没遭过那种罪,现在一定很辛苦吧?可是我身上也没带吃的,只能让你先喝点水。”瓦特有点内疚地笑着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打昏你有点太过了,但是你不听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他说,“我会让你安全回王宫的,我保证……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法老王也不至于找到机会对你下手。” 瓦特的话一时间让游戏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生气。 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训练吗……的确,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法想象。在他长大的那个世界里,别说是几天,就算自己只要一两顿饭不吃,父母和爷爷就会担心。 以一个普通人身份长大的他根本没有也不需要去做这种奇怪而苛刻的训练。 唉,其实说生气他也没有生太大的气。 归根结底,人家的确是好心想要帮他。 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85、第七十四章 年少的王弟此刻很头疼。 刚才他昏迷的时候被米坦尼的二王子带到了这个靠近舍易斯城墙的几栋废弃房屋的后面, 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瓦特更不可能会告诉他。 好在他醒来之后就感觉到了栗子球,它再一次向他所在的方向飞来,赛特他们应该跟在栗子球后面, 所以他只要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就可以了。 不过,在那之前, 他首先要说服瓦特,免得重蹈覆辙再一次悲剧。 年少的王弟还在想着, 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瓦特突然猛地站起来, 他皱着眉向西方看去,脸色变得很难看。 游戏下意识也跟着看过去,可是在视力所及范围内, 他只能看到黑暗。 米坦尼的二王子仿佛是下意识地抬手, 摸了摸那重新套在臂上的黑铁臂环,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一把将还坐着的埃及王弟拽起来, 推进后面那个倒塌了一半的废弃房子里斜倚着的门板后。这里, 乱七八糟的废弃物胡乱堆放着,除非是仔细寻找,否则黑暗中很难发现这堆东西中还藏着人。 “躲在这里别动,别发出声音。”他说,“里维王兄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他的目标是我,你躲好就不会有事。” 他似乎是在笑,却笑得很勉强。 “埃及的王弟, 听我的话,在这里躲一晚上,不要相信那些来找你的士兵。你只要等到明日天明,找个人多的地方再自曝身份,你就安全了。” 他说,轻轻拍了拍游戏的头,看着那双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他的目光中带上一点暖意。 “你是个奇怪的家伙,固执,又很天真,一点都不像王室人……如果你是我的王弟的话就好了,是你的话,大概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吧?” 曾经有这么一对兄弟。 哥哥说,他要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王,让周围所有的国家向米坦尼臣服。 弟弟说,他要做世界上最强大的将军,帮王兄征服所有的国家。 那一年,哥哥七岁,弟弟五岁。 童言无忌。 铿锵—— 那是铁器交击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他的剑尖在他的右肩点开了红色的血花。 而他强忍着肩上的剧痛,一剑在他的腰间割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他猛然转身,剑尖对准他的心脏刺过来。 他将剑猛地横在胸口,抵住他刺过来的剑尖。 铿—— 铁剑撞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柄长剑被挑飞,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噗嗤一声深深插入一座弃屋的墙壁上。 有着美丽的棕色长发的青年握紧手中染血的长剑,一步步向前走去。 天上落下来的星光在他手中长剑的剑刃上折射出的冷清光辉,罩在那个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痛苦喘息着再也无法动弹分毫的黑发青年脸上。 他的脸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湖水般碧绿色的清澈瞳孔。 【你死我活,这就是王室的兄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躲在废墟之中,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在夜色中对决的两人。 他的手抓着挡在他身前的门板,抓得很紧,连指关节都勒得泛白。 或许在小说故事动画电影中看到的这句话,只会让人一笑而过。 或许必须亲身体会,才能理解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惨烈。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少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他曾经如此对瓦特怒吼。 但是,或许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将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给予他的温柔视为理所当然。 “王兄……” “我一直很崇拜你……从以前就是这样,王兄又美丽,又强大,又聪明,在小时候的我的眼中,就像是传说中密特拉神的化身。” 里维走到瓦特的面前,面无表情。 “王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岁的那一年,我们一起被一个叛徒劫持过。那个时候你安慰吓得直哭的我,说无论怎样都会保护我,我才能安心睡着。” 里维碧绿色的瞳孔微微一动,然后,他举起手中的长剑。 “可是,王兄,就算你那么说了,我还是很怕,可是我不想让你担心。” 他顿了一顿,说,“所以那时,我假装睡着了。” 所以他假装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 他的王兄命令那个劫持他们的男人杀死他。 那个时候,他握紧了手,指甲刺入手心。 他死死地闭着眼,一声不吭。 最终,他的母妃派来的侍卫及时救了他。 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渐渐和他的王兄疏远。 如果他是真的睡着了就好了。 如果那一晚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了。 王兄还是那个疼爱他的王兄。 他仍旧是那个崇拜着王兄的懵懂无知的小孩。 他知道,那只是如果。 他和他的王兄,总要长大。 长大了,就是你死我活。 浅棕色的发下,湖水般碧绿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王弟的脸。 或许在那一刻,里维眼底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颤抖。 可是,他手中的剑却是毫不迟疑地对准他的王弟的头砍了下去。 “噗哩!” 黑暗中一团毛绒绒的突然猛地撞过来。 里维手中的剑被撞飞,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猛地插在了屋顶之上。 这是只有埃及大神官才能召唤的魔物! 看清这个突然撞过来的东西之后,里维的瞳孔猛然一缩,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 他看了一看离他不算近的屋顶的长剑,皱了皱眉。 一咬牙,里维果断地转身退入黑暗之中。 栗子球飞快地向走出废屋的年少王弟飞过去,欢快地叫着。 游戏跑到瓦特的身边,跪坐下去,担心地看着他。 瓦特的左手捂紧了胸口,刚才打斗时剧烈的动作再一次撕裂了他的伤口,从绷带中渗出来的血液已经染红了他的外衣。 他痛苦地喘了几口气,睁开眼,右手使劲将王弟向外推了推。 “埃及的那群人似乎找过来了,你快走。”他说话都已经有点艰难,又喘了口气,继续说,“找个地方躲过这一晚上,咳……我只要表露身份就不会有事……快走啊!” “放心,没事的。” 年少的埃及王弟回答,栗子球趴在他的肩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的瓦特。 “你这个蠢材怎么就听不懂!这么偏僻的地方,那个神官带的肯定都是他的人,你——” 米坦尼的二王子忍不住大声喝斥,一时激动岔了气,他痛苦地咳起来。 这一折腾又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疼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试图想把王弟推走。 “走啊!!” 埃及王弟并没有看着他。 他坐在地上,浅紫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些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陆陆续续出现的人影。 瓦特心底一阵无力。 一切为时已晚。 漆黑如墨的骏马的嘶鸣声已经近在耳边,急速的马蹄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突如其来一个急刹车,高大的骏马在月光下高高扬起前蹄,再一次嘶鸣起来。 然后,它的前蹄重重地砸回地面。 它迈着细碎的步子,慢慢向前走来。 年轻的法老王金色的发在月光下折射出黄金般的光泽。 他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向他看来的两人,眼底是比黑夜更为冷寂的气息。 墨色骏马慢步向那两人的方向走去,马上,少年王的右手拔出腰间的长剑,森寒的剑刃在星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色调。 “埃及的法老王,我是米坦尼的王子瓦特。” 米坦尼的二王子喘息着,竭尽全力撑起上半身,伸出右手紧紧抱住坐在他身边的埃及王弟的肩。 无论如何,埃及的王弟今晚救了他两次。 他瓦特从来都是有恩必报,哪怕是使用米坦尼王子的身份,他也要把王弟保下来。 埃及不会杀害自己这个米坦尼的王子,而只要有自己在场,法老王很难对王弟下杀手。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是看着年轻法老王那冰冷得毫无人类感情气息的绯红色瞳孔,他只觉得从身体内部发寒,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顿了一顿,他勉强自己继续开口。 “我在此向您请求埃及的帮助……” 那是突如其来的一剑。 在他完全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冰冷的剑尖已近在眼前—— 那一瞬,他甚至觉得那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头。 他觉得他马上就要死去—— 铿! 锋利的剑刃从瓦特的颈边猛然擦过,一截剑尖深深插入地面。 鲜红的血从瓦特的颈上流下来,颈的左侧被切开了一道不算浅却也不致命的口子。 瓦特呆呆地看着那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他的冰冷而极具魄力的绯红色瞳孔,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掐住一般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隐藏在身下的黑暗中的手指在失控的发抖。 这或许是他在很多年以后,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惧。 只要站在这个人的面前,你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就是……埃及的法老王。 绯红色的瞳孔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米坦尼的二王子一眼,然后,落在一直看着他的王弟的身上。 少年王俊美的容颜是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墨色骏马再度向前悠闲地走了几步,停下。 年少的王弟从地上站起来,向他的王兄走去。 年轻的法老王从马上俯下身。 年少的王弟向他伸出双手。 年轻法老王伸出的左手搂住他的王弟的腰。 年少王弟伸出的双手环上他的王兄俯下来的颈。 浅褐色的强劲的手臂微微使劲,年轻的法老王一把将他的王弟抱上马来。 漆黑如墨色的骏马发出低低的嘶鸣声,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在他的王弟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浅褐色的指尖,轻柔擦去他的王弟稚嫩的颊上那一点污迹。 86、第七十五章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紧紧地皱着眉, 他的脸色此刻显得非常难看。这并不是因为刚才他的部下检验出来那两具看似埃及士兵的尸首是假冒的这种事情, 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栗子球不知何时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即使主人失去知觉,召唤出来的魔物也会一直存在。魔物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是主人主动让它回去, 另一种就是主人死亡。 现在这种需要栗子球带路的情况,王弟应该不会轻易让栗子球回去。 如果王弟果真遭遇不测……可恶! 赛特握紧双手, 马缰绳已经深深陷入他的掌心之中勒出深痕。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心底那股名为焦躁的情绪却越演越烈。 这时, 一名部下向他禀报不远处接近城墙的地方发现了一队人马聚集在那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赛特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人去看个究竟。 当到达地点的时候, 赛特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王的近卫军队, 再接着看到了不远处的马哈特。赛特皱了皱眉,很显然, 本该待在王宫之中的法老王来到了这里。 他降下速度, 让马匹小步跑到马哈特身边,再向前一看,顿时就松了口气。 骑着墨色骏马的年轻法老王就在前方,被他搂在怀中的,正是那个让赛特焦躁万分的罪魁祸首。 毛绒绒的栗子球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飘来飘去, 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的主人,一副想接近王弟但是又畏缩着不敢靠近法老王的样子。 算了,不管怎样, 至少王弟没出事。 情绪在短时间内来了个大起大落的年轻神官如此想着,脸色也松弛了许多。 随后,他从马哈特的口中得知了他离宫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法老王本来出于安全等多方面的考虑,留在了宫中,让赛特出来寻找王弟。 但是赛特出去后不久,王宫之中恰好抓获了一个奸细,本来就情绪不好的少年王懒得看这个奸细表演什么铮铮铁骨宁死不屈之类的三流戏剧,直接就让马哈特用神器黄金轮将男子的灵魂抽出来拷问。 当得知奸细背后的势力今晚的行动目标是王弟,而赛特那边又恰好传来有不明身份的人冒充埃及士兵的消息之后,年轻的法老王坐不住了。他带着他的近卫军离开了王宫,亲自寻找他的王弟。 法老王一行人离开王宫没多久,栗子球就飞了过来,一路带着他们找到了这里。 “赛特,看来栗子球也是很聪明的。”得知栗子球一开始是待在赛特身边,然后突然消失让赛特担心不已后,马哈特忍不住笑了起来,“至少它很清楚,带着王来找王弟,比带你去找要有用的多。” “……闭嘴,马哈特。” 浅褐色的手握紧他的王弟白瓷色的手,抬起来。 “受伤了?” 年轻的法老王问,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那手腕上红色的血迹。 “没有,那不是我的血。” 年少的王弟立刻摇头,他全身上下都好得很,一点伤都没有。 其实除了左手,身上其他地方也有血迹,不过那都是从瓦特身上染到的。 少年王皱起眉来,他试着用手指抹一抹那血迹,似乎是想把它弄掉。可是那血迹已经干了,他的手指抹了几下都没能擦掉。 顿时,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露出极为不快的神色。 被他抱着的年少王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回过头来,有点担心地看了瓦特一眼。 他动了一动,似乎想下去。但是他一动,法老王的手臂便紧紧地搂住他,似乎不打算让他下马。 米坦尼的二王子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受伤的地方,在月光之下,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越发显出病态的苍白。 碧绿色的双眼注视着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里面流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看来埃及不打算让他死在埃及。 那么,既然要让自己活着,法老王自然也不会在自己面前对王弟下手,而会继续扮演宠爱幼弟的王兄的角色,这样的话,埃及王弟就安全了。 瓦特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又忍不住苦笑。 埃及的法老王……好大的魄力,刚才在他面前,自己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简直是丢尽了米坦尼国的脸。 虽然埃及王弟还算聪明,但是怎么看都不是法老王的对手,更何况王弟还抱着那种天真的想法,就算现在逃过一劫,恐怕以后还是会被…… 米坦尼的二王子脑中还在千回百转,这一边,一直看着他的年少王弟犹豫了一下,回头仰起脸看向他的王兄。 他抬起左手,随意放在亚图姆右耳后的后颈上,手指稍微用力往下面压了压,看样子似乎是想让他的王兄低一低头。 年轻的法老王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还是微微将头低下来一些。 “王兄。” 年少的王弟仰起脸,将唇凑近亚图姆浅褐色的左耳郭,小声说,“那个人自称是米坦尼的二王子,他身上有一个黑铁做的臂环,样式和米坦尼大王子戴着的一样。还有,刚才那个米坦尼大王子也在这里,是他刺伤了他,不过刚才看到你们过来就跑了。” 只说了这些,他就乖巧地闭上嘴,不再多说。 瓦特的确告诉过他,里维是想将二王子的死亡嫁祸给埃及。但是,那其实都是瓦特的主观臆断。虽然游戏感情上偏向相信瓦特,但是他不打算用自己的想法来影响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的判断。 他只需要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 “马哈特,让其余的人退开。”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除了两位大神官,其他人纷纷依令向后退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米坦尼的二王子,为何要擅自潜入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冷静地询问,冰冷目光高高在上,俯视着此时这位与他相较而显得极端落魄的米坦尼王子。 瓦特没有回答,他的眼此刻怔怔地注视着埃及王弟的左手。 那只手,还放在法老王耳后的颈上。 身为米坦尼的二王子,如何保护自己是他从小就必须学习的事情。人体的弱点,他了若指掌,不仅仅是为了杀死敌人,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 人体的弱点并不少,但是大多都能通过锻炼或者护甲来保护。 然而,颈部却是一个人身体最柔软,最难以保护的……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地方。 从他懂事开始,除了生他育他的母妃,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他的脖子甚至是脸部。 太荒谬了。 为什么埃及王会容许王弟碰触他的颈部?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王弟手指中藏着一根小小的针,就可以轻易夺取他的性命? 法老王宠爱王弟,不过是法老王为了更好地除掉王弟在装模作样而已。就如同他的王兄里维,明明想要除掉他,却一直在外人面前以一个疼爱弟弟的好王兄自居。 所以他说,他不信。 可是那个埃及王弟却说,他信。 瓦特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低下头来。 他突然觉得很疲倦,就仿佛那一直在失去的鲜血和生命力而导致的虚弱感在这一瞬迸发了出来。 碧绿色的眼闭上,米坦尼的二王子静静垂下头,意识陷入黑暗。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王兄叫着还很小的他的名字。 *** 地平线上透出一丝光线,照亮了埃及的大地。 舍易斯城在经过一晚的喧闹之后,终于在清晨安静了下来。 位于尼罗河岸边的王宫里,刚返回宫中不久的少年王带着他的大神官前往常日里他处理政务的房间。刚到门口,年老的女官卡琳也恰好走来,一见法老王便弯腰行礼,跟在她身后的几名侍女也纷纷跪下。 因为手中都端着东西,所以只是低着头,没有将上半身伏地。 马哈特奇怪地看了卡琳一眼。 这才大清早,还不到法老王用餐的时候。 除非王下了命令,否则用餐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卡琳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 “克雅说,王弟殿下已经有一天没有进餐了。” 卡琳微笑着做出了解释,跟在法老王身后走入房中,然后,她怔了一怔。 房间一侧的长椅上,横躺在上面的年少王弟正睡得香甜。 另外一边,整理卷宗的赛特大神官对此视而不见。 “睡着了啊……”卡琳不禁笑了起来,“也是,折腾了一晚,王弟殿下应该很累了。” “怎么不让他回房休息?” 马哈特问。 “殿下说还有事要对王说。” 卡琳回答,转身接过一名侍女端着的乳白色的小巧陶瓷罐,放在桌上,将盖子揭开一半,以便让滚烫的汤凉一凉,等浅睡的王弟醒来时,温度正好适合入口。 随着那翻滚的热气冉冉而上,甜汤那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大概是闻到了这股香气,睡得正香的王弟的鼻翼稍微动了动,像一只小猪般抽了抽鼻子。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或许是因为融合了那空气中弥漫着的甜甜的香气,显得很是柔和。他弯下腰,浅褐色的手轻轻揉了揉沉睡中的王弟的头。 王弟微微动了一动,仿佛是觉得温暖一般,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那抚着他的颊的手。 他似乎正做着很快乐的梦,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伸手抓住亚图姆覆在他头上的那只手 张开嘴 一塞 我啃—— 亚图姆:“…………” 马哈特:“…………” 赛特:“…………” “王弟殿下果然是饿了啊~” 站在一旁的年老女官淡定无比地微笑着说。 87、第七十六章 吃饱喝足的埃及年少王弟一下子扑到床上, 滚了一滚, 然后四肢大张极其不雅观的仰面朝天躺着。 他伸了伸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埃及王宫的侍女们眼底隐含着笑意,竭力忍耐着不发出笑声, 迅速地将桌上的餐具收拾干净端了出去。 好舒服~~ 只差没跟吃饱喝足的小猪一般哼哼几声的年少王弟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从天窗照进来的金色阳光。 这个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吧? 暖洋洋的阳光, 软软的床,香甜的食物……果然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最美好…… 不过, 话说回来, 他是不是越活越腐败了? 王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还不到一分钟,卡琳带着赛特走了进来。 虽然这时他应该马上坐起来,但是全身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完全不想动。反正赛特卡琳他们也不是外人, 于是他继续黏在床上懒得起来。 看到王弟这副丢尽了王室威严的模样,年轻大神官的眼角微微抽了一抽, 立马将目光从王弟身上移开。 眼不见心不烦。 “王弟殿下,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 年老的女官走上前,吩咐侍女尽快帮王弟换上外出的服装。 她注视着王弟的眼睛很暖,柔软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 她说,“不过, 您带回来的那个客人说了,想在离开之前,当面向您致谢。” 当埃及王弟走进房间的时候, 米坦尼的二王子正身姿端正地坐着,和陪坐在一旁的马哈特愉快地交谈着。注意到王弟的到来,马哈特站了起来,他走上前向王弟行礼,然后走到赛特身边,和赛特一起安静地站在王弟的身后。 先不论实权的大小,王弟的地位之高在埃及仅次于法老王。身为仆人的马哈特,自然不可以在王弟没有开口之前没规矩地继续和瓦特谈笑下去。 瓦特也站了起来。 “埃及王弟,感谢您在危急时刻向我伸出的援手,您的仁慈将得到密特拉神的称赞。” 米坦尼二王子说,彬彬有礼,姿态从容。 即使那高大的身材多少带给人一些压迫感,但是此时的他显得很是温文有礼,脸上亲切的笑容更是恰到好处,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心生好感。 然而,这样温文尔雅的二王子却是让埃及王弟在那一瞬感到一阵恶寒。 他下意识就想要后退一步,但是又马上反应过来马哈特和赛特两人还站在他身后。 于是,那只要向后迈出的脚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你谁啊——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冲这个米坦尼二王子喊出这句话。 看着埃及王弟那微微抽搐的嘴角,瓦特的唇角向上扬了一扬。 他说:“埃及王弟,我能否和您单独谈一谈?” “米坦尼王子,我不知道埃及有什么事情让你必须避开我们,‘单独’和王弟交谈的?” 王弟尚未回答,站在他身后的赛特皱着眉接下话来,在‘单独’两个字上重重一顿,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我想与王弟谈的事情和埃及没有关系。”瓦特礼节性地向赛特点一点头,仍旧是那副符合他王子身份的优雅姿态,“仅仅是私事而已。” “很抱歉,您的要求不能被接受。” “赛特大神官,你有权利代表王弟拒绝我的要求吗?” “我有责任防止任何危险接近王弟。” “我可以向密特拉神献上誓言。” “我埃及信奉的是伟大的拉神。” 眼前无法说服这位固执的大神官,瓦特将目光投向埃及的王弟。 游戏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位大神官。马哈特看了瓦特一眼,对王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侧门走去。赛特虽然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还是跟着马哈特离开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瓦特呼出一口气,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随手从旁边桌上捞起一个水果,抛了一抛,接住,咬上一口。 一时间,米坦尼二王子那贵族般的举止荡然无存。 “怎样?” 他冲了一脸无语神色的埃及王弟一笑。 “刚才我那副样子让你很不爽吧?” 完全恢复了常日里爽快举止的男子哈哈笑着,“不过没办法,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别扭,但在那种场合,我还是得装模作样一下啊。” “你是打算偷偷回米坦尼?” 伸手接住瓦特抛过来的水果,年少的王弟在他旁边也坐了下来。 “不,我不用回去,过了几天,我就是从米坦尼前来接王兄回国的使者。” 几口就将手中水果吃完的米坦尼二王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埃及王弟,其实也没有当面道谢的必要。只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这一走,我们大概不会再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了。” 他说,“听说你有异国血统,那么你的母亲和法老王的母亲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是的。” 王弟回答得很爽快,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没必要隐瞒。 “冒昧问一句,你的母亲现在何处?” “不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如此。”瓦特轻笑一声,“所以你才能那么简单地说出那种话来。” “什么?” “你说,‘是因为我自己要和王兄争,才导致如今的状况。’” “……我说得不对?” “不,对你来说或许是对的。”米坦尼的二王子回答,“你不窥视埃及王位,法老王自然不会视你为敌人。”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想和王兄为敌,我从小就很崇拜他,即使是现在……可是‘放弃争王位’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 “埃及的王弟啊,或许因为你并非在王室之中长大,许多事情你都想得太多简单了。你说只要不争就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未能成功登上王位,我的母妃将会落得如何的下场?” “如果我自私地放弃去争夺,那些因为相信我而跟随我的人们,他们又该怎么办?” “你给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借口。”年少的王弟用他那明亮的紫罗兰色瞳孔注视着瓦特,“我只问你一句——” 他说,“你敢发誓你对那所谓的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瓦特沉默,然后,他微笑起来。 “一针见血。” 他说,站起来,走到王弟身前,高大的身躯弯下来。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瓦特那宽大的影子整个将坐着的王弟笼罩在阴影中,他将唇凑近王弟的耳。 “我想要王位。” 他的声音很低,“那么你呢?埃及王弟,告诉我,你想要吗?” 米坦尼的二王子问。 其实前面所说的都是一堆废话,归根结底,在离开之前他想要问的,就只有这样一个问题,只是意外地被埃及王弟抢先问了出来。 紫罗兰色的眼睛盯了他半晌,突然弯弯一笑。 埃及年少的王弟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对瓦特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觉得我能学会你的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和你的王兄的两面三刀阴损歹毒吗?” “…………不能。” 虽然看得出来游戏是在拐着弯骂人,但是即使是身为被骂者的瓦特也不得不给出否定的答案。 “那不就得了。” 瓦特直起身子,一脸郁闷。 “我也就问一下而已,至于这么损人吗?” “是吗?当初你当着我的面说我王兄的坏话可是说得很痛快啊。” “…………” 你还记着仇呢? 埃及的王弟和米坦尼的二王子在这边房间交谈着,旁边的房间,两位埃及的大神官也在对话。 “那个米坦尼王子应该不会直接回国,他大概会过几天再正式露面,以接大王子回国为理由,装成刚从米坦尼来到埃及的样子。” “里维王子打算回国?这么说,你们已经谈完了?” 赛特问,这一整天他都忙着查冒充埃及士兵的那个事情,和米坦尼大王子谈判的事情则是由马哈特负责。 其实,与其说是多国会谈,不如说是米坦尼和埃及之间的较量,只要和米坦尼达成协议,一切就解决了。 “就是刚才在下午谈完的。”马哈特把刚刚草拟好的协议递给赛特,“叙利亚接近米坦尼的那一小部分作为缓冲区交由米坦尼控制,其他的大部分地区则由我们埃及派兵进驻,帮助叙利亚王维持统治。” “……那个家伙这么好说话?” 看着协议上那一条条埃及明显占据了极大优势的条款,赛特皱着眉质疑道。 “哈哈哈,这还多亏王弟的帮忙啊。” “他能做什么?”一提到埃及王弟,赛特的脸色就阴下来,“他不闯祸就不错了。” “好了好了,赛特。”马哈特拍了拍赛特的肩,笑着说,“虽然昨晚事情是闹大了些,但是不要忘了,若不是王弟恰好救了米坦尼二王子的话,埃及谋害米坦尼王子的罪名很可能就跑不掉了。” “埃及从不畏惧战争!” 赛特冷着脸回答。 “是的,埃及不畏惧战争,但是埃及也不该任人污蔑。”马哈特说,“现在我们和米坦尼之间不过是私下争斗,若是牵扯到王储的问题,那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到时候就算打败了米坦尼,埃及也会元气大伤。别忘了,赛特,赫悌那些国家还在旁边盯着呢。” 赛特沉默了下来,不再反驳。 其实,作为埃及最年轻的大神官,马哈特说的这些事情赛特心里很清楚,只是不乐意承认罢了。 至于能达成这样有利于埃及的协议,马哈特说这是多亏王弟帮忙的原因,他大概也猜得到。 “你是用里维王子意图在埃及谋害他的王弟这种事去要挟他的?” “嗯。”马哈特点了点头,说,“虽然那个狡猾的王子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王弟亲眼看到他被瓦特王子用剑刺伤的地方……而且,证据嘛~~里维王子做贼心虚,瓦特王子也正在王宫做客。所以不管有没有证据,我说有,那就是有。” “以替他隐瞒他杀害他王弟的事情为交换的话……”赛特拍了拍手上的莎草纸,“这点代价是不是太低了点?” “要考虑米坦尼国内的反应,要是做得太过了反而容易出差错。” “嗯,说的也是。”稍微思索了一下,赛特认真地建议道,“马哈特,要不要等他们都回国以后,派人在米坦尼散布他们大王子谋害二王子的消息?” 马哈特点点头,追加补充。 “顺便也可以散布‘其实是二王子意图暗杀大王子却反过来诬陷他’这样的消息,随便弄点假证据什么的。” “这样也好,要不要试试……” “其实那样也……” 埃及最为忠厚老实的马哈特大神官和最为正直古板的赛特大神官在认真严肃地探讨着“关于如何将米坦尼王室八卦发扬光大”的问题。 “赛特,你不觉得我们埃及有那样的王弟挺幸运的吗?” “……完全不觉得。” “那让你在里维王子、瓦特王子之中选一个做埃及王弟,你选谁?” “……还是现在这个吧。” 三日后,来自米坦尼国的豪华大船驶入了舍易斯城的港口,黑发的米坦尼二王子瓦特在埃及官员热情地迎接下‘第一次’踏上了埃及的大地。 他前来这座城市,迎接他的王兄里维回国。 他被负责接待他的埃及官员带入舍易斯的王宫大殿之中,向位于高高的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送上米坦尼王的问候。 坐在侧座的里维王子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向他的王弟走来,一脸喜悦。 瓦特向他的王兄迎上去,一脸止不住的笑意。 华丽衣着掩盖住衣下白色的绷带,他们的手紧紧交握着,对彼此露出最和煦温暖的笑意。 兄友弟恭。 坐在年轻法老王身边的王弟注视了这一幕良久,然后,他低下头,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他脸上的表情。 他伸出右手,小心地拽住了少年王深蓝色披风的一角。 少年王侧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年少的王弟和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对视一眼,又低下头,也不说话,只是抓着披风的手更紧地拽了一拽。 但是,这样的场合,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会让亚图姆困扰吧? 他慢慢松开手。 想要缩回来的手被他的王兄一把握住。 他有些惊讶地抬头,年轻法老王的目光看着前方,并没有看着他。但是少年王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浅褐色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很暖,一点点渗入他的手中。 年少的王弟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王兄~~” “什么?” “没什么,就是这么坐着好无聊。” “……” “王兄~~” “闭嘴。” 88、第七十七章 这几日舍易斯城的港口颇为热闹, 几乎日日都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各国船只在埃及官员的欢送下驶离港口。 在见识到埃及年轻的法老王那强硬的作风之后, 本是想借着人多向埃及施压的小国使者们纷纷安静了下来,闭上嘴,作壁上观观望形势。 但是现在, 米坦尼的大王子已经逐渐表露出妥协的态度,而领土被彻底瓜分只能保留个象征性的王的称号的叙利亚王也失魂落魄地回国了。 那些使者们明白自己的国家看来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于是, 在一开始张牙舞爪摇旗呐喊的众多小国都退缩了回去。在纷纷向埃及表达了一番两国的交情是如何深厚、友好历史是如何悠久之后,使者们一个接一个告辞离开了埃及。 地中海紧张的局势渐渐缓和了下来。 今日即将在舍易斯城的, 是米坦尼国的王船。 米坦尼的两位王子是最后离开埃及的使者, 和其他小国不同,这一次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派出他的王弟代表他为两位王子送行,以示对米坦尼国的尊重。 正是风和日丽适合航行的日子, 白色的海鸟在海岸上飞翔, 就连近日来刺目的阳光今日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徐徐清风从海面吹来,扬起了埃及王弟纯白色的披风。 白瓷色的手臂上, 黄金饰物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芒。 在等待自己的王兄里维和埃及王弟礼节性的谈话结束后, 瓦特上前一步。 “埃及王弟,这一次来到埃及,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他说,与刚才对大神官的礼节性微笑相比,此刻的笑容明显要温暖许多。 埃及年少的王弟抬头注视着瓦特的脸, 然后,他也笑了起来。 “我也一样,米坦尼二王子, 希望你能安全回国。” 瓦特笑着点头,他俯下身,伸出双手,给予了埃及王弟一个亲热的拥抱。 “我依然坚持我的想法。” 借着唇凑近对方耳边的机会,他用只有王弟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但是,你同样也可以坚持你的想法……埃及王弟,我会向密特拉神祈祷,希望你是正确的,希望我永远不会接到你的死讯。” 米坦尼的二王子说完,他站直了身体,似乎是打算上船。 但是他突然又多看了埃及王弟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米坦尼和埃及作为盟国还经常联姻不是吗?可惜我没有王妹。” 他笑着说,“不过更可惜的,王弟殿下如果是埃及王妹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大概现在就会向法老王求亲吧?” 埃及大神官赛特顿时皱起眉来,不远处的黑发侍卫眼底浮现明显的怒意。 “这样对王弟殿下太失礼了,瓦特。” 里维王子训斥道,“快向殿下道歉。” “没关系。” 被开玩笑的埃及年少王弟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生气。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弯了起来,于是王弟那张稚嫩的白瓷色的脸越发显得可爱。 “不过,就算瓦特王子您是米坦尼公主,我大概……不,我肯定也不会愿意向米坦尼王求亲的。”笑眼弯弯的王弟说,“虽然我要求不高,但是,起码要在普通人的水准之上啊。” 瓦特:“…………”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然后继续屡战屡败。 这大概就是遇上埃及王弟的米坦尼二王子的真实写照。 顺着年少王弟的话,除了哭笑不得的瓦特王子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无法遏制地在脑中想象了一下瓦特王子的女性模样…… 然后,集体静默。 就算是考虑到联姻的利益,但是让那样的女人成为埃及王妃的话,那简直就是埃及的耻辱啊! 哪怕是一切以埃及利益为重的赛特大神官在那一刻也不禁在心底如此想着。 米坦尼的王船缓慢地驶离了舍易斯城的港口。 【米坦尼王重病不治身亡,临死前指定大王子继承王位。】 【里维王子继位前夜突然暴毙身亡。】 【七日后,米坦尼二王子瓦特在米坦尼的王都登基为王。】 以上这些,都是五年后才会在米坦尼国发生的事情。 此时,无论是乘船归国的两位米坦尼王子,还是转身回去王宫的年少王弟,都无法得知这样的未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仅此而已。 “那个米坦尼王子太失礼了!就算王弟殿下是女性,也只有王才有资格迎娶您!” “……克雅,你觉得你这种话会让我高兴么?” “他说得没错,如果您身为女性的话,是必须和王结婚的。” “……这种无聊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跟着凑热闹啊?赛特!” “我只是在说出事实而已,从埃及王室血统来考虑的话……” “闭嘴!立刻!马上!” 不管怎样,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在经过持久抗战之后终于成功的在王弟这里赢了一局。 嗯,真是可喜可贺。 *** 当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在他面前最后一张莎草纸上签上字时,埃及的夜空已经有无数的明星在闪耀。明亮的星光洒落在平静的尼罗河上,水面折射出的光芒让整条尼罗河都仿佛发出光来。 少年王在王宫的长廊之中走着,目光注视着波光粼粼的美丽尼罗河。 “王,明日启程返回王都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马哈特跟在他的身后。 既然事情差不多都已经解决了,法老王自然也没有再留在舍易斯城的必要。 毕竟埃及王城底比斯,才是神为伟大的法老王所指定的黄金之都。 在跟随少年王来到王的房间的外房时,马哈特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黑发侍卫克雅,以及向法老王迎来的老年女官卡琳。 在法老王的示意下,他退了下去。 “王弟殿下已经睡着了。” 低头行礼的老年女官说,她直起身子,迎上去解下王的披风。 “很抱歉,王,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多嘴的缘故。” 因为早就决定了不留活口的缘故,了解他的王弟软心肠的少年王一开始并不打算让王弟参与到这件事里面,但是卡琳却认为,与王室有关的事情,王弟都应该了解。 “王您宠爱王弟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保护过头的话,反而对王弟不好。” “王弟性子太软,我觉得应该恰当地对他进行一些教导,哪怕是让他看到不好的一面。” “毕竟您不可能保护王弟一辈子。” 那个时候,卡琳是如此对少年王说的。 卡琳在王宫生活了一辈子,王宫之中的水有多黑、有多深,她很清楚。 在她看来,王弟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王宫内生存。说难听一点,就是不知世事险恶。 虽然法老王现在护着他,但是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应该适当的让王弟学会独立,不能总是依赖着他的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走进内房,暗淡的灯光下,他的王弟正侧身蜷缩着躺在床上,将身子团成一团,睡的正香。 他在床沿坐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以后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沉睡中的王弟。 “王,您不可能一直保护着他的。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王弟殿下是您的继承人,万一您……他就是下一任的法老王。”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卡琳注视着王弟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悲伤。 “他必须学会和懂得的东西,太多了。” “不用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简单明了,“如果有那一天,朕会带着他一同前往冥界。” “您在说什么?王弟是埃及唯一能继承王位的人,如果您和王弟都不在了的话,埃及该怎么办?”年老的女官沉下脸来,“法老王,我不记得您的父王阿克纳姆卡诺王有这样教导过您。” 少年王抬头,绯红色的艳丽瞳孔注视着卡琳。 “如果失去了朕的保护,即使他成为王,你认为他能多活几天?” 他问,俊美的脸上的神色是冷淡的,毫无表情。 卡琳一时语塞。 她想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想办法改变王弟的性格才对。 但是,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这句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有些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年轻法老王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再一次落在他的王弟的睡脸上。 “与其让他死在那些低贱的罪人手里,朕宁可亲手赐予他死亡。” 他说,话中的含义是残酷的,语气是冷淡的。 抚摩着他的王弟白嫩的颊的浅褐色大手却是很轻很柔。 但是即使是这样轻柔的动作,也让沉睡中的王弟醒了过来。 浅紫色的双眼眨巴了几下,睁了半截,年少王弟揉了揉眼,注意到那抚摸着自己的手,他下意识将视线向上移了起来。 然后,他笑了起来。 因为还处于半醒半睡之中,那张稚嫩的脸显得有些迷糊,却越发让人觉得可爱。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在那一瞬也在月光下沾染上了一点柔软的暖色。 “是明天回去吗?” “嗯。” “……还是坐船?” “嗯。” “……呼……我想坐飞机(日语)……” 声音越来越低的王弟嘀咕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再一次睡了过去。 因为听不懂他的王弟在说什么,年轻的法老王眼底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看着王弟那睡得香甜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弃了把他的王弟叫醒训斥一顿的念头。 “他没有做王的资格和能力。” 少年王说,“朕的想法不会改变。” “我们遵从您的任何意志。” 弯腰退下的女官回答。 89、第七十八章 幽暗的河底, 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被杂乱的水草纠缠着, 在水中无规则地浮动着。 那具较大的尸体的胸口,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诡异咒文的烙印。突然,烙印闪过一道血红色的暗淡光芒, 尸体在一瞬间腐烂融化成一滩腥臭的黑水,又在瞬间被清澈的尼罗河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河面之上, 袅袅浅灰色雾气腾空散去。 白色的鹰在碧蓝的天空掠过,发出一声长鸣。 尼罗河水拍打着船底, 可称之为庞然大物的埃及王船上, 巨大桅杆顶端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上金色丝线绣成荷鲁斯之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强劲的风将他金色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不停地翻飞。 双手展开一张地图, 少年王低着头,看着图上详细标记出来的埃及正在建立神殿的几处地点。马哈特大神官站在他身边, 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移动着, 每指向一处,便详细说明当地神殿建设的进程。 年轻的法老王沉吟了一会儿,将这张地图卷起来,随手递给了马哈特。 船舱的门开了,埃及年少的王弟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上王船的甲板, 一件厚实遮风的披风将他头部以下的身体挡住,垂落在地,连脚都盖上了。即使大风迎面吹来的时候, 这件厚实的披风也仅仅是下角摆动了几下,而没有飞扬起来敞开。 很显然,这是卡琳的杰作。 因为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拎上了船,所以王弟现在似乎还显得有点困倦。 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然后,他向他的王兄走去。 船头的风本来就很大,当他已经很接近他的王兄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阵狂风猛然袭来,年轻法老王的披风几乎是被这股狂风笔直地向后扯了起来,恰好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 年少的王弟在那一瞬恰好抬起一只脚向前走,这股狂风突如其来地刮来,顿时吹得他几乎站不住脚,那深蓝色的披风又恰好打在他脸上,整个儿遮住了他的眼。 视觉一失去,平衡感顿时失调,他顿时一脚踩在自己的披风上。 一个踉跄,他眼看就要向后跌坐下去。 少年王那绯红色的瞳孔本就是一直注视着向他走来的王弟,此时立刻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游戏的手臂。 一拽,他的王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怎么走个路都不稳!” 搂着他的王弟的年轻法老王低声训斥道。 因为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揉着被披风打到而有点疼的眼部的游戏这么想着,抬起头来。 他怔了一怔。 因为他发现亚图姆现在似乎并不开心,那双盯着他的绯红色瞳孔带着很明显不快的神色。 因为已经站稳了,所以他想站直身体。可是亚图姆的手紧紧地抱着他,让他后退不开。 他困惑地仰着头看着那皱着眉盯着自己看的少年王。 “王兄?” 没有反应。 “王兄…………呃!” 浅褐色的手指一把捏住年少王弟的下巴,向上一抬。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低头,张唇一咬。 顿时,年少王弟白嫩的左颊上就出现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牙印。 亚图姆手一松,头也不回的走了,冷着一张俊美的脸,显得很不愉快。 马哈特赶紧跟了上去,在经过满头雾水的王弟时,他看了王弟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明明在清晨上船的时候,因为能返回王都,亚图姆的心情看起来似乎还不错的。 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的游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颊,那咬出来的齿痕不浅,不过没出血。 “王弟殿下。” 跟在他身后的黑发侍卫的神情有些尴尬,话也是吞吞吐吐的,“那个……大概是因为我,很抱歉……似乎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 “早上的时候,马哈特大神官找我过去,让我说一下您在那天下午经历的事情。” “他以前不是问过吗?” “是的,但那次您只是粗略说了一下,所以马哈特大人希望我说得更详细一点。” “然后?” “所以,就是那个陌生人对您无礼的事情也……” 无礼的事情? 游戏很困惑地想。 那个人好像也没做什么……等等!是指那个吗? 游戏终于明白马哈特会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此时他下意识摸着自己脸上的咬痕,也不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另一个我是因为这个事情在生气? “呃,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并不是那样!王弟殿下。”本来因为一时不慎说出这种事情让王弟殿下困扰而觉得很愧疚的克雅突然露出很严肃的神色,“或许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是您有时候实在太没有警惕性了。在那样复杂的形势中为什么要轻易地接近一个陌生人?” “也不是……” 只是那个时候,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需要警惕那个人,所以…… 但是要怎么解释,对亚图姆说是自己的直觉?那样的话,且不管亚图姆什么反应,至少绝对会被赛特骂个狗血喷头的。 年少的王弟还在头疼地想着,突然觉得脚下的甲板猛烈震动起来。 一直在安稳航行的庞大船身突然一震,然后整个船只都猛烈摇晃起来。 “王弟殿下!” 克雅一把抓紧他的主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身边的一根桅杆。 他大声道:“天色变暗了!” 正午时分,正是一日中最明亮的时刻,但是四周却明显阴暗了下来,一层似乎很薄却柔韧的灰雾遮蔽了头顶的太阳,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 护卫在王船四周的船只也骚动起来,埃及人愕然发现他们法老王的王船突然被不知从何冒出的灰色浓雾整个笼罩起来。他们纷纷想要靠拢过去,但是那将王船包围得结结实实的雾气慢慢向外面散开,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他们发出焦急的叫喊声,但是就连他们的声音,也无法让里面的人听见。 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王船在河中央静止下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年轻的法老王带着他的侍卫匆匆向他的王弟走来。他的胸口,黄金积木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王兄……” “站在这里,别乱跑。” 看了游戏一眼,确认他没事之后,年轻的法老王带着两位大神官走上船头。 和黄金积木一样,赛特握在手中的黄金权杖、马哈特胸口的黄金轮都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阴沉的浓雾骚动起来,它们汇聚在一起,在少年王对面的空中形成一个貌似女人的形态。 它是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但仔细去看时,只觉得视线又扭曲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法老王啊……】 【残酷如您,大概永远也无法得知我心底的怨恨到底有多深吧……】 【我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痛苦是不行的……】 “是死灵的诅咒。”赛特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皱着眉说,“那个女人在死前和恶魔交换了契约,她和她的孩子死去之后,这个诅咒就会生效。该死!能和恶魔进行契约……她居然还是下埃及大祭司的后裔!” “没什么好怕的,王有埃及诸神的守护,诅咒无法对王产生任何效果。” 马哈特冷静地回答。 【王,您赐予我的,我必然会还给您……】 【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汇聚成女人形态的浓雾散了开来,它们以无规则的形态在空中盘旋飞舞着。 【法老王啊,即使伟大如您……】 【终究会有那么一天……】 【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东西在自己眼前粉碎——】 汇聚起来的灰雾如一条黑色恶蛇向它的猎物俯冲下来。 但是,并不是对着法老王的方向。 “王——” 呼啸而来黑蛇在那一瞬猛然贯穿了站在船舱附近一脸愕然的年少王弟的胸口。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就连站在王弟身边的黑发侍卫也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主人在被黑影贯穿之后猝然倒下。 “王弟殿下!” 仓促之间,克雅只来得及伸出手,一把接住他的主人倒下的身体。 下一秒,他被年轻的法老王猛地推开。 灰雾突兀而来,又突兀地瞬间散尽。 金色的阳光在一瞬间就洒满了王船,河面上清新的风依然不紧不慢地吹动着。碧绿河水中,鱼群在悠闲地游动。 一切仿佛是前一刻什么都不曾发生。 年轻的法老王抱紧他昏迷的王弟,绯红色的冰冷瞳孔透出狰狞的寒光。 没有人做声。 在沉默的法老王那迫人的威压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留在王都的黄金柜此时在王弟的身边…… 如果法老王留在他的王弟的身边…… 如果两位大神官任何一个人能离王弟稍近一些…… 然而,一切都只是如果。 年少的王弟躺在床上,他看起来很好,呼吸均匀,面色红润,似乎只是在沉睡。 马哈特俯身站在他的身边,胸口的黄金轮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芒。 稍许之后,黄金轮的光辉消失了,马哈特直起身来,他紧紧地皱着眉,颇为忧虑地看向年轻的法老王。 “王,这个诅咒并非针对身体,所以不会对王弟殿下的身体有任何危害。”因为家族的原因,马哈特从小翻阅各类古籍,是大神官之中对诅咒最为精通的人之一,“但是,相对其他诅咒而言,它却是最恶毒也是最难缠的诅咒。” “如何解除?” 少年王的问题很干脆明了。 马哈特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针对灵魂的诅咒,我需要在回到王城后前往大神殿向大祭司请教。”马哈特说,“这个诅咒……它会寻找人心的弱点,将人心深处的贪婪、欲望等黑暗面无限制地放大膨胀,让人成为偏执的具有极端危害性的狂徒,最终因自我崩溃而毁灭。” 马哈特还在解释,年轻的法老王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 刚才还在昏睡的王弟不知何时揉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他打着呵欠,一脸惺忪,感觉上完全就像是睡了个回头觉一般。 “王兄,刚才是……” 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是他依稀还记得刚才的事情。 “王弟殿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奇怪?” 看着突然紧张询问自己的马哈特,年少的王弟下意识摸了摸似乎被贯穿过的胸口。 “还好,没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非常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 “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都不想吗?” “……你很期望我做那些事吗?马哈特。” “这就奇怪了。” “你到底想问什……” 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年少王弟话还没说完,那从他身后伸出来突然抱住他的双臂将他向后一拽,他整个人顿时就跌入亚图姆的怀中,一句话也没能说完。 “你们退下。” 紧紧抱着王弟的少年王说。 两位大神官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王兄?” 王弟在年轻的法老王怀中仰起脸来,一脸困惑,似乎是期望他能对自己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亚图姆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他的王弟,那冰冷的艳红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打算进行说明的意思。 “王兄……” “你不需要知道。” 年轻的法老王说,强硬话语,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可是……” “有朕在,没事的。” 话再一次被他的王兄强硬地打断,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眨了眨,年少的王弟没有再说什么。 那张稚嫩的脸对他的王兄笑了起来,毫不怀疑的,完全信任的。 对着那张柔软可爱的笑脸,那冷冽的艳红瞳孔也稍显得柔软了一些。 但是,当亚图姆的目光落到那游戏脸上已经变得很浅的牙痕之后,他的眼中再一次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伸手使劲在那颊上揉了一揉,力度很大,一下就把那白瓷色的肤色揉成了红色。 “王兄,疼——” “别随便接近不认识的人。” “…………” 我好像记得在读幼稚园的时候妈妈经常这么对我说? 退出房外的两位大神官正在船舱里一边走一边对话。 “马哈特,王弟似乎没有异常。” “奇怪,我的判断应该没错。”马哈特沉思了一下,突然又开口道:“我记得记载着这个诅咒的古籍上还说过,这种诅咒对某些人是无效的。” “哪种人?”赛特皱着眉问。 “不存在黑暗面、毫无欲望、没有贪婪之心的人,还有,拥有没有任何弱点的坚韧心灵的人。”马哈特说,神色有些复杂,“虽然这种人很难遇到,但是也并不代表不存在。” “…………” “赛特,你在想什么?” “总之,能没事最好。” 马哈特怔了一怔,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说我太看得起王弟了。” “我只是认为能像你说的那样最好的。”年轻的大神官回答,然后立刻换了话题,“不管怎样,马哈特,你还是尽快向大祭司请教解除诅咒的方法。虽然现在没事,谁知道王弟以后会不会突然生出什么野心。” “是是是~~” 五日后。 安全返回埃及王都底比斯已过了五日,新的王宫大殿已经修建了起来,比以往更为恢宏雄伟;因为骚乱而被破坏的王都也已经修复完毕;埃及各地发生的小型骚乱也被镇压了下去;埃及派去进驻叙利亚的军队也顺利接管了叙利亚大部分地区。 一切都很好很安宁很平静。 看起来,似乎可以继续平静下去…… 夜深时分,因为难得取得了亚图姆的同意,年少的王弟在经过长久的时光之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属于他的卧室。 此时,他正趴在床上颇有兴致地把玩着一把精致美观的弓,他的王兄送给他的。 有了空闲时间的少年王已经答应在近日内教他射箭。 他正把玩得高兴,门突然开了,他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 深夜的时候,一旦他进内房休息,除非有什么紧急事情,否则是没有人敢来打扰他的。 两位娇美的埃及女孩走了进来,关上门,然后一左一右跪在他面前。 容貌秀丽,体态柔美。 “王弟殿下。” 她们同时轻声喊着,那声音脆生生,很是好听,只是神态显得有些紧张。 “你们是新来的侍女?” 年少的王弟在床上坐起来,笑着问。 那温和无害的笑容让两位女孩都稍微放松了一些,其中略显得娇媚一些的女孩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殿下,是王让我们来服侍您的。” 啪嗒。 王弟手中的弓掉在地上。 “什……什么服侍?” 不是那个意思吧应该不是那种意思吧绝对不是那种意思吧肯定是他自己思想不健康所以其实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吧!!! 两位女孩对视一眼,颊上带上一点红晕,略显得有点羞涩。 迟疑了一下,她们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就这样跪在地上,慢慢褪去身上的衣物, “等等等等等——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 90、第七十九章 浅褐色的指尖按上锁骨, 慢慢顺着少女身体的曲线滑下去, 触及处是细嫩而紧致的肌肤。 年轻法老王的手的抚慰让少女发出轻微的□□,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纤细的双臂攀紧了那浅褐色的结实的肩,少女柔媚的脸上渐渐染上嫣红的色彩。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在她白嫩的肌肤上, 对比越发强烈。绿宝石一般的清澈大眼睛着迷地注视着上方的少年王那张俊美冷酷的脸,略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怯, 柔软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透明的香油让少女雪白的胴体越发显得细嫩之外,还散出淡淡的清香。 年轻的法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少女示意。 得到允许的少女的颊越发红艳起来, 她手上的指甲上涂抹着好看的浅紫色调,她的指尖抚上了少年王的肩,小心地帮法老王褪下衣物。 因为太过紧张, 那白皙纤细的手指还在微微地颤抖, 使得她的动作笨拙了许多。 少年王的手沿着少女身体的曲线向下滑去,他俯下身来。 门外突然传来的嘈杂声让本来心情尚还不错的他皱起眉来, 他已经俯下去的上半身抬起来, 绯红色的眼不悦地看向门外。 “王弟殿下,您不能擅闯……” 门外侍卫焦急的叫喊声尚未来得及落音,埃及年轻法老王卧室的门已经猛然被人推开,有着和法老王极为相似容貌的少年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王兄————呃!” 本是一副兴师问罪神色的年少王弟被当前的活春宫惊得立马急刹车。 一个向后转。 满脸通红。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 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部变成熟透了的鲜红色的年少王弟结结巴巴地道歉道了一半, 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冲过来的目的。 “总之,王兄!我有事要问你!”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依然背对着他的王兄, 看样子是死也不敢转过身来。 年轻的法老王起身,开口让跪在门口完全不敢抬头的几名侍卫退了下去。 他走到门口,随手将他的王弟拎进屋来,关上门。 “虽然朕说了你可以随意进出这里,但也不是让你深更半夜跑过来的。” 他说,似乎是在训斥人,但是说话的口气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被他拎进屋来的王弟仰着头,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瞪着他。 “那两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嗯?”年轻的法老王没有立刻回答,花了点时间想了想,这才记起来他的王弟指的是什么。 他扬一扬眉,“对她们不满意?” “不是这个问题……” 埃及王弟很无力。 “明天去找爱西斯,新来的女官都在她那里,你自己选喜欢的。” 年轻的法老王说,语调漫不经心。 那种语气就跟昨日将那张弓送给王弟时的那句‘若是用起来不顺手,就跟马哈特说,换一张’的话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我就说不是这个问题……” 年少的王弟很头疼。 这种将女性当做物品的行为,如果是在现代,另一个他完全可以被列入人渣的行列。 但是,这里是古埃及奴隶帝国,另一个他还是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所以他虽然一时激动冲了过来,现在却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之,这种事情我不需要!” 无奈之下,年少的王弟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慎重申明自己的立场。 年轻的法老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声音放低了一些。 “是有问题吗?” 什么…… 什么有问题? 哪种问题? ………………… 轰! 年少的王弟整个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一脸恼羞成怒地揪住他王兄的衣服就使劲摇。 “什么有问题谁有问题啊你才有问题我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只不过是觉得第一次怎么说都要和喜欢的女生——” “第一次?” 少年王很敏锐地抓住了那一连串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最关键的三个字。 “……” 可怜的王弟自掘了坟墓。 “原来如此。”年轻的法老王走回去在床沿坐下来,他眼中隐约浮现出一抹好笑的神色,“不是不行,是不会吗?” “谁说我不会!” 游戏下意识跟了过去,一脸不高兴地反驳。 早在高中的时候,就被城之内和本田他们带着看过那种电影的,虽然……虽然没实践过,但是会还是会的! “我只是觉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坐在床上的少年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拽,他顿时一个踉跄就跌进亚图姆的怀中,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 抱着他的王弟的少年王对一直安静地待在床上的少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他低头对撑起身子在床上坐起来的王弟说,“这个女人朕还没碰,让她教你?” 本来略带着欣喜而羞涩的神色慢慢靠过来的少女柔美的脸在那一瞬僵了一僵,她注视着少年王那张俊美的侧脸,露出复杂的眼神,脸上还带着点不相信的神色。 献给法老王的,自然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才色兼备、万中无一的美貌少女。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所以就算是法老王,也一定会因为自己的美貌而迷恋住自己。 几乎每个女人都是如此认为。 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他此刻很有兴致地看着那呆呆看着他的王弟稚嫩的脸再一次变成了熟透的苹果。 “王兄,我都说了不——” 年少的王弟以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口气大声说着。 然而在下一秒,他整个人突如其来僵住了。 少女温热而柔软的肉体感触贴在他身后,透过那薄薄的一层衣物渗了过来。 白藕似的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肩,少女轻轻柔柔的吐息对着他敏感的耳朵吹过来。 “王弟殿下……” 娇柔的仿佛挠痒痒一般恰到好处挑起少年身体内部骚动的少女美妙的声音,从若有若无触到他耳郭的红唇中轻吐出来。 顺从法老王旨意的少女微笑着,将自己近乎半裸的身体贴在王弟的背上,纤细的手指轻轻将他的头扭过来。 虽然有看过这方面的电影但是完全没有实践过的青涩少年完全僵住,一动不敢动。 这一刻,他根本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向他的王兄投去求救的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懒洋洋地靠着床头,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少女的手指捧着他的脸,红润的唇轻轻凑了过来。 他几乎能感觉到少女的呼吸吐在他颊上的气息。 她似乎马上就要吻上他。 “放手——” 年少的王弟猛地将头扭开,躲开了少女的吻。 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做什么……他还是做不到。 因为怕自己勉强挣脱的话会伤到身后抱着他的少女,所以游戏只是大幅度把头扭开而已。 但是少女的手是捧着他的脸颊的,他这突然一动,少女那浅紫色的略有些长的指甲一下子就在他脸上划开了一条口子。 游戏只觉得脸上刺痛了一下。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年轻的法老王突然猛地坐起来,抬手一个耳光就将少女抽得跌下床去。 少年王抬起他的王弟下巴,看了看脸颊上那道正渗出血来的伤痕,绯红色的瞳孔浮现出明显的怒意。 铿锵! 挂在床头的短剑出鞘,在年轻的法老王的手里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惨白了一张柔美的脸的少女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又惊又怕,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少年王一剑刺下去。 少女发出恐惧而尖锐的叫喊声。 “等等等等一下啊,王兄!” 及时反应过来的年少王弟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王兄,使劲往后拽。 “放开!” “不行!” “朕叫你放手!” “不可以——” “王!” “王弟——” 法老王的卧室门再一次被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撞开。 被法老王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嘈杂声音惊到的侍卫们匆忙冲进起来,准备拼死从刺客手中保护他们的王。 本来就被冷酷的法老王惊吓到的少女突然见到这么多人闯进来,她蜷缩着自己近乎半裸着身体,再一次尖叫起来。 这还真是……乱成一团的夜晚。 当法老王的卧室再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被冠以伤害埃及王室这种最危险的罪名的少女在年少王弟的全力反对之下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其实,她很无辜。 脸上的伤痕被医师处理好的年少王弟坐在床上,板着脸还在生气。 “你就算不喜欢那个女人,亲吻一下也不用这么大反应。” 年轻的法老王不悦地说,手指轻轻抚摸着王弟颊上的伤痕,“居然把自己都弄伤了。” “是你没经我同意就——” 游戏生气地反驳,说了一半,大概是想起了那时的情形,顿时那张稚嫩的脸又红了起来。 “你不喜欢的话,不要就是。”话说到这里,年轻的法老王突然停下来,他露出有点古怪的神色,“你……该不会是接吻都不会吧?” 静默一秒。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你还真是给埃及王室丢脸。”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说。 就算是埃及那些低级贵族家里的少年,在十二三岁时都起码有过一两个女人了。 “谁、谁说的!”涨红了脸的埃及王弟反驳,“接吻什么的我也是有过的!” 虽然那次是在睡觉时候被蕾贝卡偷袭,但是毕竟也算是和女孩子接过吻了! “…………” “是真的有过!我会的!” 看着少年王完全不信的眼神,越发觉得自尊心受伤的王弟大声说。 “好了好了。” 年轻的法老王仿佛是安慰炸毛的小猫般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 “我没有骗人!” “行了,太晚了,睡吧。” 再一次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已经有点困倦的年轻法老王站在床边,随手将刚才披上的披风扯下来,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打算上床睡觉。 突然他的头被人一把抓住向左侧扭过来。 坐在床上的年少王弟突然跪起来直起身体,他双手使劲将少年王的头拽下来,自己的脸也凑了过去。 他将自己的唇使劲贴在了年轻法老王的唇上。 然后,松手,他坐回去。 “接吻这么简单的事情,谁不会啊!” 涉及到自尊的问题,彻底气昏了头的年少王弟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了他绝对是会的。 但是,一句话刚说完,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猛地睁大。 等等等一下!!! 刚刚刚刚刚才他做了什么!!! 看见皱着眉正下意识用手指摸着自己嘴唇的亚图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一气之下做了什么的年少王弟第一反应是左顾右盼寻找道路以便关键时刻夺路而逃。 年轻法老王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他皱着眉,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脸色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并不像是在生气,反而更像是一种略有些困扰,还有些犹豫的神情。 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地考虑着什么一般。 很快的,他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弯下腰来。 正处于不知所措之中的王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俯下身凑过来的少年王亲了个正着。 浅紫色的眼睛再一次睁大,愕然看着他的王兄。 年轻法老王温热的唇只是轻轻在他的嘴唇上点了一点,便离开了。 年少的王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的王兄,思维已经完全陷入了当机状态。 直到亚图姆再一次俯下身来,眼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再一次凑近自己的时候,年少的王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将身体向后退去,躲开亚图姆凑过来的脸。 因为动作太急太猛烈,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原本坐着的他一下子向后倒了下去,整个人都跌倒在床上。 “王……王兄?” 俯身压在他身上的少年王双手撑在他的头的两侧,以至于让他根本找不到逃跑的路线。 年少的王弟下意识用手按在他的王兄的胸口,使劲向外推,想把对方推开。 马上,他的右手手腕被对方紧紧抓住,反手压在床上,怎么都挣不脱。 少年王俯下身来,那张俊美的脸低下来。 他扭开脸,竭力想躲开。 但是下一秒,浅褐色的右手紧紧地捏住他的下额,硬生生地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他下意识用唯一自由的左手抓住那捏着他下巴的手腕,使劲想要把那只手掰开。但是亚图姆的手跟铁钳一般捏着他的下巴,他怎么努力掰都是徒劳无功。 大概是不满于他三番两次明显的抗拒动作,那双绯红色瞳孔露出不快的神色,紧紧地盯着他。 怯于那双带上怒意的绯红眼底的压迫感,年少的王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那使劲想要掰开亚图姆的手的动作。 “王兄……” 他再一次小声地喊着,睫毛不安地动了一动。 他睁着眼睛看着少年王,似乎是在想着事情为何会突然变成现在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你觉得刚才那样叫接吻?” 年轻的法老王说,唇低下来。 “丢人现眼。” 他说,声音很轻很轻,呼吸时喷吐出轻微的气息拂过他的王弟的鼻尖,温热的,还带着点痒痒的感触。 他的唇触到他的王弟那僵硬的、抿得紧紧的唇上。 他轻轻用唇腹磨蹭着,让那磨蹭出的热度一点点渗透到对方的唇中,让那紧张抿起的唇一点点地放松柔软下来。 舌尖挑逗似地轻轻舔了舔那好不容易柔软了一些的唇,少年王看见他的王弟受惊般睁开那双本来闭得死紧的浅紫色大眼睛。 “记清楚,朕只教一次。” 他说,嗓音越发低沉。 “什么……教……这种事我一点都不想学……” 在这一瞬终于明白少年王这种举动到底是为什么,王弟立刻反驳,但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堵了回去。 因为刚才在说话,唇张开了一点缝隙,感觉到亚图姆的舌尖似乎有入侵自己唇中的趋势,游戏下意识再一次抿紧了唇,死活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少年王不快地皱眉。 紫罗兰色的眼睛瞪回去。 绯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王弟。 僵持一会儿之后,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年少的王弟最终还是屈服于强势的少年王。 “王兄,不学行不行……” 年轻的法老王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那个不死心的王弟。 喜爱对方的唇那种青涩而又柔软的感触,还有一种不知为何仿佛从身体内部蔓延开的奇妙的满足感。 本来只是想做个简单示范的少年王沉迷于这种舒适的感觉,略微抬起的唇再一次不满足地压下去,再一次贴上他的王弟已经被他侵略成嫣红色调的唇。 而后,仍然是不满足的再一次的重复…… 许久之后,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少年王睁眼,抬头。 “张嘴!” 他急忙拍打着他的王弟的脸,“呼吸!” 屏住呼吸太久因极度的缺氧而使得整张脸涨得通红的年少王弟一松劲儿,突然侵袭入气管的空气让他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他扣紧亚图姆的手臂,大口大口喘息着,眼角已经渗出泪来,显然长时间的憋气让他感到非常难受。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王弟,轻轻抚拍着他的背。 那双绯红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是一丝罕见的无奈神色。 91、第八十章 金子般的阳光从天窗的缝隙透进来, 在房间的地面形成明亮的光斑,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睁开了眼,绯红的色调从他半睁的眼中透出来。 他起身坐了起来,并保持了这个姿势一段时间。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太迟,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睡意。但是那丝罕见的睡意很快就被驱散开来,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再一次透出常日里锐利的光芒。 中年女官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 未得法老王的允许,或者是在王自行下床之前, 她们是不能主动上前的。 按照平常的习惯, 王都是自己下床,然后她才能带着侍女上前为王梳洗。 然而这一次,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侧身, 低头看了看躺在一旁还在酣睡的王弟。 大概也是因为昨晚睡太迟的原因,年少的王弟此时侧身躺着, 睡得很沉。半张脸陷入柔软的床中, 一动不动,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 左手手肘支撑在床上,年轻的法老王俯身下去,浅褐色的手指握住他的王弟的下巴,将那张白瓷色的脸轻轻扭出来一些。 他的唇凑过去, 再一次覆盖在那还残留着些许昨晚被他反复亲吻的痕迹的青涩唇上。 因为还在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年少王弟的唇很轻易地被挑开,任由对方侵入。 只是随着少年王的侵袭行为的进一步加深, 本是安稳睡着的王弟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年轻法老王的衣服,脸上也露出难受的神色。 沉迷于那种舒适感触的少年王并未因此而收敛自己的行为,或许说收敛这个词语在他的生活之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完全不需要考虑他人的想法。 终于,因为呼吸过于难受而醒来的年少王弟刷的一下睁圆了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少年王俊美的脸,似乎有点受到了惊吓。 呼吸不畅的难受感觉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开始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处境,原本无意识抓着他的王兄衣服的手在使劲向外推拒着,头也摆动起来。 然而,他很快因为这种挣扎受到了惩罚。 他的后脑被人牢牢扣住动弹不得,那原本尚算轻柔地舔舐着他的唇的少年王用强势而极具侵略性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深吻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对他而言,那简直是持续时间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酷刑。 当他终于被放开的时候,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已经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那正努力呼吸着的王弟,手松了一松,似乎要放开。 但是下一秒,已经稍微松开的手仿佛是反悔般扣紧他的王弟的头,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低下头去。 只是这一次,立刻做出反应的年少王弟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唇。 面对着那双红艳瞳孔中露出的极具压迫力的不快神色,年少的王弟稍有些退缩,却又强迫自己瞪回去。 “王兄你自己说过只教一次的。” 他说,浅紫色的大眼睛再一次露出委屈的神色。 昨晚……才不止一次。 年轻的法老王是很宠爱他的王弟的。 基本上,只要他的王弟露出这样的表情,年轻的法老王多少会退一点步。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妥协。 捂住他的唇的白瓷色的手被不耐烦的少年王强行拉开,反按压在床上,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 “你会了吗?” “…………” 在年少的王弟沉默无语的时候,亚图姆已经再一次亲吻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在少年王一次又一次强硬的重复行为下多少变得有些习惯,年少王弟的唇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但是在接触的那一瞬,还是无法遏制地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仍旧是颇不习惯地摇了摇头,却因为头被亚图姆的手桎梏着并不能偏离多少。 年轻的法老王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那因为他的侵略而留下明显水润痕迹的下唇。 “不要停止呼吸。” 他说,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是极其低沉的。 当发现他的王弟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他适当地松了松,留出一点空隙。 “可是……” 年少的王弟含糊地说,虽然稍微留了点空隙,但是大部分的唇还是被对方贴住,所以只能发出轻微得近乎蚊子哼的声音。 “会喷到你脸上……很……奇怪……” 因为嘴被堵住,所以只能用鼻子呼吸。 可是因为两人的脸凑得太近,如果用鼻子呼吸的话,呼出来的气肯定就会喷到对方脸上。 他觉得这样会很尴尬,所以总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没关系。”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从他鼻子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他的王弟的脸,吹得那闭着的眼上的睫毛都微微抖了一抖。 然后,那轻微的,小心翼翼地仿佛是试探性的呼吸的感触从对方那里传来。 因为他的王弟已经听话地按照他的话去做了,所以亚图姆也不用在时刻关注着王弟是否呼吸顺畅的问题。而让年少王弟更加委屈的是,他听话导致的后果就是少年王亲吻他的时间越发变长了,侵入的力度进一步加深,几乎不再给他喘息的空隙。 呼吸一旦习惯,就不可能再自虐地屏住。 唇被堵得死死的,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而且呼吸仅仅是稍微有一点顺畅,还是会觉得难受。 唇上那种温热的感触随着彼此地磨蹭慢慢渗透进来,热度一点点增加,让他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嘴稍微张开点,慢慢吐气……” 整个人被亚图姆紧紧抱住,呼吸不畅让本就是刚睡醒的他的头越发昏昏沉沉地,只能本能地按照年轻法老王那低沉的声音去做。 浅紫色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里面的神色有些恍惚。 无意识的,眼角微微瞥了瞥四周。 然而就是这一瞥,一下子就让年少的王弟整个人都僵住。 他再一次使劲挣扎起来,努力想要将亚图姆推开。 本来因为乖巧温顺地被他抱着的年少王弟而心情颇为愉快的年轻法老王皱起眉来,他试图收紧手臂将对方的反抗镇压下来,却遭到了更激烈地推拒。 注意到一脸通红的王弟在不停地瞄着房间角落里的女官和侍女们,年轻的法老王那不快的神色才稍微松弛下来。 他轻轻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软的发,然后坐了起来。 或许刚一开始对少年王突如其来亲吻王弟的举动觉得有点惊讶,但是阅历颇深的女官立刻安静地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能留在少年王身边贴身服侍的侍女们,无一不是人精,自然也能让自己保持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境界。 干预法老王的行为,除非是她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在注意到年轻的法老王下床之后,侍女们立刻上前,跪在地上帮少年王梳洗着装。 她们脸上的表情平静一如既往,仿佛是今天早上和以往的早上没有任何不同。 在征得少年王的同意之后,中年女官走出房外通知早就等候在外面的赛特大神官他已经得到王的允许,可以进入房内。 年少的王弟红着脸坐在床上,本来表情还有些尴尬,但是看到周围的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各做各事的神色,根本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穷紧张。 大概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么想着,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觉得还有点困,因为昨晚本来就睡得很晚。 可是被刚才的事情惊吓到,总觉得又没有睡意,现在根本睡不着,于是游戏在琢磨着是不是也跟着干脆起床算了。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已经走了进来,向少年王行礼后静静站在门口等待。 门开着,法老王的贴身侍卫们自然也站在门外等待着。 套上深蓝色的披风,年轻的法老王转身走到床沿。 他俯下身。 他的唇再一次轻轻吻上他的王弟。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起身离去。 已经彻底化为石雕的年少王弟僵在原地。 虽然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先行离去,但是还有事向侍卫们交代的年轻大神官还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赛……赛特……” 年少的王弟犹犹豫豫的叫声让准备离开跟上法老王的大神官停下脚步。 赛特回过身来,注视着埃及的王弟,仍旧是那副冷淡的神色。 他这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表情反而是让年少的王弟很是惊讶,所以本来打算说的话哽在喉咙半晌也没有说出来。 “有什么事?王弟。” 等了半晌没有反应,不耐烦的大神官开口催促起来。 “呃……那个……刚才……赛特你……” 年少的王弟结巴了半晌,终于小声说了出来,“不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为什么要觉得奇怪?” 赛特皱了皱眉,虽然依然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王很宠爱王弟你,所以迟早会变成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哈?” 这究竟……是古埃及人太开放了还是身为现代人的他太不开放了? “是王弟你先亲吻王的吧?” “等……先给我等一下,那不过是一个意外,我只是——” 忽视涨红了脸努力想要辩解的王弟,赛特继续说了下去。 “应该是这样,毕竟王不可能会主动亲吻你的。” 无视还试图想要说什么的王弟,年轻的大神官自言自语着。 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去。 “虽然迟早会是这样,但是还是有必要提醒王在公众的场合注意一下。” 所以说归根结底其实是身为现代人的自己太迂腐了吗? 年少的王弟抱头纠结中。 92、第八十一章 埃及王弟最近很纠结。 年轻的法老王总是喜欢摸他的头, 他忍了, 毕竟自己顶着个王弟的头衔,被名义上的王兄摸摸头也没啥。 年轻的法老王总是喜欢拿他做人型抱枕,他习惯了, 毕竟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不习惯都不行,反正他抗议也没用。 但是最近他的王兄似乎连亲吻都上了瘾, 这就让他无比纠结了。虽然他是知道在他那个时代欧洲美国之类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早安吻晚安吻之类的东西……问题是,古埃及有这种东西存在吗?还是说其实古埃及比三千年后的欧洲美国还要开放? 而且, 不管是不是那样, 他就是不习惯不习惯啊啊啊! 虽然亲吻什么的自己的确需要学习而且好像也不会讨厌亚图姆的举动,但是还是会从心底里觉得别扭。就当他是个迂腐守旧的家伙吧,即使和另一个他再亲密, 但是像现在这样亲吻什么的还是会觉得非常奇怪。 毕竟两个人都是男性, 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吧? 可是为什么赛特卡琳爱西斯马哈特甚至于克雅他们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甚至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他觉得根本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穷计较?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就算他心里不情愿, 但是只要稍微表现出拒绝的意思,亚图姆马上就会生气。何况亚图姆很轻易就能镇压下他的反抗,所以其实他乐不乐意结果都没什么区别。 年少的王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长高……至少也要和另一个他一样高,不然另一个他每次都仗着自己力气大随便乱来啊混蛋! 还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会了’就非得要主动亲吻他那个□□自大完全不管他人想法的王兄? 现在是午餐刚刚结束的时间, 绿意盎然的庭院中,年少的王弟坐在地上。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不满地瞪着坐在他身前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同样坐在地上,他看着他的王弟, 虽然两人已经僵持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他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模样,完全没有不耐烦的神色。 反而是年少的王弟越发焦躁起来。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看起来似乎是想要主动亲吻他的王兄。 但是那张稚嫩可爱的脸涨红着,僵持在半截,死活就是没办法向前挪上那么一点点足以让他凑近他的王兄的唇的距离。 终于,他决定放弃。 跪坐回去,他抱着头继续纠结。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年少王弟抱着头的手被抓住,拉开。 下巴被那浅褐色的手抓住抬起来。 年轻法老王那熟悉的唇的感触贴了上来,根本完全不管这里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 不管怎样,多次的亲吻之后,顺着他的王兄的意愿变得稍有些熟练之后,王弟终于也可以在亲吻的时候找出说话的时机了。 “唔……王兄……” 虽然依然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 “是不是……会了以后就不用学了?” “不行。” 年少王弟猛地后退,躲开亚图姆。 因为最近已经认命所以在被吻的时候没有以前挣扎得那么厉害,于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他的王兄桎梏得动弹不得,所以这一次他很轻易就躲开了。 那双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委屈地看着他的王兄。 “会了的话,为什么还要……” 如果不是因为他想到,自己会了的话就不会再继续这种尴尬的行为了,他这几天才不会那么听话的不去反抗。 绯红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年轻的法老王根本懒得回答他的王弟的问题。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想做的事情就会做,根本不需要去想什么理由。 就像以前那样,他觉得摸王弟那软软的头发和抱着蹭蹭他的王弟这些事情很舒服,自然就那样做了,现在也是一样。 少年王俊美的脸凑了过去,再一次轻轻点了点他的王弟的唇。 然后,他站了起来,一旁的女官上前为他裹上披风。 他轻轻揉了揉那坐着地上拿眼忿忿不平地瞪着他的王弟的头,然后向右边的石柱长廊走去,打算继续处理他那堆积的政务。 当少年王离开之后,年老的女官上前,熟练地将白色亚麻布披风裹在王弟的身上。 游戏站起来,他看了卡琳一眼。 “卡琳……” “是?” “……没什么。” 埃及这里男性之间的亲吻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事情吗?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问得出口! 于是,埃及年少的王弟就这样一路纠结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刻,他躺在他房间外小庭院凉亭的青石长椅上,金色的阳光从天空中撒下来,落在他白瓷色的身体上,黄金饰物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黑发的侍卫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靠近他的头的一侧。 游戏无聊地看了半晌湛蓝色的天空,向上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阳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明晃晃的。 “克雅。”他突然低声喊道。 “是。” “你会和男性亲吻吗?” “啊?”黑发的侍卫愕然问,“为什么您突然要问这个?” “因为觉得很奇怪……” 不管怎样,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男性亲吻本来就是很别扭的事情。 “为什么会奇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王很宠爱王弟殿下您才会做出那样的约定不是吗?” 黑发侍卫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他微微弯下腰,注视着躺在青石长椅的王弟。 只是,此刻心不在焉的年少王弟并没有注意他的问题。 用手背挡在眼前,他的眼睛半闭着,默默看了天空刺眼的阳光许久。 终于,他再一次开口问道。 “克雅,如果我要亲吻你的话,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什……什么?!王弟殿下,这种事——” “会觉得讨厌?” 年少的王弟还是躺着,向后仰着头,目光正好和弯着腰低头看着他的克雅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绝对没有那回事!可、可是……”他的侍卫立刻回答,脸上浮现出苦笑,“王弟殿下,像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 年少的王弟没有再说话,他就这样躺着,伸出双手,捧住克雅的脸,慢慢地拉下来。 黑发侍卫的身体很僵硬,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挣脱,眼底又流露出不舍和期待的神色,这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极端矛盾的奇怪表情。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顺从着他的主人双手的力道更深地弯下腰来。 他们的脸在慢慢地接近。 空气突如其来强烈地震动起来—— 利箭破空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显得尤为清晰。 一根长箭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而来,嗤的一声,半截深深插入树干之中。 黑发的侍卫惊魂未定地半跪在地上,若不是自己足够警觉,在那一瞬猛然将身体向后仰起,这一箭本该穿透他的脑袋。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橄榄树下,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阴沉得可怕。 他一把扔掉他手中的长弓,大步走过来。他绯红色的冰冷瞳孔露出明显的怒意看了身后的侍卫一眼,又森冷地瞥了克雅一眼,立刻有两名侍卫会意地上前将克雅一把按压在地上,其中一名稍高的侍卫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 “等……等一下!” 眼看他的侍卫要被少年王赐死,终于反应过来的年少王弟下意识想去阻止,却被他的王兄抓住胳膊一把拽回来。 “王兄——” “闭嘴!” 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的少年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手指力度之大,勒得他手臂的骨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王兄!克雅只是在服从我的命令而已!” “……是你的命令?”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王弟,其中的森冷让年少的王弟在心底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太久没用这种冷酷得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看过他。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马上就要死于剑下的黑发侍卫。 “是我的命令。”年少的王弟回答。 一记响亮的耳光。 少年王的手劲是如此之大,一掌就抽破了他的王弟的嘴角。 殷红色的血渗了出来,王弟的左颊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亚图姆松开抓着王弟的手,转身离去,阳光下飞扬的金色发丝落在他脸上的阴影掩住了他大半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制住克雅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在年少王弟直视之下,终于还是犹豫地松了手,追上他们的王的脚步。 年少的王弟皱着眉,因为此刻被打的左颊火辣辣的刺痛得厉害。但是,当看到他的王兄马上要离开的背影,他还是下意识追了上去。 他伸出手,急切地抓住他的王兄的右臂。 “王……” 年轻的法老王头也不回,浅褐色的手臂猛地一挥,干脆地挣脱了他的手。 那手肘在甩开他的手的那一瞬,正正撞在他的胸口,力道很重,撞得他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后退的势头止不住,他的后背一下子撞在墙壁上。 胸口被手肘猛烈撞击的痛楚还在,后脊梁突然又重重撞上墙壁,他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捂着胸口痛苦地跪了下去。 “王弟殿下!” 他跪在地上,手紧紧按着刺痛不已的胸口,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克雅那焦急呼唤他的声音都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喘息了半晌,他终于能吃力地抬起头,视线中年轻法老王的背影很模糊,也很遥远,更在逐渐离他远去。 当少年王终于消失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的意识也陷入了黑暗。 93、第八十二章 埃及王宫这段时间很安静, 异常的安静。 王宫中的侍从们在说话的时候, 尽可能轻言细语;在做事的时候,尽量轻手轻脚。他们可没有胆子在此刻给已经心情极差的年轻法老王制造麻烦。 大臣和神官们眼见王这种情况,更是乖觉地埋头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做事, 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一旦自己手头的事办砸了,现在处于极低气压而更甚于以往严厉的少年王绝对会让他们脱一层皮。 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 王宫中总有一些人喜欢将事情彼此推诿拖延的情况一扫而光,各项事务处理效率上升了一倍有余, 犯错误的人更是直线下降。 整个王宫呈现出一派秩序平稳、井井有条的安定气象, 这种情况让本还有点担心的马哈特一时间哭笑不得。 是不是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比较好? 女神官爱西斯正在认真思考这样的问题。 下午时分,埃及王弟坐在园林里的凉亭之中发呆,显得有点没精打采。 不知道它的小主人现在心情不好, 有着乌黑发亮的毛皮的小猫用它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王弟白瓷色肤色的手臂, 发出喵喵的叫声。 年少的王弟瞅着对自己喵喵直叫的艾玛一眼,无趣地随手将一小块鱼肉塞进它嘴里。于是小黑猫埋头欢乐地撕咬着食物, 不再黏着自己的小主人撒娇。 王弟现在很好, 虽然几日前发生的事情曾经让他失去意识了数分钟,但那只是恰好撞到后背一时岔气而已,并不是因为撞得有多厉害。脸上的红肿和胸口青色的淤痕看起来可怖,实际上都是皮外伤,根本没多大回事。敷了两三日的药, 脸早已经好了,也就胸口还残留了一点很浅的痕迹,估计再两日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游戏也没当多大回事。 在得到黄金积木以前, 他基本就是学校里那种典型的被欺压被排挤孤立的弱小学生,那个时候算半个不良学生的城之内也是欺负他的人的其中之一。于是,游戏便有了虽然他并不想要却颇为丰富的被敲诈被围殴的经验,那些经验让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很轻,亚图姆虽然看起来是在盛怒之下,但其实也并没有下太重的手。 现在最让他头疼的问题是,年轻的法老王下令将他囚禁在房里,不得外出一步。 从那一日起,亚图姆就对他不闻不问,完全置之不理。 从他来到古埃及那一天起,就算是一开始两人关系冷漠的时候亚图姆也不曾把他怎样,更何况到了后面,亚图姆很是宠着他,虽然叱责还是不少,却从不曾动过手……这一次居然气急到直接抽了他一巴掌。 游戏也意识到,肯定是因为自己犯了很大的错才会让亚图姆发这么大火。 但是问题是,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至少也要让他弄明白啊。 如果是他拿克雅试验这种事情……但是在埃及这里男性亲吻不是常见的事情吗? 如果是因为身份尊卑的问题……埃及很多贵族甚至于亚图姆身边那些侍奉的女性也有很多都是出身卑微。 年少的王弟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又换了一个事情,继续纠结。 克雅被人带走不在身边,所以要问事情,就必须问身边的侍女或者卡琳。 问题是,他丢不起那个人。 如果要询问的话肯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前情提要什么的都得说,自然就要提到自己……嗯……那个的事情,这么丢脸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说出口啊! 而且那一日的事情,看来亚图姆什么都没说,其他人包括卡琳在内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埃及的王弟在这里抱头纠结着,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侍女们在窃窃私语。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在意。 被关禁闭的这几日,宫里的人眼见法老王对王弟不闻不问,态度冷漠,于是各自起了心思。别说那些经常跑来巴结他的人不见了踪影,在他身边服侍他的侍女们都开始私下里嘀咕起来。 年少的王弟在埃及根本毫无根基,就算是王室也不过是个游离在权利之外的毫无利害关系的人,就算和他亲近也没多大好处,所以讨好他的人大多是存着讨好宠爱王弟的法老王的心思。 一时间,王弟身边冷清得厉害。 对于这一点,游戏倒是不在意。毕竟他本来就是属于那种一被人巴结讨好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常日里对这种人烦不胜烦,现在正好落得清静。而且现在这种冷冷清清一个人的情况,和他以前小学初中时被班上同学排挤孤立的情形也差不多,还让他颇有种奇异的怀念感。 一名棕色长发的侍女从门里走出来,她皱着眉经过几名在窃窃私语的侍女身边,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让那几名侍女窘迫地闭上嘴。 棕发的侍女轻轻地将一杯添加了蜂蜜而香甜许多的水放在年少王弟的桌前,她的脸上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笑容,对待王弟的举动依然是谦卑有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然后,她恭敬地退了下去。 “真是蠢人,王弟都失势了,现在还这样有什么用。” 再一次经过那几名侍女身边时,小声的窃笑声钻入她的耳朵。 她瞥了那些人一眼,很显然她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将眼底那一抹不屑的冷光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下。 没错,王弟的确是惹怒了法老王。 有本事你来试试?别说是让王发火,只怕王瞥都懒得多瞥你一眼。 的确,王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若不是王弟在王心中的地位大到足以影响王的情绪,王何至于如此发怒。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应该全心地服侍王弟,这样才能得到王弟的好感。 她既然身在王宫之中,当然就想要往上爬。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身份卑微,容貌或许清秀但不算百里挑一,所以她从不曾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如果能得到王弟的青睐成为他的心腹女官的话,以王对王弟的宠爱而言…… 棕发的侍女这么想着,从庭院走入房间。 她怔了一怔,立刻伏地跪在地上。 年轻的大神官站在窗口,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他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低头下跪的棕发侍女,隐约透出一点满意的神色。然后,他走入庭院,在经过那几名同样匆忙下跪的乱嚼舌根的侍女身边时,他瞥了她们一眼,眼神很冷。 “赛特……” 看到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的到来,年少的王弟下意识抬起头来皱着眉看着他。 赛特抬手示意,于是其他的人都安静地退了下去。 庭院中的人,除了王弟和赛特之外,就只剩下眯着眼乖巧地趴在王弟膝盖上的小黑猫了。 “你的那个侍卫在我那边跪了一天。” 赛特说,开门见山。 “克雅……” “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他说,一针见血。 “王兄在生气?” “是的。” “很生气吗?” “至少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虽然这次似乎严重了一点。” 皱了皱眉,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王弟,赛特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他认为是废话的废话。 “不是……我只是在想王兄到底为什么生气,赛特,你知道吗?” “这种事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年轻的大神官不爽地说,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紫罗兰瞳孔,脸色也越发不快起来。 怎么说赛特也是男人,那种事情不方便和卡琳她们说,但是和赛特说应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如果是严肃的赛特的话,就算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还没有那个……那种事情被知道的话,大概也不会被嘲笑。 “赛特……” “什么?” “在埃及这里男性之间的亲吻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你让你的侍卫叫我来就是为了开这种不好玩的玩笑吗!王弟!” “哈?不是那样吗?可……可是王兄他……” “我说过那是因为王宠爱你的缘故,虽然我并不赞成。” “…………”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赛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你亲吻了的话……” “王弟!!!” “如果,我是说如果,纯粹是打个比方而已,如果是那样——好吧,我错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感觉到赛特那一瞬从全身上下迸发出来的近乎狂暴的恐怖煞气,年少的王弟立马退缩。 在王弟说出那所谓的‘如果’的一瞬间差一点陷入暴走状态的年轻大神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青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有点畏缩地瞅着他的王弟。 已经大概猜到为什么王会突然暴怒到动手打王弟的年轻大神官突然觉得自己头很疼。 “王弟,你亲吻了谁?” “…还没有。” “也就是说有这样的意图?” “……” 沉默即是默认,赛特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 “王知道这件事?” “……” 年轻的大神官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我清清楚楚说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并不是很复杂,如果当事人横下心来说的话,很短的时间就足以说得很清楚很明白。虽然这个清楚明白的后果就是让埃及大神官那张俊俏的脸越来越难看,眼神越来越阴森。 “我很惊讶。” 赛特说,虽然脸色难看,但是此刻他却异常冷静,那双天空色的瞳孔盯着王弟,“王弟,我很惊讶在那种时候王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赐死你。” “你刚才不是问,如果你和我亲吻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说,脸上的神色冷静得可怕。 “我会被处死,你也一样。羞辱法老王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就算你是王弟也一样。” “羞辱?我才不会对王兄做那种事情!” “是的,你没有那种意思,但是你的行为就是那样。” “我不明白。” “无知并不是借口,王弟,毕竟是你主动去亲吻王,是你主动要和王定下契约的。” “契约……没错,无知不是借口……那么现在就告诉我,赛特,我错在哪里?” 注视着年少的王弟,赛特沉默了很久,才再一次开口。 “知道了又能怎样?” “向王兄道歉。” “这并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 “或许是那样,但是不知道错在哪里而无法去道歉的话,事情永远不会解决。” 这个王弟永远都是这么天真。 赛特想,但是,至少他不蠢,这就够了。 “在埃及这里,身份尊贵的男性给予同性的亲吻,是契约的证明。” “在埃及诸神的见证之下,认定对方为一生中唯一的同伴,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直至死神的降临。” “王弟,你主动亲吻王,就代表你想要和他定下这样的约定。” “如果王没有亲吻你,就表示他拒绝了。但是王同样亲吻了你,所以这说明他接受了和你的约定。”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他记起了那一日,他因为不服一时气急亲吻了他的王兄的时候,亚图姆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显得有点犹豫,看着他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罕见的困扰神色。 王不会主动做出那样的约定。 赛特曾经说过。 法老王是至高无上的王者,是埃及的神灵,没有人能和他平等,没有人有资格和他做出那样的约定。 他的骄傲同样也不容许这一点。 所以那个时候,年轻的法老王迟疑了很久。 但是最终,他还是俯下身亲吻了他的王弟,定下了契约。 如果王和你定下契约,那么守护王的埃及诸神也将从此守护着你。 如果王拒绝和你定下契约,那么你从此将被守护王的埃及诸神厌弃直到死亡。 赛特说。 所以,王弟,我说过,这是理所当然,王宠爱你,所以不会拒绝你。 可是在与王做出约定之后,王弟,你却因为一个低贱的奴仆,试图背弃与法老王的约定。 除了侮辱,我无法用其他语言来形容你的所作所为。 “哪怕是身份低于你的我……” 赛特说,面无表情,“王弟,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用血来洗清你对我的侮辱!” 94、第八十三章 “提娅, 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 “请不要挡路。” 棕色长发的女子皱着眉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 这名侍卫已经纠缠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以前还好,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不能时时来找她。可是这一次,他恰好被大神官指派来看守王弟, 利用职务之便,更是变本加厉地纠缠她。 她说:“我是王弟殿下的侍女, 不能离开他身边太久,请让开。” “提娅, 那个王弟都已经失势了, 就算他真的看中你了又能怎样?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提娅真恨不得给这个男人一巴掌,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身份上根本比不上这位据说还是某位身份尊贵的埃及贵族的侄子的高等侍卫, 只能忍气吞声不说话。 她从不曾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也不打算那样做。 可是,她想要的, 是一个尊重她体贴她的丈夫, 而不是眼前这个混蛋男人! “你所谓的好下场是指什么?” 提娅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赶紧伏地跪了下去,那名男子怔了一怔,也跟着跪了下去。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年少王弟不知何时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笑弯起来, 虽然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是那张稚嫩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 他对他的侍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提娅赶紧站起来走过去, 安静地站在王弟的身后。 “我看中哪个侍女,还需要你准许是不是?” 男子跪着不说话,他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退下。” 男子站起来,退了下去,提娅注意到男子眼底的那一丝怨毒。 “我没有多管闲事吧?”年少的王弟对他身边的侍女笑着说,“因为看见你很困扰的样子……如果你是愿意的,我可以向他解释。” “没有这回事!”提娅赶紧回答,“非常感谢您,王弟殿下。” “话说回来,这个人似乎很讨厌我,是因为你吗?” 虽然法老王下令将王弟关押在房内,但是游戏毕竟是王弟之尊。派来看守的侍卫大多都是安排在外围,只有被大神官指定的两名高等侍卫才能站在外屋的门口,同时也兼着监视和传话的职责。王弟若是有什么需求或者话,只能通过他们传递。 这几日,游戏数次要求他们传话给法老王,均被这个侍卫用各种理由和借口拒绝了。另一名侍卫尚且还好,从不曾为难过游戏,也不曾落井下石,但是他也不敢得罪那名侍卫,所以也是爱莫能助。 “王弟殿下,您忘记了吗?前一段时间,这个人想强行对一名侍女不规矩,恰巧被您撞见了,那个时候您很生气,直接派人把他押到了赛特大神官那里。据说赛特大人很严厉地惩罚了他,让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本来还应该撤销他的职务的,但是他的叔叔是很有地位的贵族,所以……” “还真是不太记得了,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年少的王弟笑了,“看来,这个人还是死性不改。” 提娅迟疑着,注视了年少的王弟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王弟殿下,虽然由我来说可能有点逾越,但是这个人仗着他叔叔的权势在王宫里一直都很嚣张跋扈,而且他本来就对您怀恨在心,刚才您又叱责了他。现在这样的时候,他更是会在王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您的坏话。” “喵~~” 小黑猫迈着轻盈的猫步从门里走出来,用它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王弟的脚后跟。 游戏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抱起来。 “提娅,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侍卫是哪位大神官指派来的?” “啊?……这个,我好像有听那个人说,是爱西斯大神官亲自指派的。” 按住不安分地舔着他的脸的小黑猫,年少的王弟小声嘀咕起来。 “我就知道是爱西斯。” 这个人仗着他叔叔的权势在王宫里很嚣张。 他叔叔的权势大到赛特也不敢轻易得罪。 赛特拒绝帮他给法老王带话消除误会。 这个和自己有过节的小心眼的家伙被爱西斯故意指派来看守自己,自然会为难自己。 可是时间一长,自己迟迟不和亚图姆联系,气消下来的亚图姆自然会觉得奇怪,那么这个侍卫怎么对待自己的事情马上就会被亚图姆知道的话,那么结果会怎样不言而喻……爱西斯打的好主意。 不过,她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乖乖听话任她摆布? 其实想要让这个侍卫听话的办法不是没有,有一个很简单也很直接也相当低级的办法。只是他见那名侍卫纠缠着提娅,所以一直弄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情侣关系。如果是的话,那个办法未免太缺德,他不想用。 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人的确不是个好人,提娅也很讨厌那个人。而且提娅这个侍女看起来也是一副很精明的样子,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 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时间:傍晚 地点:小庭院某个偏僻的角落 人物:男主,女主,以及以配角身份出场的王弟 剧情:捉奸在床?不对。英雄救美?也怪怪的……总之,这就是某个侍卫意图对王弟身边的侍女不轨,然后被出来散步的王弟撞个正着,于是侍女哭哭啼啼地告状,王弟一时间大发王八之气的狗血剧情。 杏子,非常感谢你总是抓着我陪你去看那些剧情狗血的三流电视剧。 此时,那名侍卫已是一脸铁青。 他本来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不然,就算是依仗着叔叔的势力,他也不会在王宫中如此嚣张。这次眼见他看中的那名侍女突然回心转意,对他眉目传情,精虫上脑的他不顾另一名侍卫的劝阻跟着提娅来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 然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那双柔软的小手说几句情意绵绵的情话,提娅突然一把撕开她自己的衣服,冲着他冷笑。 然后,那个让他咬牙切齿了很久的王弟就出现了。 “这是污蔑!是陷害!” 他冲着王弟咆哮。 “说得对,我就是故意陷害你。” 王弟爽快地承认让他一时哽噎无言。 他根本不敢大声喊人,一旦有人来了,吃亏的洗不清的人绝对是他。 王弟为什么要陷害你? 一旦这个问题的答案被查出来……他就算是脑子不好使也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 而且在刚才,提娅强迫着给他灌下一杯水。 “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没什么,以前爱西斯送来的,给我防身用的一点毒药而已。” “骗、骗我是没用的!我怎么说都是王宫近侍,我叔叔是——” 虽然侍卫看起来似乎还在硬撑着,但是他的脸色早已是一片惨白。 “我的确只是个失势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那张稚嫩的白瓷色的脸笑得非常可爱,“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一时兴起玩死了一个侍卫,你觉得我会被怎么样吗?” 侍卫的脸更是白得厉害。 没错,王弟再没有权势,依然是王弟,是埃及王室。 他就算多少有一点权利,就算他叔叔是权势不小的贵族,他们依然是王室的仆人。 为了一个仆人的死亡而处罚王室之人,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何况如果他真的死了,就算他叔叔为他报仇了又有什么用? “毒药的事情,信不信由你,你认为我是骗人的也可以。说真的,你死不死对我来说没多大影响。” 年少的王弟蹲在地上看着他,托着下巴,笑眼弯成月牙的弧度,“你死了把事情闹大了,我更容易见到王兄了。” “所以呢~~是你尽快想办法让王兄见我,我给你解药,还是等你死了把事情闹大,让王兄过来找我,都随便你,我无所谓。” “顺便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药什么时候发作,爱西斯没对我说过,你自己看着办。” 他是个很怕死的人。 他的叔叔膝下无子,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 他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这个高等侍卫的职务完全是靠他叔叔安排上去的。 于是乎,年少的王弟在他恭敬谦卑地护送下走出了房间。 另外一名侍卫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老实地没有多说什么。负责在外面看守的侍卫们眼见自己的上司都主动护送王弟出来了,还以为是王准许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侍卫虽是黑着一张脸,却还是不得不小心地陪着一张笑脸带着王弟去见法老王。 虽然他知道违背王的命令很可能会被处死,但是如果坚守职责那么说不定他下一秒马上就死。毒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两相比较,他自然选择前者,怎么说都还能多活几天。而且王弟要是和王一和好,他说不定也不用死。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被王弟秋后算账,但是就算被赶出王宫,怎么都比死要强。 当王弟来到法老王常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时,正遇上爱西斯女神官从里面出来。 那时,那名侍卫正大声冲着将王弟拦住不让他进去的侍卫们叫嚷,死磨硬缠着非让他们放行。但是法老王身边贴身的侍卫都是近卫军出身,战场上血拼厮杀上来的人物,自然不会惧怕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任由他嚷嚷着都懒得搭理他。 爱西斯有点奇怪地看了那个看似一心为王弟着想的侍卫一眼,她自然是认得他的。这个自认为有叔叔撑腰就在王宫里肆无忌惮的家伙甚至还试图对自己身边的侍女下手,她早就想除掉他了。 看到年少的王弟浅紫色的眼睛对自己看过来,爱西斯自然是上前恭敬地行礼。 她心里清楚,看来自己打的如意算盘被王弟猜到了。 “爱西斯……算了,我也懒得多说。” 年少的王弟对美丽的女神官微笑,“帮我进去见王兄,你懂的,是不是?” “既然是王弟殿下的命令,爱西斯当然服从。” 女神官自然是懂的,王弟的意思是,只要是她帮他这个忙,那么那件事就一笔勾销。 其实,就算她不帮这个忙,王弟还是能见到法老王的。虽然她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很明白,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让法老王发这么大火的。 从以前到现在,似乎只有眼前这位王弟有这个能力。 “等、请您等一下!王弟殿下,我、我的解药!” “哦,那个啊,骗你的。” “…………” *** 年轻的法老王站着,他已经示意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俊美的脸上虽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眼底却有着明显的不悦。 这情形让游戏颇有些不自在,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主动打破了僵局。 他上前几步,向他的王兄伸出手。 “王兄……” 啪! 他伸过去的手被少年王打开。 亚图姆看着他的眼神很冷,带着明显的怒意。 游戏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那一贯温和的眼底也浮现出一股说不清到底是针对谁的怒意。 他抬头,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 他的手再一次伸过去一把抓住对方浅褐色的手。 然后,再一次被挥开。 然后,继续抓。 然后,继续被打开。 如此毫不气馁再接再厉了好几次之后,大概是亚图姆也觉得这样挺可笑,于是皱着眉任由他的王弟倔强地抓着他的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耐烦地问。 他这么一问,坚持要抓着他的手的王弟反而迷惘了。 只是想着要道歉所以想尽办法跑来见他,但是真的见面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道歉? 赛特说得对,这并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可是他不喜欢这样,他一点都不喜欢另一个他疏远自己。 该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做…… 他仰着头,困惑地看着那张和他相似却比他俊美太多的脸。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眼睛也不快地看着他,神色却颇为复杂。 年少的王弟怔了半晌,突然一咬牙,他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他的王兄的脸就强行拽了下来,而他自己闭着眼睛就撞了上去。 咔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 像是两个硬物撞上的声音。 年少的王弟捂着自己的嘴,疼得眼角都已经渗出泪来。 年轻的法老王也捂着自己的嘴,看他那扭曲的脸就知道他也很不好受。 很好,现在房间没其他人。 不然看到年轻法老王此刻那难堪失态的行为的人定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95、第八十四章 闭着眼皱眉了好一会儿, 大概是感觉没有那么痛得厉害了, 年轻的法老王这才放下手来,那张本来就很是冷峻的脸上越发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后退一步,坐下来, 依然是皱着眉,绯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还捂着嘴一脸难受的年少王弟。 他从小到大, 还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失态可笑的举动,还好他事先让下人退了下去, 不然他这个法老王绝对会被一堆低贱的仆人看笑话……很显然, 他绝对不会让看到的人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半晌之后,终于也缓过气来的年少王弟小心地看了他的王兄一眼,刚一和那冷冷的目光对上, 眼神立刻躲闪起来, 完全不敢与之对视,似乎是在担心亚图姆生气。 他站在那里, 怎么看都是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看来是明白自己又犯错了。 他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做错了事可怜兮兮等着主人惩罚的小狗。 年轻的法老王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一声不响地坐着,冷冷地盯着他。 半晌之后, 终于还是王弟忍受不住这样窘迫的氛围,主动打破了沉默。 “王兄……” 他小声地说,“你生气了?” “有一点。”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王兄……” “这才几天, 我教你的都忘光了?” 亚图姆看着他的王弟,绯红色的眼中带着极其不快的神色。 “就算是那一次,也没有如此差劲。” “也没有……我记得的。” 年少的王弟小声嘟哝着。 年轻法老王说出来的生气的原因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辩解起来。 第一次的时候他纯粹是抱着赌气的心理,也不在乎真的亲不亲得到,自然是不急。 这一次,因为亚图姆一直甩开他不肯理他,他怕再次被亚图姆推开,一时情急就力道重了点、动作也急了点……好吧,还好因为两人距离不是很远,就算加速度再大也加不起多快的速度。撞到后两人只是疼了一阵就没事了,不然要是弄伤了,亚图姆肯定更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不再说话,只是把眉一扬,看着他的王弟。 到了这个地步,游戏自然是懂他的意思的。 他站在少年王身前稍微踌躇了一下,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还记得的东西,然后低头俯下身来,再一次试图亲吻他的王兄。 这一次他学乖了,睁着眼,靠近的速度也很慢。 绯红色的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两人的脸贴得很近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突然抬起手来,捂住游戏靠过来的唇。 因为嘴巴被捂着说不出话来,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看着他的王兄,透出一点委屈的神色。 因为少年王是坐着的,他站着,他的动作又很慢,所以现在他保持着弯下腰的姿态很辛苦。 “那样的错误还会再犯吗?”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指刚才那丢脸的举动,还是指惹怒亚图姆的那件事,但是此刻的王弟自然是很乖巧地摇头,再摇头。 见他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少年王那绯红瞳孔中冷淡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手。” 年少的王弟很听话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王兄伸出来的左手上。 年轻的法老王随意一拽,本就处于身体勉强保持平衡状态的王弟自然向前一个踉跄,趴在亚图姆身上,那本来捂着他的嘴的手也不知何时搂住了他的腰。 亚图姆低着头,艳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 缓过气来的王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还带着一点犹豫,但是还是很乖巧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扬起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柔软但是有点凉的唇含住少年王的唇,轻轻舔了舔。 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像模像样,但是动作却很是青涩,年少王弟最后还是没忍住紧紧地闭上了眼,脸已经涨红了一片。 然后,颇不适应这种情形的王弟有点笨拙地缩了回去,睁开眼看着他,带着点尴尬,眼底的神色似乎是在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的王弟。 很显然,对于他教学成果的检验,对于游戏的考试结果,他非常不满意。 想歪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这是很严肃的很严肃的事情。 虽然越发地感到不自在,但是游戏也只能如此努力催眠自己了。 他再一次扬起头,凑过去,已经一片混乱的脑子在很努力地回想以前亚图姆的动作。 咔。 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法老王……” 埃及某位年轻的大神官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突然又戛然而止,很显然是已经清楚地看见了屋里的情形。 王弟的唇僵在离他的王兄还差不到一毫米的地方,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年少的王弟一脸尴尬。 不管怎么催眠自己,但是当着别人的面……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可是要是退缩回去,看着亚图姆盯着自己的目光……很显然只要自己一退缩亚图姆马上就会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绯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盯了他的王弟许久。 显然,对于游戏此刻的迟疑,他很不满。 可是他的王弟涨红了那稚嫩可爱的脸,就是不肯再向前动一动。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瞅着他,一副想要退缩回去,但是又怕他生气的模样。 眼看他的王弟都快被他欺负得哭出来的样子,少年王的目光终于还是软了一软。 他伸手捧住王弟那柔软的颊,微微低下头,亲了亲那软软的唇。 然后,他把王弟的头按进自己怀中,安抚般摸了摸那柔软的发,这才抬起头看向刚才进来的赛特大神官。 “有什么事?” “利比亚国那边传来了请求交涉的国书……” 目不斜视淡定无比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的赛特大神官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少年王的询问。 年轻的法老王点一点头,示意赛特退下。 赛特将利比亚的国书放在长桌上,一脸没好气地瞥了王弟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年轻的大神官刚一走到房外的园子里,就看见埃及美丽的女神官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他板着脸,不快地走过去。 “爱西斯,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王弟过来了吧?” “王没有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去。” 美丽的女官神以轻快的声音回答,颈上的黄金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细长的眼因为微笑而微微眯起来,让她越发显得明艳动人,“而且就算我说了,你还是会进去的,不是吗?” 赛特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便识相地停止了质问。 无论什么时候,有理的总是这个女人。 可是他不吱声了,女神官却不打算放过他。 “赛特,这次王生气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吧?” 赛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可否知道?” 赛特摇头。 那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王的意思?” 这一次,面对爱西斯的询问,年轻的大神官终于开了口。 “有区别吗?” 赛特反问。 爱西斯笑了一笑,不再继续扮演八卦的女性角色。 “我只是对于你们这么欺负王弟,有点……惊讶而已?” 她说,不知为何用的是疑问的口气。 赛特自然是听得出来,爱西斯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那个所谓的‘你们’…… “虽然我的确叮嘱过你不要帮王弟,正好借这个机会解决掉那个碍眼的家伙,但是我不认为你会老实听我的话。赛特你不喜欢王和王弟吵架,明明就是想让两人早日和好,这一次居然会对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虽然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是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某些奇怪的地方的女神官那细长的眼弯了起来,“那么,能命令得了我们尊贵的赛特大神官不去多管闲事的那个人……呵~~” 看着赛特一脸不愉快地盯着自己的模样,爱西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转身,迈着轻盈地步伐离去。 “嗯~~小孩子太宠了的确不行,有时候的确是需要严厉管教一下的。” “当然,那不是我们该操心,或者该说,不是我们有资格去参与的事情了。” “不管怎样,王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很愉快。” 众所周知,年轻的法老王是一个作风强硬而直接的人。 因为很多时候,他的强大根本不需要他费那个心思去多想。 但是,他懒得动心思,并不代表他没有。 就是这样而已。 “爱西斯。” “什么?” 美丽的女神官放慢脚步,等着突然出声叫自己的赛特跟上来。 “有件事想问一下。”赛特有点犹豫地说,“那个契约的事情,小时候我也没怎么注意听,一般来说,是要交换亲吻很多次才能成立吗?” “不,一次就可以了。” 在小时候绝对是标准优等生的爱西斯女神官回答。 “哈?那王他——” “因为王喜欢啊~~” “…………” 96、第八十五章 白日烈日当空时分, 埃及的天气是很炎热的, 但是当火热的太阳一落山,气温就会迅速地降下来。因此,埃及的夜晚总是很凉的。 傍晚时分, 因为太阳白日里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大半,于是今晚比常日更要凉上几分。 因为年轻的法老王一开始就发话要在庭院休息, 所以女官们便事先细心地在凉爽透气的亚麻凉席上再铺上了一层舒适的柔被,以免地上的凉气透过来。 此时, 吃饱喝足的年少王弟一脸满足地趴在软被上, 白瓷色的脸颊蹭了蹭那柔软的布料。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他身边,靠着身后一个软垫,看了一会手上拿着的一叠纸, 右手反过来, 用戒指在纸上盖了章,然后随手递给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马哈特。 少年王那名贴身的中年女官走过来, 她跪了下来, 小心地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精致黄金匣奉到亚图姆身前。 亚图姆随手接过,放在身边。 游戏趴在旁边,睁着眼睛看着亚图姆从匣子里取出数十粒白色的药丸。 “王兄,你病了吗?”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揉了揉王弟那柔软的头发。 他接过一名侍女递过来的水杯, 随手就将那数十粒药丸丢进了清水里。那洁白的小药丸遇水即融,仿佛一缕青烟一下子就在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王仰头将这杯水喝了下去。 游戏看着亚图姆将水杯递回给跪着的侍女,他发现亚图姆紧紧地皱起眉来, 那放在身侧的手也蜷起来紧紧握了一握,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松开。 那药一定很苦。 游戏想,居然能苦到让另一个他都皱眉的地步。 想以前,他是很不喜欢吃药的,所以每次生病需要吃药的时候,他都拜托另一个他帮他吃。有时候另一个他劝他几句,他就缩进心房装死不出来,另一个他很是无奈只好次次都代替他。为此他的妈妈还很高兴地夸奖他,说他终于长大了,不用人哄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吃药了。 谁说那就是长大的证明啊? 游戏不忿地想。 马哈特走过来,脸上的神色似乎有点为难,他弯腰对少年王说了几句话。 亚图姆看他一眼,站了起来,向站在不远处的赛特大神官走去。他们三人站在那里谈话,依稀能听见利比亚几个字,似乎是在商讨那天送来的国书。 一旁的卡琳也正在低声跟身边的几位侍从嘱咐着什么。 年少的王弟坐起来,亚图姆随手放在旁边的那个精致的黄金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有点好奇地从里面拿了一个药丸出来。 小小的药丸是纯白的,半透明的结晶,像是很漂亮的乳白色的宝石。 居然能苦到让另一个他都皱眉,这药真不简单。 他又看了一看,觉得好奇心已经满足了,于是打算将药丸放回去。 “王弟——卡琳!!!” 突然赛特的声音猛然传了过来。 游戏一怔,还没反映过来,本来背对着他的年老女官顺着赛特的叫声转身一看,顿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打掉了游戏手里的药丸。 小小的纯白药丸在地上滚了一滚,正好遇上一点水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的法老王也是一直背对着他的王弟和两位大神官交谈,突然就看到赛特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也顾不得在他面前失仪大声喊出了卡琳的名字。 他一回头,看见王弟正拿着那白色药丸,顿时眉就皱了起来。 一转身,他大步向他的王弟走了过去。 呃……这个药很贵重吗?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大反应? 看着卡琳松了口气的神色,马哈特苦笑的样子,赛特那一脸不愉快的模样,还有走过来的亚图姆带着很明显的不悦盯着他的绯红色瞳孔,年少的王弟很困惑很无辜地看着他的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弯腰将那个黄金匣子捡起来,递给身后的马哈特,然后看向卡琳。 “没事吧?”他问。 “王弟殿下只是拿在手上了而已。”卡琳笑着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年少的王弟一头雾水,他的王兄用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和两位神官谈话。 “卡琳……” 于是,王弟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静静地待在他身边的年老女官。 “王弟殿下,以后请不要碰那个匣子。” “那药很贵重吗?” 卡琳犹豫了一下。 “要说贵重也可以。”她注视着王弟,目光还残留着一点担心,又有点无奈,“不过就算再贵重,王不会对您吝啬……只是这个东西您不能碰。” “殿下,那个是毒药。”年老的女官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您刚才拿的那一粒就足以将您送到死神阿努比斯身边了。” “哈?毒药?!可是王兄他刚才——” 他明明看见亚图姆自己吃下去的,还一口气就吃了数十粒。 “王不会有事,他已经习惯了。历代法老王以及子嗣之中,被毒死或者被毒物咬死的不计其数。王也是,从小就经常遇到饮食里被人下毒这种事情,所以就专门调配了这种毒药,在王很小的时候就让他吃一点,然后长大了再慢慢增加剂量,让他的身体习惯毒素。虽然毒药的种类很多,不一定能完全有用,但是多少可以拖延一下救治的时间。” 卡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虽然这么多年来,说是说习惯了……但是无论怎样,服用毒药肯定还是会让身体很难受,但是停止又不可以……” 说到这里,卡琳突然停了下来。 和神官结束谈话的年轻法老王已经走了过来,他随意坐下来,看了卡琳一眼。 卡琳低头,行礼退了下去。 看着那紫罗兰色的瞳孔盯着自己,露出很明显的担心神色,年轻的法老王怔了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艳红色的眼也暖了一暖。 他摸了摸王弟的头,低下头来,似乎是想亲吻他的王弟。 但是他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将下巴向左移了移,只是亲了亲王弟软软的白色的颊。 “你先回房间去。” “哦。” 年少的王弟很乖地点头。 他站起来,一旁的卡琳快步走过来,将厚实的披风裹在他身上。他又看了一眼继续和神官们谈话的亚图姆,这才转身离开。 “王弟,没什么好担心的。”年老的女官微笑着说,“因为王刚刚才服用了毒药,所以担心传给你而已。” “我知道……” 游戏小声嘟哝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卡琳,那个毒药,我不用吃吗?” “您不能吃,这种毒药对您来说是致命的。那必须从幼儿时就开始服用才可以。不过,请不必太过担心,那毕竟只是一种防范措施,应该不会有人对您下毒的。” “那种事赛特就做过。” “嗯?” 因为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王弟的身边,所以有些事情卡琳也不是很清楚。 “没什么。”年少的王弟笑了一笑,“反正赛特也说过了,只要我还在埃及,他就不会让我死。” “赛特大人虽然看起来对您很失礼,但是我想他是真的担心您。” “嗯~个性不别扭的话就不像赛特了。” “……的确是。” 在回去的路上,王弟遇到了一名侍卫,让他身边的侍女提娅下意识皱眉的男人。但是这一次,这名侍卫却是很讨好地下跪,还认真地向王弟道谢。 游戏本来就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所以事情过去后也懒得向他的王兄提起这个侍卫的所作所为,侍卫运气好,逃过了一劫。可是当他得意洋洋地回去跟他的叔叔一说,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侍卫是个直脑筋,不代表他那在埃及上层从小混到大的贵族叔叔也是直脑筋,自己侄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找人查探了,也猜到是爱西斯女神官给侄子使绊子。眼看法老王溺爱王弟的种种行为……很显然,一旦王真的发怒,就算是自己也保不住这个宝贝侄子。 被叔叔一通训斥,这侍卫总算是明白,虽然王弟看起来是折辱了自己的面子,但是反而却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虽然这家伙劣迹不少也不是个好人,但是最起码救命之恩他还是认的。于是今天找到了机会跑来向王弟道谢,顺便巴结巴结这个好脾气的王弟。 此刻,他偷着眼看着站在王弟身边的清秀的提娅,也不管提娅那副对他没好气的模样。看起来,他似乎还是对提娅不死心的样子。 年少的王弟也懒得说他,总不能强迫人家不准动那个心思吧?反正经过上次那么一闹,这家伙是绝对不敢再对自己身边的侍女强行怎样的。 虽然有心想让这个侍卫退下,但是此人一说起话来就是滔滔不绝气都不喘一口,游戏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让他下去。 此时,他们都站在青石长廊中,长廊的地势偏高处于上坡,又特意修得高了一点,视野很是开阔。无趣的王弟干脆将目光向外面移去,看起风景来。 突然,年少的王弟目光一僵,跟着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死死盯着某个方向,脸上露出了奇异又很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突然就直接从长廊石栏一跃而过,也不顾身后侍从们或是惊讶或是惶恐的叫声,向他一直盯着的方向跑去。 王弟那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愕然的侍从们赶紧跟了过去,但是在他们怔了一怔的时间里,王弟已经跑远了。 为什么……那个人怎么可能也会在这里? 脑子里已经彻底乱成一团的游戏奔跑的速度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他终于找到了他刚才看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被好几个人围着,似乎正在悠闲地散步。 他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难道真的是…… 再也遏止不住心底那铺天盖地涌上来的困惑和讶异,他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少女的手。 “蕾贝卡?!” 97、第八十六章 突然被陌生人抓住手腕, 金发的少女惊讶地睁大了那双天蓝色的眼睛, 她看着那名突然抓住她的少年,还带着一点稚气的漂亮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没有架着眼镜的鼻梁稍显得翘了一点,柔滑的金色长发梳起漂亮的发型披在纤细的肩上, 雪白的肌肤看起来保养的极好,很是细腻白皙。 少女站着, 虽然神色有点惊讶,但是显然教养极好, 不叫也不闹, 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不是。 虽然很像,可是不是蕾贝卡。 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跌落在肚子里,游戏怔怔地看着那个和蕾贝卡极为相似但是却显然并不一样的少女, 心里一时间极不是滋味。 明明就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 但是心底总还是残留着那么一丁点的期盼。 “蕾……贝卡?” “什么?” 少女的声音是清脆而明快的,那双漂亮的天蓝色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果然不是。 游戏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闹腾得难受。 那个长着雀斑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说喜欢他的少女在三千年后的另一个国度,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那个世界里,有他的爷爷,父母,还有他的朋友们。 在过去生活的一幕幕突然无法遏制地在他脑中盘旋,强压在心底的对亲人的思念突然汹涌而出, 想要回去的冲动在那一瞬几乎充斥了他整个身体。 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突然有人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扯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俪贝卡殿下无礼!” 年少的王弟怔了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刚才是自己突兀地冲过来就抓住了这个少女的手——果然是太失礼了。 “啊, 那个,对不起,因为她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 因为是理亏在先,所以王弟很老实地道歉。 只是对方完全不买账。 “你这话只能骗骗街头那些平民家里的无知少女,冒犯俪贝卡殿下必须以死谢罪!” “等一下。”一旁的少女突然开口,“放开他。” “可是,俪贝卡殿下,他——” “我叫你放开他!” 少女那张还略带着稚气的脸沉下来的一瞬,竟也透出一股威势。 那很明显是因为长年处于上位者的地位而形成的威势。 “这里是埃及,不是利比亚,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男子被噎了回去,他犹豫地看了看被他揪着衣服的游戏,脸上还带着一点不服气的神色,显然是在国内的时候骄横惯了的那种人物,总以为来到了埃及还能和国内一样。 这时某位侍卫寻找到了这里,一看王弟被人这么无礼地揪着,顿时脸色一沉,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男子一偏头,轻松地躲过了这无力的一掌,一脚就将那名侍卫踹了一个跟头。 但是男子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会儿,紧跟着冲过来的黑发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手,反过来猛地一扭。 因为太过疼痛,男子松开揪着少年的手,用手肘狠狠向那个挟持住自己的黑发侍卫撞击过去,但是身体却突然被对方向前一推,不由自主向前踉跄几步,膝盖也被对方狠狠一踢,剧痛之下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男子张口,似乎是想大喊,但是只听咔嚓一声,盛怒之下的克雅竟是一下子就折断了被他反扭在身后的手臂。 这下子,张大嘴巴的男子只顾抽着冷气,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了。 刚才被男子踹了个跟头的侍卫满脸不爽地冲过去,抬手就抽了男子两耳光。 男子对他怒目而视,于是又被他抽了两耳光,眼看着脸就肿了起来。 “住手。” 年少的王弟对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看不下去了。 “可是这个家伙居然敢对您……” “退下。” 还想狠抽几下报一箭之仇的小心眼侍卫虽然看起来不甘不愿,但也不敢顶撞王弟,小心翼翼地退下去站到了一边。 克雅还在强硬按压住那名男子,显然是不想让男子再次对王弟无礼。 男子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顿时叫嚷了起来。 “我们是利比亚的使者,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们!”他用恶毒的目光盯着游戏,已经将一切罪责归咎于游戏身上,“明明是这个低贱之徒妄图刺杀公主!” 他张一张嘴,顿时就将刺杀的罪名按在了游戏身上。 “就算埃及这样对待利比亚了又怎样!” 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快步走来的埃及年轻大神官一张俊俏的脸此刻阴沉得可怕,他昂着头,居高临下俯视对方的青色瞳孔极具魄力。 他冷冷地说,“克雅,杀死他,立刻动手!” “啊?等一下,克雅!”瞬间反应过来阻止了他的侍卫,年少的王弟皱着眉看向赛特,“赛特,对方毕竟是一国使节,这样不太好吧。” “王弟,不过是小小的利比亚一名低贱的侍从而已,居然敢侮辱你,侮辱埃及王室,绝对不可以饶恕!” “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埃及王弟……” “这并不是理由!” 年少的王弟很头疼,看来不杀死这个人,行事一贯古板严厉的赛特绝不会善罢干休。 但是他觉得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虽然那个男人的确很讨人厌但是也罪不至死。 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和蕾贝卡很像的女孩面前杀死她的同伴。 “塞西,你去动手。” 眼见克雅只是看着王弟,没有动手的迹象,赛特回头向自己的侍卫下了命令。 塞西有点犹豫地看了王弟一眼,但是还是遵从主人的命令向那个男人走去。 “住手。” 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女子的声音让塞西停下脚步。 赛特大神官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过来的爱西斯大神官。 “赛特,这几位利比亚的使者毕竟是不认识王弟才会失言,不要太苛刻了。”在经过赛特身边时,爱西斯低声说,“毕竟我们这几日就要与利比亚和谈了。” 小声和自己的同僚说完话,爱西斯大神官走向金发少女,对她微笑起来。 “利比亚公主,欢迎您来到埃及,请务必出席今晚为迎接您的到来而准备的宴会。” 她说,笑容越发艳丽,“还有,因为您的部下侮辱了我们埃及王弟,埃及不欢迎他,我们将会把他驱逐出埃及,希望您可以理解。” 利比亚的公主看了对她微笑的女神官一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动了动。 “我明白的……” 她小声回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看向游戏,说,“很感谢您,王弟殿下,饶恕了我的部下的性命。” “不,没那回事,其实是因为我刚才的举动太过莽撞了……” 看着因为尴尬而有点脸红的年少王弟,利比亚公主怔了一怔,似乎是对王弟的回答和反应觉得有点意外。 然后,利比亚公主那本来还显得很紧张的天蓝色的眼睛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她说:“那位叫蕾贝卡的女孩……的确,名字和我也有点像,那是对殿下您很重要的人吗?” 年少的王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与其说是重要,不如该说是很怀念的……人吧?” 他说,“因为是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才会因为一时的惊讶而做出那种鲁莽的事情来。” 可是,就算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再见到他们,自己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幻想…… 年少的王弟笑了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 “很抱歉,一直在说我的事情。” 他紫罗兰色的瞳孔看着金发少女,流露出歉意,“你离开利比亚来到埃及,却因为我的缘故必须让你的一位同伴离开,真是很对不起。” 将心比心,如果是他自己的话。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任何一个同伴的离去都会让他觉得难过。 少女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本来还有一点紧张,因为听说法老王很严厉……可是,他们都说法老王和王弟您很像。”少女露出安心的神色,“现在我放心了。” 她说,“如果是和王弟很像的人的话,一定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突兀的一秒的静默 利比亚公主极具杀伤力的一句话让整个现场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年轻的大神官也在沉默。 美丽的女神官在捂唇轻笑。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一头雾水的利比亚公主的困惑在晚上的宴会上就得到了解决。 她低着头,忍笑忍得很辛苦,她总算明白了自己那时的一句话为何会让埃及人集体沉默。 王弟和法老王是很像的,嗯~~这点的确是没错的。 此时,由利比亚使节进献上的舞姬在大殿之上妖娆地扭动着身体,指尖唇角一举一动无不妩媚之极,吸引着所有男人的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安静地坐着,绯红色的瞳孔慢慢扫视着整个大殿,大概是看到一些让他不快的事情,他的目光越发显得锐利。 年少的王弟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只顾吃东西,头都不抬一下,在其他人看来,这个王弟既无礼又不懂事。 可是因为俪贝卡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所以她知道,王弟闷头吃东西是从那些衣着几乎半裸的美艳舞姬们进来后才开始的。 偶尔,王弟会抬一抬头,局促地偷偷瞥那些舞姬一眼,又仿佛做错事般慌张地低下头去。 她不得不再次低下头,竭力忍住不自觉就上扬的唇角。 这个埃及王弟和她以前遇到过的王子贵族们完全不一样。 她也听说过,他是从小在平民之中长大的,或许的确是那样,冰冷的王室孕育不出有着那种温暖目光的人。 一舞已终。 领舞的最为美艳的舞姬来到了年轻法老王的身边,跪坐在一旁,对法老王露出最明艳的笑容。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年轻的法老王一直都没有吩咐侍从为他倒酒。 舞姬殷勤地端起放在旁边桌上的酒壶,为法老王倒酒。 她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托着黄金色的酒杯,捧到少年王的面前。 本来还因为这个穿着暴露的美艳女人的接近而有点不自在的王弟在看到那红艳的液体的一瞬眼睛就亮了起来,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带着明显的期盼看向他的王兄。 “王兄~~” “不行。” 很清楚他的小王弟打着什么注意的少年王很干脆的一口回绝。 就是不想让王弟缠着自己要酒喝,他才一直都没有让侍从给自己倒酒。 “王兄,就一点点行不行?” 年轻的法老王低头,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双期盼地盯着自己的紫罗兰色的大眼睛。 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然后,他抬头让站在一旁的侍从继续给王弟的杯子里倒果汁。 年少的王弟顿时蔫了下去。 舞姬手中的黄金杯被站在旁边的另一位侍从拿过去,散发着浓厚酒香的鲜红液体被倒在另一个杯子里,被那名侍从仰头喝了下去。 好一会儿后,侍从才恭敬地将黄金杯呈给少年王。 美艳的舞姬微笑着,紧紧靠在少年王的身边,再一次为少年王倒酒。 年少王弟盯着那在黄金之中荡漾着的鲜红的葡萄酒,一脸不满,手中香甜的果汁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不肯再喝,显然是生气了。 年轻的法老王眼见他的王弟又在闹脾气,本来端到唇前的酒杯又放了回去。 他微微侧过身,张嘴刚要对他的王弟说些什么—— 他身边刚刚为他试毒的侍从突然发出痛苦的□□,死命抠抓着自己的喉咙,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死去的侍从睁大的那双眼几乎就要凸出来,脸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98、第八十七章 看着那名侍卫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 年少的王弟下意识站起来, 后退两步。他突然看了一眼刚才被亚图姆放回桌上的酒杯,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立刻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胳膊。 年轻的法老王也站了起来, 他皱着眉扫视了一下突然大乱的大殿,脸色沉了下来。 一旁的侍卫冲上来, 用长矛直接刺死了那一脸惨白瘫坐在地上的舞姬。 一位黑色卷发的舞姬本是在不远处的另一侧笑吟吟地给埃及大臣倒酒,眼见这种情况, 脸色一变,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被刺死的舞姬身上时,那柔韧无骨的身子一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法老王冲去。 她纤细的手指间, 细长的针尖折射出锐利的寒光。 游戏本来站在亚图姆身侧, 此时突然一转身,一把抱住了亚图姆的腰, 整个人挡在亚图姆身前。 他显然是很害怕的, 死死地闭着眼,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只是,他紧张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感觉到那双熟悉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激烈弹跳着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一些。年少的王弟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带着一点暖意的绯红色瞳孔。 下意识的,他松了口气, 这才突然觉得手脚有点发软。 时间回到前一刻。 当刺客拿着毒针向年轻的法老王刺来时,那原本妩媚的眉眼此刻流露出狠毒的神色。 一名侍卫侧身闪电般一剑,将那名女子的手臂整个砍下来,那血喷了一脸,让愤怒的侍卫的目光越发显得可怖。而另一名侍卫紧跟着的一剑,直接穿透了女子的头颅。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刺客冲到法老王身前,真当他们这些侍卫是摆着好看的? 埃及的少年王站着,不躲不避,冷眼看着那名刺客被侍卫刺死。 至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是平静,只是冰冷的眼底却露出明显不快的神色,让侍从们心底发寒。 只是,亚图姆看着突然转身扑到自己怀里抱住自己的王弟,艳红色的瞳孔中带上了一点愕然,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一点愕然也转为了暖意。 伸手轻轻抚摩安慰着他那紧张得全身僵硬的王弟,年轻法老王的目光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锐利冰冷,让那些直面于少年王那恐怖的压迫力而脸色难看畏惧至极的侍从们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王弟那种行为有点可笑,也是多此一举…… 不管怎样,王弟的存在果然还是必要的。 最起码,在现在这种时刻是必须的。 看到王座之上发生的骚乱,利比亚坐席上的人们也纷纷紧张地站了起来。 利比亚的公主疾步向前走了几步,神情紧张,似乎是想看清楚法老王的情况,但是看到拦在法老王面前的侍卫们带着敌意的眼神,她识相地停下脚步,只是仍旧一脸焦虑地看向法老王的方向。 这些舞姬都是利比亚使节带来的,她们也都是利比亚人。 无论怎么解释,利比亚绝对脱不了关系。 埃及在解决叙利亚之后,立刻掉头过来进攻利比亚。本就因为势力弱小而成为依附埃及的属国的利比亚自然是节节败退,领土失陷大半。因为前阵子叙利亚那件事的影响,很多国家都看清了埃及的强大和强硬,于是都在这一次保持了沉默的态度,米坦尼也一样。利比亚王四处寻求帮助未果,只得派遣使者向埃及求和。 俪贝卡很无力。 当初利比亚联合其他国家一起攻打埃及的时候,她竭力反对,偏偏她那个一贯软弱的父王这一次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有生以来第一次硬气了一回。只是这唯一一次的硬气用错了地方,眼看就要害得利比亚亡国,她虽然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利比亚王室唯一的继承人,也不得不前来埃及。 她很清楚,和谈不过是遮羞布,弱小的利比亚是在乞求法老王,而身为利比亚公主的自己正是为了讨好法老王进献上的物品。 眼看那名刺客被杀死,俪贝卡才刚松了一口气,冷不丁又有一个人从利比亚使节团里冲出来,他看着她目光极为凶狠,一把抽出藏在黑色长发里的细小匕首就对准她的喉咙刺过来。 俪贝卡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抬手就挡住对方刺过来的匕首。 她看起来显得很冷静,那保护自己的动作几乎是反射性的,就像是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一剑挡开匕首,看似娇小柔弱的少女反过来一剑向对方劈下去,姿势干净利落,矫健身手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受过良好的训练。 铿的一声,俪贝卡手中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那毕竟只是作为饰物装饰用的佩剑,细长脆弱的剑刃根本不适合战斗。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会被允许带入大殿之中。 男子阴森的眼底浮现出得逞的喜悦神色,匕首再一次刺向手无寸铁的利比亚公主。 眼看锐利的剑尖就要刺到公主的胸口,突然啪的一声,一个圆滚滚毛绒绒的栗色小球出现在两人之中,那匕首一下子刺进了小毛球,让它又啪的一下消失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它刚一消失,俪贝卡和男子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栗色的小毛球一个接一个啪啦啪啦地凭空出现,它们欢快地在空中滚动着,很快就组成一道毛绒绒的栗色墙壁将男子和公主隔离开来。 “没事吧?蕾……俪贝卡。” 在剑被砍断时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跌在地上的俪贝卡抬头注视着快步走过来的埃及王弟,她看着那向她伸出来的手。 这是很失礼的,还有直呼其名也是。 如果是其他男子,她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 但是看着那双除了担心之外单纯得什么都没有的浅紫色眼睛,她竟是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赶紧松开手。 “太好了,看起来没有受伤的样子。” 年少的王弟对她微笑,还带着点稚气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放心的神色。几个毛茸茸的栗子球飞过来,撒娇般蹭着它的主人,有的蹭脸,有的蹭手,有着蹭脖子,仿佛是在邀功一般,围着主人噗哩噗哩叫个不停。 俪贝卡看着露出无奈神色将那个几个栗子球拎起来扔出去的埃及王弟,她觉得自己一直绷紧的情绪竟是奇妙地渐渐平缓了下来。 等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无数个栗子球包围了起来,无论怎么拼命地挥动着匕首也冲不出去。 在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徒劳无功的时候,男子安静了下来。 “俪贝卡殿下。”他注视着利比亚公主的眼神不复刚才的狠毒,而显得极为悲痛,“为什么您要来到埃及?埃及人侵略了我们的家园,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您是利比亚的公主……为什么您要来到这里向埃及人摇尾乞怜?!” “绝不……”他说,摇一摇头,“利比亚人绝不向埃及人投降!” 男子手中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俪贝卡呼吸停顿在了那一瞬,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 良久,她才缓慢地、努力地,将哽噎在喉咙里的那一口气吐了出来。 她低下头,金色的长发垂在她的侧颊,她的神情很是无力。 “王弟殿下。” 埃及王弟刚把栗子球送回去,年轻的女官提娅已经匆匆来到他的身边,见他安全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那件事情结束后,赛特大神官找了个机会跟爱西斯大神官说了一说,于是王弟身边那些碎嘴又势利的侍女们纷纷被撤了下去,换了几个稳重的侍女,而提娅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被晋升为女官。 提娅很明白自己如此年轻就可以成为女官的原因,所以就算心里多么兴奋,脸上也是不动声色。在那之后,她为人处事更是小心仔细,不多嘴不多事,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王弟身边。 刚才她见王弟似乎是对那新鲜的无花果比较有兴趣,而无花果又没剩下多少,她便出去取了一些,一回来听说刚才有刺客,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四处寻找王弟。 此刻见到王弟平安无事,自然也安心下来。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法老王身边的马哈特大神官看着自己,她看见大神官指了指王弟,又指了指外面。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殿下,这里很乱也很危险,请您尽快回房,好吗?” 听到提娅的话,年少的王弟抬头看向上面,他看见他的王兄在示意他过去。 他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被利比亚侍女们低声安慰着的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沉默的俪贝卡,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过去,于是转身向他的王兄走了过去。 其实刚才突发的事情似乎是很多,但都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从侍卫中毒身亡到那名利比亚男子自尽相隔的时间很短,只是因为事情太多太乱,才给人一种时间过了很久的假象。 真正算起来的话,不过才几分钟而已。 但是,这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大殿乱成一团,让游戏觉得相当疲惫。 果然还是应该尽快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他这么想着,向他的王兄走去。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实在忍不住就咳嗽了几下。 可是还是觉得痒,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于是捂住嘴加大力度又咳了几下。 “着凉了?” 有人扶住了他的肩,他听见年轻法老王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可能吧。 年少的王弟想,因为最近埃及晚上的气温都相当的低。 他松开手,抬起头想对他的王兄笑一笑说自己没事。只是刚一抬头,他看见站在法老王身后的马哈特突然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他看。 手心的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奇怪,手上是什么时候蹭到的红色…… 他还想认真看清楚手上是什么东西,但是视野突然不稳地晃动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厉害。 有很多人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大声喊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楚。 那双握着自己肩膀的手突然猛地加重力度,勒得他的肩膀生疼。 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后,他的意识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不久之后,那杯被王弟喝了一小口的果汁里也发现了和葡萄酒里一样的毒。 99、第八十八章 那几个刺客的确是利比亚人。 一部分利比亚贵族和军方将领们不满于利比亚王向埃及求和, 甚至将利比亚唯一的王室继承人送来埃及。于是他们派遣人混入使节团, 伺机刺杀法老王。如果失败,就转而杀死利比亚公主。 无论是法老王还是利比亚公主,只要任何一个刺杀成功, 这一次的和谈就不可能成功。 宴会之上,每个人桌上都备有酒和果汁, 任人挑选,而埃及王弟的桌上只有果汁。 刺客们的目标一直集中在法老王的身上, 有毒的只是法老王桌上的酒和果汁, 王弟本来是安全的。但是因为酒的事情他和法老王多说了几句,法老王让侍从给他倒果汁,那位侍从便顺手将王的果汁倒了过去。 一时不慎而犯下大错的侍从一脸死灰, 被两个侍卫带了下去。 来自利比亚的人们惶恐不安地待在一片狼藉的大殿之中, 他们不敢离开,手持利器的埃及士兵们围在四周, 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那些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舞姬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相比起来, 利比亚的公主反而要冷静得多。她安静地坐着,目光不时看向对面,大殿左面的一间侧房,她落在那扇关得紧紧的门上的目光很复杂。 房间里的气氛很压抑,虽然人并不多, 但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就连呼吸都尽可能压抑到最轻。 年少的王弟被放在铺上软垫的长椅上,爱西斯女神官正在查看他的情况, 想尽办法抑制住王弟身体里毒性的蔓延。 埃及的神官很多都兼任医师,爱西斯的医术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论到毒的精深,埃及王宫里还没人能比过她。年轻的法老王服用的□□,就是由她来调配的。 只是此刻的女神官的脸色看起来并不轻松,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神情也越发显得沉重。 年轻的法老王站着,面无表情,冷淡目光让人很难明白他的想法。 马哈特大神官站在他身前,低着头将刚才所查到的事情向他禀报。他仿佛是完全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客观地叙述着一切,既不夸大也没有丝毫隐瞒。同样闻讯赶来的赛特安静地立于一旁,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马哈特不可能置身事外。 年轻的法老王一言不发,直到马哈特闭上嘴之后,他绯红色的瞳孔看了他的大神官一眼,然后转过身,看向他的王弟的方向。 只是爱西斯挡在了王弟的身前,遮住了他的目光。 马哈特的声音一停下来,整个房间更是鸦雀无声,只是偶尔传来爱西斯低低的吩咐侍女做事的声音。 抬头看了一眼亚图姆毫无表情的侧脸,马哈特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法老王……”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这个沉寂到给人极大压迫感的房间里越发显得巨大。 爱西斯回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年轻的法老王在回身的一瞬毫不留情地甩了他的大神官一耳光,那手劲是如此之重,竟是让马哈特那高大的身子都不稳地晃了一晃,后退了一步,这才竭力稳住了身体。 绯红色的瞳孔盯着马哈特,目光虽是冷淡的,但是眼底深处却能清晰地看见因为难以遏制的怒意而燃烧起来的艳丽火焰。 “朕废除你大神官的职务,马哈特,把你手上所有的事务移交给大神官夏达。” 马哈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抖了一抖,然后,他跪了下来。 “是……” 他低声回答,头低垂着,脸上的神色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年轻的法老王瞥了站在一旁的赛特一眼,然后,他转身向爱西斯走去。 赛特看着少年王的背影,他张了张唇,似乎想为马哈特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 接待利比亚使节团的事情是由马哈特一手负责,今晚的宴会也是由他安排,结果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马哈特难辞其咎。 有过必罚,有罪必究。 赛特俯身,摘下挂在马哈特颈上的黄金轮。马哈特仍旧跪在地上,手握得很紧,青筋暴起。他咬紧牙,竭力压抑住自己,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被废除了大神官的职务,已经没有了拥有黄金神器的资格。 他站起来,跟着赛特走向门口,虽然很担心王弟会怎样,但是现在即将被押入牢中的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对不起,王,爱西斯能力不足。” 女神官从身后传来的轻柔的声音让马哈特和赛特的心同时一沉,还没等他们回头,突然一声巨响—— 爱西斯安静地站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半掩住细长的眼。 “赛特,朕不想再看到那些利比亚人!” 年轻的法老王重重砸在桌上的拳头握得很紧,那紧绷的拳下,由坚硬的西克莫木料精雕而成的嵌着金纹的桌面上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细缝。 赛特皱了皱眉,他张嘴想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马哈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神色沉重地对他摇了摇头,站在法老王身边的爱西斯也对他微微摇头。 他只得把到了喉咙的话咽了下去。 他焦躁地转身,再一次向门口走去。 “赛特。” 少年王突然的开口让他不得不再一次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年轻的法老王俯身,他浅褐色的手覆盖在他的王弟冰凉的颊上,金色的发丝垂下来,挡住少年王的脸,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 “利比亚的公主和使节留下来。” 他说,声音依然很冷,但是相较于刚才突然爆发出来的怒火,已经冷静了很多。 赛特也好,马哈特也好,爱西斯也好,他们都明白。 无论是和谈还是战争,利比亚的公主和使节都是很重要的筹码,必须留下来。 只是马哈特和爱西斯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刻再违背盛怒的少年王的命令……在死神阿努比斯无法避免地降临王弟身边的这种时刻…… 埃及的法老王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也必须保持理智。 被他抱在怀中的埃及王弟脸上那刚开始浮现出的不正常的红艳色调已经渐渐褪去,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于是那乌色的唇对比之下越发显得可怖。 曾经急促而痛苦的喘息也渐渐平息下来,微不可闻。 浅褐色的手轻轻抚了抚那苍白的颊,手指接触到的肌肤仍旧是柔软的,只是冰冷得感受不到一点属于人体的温暖。 年轻的法老王搂在他的王弟肩上的手一点点勒紧,指尖的劲很大,若是常日,王弟定会挣开抱怨起来。现在,无论他的手抓得多紧,王弟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微弱气息时断时续。 “爱西斯,说下去。” 当赛特他们离开后,亚图姆对爱西斯开口。 “是……王弟中的是利比亚那边的毒,我不是很熟悉,无法调配出解药。而且这种□□毒性很烈,王弟能撑到现在,还是因为他喝下的毒很少的缘故。不过就算是这样,只怕王弟也撑不过明天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小心地看了没有任何表情的少年王一眼。 她低头,半掩着眼继续说下去,“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埃及这里一种毒性极强的毒蛇的毒液压制它,如果侥幸的话,说不定能化解王弟身上的毒。” “请恕我无礼,如果是王的话,我想我会用这个办法。但是,王弟和王您不一样,他不曾从小服用□□,毒液对他身体的破坏性实在太大,那种痛苦……哪怕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侍卫也撑不下来。” 迟疑了一下,她低声说,“而且,哪怕真的是埃及诸神庇佑,王弟幸运地活下来,毒液破坏了他的身体,王弟也只会变成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废人。”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默。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一眨不眨。 他慢慢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对着爱西斯的方向。 “法老王……” 少年王的手没有动。 埃及的女神官慢慢跪下来,她低下头,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她拔出腰间的匕首,放在少年王的手上。 她的动作是极轻极慢的,似乎是竭力想让自己呈上匕首的手平稳一点,呼吸却相反的不稳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握紧了匕首,他的手很稳,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 爱西斯是埃及王宫之中最精通□□的人,就连大祭司也不如她,既然她也无能为力…… 与其让已经注定要被阿努比斯神接走的王弟继续被这该死的利比亚□□掌控一天一夜…… 他的手扬起来,锐利剑尖闪过一道金属特有的冰冷寒光。 那双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绯红色瞳孔似乎是冷静得什么都看不到,那目光也是锐利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年轻法老王那锐利的目光在一旁摇晃不定的灯光地渗透下似乎也融入了一点火焰的柔软。 他的手动了一动,似乎就要刺下来。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急匆匆走进来的赛特一抬头看见房间里的情况,顿时一怔,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也顾不得会不会冲撞王,伸手就紧紧抓住了年轻法老王握着匕首的手。 “王——”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看赛特,他的眼仍旧看着他怀中的王弟。 他说:“朕命令你放手,赛特。” “请等一下,王!” 赛特不敢强行抢夺少年王手中的匕首,只是紧张地抓着那握着匕首的手,快速道,“利比亚公主说她能帮王弟解毒!” 他感觉到他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似乎是顿了一顿,然后慢慢松开。 迟疑了稍许,少年王将匕首递到他手上。 赛特松了口气。 100、第八十九章 娇小的金发少女是跟在赛特身后进来的, 她安静地站着, 目光落在埃及王弟的身上。 当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向她看过来的时候,利比亚公主将落在埃及王弟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她上前一步, 和那艳丽的绯红瞳孔对视一眼。 那一眼就让她立刻低下头来,她不否认那是因为她害怕。就算是一副强自镇静的模样, 她也不想再和少年王那极为威压感的锐利目光对视第二眼。 虽然曾经听说过关于这个俊美冷酷的埃及王的传言,但是在见到埃及王弟的时候, 她觉得是传言夸张了。后来才明白, 传言并非夸大,就算和那个温和的王弟有着相似的面容,埃及的法老王却异常让人感到畏惧。 在他的面前, 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低头。 “我没有解药。” 俪贝卡强迫自己将那一瞬的畏惧感从身体里驱散。 如果说刚来到埃及的时候她还打算伪装成一个柔弱而又天真的少女的话,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抛弃了这个想法。此刻,外面大殿中利比亚子民的性命都在她的肩上, 她无论无何都不能再装下去。 “但是如果王弟殿下中的是利比亚的毒, 我就可以调制出解药。” 她说,“我是利比亚王室唯一的继承人,法老王,我想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小我就必须学习那些毒,甚至是亲身体验它们, 还有我的侍女也一样。所以,只要是来自利比亚的毒,我就能解。” 她的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埃及王弟身上, 再度上前一步,咬一咬牙,双膝跪下,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下跪。 她是尊贵的利比亚公主,但是在法老王的面前,这种所谓的尊贵不值一提。 “想必您也很清楚,父王既然将我送来埃及求和,其中的诚意不言而喻。刚才的事情是利比亚的反对派做的,使节团里大多的人都是无辜的……伟大的法老王,如果我能成功地帮王弟解毒,请您宽恕他们。” 她跪着,低着头,即使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那扫视着自己的锐利目光。 驱之不去的寒意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手心已经紧张得渗出汗来。 她说:“如果您害怕我做什么手脚,我可以叫我的侍女进来,让她喝下那种毒。” 房间沉寂稍许,她听见了法老王的回答。 “朕可以放过利比亚的贵族。” 法老王冷淡的声音让她心中一喜,然而又是一沉。 只放过贵族,那么那些利比亚士兵以及侍从侍女们……高傲的贵族们自重身份,做事从来只吩咐下面的人,不可能会自己动手。法老王这个做法根本就是彻底断了他们的手足,让他们从此只能生活在埃及士兵和侍女的监视之下,处于埃及人的掌控之中。 俪比卡站了起来,没有讨价还价,她知道她没有那个资格。 这句话已经是法老王所能容忍的底限,她再多嘴就是不知好歹。而且时间不等人,再这样继续磨蹭下去,埃及王弟一旦有个万一,她连那些贵族都保不住。 “从那些利比亚贵族里选一个地位高的,年轻的,给他喝下□□。” 年轻的法老王低头注视着怀中的王弟,绯红色的瞳孔中透出一丝暴戾的神色。它隐隐约约地被抑制着,却又似乎随时会挣脱出来。 他对一旁的爱西斯说,“你站在一旁看着,利比亚公主配置好的药水,都先给那个利比亚人灌下去。” *** “达令~~~” “哇啊,蕾贝卡,你什么时候来的?” 涨红了一张稚嫩的面容的少年一阵手忙脚乱,他试图将那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娇小的金发少女扒开。 “好久不见了,达令~~” 来自美国的少女松开手,又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搂住了这位年轻的游戏王的胳膊,黏得越发紧密,一口一个达令叫得越发亲热。 多少已经习惯了蕾贝卡亲密举动的游戏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想要挣脱的举动。 当年身为美国怪兽卡片决斗冠军的蕾贝卡跑来日本挑战他,他一时不忍没有对她下杀手,后来却被蕾贝卡发现自己放水,结果这个女孩从此就缠上了他。 他本以为这是小女孩一时兴起,那所谓的喜欢过段时间就会冷却,谁知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蕾贝卡却追他追得越发积极,哪怕隔着一个大洋也没能降低她的热情。 对于蕾贝卡总会时不时地跑到日本来找他这种事情,游戏已经习惯很久了。 像这一次,海马举办世界决斗大赛,蕾贝卡是被邀请进行表演赛的人选之一,他就知道蕾贝卡肯定会跑来找他,只是她现在来得的确不是时候。 海马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正对他发出冰冷的镭射死光。 他的一堆好友也正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说得他头痛。 他只是委婉地拒绝了来邀请他参加最终挑战赛的海马而已。 他说,他想退出决斗游戏界。 “蕾贝卡,你来得正好,也帮忙一起劝劝游戏。”对于游戏的想法反对得最为激烈的是杏子,“他居然说要退出决斗界!” 蕾贝卡一怔,她抬头看着游戏。 游戏对她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蕾贝卡笑了起来。 她说:“如果是达令的决定,我没意见。”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当初蕾贝卡是因为在卡片决斗中输给了游戏所以才喜欢上游戏,杏子本来以为蕾贝卡肯定也会反对,没想到—— “游戏,你是游戏王,连续几届大赛的冠军,怎么可以说退就退,这样太自私了!”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情绪很是激动,“放弃卡片决斗的游戏根本就不是游戏!” “杏子……” 游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只能叹息般发出两个字来。 蕾贝卡一直亲热地搂着游戏的胳膊,带着几点雀斑并不美丽却显得很有活力的脸本来是笑嘻嘻的。 可是这一瞬,她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自私的根本是你吧?”她冷冷地看着杏子,“别找什么借口,你不过就是想从决斗的游戏的身上看到另一个游戏的影子而已。” “你凭什么说放弃卡片决斗的游戏就不是游戏?你喜欢另一个游戏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没有资格用你的感情来逼迫游戏成为那个人的替身。”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杏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低下头,似乎是稍微冷静了一些,眼底却逐渐地浮现出一丝悲伤。 “对不起,游戏。” 她低声说,然后转身离去。 年少的游戏王注视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叫住她。 杏子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很早的时候,内向而又懦弱的他在班上是被众人欺负的对象,只有同班的杏子才会站出来为他说话,帮助他。于是少年的心里逐渐地对这个爽朗的少女产生了一点朦胧的情愫。 再后来,另一个他出现在他身边,在另一个他的帮助下,他逐渐地改变了自己,交到了朋友,得到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荣誉,和杏子也越发亲密起来。 但是他也发现了,杏子喜欢上了另一个他。 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在发现这件事后,他也萎靡不振了好几天,让另一个他很是担心,一直在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时候,他看着另一个他和他相似却俊美得太多的脸,虽然有些不开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另一个他什么都比他强,杏子会喜欢上另一个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之后,他对杏子那点朦胧的心思也就淡了下来,只是拿她当普通好友对待。 但是另一个他似乎对杏子没有那种心思,他对待杏子的态度和对待城之内本田他们没什么区别。而且,另一个他基本上一进入决斗就处于荷尔蒙气场全开的状态,于是迷恋上他的女生也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只是同样通通被另一个他无视掉。 有时候他站在一旁看着,也恨不得给拽得让人抓狂的另一个他一拳让他开窍。 那一天,他和另一个他在房间里玩决斗怪兽牌。比起用决斗盘或者在专门的决斗场里将怪兽卡变成立体化影像的那种激烈的决斗,他还是比较喜欢用手拿着这种轻松简单的玩牌方式。 虽然另一个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但是只要他开口,另一个他还是会陪他玩。 玩到一半,他终于还是没憋住,和另一个他提起了那件事情。 另一个他瞥他一眼,随手从牌组中抽出一张卡放入手牌,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叫我用你的身体和那些女生做什么吗?可以啊,下次的话……” 一句话,他彻底败退。 “我错了,另一个我,请不要做那种事情。” 他低着头双手合十向另一个他道歉。 “我不会做的,伙伴喜欢杏子,这种事我知道。” 另一个他这么说,盖上一张覆盖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语气显得很冷淡。 以前是喜欢过,但是杏子喜欢你,所以我就放弃了。 他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答应过杏子不说的。 “使用‘死者苏生’,复活黑魔导,攻击。” “……另一个我,你在生气吗?” “没有。” “哦……那我从手牌中舍弃栗子球,让此次攻击无效。同时发动魔法卡‘旋风’,破坏你刚才覆盖的陷阱卡。” 不高兴什么的,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献上妖精剑士,黑魔导少女和黑魔导三个怪兽祭品,召唤神卡‘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呃……” “我有四张手牌,所以天空龙攻击是4000。”另一个他这么说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掀开了他身前唯一的一张覆盖牌,“伙伴,你的覆盖卡是陷阱卡‘六芒星的飧俊芸上В葳蹇u陨窨ㄎ扌А! 另一个他伸手,将那张漂亮的神卡举到他的面前,微微一笑。 “你输了,伙伴。” “…………” 另一个我你绝对是在生气绝对是!! 那时候被瞬间秒杀掉全部四千点生命值的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蕾贝卡,你为什么会喜欢游戏?” 从回忆中醒来的时候,他听见城之内这么问着蕾贝卡。 虽然是一脸不快,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强迫他参加最终挑战赛的海马已经离开了。 “游戏根本没有另一个游戏那么帅那么酷那么强,明明应该是另一个游戏比较受女生欢迎,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啊?当初如果是他的话,很轻松就能打败你的。” 喂喂,城之内,我还在这里好不好。 你当着本人的面说本人的坏话完全不会觉得尴尬和心虚吗? 看着他那个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完全没神经那种东西的好友,游戏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果然还是……就算自己在冥界之门的最终决斗里战胜了另一个他,在大家心里始终还是觉得另一个他最强。 “为什么另一个游戏比较帅比较强我就要喜欢他?” “呃……那个……” 城之内挠了挠头,想回答,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并不是因为是游戏打败了我才喜欢上他的,所以就算游戏不再参加卡片决斗了也没关系。” 金发的少女仍旧是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黏着他不肯离开。 她抬起头来对他微笑,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总是这样,无论在谁的面前,她都能毫不掩饰地说出她喜欢的人的名字。 “我喜欢游戏,就是喜欢。” 金发的少女那张对他绽放出的灿烂笑脸在他的视线里一点点模糊,四周的一切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他眨了眨眼,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竭尽全力,也不过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狭窄的视线里的景色很模糊,渐渐清晰的依然是那个说喜欢他的金发少女的脸,她注视着他的天蓝色的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 蕾贝卡…… 爷爷……城之内他们在哪儿…… 喉咙跟火烧一般痛得厉害,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向‘蕾贝卡’伸出手。 勉力伸到半截的手突然被一只浅褐色的手一把抓住,力道极重,那仿佛会将他的手指折断的剧烈疼痛感将他迷迷糊糊的神志一下子就刺激得清醒了过来。 另一个我……不,王兄? 他张了张嘴,但是疼痛的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在法老王的示意下离开的俪贝卡。 自己好像是中毒了……可是利比亚公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还在想着,上半身已经被少年王抱着坐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亚图姆左手端着一碗药水向他伸来。 亚图姆根本不会照顾人!他一点都不想跟上次一样被另一个他灌药灌得呛到。 本来喉咙就痛,一呛到肯定更难受。 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劲,他想跟亚图姆说叫提娅或者卡琳来喂他,但是又发不出声音,只好努力摇头。 只是年轻的法老王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这种事不能任性。” 以为自己的王弟只是闹脾气不想喝药的少年王叱责道,把药碗端到了他唇边。 年少的王弟无奈,只好紧紧闭着嘴。 少年王皱了皱眉,将碗端开了。 他才松了口气,突然下巴被他的王兄一把捏住,抬起来。 少年王带着凉意的唇突然就覆盖上来,强硬地堵住他的唇,那苦涩的药水尽数灌入他的喉咙里。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他紫罗兰色的双眼。 想挣扎,但是没力气。 想解释清楚自己不是闹脾气不肯吃药,但是发不声音。 于是他只能很憋屈地在他的王兄的强迫下这样将一碗药水喝了下去。 如果他现在能说话,他想说的只有一句…… 王兄你这样做难道不会觉得药很苦吗?! 101、第九十章 纯金色的巨大眼镜蛇高高昂起上半身, 展开金色的双翼, 冒着热气的水从它锐利的齿间喷出来,在池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热气从这个青石水池中蒸腾着,冉冉升起, 密封的宽敞浴室已是水汽弥漫,让人的视线也越发模糊起来。 年少的王弟懒洋洋地趴在池边, 双臂搭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因为已经在浴池里泡了好一会儿,那白瓷色的肤色已经被热气熏成了浅浅的粉嫩色。 他歪着头, 枕着自己的胳膊, 金色的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脸上,浅紫色的眼睛半掩着,时不时地闭上, 过一会儿又慢慢睁开。 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很惬意的神色, 还带着明显的睡意。 又过了一会儿,年少王弟终于还是没抵抗过汹涌而来的睡意, 闭上的眼睛不再睁开, 那趴在青石板上的手臂也渐渐失去力道,整个身体一点点向下滑去,眼看就要滑进浴池之中。 一只强劲有力的浅褐色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提起来,也让他从瞌睡中惊醒。 年少王弟的双臂再一次攀上了浴池边上的青石板上,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趴着。 那只浅褐色的手抚摸着他的头的轻柔力道让他像一只蜷缩起来的猫咪般微微眯起眼来, 露出慵懒而满足的神色。 “困了就回房间去。” 年轻的法老王说,伸手揉了揉着他的王弟柔软的发,刚才若不是他即时伸手将他的王弟提起来, 只怕瞌睡中的王弟整个人都滑进池水中。 此刻,他坐在冒着热气的巨大浴池边缘的青石板上,只是在下身围着一条亚麻白布。 年轻美貌的侍女跪在他身边,将半透明的香膏从宝石制成的香膏瓶中挖出来,动作轻柔抹在少年王的背上,并轻轻按摩着,以便让这种可以保养肌肤的贵重香膏能最大限度的渗透进去发挥药性。 “不起来……” 仍旧处于半醒半睡之中着的王弟闭着眼低声嘟哝着。 因为害怕热气促进毒性在身体里的蔓延,所以他连续好几天都只能用冷水洗浴。 今天好不容易解禁了,当然要舒舒服服地泡澡泡个痛快。 虽然很想睡,可是他舍不得起来。 只是他一边这么低声嘟哝着,又实在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那攀着浴池边缘的双臂又渐渐松开,整个人又慢慢向下滑了下去。 “王弟殿下。” 这一次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的人是跪在浴池边上的侍女提娅,她担心地说,“您身体还没好,还是回房休息吧?您这样在浴池睡着太危险了。” 她低着头,小心地看了一旁年轻的法老王一眼。 在得到少年王的允许之后,她更加靠近了一些,握着王弟的胳膊,想扶着王弟从浴池里站起来。 年少的王弟突然甩开了她的手,伸手一把抓住旁边那喷着热水的纯金眼镜蛇雕像。 他抱着那细长的纯金雕像不肯松手,仍旧是一脸昏昏欲睡的神色,嘴巴还在小声嘟哝着,“我抓着这个,就不会滑下去了。” 提娅一时间被耍赖的王弟弄得哭笑不得。 就算抓着那个眼镜蛇的雕像,只要王弟一睡着,手臂的力气一松,还不是会滑下去。 她为难地看向少年王,见少年王轻轻挥了挥手,她便站起来,低着头退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来,走进热气腾腾的水池之中。 水池是里深外浅的,他站在水池边缘,水还没有没过他的腰。 他背靠着水池石壁坐入水中时,温热的水也没有没过他浅褐色的肩。 半醒半睡中的王弟搂着眼镜蛇雕像的手臂本来就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年轻的法老王伸手轻轻一拉,就将王弟的胳膊拉开了。 被从眼镜蛇雕像旁边拽开的王弟顿时整个人都落进了他怀中。 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睁开了半截,朦朦胧胧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满他打扰了自己的瞌睡。 年轻的法老王轻轻摸了摸他的王弟湿润的发,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注视着怀中的王弟,也许是因为弥漫的雾气让视线模糊的原因,那浸在温暖的热气之中的绯红色瞳孔显得异常的柔软。 “可以睡了。” 他低声说。 “……嗯……” 年少的王弟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浴池中的热水是流动的,荡漾的水波推动着人体在水中沉浮,给人一种仿佛随时会被水流带走的微妙的失重感。 或许是因为这样让年少王弟有了点不安全感,他下意识伸出手。 白瓷色肤色的手臂搂上了浅褐色的结实的肩,下巴也因为舒适的缘故搁在了他的王兄的肩上。 半醒半睡中,他微微睁开眼。 湿漉漉的金发都贴在了皮肤上,所以此刻距离他的视线最近最显眼的是一只浅褐色的左耳。 因为刚刚才擦拭过香膏以及被热气熏蒸的缘故,那只左耳的色调呈现出更深的亮褐色。光线投过来的时候,那耳垂上的小洞便越发显得显眼。 “王兄……” “嗯?” 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摸了摸那浅褐色耳垂上的耳洞,好奇心稍微驱散了一点他的睡意。 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王也懒得动,任他乱摸。 “你穿耳洞的时候觉得疼吗?” “不记得。” “那你是什么时候穿的?” “刚出生的时候。” “那么早?” 突如其来的,游戏的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因为穿了耳洞而疼得哇哇大哭的婴儿的模样,他皱眉抿唇咬牙使劲忍了忍,但终究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 少年王捧住他的脸,绯红色的瞳孔狐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没有。” “…………” “真的没有……” 年少王弟的声音在少年王锐利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看着王弟那低着头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年轻的法老王也大概猜到那笑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算了,他也懒得多问,现在最重要是另外一件事。 “你以前见过那个利比亚的公主?” 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得知了王弟在见到利比亚公主时激动的表现,还有,在宴会的时候突然跑过去保护利比亚公主,以及在刚醒来的时候完全只注意到身边的利比亚公主……种种迹象显示出他的王弟似乎对这个利比亚公主很熟悉。 说实话,关于最后那一点让他很不快。 难道他的母亲是利比亚人? 少年王如此猜测着,但是又记起他的王弟经常说的让人听不懂的语言并不是利比亚的语言。 对于他的问题,王弟怔了一怔。 “没有,我不认识她。” 他赶紧摇了摇头,回答,“因为她长得和我家乡那里的一个朋友很像,我一时认错才……” 游戏有点担心地看了亚图姆一眼,多次试验结果证明,亚图姆很讨厌他提到自己的家乡。基本上只要一提,亚图姆立刻就会生气。 但是不赶紧解释清楚又不行。 他知道,仅仅是他和俪贝卡稍微亲近点,没多大关系,可是埃及王弟和利比亚公主关系亲密的话就肯定会让人侧目警惕。 果不其然,自己那句话一出口,亚图姆就皱了皱眉。 但是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皱着眉看着自己,目光中还带着一点犹豫的神色。 随着水池中的温度逐渐升高,柔软而火热的雾气越发浓密起来,浸泡在热水中的身体也一直在跟着升温,热得有点难受了。 他摇了摇被热气熏得有点晕乎而无法继续思考的头,脸上露出一点难受的神色。 亚图姆伸手,轻轻按着他的后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下意识搂紧了亚图姆的颈,手臂贴在带着凉意的青石板上,那凉意透过手臂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刚才好不容易驱走的睡意又随着那种暖冷交替的奇妙舒适感袭来,让他再一次昏昏欲睡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轻轻抚摸着此刻很是乖巧地搂着他的肩瞌睡的王弟的头发,他在沉默。 他想起了几日前,在利比亚公主的努力下,病情有了好转的王弟的体温一直在升高,额头烫得厉害,神志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听见王弟一直在含糊地说着什么,虽然是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大致也能猜到那几个重复的语调都是其他人的名字。 他的王弟总是惦记着自己母亲的故乡,这一点让他很火大。 放着尊贵的埃及王弟不做,偏偏就是惦记着过去生活在卑微的平民中的日子,真不知道他的王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葬在哪儿?” 王弟本来神智还迷糊着,少年王一句话顿时一下子就让他清醒过来。 他迟疑了一下,才含糊地说,“记得是记得……”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年轻的法老王低下头,轻轻蹭了蹭他的王弟那被热气熏得已经呈现出粉红色调的柔嫩的颊。 “过段时间,朕让赛特带你回一次你母亲的家乡。”他说,“把你母亲的尸身带过来,虽然她没有资格葬入帝王谷,但是朕会将她用前法老王侧妃的身份厚葬。” 他说,声音很低,红艳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点焦躁的情绪。 显然这种事让他不是很高兴,但是他却没有收回自己的话的意思。 “记住,朕只给你十天时间,十日之内必须回埃及。” 虽然头靠在他的王兄的肩上,看不到少年王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仅仅是从对方的语气,年少的王弟就听得出来亚图姆现在不太高兴。 沉默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脸埋入那湿漉漉的浅褐色的颈中,双臂搂得越发紧了一点。 “……我不回去。” 他说,“妈妈不会愿意离开她的家的。” 就算越过亚洲大陆回到那个地方又能怎样,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都在三千年后的世界。 他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他所拥有的只有过去的回忆。 俪贝卡和蕾贝卡很像,可是也只是像,她们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 他现在身在埃及,他现在是埃及的王弟。 在过去的时候,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却根本无法忘记另一个他。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的亲人和朋友们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是他自己不说,他们也只能是默默地为自己担心。 现在他在埃及这里,另一个他在他身边,他却又老是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朋友,让另一个他觉得不安。 愚蠢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他不能总是重蹈覆辙。 “我只要有王兄就好。” 他说,手松开一点,仰起头看着他的王兄绯红色的眼睛。 “虽然我的确很怀念那个地方,还有很多人……可是王兄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对他的王兄微笑,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的弧度。 “所以,下次我再说到那个地方的事情的时候,王兄不能再生气了。” 他说,“另一个我……(日语)” 脑门立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狠敲。 “朕说过不准用就是不准用。” 小气! 年少的王弟一脸不满地揉着有点疼的额头但是最终还是没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102、第九十一章 那是一潭浑浊的死水, 枯萎的莲花伏倒下来, 枯黄难看的枝叶呈现濒死的形态。 杂草丛生,灌木和蔓藤纠缠蔓延,越发让这个位于王宫角落的不起眼的小花园显得荒芜寂静。石白色的小亭子静悄悄地站在一旁, 枯萎的落叶落了它一身。 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摸了摸亭中的小石桌, 桌面上沉积的灰尘沾了他一手。 这里是王宫的一角,它是如此的衰败而破落, 与辉煌壮观的埃及王宫格格不入。 普通的侍从士兵们看不到这里, 有能力看得到这个地方的人们又不乐意来到这里,因此,它便一点点衰败到如今的地步。 这一日在路过的时候, 年少的王弟看到了这里。他让侍从们先行离开, 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 他不会忘记。 他曾经看到过的,在折射着明亮月光的水池中滑动着的蜿蜒出曼妙弧度的乌黑眼镜蛇那种不可思议的美丽。 他答应过‘他’不会忘记。 年少的王弟安静地站着, 四周很静, 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然而,又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却带来对面一丝细微的属于人的声音。 他下意识循声走了过去,走了几步,那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便越发清晰了一些。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想竭力压制住那低低的哽咽声, 却又控制不住,所以才显得时断时续。 大概是他走近的脚步声让那个人警惕起来,那声音突然消失了。 年少的王弟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他正想着是不是先离开比较好的时候,金发的少女从那茂密的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 俪贝卡抿着唇,脸色尚算平静,但是发红的眼眶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刚才是躲在里面哭泣。 当她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天蓝色的瞳孔中抑制不住地燃起了怒火。她站在原地,愤怒地盯着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那娃娃般精致的娇小面容上还残留着一抹来不及擦干净的泪痕。 年少的王弟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可以理解俪贝卡此时的举动。 昨日,除了数十位利比亚的贵族,近百名的利比亚侍从和士兵全部被埃及人杀死,利比亚公主的贴身侍女是唯一一个残留下来的利比亚下人。他今天早上听卡琳说起了这件事情。 或许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转身离去,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天蓝色眼睛中隐隐渗出的泪水,他实在是忍不下心就这样离去。 再一次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向她走去,伸出手。 “俪贝卡,出去吧,这里风大。” 啪—— 金发少女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虽然是身体娇小的女孩,但是突然之间含恨出手,力道自然不轻,埃及王弟的左颊上浮现出红色的五指印。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死去而心情郁结的利比亚公主狠狠瞪着眼前这个埃及的王弟,悲伤和愤怒逐渐在她心底燃烧起来,让她完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在埃及王弟向她走来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充斥着整个身体的怒火让她扬手就直接给了对方一掌。 那响亮的一记耳光让她从失控中清醒过来。 看着那皱着眉抚摸着自己左颊的埃及王弟,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害怕了起来。 埃及的法老王到底有多宠爱这位王弟,曾经连续几日待在中毒的王弟身边的她是很清楚的。 一旦王弟生气或者受伤,定会引发法老王怒火。她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她知道,她对埃及还有利用价值,但那些她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利比亚贵族们…… 可是她不愿意道歉,这种时候,她绝对不愿对杀死利比亚人的埃及人道歉。 她低着头,倔强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突然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了她僵硬的右手,拉扯着她的力道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埃及王弟的脚步向外走去。 “别想太多,想得越多,只会越难受。” 她并没有从埃及王弟温和的声音中听出一点生气的迹象,这让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 她茫然地看着那个拉着她向前走的少年的背影,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父王总是牵着她的手向前走,那时候小小的她总是仰着头看着父王高大的背影。 前面少年的背影或许不够高大、不够宽阔,可是那握着她的手却和那时候一样,异常的温暖。 她低头看着牵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不觉又想起那一天。 当昏迷的埃及王弟终于醒来的时候,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一直紧绷的身体因为突然的放松而感到一阵虚软。她努力压下心底的那种疲劳感,强打起精神查看埃及王弟的状况,以便做进一步治疗。 既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就应该换药性温和的药来调理。 她这么想着,突然发现埃及王弟半睁着眼看着她,对她说了几句什么。从小学习埃及语的她很清楚那不是埃及的语言,她听不懂,可是她看得见那看着她的浅紫色的眼中流露出期盼,那种渴望的表情让她不忍心说自己听不懂,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她伸出手,覆盖在那白瓷色的额头上。 那肌肤很烫,高温渗透了她的手心,她看见他对她微笑,目光就像现在那握着她的手一样温暖…… 突如其来的,因为不愿意在埃及人面前示弱所以拼命忍耐住的泪水就这样涌了出来。她没有甩开那握着她的手,她只是停下了脚步。 于是前面的少年也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少年担心地注视着她的太过温暖的目光让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 她问,话语中有着掩不住的怨气,“为什么埃及要做这样的事情!” “欺压邻国!挑起战争!杀害平民!因为埃及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就是你们埃及的神灵让你们做的事情吗!” “法老王一句话就让利比亚血流成河,无数的人都因此而死去,而他却心安理得甚至变本加厉……那些人都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埃及的法老王更残忍更丑恶的人!” 她明明知道这是绝对不该在这个人面前说出来的话,可是却停不下来。 自来到埃及后就绷得紧紧的情绪在这一瞬决堤而出,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如果中毒的人是他就好了!如果他能死去的话——” “俪贝卡!” 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声音,埃及王弟突然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之中。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扬在半空的手握起来,慢慢地放了下来。 “利比亚趁埃及内乱攻打埃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在做什么?利比亚士兵屠杀埃及子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在做什么?” 埃及王弟说,紧紧地皱着眉。 “利比亚人要找法老王报仇?那些死去的埃及人的仇恨又该算在谁在头上?……做了的事情就该自己承受后果,既然利比亚当初敢攻打埃及,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他说,“俪贝卡,你没有任何资格侮辱我的王兄。” “王兄为了埃及,你为了利比亚,谁都没有错。你却胡搅蛮缠地将一切的错归咎于我的王兄,这只会让你自己和利比亚更加难看。” 娇小的金发少女站着,柔软的金发被风吹了起来,细碎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 泪珠滑下她的下巴,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渗透进去。 “我知道……”她说,“你说的我都知道。” 她搂着自己的手臂很紧,她低着头,神色越发显得痛苦。 “可是我不甘心。我的未来,利比亚的未来……都没了。” 当她的父王派遣利比亚的士兵踏入埃及领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她不知道她的父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毕竟是她的父王,她不能责备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利比亚的子民一个接一个死去,眼睁睁看着利比亚灭亡…… 她能看见他们的眼泪,她能听见他们求救的声音,她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可是她无能为力。 埃及年少的王弟沉默着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俪贝卡脸上的泪痕。 他低声说,“俪贝卡,你要知道,我是埃及的王弟,你不该对我说这些。” “我知道。” 利比亚的公主说,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她上前一步,依然和游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只是她微微向前倾着身体,将额头抵在埃及王弟的胸口。 她低着头,双手捂着脸,从指缝中渗透的泪水滴落在地。 “就算被认为很可笑也无所谓,我可以相信你的,对不对?” 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就算很可笑,她却相信这一点。 最起码,她相信她可以在他面前安心地哭泣。 游戏站着,他轻轻地扶住俪贝卡的肩。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俪贝卡低着头哭泣了很久。 他一直在沉默。 很久以后,他抬头看着天空半斜的日头,他没有低头,因为他不想看见俪贝卡孤独一人离去的背影。 那会让他感到难受。 风还是很大,吹得他金色的发丝都飞扬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按住那被吹乱的发,然后,他怔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水池对面,有一个老人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他不可能会忘记,这个人就是他曾经来这里寻找了好几次却再也没有见过的,那个和他爷爷的面容很像的老神官。 老神官抬手摸了摸王弟的头,他的目光很和蔼。 “这么长时间,好像都没怎么长大。” 他温和地说,“还是要多吃点东西,才能长得快一点。”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对待后辈一般的慈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喜欢唠叨的老人。 然而,当他看向利比亚公主的背影的时候,神情就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那双眼中流露出深思的神色,还有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在其中涌动。 “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个地方的。”年老的神官说,他的眼微微眯起来,“那个利比亚公主的身体里也蕴藏着一种特殊的力量,虽然和埃及的魔力截然不同,但是同样也很强大。那大概是利比亚的神灵赐予利比亚王室的力量。” 他咳嗽了几声,慢慢拄着手杖向前走了几步。 他说,“王弟,你喜欢那个公主吗?” “啊?” 话题突然地转弯让年少的王弟的思维根本来不及跟上。 “你很喜欢她吗?想娶她吗?” 年老的神官再一次询问道。 “喜、喜欢?娶什么的——那种事——” 一时涨红了脸的王弟结巴了起来。 “回答我,王弟。” 老年神官的声音不大,也不重,但是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遵从的威势。 “虽然是有点好感,但是更多应该是同情,要说喜欢上的话,还不至于……” 王弟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地回答。 “嗯,那就好。王弟,如果利比亚有王子的话,把那个公主给你倒也无妨。” 年老的神官点了点头,步伐迟缓地慢慢向前走,他的声音慢吞吞地传了过来,非常清晰。 他说,“但是公主是利比亚唯一的王室继承人,为了名正言顺地统治利比亚,法老王一定会娶她。所以,王弟,你不能和她走太近。” “公主只能以法老王妃子的身份待在埃及,被囚禁在后宫之中,而且王大概不会碰她。因为一旦她生下埃及王室的血脉,就会让利比亚人看到希望,这种事是绝对不容许的。 “说清楚一点,她只是埃及统治利比亚的工具。” 老神官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又转回身来。 “差点忘记,可不能让你带着这个回去,被王看到就麻烦了。” 他笑着把手伸到王弟的左颊上,轻轻摸了摸,让那红色的指印消失。 他看着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王弟,眼神仍旧是慈爱的,只是多了一丝严厉。 “王弟,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你要记住,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希望就能做得到。” 103、第九十二章 年少的王弟此时很尴尬。 他站着, 额前的金色发丝随风动了一动, 他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臂,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面。 站在他对面的娇小的金发少女也显得有点尴尬,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交握的双手不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尤其清晰,他们脚下的草地如波动的海面滚动荡漾着, 起伏不定。 半响之后,还是俪贝卡首先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对不起。”利比亚的公主低着头小声说, “昨日是我失礼了, 对您做出那种事,还对您的王兄出言不逊。” “没什么……那个,俪贝卡, 对我不需要用尊称的。” 年少的王弟摆了摆手, 听着那个和蕾贝卡很像的少女一口一个尊称地称呼自己,他越发觉得尴尬。 “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虽然法老王的名字从来都是不对外公布的, 但一般来说埃及王室其他成员的名字都不是秘密。可是, 她却至今不曾听到任何人提起这位埃及王弟的名字。 “游戏。” 因为亚图姆想代父给他赐名的事情被他拒绝了,他不想改名字,但是一直都很排斥他的故乡的亚图姆又不喜欢他这个名字,所以王宫里自然不会有人叫他的名字,全部都是王弟王弟的叫。 “是吗, 游戏殿下,嗯~~不像是埃及的名字,是游戏殿下的母亲起的名字?” “呃, 俪贝卡,你把后面两个字去掉行不行?” “这样的话我就太失礼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没关系。”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顿时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尴尬。 年少的王弟摸了摸头,他觉得有点头疼。 昨日老神官对他说的话他没有忘记,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再见见那位和他爷爷很像的老神官,但是没想到利比亚的公主也又来了这里。 这个地方被封印着,虽然随着黑色眼镜蛇的消失,封印的力量有所减弱,但是普通人仍旧是看不到的,只有拥有特殊力量的人才能进来这里。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时候,老神官看着俪贝卡离去的背景说的那句话。 老神官说,利比亚公主的体内也存在由利比亚神灵赐予利比亚王室的神秘力量。 “我也只是想放松放松,整日都被人盯着……” 金发少女那张娃娃般精致却还存留着一点稚嫩的脸上的神色带着点黯然,她看了看四周,又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几乎没有人来,所以有空的话,我都会到这里来。” 她微笑着抬头看向埃及的王弟,“王弟为什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虽然游戏已经说过没关系,她还是不习惯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 “……以前曾经在这里养过一个很不听话的宠物,昨天路过觉得有点怀念就过来了。” 年少的王弟说着,然后失笑。 如果被那个人知道自己说他是宠物的话,定然又会发脾气地用尾巴抽打自己。 “是说那只小黑猫吗?” 那日的宴会之上,她看见埃及王弟是抱着一只小黑猫进来的,后来小猫被侍女抱到一边去了。 “不,是一条蛇。”游戏笑着说,“是个脾气很坏的家伙,只要不听它的或者忽视它的存在,就会用尾巴抽人。” “为什么是蛇?” 俪贝卡诧异地睁大了眼。 “你害怕蛇吗?” 因为对方太过惊讶的表情,游戏反问。 女孩子的话,果然还是会害怕爬蛇之类的东西吧。 “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王弟看起来不像是会拿蛇当宠物的人,小猫的话倒是适合的。” “…………” 这种回答让年少的王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么,那条蛇呢?” 俪贝卡问,又四处看了看。 这里荒芜了很久,她来了这里好几次,从来没有看见活物生活的痕迹。 “死了。因为它咬了王兄,必须用它的蛇胆给王兄解毒。” 年少的王弟说,声音很低,“因为它一直是信任着我的,所以我把它骗到我身边来,让别人杀死了它。” 虽然在那个时候,他曾经对那个人说,他要保护王兄,他不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愧疚。 虽然那个人在那时认同了自己这样自私的理由。但是他却从来不曾忘记,在惊觉被他欺骗的那一刻那双怔怔地看着他的红艳瞳孔中的神色。 所以他没有对‘他’撒谎。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是那条蛇太不听话去咬人……不过话说回来,王弟真的很喜欢你的王兄啊。” 看着神色有点消沉的埃及王弟,俪贝卡试图安慰他,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下意识想要转换话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一点都不喜欢看到游戏现在的模样。 埃及年少的王弟侧头看她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嗯,最喜欢了。” 他说,浅紫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另一个他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不能再和这个公主单独见面了。 那个老神官说得对,只是同情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所谓的两全其美只是童话。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亚图姆和黑色眼镜蛇只能活一个,他的选择不会改变。 所以,仍旧想要寻找那个老神官的年少王弟在安静了几日之后,特地选了和那两天完全不一样的时间,避开了侍从们的视线,再一次偷溜到了这里。 但是,有这个想法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非常清楚自身当前处境的利比亚公主在察觉到自己对埃及王弟那一点微妙的好感之后,也不想再继续和他单独见面。于是也是等了几日后,换了个时间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埃及王弟错开。 于是,就这样机缘巧合的,这两人再一次尴尬地碰面。 不想再见面是一回事,但是一旦碰面了,彼此间聊天的氛围却依然很融洽。 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总是会忍不住想起那黑色的眼镜蛇而情绪低落,可是俪贝卡一直陪着他聊天,所以心情也不会变得那么差。 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总是会忍不住想到那些死去的子民,想到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无论是哪一个,都会让她浑身发冷,可是游戏的笑容却很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多得到一点那样的温暖。 “游戏,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 他本来是不打算再过来的。 可是看着那双小心翼翼地期盼地注视着他的天蓝色的瞳孔,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一软,他无法对她摇头。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 不知何时,当两人来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的时候,事情已经向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那一日下午,阳光透过漂浮的白云,给予埃及大地太阳神拉的温暖。 年老的神官远远地站在水池对面,高大的树木遮蔽了他的身影。他沉默地注视着躺在小亭子中沉睡的王弟,一名容貌极不起眼的少年侍从安静地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 “随他去吧。” 老神官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转身离去。 “西蒙大人……”他的贴身侍从跟上他的脚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埃及王弟,“这样放任不管真的可以吗?真的不告诉王这件事?” “自己做的事情只能自己承担,既然王弟无法狠心扔下那个公主不管,那么就只能由他自己承担那个无法预料的后果。”老神官慢吞吞地、却是稳稳当当地向前走,他说,“不要忘记,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是太阳神拉的仆人,除非事关埃及存亡,否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只能旁观,不能介入。” 年少的王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个小亭子的灰尘擦拭干净,累出一身汗来。他懒洋洋地躺在亭子的长栏上,半闭着眼,照耀在他身上的阳光让他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偶尔吹过的一阵微风吹干了他额角的汗滴。 当睡意袭来的时候,正这样躺得舒适的他根本不想站起来驱走睡意,干脆就这样慢慢地闭上眼陷入沉睡之中。 当他睡着没多久之后,当远远看过来的老神官转身离去之后,没过一会儿,金发的少女就出现在这里。 她看着内部桌椅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石小亭子,很是惊讶,她从来不认为贵族会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这个埃及王弟还真是…… 俪贝卡看着躺在亭子中迷迷糊糊沉睡着的王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不想惊醒游戏,所以她走过去的脚步很轻很小心。 她注视着王弟沉睡中的脸,这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王弟的睡脸,可是比起上次生命垂危时那张苍白冰冷的脸,此时埃及王弟那因为被阳光照着而呈现暖红色调的容颜要柔软温暖得多。 她站在阳光下看了他很久,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眼眶也涌上来一点热意。 她知道她是利比亚的公主,她知道自己来埃及的目的。 她慢慢俯身。 她微微颤抖的唇接触到的是一片温暖的感触,温暖得让她不愿离去。 她直起身来,看着依然在沉睡的王弟,她眼睛有点发红,眼角也染上了湿润的痕迹。 她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园子里很静,偶尔风刮过的时候,草地如波浪般动上一动。 白石亭中,坐起身来的王弟那金色的发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耀眼。 他安静地坐着,双手捂着自己的下半边脸。 满脸通红。 ***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埃及年少的王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直到那捧着他颊的手的热度将神游物外的他拉回了现实。 捧着他的颊的浅褐色的双手强硬地将他的脸拉了过去,有着绯红色瞳孔的年轻法老王皱着眉看着他。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年少的王弟对他的王兄微笑,毛皮乌黑发亮的小黑猫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他撑在地上的手喵喵直叫。 他说,“就是有点困而已。” 年轻的法老王松开捧着他的脸的手,改为搂住他的腰,抬起右手接过赛特递过来的卷轴,然后,手一抖,将卷轴打开摊开在地上低头看了起来。 自觉不该打扰王兄处理政事的王弟试图站起来离开,但是亚图姆那紧紧搂着他的左手似乎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因为觉得这样实在不舒服,而且旁边还有几名侍女在窃笑,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别闹。” 仍旧低着头看着卷轴的少年王说,摸了摸了他的头。 年少王弟的眉眼微微抽搐了一下。 自从上次他中毒以后就是这样,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干什么,亚图姆总是喜欢抱着他。 虽然以前多少也有点……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亚图姆这种行为已经变本加厉到让他都快受不了了。何况大中午的,正是太阳晒得大地火热的时候,被亚图姆紧紧抱着就更让他热得难受。 在他表示抗议的时候,亚图姆只用了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亚图姆说:“因为很暖和。” 这大太阳大热天的你很冷吗?! 那时候被另一个他的回答弄到完全无力的他很想这么吼回去一句,但是看着一旁对他使眼色的卡琳,他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王弟殿下,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就请稍微忍耐一下吧,王只是还有点不安而已。” 卡琳对他这么说。 不安? 他很困惑地摇头表示不明白,卡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说:“王弟殿下,那时候您差点被阿努比斯神带走,身上几乎是一点热度都没有,那时候……王一直抱着您……大概也会觉得很冷吧……” 好吧,他可以理解。 被抱一抱也没啥,他习惯了,而且也的确不讨厌这种亲密的举动。 可是,这大中午的被太阳曝晒着……真的好热啊啊啊! “王兄。” 他拽了拽他的王兄的衣服,“王兄,我渴了。” 绯红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年轻法老王的左手稍微放松了一点力道,让他得以坐起来,伸手接过提娅弯腰小心地递过来的冰凉的蜂蜜葡萄汁。 那冰凉的甜果汁流进喉咙,这才给他身体里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王兄。” “嗯?” “我最近发现了栗子球一个很有趣的新能力。” “是什么?” “嗯~~~保密。”他捧着冰凉的果汁弯着眼笑,“现在还不确定,等我熟悉了,再表演给王兄你看。” 年轻的法老王将目光从卷纸上移开,落在他的王弟那稚嫩的笑脸上。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王弟的颊,感觉到碰触到对方时传递到自己手中的肌肤的温暖,他绯红色的瞳孔渗出一点安心的神色。 他的脸轻轻凑过去,似乎是想亲吻他的王弟暖暖的唇。 “王,利比亚公主求见。” 快步走过来的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他放下手中的卷纸,顺手递给一旁的赛特,站了起来。 于是年少的王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看了对面正走过来的利比亚公主一眼,却正和那双天蓝色的瞳孔对上。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 他小声说:“王兄,我先回去了。”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他低下头,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亲吻。 了解到对方意图的年少王弟一瞬间睁大了浅紫色的眼睛,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退得又急又猛,后退的脚被放在后面的一个小桌绊倒,整个人一下子向后摔倒在地。 “王弟殿下!” 很快就被焦急的提娅扶起来,他苦着脸揉着脑袋上被撞疼的地方。 半跪下来的少年王伸手抱住他,绯红色的眼睛不快地盯着他。 “有没有受伤?” 少年王皱着眉问他,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脑子很乱。 不想…… 他不想让俪贝卡看到。 104、第九十三章 年轻的法老王和利比亚公主的对话很正式, 除了一开始惯例的社交问候之后, 两人的对话直接转入了关于当前驻扎在利比亚境内的埃及军队的情况。 面对埃及的王弟,利比亚公主除了一开始礼貌性地问好之后,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因为刚才的糗事而没来得及离开的王弟站在一旁, 他不自觉地瞥了利比亚公主正在说话的唇一眼。 他立刻低下了头,以免让人看到自己有些躲闪的目光。 这时, 年轻的法老王开口,让一旁的侍从去倒杯葡萄酒过来。 “王兄, 我去帮你拿。” 本就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局面的年少王弟立刻笑着接口, 也不等亚图姆拒绝,转身就要走过去倒酒。 “不准偷喝。” 背后传来的少年王的话让他脚下顿了一顿。 好吧,除了想离开这里, 其实刚才他也的确想这么做…… 被揭穿了一半心思的年少王弟磨磨蹭蹭地端着酒过来, 一脸不忿。 刚走到少年王身边,一位侍从已经从他手里接过酒杯。 因为不久前才发生那样的事情, 所以整个王宫守卫得越发严密, 法老王和王弟的饮食都要经过严格检查,才能端上来。 那浅绿色的玉石壶中的酒在端上来之前已经有人试喝过,但是,一旦食物或者饮品在到达法老王手上之前经过了别人的手,就必须再一次试毒。 年少的王弟看着那酒杯被侍从从自己手上拿走, 然后又看着他的王兄直接伸手从还未来得及试毒的侍从手上拿走。 “不用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侍从躬身退了下去。 少年王的意思很明白,以后经手的人若是王弟, 就不需要再次试毒。 游戏看着那殷红色的液体流入亚图姆的唇中,又看了利比亚公主一眼,他的目光很是复杂。 稍微迟疑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小声说:“王兄,我先回去了。”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和利比亚的公主交谈。 听说他要离去,娇小的金发少女那双天蓝色的瞳孔向他看来,礼节性地向他微笑示意,然后回过头继续和埃及的法老王对话。 至始至终,她的眼睛没有多看游戏一眼,一举一动都很是循规蹈矩。 在回去房间的路上,年少的王弟走得很慢,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沿路的风景。 半路上,他停了下来,黑肤的神官正向他迎面走来。 “马哈特。” “王弟殿下。”马哈特向他行礼,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后,这才露出了笑容,“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 那一日,马哈特因为失职而被盛怒的法老王撤去大神官的职务,关入大牢,手中的权利也被移交给了刚从下埃及回来的大神官夏达。但是看守大牢的埃及士兵并没有过多为难他,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是从小陪着法老王长大的心腹,而且还和赛特、爱西斯等大神官交好。 事情结束后,他就被放了出来,也得到了应有的惩处,从大神官降为了普通的神官。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过不了多久,只要法老王心情一好,他自然会再被提升上去,所以基本上也没有人敢怠慢他。 “马哈特,你最近好像很忙。” “因为利比亚公主很快就要嫁入埃及了。”马哈特说,“虽然不是埃及的王妃,但是毕竟也是一国公主,只剩下二十来日的时间,不快点准备可不行。” “是吗,真快……” 相对于马哈特兴奋的神色,年少王弟神色却很淡,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马哈特困惑看了王弟一眼,然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笑了起来。 “王弟殿下,不需要担心,王不会因为娶了利比亚公主就冷落您的,何况那个利比亚公主不过是个……”说到一半,马哈特住了口,换了话题,“而且我想,就算以后王有了王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微笑着说,“对王来说,不会有比您更重要的人。”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一会儿。 “……嗯,我知道。” 他说,对马哈特微笑,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依稀露出下定决心的神色。 看着马哈特离去的背影,年少的王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命令提娅她们自己先回去,而他自己则带着克雅来到了那个偏僻的园子。 黑发的侍卫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主人的背影消失在那个荒芜的园子中。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陪伴王弟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所以他不会对王弟突然消失的身影感到奇怪。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他主人的归来。 当埃及年少的王弟走进去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娇小的金发少女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对他微笑,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游戏,那一天你其实是醒着,对不对?” 阳光落下来,被风吹得不断拂动的金色额发的阴影遮住了她上半边脸,只能看到她那上扬的唇上明亮的微笑。 她说:“你知道的,对不对?” “俪贝卡。” 埃及的王弟注视着站在他对面的利比亚公主,他说,“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 俪贝卡轻轻嗯了一声,她仍旧是那样站着,对游戏微笑。 “我知道,游戏。” 她说,“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和你说这句话。” 她的唇角仍旧是微微上扬着,露出有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的微笑。 “俪贝卡,你……” “游戏,你我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婚礼不过是一场冠冕堂皇的交易,所以请不要说那些祝福的话。”俪贝卡打断王弟的话的声音很轻,但是也很坚决,“我也并不想从您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轻轻地说,“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能在埃及遇见你。” 她微笑的唇角隐约颤抖起来,但是她似乎是想竭力控制住这种颤抖,于是那上扬的弧度就成了一种可笑的痕迹。 “还有……对不起,王弟殿下。” 游戏张了张唇,他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看了对面的金发少女一眼,他转身离去。 后面那双天蓝色瞳孔一直看着他,他知道,他提醒自己不能回头。 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有很多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蕾贝卡灿烂的笑容,被他欺骗的那个人注视着他的艳红色的圆形瞳孔,那给了他一耳光后却脆弱地哭泣着的俪贝卡……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踏出这里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金发的少女站在原地,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微笑。 她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远远的,他看见阳光在她的颊上折射出一道水光。 静默一秒 他咬一咬下唇,抑制住身体想要走回去的冲动,离开了这里。 他很清楚。 如果知道自己宠爱的王弟和自己要娶的女人有关系,骄傲的亚图姆绝对难以忍受。 他不是怕亚图姆发怒,他只是怕亚图姆会因此而难受。 ——对王来说,不会有比您更重要的人—— 他知道,因为他也一样。 他的确对俪贝卡很不忍心,可是因为这种事而伤害到另一个他,那就不行。 ***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得很平静。 除了埃及王宫的侍从们随着法老王婚礼的接近而因为一些琐碎小事忙得团团转,并没有太多麻烦的事情发生。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和往常一样,专注于埃及政事之上,他看起来对自己所谓的婚礼并不关心,一切都推给了爱西斯大神官处理。 基本上,除了埃及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他的王弟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年少的王弟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这让有点担心王弟会因为觉得王兄被其他女人抢走而闹脾气的赛特大神官松了一口气。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当他认真地跑去和爱西斯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反而被爱西斯嘲笑了一顿。 “王弟殿下的独占欲才没有王那么强。” 爱西斯这么笑着对他说,“你还是等什么时候王弟娶妻,再来操这份心吧。” 再过五日,就是埃及法老王的婚礼。 因为这本来就是和利比亚的一场私下交易,法老王看起来也不重视,所以婚礼规模不大,一切仪式也尽量简单化,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就是一场稍微隆重点的王宫内部的宴会。 埃及没有打算邀请外国嘉宾,与之相反,为了防止其他国家破坏这个重要交易,婚礼的消息一直被隐瞒着,在王宫之中也只有内宫的那一部分人知道这件事,而且全部被下了封口令防止消息外漏。 爱西斯准备在婚礼前一天再向全国公布这个消息,这样一来,就算有人一心想破坏婚礼,匆促之间也没时间布置安排。 这一日,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得较早的把政事处理完的年轻法老王躺上床。他靠着床头坐着,闭着眼长长吐了口气,然后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疼的右手。 “喵~~” 趴在王弟怀里欢乐地蹭着王弟的颈的小黑猫喵喵叫着,让年轻的法老王不快地睁开眼,一把拎起它的后颈皮将它拎起来,随手向外面一仍。 小艾玛在空中翻转一圈,被一名侍从熟练地接住。 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的侍卫按住喵喵叫着使劲挣扎的小黑猫,躬身退了出去,他得把这只小猫关好,免得它晚上又偷偷爬上王的床,黏住王弟。 亚图姆躺在床上,皱了皱眉,他还是觉得手有点酸,于是他又忍不住自己揉了一揉。 其实这种事直接喊侍女来做比较好,但是现在他想睡了。一直以来,凡是他睡觉或者快要睡觉的时候,都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进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酸疼的手腕被人使劲按了按。 一抬头,他就发现跪坐在他身边的王弟正在兴致勃勃地使劲揉着他的手腕,那表情感觉就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玩具。 如果按得不错倒也罢了,问题是他的王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方法,只是胡乱乱按,结果那种疲劳的酸疼感一点都没减轻,反而隐隐作痛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无奈地抬起手,不让他的王弟再胡乱折腾。 被他抱住的王弟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和他的掌心抵上。 很显然,先不说少年王的手要大一些,光是比手指的长度,都要比王弟长上一截,他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的王弟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手指扣起来,十指交握。 他握着王弟那只和他浅褐色肤色有着强烈对比色调的手,低下头,亲了亲那暖暖的唇。 年少的王弟睁着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用眼角的余光瞅着王兄的肩。 然后,另一只自由的手又不安分地摸了摸少年王浅褐色的手臂。年轻的法老王的手臂是很结实的,自小就被保养得极好的肌肤颇有弹性,手感也很好。 “真好……” 年少的王弟低声嘟哝着,瞥了一眼自己一点肌肉都没有的纤细的白瓷色手臂,显得很是气馁。 然后,他握一握拳,脸上露出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 “王兄,我要学骑马学剑术学射箭……你会的我都要学!” “不可能。” 看着那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王弟在想什么的少年王一口拒绝。 “可是——” 他也想变得稍微强壮一点啊。 前几日在宫外,看着他的侍女提娅都能把一个小偷揍得满地找牙的样子,他真的觉得压力很大。 “这都是要从小练的,你现在迟了。” “可是——” “你每天早上能起来吗?” “…………” 不能。 关于早上起床这一点,游戏很有自知之明。 “况且也没那种必要。”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抚摸着怀中的人那柔软的金发,绯红色的瞳孔带着对他人来说极为罕见的暖意。 “朕说过,会保护你的。” 他说,又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王弟。 明亮的月光透过天窗,细碎地洒在房间里,给这个黑暗的房间带来一点皎洁的光芒。 斜斜地系在年少王弟纤细的颈上的链子垂下来,一半落在洁白的床上。 挂在链子上的那半截陷入柔软的床中的黄金色的戒指安静地躺在它的两个主人之间,折射出一道纯金色的光芒。 年少的王弟盯着熟睡中的少年王,虽然睡不着可是因为被他的王兄抱得很紧所以想翻来覆去折腾一下都不行。 挣扎了好几下但是发觉没用的他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在少年王结实的浅褐色胸口和手臂上扫来扫去,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极其不忿的神色。 好吧,他承认…… 他嫉妒他就是嫉妒! 105、第九十四章 雨下得很大, 从天空倾泻而下的水帘冲刷着大地, 在地面汇聚成小小的水流,拐着弯流入水池之中。 炽热的太阳上午时分还在天空中照耀着埃及大地,晒得树叶都有些发蔫。下午那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刚落下的时候, 那片片叶子还颇有精神地抬头,越发显得碧绿发亮, 但是随着大雨持续不断地倾泻,那无数片树叶又被重重的雨滴打得纷纷低下头去。 已是入夜时分, 大雨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宫殿中的灯光透出来, 照着雨幕,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汽让出现在灯光中的景色都朦胧了起来。 明亮的房间里,年轻的法老王正在向爱西斯大神官吩咐着什么。 后日就是利比亚公主嫁入埃及的日子, 而婚礼的消息又必须赶在明日向外宣布, 所以今天宫内的琐事是一堆接着一堆没有停过。再加上那些来自埃及各地的政事,年轻的法老王今日已经整整忙了一天, 现在看来, 今天晚上他也很难有休息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埃及年少的王弟就会觉得自己拒绝接受埃及的权力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定。 他可是看着亚图姆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到现在也没休息过。中餐和晚餐亚图姆也只是胡乱匆匆吃了一点,这还是因为被他拽着去吃的缘故,不然亚图姆恐怕就会将其忽略掉。 趁着爱西斯出去吩咐部下做事那点空闲的时间, 年轻的法老王向他的王弟走来。 “你今晚就回房间去睡。” 他说,揉了揉他的王弟的头。 因为要安排明日和后日的事情,今夜他可能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这个房间也会因为人来人往而非常吵闹, 所以干脆让王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那边要安静得多。 年少的王弟点了点头,对他的王兄笑了起来。 他大概有好一阵子都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这两日另一个他很忙,而后日另一个他举行婚礼后肯定要和利比亚公主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年少的王弟站起来,提娅赶紧上前,小心地给他披上夜里御寒的厚实披风。 他才走了几步,小黑猫艾玛已经咪咪叫着跑到了他的脚边,迈着肉球似的小爪子欢乐地跟着跑,看来似乎是想跟着王弟走。聪明的猫咪现在已经知道了,只要王弟回自己房间的话,它就可以趴在那白白软软的床上和王弟一起睡。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桌边,看着刚才一位侍从递过来的莎草纸,微微皱起眉来,似乎上面内容让他有点不开心。 房门打开的声音让他抬起头来。 “明晚事情也很多。” 他看了站在门口正准备离开的王弟一眼,又低下头来看着纸张。 他说,“你后日晚上再过来。” 年少的王弟即将迈出门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示意提娅她们留在门外,而他自己又走了回去。 “王兄。” 他站在少年王的身边,小声地喊着。 绯红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又重新落在纸张上。 “什么事?”年轻的法老王说。 “后天是王兄和利比亚公主的婚礼,不是吗?” “嗯。” “王兄是说晚上要睡在这里吗?” “嗯。” “王兄……” 少年王随手将手中的纸张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游戏的话只说出了半截。 他转身注视着他的王弟,艳丽的绯红瞳孔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的话中已经带上了训斥的意味。 年少的王弟咬着下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俪贝卡不过是埃及统治利比亚的工具。 这一点很多人都对他说过,他也知道,亚图姆以后会怎样对待她这种事不是他有资格去管的,可是…… 王宫之中大多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虽然俪贝卡是公主之尊,可是一旦进入埃及王宫,有生之年就只能待在后宫之中了。若是法老王在婚礼当日都对其不闻不问的话,其他人更是会看不起她,俪贝卡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落得比王宫中的仆人们还不如、甚至还会被下人欺辱的凄惨下场。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王兄……虽然那位是利比亚的公主,可是既然她就要嫁入埃及了,你能不能把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来对待?” 思索再三,年少的王弟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俪贝卡的事情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去改变,但是至少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他还是想帮上一帮。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如火焰灼烧般炽热的红艳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让年少王弟的脸上逐渐露出不安的神色。或许是自觉到自己的话已经惹火了亚图姆,他下意识低下头来。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手,手指如铁钳般紧紧地捏住王弟的下巴。 他将王弟的脸抬起来,强迫目光有些躲闪的王弟和自己对视。 “不该你管的事你别管,听不懂吗?” 他再一次重复着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却不知为何极具迫力而带给人相当大的威压感。 这个做事从来不顾后果的王弟和那个利比亚公主私下见面的事情,少年王是知道的。 最后王弟果断和俪贝卡断绝联系的行为让他很满意,所以他没有生太大的气。 那个女人不过是他统治利比亚的工具,他不在乎,也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惩罚他宠爱的王弟,于是,他也一直都懒得提起这件事。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很不快。 从以前到现在,也只有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他的命令。 会变成现在这样,从小在民间长大是一方面,但是亚图姆也清楚最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对他过于放纵。 但是,他再宠爱他的王弟,那也有着属于法老王的底限。 “你该明白,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看着他的王弟,面无表情。 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发出火焰般光亮的绯红瞳孔中射出的目光很冷,在面对他的王弟时候罕见的没有带着丝毫温度。 那是纯粹属于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已经很久不曾看过少年王这种表情,年少的王弟的表情有些茫然。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怔怔地看着他。 “王兄……” 他小声喊着,睫毛微微抖了抖,垂下来,半掩住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说,“对不起,王兄。” “知道错就好。” 少年王艳红色调的冰冷瞳孔稍微放暖了一点。 他松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王弟柔软的颊,声音也稍显得缓和了一些。 “走吧,别想太多。”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点了点头。他转身刚要向门口走去,突然半掩的门哐的一声被推开,赛特大神官匆匆走了进来。 他眉宇间带着一点焦虑的神色,快步走到法老王身边,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年轻的法老王稳稳地站着,在听完赛特的话后,那双绯红色的瞳孔突然向他的王弟看去。 虽然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但是房间里突兀之间改变的如重物压迫下来般沉重的氛围让所有人都明白少年王此刻在生气。 生气的原因自然和他现在盯着的王弟有关。 虽然后者完全是满脸困惑。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让他的王弟疑惑太久,在他的示意下,赛特大神官皱了皱眉,开了口。 “利比亚公主失踪了,从下午开始。” 他说,颇为不快地看着王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多说点什么。 然而在下一秒,年轻的大神官愕然看着跑出门外的王弟的背影,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王弟——?!” 雨依然下得很大,在黑暗中也能依稀看到遮天蔽地的雨幕。 偏僻的园子中,娇小的金发少女安静地坐在小小的白石亭中,强劲的风吹得落下的雨水纷纷灌入亭中。她的金发湿漉漉地贴着她雪白的肌肤,在雨中和黑暗中已经失却了阳光下那种美丽的光泽。 冰冷而强劲的夜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她那被浸透了水的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的身体,她似乎并不觉得冷,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注视着前方,很专注地看着什么,即使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在暴风骤雨之中,她的神情却让她的四周显得异常安静,她的意识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自己幻想着的安静的空间之中。 她静静地坐着,仿佛就想这样天长地久地坐下去。 终于,亭子前那突然传来的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打破了这样诡异的安静。 那双空洞的天蓝色瞳孔无意识地向打破这种宁静的声音看过去,然后,那恍惚而涣散的目光动了一动,逐渐透出一点神采,少女的目光聚焦在那因为一路跑来淋湿了一身此刻不得不弯腰扶膝大口喘气的少年身上。 “游戏?” 金发的少女很惊讶,然后,她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王弟殿下,您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请快点离开。” 她急切地说,“要是被谁发现的话,法老王会对您发怒的。” 她的眼底明明露出了不舍,但是更多的担忧却硬是将那一点不舍压了过去。 她知道,如果被法老王发现了的话,她一定会给游戏添麻烦,害他被法老王斥责。 “我没事的,只是想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用晚餐之前我会回去,不会让人发现的。”她焦急地说,“王弟殿下,请您快点离开这里。” “俪贝卡……” 呼吸平稳下来的少年直起身子,浅紫色的瞳孔注视着亭中一身湿漉漉却毫无所觉的俪贝卡,他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说,“你看一看天色,已经是深夜了。” 终于醒悟过来的俪贝卡抬头看了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她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是吗,很晚了……下雨了啊……我以为我只是坐了一会儿而已。” 她说,有点恍惚地慢慢从亭中走出来,“看来肯定已经被人发现我不在了。” “是吗……所以王弟殿下才来这里找我吗?” 她向游戏走去,雨水从她湿漉漉的金发中流下来,滑过她在黑暗中因为寒冷而越发雪白的颊。 那张脸上的是雨水,不是她的泪水。 可是那张脸上此刻流露出的却是让人不忍心再看多看一眼的悲伤神色。 “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王弟殿下。” 她一次又一次重复。 “对不起,游戏,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仿佛此刻除了这三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她说,“对不起……” 她伸出双手,捧住了游戏同样满是雨水的颊。 她仰起头,缺乏温度的冰凉的唇,轻轻贴上对方的唇。 她闭着眼,就这样仰着头站着,一动不动。 她只是想要多得到一点她留念的温暖。 被雨水浸得透湿的身体因为感觉到那不断向体内蔓延的雨水的冰冷气息而不停地发抖。 她捧着游戏的脸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去,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地面跌落下去。 有人伸出双手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少年手心火热的温度透进来,渗入彼此接触的肌肤之中。 很温暖…… 可是那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温暖。 雨还在下,大片大片的碧草被雨水浇打得半伏在地上直不起腰,接连不断的水滴落入茂密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年少的王弟将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女横抱起来,向外面走去。 湿润的发贴在他的脸上,黑暗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看见对面,有人正向他走来。 年轻的大神官走过来,从他的手中接过昏迷的利比亚公主,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沉默地看着那抱着俪贝卡离开的赛特的背影,然后,在雨幕中飞扬起来的深蓝色的披风挡住了他的视线。 它悬在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那不断落在他身上的雨滴。 他那因为浸透了雨水而逐渐变冷的身体被一只温暖的手臂紧紧地搂住。 即使没有看见,他也知道,那个搂住他帮他遮住落下的雨水的人是谁。 “王兄。”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异常平静,“我想和俪贝卡单独谈一谈。” 106、第九十五章 一夜大雨, 浅绿的叶子挂着残留的水滴, 阳光照了一照,越发显得嫩绿好看。只是随着炽热的日头逐渐升高,那一点露珠很快化成水汽。 潮湿的路面也渐渐显露出了原貌, 因为被大雨冲刷了一夜而显得干净了许多。 埃及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燥热起来,只有那茂密的树林里还保留着一点湿润的气息。 娇小的少女抱着双膝坐在床上, 她的头深深埋入双臂之中。 柔顺的金色长发散落下来,披了她一肩。 一名侍女站在床前, 作为除了贵族之外唯一在埃及留下性命的利比亚人, 她尚算清秀的脸上有着抹不去的阴晦。 “俪贝卡殿下,我不明白。” 她说,目光越发显得沉重, “您明明就要嫁给法老王……那个埃及王弟到底哪一点吸引了您, 像那种没用的成天只知道玩乐的废——”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掉了她接下来不敬的半句话。 俪贝卡下手的力道很重,她的侍女踉跄后退了一步, 左颊很快就红肿起来。 利比亚公主天蓝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的侍女。 她说:“滚出去, 我没有叫你不准进来。” 年轻的侍女低着头,捂着火辣辣痛得厉害的左颊,含着眼泪退了下去。 俪贝卡再一次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入双臂,让视线陷入黑暗之中。 再一天, 她就要嫁给埃及的法老王,从此不见天日;再一天,无论她如何不甘愿, 她就要和那个人形同陌路…… 如果明天永远都不会来临就好了! 她想,眼眶微微发热。 她听到了门再一次被打开的声音。 “我说过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她仍旧埋着头大喊,因为不想抬头。 “俪贝卡……” 熟悉的声音让金发少女猛地抬起头来,天蓝色的眼睛怔怔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那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涌了出来。 眼前一切的景色都在她的泪眼之中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她仍旧是狠狠地咬住了下唇,不愿意发出一点点哭泣的声音。 她只是怕这一松口,就再也忍不住。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门口,黑发的侍卫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克雅,你就在这里等我。” 年少的王弟说,然后走进了屋里。 他顺手掩上了门,但是并没有关紧,那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他站在床前,看着那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此刻已是满脸泪痕的金发少女,浅紫色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说:“俪贝卡,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听。” 俪贝卡说,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她身前的王弟,她的手指近乎痉挛般揪紧了雪白的床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想听!” 她说:“如果没有遇到你就好了!如果我不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喜欢上——” 尖锐低沉的声音仿佛是竭尽全力从喉咙深处透出来,却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竭尽所能压低,于是那声调越发显得诡异。 终于,近乎扭曲的声调在最后一瞬戛然而止,俪贝卡硬生生将最后一句话吞了回去。 她低下头,明亮的金色发丝柔顺地垂下来,掩住她的脸。 “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到埃及,我就是抱着那样的信念来的,法老王的想法,我不在乎,只要能保住利比亚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这是我身为利比亚公主的责任。” 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她揪着床单的手指依然很用力。 因为过于用力,那近乎痉挛的指节已经泛白。 “为什么埃及会有你的存在?” 俪贝卡说话的速度很慢,却异常的沉重。 泪水从她的颊上滑下来,一滴滴落在她扣得近乎泛白的指节上,又浸透了那被她的手指揪得紧紧的洁白床单。 终于,她抬起头。 “……帮帮我,游戏。” 金发的少女说,天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游戏,满是泪痕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孩子的稚嫩。 她的神色近乎绝望。 “我不想嫁给法老王。” 黑发的侍卫安静地站在门口一会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门。 王弟对他说过,自己不会在房间里呆太久的时间,所以让他注意一下,一旦时间久了,他就直接进去。 现在,王弟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 就在克雅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屋里传来王弟呼唤他的声音,他赶紧推门走了进去。 一抬头,他便怔了一怔。 他看见王弟坐在床沿,怀中抱着利比亚的公主,而那位躺在床上的利比亚公主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注意到克雅奇怪的目光,年少的王弟苦笑了一下。 “俪贝卡情绪太激动,昏过去了。” 他说,唇抿了一抿,注视着克雅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奇异的情绪在涌动。 “克雅,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我的主人只有您一个。” 黑发的侍卫回答,毫不犹豫。 “那么,克雅,我现在要去找王兄。” 年少的王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你……想办法把俪贝卡公主送出王宫。” “王弟殿下,这很难做到。” 克雅皱着眉回答,他并不是害怕违背法老王,而是担心无法完成王弟交代的任务。 王宫防守如此严密,哪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没关系,用这个就行。” 年少的王弟说,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摘下自己颈上的链子,连同那黄金戒指一并抛了出去。那枚代表着法老王部分权利的纯金色的戒指在空中划了一个金色的弧度,落入克雅的手中。 “你知道这个戒指的作用,有它的话,想办法送一个人出去应该不难。” 他再度看了昏迷中的俪贝卡一眼,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复杂,眼神也闪烁得厉害。 终于,他狠下心放下怀中少女的身体,起身离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身子突然晃了一晃,差一点就跌倒。 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墙,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头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王弟殿下?” 克雅上前一步扶住王弟,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 揉了揉头,似乎好上了一些的王弟推开扶着自己的克雅,重新站稳。 他打开门,低声说,“你快点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 克雅看着王弟离去的背影,目光带着一点困惑。 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感觉此刻的王弟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握紧手中的黄金戒指,俯身用白布将昏迷中的利比亚公主裹起来,不再多想。 无论如何,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设法完成他的主人给他的命令。 ***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此时身处于他常日里处理埃及政事的房间中,在一张纸上盖上大印。再过一会儿,爱西斯和赛特大神官就会来到这里,将这张纸上的王令向外发布出去。 埃及即将正式对外宣布利比亚公主嫁入埃及的消息。 当年少的王弟走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少年王正随手将那张纸放在桌子的一旁,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王弟低着头神情黯然地走到他的身前,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的脸显得很是没精打采。 “王兄,对不起。” “嗯。”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王弟的道歉,表情略有点冷淡。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果然他的王弟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 他这么想着,心里多少还是带着点不满。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脸,仿佛是在小心地分辨他此刻的表情,眼底隐约流露出一点慌张和畏惧的神色。 看来他昨天对王弟态度太过严厉,王弟被他吓到了。 算了,能知道错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心软了一软,那残留的一点不满也尽数散去。 他轻轻抚了抚王弟白瓷色的颊,目光柔软了一些。 “好了,朕没有生气。”他说:“去叫人倒一杯酒过来。” “我去倒就好。”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少年王的原谅,年少王弟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也不等少年王回答就主动走过去倒酒。 他端着艳红色的葡萄酒走回来,递到少年王手上。 然后,他趴在桌上,仰着头看着他的王兄,稚嫩的脸笑得越发可爱。 “只要王兄不再生我的气就好。” 年少的王弟说,浅紫色的眼睛弯起来,注视着那红艳的液体一点点流入少年王的唇中。 他看着一滴殷红的酒液从少年王嘴角漏出来,唇微微上扬。 仿佛是不经意的,他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一眼那放在桌上的,用来对外宣布法老王和利比亚公主的婚礼的、盖着法老王印章的纸,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房门被打开,赛特大神官走了进来,爱西斯也跟在他身后。 年轻的法老王放下酒杯,未喝完的那一半殷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荡了一荡。 他将放在桌上的那张纸递给了爱西斯,漫不经心中,绯红色的瞳孔扫了他的王弟一眼。 他皱起眉来,手向王弟那空无一物的白瓷色的颈伸了过去。 “朕给你的那个……” 话说到半截他突然住了嘴。 少年王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火焰色泽的瞳孔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一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一抹比残留在他唇角的红色酒液更为红艳的温热液体从他唇角流出来,滴在他浅褐色的手上,形成突兀的鲜艳色泽的血痕。 他张了张嘴,可是被毒侵蚀的喉咙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鲜红色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流下来。 紫罗兰色的瞳孔突然闪出凶狠的目光,年少的王弟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柄总是随身携带的短剑,一咬牙,对准少年王的心脏刺了过去。 亚图姆将自己身体迅速向一旁侧开,锋利的剑尖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左肩。 滚烫而鲜红的血顺着浅白色的剑刃很快就流到王弟的手上。 眼见一击不成,年少王弟拔出剑,这一次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法老王的喉咙。 然而下一秒,他握着短剑的手被年轻的法老王狠狠钳住,反过来扭住,而他的头也被一把按在了桌上。 年少王弟的手臂被反扭在背后,上半身被狠狠地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几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几乎会被折断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昏迷的年少王弟在无意识间松开了手,闪着寒光的短剑在空中一个翻转,落入了少年王的手中。 绯红色的瞳孔被深处炽热的怒火灼烧得越发红亮,透出近乎狰狞的可怖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柄他赠与王弟的短剑对准被他死死压在桌上的王弟的头,狠狠刺了下去。 “法老王!” 铿—— 狠刺下去的短剑在最后一秒因为些微的偏转猛地在王弟的耳上擦过一道血痕,擦身而过。 那锋利的剑身半截都刺入了坚硬的木桌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直到匆匆奔到房间一角翻找出药丸的爱西斯出声将其打破。 “王,先把这个吃下去。” 她焦急地说,看着少年王吃下药后眼中的担忧才稍微减少了一点。 年轻的法老王伸手擦拭去嘴角的血痕,那里已经不再流出血来。 爱西斯精心调配出的□□并非只是为了让法老王的身体习惯毒素,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毒性猛烈的□□都可以抑制住其他□□对身体的侵害。 在法老王已经适应不会被这种□□伤害的前提之下,它完全可以被当做解药来使用。 爱西斯端起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仔细看了许久,用手指点了一点,放入唇中。 她很快将那一点酒吐了出来,抬头看着年轻的法老王,目光沉重。 她说:“王,酒里有毒。” 在确认法老王没事之后,赛特快步走过去扶起昏迷中的王弟,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 听到爱西斯的话,赛特不禁一怔,抬头愕然向她看去。 埃及的女神官和他对视,神色越发显得沉重。 然后,他们两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少年王。 法老王房间的食物和饮品,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异常才被送进来的。 刚才房里除了法老王和王弟,没有其他人,那么唯一可能下毒的人…… 年轻的法老王坐着,他闭着眼,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中毒的缘故,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异常苍白。 “婚礼取消。” 他说,语调森冷,“向外宣布王弟刺杀朕的事情,召集所有大神官,明日公开宣判他的罪行。” “等一下,王!王弟举止太过异常,这种决定未免——” 赛特一惊,出口反对。 “你还想说什么?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绯红瞳孔灼得人生疼。 “你们亲眼所见!朕亲眼所见!还有什么疑问?” 他的手扣紧了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脚将身前的长桌踹得翻滚下去,少年王那无法遏制的怒火几乎会将四周的空气都焚烧殆尽。 “王弟为了一个女人刺杀朕,现在你也要违背朕的命令吗?赛特!” “王,我并不是要违背您,无论如何请您暂且息怒!” 面对盛怒之中的少年王,赛特立刻伏地跪了下来。 他的额头因为难以抵抗少年王的威压而隐隐渗出冷汗,表情也越发焦虑起来。 “我只是想到了从下埃及返回王都的途中发生的那件事……” 年轻的大神官看了看昏迷中的王弟,低声说,“您应该还记得,王弟所中的那个诅咒一直都没有解开。” 107、第九十六章 “那个诅咒并不简单。” 前几日才从下埃及归来的大神官夏达如此说, 属于七件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天秤在他的手上闪着纯金色的光芒。 忠诚的他为了更好的服侍法老王, 在自己的额头上刺下了可以提升自身魔力的黑色花纹的咒文,这让他的容貌较常人来说稍显得阴沉了一些。 “人的心灵只要出现一点微小的空隙就会被它找到机会,就算那种空隙并非恶意, 也会被它转化为黑暗。” “或许王弟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因为喜欢利比亚公主所以想要帮助她而已,然而那种愿望无法实现的话, 心底多少都会微妙地产生一种‘想要拥有可以帮助她的力量’这样的想法,那么随之就会转化为‘如果成为法老王的话就能够和她在一起’……那么, 接下来王弟的想法就是‘如果王兄死去的话, 自己就可以成为法老王’。” “夏达,不要妄下结论随意诋毁王弟!” 埃及有着天空色瞳孔的大神官脸上露出一丝怒意,低声呵斥。 “我并没有诋毁王弟, 赛特, 我只是遵从王的命令说出我对于人心的理解而已。当然,我并不是说王弟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在很多时候, 种种邪恶的想法都只会在人的脑海深处一掠而过,甚至连本人都不会记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王弟身上的诅咒才会被称为最恶毒的诅咒。” 夏达冷静地回答。 “即使是最为微小的一点人心的空隙,它都会趁虚而入,并将其无限制的扩大,最终才使得王弟做出刺杀王的行为。” 他的对面, 赛特大神官紧紧地皱着眉,虽然已经不是大神官却被特许来到这里的马哈特的脸色非常难看,就连一贯举止从容的爱西斯女神官那张美丽的脸上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夏达很困惑。 王身上的毒已经被爱西斯解了, 而且左肩上的伤也没有伤到要害,很快就能愈合。 刚回到王都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位大神官会露出这样忧心忡忡的神色。 马哈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一眼看到那缠在年轻法老王肩上隐隐渗出血渍的白色绷带,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张开的嘴又闭上。 爱西斯低着头不开口,她显得很安静,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嘴。 法老王的旨意,就是她的一切。 最终忍不住开口的依然是站在左侧的赛特大神官。 “王,无论如何请您再多考虑一下明天的审判。” 他说,紧紧地皱着眉,天空色的眼睛注视着一直以来一言不发的年轻法老王。 “王弟的行为的确是大逆不道,但是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意。” 王弟是当前埃及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是为了埃及的安稳,他也不能眼看着王弟被处死。 赛特如此对自己说。 “王,像王弟那种个性软弱的人根本就不可能……” “被诅咒的黑暗吞噬的人没有什么不可能,性格也会大幅度转变。” “夏达!”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王弟刺杀王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为什么赛特你一直在试图为王弟脱罪?” “我没有——” “夏达。” 一直在沉默的少年王开口打断了两位大神官的争论,他问,“诅咒的作用只是扩大人心的黑暗面,而不是无中生有,是不是?” “是的,王。” 年轻的法老王点了点头,站起来。 “你们退下。” 他说,高高扬起的左臂在空中挥了一挥,示意几位大神官离开。 那深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转身飞扬起来,掩住他垂在身侧的握紧成拳的右手。 “王——” 年轻的法老王那矫健的脚步顿了一顿。 飞扬的深蓝色披风已经落了下来,他背对着他的大神官们,只能隐约看到他微侧的一点左颊。 他褐色的左耳从金发中微微露出来,削尖地立着,带给人一种下一秒就将拔剑出鞘的威压感。 没有人可以看到少年王此刻的表情。 “朕可以宽恕任何人,除了他。” 年轻的法老王说,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下脚步,那因为走路带起的风而再一次飞扬的深蓝色披风很快消失在沉默的众位神官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做出了决定。 那么,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他们是王的仆人,必须服从王的意志。 ***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黑幕阴沉沉地压下来,笼罩了整个埃及大地。 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潜入了被埃及侍卫严密看守的外庭,克雅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小心地钻入王弟的房间。 其实他本来刚到外层就被看守的人发现,只是他运气不错,那负责看守的侍卫首领恰好是他认识的塞西。 那时候,塞西的脸色显得很不好,他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偷偷把他带了进来。 年少的王弟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与其说是昏迷不如更像是在沉睡。 整个房间很静,越发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殿下。” 克雅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王弟的身体,低声呼唤道,“王弟殿下。” 年少王弟的睫毛动了一动,眼睛挣扎了好几下,才终于睁开了。 他坐起来,按着自己的头,露出极其难受的神色。 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黑发侍卫,揉着自己的头,那双本还有点恍惚的眼逐渐清明起来。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 “克雅!王兄有没有事?!” 游戏一把抓住克雅的肩,焦急地追问着他的侍卫,浅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焦虑。 克雅怔了一怔,赶紧回答。 “法老王现在很好。” “没事吗……可是他中了毒!还有肩上被我刺的伤,王兄他——可恶,如果我能再慎重一点的话——” “王弟殿下,请您先冷静下来。” 虽然发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但是克雅还是努力想要安慰看起来已经焦虑得语无伦次的王弟,“王中的毒已经解了,肩上的伤也没有大碍,我没有骗您,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遇到了塞西,他是这么对我说的。您想想,如果法老王真的有事的话,王宫不会这么平静。” 王弟睁大眼睛看着他,唇紧紧地抿着,那表情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一般。 “我……” 他张唇吐出一个字,然后又沉默下来。 他松开抓着克雅的肩的手,垂下头来,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黯然。 “……另一个我(日语)……” 克雅皱了皱眉,他刚要说什么,突然看见王弟又按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是头疼得厉害。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王弟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 然后,他一拳重重捶在床沿,那双浅紫色的眼中燃起了灼热的怒火。 “克雅!立刻出宫去找俪贝卡,把她手里的戒指抢回来!” 黑发的侍卫愕然看着他的主人。 把黄金戒指留给被送出宫的俪贝卡明明王弟自己的吩咐,为什么现在又…… “……输了一招。” 他终究还是小看她了。 在得知法老王没事的消息之后,年少的王弟稍微冷静了一些。 “克雅,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总之你快点出去找俪贝卡,她大概已经醒了,不快点去的话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说,“那个戒指的权利很大,要是留在她手上将糟了,必须拿回来!” 克雅下意识站起来,后退一步。 他为难地看了王弟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 他又退了一步,似乎要遵从王弟命令离开,但是他突然又一个转身俯身跪了下去。 “王弟殿下,我是来带您离开王宫的!” 他说,咬紧了牙,“明日,法老王要在神殿公开审判您刺杀他的罪行,您再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没关系,我会和王兄解释。” 虽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年少的王弟却并没有觉得害怕。 就算是棋差一招,他也留了后手。 “王兄会相信我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亚图姆,不禁又担心起来,“不知道王兄的伤怎样了……我现在又不能去找他……” 他不担心明日的审判,他只是很担心亚图姆的伤势。 自己的行为举止这么古怪,亚图姆不可能看不出来。 亚图姆一定会相信他的,就如同自己信任他一般。 他事先准备好的后手只是用于向其他人解释,为了不让那些人说亚图姆徇私包庇他。 三天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王弟殿下,没有用的。” 克雅看着他,越发担心起来,“就算您是被诅咒迷惑了神志,也不会被轻易宽恕。” 还是不放心亚图姆的伤势,年少的王弟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拜托侍卫帮他向王兄传话,可是又怕太晚了会打扰王兄休息。 他听到克雅这句话时,却是怔了一怔。 “什么诅咒?” 他问,一脸困惑。 克雅看了看窗外,在确认外面没有人靠近之后,他低着头说了起来。 从一开始在船上被女人的死灵下了诅咒,还有法老王禁止他们将这个诅咒告诉王弟,一直到刚才塞西告诉他那些神官们对于诅咒的猜测……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很干脆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无论如何,他要劝说王弟跟他离开王宫。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很久,他坐着,一言不发。 月光透过天窗落下来,金色的发在月光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的脸,让克雅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们都认为……我做出那种事,是因为这个诅咒的缘故?” 他问,声音很轻。 “因为我心里本来就有那样的邪念,所以被黑暗力量控制?” 克雅低着头没有回答。 说实话,神官们也好,他也好,他们都认为王弟心里会有对法老王取而代之这样的念头再普通不过。 只要是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念头。 一点想得到王位的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王弟能很聪明看清现实,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法老王,所以才把那个心思压在了心底,而那个诅咒引发的就是王弟压在心底深处的心思。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包括克雅。 唯一不同的是,克雅绝对不会反驳王弟的意志,哪怕那是被诅咒蛊惑的王弟的意志。 只是现在克雅的心底却又有了些微的动摇。 感觉上,王弟似乎并非是被那个所谓的诅咒所……还有他突然转变的对利比亚公主的态度,难道是—— “……王兄也是这么想?” 王弟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克雅低着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可能会知道法老王的想法。 他只是再一次向王弟请求。 “无论如何,请您先跟我离开这里。” 年少王弟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嘴角微微上扬。 “你以为你有带我离开王宫的本事吗?克雅。” 克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确没有那样的力量,就连刚才独自一人进来,都还是在塞西的帮助之下。 可是就算做不到,他也不能看着他的主人就这样—— “就算你有那种能力,我也不会跟你离开。明天可以见到王兄也好,我想知道他的伤到底怎样了。” 年少的王弟说,站起来。 “王兄会相信我的。” 那张还带着点孩子气的稚嫩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种坚韧的神色,他说,“克雅,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去把王兄给我戒指从俪贝卡那里抢回来。” “其他的由我来向王兄解释。” 黑发的侍卫抬起头,他看着王弟的侧颊,那上面有着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定。 他不再多嘴,头低下去,黑色的额发半掩住眼。 他站了起来,向窗口退去。 “等一下,克雅。” 就在克雅即将离开的那一瞬,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开了口。 他回头注视着克雅,目光异常冷静。 仍旧是那张稚嫩的容貌,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却不知为何隐约闪过危险的锋芒。 “我有三件事情要交代给你。” 这一夜埃及的天空静得可怕,只能隐约听见那肃冷的风刮过的声音。 108、第九十七章 烈日高高挂在天空之上, 火热阳光照耀大地, 那锐利的光芒刺痛了所有胆敢抬头直视于它挑战它权威的人的双眼。 埃及伟大的太阳神拉只容许他的仆人匍匐于他的脚下。 太阳神拉的神殿高高矗立于埃及的王都之中,它在阳光下闪耀着黄金色的光芒,磅礴气势让所有仰视它的人顶礼膜拜。 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太阳神的威严和神圣。 拉的睿智和强大让所有罪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黑暗都在他的光芒之下无所遁形。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大殿太大,于是站在那里的他越发显得瘦小, 他的四周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他仰着头注视那坐在黄金宝座上的少年王。 从大殿四面八方的黄金饰物折射进来聚集在黄金宝座上的阳光太耀眼,让他看不清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的脸。 逆光下, 被拉神的阳光笼罩起来的少年王的身影越发显得遥不可及。 年少的王弟安静地看了他的王兄一会儿, 然后微微侧头,向站在王座左侧下方的爱西斯女神官看去。 “爱西斯,王兄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问, 神色显得很平静。 明明身为今日即将在拉的神殿中被审判的罪人, 那张和法老王极为相似的稚嫩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害怕和畏惧的神色。 埃及的女神官本来一直用极为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见他如此问, 不禁怔了一怔。 “王的伤没有大碍, 修养几日就会好。” 她下意识回答了他。 “那就好……” 站在王座右侧下方的夏达也是一直仔细打量着这位王弟,当看到得到答案的王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 是在装模作样博取王的怜悯吗? 他忍不住这样想,但是又觉得王弟的眼神不似作伪。哪怕是在大神官之中最为善于透析人心的他看来,王弟也似乎是真的在担心法老王的伤势。 原来如此。 他想, 如果抛开诅咒不谈,看来王弟的确对法老王有感情。 通过他所听说的以前的种种事迹来看,法老王也的确很宠爱这个王弟。 就算刺杀法老王的罪人都要被处死, 但是那也只是法老王一句话的决定。所以这一次只要法老王松口的话,这个王弟最多不过是会被剥夺王位继承权罢了。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爱西斯他们昨日的举止才会那么异常? 夏达正这样想着,突然看见一直坐着的王站了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步步向下走来。 刺目的阳光晃过他俊美的脸,太过耀眼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从他黄金色的发丝间露出来的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当那深蓝色的披风飞扬过夏达身边的时候,他感觉站在他身边的马哈特似乎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只是,也只迈了这么一步,马哈特就停止了任何动作。 而同样的,对面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的赛特大神官被他身边的女神官一把抓住手腕,硬是将他拽在了原地。 赛特看着爱西斯对他摇头,又看向少年王的背影。 他的目光透出一点挣扎。 ——至高无上的法老王的决定不容任何人左右—— 太阳神的神殿此刻显得异常安静,除了少年王平稳的脚步声。 通过无数黄金饰物从外面折射进大殿之中的金色光芒充斥着整个大殿,明亮到了极致,却反而让人的视线呈现白茫茫的一片。 大殿的墙壁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就连踩在脚下的石板上似乎也充斥着光线。 那四面八方投落在亚图姆身上的光芒就像是神的圣光降落大地的神迹。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的双手,捧住王弟的颊。 他低下头,唇轻轻地落在他的王弟柔软的唇上,一触即离。 他的亲吻很淡,也很轻。 唇的感触依然柔软而温暖,和以往一样看不出任何改变。 “王兄……” 浅褐色的手捂住了年少王弟似乎想要说什么的嘴。 火焰灼烧般红艳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王弟,即使是在这样被阳光照耀的太阳神殿之中,少年王的目光也看不到丝毫暖意。 “朕什么都不想听。” 年轻的法老王说,那双绯红的瞳孔中的神色安静得可怕。 年少的王弟没有再说话。 或许就算尝试了,被捂住的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紫罗兰色的瞳孔和那安静得没有人类气息的绯红瞳孔对视了许久,年少的王弟始终没有移开他的目光,只是那瞳孔深处的神色在一点点黯然下来。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一点点地从他的眼中消失。 那双温暖的浅褐色大手如往常般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颊,滑进他的发间,然后突然猛地加重了力道。 少年王突然抱住了他。 那按着他的头的左手和勒着他的肩的右手的力道都很重,让他的身体隐隐作痛。 他仰着头,越过浅褐色的肩,射下来的金色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很疼。 “王兄,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不想。” 无论如何,他还想做出最后的努力。 “王兄,给我三天时间,好吗?” “有区别吗?” 少年王的问题让游戏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说,“……是的,没有区别。” 现在,他不信他。 三日之后,他也不会信他。 所以,没有区别。 埃及王弟的眼睛慢慢地扫过整座大殿,从他所熟悉的三位神官身上慢慢滑过。 他一个个地和神官们注视着他的目光对视,紫罗兰色的瞳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消失。 它消失得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他闭上眼。 那双抱着他的手臂仍旧是温暖的,和以前一样。 …………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相信,我选择王兄。】 【埃及王弟,我会向密特拉神祈祷,希望我不会在米坦尼听闻你的……】 你赢了,米坦尼王子。 ………… 年轻法老王的左手仍旧紧紧地搂着他的王弟,他松开了他的右手。 “朕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语调平静,他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额头上折射着刺目金光的荷鲁斯头饰将法老王俊美的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光芒之中。 “所以,由朕来动手。” 在一句话落音的那一瞬间,银白色的剑刃刺了下去。 它分毫不差地穿透了年少王弟的心脏。 一剑穿心。 它被抽了出来。 剑刃带出的殷红的滚烫血液喷溅在浅褐色的手上。 那只手握着剑柄,握得很稳。 埃及的少年王从来都是如此果断狠厉,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他扔掉了手中的短剑,它掉落在神殿明亮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满是鲜血的褐色手指紧紧地抓住那白瓷色肤色的肩,于是那红艳的色泽对比越发显得突兀。 少年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王弟金色的发,抚着发的指尖的力度仿佛是在哄人入睡般的轻软。 他的颊微微低下来,贴在那白瓷色的柔软的颊上,闭上眼轻轻蹭了一蹭。 他抱着怀中人的手臂本来很紧,勒得很用力,可是那紧揪着他的胸口衣服的手指仿佛是因为无法忍受那样的痛楚而轻微地抖了一抖。 所以他下意识松了松手臂的力道。 然而,就是在少年王稍微放松的那一秒,一直安静地被亚图姆抱在怀中的王弟突然抬头。 他猛地推开了抱着他的少年王。 他仿佛在那一瞬用尽了即将失去的未来的人生里所有的力气,竟是硬生生地将那力量强过他太多的年轻法老王都推得不稳地向后退了两步。 只是,虽然将对方推开,他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踉跄后退了几步。 他倒了下去。 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渗出来,在神殿地面的石板上逐渐蔓延开来。 伏在地面的年少王弟用双手撑着地面,跪了起来,他试图支撑起自己逐渐不听使唤的身体。 血还在流,已经再也止不住,很快就在地面汇聚成一滩色泽可怖的血迹。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掩盖了他大半的脸。 他紧紧地咬着下唇,似乎是竭力想要站起来。 一只浅褐色的手伸过来,扶住他那努力想要支撑起身体的左臂。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一把甩开,只是用力过猛而使得只剩下右手支撑的身体再一次不稳地跌落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呼吸几乎就要停止在那一刻—— 但是,还不行。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年少的王弟伏地喘息了良久,当终于缓过气来的时候,双手再一次使劲。 他紧紧地咬着牙,竭尽全力地挣扎着想要从血泊中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是他的双臂发着抖,所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于是年少的王弟不再做这种徒劳的尝试。 他安静地躺在地面,失去血色的唇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赛特……” 力气已经完全随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失得干干净净,他连发出这一点微弱的声音都很艰难。 所幸这个空旷大殿此刻仿佛是被凝固了一般鸦雀无声,所以他微弱的声音才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他的颊贴在冰冷的石板上,那慢慢汇聚起来的温热的鲜红液体从他胸口的位置蔓延过来,逐渐浸到了他的颊。 它给他那逐渐变冷的颊带来了一点温暖。 他的手指按在他眼前的石板之上,他看着他白色的手指逐渐被染成鲜红的色调。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动,年少王弟看着那走过来跪在他身前的大神官那张年轻而熟悉的脸。 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眼睛深处带着一丝疼痛的痕迹。 他笑了起来。 “赛……特……”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那越发微弱的声音。 “如果……” 他停下来,喘息了好几次,他觉得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克雅……来找你……” 他看见赛特俯下身来,似乎是竭力想要听清楚他那微不可闻的声音。 “答应……他……一个请求。” 他用那张被血污弄脏了半边的稚嫩的脸对年轻的大神官微笑。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他的头前,他本来还想再看那个人一眼,可是对赛特上扬的唇角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再也没有办法再看那个人一眼。 他闭上眼,明亮的阳光让他的浅浅上扬的唇角定格在最后或许也是永远的一瞬。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赛特会不会答应他。 克雅会不会真的按照他说的去做。 一切都已经和他无关。 埃及的王弟安静地伏在太阳神拉的神殿之上,阳光照亮了他白瓷色的柔软的颊。 明亮的光辉导致的阴影隐藏了他另一侧贴在冰冷石板上的沾染了红色血迹的脸颊。 他安静地闭着眼,停止了呼吸。 109、第九十八章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站在门口, 右手攥紧了黄金色的权杖。他的手指勒住黄金权杖的力道是如此之紧, 以至于能在他的手背上看到淡青色的暴起的青筋。 一切已经按照少年王的要求准备就绪,他的一张脸却是紧绷着,很是严肃。 薄薄的唇紧抿着, 年轻大神官天空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那锐利的目光让他的神色越发显得难看。 神色微微一变, 他已经看到不远处埃及的少年王正大步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年轻的法老王身上的黄金饰物在阳光下闪耀着纯金色的光辉,那光芒是如此的锐利, 赛特隐约觉得自己的眼都有些刺痛起来。 可是他依然紧紧地注视着少年王的身影, 眼睛一眨不眨,强硬地与少年王那冰冷的绯红瞳孔对视上去。 “王,请收回成命。” 当年轻的法老王在他身前停下脚步时, 赛特如此说道。 不理会跟在法老王身后对他摇头示意的爱西斯, 他的声音很大,也很固执。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 便落在他身边的夏达大神官身上。 “夏达, 准备得如何?” “已准备就绪。” 忠诚的大神官低着头恭敬地回答他的王。 亚图姆点了点头,举步就要向房内走去。 “王!” 眼见法老王的脚步就要踏入屋内,赛特忍不住再一次出声。 “请收回您的命令!” “你是在指责朕吗?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 赛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他。 他是法老王的仆人, 不该违背法老王。 可是如果真的遵守王的命令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来。 “我并不愿违背您的命令,我忠诚于您, 即使为此奉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低着头,俊俏的脸上的神色越发沉重,却也越发倔强。 “但是您的那个命令,我做不到。” 他说,“我无法用黄金权杖做出那样的事情。” 放置着埃及王弟遗体的房间门口,埃及的法老王和他的大神官们站在这里。 赛特的拒绝让这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年轻的法老王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赛特,朕既然赐予你黄金权杖,自然也能收回。”他说,“马哈特,即日起恢复你大神官的职务。” “朕赐予你使用黄金权杖的权利,今日的事情,由你完成。” 即使恢复了大神官的职务,马哈特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 他注视着少年王的背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目光中带着一点担心,还有一点无奈。他踌躇了稍许,却终究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跪着的赛特面前。 他并没有伸手拿取那被赛特攥得紧紧的黄金权杖。 “王的命令不容违背。” 他说,“去做吧,赛特,你该知道,我没有你那么熟悉黄金权杖的力量,就算勉强使用它,一旦有丝毫失误,王弟的灵魂恐怕就……” 跪着的年轻大神官的唇微微抖了一抖,然后更紧地抿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深蓝色的披风飞扬着进入房中,最终还是咬牙站了起来,跟在法老王的身后走了进去。 他听见他的身后,马哈特那低低的叹息声。 死去的年少王弟的身体放置在一个平坦的青石台上。 平台的四周,用黄金细粉撒成复杂而玄奥的古老咒文,它们蜿蜒成圆形的花纹,将青石台围拢起来,带给人视觉上一种奇异的美感。 多看上一眼,仿佛就能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房间的一角,一种黑色的奇异香料在燃烧,它散发出来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拥有魔力的人自然看得见,那本该无色的香气正顺着地面上咒文的花纹缓慢流动,仿佛水流一般慢慢充满了整个黄金咒文的符号。 一块石白色的巨大石板竖立在王弟的头前,它周边华美得仿佛是花纹的魔咒字符和那些召唤魔物的石板极为相似,但是中间却是平滑的,空无一物。 赛特大神官站在那黄金咒文的符号之前,手中的黄金权杖仿佛有千斤之重,让他的右手僵硬地垂着,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紧紧地闭着眼,眼角有着些微的抽搐。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一把举起黄金权杖。 黄金权杖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些光芒顺着仿佛能看到形体的奇异香气流动起来,逐渐点燃点亮了黄金细粉撒成的魔咒,那无数的咒符都发出光来,将青石平台上王弟的身体笼罩在光芒之中。 有什么东西被那样的光芒牵扯着,逐渐从王弟的身体中被拉扯出来。 它本来是透明的,光芒都透得过去,但是那投过去的光芒又似乎都被它吸收了进去,反而让那透明的身体逐渐凝聚了起来。 当所有光芒消失的时候,地面的黄金咒符在同一时间消失了,而它也已经化作了实体。 那仿佛是埃及王弟缩小了一半以上的隐约还有点半透明感觉的小小的少年悬浮在半空之中,睁开的明亮大眼睛是紫罗兰的颜色。 他眼睛眨了一眨,身体也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要飞走。 年轻的法老王走了上去,浅褐色的手指按在那因为半透明还泛着柔光的额头之上。 荷鲁斯之眼的金纹浮现在那柔白色的额头上,闪了一闪,形成了印记。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又眨了一眨,小小的少年仍旧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他看着那给了他印记而成为他的主人的埃及王,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了驯服的神色。 他服从主人的命令飞到埃及王的身边,伸出那短短小小的胳膊乖巧地搂住法老王的颈。 那巴掌大小的白嫩的脸看起来有些疲累,他安静地闭上眼,默默接受着他的主人传来的魔力,努力凝聚着他那并不稳定的身体。 “要等几日?” 抱着怀中新生的亦是人为的可爱的小魔物,年轻的法老王开口询问。 “……王弟抵抗的意志比想象得要强,恐怕还要等上五六日才能让这个新生的魔物稳定下来,封印上石板,彻底断绝它和本体的联系。” 赛特回答,一张脸越发冰冷,回答不过是机械型的,“在尚未成型封印在石板上之前,由王弟的灵魂形成的魔物依然和王弟的身体有着强烈的联系。” 他看了一眼那竖立在王弟头前的石板。 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看得到,那一丝细微的丝线从王弟的胸口延伸出来,连接上石板,仿佛是在将什么东西传递过去。 “所以,在封印上石板之前,王弟的身体必须留在这里,不能下葬。” 他回头,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那被法老王强行定下契约而成为仆人的新生的孩子般的小魔物,他攥紧黄金权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某种克制不住的强烈感情而忍不住发抖。 “您知道这样导致的后果吗?王!” 在少年王离开的那一瞬,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利用黄金权杖的力量将人类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封印在石板上,从而形成新的魔物。 那是给予罪人的最残酷的惩罚。 死去的人的灵魂将在死神阿努比斯的引导下进入冥界,获得永远的安眠。 被施以这种处罚的罪人的灵魂被封印在石板上,供法老王驱使奴役。而且,它和古老的神所创造的魔物不一样,没有重新选择主人的力量。 一旦驱使它的法老王死去,它就将永远被封印在石板中,永不超生。 “朕不会宽恕他的罪,包括他的灵魂。”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身影还有点透明的小小的少年安静地搂着少年王的颈倚在他怀中,一下一下地眨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 他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作为一个新生的魔物,他唯一的意识就是服从他的主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埃及的少年王离开了。 年轻的大神官站在原地,他注视着青石台上少年遗体许久,然后转身离开。 他似乎冷静了一点,那张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攥紧权杖的手指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他终于还是服从法老王做了那种不可饶恕的事情。 即使他拒绝,少年王仍旧可以命令马哈特、爱西斯、夏达他们使用黄金权杖……就如同马哈特所说,不熟悉黄金权杖的大神官强行使用这样的力量具有很大的危险性。 在将王弟的灵魂抽离身体的过程,丝毫误差就有可能导致王弟的灵魂被彻底撕扯。 可是就算有这样的危险,法老王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他知道,马哈特也知道。 *** 埃及年少的王弟因为刺杀法老王而在太阳神拉的神殿被审判处死。 这本是埃及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本该在王宫之中引起强烈的骚动,可是碍于埃及少年王的严厉和威严,没有人敢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所有人都是如此地畏惧这位年轻冷酷的法老王,哪怕仅仅是在私下聊天讨论中也不敢提及这件事分毫。 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改变。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在几位大神官的辅佐下勤勉地处理来自各地的政务。 他的神色依然是和以往一般冷淡而严厉,自己所宠爱的王弟对他的背叛似乎并没有让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或者反应。 在王弟死后小心观望了整整三日的大臣神官们逐渐放了心,从这几日王冷淡的反应看来,即使曾经极为宠爱王弟,王也并没有太将其放在心上。 虽然唯一的王室继承人死去让他们觉得有点可惜,但也只有那么一点。 毕竟还是王的安危更重要,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叠高高的莎草纸放置在桌边,年轻的法老王手持一张纸,半卷起来,正仔细看着。 他思索了一下,在上面写下几个字,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少年王抬起头来,有着和他的王弟一摸一样容貌的小小的少年魔物正漂浮在房子的半空中,浅紫色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的主人。 当发现少年王向自己看来的时候,他很乖巧地飘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那很温顺地趴在他怀里的孩子般的魔物,那身体已经不再是三日前半透明的模样,而是越发清晰起来, 浅褐色的手指抚摸那白瓷色的柔软的颊,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由他的王弟的灵魂所形成的魔物,没有一点暖意,反而愈发冰冷起来。 “魔物不会背叛主人。” 他低声说,目光落在那白嫩的额头上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印记上。 那是这个魔物属于他的印记。 小小的魔物没有回答,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的主人,一眨一眨的,让那张稚嫩的小脸越发显得可爱。 新生的魔物不会说话,也没有自己的思维。 他只会服从他主人的命令,直到他或者主人任何一人死去。 然而下一秒,一直非常温顺的他突然从挣扎着从亚图姆怀中飞了出来。 明明是一个没有自己思维的魔物,那张稚嫩的脸上此刻却突然露出非常痛苦的神色,他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全身都颤抖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一怔,下意识站起来伸手就向他探过去。 只是还没等那浅褐色的手伸过去,那小小的少年周身却突然凭空冒出透明的火焰,一瞬间就将其在空中焚烧得干干净净。 ——在未将其封印在石板上之前,由灵魂形成的魔物依然和原来的身体有着强烈的联系—— 年轻的法老王猛地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就看到了那远方空中升起了乌黑色的烟雾、若隐若现的红色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慌乱的叫声。 他向前走了几步,抬头便看见马哈特大神官正匆匆向他走来。 “王。”马哈特说,神色颇为复杂,“起火的地方就是放置王弟遗体的房间。” 【克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三日内不要回王宫。】 【如果我死了,帮我做三件事。】 黑发的侍卫站在那依然燃烧着奇异香料的房间之中,咬紧牙看着那放置在王弟头前的巨大石板。 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的愤怒几乎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握紧了剑的右手因为充斥了身体的怒火而剧烈地颤抖着。 “法老王!” 那仿佛是要宣泄出心头狂暴怒火的一声怒喝,他一剑凶狠地刺在那巨大的石板之上,就像是刺在不共戴天的仇人身上。 巨大的石板承受不住这猛烈的冲击,那平滑的石面崩开了一个深深的裂痕,并迅速向外蔓延扩展起来。 下一秒,那白色的石板已是四分五裂。 黑发的侍卫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难以遏制的怒火还是因为刚才破坏石板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在这个房间默默站了许久,直到他身后那赤红色的火焰彻底燃烧了起来。 向空中嘶吐的火舌映红了克雅半张俊秀的脸,却越发让他的目光显得狰狞。 他看着他的主人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掉,但这样反而使得他的目光逐渐冷静下来。很快的,他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而混乱的叫喊声。 克雅猛地跪下,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然后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克雅以为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但是当年轻的法老王出现在他面前之时,怒火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竭尽全力才按耐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去一剑刺向少年王的冲动。 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王弟交给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从火焰中走出去,站在那群意图冲上来救火的人们面前。 “迟了。” 他说,“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外面的火都是从王弟身上蔓延过来的。 他伸手将一个铜制的牌子扔到对面那群人的脚下,那是埃及王宫高级侍卫的证明,正是靠着这个东西,他才能潜入这里。 不过以后他再也不需要了。 “克雅!你怎么胆敢对你主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站在对面的塞西对他怒喝。 “总比让你们亵渎他的灵魂要好!” 克雅冷笑着毫不畏惧地反驳回去。 “我只是在执行王弟殿下生前留给我的命令!” 他本来还觉得王弟让他做的第一件事非常奇怪,可是他现在明白了。 在看见那个竖立在王弟身前的巨大石板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刻,几乎连呼吸都冻结住的他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原本的一丝迟疑,下手烧毁了王弟的身体。 他睁着眼,咬着牙,强迫自己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火将王弟的身体烧成了灰烬。 【第一件事,销毁我的身体。】 克雅的拳头此时握得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他想借由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看向那站在一旁紧紧地皱着眉注视着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的房间的赛特大神官,他说,“赛特大人,我想我可以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第二件事,去见赛特。】 “若是召唤出来的魔物因为外界特殊原因被强制送返回去,那么一定要等三日才能再一次召唤出来,对吗?赛特大人。” 赛特皱着眉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神色很是不快。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法老王。 火焰的红光照亮了年轻法老王那俊美的脸,那双在火光倒映下越发红得发亮的艳红色眼睛冷冷地盯着黑暗中的火焰,看不出任何表情。 少年王并没有试图叫人去救火,他已经知道那是徒劳。 他只是看着那燃烧的火焰,火光闪烁中,他红艳的瞳孔里仿佛也有火焰在灼烧。 赛特沉吟了一下,他再一次看向克雅。 “你请求是什么?” “已经过了三日……” 克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他的眼底隐约渗出痛楚的痕迹。 他说,“赛特大人,请你将栗子球召唤出来!” 王弟已死,栗子球已经失去主人。 只要它接受赛特的魔力,就可以再一次被召唤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突然微微一动。 他瞥了那名黑发的侍卫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 ——王兄,我只要你给我三天时间—— 110、第九十九章 赛特大神官并不想答应克雅的请求——那个黑发侍卫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强硬的要求。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 一个低贱的侍卫凭什么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只是, 就在他张嘴拒绝的那一瞬,那赤红的火光闪过他天空色的瞳孔,它是如此的刺眼, 像极了那一日神殿里明亮到极致的阳光。 他微动的唇闭上,再一次看了少年王一眼。 年轻的法老王一言不发, 冰冷目光只是注视着那燃烧的灼热火焰。 赛特举起右手的黄金权杖,一道细小的光弧在权杖上闪过, 毛绒绒圆滚滚的栗子球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论何时出现都很活泼的栗子球这一次显得异常的安静, 它那大大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盯着赛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绕着他转了一圈。 赛特觉得有些诧异,栗子球此时的举动感觉上就像是通人性般在向他道谢。 可是它不过是一个低阶的魔物……明明只有高阶魔物才有可能理解主人的想法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毛绒绒的栗子球身上, 它自己却毫无所觉。在绕了赛特一圈之后, 就径自在空中飘浮着飞到那座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的房子面前。 “噗哩……” 它发出轻微的低低的叫声,圆圆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燃烧的火焰。 它似乎知道它以前的主人就消失在里面。 栗子球怔怔看了那火光好一会儿, 终于又向上飞去。 它悬浮在上空低下头, 大大的眼睛里突然发出光来,那光落到黑暗里,其中一部分的光线突然扭曲变形。 黑暗中,扭曲变形的光线一会儿朦胧一会儿清晰,逐渐形成一个人脸的轮廓。 随着光线的闪动, 那个人的面貌越发清晰起来。 清亮的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眨了眨,弯成月牙的可爱弧度,那张和埃及的法老王极为相似却稚嫩许多的少年的脸笑得很开心。 那张脸离得很近, 出现的影像是从下向上看上去的。 感觉上就像是看着王弟的那个人趴在王弟的怀里,从下面的角度看着王弟的脸。 然后,年少王弟的脸忽近忽远地闪动了几下,背后的景色也晃动起来。 就像是本来趴在王弟怀里的那个人被抛在空中滚动了几下,又落回王弟的怀中。 “靠你了,栗子球。” “噗哩~~” 没问题~~ “为什么对着一个比我小的女孩我也得事先把你召唤出来以防万一……虽然她的剑术很好我大概是打不过她,那个老神官好像也说过她有什么特殊力量的……” “噗哩?” 听不懂,不过主人好像有点垂头丧气。 于是飘起来用自己软软的毛蹭蹭主人白白暖暖的颊。 主人不要不开心,我会保护好主人的。 “下次一定要说服另一个我让我学武!” “噗哩噗哩~~” 主人加油~~ “栗子球,先进去找地方躲好,一定要把看到的东西记牢。虽然王兄那边没问题,不过没有证据的话,那些神官大臣们也会很烦人的。到时候把你看到的放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罗嗦了。” “噗哩!” 包在我身上! 弯月也隐藏在云层之中的漆黑的夜晚,在燃烧着的赤红火光的倒映下,从栗子球眼中发出的光芒在黑暗中浮现出一幕幕景象。 它让时间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刻—— *** “帮帮我,游戏……” 金发的娇小少女天蓝色的瞳孔里含满了泪水。 她坐在床上,纤细的手向站在她身边的少年伸过去,痛楚神色如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 “够了,俪贝卡。”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后退一步,抬起手臂,挡住了俪贝卡伸来的手。 他看着俪贝卡,神色显得很是复杂。 他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年少的王弟和那双此时有点愕然地注视着他的天蓝色眼睛对视,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却又不着痕迹地仔细盯着俪贝卡脸上的表情,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我昨晚想了很久……俪贝卡,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嫁给王兄的打算,是不是?” 他问,那稚嫩的面容此刻显得很冷静。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在婚礼上做些什么,是不是?” 利比亚公主低下头,金色的发丝滑下来,柔顺地掩住她大半的颊。 她揪紧床单的手指攥得很紧。 她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可是那微微发抖的手指显示出她现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用的,俪贝卡。” 他说,“就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会向王兄提出那样的请求。” 年少王弟看着那仿佛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的少女,他后退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略微浮现出一丝无奈和难过,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而且就算如你所愿,我去求王兄让你嫁给我,从而使得王兄无法名正言顺地借用你的名义……王兄也不可能会放过利比亚。利比亚没有埃及强大,它逃不了,就算你用尽手段也没用。” “所以,俪贝卡,再装下去也没用的。” 利比亚的公主仍旧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为什么?” 她问,声音很微弱的,只是那揪着床布的手指已经安静了下来。 “埃及人侵略了你的国家,杀害你的子民。” 年少的王弟说,“你恨埃及,而我却是埃及的王弟。” “俪贝卡,你操之过急。我本来没有怀疑你,可是昨晚那场戏,你做得太过了。” “我不相信憎恨埃及的你会喜欢上埃及的王弟到那样的地步。” “人的感情并不受自我控制,或许我只是情不自禁。” 利比亚公主的回答也很平静。 “或许有人会那样,可是俪贝卡你不会。” 游戏低声回答,“无论如何伪装,你始终都把利比亚看得最重,就和我的王兄一样。” “你以身为利比亚公主而骄傲,所以你不可能会把个人的感情放在利比亚之前。” 年少的王弟注视着利比亚的公主,那双浅紫色的眼睛中透出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俪贝卡,你是想在婚礼上对王兄不利,是不是?” 俪贝卡仍旧低着头。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的手揪紧自己的衣角,又松开,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才又开了口。 “王弟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话告诉别人。” 果然…… 年少的王弟看着俪贝卡,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他说:“因为我并不确信。” 年少王弟的话让俪贝卡猛地抬起头。 天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着盯着游戏,那娇小的金发少女脸上泪痕犹在,却已不复上一刻的脆弱。 她下床站了起来,刚才眼底那一丝惊讶已经消失了。 “原来如此,王弟,你刚才的话都是在试探我。” “是的,我并不确信自己的判断,才先来找你……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确信了。” 年少的王弟和利比亚公主那冰冷的目光对视。 “俪贝卡,我拿你当朋友,所以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他的目光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你要伤到我的王兄,那就不行!” “我会将这些话都告诉王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依仗,但是到底是继续举行婚礼还是一拍两散,这都由你自己决定。” “就算你确信了又能怎样?” 俪贝卡那张稚嫩娇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看起来依然很冷静。 “你没有证据,王弟。” 她轻轻地抚了抚自己垂下来的金色发丝,将其撩到耳后。 “你和我的会面早就在法老王的掌握中,他早就对你起了疑心,再加上昨天的那件事……你以为法老王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言?” 紫罗兰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年少的王弟转身欲走。 “他会信我。” 他说。 一句话,四个字,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利比亚公主盯着埃及王弟的瞳孔深处突兀地闪过一道红光。 栗子球—— 感觉到身后一股奇异的力量向自己猛然袭来,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在脑中呼唤他的魔物。可是就在即将和他的小魔物思维接触上的一瞬,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眼前一黑,差一点就在那一瞬失去知觉。 那几乎撕裂头部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唯一的区别是他突然间和栗子球失去了精神上那一点微妙的联系。 身体内部突然泛出巨大的疲乏感,所有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就算他竭力想要支撑住,已经不听使唤的身体还是缓缓落了下去。 他坐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如果在这里失去意识就糟了…… 年少的王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腰间的短剑,对自己的腿刺下去。 持剑的手腕被人抓住,短剑被金发的少女拿走,那冰冷锐利的剑刃贴紧了他的喉咙,铁器特有的寒冷气息渗透进他颈上的肌肤里。 他的眼垂下来,那寒冷的气息反而让他勉强保存了一点意识。 他咬紧下唇,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见控制了当前的形势,利比亚的公主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刚才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但是那不过是在努力隐藏着内心的慌张罢了。 王弟说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嫁给埃及的法老王。 来到埃及,她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打算。 在来到埃及之前,她站在利比亚的神殿里向她的父王以及历代利比亚王起誓——她绝对不能让埃及利用她得到统治利比亚的名义。 但是,就算是注定要死,她也绝不让埃及好过。 一开始那场宴会之中的刺杀,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保持了沉默,甚至放任那些刺客混进来。 如果能刺杀法老王成功,那很好。可是就算不能成功,她完全可以撇清那些人和自己的关系。只要埃及人不杀她,她自然还有机会对法老王下手。 意外的是,代替法老王中毒的却是埃及的王弟。 然后,法老王对王弟那不同寻常的宠爱让她产生了新的想法。 她不愿意法老王娶自己并借此得到统治利比亚的名义,但是,如果娶她的人是王弟,那么按照惯例,王弟成年之后就可以和她一起返回利比亚。 那样埃及就再也没有对利比亚出手的理由。 而以王弟那样温软的性子,很难干涉利比亚王室对利比亚的统治。 用尽手段,她成功地接近了王弟,并让王弟对她产生了好感。 唯一让她丧气的是,王弟虽然看起来很亲近她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却决口不在法老王面前提起她。 相处久了,她这才发现,虽然王弟看起来性子温软,但是在原则上却分毫不让。 他并不是那种可以任她左右的人。 眼看婚礼就要到来,她不得以兵行险招。 虽然并不是怕死,但是与其和埃及玉石俱焚,若是还有一丝能保护利比亚的希望,她还是不想放弃。 备受法老王宠爱而又个性善良的王弟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在王宫里多年的勾心斗角让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虽然狠毒狡诈的都是聪明人,可是善良的人也并非都是愚蠢之辈。 一场戏演得太过反而被埃及王弟抓住了破绽,对她起了疑心,反而利用她对他的轻信试探出了她的心思。 他对法老王的信任让她无从挑拨,她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使用隐藏的力量。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毕竟她曾经见过王弟召唤栗子球,只要王弟动作比她快一步—— 结果出乎意料,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侥幸赢了这一次。 一招输,满盘皆输。 只能说这是利比亚神的保佑,虽然王弟快了她一步,可是王弟身体里面似乎本来就存在着一抹黑暗的气息,它和她袭击向王弟灵魂的力量在一瞬间起了共鸣,压制住了王弟的魔力,切断了王弟和魔物的联系。 魔力被打断而产生的反噬似乎让王弟的灵魂受到了相当程度的伤害。 那么正好! 虽然一开始是打算在婚礼上下手,但是现在被王弟打乱了计划也只能匆促动手了。 不,或许这个机会还能让刺杀法老王的几率大一些…… 金发的少女微微俯下身,她注视着王弟的天蓝色瞳孔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又瞬间被她压了回去。 她将短剑插回王弟腰间的鞘中,伸手轻轻擦干净王弟下唇咬出来的血痕。 “游戏……” 她低低地喊着,目光突然放柔。 她的瞳孔中再一次微微闪过红光。 “杀掉你的王兄好不好?” 反噬对灵魂造成的伤害让年少王弟的意识越发模糊起来,很勉力才睁开的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俪贝卡。 可是,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摇头。 “杀了法老王,你就可以成为埃及的王,不然你自己就会死。” 得到的回答仍旧是摇头。 “你不想死吧?游戏。”俪贝卡柔声说,“杀了他,你成为法老王,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摇头。 利比亚的公主觉得自己有一点焦躁。 明明是身处意志力最涣散的时候,埃及王弟却依然能够不受她的蛊惑,毫不犹豫地对她摇头。 那仿佛是刻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意识和举动。 “游戏,为什么?” 她问,紧紧地皱着眉,眼底带着那么一丝复杂,“就算再怎么敬爱你的王兄……他有那么重要吗?甚至可以和你自己的命相提并论?” “不……” 不可能相提并论的…… 年少王弟的神志已经彻底模糊。 他说,“王兄……没有比他更重要的……” 还没有说完,他闭上眼,倒进俪贝卡怀里。 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利比亚的公主坐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埃及王弟。 她安静地坐着,在冰冷的地面上柔软散开的浅紫色裙摆仿佛是在阳光下绽放的花朵。 柔软的金色发丝半掩住她娇美的脸,她低着头,似乎是一直注视着昏迷中的王弟的脸。 她沉默了很久。 终于,她缓缓低头。 在朱红的唇轻轻贴上埃及王弟的唇的一瞬,她突然闭上眼,侧身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而同时,那随着俪贝卡的倒下身体也跟着倒在地上的埃及王弟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站了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的姿势极为诡异。 不,并不是诡异,而是会让看着的人觉得很别扭,因为少年站起来的姿势很像是女性的动作。 不过这样别扭的举止很快就被少年意识到,并纠正了过来。 埃及的王弟按着自己的头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弯下腰,将昏迷的利比亚公主抱起来放回床上。 他将手伸入了利比亚公主胸口的衣物,神色坦然地在少女的双乳之间摸索了一会儿。 当他的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只有小指头大小的半透明的瓶子。 阳光下,瓶子里剧毒的液体荡了一荡,闪出漂亮的浅蓝色的光彩。 年少王弟侧头,用他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左侧对面。 那里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正好将坐在床沿的王弟整个人照了进去。 镜中的少年有着一张稚嫩的面容,他看起来很平静。 “请好好的休息,王弟殿下。” 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隐约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红光,‘埃及王弟’抬手轻轻抓住那垂在胸口的黄金戒指。 “……还有,打个赌如何?” 111、第一百章 由烈焰的气流掀起的风吹得少年王深蓝色的披风在空中不间断地飞扬起来, 又落下。 被火光染上一层浅赤色的流金发丝在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前不停地拂动着, 于是那发丝落在少年王俊美的脸上的阴影也跟着不停地晃动。 少年王大半的脸都隐藏在火光的阴影之中,只能看见那线条锐利的唇紧紧地抿着。 它始终紧闭着,从头到尾都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转身离去。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是如此的突兀, 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映。 “王——” 站在一侧的马哈特快步匆匆追上去。 他大声喊着,却没能让少年王的脚步停顿一秒。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着, 步伐矫健而平稳。 他走得很快, 有力的步伐看不出丝毫迟疑的痕迹。 那飞扬的深蓝色披风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像是年轻的法老王融化在黑暗之中。 冲天的火焰还在燃烧,黑夜中, 它的艳丽像极了他眼睛的绯红色调。 火光之中, 少年王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赤色的火焰染红了半个黑色的天空, 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被年轻法老王留下的人们站在火焰前, 他们很安静,或许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王宫放火的黑发侍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他本该被捉拿起来,作为损坏王宫的罪魁祸首,无论怎样的罪名都足以置他于死地。 可是年轻的法老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两位大神官也一直在沉默,所以握着长矛的侍卫们迟疑着,站在原地。他们纷纷看向大神官们, 希望能得到命令。 天空色的瞳孔看了那灼烧的火焰一眼,年轻的大神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塞西,带人去灭火。” 他下了命令,和爱西斯对视一眼,转身打算离开。 女神官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半掩住她的眼,她沉默着跟上了赛特的脚步。 只是,他们才走了两步,就突然看见夏达大神官带着一队侍卫匆匆向这里走来。 “爱西斯,赛特,有不明人士潜入王宫,应该是向这个方向来了,你们有没有看到?!” 一碰面,夏达开口便问,神色急切,甚至都顾不上和两位同僚说上一句问候的场面话。 赛特皱了皱眉。 “夏达,这几日王宫的护卫已经比常日加强了很多,为什么还让人轻易地潜进来?” 他毫不留情地开口训斥对方。 “是我的失职……” 夏达很坦然地认错,他说,“士兵们向我禀告说,那个人持有法老王的信物。” 夏达的回答让赛特一怔,下意识侧头和爱西斯对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都明白了对方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 可是为何她不尽快逃离底比斯,反而潜入王宫? 难道她还是不死心想要刺杀法老王? 一想到这点,两人的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夏达!王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带着人追上去保护他!那个潜入王宫的人交给我和赛特处理!” 爱西斯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她看着带着那队侍卫离开的夏达的背影,抿紧唇略微思索了一下,抬头正要和赛特商量,突然她颈上那荷鲁斯之眼形状的身为七件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首饰闪过一道金光,似乎是在向她预告危险。 她猛然抬起头,锐利目光射向对面克雅身后,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茂密的灌木丛中。 “出来!” 她低喝道。 茂密的灌木丛悉悉索索地晃动了几下,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灰色的披风掩盖住那个人的面貌,虽然那披风似乎已经被利器刺得破烂不堪,却还是将那个人全身都包裹了起来,让人看不清楚。爱西斯只能从披风的左侧下摆隐约看到那透出来的一丝利剑的寒光,剑尖上还残留着血迹。 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扯开了裹着自己头部的披风。 金色的长发在脑后被高高地扎了起来,它被黑夜中的风吹得飞扬起来。 不如那柔顺滑落雪白颈上的姿态那么美丽,少了几分少女的柔弱,却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敞开了大半的披风被身边火焰的气流引起的强风吹得不断舞动着,让少女大半的身体都露了出来。 没有华丽的衣裙,身着男子那般简便利索的衣物的少女握着一柄长剑站在众人面前。 鲜红色的斑斑血迹在她那雪白的肌肤上异常刺眼,染上血迹的金色发丝飞扬过她的额头,又缓慢落下来。 她里面的衣着就和外面的灰色披风一样,在与埃及王宫侍卫的打斗中被弄得破烂不堪。 那明显是被利器刺破的已经被染成深红色泽的裂口隐约还向外渗着血,遍布全身的数不清的伤痕让她看起来非常狼狈。 天蓝色的瞳孔缓缓扫视着众人,明明已经没有了退路,俪贝卡此刻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很冷静。 一道剑风掠起。 在俪贝卡出现的一瞬间就一剑向其劈下去的是离俪贝卡最近的黑发侍卫。 那饱含了克雅所有怒火的凶猛的一剑在即将落到少女身上的一瞬,却是突然顿了一顿,而就是这一顿,俪贝卡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利剑已经飞扬而起。 只是一剑,她就干净利落地将克雅的剑劈断。 抓住克雅迟疑的那一瞬,她手中的剑从刁钻的角度刺过去—— 锐利剑尖刺破了克雅喉咙表面的一层皮肤,一丝血迹渗了出来。 俪贝卡没有将那剑尖彻底刺进去。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剑尖抵住克雅的喉咙,抬头注视着黑发的侍卫,目光冷静而透彻。 “安静点,你是游戏的侍卫,我并不想杀你。” “……现在还在说些什么!” 扔掉那被砍断的长剑,克雅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濒临爆发的情绪。 他不怕死,但是王弟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想到王弟曾经嘱咐他将黄金戒指拿回来,而那个戒指的所在现在只有利比亚公主知道的话,他砍下去的那一剑绝对不会有丝毫迟疑! “明明害死了王弟殿下,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出现在这里!” “是我害死了他,我不否认。” 俪贝卡回答,神色从容。 她的眼睛瞥了对面那两位大神官一眼,瞳孔深处隐约浮现出一丝冷笑,带着挑衅的意味。 “法老王和那群神官都是我的帮凶,不是吗?” “我倒是没有想到公主会出现在这里,你不去想方设法地逃离埃及王都底比斯,反而潜入了王宫。” 一直冷静地注视着利比亚公主的爱西斯女神官终于开了口。 因为大神官们都没有下达命令,所以侍卫们也只是站在原地,警惕地注视着俪贝卡。 “因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爱西斯微笑着询问。 “逃出底比斯?” 俪贝卡唇角微微上扬。 赤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她满是伤痕和血迹的身体,没有华美衣裙和温润美色装饰的她或许失去了专属于女子的柔软和美丽,可是她此刻的双眼却异常的明亮。 燃烧着的火焰倒映在天蓝色的瞳孔之中,仿佛点燃了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火焰。 她说,“来到埃及,我就没活着回去的打算。” 利比亚尊贵的王族,那是利比亚的象征,是利比亚人的希望和寄托。 没有人可以玷污它的骄傲。 就和上次那个用剑刺穿自己喉咙死在她面前的利比亚子民所说的一样—— “就算利比亚的王族全部死绝也无所谓。” 利比亚的公主说,轻描淡写。 红艳的火光在她那还隐约渗出鲜血的雪白的颊上闪烁不定。 那天蓝色的瞳孔中的坚定胜过一切神灵的信仰。 “利比亚人永远不做埃及人的奴隶!” 锋利的剑尖从克雅喉咙上移开,俪贝卡转身走入烈焰里。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和畏惧,那在火焰中飞扬的染血的金色发丝很快消失在熊熊大火之中。 昔日豪华的房间已是面目全非,在烈火的灼烧下它已经摇摇欲坠,房中的一切都已被烧成了灰烬。 有人走进了这间随时就会坍塌崩溃的房子。 那娇嫩雪白的肌肤在凶猛火焰的灼热气息近距离地侵袭下隐隐作痛,金发的少女一步步走进了大火的中心。 带着呛人烟雾的灼热火焰气息迎面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向前走去,步伐显得有些踉跄,身上许多的伤痕还在流着血。 刚才在埃及人面前强撑出来的强硬,已经用尽了她虚弱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火光之中,她还残留着孩子般的一丝稚嫩的脸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竖直着侧塌下来的石墙多少阻拦了一点火焰的蔓延。 俪贝卡靠着那滚烫的半塌的石墙坐下来,削铁如泥的利剑被她深深地插在身边的地里。 凌乱的染着血丝的金发下,天蓝色的瞳孔凝视着火焰的中心,一眨不眨。 虽然那里除了喷吐火舌的红焰什么都看不到。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逃离底比斯,就如她刚才所说,从她踏上埃及的土地一刻,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只是一场赌博。 法老王一死,埃及内乱,那么利比亚还有希望。 可惜她没赌赢,她没料到法老王中了毒还能活下来。 她虽然成功地离开了王宫,却很清楚自己根本逃不出底比斯。 她离开王宫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够将她刺杀失败的密信通过暗中的渠道送回利比亚——虽然她并不知道能否成功,但还是想让国内尽快得知这个消息。 那是她能为利比亚做的最后一件事。 俪贝卡低下头,刚才一直紧紧握着的左手张开。 黄金戒指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她轻轻笑了起来。 “埃及王弟,我以为我赢了,原来你还留着后手。” 她刚才躲在那里,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就算你准备好了后手又能怎样?” “你不蠢,你只是太过天真。” 她的语气很冷,不带丝毫感情,可是她盯着手中黄金戒指的目光却与之相反越发显得柔软。 她上扬的唇角渗出一丝苦涩。 “法老王不信你,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 俪贝卡的眼睛轻轻闭了闭,又努力地睁开。 她呼出的气息越发地微弱,失血过多让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蔓延来的火焰灼烧着她靠着的石墙,传递来的灼热刺着她的后背,她却似乎是毫无所觉。 “你还是输了……” 俪贝卡说,发出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可是那声音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瞬间,轻微地抖了一抖。 她扬起手。 黄金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度,落入熊熊大火之中。 四面八方已彻底被燃烧的火焰包围,俪贝卡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仿佛在流出的一瞬间就会被灼热的火焰烧干。 “游戏,无论我对你说了多少谎……” 俪贝卡低声说,注视着火焰的眼神逐渐恍惚黯淡。 她的唇角仍然上扬着浅浅的弧度。 “你说我对你……是假装的……是啊,没有人看出来是假的,所有人都被我骗了。” 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甚至是我自己。” 在大火灼烧的高温之下已经扭曲变形的屋梁再也支撑不住这个破烂不堪的房间。 它发出可怖的开裂声,石墙已是摇摇欲坠。 屋顶石块迸裂的声音隐藏在火焰燃烧的声音之中,若有若无。 利比亚的神啊,我将身体和灵魂在此奉献给您。 请保佑利比亚。 金发的少女安静地坐在火焰之中,她微微抬着头。 她的目光渐渐黯淡,那散开在地面的披风被点燃,赤红色的火焰蔓延过来,一点点吞噬了她的身体。 被侵蚀得彻底的房子终于承受不住火焰猛烈的灼烧而猛然崩塌,直压下来的巨石倒映在那双天蓝色的瞳孔之中,由远及近—— 如果下一次,还能再见到他。 利比亚的神灵,我所祈求的,只有一件事。 那句话…… 这一生不可能也没有资格说出来的那句话。 下一次,请给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坦然地说出那句话的权利。 【我喜欢游戏。】 112、第一百零一章 重重的一拳砸在黑发侍卫的左颊上。 违背了赛特大神官的命令擅自行动的塞西一言不发走到克雅身边, 突然一记狠拳将他打到在地。 “你知道的吧?” 塞西的声音很低沉, 被怒气充斥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你明明知道那些事情,为什么不说出来?!” “只要你肯在三天之前把一切都说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 克雅斜躺在地, 支撑起上半身。 他低着头,擦去被打破的嘴角的血痕。 是的, 他知道真相。 王弟在将那三件事交代给他的时候,也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可是同时王弟让他离开王宫, 三日后再回来。 他懂王弟的意思。 “塞西, 你以前曾经问过我,如果王弟殿下让我杀了他,我是否会遵守他的命令?那个时候我对你说, 我不知道, 必须要等事情真的发生了,我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克雅低着头, 黑色的发掩住他的脸, 裂开的嘴角再一次渗出血丝。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透出一丝悔恨的痕迹。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会。” 他说,轻描淡写,“只要是王弟殿下的命令,我就会遵守。” “我会依照他的命令杀死他, 然后追随他而去。” “是吗?” 怒极反笑,塞西咬牙,盯着克雅的眼里毫不掩饰他对他的怒意和鄙夷。 “那么我现在就送你去王弟的身边!”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剑, 一剑劈下。 黑发侍卫的眼神本是黯淡的,然而在那剑光对他劈下一刹那,他的眼神突然一变,一下子就变得凌厉起来。 他一把抓住那被他丢弃在一旁的断剑,横剑一挡。 铿锵—— 两剑交击发出清脆的铁器碰撞声。 “现在还不行。” 抵挡住塞西凶狠的一击,克雅猛地使劲将那压制着自己断剑的长剑向一旁卸开。 他站起来,握紧手中的剑。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塞西,瞳孔深处一簇火焰隐约燃烧着。 塞西和他对视半晌,冷笑起来。 “何必再找什么借口,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一个怕死的叛徒而已,你现在和上次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塞西很明显的挑衅的话语,克雅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很冷静。 “无论你怎么说都可以,我现在不能死。” 他回答,握着手中的断剑稳稳地站着,防备的姿势让塞西找不出丝毫空隙。 塞西的目光逐渐变冷,既然找不到一击必杀的空隙,那就来硬的。 哪怕是到了现在,克雅仍然一点悔恨之心都没有。那么今天就算是他越俎代庖,代替王弟教训他的下仆! 他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刺过去—— 克雅咬牙抵挡塞西暴风聚雨般的攻击。 可是他的剑术本就逊塞西一筹,再加上手上的长剑已断,措手不及之下,不禁连连后退。 塞西一记狠劈,他举剑格挡,谁知道那凶猛刺来的长剑突然转了一个刁钻的弧度—— 铿锵一声,他手中的断剑被击飞出去,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斜斜插在地上,克雅本人也被那股强劲的力道震得向后摔倒在地。 一个圆柱形的陶瓷小盒子突然从他怀中飞出来,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黑发的侍卫本来只是皱着眉很冷静看着对方那不依不饶继续逼过来的剑,似乎是打算就地一滚躲开。 可是那陶瓷小盒子从他怀里掉出来的瞬间,他一怔,突然脸色大变,竟是完全不顾塞西向他的胸口刺来的长剑,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想要去捡。 好在塞西看着情况不对在最后一秒竭力把剑锋偏了一偏。 锋利剑刃一下子就刺破了克雅的手臂,鲜血汹涌而出,很快染红了衣襟,黑发的侍卫却不管不顾,这一刻他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个掉出来的陶瓷小盒。 陶盒滚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年轻的大神官弯下腰,先一步将它捡了起来。 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这个只有两根手指大小粗细的陶盒,赛特皱了皱眉。 他锐利的目光看向克雅:“这是什么?” 似乎是投鼠忌器,克雅小心翼翼地看着赛特大神官,不敢轻举妄动。 “请那个还给我,赛特大人。” 他说着,又忍不住向赛特走了两步。 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圆柱形的陶盒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的接近。 塞西轻易就将毫无防备的克雅的手臂反扭起来扣在背上,并将其强行压制着半跪在了地上,以免他对赛特大神官做出不利的行为。 尽管被压制住,克雅还是急切地抬起头来,他看着那陶盒在赛特手中转了一转,神色越发焦虑,声音也大了起来。 “还给我!” 天空色的瞳孔盯着他看了许久,年轻大神官那张俊俏的脸越发显得严厉。 “是王弟留给你的?” 虽然似乎是在询问克雅,但是从赛特说话的语气来看更像是肯定。 克雅紧紧闭上嘴,他毫不畏惧地和赛特对视。 他的眼底燃着怒火,却仍旧是闭着嘴一言不发。 这样的表情反而让赛特肯定了自己的结论。 “这里面是什么?” 仍旧得不到回答。 埃及美丽的女神官走了过来,她已经看清楚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她站在赛特身边看了看那小陶瓷盒子,又瞥了被强压着半跪在地面的黑发侍卫一眼。 “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语气很冷淡,纤细的下巴朝火海的方向扬了一扬。 “扔了,烧了吧。” “住手!” 黑发的侍卫激烈地挣扎起来,眼睛紧张地看着赛特,生怕他按爱西斯的话去做。 当他发现两位大神官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已经明白,爱西斯这是在用盒子要挟他。 他收回怒视女神官的目光,看向赛特。 “那的确是王弟殿下留下来的东西,我可以以王弟的灵魂起誓,里面的东西不会对埃及有任何危害。赛特大人,我要你一句话,我说了,就把它还给我。” 他说,顿了一顿,“……请看在王弟殿下的面上。” 赛特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克雅的目光透出一点复杂,然后,他点了点头。 *** “如果前面两件事你都做到了,那么,第三件事,克雅,我要你前往下埃及的亚历山大城。” 一张薄薄的莎草纸被仔细地折叠起来,卷起来,放入一个灰黑色的圆柱形陶瓷盒。 然后,那个陶盒被严密地封了起来。 年少王弟的动作并不快,但是站在他背后的克雅仍旧是看不到他手中的东西的。 “当年我还很小,只是听母亲说她被送到了那个城市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母亲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所以更详细一点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只能靠你多费点心思去找。总之,你在那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一个十七八岁大的,黑色卷发的,以孤儿身份被人收养的少女的话,应该就是她了。” “她的外貌应该和埃及人差别不大,虽然不是同一个父亲,但她毕竟也是我同母的亲姐姐。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我唯一不放心的也只有她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克雅,应该不会到那种地步,我说的,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紫罗兰色的瞳孔弯成月牙的弧度,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对他的侍卫微笑。 “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的姐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并不想让她牵涉到埃及王家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她知道我的事情。我给她的这封信,你只有在临死之前才可以拿出来给她看,明白吗?” 年少的王弟微笑着说,他上前一步,握住克雅的手。 那个圆柱陶盒被他小心地放入克雅的手心之中,他的手指覆盖在克雅紧紧握着陶盒的手上,紧了一紧,才慢慢松开。 他对他的侍卫微笑,握着克雅的手很暖。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在晃动的火光中隐约酝酿出一丝沉淀在最深处的柔软。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亮到极致,反而让人忽视了其中隐藏着的让人看不懂的阴晦。 “一切就拜托你了,克雅。” ………… 冲天的火光已经逐渐暗淡下来,它烧出的灰烬在最后一点明亮的火光上飞舞。 说出一切的黑发侍卫的目光也是黯淡的,他看了一眼赛特手中的陶盒,眼底再度重燃起一道亮光。 “请把它还给我,赛特大人。” 他说,紧紧地注视着小小的陶盒,那是现在的他活下去唯一的意义。 年轻大神官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陶盒,黯淡下来的火光已经无法照亮他的脸。 他的神色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可是只要是靠近他的人,那就都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即将刮起的暴风雨的气息。 “蠢才。” 他说,“就算是到死他也只是一个蠢才!” “你这样是大不敬啊,赛特。” 爱西斯女神官扬了扬唇角,她似乎是打算笑一笑,缓和气氛。可是扬起的唇角太艰难,太勉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笑的样子。 所以她不再尝试去笑,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半掩住她的眼。 “一个愚蠢到让自己死去的人不值得我去尊敬。” 赛特回答,天青色的瞳孔冷得沁人。 “就算是死了,却还要做出这种可笑之极的事情。” 他似乎还想狠狠骂上几句,可是张了张唇,他的唇又抿了起来。 那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是想竭力抑制住那轻微的抽搐。 他的喉咙抖了一抖,从咬紧的牙缝之中逼迫出来的仍旧是那两个重复的发音。 “蠢才——” “赛特!” 怒到极致,克雅怒视辱骂他的主人的年轻大神官。 他瞪着他,毫不畏惧地直呼其名。 “你没有资格侮辱王弟殿下!” 天空色的瞳孔冷冷地瞥对方一眼,年轻的大神官俯视着黑发的侍卫,目光居高临下。 “有怎样愚蠢的主人就有怎样愚蠢的下仆!” 他说,话语尖锐刻薄,毫不留情。 “行了,赛特,把东西还给他,让他走吧。” 一旁的爱西斯说,她的声音很低,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疲倦。 赛特看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攥着陶盒的手指突然猛地用劲。 喀吧一声—— 圆柱陶盒在他的手中四分五裂,卷成卷儿的莎草纸露了出来。 赛特将它抖了一抖,在空中展开。 那一声即将爆发的怒吼哽在喉咙之中,黑发的侍卫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那张展开的纸。 微弱的火光在他惨白一片的颊上晃动着,让他的脸色呈现出诡异而可怖的色调。 展开在空中随着风轻轻摆动的莎草纸上一片空白。 它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王弟说出来的那些特征在埃及都很常见……一年,两年,你总能找到符合特征的女子,将她当作你要找的人。” 爱西斯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叹息。 “是啊……你会遵从王弟的命令照顾她,你们在一起,结婚,生子,直到死去……” 年轻的大神官松开了手。 空无一字的纸张展开柔软的身体,在空中飘动着,缓慢地从克雅眼前落下来。 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这张纸。 就像是即将溺水而亡的人看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手指攥得是如此之紧,狠狠地揉皱了这张纸。 双手紧紧攥着那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纸,他把头埋入纸中,蜷缩起来的身体遏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竭尽全力压抑住的却还是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隐约传了出来。 第三件事,是一个谎言。 那是专门为他缔造出来的谎言。 王弟用这张纸给了他一个理由,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赛特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爱西斯轻轻叹了口气,跟在赛特的身后。 塞西站起来向一旁走了两步,弯下腰默默地捡起他扔在一旁的长剑。他再度看了那蜷缩着跪在地上的克雅一眼,转头快速向他的主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赤红色的火焰已经燃到了尽头,它仿佛是逐渐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空之下。 于是一切都黯淡了下来。 克雅失魂落魄地跪了许久,终于,他抬起头来。 他跪着向前爬行了几步,拔出插在地面的断剑。 断裂的利器的边缘依然隐约地闪烁出慑人的寒光。 黑发侍卫将它刺向自己的喉咙。 夜空下再度溅过一道血光—— 已是深夜,厚重的云层透出一点空隙,一丝白色月光透过这一点空隙落入埃及大地。 蜿蜒的长廊中,年轻的大神官走得很快。 月光照着石柱形成的斜斜的倒影飞快地那张年轻而俊俏的脸上一掠而过,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黄金权杖,那勒紧的指节几乎会折断般的弯曲着。 他仿佛是要宣泄自己郁结在心的怒气一般,不停地向前走。 茂密树丛的倒影落在他的身上,又纷纷向后退去,不间断在他身上闪过。 许久之后,赛特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他的胸口仍然是剧烈地起伏着,他无法抑制住自己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对某个人的怒意。 有几名路过的侍女躬身给他行礼,被他那严厉而不耐烦的目光一瞪,顿时害怕地纷纷向后退去,跟上来的爱西斯上前安抚了她们几句,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为什么要揭穿那件事?赛特。” 走到赛特身后,埃及女神官低声问。 “王弟想让那个侍卫离开王都活下去,那么就遵照他的遗愿不好吗?” “连自己的主人都保护不了的仆人凭什么可以厚颜无耻地活着!” 赛特本只是安静地站着,爱西斯这一句却仿佛是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咬紧牙,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抬起的拳头重重砸在身边的石柱上。 “我看不惯!那种蠢到极点的谎言,那个家伙以为到底可以骗过谁!” “不需要骗过谁,只要那个侍卫对他足够忠心就够了。” 爱西斯的唇角微微上扬,略带着一丝苦涩。 “那家伙总是自以为是的擅作主张!他那些虚伪做作的行为除了可笑还能有什么?” “是啊,很可笑,赛特你总是看不惯。其实,不止是你,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可笑。” 爱西斯轻声说,“可是,赛特,王弟所做的那些事情,无论你怎么看不上,你却从来没有说他做的是错的,不是吗?” “你说他可笑,说他愚蠢,却惟独没有说过他做错了。” 美丽的女神官笑了一笑。 “这一次,你却开口揭穿了他的谎言,要是王弟这么快就在冥界之中遇到他的仆人,肯定会对你有诸多抱怨吧?” “他除了抱怨还敢怎样?” 赛特冷哼一声,他的脸色仍旧是冰冷的,只是目光黯了一黯。 “那个没用的家伙,要是没人跟下去照顾他的话,说不定连前往冥界的路都找不到!”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彼此间都安静了下来。 爱西斯那想让氛围轻松一点的话语,却似乎反而让气氛更加沉重。 两位大神官相对无言,他们沉默着,彼此间越发显得压抑。 终于,赛特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爱西斯。” “嗯?” “……他为什么不说。” 月光下,女神官颈上的黄金首饰闪烁着美丽的金色光芒。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按在自己颈上折射着金色光芒的黄金首饰之上。 “诅咒在王弟的身体里,它没能对王弟起作用,反而是我们被它扩大了内心的黑暗……” 她说,闭上眼,她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了一抖。 “因为它,我们所有人都自以为是地下了结论。” “没有人相信王弟,一个人都没有……” 爱西斯轻声说,她突然想起在那个充斥着明亮阳光的太阳神拉的神殿之上,年少王弟那紫罗兰色的瞳孔从他们的身上一个个掠过。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期盼,试图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什么。 她知道他想要寻找的什么,她也知道他不可能找得到。 由始至终,没有人相信他,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着某种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从王弟的瞳孔深处消失。 它消失得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她想 他不是不能说,他只是不想说。 他大概只是死了心。 他还是选择了再最后任性一次。 ………… 如果法老王没有那么强硬,他不会那么干脆地对王弟下手。 如果王弟没有那么倔强,他不会一直沉默着不肯开口。 如果没有那个诅咒,所有人都不会那么轻易给王弟定下罪名。 王对王弟太过宠爱,所以他无法原谅王弟的背叛,哪怕是一丝一毫。 王弟对王太过信任,所以被触及无法容忍的底线的他最终做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决绝的决定。 太多的偶然和必然导致了事情走到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王弟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 “他用他一条命,换了我们以后的……” 埃及的女神官叹息着离开了,她没有把她的话说完,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夜很静,偶尔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年轻的大神官低着头,他张开自己的左手,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手心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的左手一点点握紧。 指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赛特沉默着,在夜空下站了很久。 【只要你还在埃及,我就会保护你。】 他终究还是没能遵守他的承诺。 113、第一百零二章 太阳神拉的光辉从地平线上射出, 照耀着埃及大地。 天空中的黑暗在伟大的太阳神的威严之下恭敬退去, 拉将炽热的光芒再一次赐予埃及的子民。 埃及的王都底比斯是神赐予埃及的黄金之都。 埃及的母河尼罗河从城中穿过,将黄金之都一分为二。 太阳升起的方向的那一半,宏伟的埃及王宫和壮丽的神庙矗立在炽热的阳光之下, 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太阳落下的方向的那一半,肃穆的帝王谷陵墓在阴影之中安静地沉睡。 一半生, 一半死。 生者之城和死者之城隔河相望。 金色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在侧躺在床上的年轻法老王的身上。 埃及伟大的统治者还在沉睡, 落在他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左颊上的阳光让他的眼睫动了一动。 眼睛微微睁开, 一点绯红的色调透了出来。 然后,又缓慢地闭上。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陷入睡眠之中。 一只有着绸缎般乌黑发亮的毛皮的小猫纵身一跃—— 两只前爪扒住了那张大床的床沿,下半个身子却吊在半空荡了一荡。 尖利的爪子扣紧雪白的床单, 小黑猫爬啊爬啊爬上了床。 它欢乐地跑到它的主人的身边, 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那浅褐色的大手。 见没有回应,它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使劲地舔了起来。 浅褐色的修长的手指动了一动。 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了他绯红色的眼睛, 坐了起来。 他瞥了那只高兴地对他咪咪直叫的小黑猫一眼, 伸手拎起它的后颈,随意一甩。 “喵~~” 小猫咪在空中翻滚一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又滚了一滚。 它不高兴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趴在地上不起来。 它睁着眼睛, 看着它的主人起身,在数位侍女的服侍下换上衣物走出了房外。 那软软的毛绒绒的小耳朵不满地抖了一抖,它敏捷地跳上窗台, 然后一跃而下。 很快的,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就消失在树丛之中。 *** 黑色的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奔驰,它强劲有力的四肢不停地奔跑着,让它漂亮的身体仿佛是伴随着韵律般有节奏地起伏着。 深蓝色的披风在狂风中向后飞扬着,年轻的法老王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狂奔的骏马之上,他侧身拉开了手中的强弓。 凌空一箭—— 翻身倒地的野兽在地面挣扎着,发出断断续续地怒吼。 锋利的箭头深深地插|进它的左眼,穿透了它的脑袋,这让它一切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接下来的一箭,从它的利齿之中射进去,穿透了它的喉咙。 挣扎了许久的野兽终于安静了下来。 疯狂挣扎时压倒的野草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它们浅绿色的身体染上了难看的黑红的色调,那血慢慢地浸透到泥土里。 年轻的法老王一拉缰绳,让黑色骏马停了下来。他随意将手中长弓抛给一旁的侍卫,手轻轻拍了拍身下黑马的颈,让它向死去的猎物慢步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马哈特和赛特两位大神官这时也骑马追了上来。今日本来就是难得的休息日,年轻的法老王一时兴起想要狩猎,爱西斯身为女性不方便陪同,他们两人自然是要跟在法老王身边保护他。 围上来的侍卫们欢呼起来。 少年王的猎物是一只强壮的雄狮。 在埃及,雄狮是最凶猛可怕的野兽。 他们在为他们的王的勇猛和强大而欢呼。 埃及人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他们热狂地呼唤着他们的王。 他们注视着沐浴在太阳神拉的光辉之下的金色少年王的目光中是满满的爱戴和敬畏。 那是埃及诸神宠爱的王。 那是埃及英勇强大的王。 他让叙利亚、利比亚那些邻国都臣服于埃及的威严之下,他将带领埃及走向强盛。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 狩猎结束之后,死在年轻法老王箭下的雄狮被兴奋的埃及士兵们抬进了神殿。 它的尸体和鲜血都将成为奉献给埃及神灵的祭品。 年轻的法老王接过马哈特双手呈递上来的匕首。 他在众人地注视下走上祭台,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锋利的匕首剖开了雄狮的身体,血淋淋的心脏被挖了出来。 神殿之中的祭司们跪伏在地,向他们的神灵祈祷埃及强盛的未来。 少年王举起雄狮的心脏,让鲜血滴落在祭台之上。 黄金的荷鲁斯之眼闪耀着,照亮了他俊美的脸。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那双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俯视着他的子民。 居高临下,如俯视藐小卑微生命的神灵。 当复杂的祭奠仪式终于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偏移到了帝王谷陵墓的山头之上。 年轻的法老王离开了神殿,打算回到他的王宫。 在众人的欢呼和簇拥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神殿侧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位年老的女官一直在看着他。 卡琳已经离开了王宫,回到了她准备安静地颐养天年的那座小神庙里。 此时,卡琳注视着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她的眼睛仍旧是透亮的。 直到少年王的背影消失在神殿的大门之外,她才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名年轻的侍女站在她身边,小心地扶着她。 那一日后,提娅跟着她来到了神殿之中,过着近乎半隐居的安静的生活。 “提娅,我知道你的心思。” 卡琳说,她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只要你想,我还是可以让你回到王宫,继续担任女官的职务。” 提娅低着头,摇了一摇。 并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到王宫之中。 她跟在那个人的身边,自然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对自己过去一直追求的东西再也提不起兴趣,反而从心底里泛出一种奇异的疲乏感……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可那深深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却没有消失。 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卡琳再度叹了一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提娅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提娅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为什么?” 她说,年轻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无力和疲乏,“明明殿下是无辜的,明明王和神官大人们都知道了真相,为什么……” 一个月前,埃及王弟被诅咒控制想要刺杀法老王,他失败了,然后被诅咒侵蚀而身亡。 这就是埃及人所知道的所谓真相。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灵。” 卡琳回答,她的声音很慢,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神是不会做错的。” 得到答案后,提娅安静了下来。 年老的女官转身,慢慢地向前走着。 提娅沉默着跟了上去,她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开了口。 “卡琳大人……” “还想问什么?” “王是真的宠爱着王弟殿下吗?” “是的。” “我不信!”提娅说,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她的眼底透出一丝不忿和痛楚,“明明对王弟殿下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他却连一点点的后悔都没有!王弟殿下死了……他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年老的女官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向前走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已经接近地平线的太阳射来的光芒依然是强烈的,它是那么刺眼,让她下意识微微眯起了眼睛。 “后悔……” 年老的女官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注视着落日的目光异常平静。 “王很在乎王弟,是真的。” 卡琳知道的,埃及冷酷的少年王是真的将他的王弟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并非是谎言。 “可是,提娅,你也说得对,王的确不曾后悔。” 卡琳说,神色有一点恍惚。 阳光一点点隐入地平线之下,阴影一点点笼罩住她的脸。 提娅睁着眼看着她,却再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因为埃及的法老王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年老的女官慢慢向她那座小小的神庙走去。 那里很小,也很安静,只有她和她的侍女。 她将在那里终老。 她走的很慢。 她的背后,最后的一抹阳光消失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 埃及法老王的房间在夜晚的时候是很安静的。 因为他不喜欢让旁人留在他的卧室之中。 当桌面上那厚厚的一叠莎草纸都被批阅完之后,年轻的法老王放下了手中的笔。 一束月光透过天窗斜斜地射下来,让他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折射出明亮的光芒。少年王伸手摘下黄金头饰,放在桌上。 他站了起来,向他卧室一旁露天的天台走去。 位于埃及王宫最高处的天台仿佛是融化在黑暗之中,从房中透出来的一丝灯光隐约给它带上一点光明。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高高的天台之上,绯红色的瞳孔俯视黑夜下的埃及大地。 天台上的风带着黑夜的凉意一掠而过,让那金色的额发不时地动上一动。 柔和的月光落在金色发丝上仿佛是形成了淡淡的光华,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脸。 又是一日过去。 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 他所俯视之处,皆是他的所有物。 有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让年轻的法老王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露天的天台是很广阔的,从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光芒只照在了天台的一侧。几根粗大石柱竖立在阴影之中,将天空射下来的柔和月光遮挡住。 于是天台的另一侧都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右手放在腰侧的短剑之上,年轻的法老王举步向发出细微声响的那一侧走去,艳红的瞳孔露出锐利的目光。 绕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白石石柱,少年王那绯红色的冰冷瞳孔在黑暗之中异常明亮,他的目光掠过那一侧的阴影。 被黑暗笼罩的那一侧平台是空空荡荡,只是靠着角落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黑影蹲在那里,不时蠕动一下。 那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喵~~” 一声叫声暴露了它的身份。 蹲在角落里的小黑猫似乎在拨弄着它怀中的小东西。 一个使劲,那东西在地面上飞快地滚动起来。 眼见自己的玩具跑了,小黑猫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 那小东西似乎滚到了白色石柱的脚下,小黑猫也跟着跑了过去。 一束月光从石柱一侧斜斜地射下来,虽然被石柱遮挡了大半,还是有一点微弱的光芒落在艾玛的身上。 那一身绸缎般柔软美丽的黑色毛皮此刻沾满了灰尘,小黑猫蜷缩着身体团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一团脏兮兮的灰黑色毛球。 也不知道它这一天是跑到哪个肮脏的地方去玩耍,才蹭了这么一身尘土回来。 肉球似的脏兮兮的小爪子此刻正翻来覆去地拨动刚才那滚过来的小东西,不时用爪子抱起来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上一蹭。 小黑猫看起来似乎对自己这个新玩具很感兴趣,也不顾它的主人就站在旁边,独自一人玩得很是起劲。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松开了放在腰侧剑柄上的手。 他上前一步,想将他那满身尘土的小宠物拎起来,扔给侍女好好清洗一遍。 他刚一弯腰,小黑猫的身体又动了一动,那落在它身上的微弱的月光从它黑色的小爪子中漏了过去,照在了艾玛拨动着的东西上面。 一道细细的金光刺进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眼中。 被小黑猫摆弄得蹭掉了边缘一点污迹的小东西将微弱的月光折射到了少年王的脸上。 少年王单膝半跪在地上。 他那本是要伸出来抓住艾玛的浅褐色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越过艾玛,将他的小宠物的玩具拿了过来。 肉球似的小黑爪只来得及在少年王的手上扒了一扒。 艾玛仰起它乌黑的毛绒绒的小脑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黄金色的瞳孔盯着那离它而去的玩具。 它咪咪叫了几声,扬起小爪子挥舞了几下,似乎是不满它心爱的玩具被抢走。 可是当艾玛发现那个夺走它小玩具的人是它的主人的时候,它似乎有点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安静了下来。 它乖乖地蹲坐着,金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的主人。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手心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指环,虽然在高温地灼烧下大部分已经融化变形,但依稀还能看见一点残存的精心雕刻出来的符号。 灰黑色的污迹让它看起来很脏,很旧,也很难看。 可是它的边缘那隐约透出来的一点黄金色的色迹显示出这个已经扭曲变形的肮脏指环曾经有着怎样尊贵的身份。 它安静地躺在原来的主人那浅褐色的手掌之中,一动不动。 落下的月光让它边缘的一点黄金之色越发明亮。 脏兮兮的小黑猫乖巧地蹲在它主人的面前,黄金色的眼睛一眨一眨。 它在等着它的主人将它从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翻找出来的玩具还给它。 可是它等了很久,都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甩动着自己乌黑的长长的尾巴,它的主人还是没有把玩具还给他。 它委屈地冲少年王喵喵叫了两声。 少年王没有理它,绯红色的艳丽瞳孔静静地注视着手中那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灰黑色的黄金戒指。 他低着头,月光从天空落在他金色的发丝上。 那阴影掩盖了他的脸。 眼见主人不理睬自己,小黑猫垂头丧气地低下头,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在发脾气。 它的小脑袋突然一顿,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抖动了起来。 它感觉到有一个很小的东西砸在它的脑袋上,让它很不舒服。 它困惑地抬起头,在黑暗中仿佛能发出光来的黄金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努力向上看。 然而,在艾玛仰起它黑色的小脑袋的那一瞬,突然又有什么东西打在它的脑门之上,吓得它喵的叫了一声。 它赶紧低下头,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小脑门。 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点湿。 【一切都已经在那场大火之中化为灰烬,什么都不剩……】 埃及少年王的脸隐藏在金发的阴影之下。 那金色的发有多明亮,那张俊美的脸上的阴影就有多深。 灰黑色戒指边缘折射出的一道浅金色的光芒在他的侧颊一闪而过。 那一瞬,侧颊上似乎有什么在呼应它一般闪过微弱的反光。 可是它隐藏在黑色的阴影之中,没有人看得见。 “喵……?” 或许只有那双黄金色的瞳孔才能在黑暗之中看见…… 尽管黄金色瞳孔的主人永远也不会懂得那是什么。 ………… 那是只有在太阳神拉的光辉消失的时候才有可能在黑暗中出现的 比什么都要珍贵的 比什么都要不可思议的 法老王的眼泪。 ——第三部 end—— 114、番外(上) 海马社长驾临古埃及 【1 关于海马社长驾临古埃及的问题】 身为享誉世界的海马财团的掌控者, 游戏界的白色帝王一贯以来对于自己强大冷静慎密的高智商思维都是很骄傲的。 此刻, kc社伟大的社长大人很冷静用他天青色的瞳孔打量着自己的四周。 白石圆柱撑起宏伟壮观的宫殿,雕刻着古老而华美的花纹的黄金色墙壁,刺目的阳光让它们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还有那诡异的狗头人身的巨大雕像矗立在门口…… 这是幻觉。 站在柔软的草地上的海马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么对自己说。 他的身边,莲花池中翠绿的莲叶随着吹来的清风轻轻摆动着, 淡淡的酝酿着水汽的绿叶的芬芳随着阵阵微风传了过来。 这绝对只是自己工作得太累睡眠太少导致的幻觉!!! 海马咬牙切齿地这么告诉自己。 “海马……君?”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把自己从梦里叫醒了。 那个不称职的秘书他绝对要辞退掉! 抱着如此想法的海马社长转身向发声源看去。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向他走来。 前任游戏王怔怔地看着他, 那张还带着点孩子气的稚嫩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亚麻衣物。他的颈上,贵重的黄金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幻觉! 绝对是幻觉! 绝对是因为他太想找到那个突如其来就给他玩失踪丢下一大堆麻烦不管的混账游戏王武藤游戏一决高下才产生的幻觉! “海马君,真的是你?” 浅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 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浅褐色肤色身着神官服的赛特而是海马社长, 游戏仰着头注视着自己好久不见的明明应该身在三千年之后的好友兼宿敌,目光有些迟疑, 还带着一点紧张。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个游戏是假的, 这只是在做梦而已! 海马这么想着,下意识伸出手来,像是在拒绝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一般猛地一推,顿时将那个站在自己身前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向后推去。 顾不得对方被自己推得向后踉跄一步跌倒在地,手指碰到对方肩上那种切切实实的温热感触让海马那张俊俏的脸僵了一僵。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 天青色的瞳孔露出愕然的神色。 如果是梦或者幻觉的话,是不可能有这种碰触的感觉的吧? 难道…… “绝对不可能!” 从来都拥有着绝对的自信的游戏界的白色帝王握紧拳头傲然宣称,“这是个高科技的时代!那些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全部都是骗子的伎俩!” “我绝对不会被这样的幻觉欺骗!” 毫无防备之下被海马狠狠一推, 顿时向后跌坐在地的游戏仰着头看着正在努力进行自我催眠的海马,突然笑了起来。 草地很软,他也没摔疼。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并没有因为被推倒在生气,那张稚嫩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极为开心的笑容。 “海马君还是老样子啊。” 目光中那一点迟疑和不确定尽数散去,游戏笑得很开心。 他张一张唇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王弟殿下,您没事吧?” 侍女提娅的声音刚落音,有着阳光般刺目的金色发丝的年轻法老王已是大步走了过来。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跌坐在草地上还来不及站起来的年少王弟,亚图姆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微微弯下腰,伸手抓住他的王弟的胳膊。 “怎么在这里都能摔倒?” 他说,叱责的语气,显得很是不快。 年少的王弟看着他,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突然又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王……兄?” 他的王弟的话似乎有点结巴,那伸出来的食指在半空晃了晃,又指了指某个方向,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那……” 是那边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跑进来吓到他了吗? 难道是毒蛇?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来,透出的目光带着一丝危险的神色。 他看了看他的王弟指的方向,可是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跟在他身后的几名侍卫已经主动上前向那个方向走过去搜寻起来。 年少的王弟愕然地看着其中一名侍卫和海马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站在一旁的那么大个人完全是空气一般。 他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海马。 海马似乎也被这样的事情弄得莫名其妙,一怔之后就回过头来和他的目光对视,然后皱起眉来。 亚图姆他们都看不到海马? 年少的王弟还在茫然地想着,可是他的王兄看见他坐在地上迟迟不起来,绯红色的瞳孔里的色调越发艳丽了一些。 “受伤了?” 年轻的法老王低声问,他本来握着王弟胳膊的手松开,环过他的王弟的身体抓紧了另一侧的左肩,而他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似乎是打算伸到那双腿的膝盖之下将他的王弟抱起来。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的年少王弟注意到亚图姆的举动,顿时吓了一跳,立马自己蹦了起来。 “没有,我没受伤。” 平常在埃及人面前也就算了,毕竟埃及人都当他还小,被王兄抱起来这种事情似乎都习惯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他绝对不想在海马面前丢这个脸! 无论如何也要在现代的好友面前保留自己游戏王的面子的年少王弟对他的王兄笑了起来。 “就是刚才看到那边有一条蛇游过去,吓了一跳而已。” 虽然这样说大概又会被亚图姆批评说自己胆小给王家丢脸,但是总比海马让埃及人看见而导致的大麻烦要好得多。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骂的王弟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瞥了还在皱着眉思索着的海马一眼。 他这小心翼翼瞥过去的一眼,在一直注视着王弟的少年王眼中,却成了王弟被吓得厉害所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的表现。 年轻的法老王本来还露出点严厉的目光软了一软。 他抬起手,深紫色的披风飞扬起来,又轻柔的落下,笼住了年少王弟的身体。 少年王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王弟的头,浅褐色的指尖探入柔软的发丝之中。 “没事就好。” 他低声说。 游戏觉得很尴尬。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亚图姆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是现在当海马诧异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但是,现在要是推开亚图姆的话,定会引起亚图姆的疑惑。 所以他虽然觉得尴尬也不敢挣扎。 “王,克里特岛的使者请求觐见。”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握着黄金权杖的埃及年轻大神官走到少年王的面前,他恭敬地低下头,在他的王的面前单膝跪下。 “朕不记得有允许他觐见。” “他正在宫外等候您的准许。” “不见。”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和他的神官交谈。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被他抱着的王弟正在饱受某个他看不到听不到的人那超高音量咆哮弹的轰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戏无奈地看着冲到自己身边对自己咆哮的海马,很想伸手堵住自己被那咆哮的高音量震得隐隐作痛的耳朵。 但是一来被亚图姆抱得太紧动不了,二来怕这样引起海马的反弹导致更高音量的产生。 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他又实在不方便开口对海马说话,只好趁着亚图姆和神官谈话没有注意自己的时候,快速抬头对海马笑了一笑,努力用眼神传递出‘等一下给你解释’的意思。 现代游戏界高傲的白色帝王完全无视了他努力想要传递的意思。 天青色的瞳孔瞪着那位下跪的埃及大神官,其中燃烧的怒意几乎要喷出青色的火焰。 他指着那个和自己的容貌一模一样只是肤色偏黑的埃及大神官。 “那到底是什么!” 赛特,埃及现任大神官,海马君你的前世。 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是年少的王弟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少年王和周围的人们,继续选择沉默。 他现在要是开口对空气说话的话,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这种没有尊严的对别人随意弯曲双膝的家伙——” 过去的事情他没有兴趣,三千年前的什么前世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家伙居然对着自己的宿敌卑躬屈膝……这绝对是让他难以忍受的屈辱! 他海马濑人绝对不承认那个丢脸的家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代游戏界的白色帝王一脸怒意地走过去,一拳就对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挥了过去。 一拳挥空。 海马的拳头穿透了埃及大神官的身体,一掠而过。 因为挥空的缘故重心不稳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他愕然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不只是那些埃及人看不到他,他也无法碰触到那些人。 所以其实这些根本只是幻象而已? 可是刚才却可以碰到游戏。 海马还在看着自己的手发怔,汇报完毕的赛特大神官已经站起身,转身离开。 游戏本来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海马突兀的举动,可是当看到赛特直接从站在他身前的海马身上穿过去的时候,也露出了惊讶和困惑的神色。 难道说只有和海马来自同一个未来的自己才可以接触到海马? 他还在莫名其妙地想着,突然那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他这才反应过来亚图姆似乎是在和他说话,于是赶紧抬头。 “在发什么呆?” 年轻的法老王不快地看着他那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的王弟。 游戏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有……王兄,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沐浴吗?” 年少的王弟对他的王兄微笑。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把亚图姆支开,他才能和海马好好的谈一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你也一起。” “哈?” “怎么。”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挑眉,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对于王弟的反应,他露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我有点饿,想吃完饭再去。” 少年王盯着他的王弟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捏住王弟的下巴,向上一抬。 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少年王那张俊美的脸突然凑近过来。还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少年王的亲吻已经落了下来。 现在再挣扎就太奇怪了,他只好紧紧抓着他的王兄的胳膊,唇上传来的那熟悉的湿暖的感触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睫毛还是有点紧张地抖了一抖。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唇腹上贴过来的热度,轻柔地舔舐的力道越发敏感地透过神经传递到大脑中,再加上身后的那道只有他知道的视线,他觉得他的耳朵都快要烧起来了。 【2 关于前任游戏王的性取向以及决斗盘的问题】 年轻的法老王很满足地离去。 留下年少王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王兄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完了。 他这么想着,挣扎犹豫了很久。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他一咬牙抱着必死的心态猛地转身。 果不其然,海马正诧异地看着他,天青色的瞳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那个……海马君……” “原来如此。” 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到现在终于反应过来的海马仿佛是不认识游戏一般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他露出了然的神色。 “什、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游戏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海马你那副我懂我明白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便怎样都好,和我无关。” “等等,海马君,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需要,我对你的私人生活没有兴趣。” 白色的帝王高傲地拒绝他的要求。 “这只是个误会!” “对于你的性取向我没有意见,也不打算做出任何评论。我只想堂堂正正地打败你,真正成为君临游戏界的王。” “给我等一下,真的是你误会了啊啊啊!!” “游戏!决斗吧!我现在就要在这里打败你!” 社长大人酷酷地一挥手。 唰—— kc社第五代产品全方位立体影视自带立体声音响系统的高级决斗盘开启。 一阵气流散开,将社长那白色的风衣吹得潇洒地飞扬起来。 “给我认真听别人说话啊混蛋!不要自顾自地就打开决斗盘说什么决斗…………等等,决斗盘?” 静默一秒 紫罗兰色的瞳孔瞬间发亮 飞扑—— “你这是在愚弄我吗!游戏!” “海马君,决斗盘借我玩一下吧,拜托了~~” 抱着社长大人不肯松手浅紫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的游戏小狗狗死命摇尾巴。 “给我放手!” “海马君~~决斗盘~~” 社长大人的额头上浮现出明显的青筋。 他绝对不承认眼前这个人是他认定的唯一可以和他匹敌的对手,绝不承认! “放手!” “决斗盘~~” “放手——” “决斗盘~~~” ………… 无限循环中 ………… 等等,游戏,你不是要解释误会吗? 115、番外(中) 所谓弟控和傲娇这两个东西 【3 关于社长大人的毒舌问题】 当其他无关人员全部跟在法老王身后离开之后, 小小的园子里终于只剩下埃及王弟以及对埃及人来说和空气没有区别的社长大人两个人了。 虽然一开始游戏光顾着注意决斗盘而海马一心想要和游戏决斗, 所以两个人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当他们发现海马只带了一个决斗盘他们没办法进行决斗的时候,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开始认真考虑起正事来。 “等等, 那家伙不是回冥界了吗?” 突然想起了这一点,海马狐疑地向法老王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的确是那样没错……” 游戏漫不经心地回答,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海马突然一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猛地将他扯过来, 游戏界的白色帝王天青色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游戏, 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游戏!你要是敢告诉我这里就是冥界你已经死了而我也死了的话我绝对不会轻易饶恕你的!!!” 被威胁的少年很汗颜。 “冷静点,海马君,这里不是冥界。” 他轻轻拍了拍海马揪住他衣服的手, 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的话, 这里是三千年前的埃及,你还活着。所以从理论上来说, 只要找到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就应该有办法送你回去。” 完全不在乎白色帝王那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狠厉目光,游戏轻松地推开海马揪住他的手,对他的好友露出了笑容。 然后,游戏扬起了他的右手,将一个他刚才从海马公文包里翻出来的东西亮在海马眼前。 “海马君, 这个是什么?” 游戏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极为可爱的青眼白龙q版造型的银光闪闪的psp。 海马皱了皱眉,松开了揪着游戏衣服的手。 “那个是我的公司最新生产出来的限量版psp,昨日刚调试完毕, 今天正好又是圣诞,所以打算带一个回去给圭平…………………………你要就拿去吧。” 社长大人本来是很不耐烦地解释着的。 可是一转头,当他看到眼睛发亮地瞅着自己死命摇着尾巴一副随时想再扑过来的游戏小狗狗的一瞬间——海马很明智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呜啊啊~~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再摸到电玩,海马君真是好人啊。 手上那熟悉的感触让前任游戏王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游戏一边高兴地玩着电玩全心全意地向电玩世界发起了冲锋一边顺手给海马发了张好人卡还顺口将这边的情况简单给海马解释了一下,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当做王弟之类的事情。 海马本是一脸不耐烦,但是为了找到回去的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听。 可是听着听着,海马脸上逐渐露出不屑的神色,冷笑起来。 “哼,照你这么说,那个家伙不就是在现代被那些无聊人士称之为弟控的类型吗?” “哈?呃……” 因为一心沉浸在好久不见的电玩之中,游戏只是顺口接了一句,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他没往心里去,海马却是冷笑着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下去。 “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些被称之为弟控的恶心人类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就算是照顾弟弟也要有个度,就算是亲兄弟也必须保持适当的距离,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那个人脑子有病。过于的娇惯只会给社会制造出一个浪费粮食和生存空间的庸才而已!” “尤其是那个家伙现在身为法老王却对身为王弟的你表现出那样的态度,只能说他愚蠢到极点!他脑子里装的其实根本只有一堆廉价没用的稻草之类的垃圾废物吧!” 海马一通毒辣的训斥说得是畅快淋漓,却没有注意到对面游戏的目光不知何时从psp发光的屏幕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浅紫色的眼睛眨了两下,前任游戏王那张稚嫩的脸看起来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不知为何让人背后袭来一阵寒意。 但是,这一点微妙的寒意,一贯自我中心的社长大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此时他批评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游戏的身上。 “还有你也一样!游戏,不要以什么兄弟当作借口!明明是一个男生却总是想着依靠自己兄长的庇护生存下去!这是只有处于食物链最低阶层的寄生虫才会去做的行为,像这种只知道贪婪卑微地向兄长索取的卑劣生物——” 咔。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淹没在海马社长毫不留情的斥责声中。 紫罗兰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作为被白色帝王批判得一无是处的对象,游戏笑得却很是开心。 脸上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稚嫩的前任游戏王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可爱的,可是这一次,就算是第六感一贯以来都极端迟钝的海马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下意识停止了喷射毒液,皱着眉地盯着游戏。 可是打量了笑眯眯的游戏半天,却又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完了?海马君。” “…………” “喝口水补充一下水分,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关于如何让你回去的问题了吗?” “…………” 高傲的社长大人的毒舌功力是很强大的,基本上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将对方气得暴跳如雷,典型例子就是某个叫城之内的被社长大人称之为庸才的悲剧人士。 但是,它对上前任游戏王的话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这不得不说是白色帝王一个最大的悲哀。 “那么,海马君,请告诉我你今天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得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低头看着笑眯眯地对自己提议的游戏,社长大人冷哼了一声。 “哼,你还真是冷静。” “因为就算失败了倒霉的人也不是我啊。” “…………” 【4 关于导致社长大人穿越的罪魁祸首】 社长大人用他天青色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手中那个雕刻着荷鲁斯之眼的花纹的手环。 那个已经成为他的公司下属成员的孔雀舞前阵子跑去埃及旅游,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处送人,并强硬地将这个据说是从小摊贩那里淘到的纪念品塞给了他。 海马懒得和她拢纠词谴蛩慊赝肪桶颜飧鲈煨凸钜斓氖只啡咏眩峁虑橐欢嗨颜飧龆鞲侥院蟆 正是这一点疏忽,导致了他现在诡异的处境。 这个手环里面的确残留着一点魔力。 此刻身为埃及的王弟多少对这方面有些了解,游戏在看到这个手环之后得出了结论,并告诉海马。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就是它带着他来到这里的, “别开玩笑了,穿越时空这种事情我才不会承认!”社长大人一口否认了游戏的结论,“现在这一切不过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弄出来的幻象而已!只要把它砸碎一切就解决了!” “海马君!” 在海马意图把这个传承了三千年的古文物毁尸灭迹之前,游戏一把把手环抢过来,不满地瞪着海马,“如果你还想回去就不要对这个手环轻举妄动!不管你承不承认,既然是它把你带过来,最后也只有它能把你带回去,除非你想一直留在三千年前!” “我说过不要跟我说这种可笑的事情,我才不会相信——” “你的弟弟圭平还在那边等着你,海马君,你真的要因为你一时的任性留下他一个人吗?” 海马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双臂抱胸,不再坚持砸碎这个手环,只是一脸不爽地转过头去。 “嗯……如果现在是rpg之类的游戏的话,首先应该考虑到同类物件的共鸣或者能量不足方面的问题……不管怎样,先试一试这个。” 稍微琢磨了一下,游戏很快从房间里将黄金盒取出来,和手环放在了一起。 闹脾气的社长大人本是一脸不爽地扭着头,此刻也忍不住把脑袋转了回来。 两个黄金饰品在两个人紧张地注视之下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吗? 游戏挠了挠头。 也许是因为黄金盒在带他来古埃及的时候已经用尽了力量,所以或许该拿另一个他的黄金积木试一试? 他这么想着,叮嘱了一句海马不要乱走留在这里等他自己,便自己跑了出去。 自己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看着游戏远去的背影,白色的帝王冷哼一声,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那修长的腿就迈了出去。 反正埃及人也看不到他,他还不如自己在王宫里找找回去的线索。 他刚走了几步路,突然前面依稀传来的女人的声音。 “那件事也过去很久了,无论如何,王弟殿下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能有这样圆满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这是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 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都不会缺乏八卦的天性。 海马思考了一下,决定绕路。 女人是一个无比麻烦的东西,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毕竟王做了那样的事情……死了一次……………所以……” 那隐隐约约传来的细碎的话语中的诡异而让人听不懂的含义让海马下意识怔了怔,他突然意识到女人们所说的王弟就是游戏,而他现在好像是在暗中偷听一般。 他皱了皱眉,踌躇着应该向哪个方向离开,他可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嗜好。 然而,接下来听见的几句话让他那刚走了两步的脚再一次停住。 年轻的社长听着女人们的对话,然后,他那张俊俏的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5 身高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t口t】 这是神不知鬼不觉拿走黄金积木的好机会。 年少的王弟很努力地踮着脚尖,仰着头,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指尖向上伸去。 放在最高那层的架子上的黄金积木被他的指尖一拨,顿时尖锐的那一头动了一动。 为什么要放这么高啊啊啊! 年少的王弟郁闷地在心底如此呐喊着。 当他偷偷溜进浴室的时候,他很惊喜地发现沐浴中的法老王将黄金积木放在了浴池外面的房间。 侍卫不会进来,侍女们也都去了浴池那边服侍法老王。 于是,黄金积木孤零零地待在架子上一动不动。 一般来说,是没有人敢去动它的,这也是年轻的法老王能够毫不担心地将黄金积木放在这里的原因。 年少的王弟继续努力地垫高脚尖伸长脖子,已经探到极限的手指竭力想要将放在最高的架上的黄金积木取下来。 那黄金积木被他拨弄得滚了一滚,又滚了一滚。 一点一点地被他拨弄到了边缘,摇摇欲坠地眼看就要掉下来。 白瓷色的指尖再一次使劲一拨,黄金积木晃了一晃,终于被他拨得掉了下来。 年少的王弟高兴地举起手就想要这样把它接住—— 一只浅褐色肤色的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一把接住掉下来的黄金积木。 那只手还是湿漉漉的,于是那水汽也很快地沾染到了黄金积木之上。 “你在做什么?” 少年王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某个被抓个正着的家贼吓得猛地转过身来。 “王兄——?!” 砰! 因为转身用力过猛,年少王弟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砸上了身后的柜子。 好疼疼疼疼疼—— 后脑剧烈的疼痛让年少王弟连喊痛都来不及喊出来,只是下意识抱住头,浅紫色的大眼睛里立刻浮现出了一层极浅的水光。 很快地,那捂着头的手就被人强硬地拽开。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那张俊美而威严的脸上皱起眉来。他轻轻揉了揉王弟后脑被撞倒的地方,发现那里并没有太大问题后神色略松了松。 “王兄,你不是在沐浴么?” 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觉得自己很倒霉的王弟仰着头看他的王兄,还是忍不住摸着自己撞疼的地方,显然刚才那一下疼得不轻。 “嗯。” 年轻的法老王面无表情的回答,他看起来似乎是刚从浴池中起来,只是随意在腰间系着一个白色的亚麻布浴巾。 近乎赤|裸的身上还残留着尚未来得及擦干的水滴,那浅褐色的肤色被热气熏得颜色越加黑亮了一些。 “就是过来看看你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 “…………” “你要拿它做什么?” 亚图姆扬了一扬手中的黄金积木。 “……想看看它和黄金盒有什么不同!” 看着那眯成一条细线危险地盯着自己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你把朕当白痴吗’意味的绯红色瞳孔,年少的王弟心虚地低头。 那的确是笨拙到游戏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借口。 盯着他的王弟看了半晌,年轻的法老王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一丝无奈一闪而过。 然后,他随手将黄金积木塞进王弟的手中。 年轻的法老王看着他的王弟低着头盯着抱在手中的黄金积木发呆,因为刚才被撞疼,那双大眼睛中酝酿的浅浅的水气已经在眼角留下了一点痕迹。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蹭过对方眼角那一点水汽的痕迹。 在他怀中的王弟似乎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亚图姆皱了皱眉,手臂却是更加使劲将怀中挣扎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大概是发觉到挣扎只是徒劳,在他怀中的王弟安静了下来,仰起头来,浅紫色的眼睛很是乖巧地看着他,时不时眨上一眨,似乎有点困惑,于是那张稚嫩的脸越发显得可爱。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带上一点暖色,亚图姆又低头亲了亲那白瓷色的柔软的颊,才满足地松了手。 “下次要直接跟朕说,刚才要不是朕正好过来,你就被砸到了。”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然后转身离去,打算继续在浴池中泡着放松一会儿。 他走得是轻松,却没有注意他身后的王弟那盯着他背影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反正我就是个子矮没你那么高真是抱歉啊可恶你就不能不要把黄金积木放那么高吗!!! 116、番外(下)诱拐儿童失败后悲剧的海马社长 【6 关于社长大人妄图拐带埃及王弟回老家的问题】 荷鲁斯之眼形状的手环发出金色的光芒, 它在阳光下闪耀着, 一丝极细微的光投射到了黄金积木上的荷鲁斯之眼上。黄金积木顿时也发出光来,它闪了一闪,突然一道光束回射到手环上。 浅金色的手环慢慢地悬空浮了起来, 它身上的光圈慢慢扩大,直到那椭圆形的光圈扩展到一个人的大小的时候停了下来。 乍一看, 就像是空中竖立着一个金色的门。 它静静地悬浮着,发出的金色光芒和阳光交相辉映。 “你可以回去了, 海马君……哎?” 因为实验成功而心情大好的年少王弟扭头对他那位来自现代的好友笑了起来。 虽然他很惊讶回来的时候发现一贯我行我素的社长大人居然真的待着没动, 还有海马那盯着他的奇怪目光也让他很困惑,但是一心想帮海马回去的他也没有把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 只是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一直双臂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折腾的社长大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就拽着他往光门走去。 “哎?哎哎——等一下, 海马君。” 被拖着的游戏喊了半天,那强硬拽着他的白色帝王却是完全不搭理他。 眼看他就要被拽进光门之中, 游戏下意识猛地一挣, 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那里解放出来。 “海马君,我没有关系,你……” “如果你是要说留在这里的话就给我闭嘴!” 海马冷冷地盯着他,以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 从来都是自我中心的社长大人那种目中无人的强势丝毫不会因为这里是不属于他的世界而锐减。 “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准许的!”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仰着头看着他的好友兼对手,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动了一动。 他只是这样默默地站着, 看着海马,一言不发。 “你要像个丧家犬一样从我的面前逃走吗?因为害怕被我打败?!” 游戏界新任的白色帝王指着前任的游戏王,天青色的瞳孔中燃烧着足以灼烧一切的怒火。 “游戏王这个称号, 只有从你手里抢过来才有意义!游戏,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你却说你要留在这里?别开玩笑了!” “海马君,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这个东西可以带你来这里,却未必对我起作用,而且我们都不知道它剩下的能量是否足够让我们两个人成功回去,万一……” “不要找什么借口,游戏!你是要我海马濑人接受被你抛弃的东西,你是要把那个荣誉施舍给我吗?!” 海马干净利落地一挥手,目光越发凌厉。 “我绝对不会认可那种事情,立刻跟我回去!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地打败你,成为真正的王者!” 或许是因为垂下了眼睫,前任游戏王紫罗兰色瞳孔里的光微微黯淡了一点。 “抱歉,海马君,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低下头似乎是在表示歉意,可是拒绝的话却没有丝毫迟疑。 胸口的衣服突然被对方一把揪住,那强劲的力道迫使他仰起头来。 白色帝王恶狠狠地盯着他,揪住他衣服的手是如此的用力,几乎勒出青筋。 “既然那个家伙都那样对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 他对他怒吼,眼底尽是无法遏制的怒意。 “游戏,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挥霍!” 游戏一怔,他睁大眼注视着海马半晌,然后,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浅笑。 “海马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海马才会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 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社长大人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揪着游戏衣服的手。 “你这里喜欢八卦的女人太多了,我可不是要故意听到的。” 他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我纯粹只是觉得你这个家伙愚蠢也要有个限度,那个家伙既然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他真的还值得你信任?” 身为世界级大财团的掌控者的海马,或许对那方面的事情多少能够理解。 他烦躁地摆了摆头:“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重蹈覆辙——所以我才问你,你觉得你有几条命供你挥霍?” 年少的王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锁骨之间,有一个永远不可能从他的身体上消失的印记。 它被华美的黄金饰物掩盖着,让人看不见。 可是它又切切实实地在那里,没有人可以否认它的存在。 游戏的眼睛半掩着,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可是他的脸色却显得很平静。 他说:“……那么,海马君呢?” “什么?” 海马皱了皱眉,俊俏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海马财团是海马君一生的心血,可是如果由于圭平的错误,而导致整个海马集团毁灭的话,海马君会怎么做?” “…………” 即使被对方那极具压迫感的锐利目光胁迫般盯住,游戏依然毫不在意地继续问了下去。 “你会恨他?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吗?” 海马财团的掌控者微偏着头在沉默。 天青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对方,海马没有回答他的对手的问题。 可是,就算不回答也没关系。 前任游戏王对白色的帝王微笑,他代替海马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 “不会的……因为圭平是海马君最重要的弟弟,所以无论圭平做了什么,海马君都会原谅他,是不是?”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略微弯起了一点弧度,年少王弟的手指从自己的胸口放下来。 他的笑容就像是天空中照耀着埃及大地的最纯粹的阳光,他明亮的眼中看不到丝毫阴晦的痕迹。 “所以我也是一样,海马君。” 埃及的王弟对他过去的好友微笑,即使是到了最后,到了现在,他的回答依然很简单。 “无论另一个我对我做过什么……如果是他的话,就没有关系。” 金色的光圈在闪烁。 金色的手环在微微颤抖。 它们似乎已经达到了它们能力的极限。 海马俯身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公文包,他低着头拍了拍灰,似乎是懒得再多看游戏一眼,直接转身就向光门走去。 “海马君。” “还有什么事?” 社长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我这里有一份送给圭平的圣诞礼物,麻烦你带回去。还有,爷爷他们拜托你帮我照顾了。” 游戏伸手将一个纯金雕刻而成的精致圆盒递给海马,海马侧过身来,用眼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把拿了回来。 “我竟然会把你这种白痴当做毕生的对手……” 社长大人的冷言冷语并没有让游戏不快,相反,他很开心地笑出声来。 于是他的笑声让社长大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些。 “有什么好笑的!” “嗯?因为海马君在为我担心,所以我很高兴啊。” “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谁会为你担心!我不过是觉得没有你参与的游戏王的称号根本没有意义而已!”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游戏界的白色帝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光门之中。 “海马君。” “……” “如果一直保有游戏王称号的那个人是你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哼。” 骄傲的白色帝王消失在光芒之中。 突然砰的一声,悬浮在空中的手环整个粉碎,金色碎末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那金色的光圈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看起来似乎很快就会消失。 被独自一人留下来的少年睁大了紫罗兰色的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马上要消失的光圈,瞳孔深处似乎在微微颤抖。 他伸出手,指尖探向那个已经黯淡得快看不出的光圈。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指马上就要碰触到那个不知道是否能带他回家的光芒。 那是只剩下最后细微的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浅褐色肤色的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一把抓住他即将碰触上去的手。 仅仅是那一秒的停顿,光圈顷刻间已经粉碎。 那抓着他的手的力道很重,让他的手腕被勒得隐隐作痛,年少的王弟仰起头,有点发怔地看向他的王兄。 埃及的少年王那双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艳丽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游戏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消失的光圈所在的方向。 他才看了一眼,头立刻就被强硬地转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扣着他的下巴皱着眉盯着他,看起来显得很焦躁,但是脸上又带着疑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浅紫色的眼睛眨了眨,渐渐透出一丝笑意。 可是年少的王弟很好的将这丝笑意隐藏了起来,只是让自己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王兄。” 他说,一脸困惑而又无辜的神色。 “…………” “王兄?” “你在做什么。” “我?”王弟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因为黄金积木掉在地上了,我只是伸手想捡起来而已。” 很好,亚图姆看不到那个光圈。 他如此庆幸着,弯下腰将草地上的黄金积木捡了起来。 “王兄。” 年少的王弟对他的王兄微笑,紫罗兰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如果我对黄金积木许下一个愿望,你会帮我实现吗?” 【6 史上第一个性(吡——)骚扰法老王的王弟】 “放手。” “不要~~” “放手!” “不要!” 对话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俯着身子的年轻法老王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青筋的痕迹。 此时,他正处于自作孽不可活的状态之中。 因为下午的时候他的王弟说什么今天是他们家乡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他一时心软就答应他举办宴会…… “不准喝酒。” “可是王兄你刚答应过我今天随我高兴的!” “…………” 法老王是不能出尔反尔的。 于是经过艰苦卓越的长期抗战之后终于在这一天取得了喝酒的权利的年少王弟在宴会中开心地毫不克制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然后,理所当然的,大撒酒疯。 接着,在头冒青筋的赛特一声‘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咆哮之后,宴会就此终结。 其实王弟也没法反对,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直接被亚图姆抱回了房间里。 此时,年轻的法老王弯腰俯身在床上,双臂撑在床上支撑着他的上半身。他的王弟舒服地躺在床上,双臂搂着他的颈搂得很紧,抱着他死活不肯放手。 喝了酒而红扑扑的稚嫩可爱的脸此刻笑得很开心,不时蹭一蹭少年王的颊。 那柔软温暖的感触让少年王绯红瞳孔里的不快消失了很多。 他颇为无奈地继续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考虑着该用怎样的办法让他的王弟放手让他起身。 不用他想,年少的王弟嘟哝着好渴之类的话,自己松开了手,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亚图姆直起身子,松了口气。 他本想叫侍女进来,但是眼见他的王弟那副渴得难受的模样,又一眼瞥到水瓶就放在床头,便自己过去倒了一杯。 他坐上床,一只手就将他的王弟的上半身抱着坐起来。 游戏本是迷迷糊糊地翻滚着,突然被抱起来,便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让他眼睛一亮的是那水杯里荡漾着的透明的水,喉咙的干渴让他下意识向水杯伸手。 “等一下……” 因为很明显还处于醉酒状态的游戏伸出的手都是不稳地晃来晃去,亚图姆自然扬了扬手避开游戏伸来的手,怕他弄撒。 可是这样的举动似乎让醉酒的王弟误认为亚图姆是在戏耍他,于是不高兴地使劲伸手想要从亚图姆手中抢到水杯。 “叫你等……嗯!” 装满水的水杯一下子被整个打翻在亚图姆的身上。 被泼了一身水的年轻法老王额头再一次浮现出隐约的青筋,他瞪着游戏,想狠狠将他那放肆的王弟训斥一顿。 可是他的王弟睁着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歪着头看着他,对他笑得很开心,那张稚嫩的颊因为醉酒而呈现薰红的色调看起来越发像是苹果般的可爱。 那叱责的话在喉咙转了一转,又无奈地吞咽了回去 埃及的少年王在心底里向太阳的拉神发誓,要是下一次他再允许他的王弟喝酒的话,他就—— 完全不知道他的王兄此刻不爽的心情,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床上,努力想要集中思维,却越发恍惚起来。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觉得自己很渴,他很想喝水。 他睁着眼睛,看着那透明的水滴沿着他的王兄那浅褐色的颊滑下来,汇聚在下巴上,然后滴下来。 他小小的喉结动了一动。 他小心地偷看了他的王兄一眼,亚图姆正闭着眼睛生闷气,没有注意他的举动。 年少的王弟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然后,他悄悄地凑过去。 他一边小心地注意着他的王兄的表情,一边仰起头,温软的粉红色的舌很轻地,仿佛是试探性地舔了舔那从法老王的下巴滴下来水滴。 那突然睁开盯着他看的绯红色的瞳孔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向后缩了一缩。 然而,当发现少年王只是盯着他看却没有任何动作,而刚才舔舐到的极少的水分反而让他更加干渴的时候,他迟疑着,又慢慢地向他的王兄凑过去。 刚才被他舔过的下巴那里因为有新的水痕流下来而汇聚成的水滴眼看就要滴下来,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凑过去又舔了一舔。 冰凉的水滴流进他的喉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 可是,还不够。 他还想喝水。 那种不满足的感觉驱使他又轻轻舔舐着他的王兄颊上的水痕。 当发现那水似乎都顺着亚图姆的颈流下去的时候,年少王弟的目标转移到了那浅褐色的颈上。 他本来只是舔一舔那顺着颈流下去的水,但到了后面发现水滴下滑得很快他来不急舔到的时候,下意识吸允了起来。 他碰触着浅褐色颈的唇一点点的滑下来,落到那因为稍微凸出一点而汇聚了稍多的水渍的左边锁骨处时,大概是觉得有趣,下意识咬了一咬,当发现咬不动的时候,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年少王弟嘿嘿傻笑了几声,然后对那浅褐色的胸口的水痕产生了兴趣,低头舔了一舔。 口中感觉到极浅的一点不舒服的咸味,他不高兴地皱起眉来。 歪着头想了想,他重新将头埋入了他的王兄的颈中。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没有做声,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抱着他怀中的王弟,任由对方舔舐着自己颈上的水痕。 右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王弟柔软的发,然后伸向床头的水瓶,仰头灌了一口水。 亚图姆将那还在努力吸允着他的颈的王弟的脸抬起来,低头亲了下去。 他的王弟本来是很不满地瞪着他,可是一接触到对方口中那冰凉的水时,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伸出双手搂紧了他的颈。 那已经被水润湿的唇带着点笨拙地,轻轻舔舐着少年王那能渗出水来的温热的唇。 被酒精搅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运转,王弟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当那亲吻他的唇向后退去的时候,浅紫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年少的王弟不满足地追了过去。 “还要~~” 偶尔让他喝一点酒大概也是可以的。 被他的王弟追着要亲吻的年轻法老王此刻很愉快地如此想着。 第二日上午 “王,您的脖子那里……是侍女失职忘记点燃驱虫的香料吗?那必须严厉处罚才可以。” 马哈特大神官皱着眉看着少年王颈上好几个红色的斑迹。 “王弟殿下,您的脸好红……是感冒加重了吗?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一旁,忠心耿耿的黑发侍卫担心地询问,却让他的主人的脸越发涨红起来。 阳光正好,照耀埃及大地。 处理着政务的少年王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着放在他膝上的卷纸,可是他整个脸几乎都埋进了卷纸之中。 “王弟殿下,您真的没事吗?” “闭嘴,克雅。” 埃及王弟决定…… 他要戒酒! ———————————————————————————————— 【尾声1 社长大人悲剧的圣诞之夜】 为主人打开大门的女仆们弯下腰,迎接海马财团的掌控者回来。 “欢迎回来,兄长大人。” 黑色长发的少年高兴地从宽敞的客厅里跑过来迎接他最崇敬的兄长回家。 社长大人随手将一个纯金圆盒丢给他的弟弟。 “游戏送你的。” “啊?兄长大人见到游戏了吗?” 接住黄金圆盒的圭平很惊讶,毕竟前任游戏王已经失踪很久了。 海马随口答应了一声,不耐烦地扯开颈上的领带扔到一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是不是给下属打个电话送一个青眼白龙的psp过来,他打算送圭平的那个留在古埃及了。 【不要以什么兄弟当作借口!】 嗯?这个声音好耳熟…… 【明明是一个男生却总是想着依靠自己兄长的庇护生存下去!这是只有处于食物链最低阶层的寄生虫才会去做的行为,像这种只知道贪婪卑微地向兄长索取的卑劣生物——】 海马愕然转身,一眼就看见圭平手上拿着一个青眼白龙造型的psp。 他的声音正从psp里面传出来。 “是吗……原来一直以来兄长大人是这样看待我的。” 黑发少年将手中的psp往地上一摔,抬头愤怒地盯着海马。 “那就依照您的意思!从今天开始我就搬出去独立生活!” 圭平说完,也不顾还没反应过来的海马,转身就冲了出去。 海马呆滞一分钟。 “游戏———————————————————!!!!!” 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在富丽堂皇的海马家的上空响起。 游戏界新任的白色帝王,伟大的社长大人,在圣诞之夜,悲剧了。 阿门。 与此同时,在三千年前的埃及…… “啊湫!” “王弟?……因为昨天任性地在下雨的时候出去才会感冒的吧。” 埃及王弟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正皱着眉看着他的赛特。 他盯着赛特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开口。 “明明自己也是弟控一个,有什么资格那么批评另一个我。(日语)” “啊?” 完全听不懂的赛特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弟。 游戏移开目光,又揉了揉鼻子,“反正不是对你说的,听不懂也没关系。” “…………” ————————————————————————————————— 【尾声2 关于王样的回答和海马的不同】 某日,埃及王弟一时兴起。 “王兄。”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因为我不小心犯错,让埃及亡国了,你有可能原谅我吗?” 年轻法老王宛如火焰灼烧般刺痛的艳丽绯红色瞳孔落到他的王弟的身上,扬一扬眉。 “你觉得,有朕在的埃及会亡国?” “………………” 年少王弟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低头认罪。 “我错了,伟大的王兄大人。” 117、第一百零三章 巨大眼镜蛇的雕像高高矗立, 两支同样巨大的火炬在它的眼睛处燃烧着, 给这个太阳神拉的光辉所无法达到的黑暗地下世界带来微弱的光线。 闯入陵墓打扰法老王安眠的生者将会被诅咒。 鲜艳色泽的壁画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中越发显得鲜活,壁画上的陵墓守护者在诡异地晃动着,似乎马上就要从壁画上走下来。 火光也无法扩展到的地方的黑暗很深, 在这个死人的陵墓中,黑暗总是让人畏惧的, 它让人觉得仿佛随时会有不属于世间的来自冥界深处的存在从那里出现,将现世的人囚禁送于死神阿努比斯之处成为他的奴仆。 在这个死者安眠的所在之地, 能听得到活人喘息的声音。 黑发的青年俯卧在地, 一柄断了半截的长剑插在他头一旁的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扩散开来,染红了他贴在地上的左颊。 他的眼睛半掩着, 脸色有些呆滞, 显然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 一只脚伸过来,随意踢了踢他, 却恰好让他从晃神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 金发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柄短剑, 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刃被血染成了红色。 飞扬骄傲的眉眼,俊美而张扬的容貌带给人一种他就是个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贵族子弟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就会对这样的他放松警惕。 可是熟悉少年的人都明白,那双深色的瞳孔深处隐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内敛稳重,少年总是沉着冷静地给予轻视他的人噩梦般的下场。 看着青年醒来, 少年唇角向上扬了一扬。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接近我的目的?” 他问,俯下身,将短剑上的血在青年身上擦了擦。 一根细细的链子从他白色肤色的颈上垂下来, 连带着链子上挂着的东西也从衣服里面滑了出来。 那是一个只有人的眼睛大小的纯金色的圆球,它挂在细链上动了一动,一面被雕刻成荷鲁斯之眼的形状。 黄金之眼的眼角,在火光之下折射出一道炫目的金色光芒。 金发少年直起身体,随手将黄金之眼塞回衣服之中,然后将那柄锋利的短剑插回腰间的剑鞘。 他脚下的这个男子是在三个月之前突然加入进来的,凭借其强大的实力以及所奉献上的珍贵的宝物,男子很快获得了上层的信任并得以接触到势力的中心。然而,男子却似乎并不乐意去接近在势力中拥有绝对权势的几位长老,反而一心讨好虽然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却被长老们处处防备而权势不高的金发少年。 他正好最近有些闲得发慌,既然这个男子是别有用心,他自然也就装错就错将男子纳入他的‘心腹’之中,其实就是等着看看男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子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耐心,才来到他身边没多久就按耐不住了。 今日,男子以寻找阿赫摩斯王遗留的宝物的名头将他骗入这个地方,并一路上支开了他的其他侍卫。 他也不阻拦。 对于自己的力量,他拥有绝对的自信。 或许别人会觉得男子很强,他却从不将其放在眼里。 “自不量力。” 金发的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只是刚迈了一步,他就再也走不动。 被他一剑刺穿腹部的黑发青年仍旧趴在地上,严重的近乎致命的伤势让他无法支撑起身体,可是他的手不知何时伸出来,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脚踝。 他抓住少年的腿的那只手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勒得死死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劲而泛白。 “……血……” 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声音很勉力地从他的脚下传来。 “求您……给我您的血……一点就好…………” 黑发青年竭尽全力将那沾染了灰尘和血迹的肮脏的脸抬起来,注视着少年的眼底满是乞求的神色。 “求求您……” 金发的少年看着那个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死死地抓住他的脚不放的男子,皱起眉来。 他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仔细回想的话,这个男人虽然的确是抱着其他的目的来到他身边,但是却从来没做过对他有危害的事情。对于他的命令,男子一直都是毫不犹豫地服从,甚至是和那几个曾经很看重男子的老头子闹翻也毫不在意。 虽然刚才这个人的确拔剑攻击了自己,但是看得出来并没有下狠手。 现在看来,这个人的目的只是想要自己的血而已。 为什么? 金发少年俯下身,饶有兴趣地注视那名黑发的男子。 这个男人从来不肯称自己为主人,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这个男人过于骄傲的原因……不过,现在他似乎猜到了一点。 “你想要我的血做什么?” 黑发的青年大概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听不到他的问题,自然也无法回答。可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少年的脚踝,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唇一张一合地翕动着,似乎是在说话,可是发出的细微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听得见。 少年打量了一下那张明明身体已经失血过多却看不出来有多苍白的脸,眼底露出一丝玩味的含义。他突然伸出手,一下子就将男子的整张脸撕了下来。 他怔了一怔,皱着眉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扬手。 一直站在一边旁观着的高大侍从走上前,恭敬地跪在他的脚下。 “别让他死了。” 金发的少年说,注视着黑发男子真面貌的深色瞳孔流露出一丝奇异而微妙的情绪。 *** 【三个月前】 折断的剑刃闪着寒光对准黑发侍卫的颈刺了下去。 “噗哩!” 一道血光飞溅在月光之下,剑刃在最后一秒被突然飞来的栗子球撞得稍微偏离了方向,虽然并未切断克雅的喉咙,却还是在克雅的颈上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毛绒绒的栗子球在克雅面前蹦来蹦去,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不停地转动着。 见黑发侍卫不理它,又一次举起断剑的时候,栗子球似乎越发焦急起来。 它一下子撞上去,硬是把克雅手中的断剑撞得脱手飞了出去。 黑发的侍卫一怔,转头怒视起毛绒绒的小魔物。栗子球也不管其他,使劲对克雅挥舞着小爪子,又在空中翻滚几下。 “走开……” 黑发侍卫没心情和它闹,只是想把它推开。 可是栗子球却不依不饶地围着他转,伸着小爪子使劲扯他的头发。 “走开!” 克雅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你再怎么闹也没有人陪你了!王弟殿下他——” “他……已经……” 他的声音颤抖着,哽噎了半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紧紧地蜷缩着,手背已勒出青筋,那张空无一字的纸被他紧紧捏在右手,已经破烂不堪。 他早已满脸泪痕。 “噗哩~~” 小小的栗子球又使劲揪着他的头发,扯得他生疼。克雅被迫抬起头,本来想再一次将栗子球狠狠推开,但是刚一抬头,闪过眼前的那一点浅金色的亮光却是让他怔住了。 栗子球小爪子上抓着一根极细的金色发丝,使劲挥舞着。 然后,栗子球飞过去,很吃力地抓着那柄断剑,它拖着它,自顾自地在空中绕了几圈。 它在克雅面前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曲曲的咒符。 可是再怎么扭曲,克雅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埃及人都极为崇敬而熟悉的咒符。 黑发侍卫怔怔地看了这个咒符许久,猛然抬头,他看向栗子球的原本暗淡无光的眼底再一次发出明亮的光芒。 “真的……真的可以?”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连喉咙都轻微地抖了一抖。 他一脸无法置信的神色,看着栗子球的眼底却无法抑制地闪着祈求的目光。 毛绒绒的栗子球对他点了点头。 “我什么都做……” 就像是即将溺水身亡的人在濒死前所抓住的唯一的浮木,他从自己近乎扭曲的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压出来那不成调的声音。 克雅用满是希冀的目光注视着悬浮在他面前的栗子球。 “什么都可以……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去做!告诉我要怎么做!” 如果……的话! 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激动的喊声一声声仿佛是回荡在耳边,刺得他自己的耳膜生疼。 克雅吃力地睁开眼睛,黑暗的地下陵墓,巨大眼镜蛇雕像双瞳之中的火炬发出的微弱的光线带来了一丝光明。 他环视了一周,闪烁的火光下,四周墙壁上那艳丽壁画中的怪兽们的目光仿佛都在注视着他,那若隐若现的黑暗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克雅打了个寒战,从迷糊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被刺伤的腹部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他咬牙用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黑色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脸上,克雅下意识回头。 金发少年的身影在火光地照耀之下拉得很长,让他显得高大了许多,那斜斜的影子将克雅大半个身体都盖了起来。 金色的发在火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线,却让少年脸上的阴影越发深了起来。 他站在克雅身前,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埃及王弟的仆人,说出你潜伏在我身边的目的。” 少年的质问简单明了直奔主题。 克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的感触让他的情绪紧了一紧,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果然他还是太莽撞了。 他苦笑。 可是没有办法,已经没时间了。 再不行动的话,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沉默了一会儿,克雅咬一咬牙,抬头和少年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睛对上。 “请给我一点您的血。” “凭什么?” 少年的回答是冷冷清清的,让克雅的心止不住地下沉。 他努力支起身体,跪伏在少年的脚下,额头贴紧陵墓地上黑色的泥土。 “求求您!只要几滴就好,只要您愿意给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深色的瞳孔冷冷看了他半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懒洋洋的神色。 “你是埃及王弟的仆人,他已经死去,你却还活着……”他说,“说实话,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仆人。” 黑发侍卫的身子轻轻颤了一颤,仍旧把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少年瞥他一眼,继续说下去:“如果是血的话,你自己身体里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可以的话,就算献上我身体里全部的血我也不会有丝毫迟疑。”克雅抬起头,苦笑起来,“可是不行,必须是您的血,必须是埃及王室直系血脉的血……” 克雅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眼底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压低了声音,注视着克雅的眼已经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煞气。 “算了,不管你怎么知道的,既然你知道了……” 他也不等克雅回答,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剑就对克雅刺了下去。 黑暗中突然有一个奇怪的东西猛地冲出来,一下子就把少年手上的短剑撞飞了出去。 栗色的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趴在金发少年的手上,扒着他的手冲着他使劲噗哩噗哩地叫着就是不肯松开爪子。 “栗子球?” 金发少年皱了皱眉,松开克雅的衣服站起来。 他任由栗子球抱着他的手,也不甩开,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栗子球从他怀里飞出来,用自己毛绒绒的身体蹭了蹭他的脸颊之后就向一个方向飞过去,然后又飞回来,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然后又向那个方向飞了过去,又飞回来瞅着他。 金发少年稍微沉吟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栗子球,又看向那用乞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黑发仆人。 以他一贯的性格,他无法掌控或者一无所知的事情,他是不愿轻易涉足的。 他看着在他面前围着他团团转噗哩噗哩叫个不停的栗子球,那双大大的紫罗兰色的瞳孔让他深色的瞳孔莫名地动了一动。 那一次和那个人在街上突然遇上的时候,那个人也是睁着一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明明那个人是不可能认识他的,可是那张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会对他流露出依赖的神色,让他忍不住就说出了本不该说的话来…… 法老王的王弟…… 同样也是他的…… 伟大的月神之子阿赫摩斯王是埃及史上最伟大的法老王,他驱逐了侵占埃及的喜克索斯人,统一了上下埃及,建立了强大的埃及帝国。 他让埃及傲然位于世界的顶端,周围的国家莫不对其顶礼膜拜。 所有埃及人都以为他的陵墓位于帝王谷的最深处,供历代法老王祭拜。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为了防止盗墓贼的打扰,阿赫摩斯王真正的陵墓另有所在。 此刻,流着阿赫摩斯王的血脉的金发少年走在他祖先的陵墓之中,他皱着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越往里面走越是黑暗,也越是凶险可怖。然而,那小小的栗子球却似乎非常熟悉这个陵墓的情形,每次都能事先提醒他躲避开那些机关陷阱。 黑发侍卫腹部上绷带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和他的侍从的身后,好几次倒下去,又咬着牙站起来跟了上来。 巨型的青铜之门上,用青铜铸造的巨大荷鲁斯之鹰的雕像振翼欲飞跃然于众人的眼前,硕大的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红艳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艳丽的光芒。 它仿佛是活着一般注视着来人,露出凶狠而锐利的目光。 它尖锐的喙上荷鲁斯之眼的咒符若隐若现。 金发少年看了克雅一眼,虽是身负重伤,却还是咬牙撑着一口气一路走来的黑发仆人走上前,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让血滴落在那青铜的巨大的喙上。 血滑下去,滴落在地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认对方的确没有在这里布置下陷阱欺骗他之后,金发的少年上前,拔出短剑刺破了自己的手掌。 那血滴在喙上,一滴都没有流下去,竟是全部被喙上闪烁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吸收了进去。 那闪光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突然一黯,大地震动了起来,而那巨型厚实的青铜大门随着大地的震动慢慢地敞开。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脸,让他们的眼中充盈着黄金美丽的色调。 铺天盖地的黄金色的光芒将这个地下的陵墓照耀得甚于地面阳光的明亮。 眼见之处,尽是黄金所铸造之物。 金发少年并未因为这黄金打造而成的奢华墓地而有丝毫动摇,面对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大财富,他显得很平静,眼中未露出一丝贪婪或者占有的欲望神色。 他视那倾国的财富为无物。 目光环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宽敞的房间的最前方也是最高处,那个足足有五人之大的巨大黄金灵柩上。 少年注视着它,深色的瞳孔闪耀出异样的光芒。 那就是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安息之所。 那就是他的祖先,让所有埃及人为之顶礼膜拜的伟大王者。 他的目光带着尊敬,但也同样带着傲然自信的挑衅—— 总有一天,他会超越他的祖先,让后世之人都铭记他的存在。 栗子球飞向房间的一个角落,当发现金发少年并未跟上来的时候,它又飞了回来,蹭了蹭少年的脸让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 它的小爪子扒着少年的白色肤色的手臂不放,死命地将他向某个方向拽过去。 在栗子球的骚扰之下,收回思绪的金发少年顺着栗子球拉扯的方向看去。 在这个金光闪闪的奢华房间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仅有半人高的小石板斜斜地倚着。 石板看起来灰扑扑的,石板的中间似乎是被侵蚀得厉害,有很多的裂纹,让人看不清它中间的图像。它看起来很难看也很脏,和四周那纯粹由黄金铸造的物件和墙壁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毛绒绒的栗子球飞过去趴在斜斜竖着的灰色石板的右上角,大大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那向它走来的金发少年的手。 少年随意将手使劲握了一握,才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一用劲又裂开了。 他俯下身,将流出的血抹在了灰色石板之上。 鲜红色的血液流进了石板裂开的缝隙之中,却没有流出来,尽数被裂缝吸了进去。 灰色的石板突然飞了起来,满是裂纹的图像之上,那血的艳丽红色仿佛是浸透了进去,逐渐在石板的裂缝上蔓延起来,顿时整个石板呈现出诡异的艳丽色泽。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那仿佛是被血色充斥到了极限的石板突然爆裂了开来。 灰色的碎石四处飞溅。 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石板就像是太阳神拉手中最纯粹的光芒融化凝聚而成—— 那是仿佛用清晨第一束初生的光芒汇聚而成的纯金之色。 那是仿佛用埃及母亲尼罗河的清澈河水凝聚而成的碧蓝之色。 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来的有着不可思议的美感的金色石板中间,那仿佛是融化在黄金之中的巨大的碧蓝色宝石勾勒出一个神秘而华美的咒符。 金发的少年捂住头,似乎是颇不舒服地皱起眉来。 在金色光芒照到他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凭空硬生生地挤入他的脑中。 很快的,他的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猛然抬头注视着那悬浮在空中绽放出万丈金光的金色石板。 那强硬烙在他脑中的是这个金色石板的名字—— 【死者苏生】 118、第一百零四章 “亚顿殿下, 这是您的父亲阿克那丁大人留给您的宝物。” 那几个老人这么说着, 将那一面雕刻着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圆球的链子挂在他的颈上。 埃及的七个黄金神器之一,黄金之眼。 “请您铭记,您那尊贵的父亲即使身在冥界也无法忘记的怨恨。” “阿克那丁大人是先王最为看中的王子, 继承法老王座的人明明应该是他,可是他却被他那卑劣的王弟阿克纳姆卡诺所害。” 老人们日复一日地对他灌输着这样的意识。 “亚顿殿下, 如今坐在王座之上的只是一个卑劣的篡位者遗留下的血脉,您才是真正有资格坐上至高无上的王座的法老王!” “请您务必要记得您身体所流着的尊贵血脉, 代替您含恨死去的父亲夺回原本属于您的王位!” 自亚顿有记忆以来, 他总是被那群老头子念叨着类似的话语。 在老头子面前,他自然会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仇深苦大的王子要为父报仇的豪情壮志,让那群老家伙放松对他的警惕。 其实, 对于这样的话, 他从心底里不屑一顾。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的父亲阿克那丁在王位争夺的战争中输给了弟弟阿克纳姆卡诺, 阿克纳姆卡诺王杀死了自己的几个亲兄弟成功地登上了埃及王座,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所谓的卑劣的篡位者什么的,那不过是不甘的失败者私下里对胜利者的污蔑而已。 亚顿可不信那群自称为是他的父亲忠诚属下的老家伙们能对他怀有多大的忠心,只不过现在这个庞大的反对现任法老王的势力曾经是以他父亲的名义号召建立起来的,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在表面上贯彻着对父亲的忠诚。 现在,则打着他的旗号。 简单来说, 那群老头子不过是拿他和他那尊贵的身份作为聚拢人心的工具而已,他们不过是舍不得自己手上莫大的权势。 不然,他们怎么会等到三年前自己满了十五岁的时候才肯把自己接过来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事情, 不就是害怕自己夺走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利? 他是个私生子,所以他才能够在当年阿克纳姆卡诺王冷酷地杀死他父亲所有血脉的惨剧中存活下来。 他的父亲阿克那丁遗留给他的庞大势力,在三年的时间里就被他逐渐侵蚀了大半。 表面上看来,这个势力依然还是那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把持着,只是在那群老眼昏花的老头子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换了主人。 或者说从一开始,亚顿就没有把这几个腐朽自大的老头子当作对手。 他对自己的父亲其实没什么印象,所以,他对现任的法老王也没有太大的怨恨。 可是,即使并没有继承他父亲对现任法老王的仇恨,他却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家伙,他骨子里就铭刻着传承于埃及王室的骄傲和张狂,他渴望的是充满激情和挑战的生活。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同样是埃及王族的血脉,既然自己有这个资格…… 亚顿,朝日之神。 亚图姆,暮日之神。 或许从他们的名字,就决定了彼此无法妥协的对峙。 那位据说和他同年同月同天甚至是同时出生的和他流着相同尊贵的神的血脉的年轻法老王,是唯一有资格做他的对手的人。 *** 很像。 又好像不太像。 这是亚顿第一次见到那位据说极受法老王宠爱的王弟时的第一反应。 那个时候,年少的王弟躺在他面前,被他的属下灌了迷药所以一直昏睡着。 那张稚嫩的面容的确和年轻的法老王极为相似,却奇妙地看起来要显得可爱许多。 他看着他的睡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和他相似的白瓷色的肤色,本只想捏一捏,那柔软舒适的手感让他又忍不住摸了一摸。 法老王的王弟,那么就是他的堂弟。 虽然他对所谓的亲情血缘并不在意,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确是在第一眼就对他那可爱的堂弟很有好感。 或许是因为他的堂弟和他一样拥有一半异国的血脉,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堂弟看起来实在像个无害的小孩子,让他觉得就算让王弟活着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姑且不论是什么原因,正是因为这一点好感,他才把那本来打算用王弟的尸体吸引法老王注意的想法改了一改。 反正也无所谓,毕竟他的目标是法老王。 然而,王弟为了保护法老王直接用手抓住那刺下来的短剑的举动让他感到了一丝诧异。 当看到自己埋伏在法老王身边的那个侍卫棋子被法老王杀死之后,他沉吟了一下,便抬起手中的□□对准了在悬崖边上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王弟,一箭射去。 但是,那仅仅只是试探。 他并未对准王弟的要害,那一箭只不过会从王弟耳边擦过去。 虽然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并不想伤害他的堂弟。 既然不想,就不要去做好了。 亚顿从来不会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当事情发展到王弟突然召唤出栗子球保护法老王的时候,一直在暗处看着一切的他只是笑了一笑,便给了自己的心腹撤退的信号。 他不会为这次机会觉得可惜,因为他从未想过以王弟为诱饵那种粗劣的手段真的可以杀死年轻的法老王。 若是那个人那么轻易就被他杀死,他怎会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不可否认,他真的是对那个拼命想要保护少年王的王弟颇有兴趣。 王弟身上流着那个可以残忍的杀害自己所有兄弟的阿克纳姆卡诺王的血脉,却和其完全不同。还有那同样流着阿克纳姆卡诺王的血的少年王对自己的王弟种种宠爱的举止……相对于他们的父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第二次在街上突如其来的相遇让亚顿也很诧异。 王弟说对他熟悉的时候他怔了一怔,但是想到那个时候王弟绝对是昏迷着的不可能见过自己,他便又冷静了下来。 或许这个王弟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彼此血缘中的那种亲近而已。 不过说实话,他很喜欢这样的亲近。 “前任法老王并不是独子,他曾经有过三个兄弟。他杀死了他的那三个兄弟,然后他成了法老王。” “如果是在上任法老王的时代,你以为你会被怎样对待?” 或许是一时感慨,他对王弟说出了这样的话。 看着那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的小王弟,他便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头。 嗯,很软,很舒服,于是他又摸了摸。 那时候王弟睁着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他对他微笑,而他看着那白瓷色的稚嫩的面容,不仅想起上次手指上那柔软舒适的感触。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贴上了他的堂弟软软的颊。 既然都已经如此了,他便毫不客气地亲了亲——堂兄想亲亲自己可爱的堂弟怎么了,不可以吗? 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再亲亲看。 轻松地躲开黑发侍卫劈过来的一剑,他这么想着。 只是他那时候却没有想到,那一次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堂弟。 对于王宫里宣布的王弟中了诅咒刺杀法老王,最后因被诅咒侵蚀身亡的消息他嗤之以鼻。 【那家伙真不亏是流着阿克纳姆卡诺王的血脉的法老王。】 这是当时的他唯一的想法。 虽然不过见过王弟两次,但是他完全不认为那个会用手抓住对法老王刺下去的刀刃、明明害怕到极点却还是拼命想要保护法老王、会因为和法老王发生争吵而苦恼的王弟会做出刺杀法老王那样的事情。 “亚顿殿下,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您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有吗?” 他觉得自己和平常没多大区别。 “没有……是我多心了……” 侍从用眼角瞄着练武场上那因为和亚顿殿下对打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侍卫们,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回答他那心情极差的主人的反问。 不过是觉得有些不爽罢了。 或许就是因为当初的那一点不爽。 虽然对那名王弟的侍卫别有心机地潜伏在他身边这一点很不快,可是隐约察觉到栗子球想要做什么的亚顿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栗子球。 理由? 他乐意,还需要其他什么理由吗? 此刻,站在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陵墓之中,那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的气流让众人的衣角都飞扬了起来。 折射着金色光芒的发丝掠过眼角,亚顿那深色的瞳孔注视着悬浮在空中绽放出万丈金光的奇异石板。 他看着石板上浮雕出的生命之符,那随着照到他的金光强行烙入他脑海中的石板的名字让他的心底动了一动。 【死者苏生】 埃及王弟的仆人和魔物费尽心思找到这个神秘石板的目的果然是…… 亚顿还在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震动着。 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看,挂在他颈上的链子上的黄金之眼突然从他的衣服里面漂浮了起来,它仿佛是呼应着空中那仿佛是纯金的光辉汇聚成的神秘石板,发着光悬浮在亚顿的眼前。 然后,属于七大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之眼突然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笔直地射入神秘石板的中心。 亚顿有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黄金之眼,突然感觉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脸颊。 抬头便看见栗子球那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似的弧度,欢乐地对他点了点头。 它的小爪子上,抓着一根极细的浅金色的发丝。 然后,它转身顺着那黄金之眼射向神秘石板的金色光线向石板急速地飞了过去。在黄金之眼仿佛用尽了力量黯淡下来的一瞬,栗子球扑进了刻画着埃及人最为崇拜的生命之符的神秘石板的光辉之中。 闪着光辉的黄金石板微微一顿,突然整个粉碎了开来。 那纯金色的石壁碎裂成无数的光点,充盈了这个巨大房间的上空。 只有那浑圆一体的形成生命之符形状的碧蓝色宝石还悬浮在空中闪耀着尼罗河水般清澈的光芒。 很快的,房间中那无数的光点仿佛是被谁指挥着一般迅速地汇聚了起来。 它们在刺目的光线中隐约聚拢成了人的形态。 然后,光一点点地褪去。 发光之源从手上,从脚上,从头上都一点点褪去,最后集中到那个从光芒之中诞生出来的少年的胸口上。 从光辉中诞生的少年闭着眼,似乎是在沉睡,那赤|裸的新生身体的肌肤白嫩得仿佛是能透过光线一般,毫无瑕疵的美丽。 那是完全由生命石板中保存的神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和那金色发丝的主人一摸一样的身体。 或者说,只是肉体。 这一刻,碧蓝色宝石的生命之符终于有了动静。 它缓慢地向平躺着悬浮在空中的少年飞了下去,在落下去的过程中越来越小,当到达沉睡的少年的身边时,它已经变得只有人的眼睛那般的大小。 碧蓝色的生命之符宝石落了下去,融化在少年锁骨之间的胸口。 那就像是在少年胸口烙印上了碧蓝色的印记。 突然,碧蓝色的光线向上空笔直的射去—— 少年身体的上空,一个巨大的幽暗黑洞在缓慢地打开,那足以和明亮光芒分庭抗礼的黑色幽暗光线从里面探了出来。 其中的阴森让即使是处于生命石板温暖的光芒之下的人们都禁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个寒战。 那是来自冥界深处的死亡气息…… 那道碧蓝色的光束笔直地从悬浮在上空的黑洞射了进去。 很快地,那光束猛然加粗,而一个透明的身影不知何时从黑洞里落了下来。 那个透明的灵魂似乎是被这束碧蓝色光束牵扯着,一点点从蔓延着浓厚的冥界死亡气息的黑洞中拉了出来。 那个透明的灵魂的脸,有着和下方的少年一摸一样的面容。 他同样也闭着眼,似乎是在沉睡。 碧蓝色的光束一头牵引着下方少年身体的胸口,一头连接着透明的灵魂的胸口。 光束一点点变短,它就像是在努力想要把上方那个从冥界之中带出来的灵魂拉入少年的肉体之中。 然而,无数黑色的影子突然从上方幽暗的黑洞里蔓延了出来,它们化作无数长长的手的形状,伸下来,纷纷抓住了沉睡着的王弟清透的灵魂。 它们纠缠着他,使劲想要把他抓回去,带回冥界之中。 少年身体的胸口生命之符烙印中射出的碧蓝色光束没有继续缩短,少年的灵魂停留在半空之中。 那光束看起来像是在竭尽全力和那些想要把少年的灵魂抓回去的黑暗影子们僵持着。 或许是力量不够,光束在一点点被拉长。 沉睡着的王弟的灵魂被那无数从黑洞里延伸出来的黑色手影们一点点抓了回去。 一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奇妙的一切的亚顿向前走了一步,下意识握住已经落回他的胸口的黄金之眼。 它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一个黄金神器的力量不够吗? 亚顿皱着眉,他的脑中在迅速思考着对策,神色的瞳孔里隐约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 一条粗大的长长的黑影突然从幽暗的黑洞之中滑行了出来。 它滑行的模样是蛇类才拥有的曼妙而优雅的姿态。 虽然只是黑色的影子,那特有的形态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条巨大的眼镜蛇的影子。 它环绕着黑洞口滑行了一圈,突然化作一名少年的形态。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浑圆的红宝石般的瞳孔却异常显眼。 红眼的黑色少年向下方飞去,他伸出手抱住了王弟清透的灵魂。 在他抱住王弟灵魂的一瞬,那抓着王弟的无数的黑色手影仿佛是惧怕一般纷纷缩了回去。可是它们似乎又很不甘心,仍旧是张牙舞爪地在附近伸缩不定,想要把王弟的灵魂抓回去。 像影子一般漆黑的少年那双如艳丽红宝石般的圆形瞳孔向它们看去,眼中露出甚于黑洞弥漫出的冥界死气的阴寒神色。 那无数阴森的黑手停顿了一秒,畏惧地纷纷缩了回去。 直到冷眼看着那些黑色的影子尽数缩了回去,影子少年红宝石般的瞳孔才低下来,落到闭着眼依然安稳地在他怀中沉睡的王弟灵魂上。 【我会记得你,直到我也死去。】 你答应过我。 所以现在还不行,我要你活下去。 那是巨大的整座都是由纯金铸造成的华美宫殿。 上方是仿佛扭曲了空间的幽暗黑洞,阴森的冥界死亡气息在房顶弥漫扩散。 下方是浑圆的闪耀着生命般光辉的金色光圈,沉睡着的王弟新生的身体悬浮在金色光圈之上。 中间,由黑色的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抱着王弟清透的灵魂缓缓降落。 碧蓝色的光束在一点点地缩短身体和灵魂之间的距离—— 当王弟透明的灵魂融入了那具新生的身体之中时,烙印在他胸口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闪了一闪,便沉寂了下来。 悬浮在身侧的白瓷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影子般黑暗的少年转瞬间又化作了黑色眼镜蛇的形态,那双红宝石般的圆形瞳孔瞅着年少的王弟,似乎带着那么一点不满。 它扬起尾巴,轻轻地在依然沉睡不醒的埃及王弟的身上抽打了几下。 然后,它长长的蛇身微微一动,眨眼之间已经以极其雍容的姿态滑行回到了幽暗的黑洞之中。 它滑进去一些,那黑洞就缩小了一些。 随着它最后一点身影消失在黑洞之中,那幽暗得仿佛扭曲了空间的黑洞终于完全封闭了开来。 与此同时,位于黑洞正下方,托着年少王弟的金色光圈仿佛是因为失却了较劲的对手,也在瞬间消失了。 年少的王弟从空中跌落下来。 完全是在光辉中获得了新生的王弟落入了和他有着相同的白色肤色的强劲的手臂之中,游戏的头微微歪着,倚在接住他身体的人的胸口。 亚顿深色的瞳孔注视着怀中那张熟悉的带着孩子般稚嫩神色的面容,此刻,那张面容是安详而平静的。 然后,他的目光从怀中人的脸上逐渐下移到了胸口。 倚在他怀中仿佛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埃及王弟发出极轻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赤|裸的在轻微起伏的胸口,锁骨之间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烙印异常刺眼。 那是永远都不可能消失的烙印。 119、第一百零五章 无月之夜, 埃及的王都被黑暗笼罩着, 偶尔一点微弱的星光给底比斯王城带来一丝光亮。 埃及王宫左侧一间华美的房间之中,埃及的女神官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沉睡着,可是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微张着唇,呼吸急促。 她纤细的手指揪紧床单, 秀美的眉皱得很紧。 她似乎在无意识地发出极其细微的呓语,额头已是渗出汗来。 夜空之上, 隐藏在黑色云层之中的一点星光一闪, 恰好透过天窗照到女神官的颈上。 身为埃及七大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首饰本是安静地躺在女神官的颈上,此刻被那星光一照,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金光。 那是一片黑暗……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黑暗之中, 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染血的长剑, 他绯红色的瞳孔向下看着,在黑暗中闪耀着锐利而冰冷的光。 他的脚下踩着一名体型和他差不多的金发少年。 金发少年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楚, 只能从那急促的喘息判断出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他,艳红的瞳孔带着毫不掩饰的煞气。 他举起长剑,向被他踩在脚下的金发少年的心脏刺了下去。 突然有人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 那是一名比起两人来体型显得稍小的少年,他手中的长剑猛地斩在少年王刺下去的剑刃之上,让少年王的剑偏离了方向从金发少年的颊边擦过。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在看见来人的一瞬怔了一怔, 而体型稍小的少年便借助这一秒的机会以及冲撞而来的力道将年轻的法老王撞得后退了几步。 他稍微喘了口气,站在受伤的金发少年之前,和法老王对峙着。 他抬起左臂, 将金发的少年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长剑,举起来,和年轻的法老王持剑相对。 被撞开的年轻法老王上半身整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 可是隐约似乎能感觉到那双穿透了黑暗的艳红瞳孔射出的冰冷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只是站着,半晌没有动静。 而持剑站在法老王的对面与之对峙的稍小的少年在这一刻抬起头来,一道亮光照亮了少年的脸—— 埃及的女神官猛然睁大了她的眼,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黑色的长发在雪白的床上披散开来,揪着床单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几乎会把床布撕裂。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额头的冷汗顺着柔嫩的颊流入她浓密的黑发之中。 她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自己颈上冰冷的黄金首饰。 目光环顾了一下熟悉的房间,爱西斯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闭上眼,让自己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当埃及的女神官再一次睁开眼坐起来的时候,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常日里冷静沉着的神色。 她下了床,呼唤在门外轮值的侍女进来为她更衣。 在侍女们围在她身边为她换上外出服饰的时候,爱西斯看了一眼外面。 阴沉的黑暗,离太阳神拉的光辉从地面出现的时辰尚早,或许如此之早就去打扰那位大人实在不该,可是刚才的梦让她心神不宁。 她是埃及的大神官,她拥有七大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首饰。 黄金首饰,拥有预知未来的力量。 *** 太阳神拉的大祭司西蒙在埃及拥有超然的地位。 他活过了悠久的岁月,经历过埃及数代帝王,却从不介入任何一届王位的斗争之中。 他超脱于埃及权势之外,一心侍奉太阳神。 没有人敢小觑他,西蒙大祭司所代表的,是伟大的拉神的权威。 此时,太阳神拉的大祭司站在太阳神那座巨大而空旷的神殿高高的祭台之上,沉默不语。 埃及的女神官低着头,虔诚地跪伏于地。 祭台之上,金色的黄金盒被放置在那里。 它安静地待在高高的祭台上,没有丝毫动静,只是偶尔被从天窗里射下来的星光折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黄金首饰做出了预言吗……” 年老的神官低声说着,他注视着祭台之上的黄金盒,他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跪在他身后的爱西斯,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 爱西斯恭敬地回答。 她的黄金首饰是七大神器里最为神秘的神器。 没有人知道黄金首饰会在什么时候发动力量,就连它的历代主人都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掌控它。 但是,只要是它让它的主人看到的景象,那就是一定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你看到了什么?” “……法老王想要杀死一名金发少年。” “少年的长相如何?” “看不清楚,但是似乎和王差不多年纪。” 老神官抓着长长的权杖的手指微微紧了一紧,又松开。 “然后呢?” 他的声音依然是不紧不慢,那张温和的脸看起来很平静。 “有人冲出来保护那名少年,对王拔剑相向。” 女神官回答,她长长的睫毛半掩下来,在她的颊上笼上一层阴影。 “那个人是……” 说到这里,爱西斯的喉咙轻微地抖了一抖,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老神官转过身来,那双经历了悠久的岁月沉淀得越发睿智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埃及的女神官。 他问:“黄金首饰让你看到他的容貌了?” 爱西斯无言地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了三个字。 “……是王弟。” 梦境之中,她看见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王弟将手中的剑对准了黑暗中的法老王,为了保护那名受伤的金发少年。 她曾经想过是不是她看错了,那不过是个和王弟很像的少年。 可是她的确听见了那个少年开口说话。 【王兄……】 她听见年少的王弟如此喊着法老王。 黄金首饰的预言是绝对的。 可是明明王弟已经死去,她亲眼看见王杀死了王弟,亲眼看着王弟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那么这个所谓的未来到底是什么? 爱西斯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向太阳神拉的代言人,目光中只有困惑和沉重。 她不顾深夜,匆匆赶来神殿打扰大祭司,正是希望这位活过了悠久岁月的睿智老人为她解开她的疑惑。 即使是在埃及王宫中被称为睿智之光的女神官,也非常明白自己那所谓的一点聪慧根本不及眼前老人的万分之一。 年老的大祭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并没回答爱西斯的疑问,反而将话题转到了另外的地方。 “一味的强硬是无法带领埃及走向荣光的……” 老祭司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看向极其遥远的地方。 “过于强大的力量反而会导致自我毁灭。” 他说,“王还是太年轻了。” 爱西斯一怔,她看向西蒙大祭司的眼底带上了那么一点不认同。 大祭司的话让她忍不住皱起眉来,并开口反驳。 “可是,西蒙大人,您也说过,王和年轻时的阿赫摩斯王非常像的,不是吗?” 老祭司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的确很像。” 看着老祭司点头,爱西斯继续说了下去。 “伟大的阿赫摩斯王凭借他强大的力量在神的荣光之下建立起神圣的埃及帝国,西蒙大人,我相信,我所侍奉的王同样会成为不逊于阿赫摩斯王的伟大王者。” 以强硬和嗜杀闻名于世的阿赫摩斯王是埃及子民最为畏惧和崇敬的王者。 永无休止的战争是他在位期间的主旨,他的一生便是埃及征服外族的见证。 他是代表着黑暗与血腥的法老王。 但是他伟大的功绩无人可以批判,让后世子民莫不为之敬仰。 “强大的力量导致了王的强硬,可是一味的强硬只会让王过度傲慢而无法认识到过错最终导致自我毁灭……” “阿赫摩斯王是一位强大的王者,但他同样也是一名孝顺的儿子。慈爱的菲维娜斯皇太后足以软化她的孩子的强硬,她用她的睿智和善良引导他的孩子走向荣光而并非是自我膨胀导致毁灭的道路。” 年老的大祭司缓慢地说着。 “爱西斯,年轻的法老王的确拥有不逊于阿赫摩斯王的力量,可是他太过于自信。” “西蒙大人,身为王者,拥有自信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爱西斯再一次反驳。 西蒙摇一摇头。 “过度的自信那便是傲慢……傲慢会蒙蔽他的双眼和双耳,让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从王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担心这一点。” 老祭司的目光落在高高的祭台那安静地待在那里的黄金盒上。 他想起了那个有着稚嫩面容会如同阳光般笑着叫他爷爷的孩子。 当他看见那个一贯自持神的骄傲而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注视着自己王弟的柔软目光时,他心底多少有一点欣慰。 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或许可以。 那个时候,他这么想着。 年轻的法老王太过锋芒毕露,他的年轻和无畏让他不懂得什么叫做内敛。 过于强大的力量一旦应用不当便会很容易导致自我毁灭,一味的强硬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惨剧。 所以必须有那么一个人,在恰当的时候劝导年轻的法老王,软化他的强硬和锋芒。 西蒙曾经一度安心地认为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少年王的身边。 可是…… “没有这回事!王和以前是一样的,就算王弟不在了,他也不过是变回成以前的王而已!” 瞥了一眼竭力想要反驳自己的爱西斯,老祭司眯了一眯眼,脸上的神色仍旧是平静的,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慑人的气势。 “真的和以前一样?” 他问。 爱西斯张了张唇,却无法回答。 她闭上眼。 应该是一样,和以前那个勤政而冷酷的王是一样的。 即使一次又一次如此告诫自己,爱西斯的心底还是有着隐约的不安。 拥有神的无情和理智,摒弃了人类感情的王者按照她和赛特期待的方向成长着,这明明应该是让人安心的事情。那么现在这种蔓延到整个身体的不安的感觉…… 看着沉默不语的爱西斯,老祭司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不止是王,就连神官们也还是太稚嫩了,他们根本不明白—— 高高在上的神是无法统治埃及的,因为无情的神的眼中不会有人的存在。 所以拥有神的血脉却仍旧是人类的法老王才会被埃及诸神委以统治埃及的重任。 只有人,才可以统治人的帝国。 “王还是太年轻了……” 年老的大祭司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 年轻的法老王因为自己的傲慢,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可是即使到了现在,王还是没有醒悟到这一点。 西蒙轻微地咳嗽了几声,他微微垂下眼,不再多说,拄着权杖转身缓缓地向室内走去。 只是,他才走了一步,突然一道金光从他身后闪耀出来。 老祭司的步子顿了一顿,转过身来。 他凝视着神殿的祭台之上那闪耀出金色光芒的黄金盒,眼底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爱西斯同样抬起头来,她凝视着那闪耀着光芒的黄金盒,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神色。 “西蒙大人,我向拉神起誓,绝不把今晚的事情向王泄露半句。” 她说,一眨不眨地注视老祭司,“请您务必告诉我,我的黄金首饰预知的未来究竟是——” 年老的大祭司沉默了很久,直到那闪耀着光芒的黄金盒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闭上眼,握着手杖的手指紧了一紧。 “侍奉神的人,只能看,不能说。” 他说,“只能听,不能做。” “因为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栗子球并非是最弱小的魔物,而是最强大的魔物。” “并不是历代以来没有神官想要召唤它侍奉自己,而是它拒绝了他们的召唤。” 年老的大祭司微闭着眼,乍一看上去,似乎在站着沉睡。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还有些含糊,像是梦中的呓语。 他说着与爱西斯的问题完全无关的话题,爱西斯却不敢打断。 她低着头,认真地听着老祭司的每一句话。 “哪怕是它曾经服从某位神官的召唤来到世间,只要它不愿意,它就可以随时斩断它与神官之间的契约。” 埃及的女神官一怔,眼底露出复杂的神色。 难怪…… 那一晚之后,赛特再也无法感应到栗子球。 “神创造了无数魔物,将它们封印在石板之中,让它们成为法老王的仆人。” “所有的石板上都寄宿着强大的魔物,然而,却有一个唯一的例外。” “那个石板没有封印任何存在,却拥有着独一无二的让世人为之疯狂的力量。” “愚昧的世人为了争夺它,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终于引发了神的怒火。神将黄金石板收去,并抹去了众人对它的记忆。” “现在,只有埃及的历代大祭司才知道这个秘密……不,或许已经消失的东西不能再被称之为秘密。” 说到这里,老祭司顿了一顿。 那个奇迹的石板,大概现在已经消失在世上了。 它的存在或许也不再需要被保密,它消失了,却将成为一个永远的传说。 “栗子球是第一个被神创造出来的魔物,它是唯一不具备主动攻击性的魔物。据说,这是因为它拥有着神对于自己子民的慈爱的力量。” “神喜爱它,便将封存了自己力量的黄金石板交由它保存,赋予它启动黄金石板的力量。” “只要它愿意耗尽它全部的力量,黄金石板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就会被引导出来。” “用尽力量的栗子球将会沉睡,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一百年,或许是永远……” 絮絮叨叨了半晌的老神官那一直半掩着的眼睁开,瞥了安静的黄金盒一眼。 他说:“黄金石板之名为,【死者苏生】。” 仿佛是没有看到那猛然抬头注视着他的埃及女神官难以置信的目光,老神官再一次低下头。 他看起来仍旧只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转身拄着手杖慢步离开。 神殿的灯光一盏盏熄灭,黑暗笼罩住女神官的脸。 她沉默地站起来,离开了神殿。 她的身后,太阳神拉的神殿被黑暗簇拥着再一次陷入沉寂。 *** 黑夜之中,埃及王宫至高之处的房间里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金光。 沉睡中的年轻法老王猛地睁开眼,绯红色的艳丽瞳孔盯着放在他枕边的黄金积木。 黄金积木安稳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年轻的法老王坐起来,将它拿在手上。 黄金积木安静地躺在亚图姆手中,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王皱了皱眉,将它放回去,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他闭上眼,再一次陷入沉睡, 一个极细的链子从他浅褐色的颈上滑下来,一枚被融化得面目全非的丑陋的金色指环半截陷入了柔软的床中。 它在透过天窗射下来的星光下闪过一道纯金色的微光。 120、第一百零六章 他在黑暗中向前走, 除了一条发着微弱光芒的小路什么都看不见。 右手握紧腰间的剑柄, 他继续向前走。 或许再走几步,就可以走到尽头,只要再坚持一下, 就可以看到出口。 他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 很快的, 他看到发光的小路的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惊喜地向前跑去,向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伸出手。 越来越近, 只差一点就可以碰到—— 一张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东西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 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脚绊了一下跪在了地面。他把它扯下来,下意识低头看去, 发现那是一张空无一字的莎草纸。 他的目光越过纸张, 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流到他脚下。 鲜红的色泽染红了他跪在地上的膝盖,他茫然地抬头。 刚才差一点就可以碰触到的那个人背对着他倒在他的身前, 黯淡的微光下, 从那个人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大地。 !!! 黑发的青年猛然睁开了双眼,翻身坐起。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噩梦让他的呼吸很是急促,额头还残留着一滴冷汗。 目光略微扫视了一下四周,克雅一把抓起睡觉时也放在身边的长剑, 下床疾走了几步,猛然推开右侧的房门。 里面是一间收拾得很干净的屋子,靠着墙壁的床干净整洁。 空无一人的房间让黑发侍从的瞳孔抖了一抖。 “主人!” 克雅大声喊着, 略显得慌张的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人之后立刻转身从另外的门口推门而出,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房间门的手在微微发颤。 “主人——” 克雅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很混乱,他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阿赫摩斯王的陵墓中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只是一个梦而已? 以前发生的一切……王弟殿下的苏醒其实不过是自己做的梦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到底—— 冲出大门的的黑发侍从恰好和想要走进来的少年撞个正着,那强劲冲撞的力道将少年撞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克雅?” 揉着被撞得又酸又疼的鼻子,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困惑地落在他忠诚的仆人身上。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黑发的仆人凝视了眼前的少年许久,眼底那深深的慌恐逐渐散去。 “没什么事。”他微笑着回答他的主人,“就是刚才没看到您,有点担心而已。” 还略带着一点孩子气般稚嫩的少年放下手来,他看着克雅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无奈。 “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们,怎么会有危险?”游戏说,摇了摇头,“倒是克雅你,每天晚上没有守那么晚的必要。天天睡那么迟,又那么早起来……” “不管在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黑发的侍从打断了他的主人的话,他脸色很是严肃,“因为我的无能让您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您再受到伤害。” 面对着自己固执的侍从,游戏很头疼地揉着头。 这本来就不是克雅的错。 虽然这句话对克雅说过很次了,但是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克雅还是固执地认为是自己无能,并因此而越发自责。 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变本加厉地对他保护过度。 “克雅……” 他还想再试着劝一劝,克雅却突然一转身进了屋,将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游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黑发侍从已经捧着一件披风出来,细心地为他披上。 “早上的天气很凉。” 克雅一边将厚实的披风裹在游戏身上一边皱着眉说,“还有,主人,为什么您早上起来不叫醒我?您独自外出的话遭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是你昨晚也睡得很晚,我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我说过,没有我的陪伴,请不要擅自外出。” “只是在这附近的话没有关系的……” “不行!要是您遇到了野兽或者心怀不轨的人那该怎么办?” 尽管自己的话一次又一次被仆人打断,但是好脾气的游戏却并没有生气,他脸上的神色除了一点尴尬,大多都是无奈。 他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他的仆人,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很抱歉,克雅,让你担心了,下次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先告诉你。” 他笑着说,“刚才是有人陪我出去,所以想让你多休息一下。” “有人陪您?” 黑发侍卫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金发少年一勒缰绳,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入院子里的雪白色的骏马温顺地停下脚步,它扭了扭长长的脖子,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宛如纯金融化而成的金色发丝下,少年飞扬傲气的眉眼仿佛在闪耀着朝阳般的光辉。 亚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瞥了克雅一眼。 然后,以矫健身手从马上一跃而下。 “没什么好担心的,克雅,刚才是亚顿在教我骑马而已。” 就是因为是他才更会担心啊! 看着他的主人那张毫无防备之心的笑脸,克雅实在是无法将上面那句话说出口。 他的眼睛盯着亚顿摸着他的主人头发的手,锐利得仿佛会化作利刃。 他并不喜欢这个人,即使这个人是和他的主人有极近的血缘关系的堂兄——连法老王都能狠心对王弟殿下下手,那么堂兄又算什么。 虽然克雅是如此认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主人偏偏极为亲近亚顿,只要和亚顿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只要能让王弟殿下开心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着游戏的面,克雅都会尽力把自己对亚顿的警惕神色收敛起来。 金发的俊美少年将挂在马鞍一侧的长剑取了下来。 “游戏。” 他呼唤着他的堂弟的名字,将剑递过去。 他将他的下巴向外面扬了一扬。 “出去吧,我的侍从在外面。” “哎?” 游戏睁大了那双浅紫色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亚顿递过来的长剑。 “今天也要吗?” 他问,有点磨磨蹭蹭不想出去的感觉。 “说要学的人是你自己,不持之以恒是没有用的。” 再一次揉了揉游戏软软的发,亚顿那双深色的瞳孔因为戴上一点暖暖的笑意而收敛了不少傲气的锋芒。 “亚顿大人,今天就算了吧?” 黑发的仆人皱着眉上前阻止道,“风太大了,天气也不好,主人会受凉的。” 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亮了一亮,祈盼地看向亚顿。 亚顿那张阳光般俊美的脸仍是笑着的,他看着游戏,只是笑着,却不说话。 游戏眨巴了几下眼睛,拿着剑转身向外面走去。亚顿的侍从正在外面的空地上等着他,教导他一些最基本的用剑的方法。 虽然并不赞成,但是看到游戏已经做出了决定,克雅虽然皱了皱眉还是没有阻止。 他注视着他的主人的背影,然后目光移到了眼底含笑同样着看着游戏背影的金发少年身上。克雅的眼神很凌厉,可是被他盯着的亚顿似乎毫无所觉,转身拍了拍那低头磨蹭着他的骏马颈上雪白的鬃毛。 “亚顿大人。” 金发的俊美少年似乎并不乐意搭理克雅,只是自顾自地向外走去。 “亚顿大人!”克雅紧跟在亚顿身后,他尽量压低了声音,“我很感谢您对王弟殿下的帮助,但是……” “不需要。”金发少年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旁若无人的高傲姿态,大步向外走去,“游戏是我的堂弟,不需要你替他道谢。” “那就请您不要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亚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克雅抿紧了嘴,因为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战斗那种危险的事情王弟殿下根本不需要学习,我会保护他的!” 大概是厌倦了黑发侍从的疲劳轰炸,流着埃及高贵王室血脉的金发王子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深色的瞳孔瞥了克雅一眼,并不凌厉,但是却让人觉得怎么都看不透而从心底里升起一种畏惧感。 “你继续这样过度保护的话,可是会被游戏讨厌的。” 看着因为他的话僵了一僵的克雅,欺负忠诚的黑发侍卫的亚顿嘴角向上扬了一扬。 “你也是,那个家伙也是,只是一味的将自己认为好的方式用在游戏身上。说什么他根本做不到……” 他说,“你们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今日的风本来就很大,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强风刮过来,将亚顿的披风吹得飞扬起来。 在风中凌乱飞舞着的金色发丝之下,深色的瞳孔注视着在不远处地空地上正努力做着挥剑练习的少年,隐约闪过一丝笑意。 “如果一直被保护着的话,是永远不可能成长而自立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了一顿,上扬的唇角泄露出一点讽刺的意味。 “哼,若是那个家伙的话,大概就是希望如此吧。” “我无法理解。”黑发的侍卫回答,“如果您因为法老王的缘故讨厌殿下的话,就请直接离开,我发誓不会对任何人泄露您的事情……可是您现在到底是想做什么?您明明该知道,主人现在才开始学习剑术已经太迟了,而且他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就算再努力也没有用,您何必让他受这样的累?” “这些话我都对你的主人说过了,你有什么不满对他抱怨去。” 已经厌烦了和克雅继续对话,亚顿一句话就让还想继续多说什么的克雅语塞。 明亮的阳光照在亚顿白色肤色的脸上,让那张脸更显得俊秀。 【或许真的走不了多远,但是就算能往前走一步的话,也比站在原地不走的好。】 那个时候,游戏这么笑着回答他。 虽然不知为何,但是他的确很喜欢他这个有着明亮笑容的堂弟,所以他不想拒绝他的请求。 而且,亚顿并不认为他的堂弟如世人传说的那般懦弱。 身体和技术都可以锻炼,但是坚韧的意志却是与生俱来。 黑发的侍从注视着不远处他的主人的身影,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他一个心不在焉,便没有防备在他身边的亚顿突然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长剑。 将那柄从阿赫摩斯王的陵墓之中拿出的锋利宝剑拔出剑鞘,亚顿快走几步,突然一剑向前方背对着他的游戏劈了下去。 “亚顿大人——” 克雅的怒喝声并没有制止住亚顿的动作。 然而,那个本是背对着他们的少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转身,眼见那剑光向自己劈下来,下意识将手中的长剑向上一扬一个横档。 铿锵! 锋利剑刃相击,鸣起了清脆的撞击声。 强大的撞击力让游戏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眼看要掉下来,可是对面那重重砍下来的剑不仅是轻易就止住了势头停顿在游戏眼前,更是一个转弯,轻轻一挑—— 从游戏手中掉落的剑在半空之中被挑得一跃而上,它在空中打了个圈儿,回到了它原来的主人的左手之中。 而他的主人正随意将右手的长剑向后抛给了追上来的一脸怒意的黑发侍从。 “不错,有长进。” “因为你每次都这样好不好?” 比起一开始的毫无所觉,到后面虽然能察觉却只能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到现在可以做出防御的反应……或许是有那么一点进步,不过再怎么为自己找借口,他连亚顿的一剑都接不下来这个惨烈的事实在提醒着他自己学剑的资质到底有多么差劲。 游戏有点丧气地注视着那个随意将剑插回腰间剑鞘的人。 金发少年那飞扬的眉眼在阳光越发显得傲气,刺得人的目光生疼。 他的耀眼并非源自于他的容貌,他只要站在阳光之下,就会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 他天生就该立于世界的顶点让众人膜拜。 “怎么?不服气?” 那个拥有太阳的光辉的少年对他微笑,飞扬眉眼敛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就你那样粗劣的水准,想要接住我的剑,还早得很。” “嗯,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要和你比。” 那老实平和的回答让准备继续用言语欺负一下他的小堂弟的亚顿一顿,那在喉咙里盘旋的话吞了回去。 大概也只有他的这个堂弟可以心平气和的任人批评自己,如果他再得寸进尺欺负人家的话就显得是他太过小气不饶人了。 ………… 奇怪,明明是他在教训游戏,怎么现在反而感觉是他被压制住了? 亚顿低头看了一眼游戏,正巧看到一滴汗从那白瓷色肤色的颊上缓缓滑了下来,他下意识抬手帮他擦去。 指尖接触的肌肤是柔软的,还带着一点被风吹过的凉意。 一种奇妙的仿佛是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舒适感让那准备撤退的手指再一次探进去,轻轻抚了抚对方的发。 有着稚嫩可爱的面容的少年抬头,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向他看来,露出了开心而满足的笑容。 亚顿的唇角也在不经意间扬了起来,低下头,亲了亲那和他有着相似肤色的白色额头。 游戏怔了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怎么?讨厌我这样吗?” 亚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咦?讨厌?不,没有那回事。” 不想让亚顿误会,所以游戏赶紧摇头,他的脸微微发红,小声说,“只是有点不习惯……”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下半截就吞了回去。 因为亚顿突然又低下头来,这一次被亲到的地方是脸,游戏的手下意识又捂在了颊上,睁大眼睛看着亚顿,对于又一次突然的偷袭行为露出不满的神色。 他的堂兄那深色的瞳孔弯了起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那么就多做几次让你习惯好了。” “我说这个不是重点吧……” 那不满地瞪着他的浅紫色的眼睛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亚顿笑着摸了摸那软软的头发,目光里常日的傲气尽数敛去,带上了一点暖意。 “讨厌的话,就直接说。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都可以在我面前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 他说,“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会做。” ***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上,淡淡的清辉洒落在埃及的大地之上。 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劳和汗迹,游戏用白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湿淋淋的头发末梢还在滴着水,那透明的水滴落在少年因为浸泡了热水而呈现粉嫩色调的颈上,又滑了下来。 夜晚的凉风轻轻吹过那粉嫩得仿佛能发出光的白色肌肤,带走了一点残留的热气。 好舒服~~ 眯着眼这么想着的少年那稚嫩的脸上尽是满足的神色。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在夜风中多享受一点这种惬意的感觉,那本是在不远处和自己的侍从说着什么的金发少年转头一看见他,便皱着眉向他走来。 亚顿一把抓住他头上的白巾,使劲擦了擦他湿润的发。 “头发还没干,怎么可以出来吹风。” 流着高贵的王室血脉的金发王子皱眉的时候,也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威势,让人不敢违背。 但是,就算是真正的法老王的威势,对他的王弟也是毫无作用的。 游戏眨了眨眼,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很快就可以干了。” 亚顿无视了他的堂弟的回答,他转身吩咐屋子里的仆人将火烧暖一些。 “进去,我帮你把头发弄干了再出来。” “啊?等、等一下……” 反抗无效的游戏被拎进了屋内。 不远处,两个忠诚的侍从都站着看着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一切。 亚顿的心腹侍卫站在克雅的身边,嘴角微微抽搐。 “亚顿大人总说你保护过度,他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转头,如此对克雅发着牢骚。 克雅:“…………” 121、第一百零七章 下午时分, 因为天空有厚厚的云层, 阳光若隐若现的不是很刺眼,只是偶尔几缕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来,照在清澈见底的小溪上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一点微风若有若无, 不是很大,恰好能带走午时的一点热气。 这不冷不热的舒适气候正是活动筋骨的好时候。 两位忠诚的仆人正无趣地站在溪水边。 侍奉着流着埃及王室尊贵血脉的金发王子的侍从斜斜地倚在一株大树下, 看着一片被风吹落的绿叶飘啊飘啊从他头上飘下来,一脸很无聊的样子。 另外一名黑发的侍从坐在溪边一块较大的灰白岩石上,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前面。 “因为你的臂力不够,所以轻一些的细剑比较适合你。” 身为临时师父的金发少年正在训斥着他的临时弟子。 “明明知道力气不如我, 居然还和我硬撞, 你还能再‘聪明’点吗?” “这种时候你最先要做的并不是想着怎样压制对方,而是该思考着如何用技巧将对方强于你的力气卸开。” “还有, 我说过很多次, 你的手握剑的力道太小,连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稳更不要说怎样去灵活使用武器了。” 在今天已经是第十一次被亚顿击飞了手中的剑的游戏垂头丧气地任由其教训自己。 好吧,虽然他很早以前就在体育课上知道自己没有运动天分,但是这段时间来他自认为已经很认真学习的糟糕成果再一次提醒了他这个惨烈的事实。 就像亚顿所说的那样,他真的一点学剑的天分都没有, 甚至可以说是迟钝到极点。 虽然身为亚顿的仆人拉兹从没对他说过什么,但是每次在教他的时候,拉兹的脸上都会忍不住泄露出那么一丝惨不忍睹的神色。 亚顿看着丧气地低着头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游戏, 嘴角向上扬了一扬。 其实作为初学者的游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今天他只是故意严厉了一些而已。 因为他的小堂弟实在太可爱所以总是忍不住要欺负一下。 不过现在好像是一时没忍住欺负过头了。 …… 亚顿这么想着,站在游戏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肩上。 “肩膀不要绷得太紧了,这样活动不开。” 他轻轻地拍了拍那绷得紧紧的肩,示意游戏放松一下。 右手伸下去,覆在了虽然有着相似肤色但是相比起自己来显得稍小一些的握着剑柄的手上。 “叫你肩膀放松可不是让你把手也松开了,握紧。” 他说,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连带着握紧了剑柄。 他的手指拨动了一下,稍微调整了一下游戏握剑的手势,然后带着他挥了挥剑。 剑光利落地在空中劈开了一个弧度,亮出了一道在年少王弟手中之时绝对无法闪耀出来的锐利寒光。 “……我真的有那么差劲?” 这一下午,游戏几乎被亚顿说得一无是处,由不得他不灰心丧气。 因为姿势的缘故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亚顿怀里,转不了身,为了和亚顿说话只好将头竭力向后仰起,恰好对上亚顿低下来的目光。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中带着那么一点不满,一点委屈。 亚顿笑了起来,金色发丝的光落进了他深色的瞳孔之中,让他的目光显得暖暖的。 他没有回答他的堂弟的问题,只是摸了摸那柔软的发。 “先休息一下。” 亚顿说,顺手将游戏手里的剑拿走,插回剑鞘,转身抛给了他的侍从。 拉兹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向不远处那偌大的房子走去,叫仆人送上一些水分充足的水果来。 他的主人和埃及王弟的对话他可是听得很清楚。 切~~亚顿大人就会欺负人。 忠诚的仆人一边腹诽一边琢磨着他那原本高傲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欺负人的坏习惯的。 年轻的女孩出现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沿着溪水走了上来。 她抬头看见坐在靠近溪水边的石桌旁正笑着说话两个少年,颊略微红了一红,还好因为肤色颇深而不是很明显, 她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俊秀的男子,由不得她春心动了一动。 年幼一些的少年似乎打算长期住在这里,恰巧成了她的邻居。而年长一些的少年虽然并没有住在这里,但是隔一两日便会来这里一次。 她年老的母亲曾经叮嘱过她,说那两个少年看起来非富即贵,自己这些低下的平民最好不要招惹他们。但是相处了些日子,便发现那两个少年都不是可怕的人,尤其是那个长相颇为可爱的少年待人极为和善亲切,她的母亲很喜欢他。看到他家里没有女眷,便常常让她送来一些家制的熟食。 刚才她在家里烤了一些甜的薄饼,想了想便送过来,没想到那名金发的少年今天也来了。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对了,你家大哥呢?最近似乎都没看到他,外出了吗?” 和女孩打了招呼,游戏顺口问了一句,他记得自己刚在这里落脚的时候,女孩家里还有一个大她很多的青年,看起来很机灵也很强壮的样子,据说上过战场。 自己和他聊得还算投机,不过最近好一阵子都没有见到他了。 “恩,大哥去参加城里的比赛了,如果能被镇长看中挑选为镇上的士兵长就好了。” “这样啊……” 不再多问,游戏拿起一片焦脆的薄饼,咬了一口。 其实身为吃惯了蛋糕甜饼等美食的现代人,在来到古埃及之后又以王弟身份享受着最高待遇,这种薄饼是很难入口的。 但是这种话游戏不可能说出口,他对少女笑了一笑,很自然地又拿起了一片。 少女也高兴地笑了起来,可是当她偷偷看了亚顿一眼后,便低下头来,神色显得有些黯淡。 那群老头子虽然不愿分权给亚顿,但是他身为王室血脉的身份以及作为老头子们的少主人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他们在表面上不敢对他有丝毫怠慢。 而且大概是打着用糖衣炮弹将他培养成废物的主意,老头们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好好的供着他,他衣食住行的奢华程度绝对不会比真正的埃及王子差到哪儿去。 所以,他自然对这种平民家里的粗劣面饼完全看不上眼。就算递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瞥上一眼,更不用说取食了。 游戏瞅瞅神色有些黯淡的女孩,又瞄了一眼手中薄饼。 “味道不错。” 他笑着仰起头,浅紫色的眼睛盯着亚顿,将手中的薄饼递了过去。 “就算不饿也吃一点尝尝吧?” 亚顿正吹着风,闻言顿时回过头来,目光正和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女孩撞上,女孩脸一红,低着头去。 看着女孩的反应,又看向正用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容对他笑得灿烂的堂弟,亚顿低下头,直接咬住了游戏手里那个向他举过来的焦脆的小薄饼,随意吞了下去。 “今天就练到这里,一身汗……你去换件衣服。” 知道这是为自己好担心自己着凉,游戏听话地站起来向不远处的大房子走去。 他一动,坐在灰白岩石上的黑发侍从也站了起来,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被留下来和金发少年单独相处的女孩左看右看没了人,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她张了张唇,试图随便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她怔怔地说不出话,亚顿却是站起身来。 “别烦我。” 亚顿说话的语调显得很漫不经心。 他走得很干脆,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女孩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 至于他这句话会给女孩带来怎样的伤害,他才懒得管。 温柔而俊美的少年总是会让怀春少女为之心动的。 可是流着王室血脉的金发少年从来都不是个待人温和的好人,他的桀骜不驯常常能把那几个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他的冷漠和高傲总是让想要接近他的人因为畏惧而避退三舍。 只是女孩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和他的堂弟在一起。 这样,便生成了如今惨烈的误会。 *** 在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宫外围,刚刚下了夜岗的侍卫们扎堆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其实除了王之外,先王本来还有一个私生子的。” “是啊,王一直很宠爱那个王弟的。” “不过王弟也挺倒霉的,居然被叛军的那个谁下了诅咒,被人控制了,居然去刺杀王。” “唉……说是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控制住了,还是其实就是……” “虽然有神灵庇佑着王让王躲过了一劫,但是王弟身上的诅咒最终还是没能解开,听说就那样病死了。” “唉唉,王弟待人其实真的很好的。因为王一直很宠他,所以只要他在的话,我们都可以比平常轻松一些,可惜……”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喂喂,可是我听说,其实王弟不是病死了,而是害怕王追究他,就秘密潜逃了。” “我好像也有这么听说过,据说王在暗地里派人四处寻找想把他抓回来。” “哎?我怎么听说的和你不一样。据说其实是因为王不愿意惩罚王弟,而王弟自觉愧对王,偷偷离开了王宫,王一直想把他找回来……” “我听得和你们两个都不一样,啊啊,反正深宫里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啦。” 八卦并不仅仅是女性的天性。 当一堆无聊的男性凑在一起的时候,便将深埋在他们本性之中的八卦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老侍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让一个新来的年轻侍卫听得一怔一怔。虽然一句话都插不上,但是他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在这边干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们,快步走来的中年侍卫长皱着眉头瞪着他们。 “下岗了就尽快离开王宫!” 看着他那一群跑得飞快的下属,中年侍卫长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转头,看见呆呆地还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的新来的侍卫,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以你的出身本来是没有资格成为宫里的侍卫的,顶多在那个镇子上做个士兵就很不错了。”他说,“不过你运气不错,费尔神官大人正好路过那里,看你的身手还不错,才特地将你带来底比斯交托到我这里来。” 他盯着新来的侍卫的目光很严厉,“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别跟着那群家伙到处乱传闲言碎语。” 他训斥了一顿,看那个侍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便满意地转身离开了。 好半晌侍卫才小心地抬起头,看见他的上司已经走远,便下意识呼出一口气。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敢和任何人起冲突。那群老侍卫非要抓着他聊八卦,他怎么敢先跑?何况他一直都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对那些所谓的王家秘史很感兴趣。 他一边琢磨着刚才听到的有趣的事情,一边心不在焉地离开了这里。 但是,作为一个第一天来到王宫外围值班的新侍卫,作为一个完全是从小地方出来毫无见识的平民,在没有前辈的带领的时候,他很可悲地在王宫里迷路了。 在偌大一个王宫里左绕右绕,他硬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因为他身上佩戴着侍卫值班的饰物,所以偶尔巡逻过的士兵们或者是端着食物清水走过的侍女们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并没有盘问他,而他也不敢和他们搭话。 又走了一会儿,他懊恼地蹲下来抱着头。 他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目光漫无目的地扫了一下,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几个人正走过去。 其中一个熟悉的背影让他一怔,顿时面露喜色。 太好了,他终于遇上熟人了! 虽然和那个人仅仅只认识了几天,之后他就离开了那个偏僻的镇子,但是毕竟还算认识的。 自从进入底比斯王都以来,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忐忑不安地待着,一眼看到熟人顿时从心底涌出一股兴奋感。 因为太过激动,他忽视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兴奋地冲过去,一边想要抓住那个熟人的胳膊,一边大笑起来。 “你不就是那个……我说你怎么也到王宫里来……” 手指还差一点就要触及对方胳膊的瞬间,转过来的那张俊美傲气的脸上一双锐利而冰冷的绯红色瞳孔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剩下的半截话都咽了下去。 虽然对方一言不发,但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的威压感让他的手发着抖向后退去。 不是,虽然很像,但是绝对不是那个人! 这句话在新来的侍卫的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胳膊一阵剧痛。 那些为了不打扰年轻的法老王而站得稍远的侍卫们纷纷赶过来,轻易就将他压制得趴在了地上。 “放肆!” “居然敢冲撞法老王!” 几个狠狠的耳光扇得他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他张口想解释,可是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来,又被人狠狠踹了几脚。 年轻的法老王仅仅是在那个年轻的侍卫快要接近自己的时候,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脚步都未曾停留一下,就仿佛是完全没有看到那名侍卫一般。 不过是一名低贱的侍卫而已,根本不会被高傲的少年王放在眼里。 未经允许接近少年王甚至还敢伸手碰触少年王的人只能以死谢罪。 被数名侍卫死死按在地上的年轻侍卫惊恐地张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一名侍卫拔出剑来。 他要死了? 他还这么年轻就要死在这里?……他的妹妹,他年迈的母亲……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念头一闪而过。 脑海深处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 “王——”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量。 “我知道逃走的王弟在哪里!” 年轻的法老王突兀地停下脚步。 122、第一百零八章 房间很安静, 绷紧的空气, 压抑的气场,这一切让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下面跪着的人深深地低着头, 一滴冷汗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王,一连数天大雨, 工期延迟实在是不得已……” 此刻,这位在埃及也算得上位高权重的大臣跪伏在地上, 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声调都不敢放高。 埃及的女神官站在一旁,她注视着大臣,眼底似乎有什么不明的东西在闪烁。 这种闪躲不定的目光让她的脸上罕见的带上一点迟疑的神色。 “退下。” 位于上座的年轻法老王开了口。 他的目光很冷, 语气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朕不听任何借口。神庙不能如期建成,奴隶和监工一干人等全部处死, 你也知道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年轻的法老王从不容许自己的仆人在自己面前找诸多借口来逃避罪责。 无法完成他的命令的仆人, 他不需要。 大臣按在地面的手紧了一紧,又慢慢松开。 他缓缓站了起来,仍旧是低着头,一副惶恐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沉重的神色, 并非是他寻找借口,也并非是他偷懒耍滑,的确是因为连续多日连绵阴雨的影响, 使得神庙的工程不能顺利进展。 他眉眼间泄露出一丝忧虑,夹杂着疲惫,还隐约地透出一点愤怒和不满。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工作不力,他自愿受罚,但是如今这事并非完全是他的错误,他自然心底不服气。 女神官目送着这位中年大臣离开,因为她一直注意着,所以她也看到了大臣眼底的愤怒之色,这让她原本就闪烁不定的目光又动了一动。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位于上座的年轻法老王。 “王,近日来连日的阴雨也是事实,您看,完工的日子是否该适当的延长……” “不准。” 少年王打断了爱西斯的话,他站了起来,一旁的侍女迅速迎上前为他披上披风。 绯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瞥了爱西斯一眼,年轻的法老王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出去。 爱西斯迟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跟在法老王的身后走出房间,看着那飞扬着离她远去的深蓝色的披风,脸上增添了一丝忧虑。 【一味的强硬是无法带领埃及走向荣光的。】 西蒙大祭司的话此时再一次在她脑中响起,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混淆,最近她突然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紧跟着走出来的天青色瞳孔的年轻大神官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为那个大臣求情?当初他向王做出了保证,现在却又说无法完成王交代的任务,当然要受到惩罚。” “但是他的确已经尽力,工期延误并非是因为他的失职。” “爱西斯,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赛特看着爱西斯的眼中带着疑惑,“这段时间你似乎总在打扰王的决断。” 爱西斯沉默了一会儿,她抬头注视着赛特,语气很淡。 “王太过严厉的话,会让人心生不满的。” “公正严明有什么不好?王是埃及的神灵,谁敢对他不敬?” 赛特盯着爱西斯,语气中尽是不悦。 【神无法统治人的帝国。】 【因为神看不到人,不会去了解人,自然就无法知道人需要的是什么。】 爱西斯突然觉得头很疼。 一直以来,在赛特和马哈特的冲突里,她表面上是不偏不倚不偏向任何一方,但是其实她比较赞成赛特的理念。 统治埃及的法老王只要以神的身份公正严厉地坐在王座之上就可以了,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会左右人的思绪,甚至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法老王是埃及的王者,他的一言一行都左右着埃及,所以绝对不可以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一直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 可是那一晚西蒙大祭司的话却让她对自己一直以来奉行的理念产生了怀疑。 这段时间里,她虽然仍旧是待在王的身边,比起以前来却沉默了很多。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也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忽略的那些事情。 不知不觉之间,她一次又一次想起了西蒙大祭司的那些话。 “……赛特。” “什么?” “如果是王弟的话,刚才他会怎么做?” “爱西斯!”赛特天青色的瞳孔微微一敛,眼底瞬间阴暗下来,声音也骤然转厉,“不要说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爱西斯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发生骚乱的正是法老王离开的方向,和赛特对视一眼,顾不得再多说,两人都匆匆向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还没有走远,爱西斯很快就到了发生骚乱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自顾自离开的法老王的背影,目光落在那个被数名侍卫狠狠压制在地上的一个年轻而陌生的侍卫身上。 是混进来的刺客? 她皱着眉想,可是看那模样又似乎不太像。 几个侍卫大声呵斥着那人,声音很大,恰好让爱西斯听清了刚才发生骚乱的原因。 “王!我知道逃走的王弟在哪里!” 那一句声嘶力竭的嘶吼让爱西斯的心脏猛地一顿,脑子嗡的一声,无数的东西汹涌了进来。 太多在瞬间汹涌进来的东西反而让她的脑子在瞬间空白一片。 她的喉咙动了一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神遗留下来的黄金石板之名为‘死者苏生’。】 难道真的是……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宫中那些私下流传的谣言爱西斯是知道的,因为并没有损害法老王的声望,她也知道堵不住,也就未曾多加干涉。 就算这个新来的侍卫听到了那些谣言,也不可能敢喊出这样的话来。看现在的情况,他之所以获罪是因为他刚才冲撞了法老王。 那么,冲撞法老王的原因呢?新来的侍卫不可能见过王,更不可能知道他的相貌。但是凡是被选中进入王宫的侍卫大多都是机灵的人,不太可能愚蠢地做出贸然在王宫中和不认识的人搭话这样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侍卫真的认识一个和法老王长得很像的少年! 脑中正是千头万绪理不清,爱西斯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可是她身边的赛特大神官已是满脸怒意地快步走了过去。 “是谁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低贱之人放进来的?立刻把他带下去处死!” “我没有乱说,神官大人!” 虽然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说话都很艰难,但是年轻侍卫依然使劲挣扎着,眼中露出恐慌而又哀求的神色。虽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绝对正确,但是现在他只能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我真的见过王弟!他长得和王非常像,我还和他说过话,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一记狠狠的耳光把他打得翻倒在地上,张口又吐出几口血来。 心恨他在王和大神官前如此折腾丢尽了自己的脸,殴打他的法老王的侍卫们下手毫不留情。 “赛特。” 低沉的声音让赛特下意识转过身来,侍卫们心底一抖,纷纷停了手跪下来。 他们低着头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尽可能地屏住。 因为一直跟在法老王身边,所以对于法老王的冷酷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们从心底里对这个年轻的王者感到畏惧。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原地,他虽然因为那句话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肩上的黄金饰物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少年王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能看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声音中的怒意毫不掩饰地传递过来,让紧绷的空气都隐约有些震动。 “将他鞭笞至死!” 深蓝色的披风在风中一扬,他已迈步离去。 看着法老王背影的赛特皱着眉没有说话。 埃及的少年王虽然是一个严厉冷酷的人,杀伐果断,毫不容情,但是却向来都不喜欢用酷刑来折磨下人。就算是被人冒犯,也不过是立刻将冒犯他的处死。 可是这一次,年轻的法老王居然下达了将这个人鞭笞到死的命令,显然是因为这个低贱侍卫的举动让他怒到了极点。 到底是哪个卑劣的家伙居然利用死去的王弟的名义来接近法老王—— 赛特在那一瞬恍惚了一下,手心的一点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因为握得太紧以至于指甲都刺入了掌心之中。 天青色的瞳孔露出冰冷的神色,落在那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年轻侍卫身上。 或许该直接将他的灵魂抽出来拷问幕后主使。 赛特自顾自地思索着,没有注意到爱西斯突然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赛特。” 埃及的女神官走到赛特身边,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 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此刻带着决然的神色,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还有,暂时不要伤害那个人。” “我不能违背王的命令。” 看着近来不管是神色还是举止都越来越奇怪的爱西斯,赛特不快地回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女神官难得一见的压抑的怒喝声让赛特眼底闪过一道讶异的神色,他从没见过爱西斯有如此失控的神态。 爱西斯张一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闭上,她转头看着那个已经重伤的侍卫,眼中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这个人不能死,我们必须靠他……去……” 她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爱西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和赛特对视。 “赛特,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而是现在真的不能说。” 看着爱西斯那双明亮的眼睛,赛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那家伙今天不会死。” 他给了如此的承诺。 “谢谢。” 爱西斯说,转身匆匆向法老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很快的,她在侍从的指引下来到了年轻法老王用餐的房间。 白石大柱雕砌而成的奢华房间,黄金饰物们折射进来的阳光让这个房间明亮得刺目,此刻却不知为何越发显出冷冰冰的色调。 侍女们低着头安静地站在角落,呈上食物饮品的侍女也是轻手轻脚轻言细语的,没有人敢触怒此时的少年王。 “王,请您饶恕那个冲撞您的侍卫一命。” 年轻的法老王坐着,面无表情。 他的心腹女神官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爱西斯说出这句话来,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绯红色的瞳孔此刻是冰冷的,艳丽到了极致,却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情绪。 那锐利的目光让人从心底里硬生生地打起了冷战。 “王……” 爱西斯屈膝跪下,低着头,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却又不知为何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请您召唤西蒙大祭司前来。” 放置在桌面上的浅褐色的手猛然缩紧,握紧成拳。 年轻的法老王沉默着,一言不发。 123、第一百零九章 塔赫拉是埃及王都底比斯附近的一个小城, 说是附近, 也只不过是相较于其他大城市来说。从王都到塔赫拉,即使是在大道上骑马飞驰,大概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它本来就是一个偏僻的小城, 地处偏远,土地又大多是沙漠非常贫瘠, 因此平日并不是很惹人注意。这里的居民大多比较贫苦,对他们而言, 埃及的法老王是如同神灵一般遥不可及的存在, 而塔赫拉的城主却是切切实实可以掌控他们一生的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然而,塔赫拉城的居民们最为惧怕的存在此刻正在自己的府邸中暴跳如雷。 黑色卷曲的短发隐约有些灰白,看似精壮的身体, 但是腹部已经凸显出不小的弧度。 因为自知朝中无人, 塔赫拉的城主便也从来不动什么高升的心思,反正比他高的官员极少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城, 因此他在这个小城中俨然是一个城中之王, 作威作福他也很自得其乐。 此刻这位在塔赫拉城中说一不二的小城主常日里满是傲气的脸上布满了汗水,脸色也是铁青的。 “为什么王突然要来塔赫拉巡视?!” 法老王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跑到他这个除了荒漠还是荒漠偏僻荒芜得一无所有的鬼地方来! 法老王驾临,若是其他城主得知这个消息,绝对是欣喜若狂地迎接王的到来。只是塔赫拉城主心里有鬼,一听王即将到来, 只觉得心里打颤。 仗着自己在塔赫拉城里最大,他暗地里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情他自己可是一清二楚,反正, 让他死个十来次是足够了。 就说前阵子,塔赫拉城附近不知何时迁来了一群凶恶的盗贼,他们虽然不袭击城市,但是却频频袭击隶属塔赫拉城的附近的小镇和村落,让平民们苦不堪言。 可是塔赫拉城主闻讯却喜笑颜开,他立刻就向上禀报了情况。 很快的,从王都下发了一批让他安抚民众和组建护卫团的物资,理所当然,这批物资都被他吞下了肚。 这事要是被清查出来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没关系。 塔赫拉城主擦着脸上的汗,渐渐冷静了下来。 还有时间,王前来这里巡视是一件大事,王宫那里一定要先做好各项准备工作。王起码要三天后才能到达塔赫拉,所以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好好整顿一番,让人找不到破绽。 他这么想着,立马跳起来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心腹。 临近安睡的夜晚,塔赫拉城里却因为城主的咆哮声让无数人疲于奔波,不得安宁。 塔赫拉城里是乱糟糟的一团,城市左方一个较为偏远的小镇上却是安安静静。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镇本就不繁华,再加上土地贫瘠,白日里自然要勤勤勉勉地做事,一到晚上拖着疲劳了一日的身子回家当然立刻是呼呼大睡。 只有镇子的一角,对比起其他的屋子要显得气派许多的房邸还点着灯,在黑暗中隐约透出一丝温暖的光亮。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刚洗完澡的,眯着眼一脸满足地坐在柔软的床上,放松着疲累的身体。 今日下午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下午,现在是腰酸背疼胳膊也疼浑身都仿佛散了架。 唉,骑马看起来简单,学起来却是一点都不轻松……或者其实还是因为他自己太废柴的缘故?看亚顿克雅拉兹他们一上马都是威风八面帅气凛凛的模样,自己一上马就下意识趴在马背上死活不敢直起身子。 唉唉…… 带着一丝丧气感的游戏无精打采地还在自我嫌弃之中,突然膝上一重。 他抬起头,正和那双满是笑意的深色瞳孔对上。 今晚说是要留宿在这里还非要和他挤一个床的金发少年此刻往床上一倒,毫不客气地躺在他的大腿上。 因为也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那亮金色发丝此刻很软,还有点凉凉的湿意。一滴透明的水滴缓缓地顺着这位俊秀少年那白色肤色的颈滑了下去,隐约散出一点诱人的热气。 眼看着亚顿眼角处残留的一滴水似乎要流进他的眼窝里,游戏下意识伸手帮他擦了擦。 深色的瞳孔弯了一弯,亚顿的头动了一动,似乎是在游戏的膝上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他似乎也有些困倦,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但是他看起来又并不是像是有了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游戏,然后伸手抓住了游戏的左手。 左臂上缠着簇新的白色绷带,是刚刚洗完澡后才换上去的。 “疼得厉害吗?” 看着那左臂上的白色绷带,亚顿低声问。 游戏摇了摇头,他歪着头看着亚顿,脸上露出了微笑。 下午在学习骑马的时候,他一时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左臂被地面的沙石擦到才弄出了伤痕。 说不疼是假的,但是要说疼得厉害还不至于那么夸张。 亚顿迟疑了一下,他说:“要不……下次还是我先带着你骑上去?” 游戏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很认真地说,“你老是带着我骑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骑上去的。” 唇角上扬,金发少年的微笑在亮金色发丝的映衬下显得很明亮。 “知道了。” 亚顿说,松开了对方的左手,“不过恐怕要过一阵子再说了,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短时间大概不能再过来。” “嗯。” 游戏点了点头,那张还带着一点稚气的面容笑起来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可爱。 “我等你回来。” 向上伸出去想要触摸对方脸颊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注视着那张笑脸的深色瞳孔之中仿佛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动了一动。 亚顿的双手再一次向上伸去,捧住对方的颊。 他在微笑,那张俊秀的脸上微笑着,此刻显得异常轻软,柔和非常。 等他回来……吗? 虽然以前每次出行都会被那群老头子这么叮嘱着,可那个时候他完全只会觉得很厌烦。 但是这一次总觉得这样……很不错? “再说一次吧~” “哈?” 细碎的谈笑声渐渐隐入夜色之中。 清晨的太阳从一望无际的荒漠的地平线上一跃而起,光辉照耀着埃及大地。 沐浴在初生朝阳之中的少年那亮金色的发丝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他骑马立于荒漠大地之上,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刚离开的小镇的方向。 然后,他回过头,看向前方。 本来浸透了阳光的温暖的目光在回头的那一瞬化作锐利的剑刃。 “乌摩斯那边是怎么回事?” “是的。”骑马跟在他身边的侍从拉兹低声说,“那几位想要得到乌摩斯大人手上的兵权。” 拉兹如此回答,脸上隐约透出一丝不屑的神色。 那几个老头子已经行将就木马上就要埋入地下了,还死命拽着手中那点权利不放,这点已经让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不满了。虽然他们都是老一辈的人应该尊重一些,可是他们手里的权利本来就该是亚顿大人的。 现在居然又趁着亚顿大人不在打那样的坏主意……哼,乌摩斯大人可是只听从亚顿大人的命令的,那群老头子怎么可能收买得了他。 想到这里,拉兹忍不住开了口。 “亚顿大人,为什么那种关键的时候你却偏偏离开王都前往下埃及,明明差一点我们就可以……” 亚顿抬起的手让他闭上了嘴,但是眼底还带着一点可惜的神色。 前阵子在埃及王都底比斯发生的骚乱是亚顿大人一手策划引发的,恰逢法老王被本身庞大的魔力所累昏迷不醒,所以本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要除掉法老王,然后在王都被无数魔物肆虐而让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亚顿大人只要站出来亮出身份并除掉魔物保护住王都,登上王位就是铁定的事情。 然而,两个意外却让他们功亏一篑。 首先是埃及王弟突然召唤出刚多拉除掉了所有魔物。 但是,这也不过是一个小问题,虽然会有些麻烦但是也不会多大。只要有亚顿大人在,他们一举攻下底比斯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最令人气恼的是那群老头子知道亚顿大人在王都谋划的时候,私下里前去说服了几个小国联盟,甚至还唆使他们攻打埃及北部。 拉兹还记得,那时候亚顿大人一接到这个消息,二话不说立刻就扔下王都的一切事项,果断带着他紧急奔赴下埃及,前往他埋在埃及军队的心腹乌摩斯的身边。 在亚顿大人暗中的指挥之下,乌摩斯将军带领埃及军队以少胜多一举击溃了多国联军,并乘势反攻倒了叙利亚,若不是米坦尼突然出现干预,只怕叙利亚早已经亡国。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就算法老王那一日突然醒来,亚顿大人的魔力也绝对足以和其对峙。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拉兹如此想着,不禁有些懊恼,但是又忍不住从心底里自豪。 正是因为他的主人是这样的人,他也好,乌摩斯将军也好,才会心甘情愿认其为主,忠贞不二。 那些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居然连挑唆外族攻打埃及这样卑劣肮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老不死的哪里比得上亚顿大人分毫。 “我和那个人是埃及王室内部的事情,” 流着埃及王室高贵血脉的少年回答,仿佛是黄金融化而成的发丝在阳光下明亮非常。 他稍显得有些薄的唇微微上扬。 可是那并没有让他脸上的神色缓和分毫,反而让他的目光越发显得锐利,深色瞳孔中敛着刺人的寒意。 飞扬高傲的眉眼,甚于空中太阳神光芒的耀眼。 “想要打埃及的主意,也要问我同意不同意!” 亚顿冷笑一声,一扯缰绳,身下骏马一声长嘶,足下发力疾驰而去。 埃及大地上一望无际的沙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雪白的披风在空中飞扬着,很快就在消失在荒漠之中。 太阳的拉神在天空之中走过了半个弧度,从东到西,再一次潜入夜幕之中。 深夜时分,小镇寂静无声。 有着稚嫩面貌的少年半个脸都陷入柔软的枕头之中,他闭着眼,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显然此刻睡得正香。 虽然总是以教导为借口欺负人的堂兄已经一早就离去,但是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不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于是便抓着克雅和自己对练,白日里依然是累得够呛。 不过,白日越累,夜里也睡得越是香甜。 “主人!” 压低了声音的呼喊声,他的身体被他的仆人小心地推了推。 他嗯了一声,发出含糊的呓语,颊在软软暖暖的枕头上蹭了蹭,却没有醒来。 于是那只手又推了推他,这一次加重了些力道,终于让他醒了过来。 游戏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睁眼看见克雅,吓了一跳。 睡意瞬间消失,他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黑发的仆人半跪在他的床前,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右半身的衣服上溅上了鲜红的血迹。 “请快点起身,主人。” 他右手上握着的剑已经出鞘,尚未干涸的血从锋利的剑刃上滴下去,闪过一道狰狞的寒光。 “有一群盗贼闯入了镇子,我刚才杀了三个闯进来的盗贼,应该很快就会有其他人过来,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克雅压低声音,一边解释一边急切地将一件披风披在游戏身上。 他不是怕那群低劣的盗贼,但是毕竟寡不胜众,而且若是对方人数众多一拥而上,他自己受伤事小,王弟殿下要是有个万一…… 这个时候还是先离开比较安全,而且亚顿大人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一匹骏马在这里,趁着那群盗贼还没反映过来,他和王弟殿下两人骑马逃走应该很容易。 刚被叫醒虽然还有些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克雅焦急的神态让游戏下意识赶紧起身按照克雅的话去做。 裹紧厚实的披风,他一把抓住放在床头矮柜上亚顿留给他的短剑,迅速跟在克雅身后跑出了房子。 在夜空下才走了几步,突然身后火光冲天,赤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年少王弟稚嫩的侧颊。 燃起火焰的方向传来的那一声妇人凄厉的哭喊声让他猛然停下脚步。 124、第一百一十章 月黑风高夜, 黑压压的云层遮蔽了整个夜空, 偶尔泄露出的一点冰冷的星光让夜晚更为肃冷。 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站在高高的山丘之上向下看去,依稀可以看见山下几个安静地躺在黑夜的怀中沉睡的小镇。他们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握紧手中嗜血的武器, 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贪婪而凶狠的目光。 为首之人骑在一匹黑马之上,一双眼在黑夜中似乎发着寒光, 眼底依稀渗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对视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眼下延伸出来, 几乎跨越了他整个右颊, 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可怖。 他随意挥一挥手,然后指了指山下右侧一个很小的不过十几户人家的贫瘠小镇。 那百来个人骚动了一下,两个骑马的小首领带着十几个小喽街诙, 向那方的小镇奔去。毕竟像那样小的镇子, 也只够他们十来人搜刮而已。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又将剩下的人分成两部分, 然后分别向山丘左侧的两家稍大的较为富裕的镇子扑去。 今夜, 将是他们的狂欢之夜。 奔向右侧小镇的盗贼们毫不掩饰,一路上放肆呼喝着,嚣张地闯进了镇里。他们早就打探过,这个镇上没有一点武装,十几家的老弱居民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一进镇子, 他们就自顾自地散开,纷纷闯入居民家中抢夺着值钱之物,顺手将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尖叫得烦死人的弱者们解决掉。 一名盗贼不爽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同伴闯进了镇子里最大看起来也最富裕的房子, 他四处看了看,懒得理会狂笑着扭曲着脸四处放火的同伴,一头闯进旁边那个房间。 房间中一名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少女让他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揪住少女的头发就按在了床上,扑过来的一名老妇人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踢开,不顾少女凄厉的叫喊声一刀砍了下去。 把碍事的老妇人解决掉,他狠狠给了哭闹不休的少女几耳光,打得她的唇角都流出血来,然后一手就轻易地撕扯开了少女的衣服。 曝露在火光之中的少女那健美而有活力的胴体让盗贼下腹的火越烧越旺,他舔一舔唇角,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半掩的门突然被撞开,有人跑进来。那人看到屋里的情形,一怔,立刻向少女这边冲了过来。 盗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发现那不过是一个还很稚嫩的少年,于是便没放在眼里。他压在少女身上也懒得起身,右手随意挥舞了一刀试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劈开。 谁知,少年冲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拔出一柄短剑,身子一偏躲过他挥起来的刀,对他刺了下去。 铿锵—— 长年的杀戮之中培养出来的敏锐感觉发挥了作用,及时缩回来的刀挡住了刺下来的短剑,盗贼一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底猛然冒出一股火来,再也顾不得身下的美色,面目狰狞地起身,一刀就向那个差一点刺到他的少年劈下去。 那少年看样子拿剑的模样还有点生疏,虽然将手中短剑迎上来架住了盗贼劈下去的一剑,但是那纤细显然没什么力量的手腕一震,手中的短剑差一点就脱手而出,整个人的动作都在那一瞬停顿了一下。 盗贼抓住时机狠狠一脚就将少年踹飞了出去。 克雅本是在门外的街道上和两个盗贼打斗着,突然听见身后一声碎响。 一回头,便看见年少的王弟撞破了门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心底一紧。 太大意了,他看见这两个盗贼在外面,以为屋内没有人,便任由王弟殿下闯了进去。 “主人——” 眼看一名半裸的面目狰狞的中年盗贼跟着闯出门来,向还蜷缩在地上的王弟扑去,他焦急地叫喊起来,转身就向自己主人的方向奔去。 只是他刚一晃神,一名盗贼抓住机会一刀就砍伤了他的左肩。 那两个盗贼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顿时攻击得更加凶猛起来,纠缠得他动弹不得。 一把抓住身边的短剑,游戏就地一滚,躲避开那名从屋子里跟出来的盗贼凶狠的一刀。 虽然浑身像是散了架般酸疼得厉害,遭到狠击的胸口堵塞着一阵阵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很清楚现在可不是能撒娇休息的时候。 他咬着牙爬起来,身子晃了一晃才站稳,立刻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克雅!” 他大声喊道,“我会撑到你赶过来!” 虽然身体疼得厉害,但是游戏的脑子却是越发清醒。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会使剑,但是不过是一个初学者,用几招粗劣的剑术就想胜过在血雨腥风里活下来的盗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克雅很强,但是如果总是分心担心自己这边,一旦有了破绽便弱势上了几分。 所以他不对克雅夸大说自己能单打独斗,那样克雅绝对不会相信,他只是说自己会撑到克雅解决了那边的两个赶过来帮他的时候—— 他至少要可以自保。 那个盗贼再一次凶狠地扑了过来,游戏紧张地注视着那高高扬起即将砍下来的大刀。 这一次,他没有横抬起手中短剑硬挡上去。 一侧身子,手中的短剑虽然还是抬了起来,但是却是剑尖朝下倾斜着。 强硬的刀刃砍在他的剑刃之上发出铁器清脆的撞击声,但是因为那剑刃是倾斜的,那狠狠劈下来的刀不由自主地顺着倾斜的剑刃的方向滑下去,又被一推,便卸开了大部分力气。 【力气不如对方,就不要硬撞。】 【这种时候你最先该思考的,是如何用技巧将对方强于你的力气卸开。】 亚顿教训他的话,游戏都还记得很清楚。 因为被那个看起来很弱的少年连续数次架开了自己的攻击,盗贼越发焦躁起来,攻击频率虽然加快了许多,但是力道却相反的低了很多。 少年的剑术很粗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少年只是小心翼翼地防御着躲开,根本不和他硬碰硬,让他只觉得有力无处使,气闷得难受。 不远处连接两声的惨叫宣告着他的同伴的死亡,眼角余光看到那个黑发的青年已经迅速奔过来,他心底一惊,动作也在那一瞬顿了一顿。 少年一直一眨不眨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突然失神,紫罗兰色的瞳孔闪过一道亮光。 一直向后退着的步伐猛地一顿,游戏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的短剑狠狠刺穿了盗贼的右手手腕。 右手一阵剧痛,手中的刀落地。 盗贼还没反映过来,赶来的黑发青年手中长剑的剑尖已经点在了他的喉咙上。 嚣张的气焰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盗贼发着抖,眼底狰狞的目光已经化为乞求的神色。 一直绷紧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游戏大大喘了几口气,忽视那苦苦求饶的盗贼,他转身迅速地跑进了房子之中。 衣裳褴褛的少女蜷缩在自己死去的母亲身边,发着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那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一点聚焦,也没有丝毫神采。 游戏急切地走上去,捡起刚才打斗时掉落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喘着气,说话的气息还有些不稳,额头上被蹭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也顾不上擦一擦,只是担心地看着少女。 因为受到过大的惊吓而显得极为空洞的眼睛微微一动,终于聚焦在那细心地为自己裹上披风的少年身上。 她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还是没有推开对方,游戏看着大哭着的少女,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还能哭出来就好…… 当少女的嚎啕大哭已经渐渐变成啜泣的时候,外面的克雅也走了进来,他的剑上鲜红的血正一滴滴地流下来。 “刚才盘问过了那个盗贼,他还有六个同伴在镇子的另一边,其中还有两个骑着马。” 克雅说,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对方人数比他想象得多,居然还有马匹。 游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向外走去。 裹着披风的少女惨白着一张小脸,还在低声啜泣着,拽着他的衣角,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 刚一走出门,年少的王弟就怔了一怔。 十来个人跪在门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抬着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却躲过一劫的居民们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也听到了还有其他盗贼在镇子里的消息。知道现在只有这个心善的少年才能护住他们,于是所有幸存的人都跪在了这里。 这个少年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主人。” 克雅上前一步,低声对他的主人说,“盗贼人数还不少,那样太勉强了。” 若是想直接逃走,这老老少少的根本逃不掉,那么只能考虑怎么除掉剩下的盗贼。 他要杀死六个盗贼不是不可以,但是他实在担心让他的主人有什么万一。而且,他最担心的是那两个骑马的盗贼。 刚才他已经盘问出来,还有一伙百来人的盗贼向附近的几个大镇子去了,若是那两个盗贼眼见不是他的对手,奔向其他镇子向同伴求援,将那百来人的盗贼引过来,那就—— 毕竟他们这里只有一匹马,只要那两个盗贼分开逃走根本追不上。 克雅有些头疼。 他知道,他的主人是不可能扔下眼前这群跪着哀求他救命的居民的。 厚重的黑云逐渐散开,冷冽的星光落进了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 少年沉吟许久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仿佛是有光辉在闪烁。 然后,他抬起头来。 他说:“我去把那两个骑马的盗贼引开,克雅,剩下的交给你。” “主人,这种事不可以!” “克雅,这里只有你和我会骑马,如果你去引开的话,你觉得我可以对付四个盗贼吗?” “可是——” “没关系,不过是一些盗贼而已,不可能有什么好马,绝对比不上亚顿留下来的那匹,他们追不上我的。” 只要他骑马向塔赫拉城的方向冲去的话,那群盗贼以为他去城里报信,那两个骑马的盗贼就一定会去追他。 就算他们认为追不上而悻悻返回镇子,看到死去的同伴再去向他们的首领汇报,那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克雅应该早就护着镇民们躲进山里了。 “……请往大道上走。” 通往城里的大道常常会有一些商队,自然也有护卫。如果运气好的话,夜里或许也能遇上夜行的商队。 知道自己无法违背主人的意思,克雅只能希望他的主人安然无恙。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对他的仆人笑了一笑,伸手扯下了栓在一旁的马缰绳。他正要翻身上马,只觉得自己后面的衣角被人扯了一扯。 回头,注视着他的少女大大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 略带着一点稚气的年少的脸露出温和的笑容,游戏安抚一般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有点不舍地松开了手。 游戏转过身,用看起来还比较笨拙的动作小心地爬上了马。 坐稳,定了定神。 他再一次看了担心地注视着他的克雅一眼,一拉缰绳,纵马奔了出去。 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层不知何时散了开来,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之中。 沐浴着皎洁月光的少年纵马向塔赫拉城方向疾驰的身影在明亮的月光下尤为显眼,立刻吸引了镇子另一端几名盗贼的注意。 很快的,两个骑马的盗贼纵马跟过来,匆匆向他追去。 遥远的塔赫拉城同样沐浴在皎洁的明月之下,那月光把它的城主照得一脸惨白。 原本以为的三日竟然只有不到一日的时间,措手不及中,塔赫拉的城主惶恐不安地迎接着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在黑夜之中突如其来的莅临。 125、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有人骑马疾驰入城。 身上多处的伤痕因为马奔跑时的颠簸而不断地渗出血丝, 中年男子一张脸显得很苍白,他骑着马焦急地冲向城主府,在门口翻身下马就要往里面闯去。 才走了两步, 门口的士兵就一脸不快地将他拦了下来。 “我有紧急事件要禀报城主大人。” 中年男子的嘴唇有点哆嗦,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悲恸神色。 “城主大人今晚有重要客人,不见任何人。” 忽视男子脸上的焦灼之色, 守门的士兵冷冰冰地回答, 伸手将他推耸回去。 “可是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啊!人命关天啊!” “说了城主大人不见客!滚出去!” 一贯骄横惯了的士兵对这个纠缠着不放的男子不耐烦起来,举起了长矛。 男子一怔,顿时怒火上头, 想他拼命从几个盗贼的围堵之中冲出来赶来城里报信, 结果竟是得到这样的对待。 想到自己小镇上生死未卜的家人和朋友,他一咬牙, 粗鲁地推开门口的两个士兵, 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虽然是深夜,城主的府邸里却是灯火通明。 男子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他横冲直闯到了外门,便被一队看起来并不像塔赫拉士兵相较起来明显要精锐上太多的士兵拦截了下来。 透过拦住他的士兵们之间的缝隙,他看见塔赫拉城主正愕然朝他这边看来, 神色很不自然,还带着些恼怒。 城主旁边的那个人他只看见了一半身体,也看不清楚面容, 但是手上拿着的那个闪耀着黄金光芒的权杖让他睁大了眼睛。 刚才外面那两个士兵说城主今晚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 对于塔赫拉城主这个人,男子是很了解熟悉的,指望这个贪婪的城主出兵救助他的镇子几乎不可能。只是一开始他别无选择,就算只是抱着一线希望也想来试一试。 他心一横,不再挣扎,猛地低头跪了下来。 “城主大人!斐鲁斯镇被盗贼袭击了,求您快点派兵去救援!” 男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量嘶吼着,让自己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府邸。 “胡说八道!” 塔赫拉城主一张脸已经被气得铁青,咆哮了起来,“这附近的盗贼早就被我剿灭干净了!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拉走!” 他本就是一个低级的小城主,根本没有觐见法老王的资格。所以虽然法老王来他的城里巡视,也懒得召他见面。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那跟着法老王前来巡视的赛特大神官身边汇报着城里的事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讨好这位比他的儿子还要年轻上许多的大神官。 刚才他还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在接收到王都送来的物资后迅速剿灭了盗贼的功绩,结果立马就有人闯进来说有盗贼攻打镇子,凭空一巴掌打得他的脸色此刻是又青又白。 法老王的护卫军们是不会听从塔赫拉城主的命令的,眼见赛特大神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举动。而另一边的几个塔赫拉城里的士兵,眼见城主一脸怒意气势汹汹地奔来,自然一拥而上想把这个男人拖出去。 然而,塔赫拉城主还未走近男子,突然有人越过他扑到了跪着的男子身边。 “什么盗贼?!斐鲁斯镇被袭击了?那我家的镇上有没有被——我的母亲和妹妹有没有事?” 一名年轻的侍卫扑过去抓住男子,一脸苍白,唇哆嗦得厉害。 “你是……” 男子抬头一见是一张极其熟悉的看着长大的青年的脸,顿时一愣。 塔赫拉城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子猛地被人推到了一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顿时大怒,可是抬头一看推自己的人,已经在喉咙里的怒喝又灰溜溜地咽回了肚子里。 那动作强硬地推开挡路的塔赫拉城主的年轻大神官一阵风似的快步走过去,他皱着眉看着那名年轻的侍卫激动地耸动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抬头对身边的士兵一个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将那年轻的侍卫扯开,让他闭了嘴。 看着一身神官服饰手持黄金权杖的赛特来到自己眼前,中年男子紧张地伏地低着头。 “你说你的镇子被盗贼袭击了?” “是的,今天半夜突然就袭击了我们。斐鲁斯镇上的护卫已经死了一半多,我因为骑着一匹马拼命才冲了出来。至于基格镇……”男子快速地说着,抬头瞥了那被拽到一边的年轻侍卫一眼,“据说也遭到袭击,而且那个小镇没有任何护卫,只怕那个镇上的人全部都已经……” 他还没说完,那一直用怀疑地目光打量着他的神官突然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却又被身边的塔赫拉城主打断。 冒着冷汗在旁边听着的塔赫拉城主此刻已是暴跳如雷。 “污蔑!这是污蔑!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他咆哮着冲过来,一边拔出剑就对着男人砍下去。 他打定主意就算大神官拦着他也要杀死这个男人,然后他就说这个男人是他的政敌派来污蔑他的,一口咬定死活不松口。 这是他逃避惩罚的唯一的机会,他已经别无选择。 一道血光掠过所有人的眼前。 握着长剑的那只手臂在夜空中飞扬而起,又重重地落地,在地上滚了一滚。 捂着断臂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塔赫拉城主被突然从他身后出现的少年王一脚踹得滚开了老远。 绯红色的瞳孔在漆黑的夜里越发冰冷艳丽上了几分,那突然从房里大步走出来的年轻法老王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剑砍断了城主的胳膊。 整个府邸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的身上。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那名呆呆注视着他的中年男子的面前,身后深蓝色的披风在夜空中飞扬。 “你来的方向是哪边?” 他问,目光冰冷,将长剑插回鞘中,闪着寒光的剑刃滑下几滴鲜红的血。 被突然出现的年轻法老王所震慑的男子下意识抬手指向了自己镇子的方向。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目光顺着男子的手指的方向朝远方看起。 然后,他将手指放入唇中,寂静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响亮的呼哨声。 府邸一侧的马厩之中,一名浑身纯白无一丝杂色的矫健骏马正悠闲地享用着食物,马厩里其他马匹均是畏缩地挤在另一旁,似乎是不敢靠近它。 夜空中传来的那一声响亮的呼哨让白色骏马停止进食,猛地仰起头来。 一甩头,它破门而出,迈着轻快的步伐奔跑到了它的主人身边。 稍微低俯下头,让它的主人一跃就上了它的背部。 白色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遵照它的主人的指示一转身冲出大门,在星空之下放肆奔跑了起来。 “王——” 进献给埃及的法老王的,自然是千里挑一的神骏。 赛特大神官一声怒吼才落音,就只能看见那纯白色的骏马已经绝尘而去隐入了黑夜之中。 喘息几声,他竭力压抑住心底的怒意,安排塞西留下将塔赫拉城主的府邸控制住。然后他也翻身上马,带着一大队骑兵气急败坏地向少年王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从镇子通往塔赫拉城的大道之上,一前两后三匹马在月光之下飞驰,只是眼见着前后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近。 亚顿留下的马虽然不是什么名马,但是比起盗贼的劣马自然要好上许多,想甩开那两个盗贼并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骑马的骑士尚还稚嫩,再加上紧张就更加难以驾驭身下骏马,发挥出它的最佳速度。 眼见前方那名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一个盗贼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粗糙的小弩,对准前方的少年就射了过去。 只是这个粗糙小弩本来就不是很精准,而且又是在骑马颠簸中,那弩箭一歪,没射到少年,直接刺在了灰黑色骏马的后臀上。 剧烈的疼痛刺激得灰黑马一声长嘶,顿时撒开四蹄,疯了一般狂奔了起来。 受惊的马匹这一疯狂,发足狂奔,猛然就将身后的两个盗贼甩开了不少距离,没过多少时候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骑在马上的少年完全不觉得幸运,马一疯奔,早已不受他控制。 呼呼风声狂暴地从耳边刮过,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那疯狂奔跑的灰黑马让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游戏只能俯下身子趴在马背上,闭着眼双手死死地抱住马脖子防止自己被甩下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努力告诫自己。 亚顿教过他怎么让马停下来的,现在首先要冷静下来去想想怎么做。 …… ……………… ………………………… 亚顿没教过他怎样让一匹受惊的疯马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一轮明月高悬漆黑夜空,皎洁月光洒落在大道之上。 浑身纯白无一丝杂色如同飞舞的白云一般的骏马在月光下如一只离弦的箭在大道上奔驰着,它的背上,年轻的法老王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折射出刺目的金色光芒,身后深蓝色的披风在狂乱的飞扬着。 虽然有极淡的月光,但是前方的道路视力所及的远方仍旧是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楚。 突然,一匹灰黑色的骏马从前方的黑暗中疾奔而出。 它们在一瞬擦身而过。 两匹骏马向不同的方向飞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它们之间已经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落进绯红色瞳孔之中的月光突如其来一闪—— 白色骏马猛然间发出一声长嘶,它的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 在濒临极限的奔跑速度里硬生生地止步让它几乎整个身子都竖直地立了起来。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止步扭头转身狂奔一口气喝成,白色的神骏在足以匹配它的骑士的指挥下完成了扭曲到极限的近乎奇迹的动作。 它再一次向自己刚才奔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幕黑夜,一轮明月,漫天星光。 月光下,一前一后两匹骏马在大道之上飞驰。 白色骏马一点点追上了已经无人指挥仅凭自身本能疯狂奔跑的灰黑色的骏马。 并不宽大的道路上,两匹骏马在并排飞驰,马蹄溅起的尘土让大道上尘土弥漫。 年轻的法老王握紧缰绳,侧头,绯红色的眼睛已经向身边的灰黑色骏马的主人看去。 灰黑色骏马上的少年整个身子都趴在马背随着马的奔跑而上下颠簸着,他的脸埋在马颈的鬃毛之中,一双手臂只是下意识地死死抱住马颈不敢松手。 突然,他的手臂动了一动,似乎是长时间的紧绷让他用尽了力量,身子猛然向下倾斜而去,眼看整个人就要从马上摔落——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松开缰绳,双手在马背上一按。 他竟是在急速飞驰的马背之上纵身一跃,凭借矫健的身手准确地落在和他并列奔驰的灰黑色骏马的马背之上。 左手一捞,一把将半个身子都已经倾斜眼看要滑下去的年少王弟紧紧抱进怀里,右手狠命一扯缰绳—— 灰黑色骏马前蹄腾空高高扬起,高声嘶鸣起来。 它还在向前窜去,使劲蹦跳疯狂地甩动身体,想把身上压制住它的那个人甩下去。 奈何那个人虽然仅仅只用了一只手扯住缰绳,却拽得紧紧地毫不放松,强有力的腿死死地夹住马身,整个人稳稳地坐在它背上。 骑马者强势压下来的魄力让灰黑色的骏马渐渐温顺了下来,它缓下脚步,不时低低地喷出鼻息。 年轻的法老王拍了拍它颈上的鬃毛,让它安静下来。 只是刚拍了一下,那绯红色的瞳孔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他一扯缰绳让黑马扭过身来,他刚才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马蹄踏地的声音。 一直在年少王弟身后紧追不舍的盗贼趁着这个空当终于追了上来。 眼见自己的猎物就静静地停留在前方,盗贼们发出兴奋的呼喊声,也不顾那马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人,他们拔出锋利的腰刀,盯着猎物的凶狠目光让他们的脸色越发显得狰狞。 他们纵马一前一后,高举腰刀凶猛地向他们的猎物冲刺了过去。 只要一刀。 他们如此想着,看着那骑在马上安静地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张惊恐绝望的脸,仿佛已经看到那鲜艳美丽的血液从少年被劈裂的身体中飞溅出来。 这一切想象都让他们为之兴奋不已。 近了 更近了 只要一刀—— 先一步冲到对方面前的盗贼在空中高高扬起了他锋利的腰刀,它在月光下闪烁着可怖的寒光。 皎洁月光在那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上一晃而过,一瞬间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面容。 一直静静站在原地的黑马突然发力向前冲刺。 两匹马在黑夜中交错而过,一道寒光掠过盗贼的颈部。 铿! 那刚硬的腰刀在一瞬间断裂,它的上半截在夜空中飞跃而起,伴随着它的是冲天而起的血柱。 失去头颅的身子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下来。 盗贼的头颅在空中高高飞起,划过一道弧度跌落沙地,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很快的,附近的沙砾都被浸透成鲜艳的赤红色泽。 年轻的法老王一扯缰绳让身下骏马放慢速度,他的右手上握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刃上滴着鲜红的血。 他转头看向紧跟着向他冲来的另外一个盗贼。 艳丽得仿佛是赤红色火焰在黑夜中灼烧的绯红色瞳孔中那锐利得无人敢与之对视的目光让那个盗贼打了个冷战,硬生生拉住身下的马匹,停滞不前。 年轻法老王的注视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发着抖,连握着缰绳都有点勉强。 他猛地大喘气,狠狠一扯缰绳掉转马头,立刻策马狂奔。 逃! 那是盗贼在经历了无数生死战斗之后在面对自己无法抵抗的可怖存在时,身体条件反射般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使劲鞭打着身下的马匹,想要逃离身后那个让他从心底里畏惧得发抖的存在。 下一瞬,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一柄短剑精准地从后面刺透了他的颈。 马匹绝尘而去,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从它的背上摔落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被刺穿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趴在地上的盗贼一张脸被月光照得惨白,他使劲在荒地之上抓着什么,指尖被沙砾和细石磨得鲜血淋漓。 终于,他的瞳孔失去聚焦,一下子就涣散了开来。 他停止了呼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盗贼的丧命或许不过是呼吸的一瞬间。 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年少王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不久之间,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终于在一个抽痛之时从狂奔的马的颈上松开,年少的王弟感觉自己整个人向下跌去,他下意识死死地闭上眼,只等着跌落在地时全身剧痛的降临。 只要没有摔断脖子一切好说。 他这么想着,可是身后突然一沉,像是有什么重物落下来让身下马匹一顿。 一只浅褐色的强有力的手臂将他马上要摔下去的身体猛地捞了回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下马匹突然高高扬起前蹄直立起来,他感觉自己向下滑去好像又会摔下去,于是下意识再一次趴下去,双手紧紧地搂住了马颈。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疯马又蹦又跳使劲折腾,吓得他闭紧了眼死死地抱着马颈不敢有丝毫放松。 现在,感觉到马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四周很安静,他慢慢松开了抱着马颈的手臂,将埋在马鬃里的脸抬了起来。 精致的细纹已经被火焰灼烧融化得面目全非,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扭曲形态的黄金指环从系在年轻法老王颈上的细细的链子上垂下来。 月光落在它上面折射出的一道金光落进了刚刚才睁开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之中。 向左侧偏着脸睁开眼睛的年少王弟第一眼便看见了它。 从戒指上折射出来的金光在他眼中闪了一闪,他慢慢在马背上坐直,扭头抬起来向后看去。 从头顶落下来的月光直直地自上而下透入了年少王弟胸口上很是宽松的衣服里。 那纤细的锁骨之中,生命之符的烙印透出浅金色的光芒,刺进了少年王艳丽的绯红色瞳孔之中。 126、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概是因为年轻的法老王俊美的颊上还沾染了一点被溅上的鲜血的缘故, 在黑夜中仿佛发着光的绯红色瞳孔更是显得艳丽非常, 其中射出的目光也越发锐利上了几分。 紫罗兰色的瞳孔在和法老王的视线对上的一瞬似乎是被这样锐利的目光吓到,不安地动了一动,游戏的目光下意识下移, 躲避与法老王的对视。 看着他的王弟脸上那一点畏惧的神色,亚图姆的眼底深处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他张一张唇, 刚要开口,突然从远方传来的马匹的嘶鸣声让他抬起头来。 大地被群马的马蹄践踏得微微震动, 终于率领骑兵们追上了埃及的少年王的赛特大神官一扯缰绳, 让身下骏马停在少年王的面前。 他抬起头,天青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坐在年轻法老王身前的年少王弟。 他紧紧地抿着唇,俊秀的脸上那抹极其惊愕的神色终于慢慢散去, 他看着王弟目光有惊愕, 有困惑,有怀疑, 还隐约带着一点让人琢磨不透的奇异神色。 如果‘死者苏生’黄金石板的存在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 他只会觉得可笑。可是这件事是他最为敬重的埃及神圣的太阳神拉的大祭司召集了王宫中的数位大神官,当着埃及法老王的面亲口说出来的。 年轻的法老王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二话不说直接骑马赶来了这里。 可是在跟随法老王前来这个小城的一路上,赛特都是将信将疑,他亲眼看到王弟被法老王杀死,最后葬身火海, 如今,却又突然被告知王弟可能活着的事情,这实在是……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此刻就在赛特的面前, 那张和法老王极为相似却要稚嫩上许多的白瓷色的颊虽然只是侧对着他,却也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赛特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弟,粗糙的缰绳深深地嵌入他越抓越紧的手心之中,那张俊秀的脸此刻不知为何显得很可怕。 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死死地堵在胸口,将他的心脏压得沉沉,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可是他不知道心底那种难受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突然到来的人群让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回头向他们看去,立刻,他的目光被那群精锐的骑兵们所吸引。 他转过头来,虽然眼底还略带着一点畏惧,还是毫不犹豫地抬头和那双绯红色的眼睛对视。 “好几个镇子都被盗贼袭击了……请快点去救人!” 他说,看着少年王的目光中透出祈求的神色。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少年王胸口的衣物。 年轻的法老王看了他的王弟许久,直到那抓着他胸口衣服的手指仿佛恳求般轻轻拽了好几下,他才抬起头来,看了赛特一眼。 赛特大神官会意地点了一点头,一扯缰绳,带着身后的一队骑兵呼啸离去。 年少王弟看着那队骑兵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尘土飞扬中,他的脸上透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突然,两人身下的灰黑色骏马向后退了两步。 那不知何时返回的纯白色的骏马在灰黑马的身前来回走动着,不时打着响鼻,一副躁动不快的样子,吓得灰黑马连连向后退去。 高傲的白马似乎是对于自己的主人骑在其他的马身上这件事感到极为不爽,尤其是这匹马在它看来还尤为低劣。 年轻的法老王纵身下马,顺带将还没回过神来的王弟也拽了下来。 然后他双手在马身上一按,矫健身姿轻巧地一跃而上。 “过来。” 亚图姆说,向有些发怔地站在地上的年少王弟伸出手。 “啊?” 年少的王弟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骑马。” 他低着头有些含糊地说,转身就向灰黑色的骏马走去。 只是刚走了一步,他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 一扯缰绳,让纯白骏马向前慢走几步。 年轻法老王俯下身,右臂一伸,搂住他的王弟的腰,直接就将游戏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被突然抱起来强制侧坐在马背上,年少的王弟有些不安地动了一动,看样子似乎还是想找到机会跳下去。 可是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手臂很用力,将他稍小的身体整个都桎梏在自己怀中,嵌得很紧。游戏只能勉强动一动,连想要挪动一下身体都很困难。 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洁白如一片白云的骏马安静地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亚图姆将系着那枚被烧毁了大半的黄金色指环的细链从颈上拿下来,伸手就想直接套在他的王弟的脖子上。 可是那链子刚伸过去,就被年少王弟伸手拦了下来。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点困惑、一点畏惧,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要。” 游戏如此说,将身子下意识向前缩了一缩,似乎是想要躲开那个戒指。 他不喜欢那个黄金戒指。 看着怀中王弟的举动,绯红色的瞳孔深处突如其来燃起了一丝怒意。 亚图姆一把抓住他的王弟拦住他的的手腕,强硬地将那只手压制下去。因为突然爆发的怒意,他一时没有注意手上的力道,那浅褐色的手指在对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勒痕。 手腕上的疼痛让游戏反射性地皱了皱眉,这一晃神的功夫,那系着黄金指环的细链子已经强硬地挂在他的颈上。 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年轻的法老王右手一扯缰绳,让身下白马奔跑起来。 任由身下骏马飞驰,亚图姆一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左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王弟。 月光落在黄金指环的边缘,折射出的一道光芒照亮了白瓷色肌肤上那淡金色的生命烙印。 那一道光同样也照亮了低头向黄金指环看去的埃及王弟稚嫩的脸。 那双眼睛轻轻眨了眨,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也被那道明亮的光芒透进去,一闪而过。 虽然赛特大神官带着骑兵们先走了一步,可是由于少年王所骑的是万里挑一的神骏白马,赛特刚到据说是王弟所居住的那个小镇子,才把一批人马派出去救援附近的两个镇子的时候,少年王和他的王弟也紧跟着到了镇子。 赛特带着身边仅剩的十来个精锐骑兵向王迎过去,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灌木动了一动。 “谁!” 他厉声喊到,那十来个精锐骑兵立刻跳下马,拔出武器,迅速地护卫在法老王和大神官的身前。 灌木又动了一动,有一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发的青年无视那群用警惕地目光看着自己的士兵,笔直地向法老王的方向走去。 但是他也并未过多的刺激这群忠心护主的士兵们,离法老王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了脚步。有几名士兵忍不住向他逼近几步,却被脸色复杂的赛特大神官抬手拦了下来。 黑发青年的目光从出现一开始就一直看着一个方向。 “主人,您没事就好。” 他说,对他的主人露出笑容,眼底露出大大松了口气的神色。 “镇民们已经躲进山里了,我担心您,所以让他们在山里安全的地方待着,自己在这里等您。” 知道自己的主人此刻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克雅便事先说了出来。 “辛苦你了,克雅。” 年少的王弟看起来似乎也松了口气。 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回来却还是看到那群镇民的尸体的话那未免就太憋屈了。 “不,能看到您安全返回就比什么都好。” 黑发的侍从目光向上移了一下,看了少年王一眼,又立刻回到它的主人的脸上,声音中也露出一点困惑。 “主人,您……” 因为很不习惯和自己的仆人隔这么远的距离对话,游戏下意识想要跳下马走到克雅那边去。可是才动了一动,那抱着他的浅褐色的手臂立刻又缩紧了几分,让他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了那抱着自己的人一眼,年轻的法老王锐利的目光盯着前方的克雅,并没有看着他。 “为什么?” 少年王开口,脸色似乎很冷静,但是语气中却有着压制不住的怒火。 直面承受年轻法老王强大威压的黑发侍从的身子有些不适地动了一动,几乎是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腿不让它向后退去。 他垂下了眼,即使同样也是满腹怒意,可是少年王那冰冷的带着十足魄力的目光让他无法与之对视。 “我想您应该明白。” 他低着头回答。 即使不抬头去看,他也能感觉到那重重压迫在他身上几乎会将他撕裂的厉光。 三个多月前,克雅设法打入亚顿那个势力的内部,竭尽全力去接近亚顿,就是为了亚顿身上直系的王室血脉。 其实在从栗子球那里得知黄金石板的存在后,克雅只要回到王宫将这个事情告诉法老王,就可以直接从王的身上得到王室的血,王弟也立刻就可以复活。 可是他没有告诉法老王这件事情,他选择费尽心思甚至可能失败的危险去获取亚顿的血,而不愿去求法老王。 克雅很清楚,既然王弟殿下宁可在法老王面前保持沉默,选择死亡,那么就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用法老王的血将他复活。 “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克雅,他一直在沉默。 所以开口打破这种近乎让人窒息的寂静的人,是在一旁的年轻大神官。 “既然已经……的话,为什么不尽快和王宫联系?” 赛特不快地说,皱着眉看着年少的王弟。 “哎?” 一直被少年王紧紧地抱在怀中的王弟一直在左顾右盼,他不时看一看抱着他的法老王,又看一看低着头站在对面的克雅,又抬头向远处另外两个镇子的方向看去。 大神官盯着他突然开了口,似乎把他吓了一跳。 紫罗兰色的瞳孔看了赛特一眼,又小心地左右看了半晌,才迟疑地重新向赛特看去。 “你是在叫我?” 王弟那张稚嫩的脸上此刻是满满地困惑。 “呃,这位神官,我不叫那个名字……”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突然下巴被那浅褐色的手一把捏住猛地向上抬了起来。 在黑夜中艳丽得仿佛是灼烧的红色宝石的绯红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年少王弟的脸,尖锐目光仿佛是想要直射潜入对方眼底的最深处。 浅紫色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是和以前一样透明的颜色,清澈得看不出任何阴影的痕迹。 年少的王弟使劲地扯着那捏着他下巴的手,想让亚图姆放手,在不能如愿之后,他瞪向亚图姆,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一怔,反应过来,很快地松了手。 “很疼?” 他低声问,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滑过他刚才捏住地方,那白瓷色的肤色已留下一点浅浅的红印。 “算了。” 一贯都很好说话的少年很大方地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他伸手就想要把那个细链从颈上取下来。 “这个还给你。” 刚才他光顾着惦记着这边镇民的安危,所以才不想再那种情况下和这个人争论。 现在知道是弄错了,自然要把东西还回去。 只是他的手刚摸到颈上链子,却被那浅褐色的手猛地按住。 127、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都底比斯的正中央, 华美壮观的巨大王宫矗立在夜色之中, 俯视埃及大地。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只有它还隐约透出几许光亮,和夜空之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在王宫最高处最接近天空的房间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睡。 他侧着身子,在睡梦中将手向身边探了探, 似乎是无意识地想要摸索到什么。 伸手之处所能触及的只有柔软雪白的床面,其上空无一物。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睁开眼, 坐起身来。他扫视了一眼这个奢华空旷的房间, 房里只有他一人,黄金色的积木静静地待在床头,偶尔折射出一道金光。 年轻的法老王低下头来, 绯红色的瞳孔看着自己的手。 那细长的手指忽然缩紧, 他握紧拳,赤红眼底燃起一丝火焰般的怒意。 他猛地甩开那一层薄薄的洁白床被, 站了起来。 “来人!” 法老王的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今晚负责值夜的中年女官跪在门口轻轻地推开门,大概是听出法老王声音中的怒气,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王。” 她恭敬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等候尊贵的法老王的指示。 “王弟呢?” 少年王那张俊美的脸阴沉得厉害, 冰冷目光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差劲。 虽然没有抬头也能听出少年王语气中的不快,中年女官按在地上的手因为畏惧而轻轻颤了一颤,她战战兢兢张开唇, 刚要开口回答,可是从身后传来的明快的叫声让她立刻闭上嘴。 “王兄?” 有着稚嫩面容的年少王弟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外面走过来。 他的肩上披着雪白的毛巾,头发湿淋淋地垂下来,贴在他柔软的颊上,浅色的发丝还在向下低着水。 毫无瑕疵的白瓷色皮肤在黑夜之中仿佛半透明一般,散出一点热腾腾的水汽,就像是在星光下披着一层浅浅的光华。 他走到少年王的身边,仰着头对他的王兄露出可爱的笑容。 “怎么了?王兄,哎……” 突然悬空被抱起来的身体让他在惊讶之余将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少年王也不等他的王弟说完话,突然伸手就将游戏横抱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房里。 跪在门口的中年女官微微直起身,却仍旧低着头,她轻轻地将门关上,退了下去。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年少的王弟仰着头看着抱着他的少年王那稍显尖锐的浅褐色的下巴,脸上带着点困惑。 他的视线从下面看上去看不到少年王的脸,更看不到那绯红色瞳孔深处那一点放松的神色。 “王兄?” 他轻声喊着,当发现亚图姆是准备将他在床上放下来时,赶紧挣扎起来。 “王兄,我的头发还没干,会弄湿的。” “你刚才去哪儿了?” 无视年少王弟的反抗和挣扎直接将其放在床上,少年王浅褐色的手轻轻摸了摸那湿润的发,发梢的一点水滴让他的手也沾染了一点水痕。 绯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的王弟,自顾自地问出自己的疑问。 “半夜醒来的时候因为很热又出了汗,所以就去洗澡了。” 眼见反抗无效,王弟随口回答道,他干脆自己在床上跪坐了起来,使劲擦了湿淋淋的头发。 他可不想一晚上睡在弄湿的床上,就算喊侍女来换床单也太麻烦了。 游戏正使劲揉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有人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毛巾拿了过去,帮他擦着头发。 只是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而且也太用力,让他觉得有些疼。 好在或许是不习惯,年轻的法老王只是胡乱帮他擦了几下就不耐烦地随手将毛巾丢在床下,让原本还打算自己再弄一下的游戏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 年少王弟看向少年王,眼中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得到的回应却是又被摸了摸头。 “睡了。” 年轻法老王温热的唇轻轻地落在他的王弟柔软的颊,赤红的艳丽瞳孔也软化了下来。 紫罗兰色的明亮瞳孔盯着他,然后隐约渗出一点笑意。 “王兄是在担心我吗?” 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年少王弟那张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脸对亚图姆露出明亮的笑容。 白瓷色的纤细的手臂搂住了他的颈,柔软的还带着一点水汽的颊贴上了他浅褐色的颈,轻轻蹭了蹭。 “我失踪的那段时间王兄一定很担心吧?很抱歉,因为想不起来所以没能尽快和你联系。”游戏笑着说,“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哦。”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环住怀中的少年。 贴在肌肤上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绯红色的瞳孔暖了一暖,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还残留着一点湿度的柔软的发丝。 他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声音很轻很低。 “睡了。” “嗯~~~” 一夜安眠。 当太阳神拉的光芒降临埃及大地的时候,年轻法老王卧室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昨晚值夜的女官已经退去,清晨带着几名侍女走进来的是另外一名稍老的女官。 她们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低着头一动不动。 在她们进来之后,年轻的法老王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向身边看去。 年少的王弟侧身躺在他身边,发出安稳的呼吸,闭着眼还在静静地沉睡,半张颊都陷入柔软的床里。 注视着少年的绯红色瞳孔在初生晨光之中涌起一点阳光般的暖意,年轻的法老王俯身,伸手拨开了那凌乱的金色发丝,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王弟的额头。 感觉到外物侵袭的年少王弟微微动了动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然后再一次沉入梦中。 亚图姆只是再摸了摸他的发,并未打算让自己沉睡的王弟醒过来。 昨晚自己居然睡得那么沉,连身边的人离开都没有发现。 想起昨晚的事情,年轻的法老王微微皱了皱眉。 是因为感觉变得有些迟钝了吗?这样的话对于经常会被刺客刺杀的他来说太危险了……可是刚才侍女们一有动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啊? 他这么想着,绯红色的瞳孔无意识中又落在他的王弟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上。 几天之前,在那个偏远的小镇上,那个依仗着他的王弟的宠信而放肆之极的黑发侍卫所说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一晚,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之上。 空气中隐约传来不远处的两个小镇里的厮杀声,显然盗贼已经和埃及的士兵们正面对上。 年轻的法老王按住王弟想要摘下链子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对面的克雅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很抱歉,王弟殿下,一直隐瞒着您是我的错,但是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他再度上前一步,他接下来的说明与其说是说给他的主人听,倒不如说是干脆给年轻的法老王和神官们把事情讲清楚。 “王弟殿下,我曾经跟您说过,您是我的主人,因为我保护不周的缘故让您被盗贼袭击而差点丧命,多亏有人路过才能救了您的性命。所以我才暂时和您留在这个镇上,希望能让您养好伤或者恢复记忆了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很抱歉对您说了谎,您并非是前来埃及经商却在盗贼的袭击中和父亲失散的外国富商之子,而是埃及的王弟。” “袭击您的不是盗贼而是一直想将您置于死地的某些势力,这次您侥幸逃得了性命……”黑发的侍从说,轻轻看了少年王和神官一眼,“我害怕您活下来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所以才将您的身份隐瞒了下来,想等您恢复记忆了再作打算。” “现在,既然王已经来迎接您了,我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黑发的侍从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谎言。 让赛特疑惑不解的是,本来以为克雅既然一开始就对他们隐瞒了王弟复活的事实,接下来也会竭力阻挠他们带王弟返回王宫——虽然那个所谓的竭力阻止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后来,返回塔赫拉城之后,塔赫拉城主自然被枭首示众,他的一众手下也没能逃脱厄运,全部都被少年王处死,让城民们拍手称快。 塞西按照赛特的命令私下向克雅询问的时候,克雅并没有隐瞒什么,而是一五一十地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只是克雅虽然说了亚顿的存在,却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将他归类于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虽然并不想让王弟殿下再回到杀害他的那个地方,可是我更不想让王弟殿下知道过去那些会伤害到他的事情,所以我不会说。反正,你们大概也不想再说起那件事。” 黑发的侍从很平静地回答,“如果他愿意返回王宫……我遵从王弟殿下的一切意志,无论他记得与否。” 当塞西将这些话回禀给赛特的时候,年轻的大神官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挥手让塞西退下,并开口让塞西撤下了监视克雅的人手。 埃及的王弟被利比亚人被下了诅咒,并被卑劣的利比亚人控制着去刺杀法老王。英明的法老王及时发现了利比亚人的诡计,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并救下了王弟。 王弟因为自己伤到王兄而感到内疚,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他自行离开了王宫,可是在路上又被利比亚的余党袭击而生命垂危。 法老王为了保护王弟,决定对外宣布王弟死去的消息,直到彻底铲除了利比亚余党,而且王弟伤势完全好了之后才再一次让王弟出现。 唯一让人叹息的是,王弟因为伤势过重而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这一段时间,所谓的‘真相’在王都里流传,并迅速向整个埃及扩散,成为埃及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王家秘史。 他们所能知道,或者说必须要知道的也只能是这个由埃及大神官亲口说出来的‘真相’。 王宫之中,那些亲眼看到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大神官们和法老王的心腹侍卫们自然心知肚明,而用性命忠诚于法老王的他们最终只会将这个秘密带入墓地。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灵。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真理,不容置疑。 “王兄?” 低低的叫声让沉默中的年轻法老王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王弟的脸上。 不知何时醒来的年少王弟揉着眼睛,一脸困倦的神色,他注视着俯身盯着自己看的法老王,眼中带上了一点疑惑。 “你还不起来吗?王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低着头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等候法老王召唤的侍女们,又揉了揉有些难受的眼睛。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下了床。于是等候已久的侍女们一拥而上,迅速地为法老王整理着装。 赛特大神官也已经站在门外等候着,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掠过趴在床上的年少王弟。 当一切都准备完毕,年轻的法老王走回床边,发现游戏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而且是四肢大张毫无形象不成体统。 少年王注视着他的王弟稚嫩的睡脸,阳光渗入绯红色的瞳孔,让少年王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他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对方柔软的唇,这才起身离去。 毫无所觉的年少王弟睡的很香,直到日上三竿才再一次醒了过来。 在年老的女官卡琳那里得知了王弟回来的事情之后,提娅迟疑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请求卡琳让她回到了王弟身边。 此刻,她笑盈盈地用温热的湿毛巾给年少的王弟擦拭着脸颊。 她吩咐了几句,很快有人端上了食物。 经历了那些事情,再加上跟在卡琳身边一段时间,她已经褪去了过去尚算青涩的侍女的影子,越发稳重起来。 年少的王弟似乎很满意今天的早餐,吃了不少。可是让提娅疑惑的是,王弟动都没有动桌上一旁的一个乳白色的圆陶盒,那里面放的可是法老王特意吩咐下人送过来的东西。 “王弟殿下,您不吃这个吗?” 她站在一旁小声询问着。 “嗯?这个?” 看着提娅指的东西,年少的王弟眨了眨眼睛,抬头向提娅看去。 “说起来我刚才就一直想问,这个是什么?” “哎?不是您最喜欢的……” 提娅哎了一声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因为王弟和以前完全没有区别,所以她差点忘记了,王弟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她笑着将陶盒端到了王弟面前,“是一种很罕见的一种果实,叫杏仁,以前殿下您一直很喜欢它的。” 浅紫色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杏仁,年少的王弟看起来有点迟疑地从里面取出一个杏仁,扔进嘴里,咀嚼了几下。 “嗯~~是很好吃。” 他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王特地吩咐人送过来的,因为知道您喜欢这个。” 提娅以前虽然对法老王有一点心存芥蒂,但是她现在已经得知了那众所皆知的‘真相’,自然不会再多想。对她来说,法老王为了保护王弟而将王弟并未死去的消息瞒着她这个下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笑着对游戏说,“王一直都是非常宠爱您的,您没有事情真是太好了。” “嗯,我知道。” 年少的王弟微笑着回答。 从天窗透下来的一道光线落进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让他的眼睛明亮得看不到丝毫阴晦。 “提娅,我想去外面散步。” “是的。” 低声吩咐了那几名侍女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好,提娅取过王弟一直都很喜欢的一个浅碧色的贵重而精美的玻璃杯,迅速倒入了一些果汁。 今天太阳很大,会有点热,王弟刚才没喝多少水,或许会有些干渴。 提娅这么想着,端着杯子快步跟上了已经离开房间的王弟。 太阳神拉那宏伟壮丽的神殿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华。 空旷神殿的深处,这里在没有祭奠的时候一直都是极为肃静的,没有人敢轻易来到至高神拉的神殿深处。 突然一道金色的光在这个庄严神圣之地一闪而过。 被高高地奉于祭台之上的黄金盒在那一瞬突如其来的闪耀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啪—— 精美的浅碧色玻璃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残余的一点红色的果汁渗透到土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年少的王弟抬头向太阳神拉的神殿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立刻低头俯下身来,向那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伸出手。 “王弟殿下,请住手,很危险。” “……碎了。” “还有其他的杯子。” “可是我只喜欢这个。” 年少的王弟蹲在地上,低着头看着碎片。 挂在细细的链子上的黄金指环悬空来回晃动着,边缘闪烁的金光让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跟着它来回的晃动闪烁着亮光。 “那么,叫人修补起来可以吗?” “……” “王弟殿下?” “不用了。就算补好了裂纹也遮不掉,天天看着只会越看越烦。” 年少的王弟站起来,半掩着眼,浓密的睫毛在浅紫色的眼里撒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微风掠过他金色的柔软发丝,眼底那层淡淡的阴影让他那稚嫩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奇异神色。 “扔了吧。” 他说,语调轻描淡写。 提娅注视着王弟,眼底透出一点疑惑,可是这点疑惑在她看见王弟抬起的那渗出血迹的手指时,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您受伤了?” “好像是,提娅,去拿药过来……” 不需要游戏拢徭谒姑豢谥埃图贝掖业叵蜃呃缺剂斯ァ 年少的王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玻璃割破的手指,转身向左方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提娅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 “殿下,请您稍等。” 考虑到自己行走的速度并不快,提娅干脆命令不远处的侍卫去拿包扎伤口的绷带和药,而她自己则立刻转身走了回来。 她小心地捧起王弟的手,发现那只是一点浅浅的伤痕后松了口气。 “王弟殿下,受伤了请不要随便乱跑啊。” “……我只是想去我的房间看看。” 的确,自从王弟殿下回来以后,都是待在王的房里。让王弟殿下回去自己房间看一看,说不定可以想起什么。 提娅这么想着,笑着开口。 “您走错方向了,那边是去太阳神拉的神殿的路。”她说,“毕竟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想去哪里的话,只要告诉我就好了。” “说的也是。” 年少的王弟看着那低着头看着自己手的年轻女官,如此回答,“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么说着,抬起头来。 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 远方,太阳神拉宏伟壮丽的神殿缩小的影子倒映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 耀眼的阳光在美丽的神殿边缘闪耀出的金色光芒同样也在年少王弟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 【……原来在那里。】 128、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只是一座很小的神庙, 装潢并不精美, 它隐藏在众多气势磅礴的华美神殿的阴影之中,显得很不起眼。 提娅走进了这个小小的神庙,里面很安静, 因为阳光只能斜照进来,于是房间里便显得稍暗了一些。 一名年迈的老人正跪坐在神庙的祭台之下, 闭着眼低声祈祷着什么。 提娅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对方祈祷完之后才迎了上去。 “卡琳大人。” 她轻声喊着。 她今日是受爱西斯大神官的委托, 为卡琳大人送来一些物资。 卡琳睁开眼睛看着提娅, 一段时间过去,她的头发似乎又增添了几丝雪白的颜色,脸色也苍老了几分, 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往昔那般的明亮。 年老的女官微笑了起来。 “看来你过得不错, 提娅。” 提娅没有回答,她似乎有些踌躇。她看着卡琳, 脸上露出一种想说又不太敢说的神色。 卡琳眼底涌起了一丝疑惑, 笑容也隐去,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她在安静地等待。 “卡琳大人……” 犹豫了半晌,提娅终于开了口。 “我本不该说这些话,只是……我很困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向谁诉说,只能来寻求您的指导。” 她说, 声音很轻,“王弟殿下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是……或许是我多心,可是我总觉得殿下变得很奇怪。” “奇怪?” “是的。” “怎么说?” “我总觉得,那个王弟殿下,不像是以前的王弟殿下。” “我不明白,提娅。”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自然是不会让人明白的,提娅沉吟了一下,回想着王弟的所作所为,慢慢地将她这段时间服侍王弟时觉得奇怪的地方全部告诉了卡琳。 只是提娅并不知道,她在这里和卡琳交谈着,王宫之中,王弟正在花园里大发脾气。 “提娅在哪里!” 年少的王弟沉着脸,眼底透出一丝焦躁的怒意。 一位侍女赶紧上前,跪在他脚下回答道:“爱西斯大人安排她去……” 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王弟粗暴地打断。 “爱西斯凭什么指使我的女官!谁给她的这个权利!” 王弟盯着她,一脸不高兴。 侍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子,她昨日才被调过来服侍王弟,据说以前的那名侍女也是因为惹怒了王弟才被王弟赶走,调到了其他地方。 在来之前,她曾经被人警告过,说是王弟最近越来越任性,必须要小心服侍。 见侍女不回答,年少的王弟不快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王弟殿下?您要去哪儿?” 游戏回头,眼角瞥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我去哪儿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嗯~?” 那嗯的一声中明显上扬的意味不明的语调让侍女身子微微一颤,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再多嘴。 “无聊死了……来人,我要去见王兄!” “王弟殿下,王正在处理政务。” 门口的一名侍女很快迎了过来,很为难地说。 “拢心愦夜ゾ吐砩洗贰! 年少的王弟不耐烦地一挥手,侍女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服从了王弟了命令。 理所当然的,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外的黑发侍卫跟在他的主人的身后。而被赛特大神官派遣过来,短时间内要负责王弟的护卫工作的塞西看了屋内还跪着的那名侍女一眼,微微皱起眉来。 王弟殿下虽然再一次回到了王宫,却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刚进王宫的那段时间尚还好,大概是不熟悉王宫,整个人都有些畏缩,行事也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近来这段时间,大概是发觉了法老王对自己的宠爱,王弟的性子也逐渐变得飞扬跋横起来。服侍他的侍女侍从们稍有点问题,立刻就会被狠狠训斥一顿。 除了行事越来越骄横,人也越来越任性,一旦有不如意的事,就会马上去向法老王撒娇兼告状,而且很多事情根本都是在无理取闹。 一来二去,折腾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失去了记忆的王弟,感觉上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塞西皱着眉这么想着,一抬头突然发觉王弟已经离他远去,便不再胡思乱想,赶紧跟了上去。 “是吗?因为王弟做了这些事,你就觉得他变得很奇怪?” “是的,卡琳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你不是说,他失去了记忆吗?” 年老的女官回答,眼睛似闭非闭,平静神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应该是——” 提娅紧握着手,她很不解,也很难受。 这样的王弟殿下,太陌生。 他明明应该不是那样的! 当塞西追上埃及王弟的时候,他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他看见夏达大神官站在年少王弟的面前,似乎是在劝说王弟不要进去。 虽然以前王弟也经常被法老王带入处理政务的房间里,赛特爱西斯几位神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习惯了,反正反对也没用。只是夏达并不知道这种事情,他刚一出门就看到王弟要闯入房内,觉得这不合规矩,便赶紧阻止。 “你怎么敢阻拦我?” 年少王弟的脸沉了下来,一脸不快地盯着夏达。 “王弟殿下……” “既然知道我是埃及王弟,除了王兄没人可以命令我,你这个下仆怎么还敢放肆地站在我面前阻拦我去见王兄!立刻给我让开!” 年少的王弟猛地将夏达一把耸开,一推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门一开,早已听到门外吵闹声的几位大神官诧异的目光已经纷纷落在了闯进去的王弟的身上,只是王弟似乎毫无所觉,直接就奔到了位于上座的年轻法老王的身边。 “王兄~~” 年少王弟伸出手搂住他的王兄的肩,一改刚才面对夏达时高傲不屑的神色,露出可爱的笑容。 “好无聊啊,王兄,陪我出去打猎好不好?” 本来看着桌上纸张的绯红瞳孔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话,只是用空闲的左手抱住了他,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头。 “王弟,请不要干扰法老王处理政事。” 被年少王弟推耸开的夏达大神官还有些狼狈地站在门外,于是站在一旁的赛特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说到。 “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回头缠着亚图姆撒骄,“王兄,陪我出去,不要管这些好不好?” “不行。” 年轻法老王的回答很是干净利落,即使是在他的王弟的骚扰之下,刚才那一会儿功夫,又迅速处理了几件事。 “要不然……”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游戏又拽了拽亚图姆的手,他说,一脸天真的神色,“王兄,要不你分些事情给我做,我帮你的话就可以做得快些是不是?” 年少的王弟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顾自己这句话让下面几位大神官的脸色变得多么难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走进来的夏达更是铁青了一张脸。 王弟这是什么意思,仗着王的宠爱居然敢当着王的面向王讨要埃及政权! 这种行为,根本已经不是用所谓的不懂事和任性来解释就可以轻易放过的事情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房外的园林里,茂密的林子深处很难被人注意到的角落,两个侍卫面对面地站在那里。 塞西揪着克雅的衣服,一脸怒意,恶狠狠的目光简直是恨不得戳透对方的脑袋。 “克雅,我问你,现在这个王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王弟殿下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被粗鲁地揪住衣服的黑发侍卫很平静地回答。 “什么失去记忆,完全和以前是两样——现在这个根本就不是王弟吧!” 塞西冲着克雅怒吼,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冷笑。 “那么你觉得怎样才是王弟?” 虽然脸上在笑,黑发侍卫的目光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或者说你觉得怎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你们这些人心目中的王弟?” 塞西还想说什么,可是对方那冷冰冰地视线不知为何让他张不开口。 “归根结底,你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对你们有好处的王弟而已。” 克雅的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不符合你们意愿的王弟,你们就否认他,是不是?” 塞西怔怔地看着黑发的侍卫,他张嘴想反驳,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已经处于上风,克雅似乎并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他只是冷笑着一把将塞西揪着他衣服的手挥开,转身离去。 他冷淡地将哑口无言的塞西一个人留在原地。 【你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陪伴法老王的,乖巧听话不会惹事的王弟而已。】 【所以只要不如你们的意,你们就不会让他留下来。】 黑发的侍卫在心底里冷笑。 你们真的以为王弟殿下还会傻傻地任由你们摆布? *** “王弟应该是怎样?” 卡琳说,仍旧是半闭着眼,打断了提娅的话。 提娅怔了一怔,没有回答。卡琳也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王弟必须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如果他变得不一样,他就不是王弟?” 提娅似懂非懂,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突然一个激灵,她猛地跪了下来。 “提娅不敢!” 她的手有些发抖。 她跟着卡琳一段日子,因为卡琳为人和善,待她也很好,所以她几乎都忘记了,在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在先王那残酷的后宫之中也可以独善其身甚至能一力保护着法老王长大的人。 “提娅,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卡琳的声音很低,却异常的清晰。 她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王宫里的那些事情,她已经腻了,不想再牵扯进去。 只是,现在的王弟他…… 沉默半晌,卡琳再一次开口。 “提娅,你不喜欢现在的王弟?” “我怎么敢——” “不止是你,王弟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厌恶。” “……卡琳大人?” 年老的女官不再多嘴,她转身向神庙的深处走去,将提娅一个人留在原地。 她不想也没有必要再解释。 说了,提娅也不会明白。 王弟的所作所为会让很多人感到厌烦。 因为现在那个骄横任性的王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那么,当年轻的法老王发现自己所宠爱的人,是一个仅仅有着王弟的外貌,可是内在却和王弟完全不一样的人的话…… 那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只怕会让少年王对现在这个王弟的厌恶感达到顶峰。 【这大概就是王弟的目的。】 年老的女官轻轻摇了摇头,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王宫的方向。 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王弟这又是何必…… 唉,他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倔强上许多。 卡琳停下的脚步再一次向前迈去。 房间的阴影落下来,让人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事情到底会变成怎样。 一切就看王会怎么做了…… 129、第一百一十五章 年轻的大神官不悦地抿紧了唇, 他再度上前一步, 天青色的瞳孔盯着纠缠着年轻法老王不放的王弟,眼底透露出一丝焦躁的神色。 “王弟,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他说, 走上前,向王弟伸出手, 态度强硬,“请让我护送您离开。” 年少的王弟回头看他, 紫罗兰色的瞳孔闪了一闪。 “赛特?” 他说, 唇角微微上扬一点弧度。 “是的。” “我是埃及王弟。” “是的。” “整个埃及之内,除了王兄外,我就是最尊贵的存在!” “……” 年轻的大神官伸出的手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一把打开。 有着稚嫩面容的王弟站在少年王的身边, 居高临下, 脸上露出明显不屑的神色。 “你不过是区区一个王室下仆,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 “王弟你——” “退下, 赛特。” 因为对方轻蔑的眼神而涌起的怒火在年轻法老王的一声呵斥之下被赛特强行地压抑回腹内。 他紧紧地皱着眉, 虽然一脸不快,还是在绯红色瞳孔的注视下退了下去。 而那个看起来还没有把大神官训斥够似乎打算乘胜追击的年少王弟身子突然一晃,被亚图姆一拽就向后跌坐下去,于是剩下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咽了回去。 “别闹了。” 年轻的法老王让他的王弟坐在他的膝上,左手搂住, 仿佛是哄孩子般摸了摸那柔软的发。 他的王弟扁着嘴还有点不乐意,但是多少还有些畏惧他,便安静地任他搂着。 只是那头低了下来,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阴影里,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明目张胆地表达出想要干涉埃及政权的意愿是让亚图姆发火的最佳办法,但是一旦做过头的话,说不定会玩火自焚。 赛特那家伙也太没毅力了…… 年少的王弟正在私下琢磨着,因为被亚图姆抱得太紧,那温热的呼吸气息恰好能拂到他耳边,让他下意识将身子向后挪了一挪。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时正好有一个侍女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从一旁走过来。 王弟的身子向后一缩,而侍女又恰好俯身想要放下水果盘,于是两人一撞,侍女的手一个不稳,那满满的果盘一抖,顿时一个红色的果子就滚下来,打在王弟的肩上,又掉下地去。 侍女的身子颤了一颤,抬头便对上一双满是怒意的浅紫色眼睛。 “王弟殿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一脸怒意的年少王弟猛地伸出手一掀。 黄金的盘子在侍女失措的叫声中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打在侍女身上的水果掉下来,滴溜溜滚了一地。 “你笨手笨脚地在干什么!” 明明有着一张稚嫩可爱面容的少年此刻眼底尽是刻薄的神色,痛斥着对方,“连个盆子都端不稳要你还有什么用!” 年少的王弟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打到的肩膀,不理会匍匐在地颤抖的侍女,回头拽了拽亚图姆的衣服。 “王兄,好疼~~~” 他不满地说,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向他的王兄撒娇告状,“王兄你身边的人为什么都是这么没用的人啊。” 他说得简单,顺便一竿子打死了站在一旁的几个大神官,让夏达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虽然事情就那么突然地爆发在身边,但是年轻的法老王视若无睹。他仍旧用左手搂着他怀中的王弟,另一只手迅速地处理眼前的一堆莎草纸。 他似乎懒得理会这些事情,就连他的王弟拽他的衣服,也只是略微瞥了王弟一眼,又把视线落回纸张之上。 他不想干涉,但是年少的王弟却不依不饶地拽着他。 被骚扰得不安宁的年轻法老王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搂住怀中王弟的肩。他看向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眼底依稀透出一丝纵容调皮的孩子般的无奈。 然后,他抬起头,吩咐门口的侍卫将侍女带下去处理。 “满意了?” 年轻的法老王问,绯红色的瞳孔太过艳丽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浅褐色的指尖掠过他的王弟金色的发丝,触及对方柔软的颊。 “呃……” 本是一脸气势汹汹拽着亚图姆不依不饶的年少王弟此刻看起来似乎有点气泄,然后哼的一声转过头去,一脸不高兴地回答,“万一王兄你骗我私下放了她怎么办?要处理的话就交给我处理!” 王弟他怎么敢质疑法老王的决定?! 虽然在一开始因为少年王开口了所以只好不情愿地退下去的年轻大神官此刻目光一凛,终于再也忍不住,身子向前微微一倾就要开口。 只是他那上前的一步还没迈出来,他身边的女神官就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 “为什么阻止我?爱西斯。” 赛特皱着眉看着阻止自己的人。 “赛特……”埃及的女神官看了上方的王弟一眼,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和年轻法老王有点类似的无奈神色,“算了吧。” “可是王弟实在太不像话了!” “还好吧,王弟也没闹多厉害。”爱西斯说,轻描淡写,“让他发一下脾气也好,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无论是谁都会生气,这样总比他憋在心里好。” “那并不能成为纵容他的理由!”赛特不悦地说,自己的话刚一落音,他突然一怔,立刻对爱西斯话中暗指反应了过来,“你在说什么,王弟不是已经……” “王弟殿下要是真能狠下心说不定还可以蒙混过关,只是他实在不是那样的人。” 爱西斯轻声说,再度瞥了王弟一眼,她微笑了起来,“赛特,你没有注意到吗?王弟看似越来越任性骄横,可是不管他待人如何苛刻,却从来没有真的伤到任何一个人。” 赛特大神官在下面还因为突然从爱西斯那里获知的信息处于发怔状态。 上面,年轻的法老王和王弟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用了。”面对王弟的质疑和要求,少年王似乎并没有动怒,但是也没有答应王弟的要求。 他的神色仍旧很从容,“直接处死就好。” 他看着他的王弟,柔和目光就仿佛是大人用带点无奈带点宠溺的口气询问调皮的孩子是否还要继续玩下去的感觉。 和这种目光对上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颤了一颤。 游戏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的身体也在那一瞬僵了一僵。 他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又在迟疑中闭上嘴。 侍女哭喊求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下意识向门口看去,当看到侍女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似乎想要起身。 可是亚图姆搂着他的手臂很紧,让他挣扎不开。 眼看侍女就要脱离他的视线—— “住手!” 用尽胸腔里全部的空气喊出的声音震动着整个房间,让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个突然大吼的埃及王弟身上。 一声大喊完毕,游戏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看向他的王兄。 “王兄……” 他苦笑起来,“为什么?” 既然明明知道,只要揭穿他不就好了,为什么还任由他胡乱折腾这么久? 浅褐色的手指伸入他的发中,稍微用力,让他那白瓷色的颊贴上了浅褐色的胸口上。 “你想玩多久,朕陪你玩多久。”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轻描淡写。 他的王弟故意惹他讨厌,他是知道的。 反正他早就习惯他的王弟经常任性闹别扭了,虽然这次闹得大了点。 他曾经说过,他准许他的王弟对他任性撒娇。 所以他不会生气。 “王兄……” 游戏尝试着推了推亚图姆的胸口,当发现实在是推不开的时候只好放弃。 他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我没有生气,也不是在发脾气,我只是觉得神官们说得对,我老是住在你房里真的不好。” 一开始,游戏本来是不想再回王宫的,可是为了那个东西,他必须回到王宫。 他知道,死者苏生的事情迟早都会被亚图姆得知,也一定会再找到他。所以他一直在考虑着,在重新回到王宫,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如何让亚图姆疏远他。 因为他绝对不能让亚图姆发现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 说实话,他很头疼,因为他想不到办法。 他曾经很认真地跑去问克雅,王兄最讨厌哪种性格的人? 一定是和王弟殿下您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他的黑发侍卫回答得很简单干脆,却是让他一脸黑线。 那么就装失忆好了,然后借由这个理由让自己变成王兄不喜欢的人,只要被王兄远离,他就可以私下里…… 这个方法很蠢很幼稚很无聊,几乎不可能成功。 他这么对自己说,继续琢磨其他办法。可是他还没想到其他办法,亚图姆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没办法,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说句老实话,虽然对那些无辜的侍从们很抱歉,但是能蛮不讲理地放肆呵斥赛特,他感觉还蛮爽的。 游戏刚才那句话说得认真,可是当他看到年轻法老王脸上的神色时,他就知道,亚图姆依然只是当他在闹别扭。 ……啊啊,总觉得是自己演了一场又蹩脚又好笑的独角戏。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头开始纠结。 总觉得不是一般的丢脸。 游戏这么想着,突然记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于是眼睛下意识就往下面扫了一眼。 房间里的几位大神官几双眼睛都还是齐刷刷地盯着他。 马哈特一脸苦笑。 爱西斯唇角上扬。 赛特没好气地瞪着他。 惟独夏达看着他的脸色还有些茫然不解。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脸腾地一下涨红得就像是还在地面滚动的红苹果,他猛地从他的王兄膝上跳下来,就要向外跑。 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右手就被硬生生拽住。 一回头,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艳丽色调就像是在火山里灼烧的红色宝石。 “不准回你的房间。” 年轻的法老王显然对刚才王弟的那句话产生了误解。 “呃……” “听到没有!” 白瓷色的颊已经彻底被一层浅浅的粉红色晕占领,觉得自己丢脸无比的年少王弟使劲甩着手,却怎么都挣不脱。 最终只好不高兴地赌气大喊:“知道了啦!” 得到自己满意回答的少年王松了手,于是年少王弟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只是在跨出门口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瞥了亚图姆一眼。 有点糟糕。 他这么想着,紫罗兰色调的瞳孔闪了一闪。 丢脸也就算了,反正他也觉得自己装失忆被看穿的几率基本会达到80%,不过是赌一赌而已。 既然赌输了也就罢了。 只是现在最麻烦的是,黄金盒虽然已经找到了,可是他还没有从亚图姆或者大神官口里将那三个东西的所在地问出来。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欧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太阳神拉的翼神龙—— 黄金盒和三神的石板。 他回到三千年后的世界的关键。 130、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躺在床上, 闭着眼在浅睡, 很多的人很多的事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让他睡不安稳。他在床上辗转反复,不知不觉间紧紧地皱起了眉, 呼吸也逐渐变得凌乱起来。 他侧躺在床上,把身体蜷缩起来, 身体有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即使那里并没有伤口。 或许那不是痛, 只是太重, 压得他难受。 皱紧的眉突然被一个温软的东西所碰触,于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下意识睁了开来。 游戏看见那个有着宛如阳光融化般金发的少年坐在床沿对他微笑,白瓷色肤色的手伸出来, 中指与拇指曲起, 食指轻触他的额头。 “……你在做什么?” 他困惑地问。 他能感觉到亚顿那个手势之中蕴含着一点极浅的魔力,很暖, 透进来的时候让他心底纷乱的思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一点小魔法。” 金色的发丝柔软地落在亚顿俊美的脸上, 又随着一点微风飘了起来,“可以让你睡个好觉。” “哎?还有这样的魔法吗?” 游戏总觉得在他的印象中古埃及的魔法除了召唤魔物以外就只能破坏。 亚顿的手指从他的额头移开,拂开他额前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大概吧,知道这种小魔法的人非常少,因为用处不大。”亚顿说, 注视着游戏的深色瞳孔微微弯了起来,“这是很久以前,一位大祭司为了让自己失去母亲的女儿能够安然入睡不再哭闹不休而创造出来的魔法。 看着怔了一怔然后露出窘迫神色的游戏, 亚顿眼底的笑意越浓,“说它没有任何用处,是因为这种魔法只能对一个对施法者毫无警戒心的人使用,简单来说,如果你心里对我有警惕和怀疑,我就没法对你使用……这种魔法,那些神官们是不会感兴趣的,自然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不过,说起来,我好像也是第一次使用成功。” 金发少年的唇角向上微微一扬,白色的指尖轻轻抚了一抚那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隐约透出一点羡慕一点好奇神色的浅紫色大眼睛的眼角,“怎么?你想学?” “我能学吗?” “可以,这个小魔法很简单,不需要多少魔力。” “嗯~~” *** 有着一身柔软黑亮的毛皮的小黑猫喵喵叫得很开心,它的两只后脚踩在雪白柔软的床铺上让自己的身体直立起来,两只小前爪搭在它那跪坐在床上逗着它玩的小主人的手上,时不时地扒拉几下。 白瓷色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它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让它更加开心地蹭着小主人的手背,偶尔舔上一舔。 因为已经到了夜里,那双金色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 “喵~~” 它撒娇般蹭着主人叫了一声,金色的大眼睛盯着那个从它的小主人脖子上垂下来的系在细链上的金色指环。 “喵~~?” 总觉得好像很熟悉? 它这么想着,忍不住伸住小爪子向在它眼前一荡一荡的金色指环挠了过去。 “喵!” 小小的身体突然悬空,被人拎着后颈皮悬在半空中的小黑猫四只小爪子徒劳地在空中比划着,发出哀怨的叫声。 它不想离开这个软软暖暖的床还有一样软软的小主人啦! 拎着它的手突然一松,它从空中掉下来,落进了一名侍女的双手中。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艾玛使劲扒拉着侍女的手臂,但是又不敢真的挣扎跑出来。 它小心地瞅着把它从床上扔出来也懒得看它一眼的另外一个它很畏惧的主人,毛绒绒的小耳朵抖了一抖,拉耸下来,蔫蔫地趴在侍女怀里任由她把自己从房子里抱了出去。 年轻的法老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于是房里其他的侍女纷纷躬身退了出去,在离开之前吹熄了自己身边的灯,只留下一盏靠近天台的白石柱子上的微亮的灯。 房间在一瞬间暗淡了许多,唯一一点微弱的灯光时不时地被从天台外渗进来的风吹得闪了一闪,于是房里的阴影也时不时跟着动了一动。 亚图姆坐上床,靠在床头,伸手摘下头上那黄金的荷鲁斯头饰,随意放在了一旁。 一抬起头,他就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年少王弟微微歪着头看着他,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容对他露出了他所熟悉的软软的笑容。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隐约动了一动,又平静下来。 亚图姆下意识伸出手来,指尖透入对方的发丝,抚着那白瓷色的颊。 浅褐色指尖传递来的柔软细腻而又熟悉的舒适感让他俊美的面容放松了许多,他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眼中透出的一点暖意,坐直身子,脸向对方凑了过去。 只是,年轻法老王的唇在下一秒所感觉到的柔软温热的感触并非来自于他的王弟的唇,而是王弟抬起的手的手心。 跪坐在床上的王弟仰着头,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抬起的右手捂住了他的唇。 绯红色瞳孔里艳丽的颜色一点点沉下来,化作阴晦的色调。 亚图姆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将那碍事的手从自己唇前扯开。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给艳红色的瞳孔里投上一层深色的阴影,隐约蕴含着少年王压抑中的怒气。 “你还在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他的王弟,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因为那件事……你怨恨朕?” 年少的王弟怔了一怔,突然失笑。 因为右手被对方抓住动不了,所以只能抬起仅剩的自由的左手。 白瓷色的手指捧着年轻法老王的右颊,游戏抬起头,他直起身体,主动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那浅褐色的额头。 他亲吻了一下少年王刚刚摘下了黄金头饰的额头,然后再一次对他的王兄微笑。 “我以前曾经说过,对现在的我来说,王兄是我最重要的人。” 年少的王弟说,浅紫色的瞳孔弯弯的,化作月牙的弧度。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怨恨王兄。” 讨厌也好,怨恨也好,我都做不到。 因为是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也许是因为被他的王弟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亲吻,年轻的法老王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清了游戏的话没有,因为他此刻只是有点发怔地看着他的王弟,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被亲吻的地方。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绯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那个突如其来做出惊人举动的王弟,眼底的颜色太过艳丽而让人看不清楚那深处的神色。 年少王弟毫不回避地与之对视,一脸无辜,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最终败下阵的人出乎意料。 年轻的法老王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那里移开,扭过头去。 他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斜射下的阴影之中,掩盖住了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微弱的窘迫之色。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再一次向后躺去,上半身靠在床头。 “王兄?” 年少王弟的试探没得到回应,反而被那伸来的手使劲一拽,顿时一头栽进了亚图姆怀中。 他试着动一动,可是那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让他撑不起身体。 “王兄。” “…………” “你真的要这么靠着睡一晚上?”脖子会很累的。 “闭嘴。” *** 正午时分,年轻的法老王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一堆足有人头那么高的莎草纸整整齐齐地码在长桌的左侧,那是他一上午高强度工作的成果,看上去很可怖。 即使如此,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上也并未露出丝毫倦意,应该说这样的程度他早就习惯了。 一旁的侍女走上前轻手轻脚地为站起身的法老王披上披风。 一甩披风,少年王越过下面的几位大神官向门口走去。 啪—— 刚走到门口,一声异样的响声从后面传来,让少年王和神官们都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位专门负责将法老王处理完毕的莎草纸呈送到各处的中年侍从一脸惨白,桌上那堆本是堆放得很整齐的纸堆此刻呈现扭曲歪斜的状态,还有一部分掉在了地上。 很显然,这位中年侍从在试图将其全部抱起来的时候一时不慎,失手把少量莎草纸掉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一眼看见法老王盯着他,顿时一个哆嗦立马伏在地上,他不敢求饶,只是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死定了! 他哆嗦着,脑子一片空白。 年轻的法老王瞥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位置。 “捡起来。” 在少年王发出声音的一瞬,中年侍从的身子已经彻底僵住。 他只等着士兵将自己带下,闭目等死。 亚图姆看着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下人,皱了皱眉。 “捡起来,没听到吗!” “啊?啊啊!——是,是的!” 以为自己求生欲望太强导致产生了幻听的中年侍从下意识大声回答着,可是直到法老王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他还是一脸呆滞地趴在地上,眼睛睁大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咦? 啊…… 哎哎哎哎———— 他居然没死?! 太阳的拉神啊,是您在庇护您的奴仆么! 其实不只是侍从,今日跟随在法老王身边的赛特和夏达大神官在法老王开口的那一瞬也是诧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此刻,看着法老王离去的背影,夏达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赛特,总觉得这几天王的心情异常的好啊。” “哼。” 赛特大神官不予置评。 前阵子王弟假装失忆的事情被揭穿之后,爱西斯几位大神官考虑到王弟大概还在生气所以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和王闹别扭的可能性,纷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已经完全做好了承受王和王弟两人冷战散出的余波的准备。 这次绝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就算在王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在装失忆,王弟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也并未做出和王吵闹甚至冷战之类的事情。 王弟就像是已经根本不在乎那件事情,完全变回了发生那件事以前的王弟。 马哈特他们松了一口气,赛特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只好放在了心里。 虽然午时,但是鉴于事情比较紧急,马哈特大神官打扰了王和王弟的午餐时间。 在得到王下达的命令的之后,他转身退了下去。走到门口时,他无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大概是觉得王弟吃的肉食太少,年轻的法老王拿起一小块鱼肉递到了王弟面前。 因为的确不喜欢这个,年少的王弟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可是在那双极具魄力的绯红色瞳孔注视之下,他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接过了王递过来的鱼肉。 年少的王弟盯着自己手中的鱼肉看了好一会儿,就是不想往嘴里送。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法老王,仿佛是赌气般将手中的鱼肉送到了王的嘴边。 法老王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头张唇,从白瓷色的手指之间将那一块鱼肉咬了下去。 那一瞬,年轻法老王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轻微的弧度。 那一瞬,恰好回头看过来的大神官睁大了双眼。 所以,当赛特从另外一边的走廊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位回头呆怔在门口的大神官。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拍了一下站在门口发傻的马哈特。 “你在做什么?” 他问,也不等马哈特回答,就直接越过马哈特身边想要进去。 可是还没等赛特迈出第二步,他就被马哈特一把拽出来,向外面拖去。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只能愕然地任由马哈特死拽着他将他拖离了门口。 “你干什么,马哈特!” 猛地甩开把他死拖硬拽到不远处林边的马哈特,终于反应过来的赛特不快地质问道。 马哈特回过头来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脸色有点为难,看来是在考虑如何回答。 “你——” 天青色的眼睛猛地睁大,赛特张了张唇一时间竟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不快已经被满腹的愕然打散得干干净净。 “你——你怎么回事?” 阳光之下,他清楚地看到了马哈特略有些湿润的眼眶。 刚才那一瞬太过激动的心情此刻已经平复了一些,看到赛特愕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知道赛特为何而惊讶的马哈特不禁有些尴尬,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哈哈,我好像是激动了一点。” 他干笑了几声,脸上似乎是在苦笑,但是还有些湿润的眼中却带上了一种极为满足的神色。 “差不多有十几年了……” “什么?” “我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看到王笑过,从很久以前。” 马哈特低声感慨道。 “……” “赛特,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认为埃及需要的是没有感情的王者,没有人有资格要求王舍弃自己的感情。” “那又怎样?”赛特的声音很冷。 “为什么你一直都反对让王弟留在王身边?” 这一次赛特没有立刻回答,他扬了扬眉。 “你觉得到现在这个地步王弟还会留在王身边?” 马哈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王弟已经没有再生王的气了,就这样下去不是很好吗?” 一声冷哼打断了马哈特的话。 年轻的大神官用天青色的瞳孔冷淡地瞥了马哈特一眼,似乎不愿意再多说,转身离开。 一切都过去了? 这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 赛特如此想着,不禁皱紧了眉。 王弟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赛特才刚刚走回那个房间的门口,便恰好看见年少的王弟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向他的方向走来,看样子似乎是打算回去他自己的房间。 黑发的侍卫仍旧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沉默寡言。 赛特稍微犹豫了一下,迎了上去。 “王弟……” 他低声喊着,游戏听到他的声音自然抬头向他看来。 赛特张了张唇,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赛特?” 游戏疑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神官,再一次开口询问道。 赛特仍旧是在沉默,天青色的瞳孔注视着王弟那张稚嫩的脸,此刻,这张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王兄在房里哦,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因为赛特一直在沉默,误解了赛特的意思的王弟回头指了指房门,越过赛特身边离开了。 因为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转过身来注视着他的背影的赛特那复杂的目光。 一切都已经过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 十日后 深夜时分 漆黑夜空没有月光,埃及大地被黑暗笼罩。 王宫最高处的年轻法老王的卧室之中,靠近天台的一根雕刻精美的白石柱子上挂着的一盏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房间里的阴影随着它晃动。 天台外突然透进来一丝风,让微弱的灯光再一次晃动起来。 房间正中央那宽大柔软的床上,看似已经陷入梦境的年少王弟突然睁开了眼,紫罗兰的色调从他睫毛里透了出来。 他侧身躺在床上,仰起头。 年轻的法老王正在他的身边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浅紫色的双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年轻法老王的睡颜,轻轻眨了眨。 游戏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中指和拇指扣起,食指轻轻点在亚图姆的额头上。 然后,他坐起身来,用极轻的动作拉开了年轻法老王搂着他的肩的手臂。 年轻的法老王睡得很沉,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醒来。 【这个魔法不过是能够让对方更深的安睡而已。】 【只有当对方对你没有警惕心的时候,魔法才会成功。】 借助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游戏静静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年轻的法老王常日里极为威严的面容在睡梦中似乎放松了很多,王者俊美的脸是锐利的,可是因为过于年轻再加上此刻颇为放松的缘故,依稀带上了一点异样的天真感。 火光跳跃着,在游戏的脸上落下了黑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游戏将颈上系着半融的黄金指环的链子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亚图姆的身边。 他下了床,将身上的黄金手环和脚环都摘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再度回头看了在床上安静沉睡的法老王一眼,或许那眼底的确还有一些挣扎,但是更多的却是坚定。 游戏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弟殿下?” “我去一下浴室,很快就回来,不要吵醒王兄。” “是的。” 门外响起的对话很轻,沉睡中的法老王自然是听不见的。 那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他更不可能听见。 年轻的法老王睡得很沉,靠近天台的白石柱子上,微弱灯光照映出的阴影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晃动着。 灯光闪了一闪,又闪了一闪。 它安静而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努力在黑暗中拓展出一点光芒的领地。 它孤独地在黑暗中闪动了相当久的时间。 突然一道胜过它千万倍的耀眼刺目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卧室—— 年轻的法老王猛地睁开了双眼。 细长的链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半融化的黄金指环在床头黄金积木的照耀之下折射出一道锐利的金色光芒。 它深深地刺进了那双仿佛是炽热火焰在灼烧的赤红色瞳孔之中。 【我并不怨恨王兄。】 这不是谎言。 只是…… 不恨,不代表原谅。 131、第一百一十七章 十日前 离开赛特大神官之后, 刚一走出长廊, 年少的王弟便以散步为理由示意身边的侍女们退下,仅带着克雅一人走进了林间小道之中。 绿色的林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虫鸣, 或者是偶尔扑腾着翅膀飞过的小鸟发出的清脆的鸟鸣声,还有那风吹动碧绿的树冠响起的沙沙声。 年少的王弟闭着眼慢慢地向前走, 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 目光分别看向太阳拉和冥神奥西里斯的神殿, 以高耸于两座神殿其中的高大宏伟的方尖石塔。 他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黑发侍卫看了看他,低下头,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开口询问了起来。 “王弟殿下, 刚才赛特大人看起来似乎想找您, 而并非是……” 即使是站在一旁的他都看得出来,赛特大神官是想和王弟说些什么, 只是在犹豫罢了。 “我知道。” 被打断了思路的年少王弟侧头看向自己的忠诚的仆人, 笑了起来。 “就是因为知道赛特想找我说什么,所以才不能给他机会开口啊。” 他抬起手指摇了一摇。 “好不容易最难缠的爱西斯被派遣去了下埃及,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让赛特搅乱了。” 他低声抱怨道,“反正我的演技就是很差啦……被揭穿也就算了, 好不容易回来王宫,我可不想连我的目的都被人发现,那样就麻烦了。” 克雅怔了一怔, 垂下眼来,他并不想让他的主人发现他眼底那抹不忿的神色。 “这样真的好吗?王弟殿下。” “什么?” “这样……真的好吗?法老王和神官对您做出那种不可饶恕的事情,您真的一点都不——” 克雅不明白,王弟为什么要回到王宫,回到这个曾经害死他的地方。 在克雅眼中,王也好,神官也好,伤害了他的主人的人全部都是敌人。 可是王弟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回到敌人的身边? 紫罗兰色的瞳孔盯着克雅的脸色,游戏皱了皱眉。 “克雅,你恨他们?” “是的。” “我不希望你恨他们。”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会遵从。” 有着稚嫩面容的年少王弟对着那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阴沉下一张脸眼底尽是不忿神色的黑发侍卫笑了起来。 “那么你觉得,怨恨的话,要做什么?” “自然是——” 报仇,报复他们,将他们给予您的伤害全部报复回去! 克雅张了张嘴,又下意识闭上。 他明明知道王弟殿下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总还是忍不住这么想着。 不能原谅。 绝对不能原谅! 这样的念头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底,就像是一条亮出獠牙滴着毒液的毒蛇,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要牢牢记住他的怨恨,连同他那善良的主人的份一起。 “克雅,怨恨太强烈的话,是会伤害到自己的。” 埃及的王弟站在树下对他的仆人露出笑容,正午的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越发明亮起来。 “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些人的话,为了他们而让自己难受不是很吃亏吗?” 他说,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恨一个人,就要把一个明明你很不喜欢的人牢牢记在心底,那样的话,克雅,你难道不会觉得很累吗?为了我的缘故而让你辛苦难受的话,我可是会愧疚的。” “所以,克雅,你不会想让我觉得愧疚的,对不对?” “王弟殿下……” “所以说,你都知道叫我王弟,王兄怎么说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怨恨什么的那种又麻烦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了吧?” 年少的王弟笑着说,伸手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克雅的手臂,“而且,对于那些我们以后都不可能见到的人,你怨恨他们根本是毫无作用。” 克雅一怔,虽然思绪还有些混乱,但是刚才那一瞬他的确清楚地把握到王弟话里透露出的含义。 “王弟殿下,您的意思是……” 他顿了一顿,注意了一下四周的确没有旁人后,才压低了声音,“您下定决心要离开王宫吗?” 所以王弟殿下前几日才会暗中吩咐他去查探王宫士兵们夜间执勤的规律? “可是那样的话,您为什么一开始要回来王宫?” 他困惑地问。 “克雅,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曾经问过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是否会回去我的家乡。” “啊?……好像是问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但是他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想了起来。 他还记得,因为他这个问题,后来还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我那个时候就跟你说过,如果有办法,我就会回去,现在……” 年少王弟的声音稍微顿了一顿,目光微微一黯,“现在也是一样。那么,克雅你呢?你真的愿意跟我离开埃及?要知道,那是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一旦过去的话,就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埃及。” 克雅迎上他的主人询问的目光,坚定目光看不出丝毫迟疑。 “我的主人只有一个,我的回答不会改变。”他说,“请让我跟随您离去。” 他这么说,脸上又露出懊恼的神色,“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回到王宫,现在想要出去的话……” “不,必须回来。可是我回到王宫并不是为了留在这里,而是要在这里寻找可以帮助我回家的东西。” 游戏摆了摆手,制止了克雅说话。 “我的家乡非常远,用普通的办法是没办法回去的,所以就算以前我很想念家乡,我也没提到回去的事情。” “但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栗子球在最后陷入沉睡之前告诉了我一件事,而我也因此找到了可以回去的办法。” 他说,“黄金之盒。” “当初它把我带来了这里,那么也只有它可以把我带回去,但是,仅凭我自身的力量是不行的,我的魔力不足,所以必须借用外来的力量。” 游戏抬头眺望着太阳神拉的神殿,“我已经知道了黄金盒在哪里,可是……我却一直无法寻找到传说中由神赐予埃及的魔物的石板。” “石板?” 克雅想了一想,虽然不太明白王弟的话,但是他却听懂了王弟想要的东西。 “那三个石板不是分别供奉在拉的神殿,奥西里斯的神殿,以及方尖塔欧贝里斯克之上吗?” “那是假的。” 年少的王弟如此断言道。 他沉思着,微微皱起眉来,“那不过是仿造出来的象征性的赝品,没有任何力量……三块巨大的石板,那么大的体积,到底能收藏到什么地方呢?明明应该很明显的……” 他沉吟着,喃喃自语,“太阳神拉,冥神奥西里斯……奇怪,为什么只有欧贝里斯克这个神没有属于他的神殿……” “欧贝里斯克?” 克雅下意识接口,“王弟殿下,那并不是神之名,它是我们埃及用来祭祀神灵的方尖塔,象征着光明和黑暗。” 游戏下意识看了克雅一眼,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突然抬头向远方看去。 宏伟的太阳神拉的神殿位于左侧,壮观的冥神奥西里斯的神殿位于右侧,巨大的欧贝里斯克方尖塔高耸云霄矗立在两个美轮美奂的神殿之中。 【光和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克雅。” “是?” “帮我找一个东西。”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三神的石板就一定是在—— *** 十日后 漆黑夜幕,不见一丝光亮,浓厚云层遮蔽了整个夜空的星光,它们阴沉沉地压下来,就像是要直接压迫着埃及大地。 宏伟的太阳神拉的神殿静静地矗立在黑夜之中,庞大体型给予人一种强大的威压感,四周鸦雀无声的氛围却加深了它那庄严肃穆的气势,像是在向世人昭示神的威严。 偶尔可以看到神殿角落里那一盏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散出一点光晕。 这是神的威严之地,常人不被允许进入之地。 即使是夜间在王宫里执勤巡逻的侍卫们,也不能随意踏入这里。 神殿不需要警卫,因为没有人敢轻易踏入这里承受神的怒火。 然而,此时在神殿左侧一个小角落里,因为不远处的灯光被粗大的石柱遮挡住,这个角落被阴影笼罩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有些笨拙地从巨大的天窗口爬出来,看起来是想要从石栏上翻下去。 下面站着一名青年,正一脸担心地抬头看着那个身影。 凭借着一只手好不容易翻过石栏的年少王弟站在几乎有两米高的台子上,一只手紧紧搂着怀里刚才从神殿里拿出来的东西。他看了看似乎离自己很远的地面,又看了看站在地上的克雅,一咬牙,闭眼干脆地跳了下来。 黑发的侍卫张开双臂,自然是准确地接住了他的主人。 “殿下,您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那死死闭着眼抱着怀中东西一脸紧张的王弟。 紫罗兰色的眼睛慢慢睁开,游戏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迅速站了起来。 如果克雅可以碰触黄金盒的话,也不需要他努力爬进去再爬出来了,既浪费时间又给人添麻烦。 可恶,为什么他的运动神经就那么差。 游戏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驱逐了出去。 刚才好不容易在已经摸清了王宫侍卫巡逻规律的克雅的帮助下溜出王宫来到了神殿,虽然神殿里没有侍卫,但是刚才为了拿到黄金盒也用了很久的时间。 现在已经没空让他想东想西了,他必须尽快赶到三个石板那里去把黄金盒启动才行。 他对克雅点一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转身迅速地向欧贝里斯克方尖塔的方向奔去。 宏伟的高耸入云的巨型方尖塔欧贝里斯克矗立在两个神殿之中,一面代表光明,一面代表黑暗。 克雅带着他的主人绕到了方尖塔左侧,一个仿佛是被腐蚀得极为严重的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拨开外面的灰土,一个陈旧古老的门缝露了出来。 可是当他把手向门伸去的时候,黑暗中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他的手猛地反弹了回去。 他再一次把手伸了过去,却被他的主人拦了下来。 年少的王弟走近门缝,伸出手按在门缝之上。 那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并没有将他的手弹开,他怀中的黄金盒闪了一闪,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微微震动了起来。 伴随着地面那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震动,门缝一点点向里面打开了。 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尘土随着地面的震动以及那巨大的足有十来人之大的古老大门缓慢地打开而簌簌掉落下来。 年少的王弟走了进去,克雅想跟进去,可是在门口又被弹了回来。 “王弟殿下。” 听到自己仆人焦急的叫声,年少的王弟回头看着克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黄金盒,他微微思索了一下,走回去伸手抓住克雅的手,带着他向里面走去。 那扇巨大的敞开的门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阻挠着克雅的进入,虽然这一次克雅总算没再被弹出去,但是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艰难地跨入了大门之内。 他松了口气,点亮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一条宽大的阶梯垂直向下延伸而去,尽头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游戏想要往下走,却被克雅阻拦住。 黑发的侍从举着火把小心地走在了前面,示意他的主人跟在他的身后。 盘旋着向下延伸的阶梯,无穷无尽似乎看不到尽头。 两边的墙壁之上,鲜艳壁画里的那些魔物们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这两个打扰了他们安宁的人类。空荡荡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于是下方隐入黑暗之中的阶梯越发显得阴森可怖,让人感到惶恐不安。 游戏的脸色在摇晃不定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发白,看起来很紧张。 他有些害怕,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是否正确,自己是否能成功——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他低头,看着怀里从一开始微弱的发光到越往下走闪耀得越来越明亮的黄金盒,眼底的神色也坚定安稳上了几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在这样诡异的空间下时间的流逝会变得很慢。 经过了仿佛是一个多世纪的时间,年少的王弟和他的侍从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这里,又是一扇巨大而古老的门,门上眼镜蛇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巨大眼睛在黄金盒光芒的照耀下闪着艳丽的红光。 游戏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前。 两个神殿以及方尖塔上的三个石板都是假的仿造品。 三神的石板必须供奉在与其相对应的神殿附近。 三神的石板都是极其巨大的。 欧贝里斯克,象征光明和黑暗的方尖塔。 拉神,光明的天空。 奥西里斯,黑暗的地下。 按照以上这些情况来猜测的话,放置着真正的巨大三神石板的地方只有一个——拉和奥西里斯的神殿以及方尖塔欧贝里斯克所在位置的地下! 方尖塔欧贝里斯克是连接光明和黑暗的象征,那么进入地下的入口一定是在它的身上。 只要推开眼前这扇大门,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 在明亮的黄金盒的光芒之中,年少的王弟伸出右手,按在大门之上。 古老而巨大的门震动了起来,它在黄金盒的光芒之中缓缓向里面打开。 里面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眼看去只给人一种完全无法掌控的未知的恐怖感。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进大门。 刚一走进大门,他怀中的黄金盒突如其来爆发出炫目的光芒,就仿佛是在黑暗中升起了一个小型的太阳,将四面八方的黑暗全部驱逐了出去。 游戏睁大了他浅紫色的眼睛。 那出现在他眼前的宏伟壮丽到极点的巨型宫殿给予他灵魂的强烈冲击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用言语所无法描叙的—— 一种恢宏到让看见的人从心底里为之震撼的磅礴气势。 高大得仿佛看不到屋顶的尽头的地下宫殿,放眼看去一片空旷。 那是需要十来人牵着手才能抱拢的巨型石柱,它的身上雕刻着无数粗犷却又神秘的仿佛咒文般的花纹。 无数根这样的巨型石柱冲天而起,上半截向上延伸入了黑暗之中,怎么都看不到头,它们撑起了这座位于地底深处的庞大的华美宫殿。 人站在这样巨大的宫殿之中,藐小得就如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 游戏向前走去。 ——太阳拉的翼神龙,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欧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容纳着神赐予埃及的最强魔物的石板,每一个都足有一座小型宫殿那么巨大。 它们就在年少王弟的面前,高悬于对面的墙壁之上。 也许是在呼应来到它们面前的闪耀着光芒的黄金盒,原本黯淡的石板突然之间纷纷亮了起来。 “如果能早点知道回去的办法就好了,那样的话,王弟殿下您就可以直接回去,不用被……” 克雅曾经如此感慨过。 “不,在那之前,即使知道了方法,我也无法回去……或许该说,只有现在的我,才拥有回去的钥匙。” 那个时候,年少的王弟看着自己的手如此回答。 神的一滴血,化作了神秘的生命石板【死者苏生】。 埃及的法老王,是神的后裔。 只有拥有神的血脉的法老王,才能够支配三神。 132、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通往地下宫殿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埃及的七个黄金神器同时闪耀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法老王的卧室之中, 床头的黄金积木用刺目的金光唤醒了沉睡中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坐起身,被细链系着的半融的黄金指环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铺,它折射出来的光芒深深地刺入了那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它的绯红色艳丽瞳孔里。 如是最纯粹的黄金融化而成的金色发丝在黄金积木散出的气流中飞扬不休, 它在少年王那张俊美的脸上落下的阴影掩盖住了半截容颜,只能看见那锐利的唇紧紧地抿着。 年轻法老王按在床上的右手紧紧地蜷缩起来, 它勒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然后, 握紧的拳头松开, 年轻的法老王一把抓起黄金积木和黄金指环的链子下了床。 他大步向门口走去,途中伸出左手狠狠拽起那挂在一侧的披风。 猛然间被少年王粗鲁地推开的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巨响,惊醒了不远处值班的侍卫和侍女, 他们纷纷赶来, 跪在法老王的面前。 “马上把赛特,马哈特, 夏达他们叫来!” 年轻的法老王开口, 不耐烦地随手将披风套在身上,竭尽全力才压抑下来的低沉声音酝酿着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他抓在右手上的两个粗细不同的链子已经深深地陷入他浅褐色的肌肤之中,勒出不浅的痕迹。 他身上那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的强大的威压感,压迫得所有的仆人都蜷缩着身体匍匐于地不敢抬头。 年轻的法老王在发怒。 不需要抬头去看,四周那紧绷到极限的空气已经让所有人都明白法老王此刻处于盛怒之下。 一阵狂风突然刮起, 吹得所有人的衣角都飞扬不休。 在普通人看来,这只是一阵突如其来刮起的罕见的强烈夜风。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他睁大了眼睛, 透过那近乎有一面墙壁开阔的巨大天窗,远方夜色中的太阳神拉的神殿倒映在他眼底,在他绯红色的瞳孔中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倒映在他眼底的景象,那是只有拥有强大魔力的人才可以看到的——突如其来燃烧起金色火焰的太阳神的神殿。 那阵强风并非普通的风,那是以神殿为中心猛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出来的原因不明的强大气流。 “王——” “法老王!” 或许并不需要年轻的法老王派人去召唤,因为各自持有的黄金神器的警示,察觉到异样的大神官们纷纷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他们的王的身边。 看着独自一人站在房外的年轻法老王,赛特一怔,目光一低就看到了系在细链之上在法老王右手之下晃动着的黄金指环。 天青色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赛特垂下眼,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果然…… 身侧的手稍微握紧,又慢慢松开。 年轻的大神官低着头,或许是想借此掩盖他脸上的表情。 他明明应该生气的,就像以前一样因为这个只会闯祸的王弟而气急败坏——可是他没有,他低着头,脸上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可惟独没有一丝怒气。 果然…… 或许现在只有这两个字可以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 在那之前,赛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年少王弟的不对劲,也并不是没有尝试着想要去找王弟说个清楚明白。 【那一天耀眼的阳光之下,白色的少年对他微笑,那张稚嫩的脸半边都浸在鲜血之中。】 赛特从来不曾忘记。 所以,他开不了口。 所以,他不想开口。 绯红色的眼注视着他的三位大神官,年轻法老王的手指向外面,拉的神殿的方向。 “看到了?” 亚图姆的语气与其说询问倒不如说是肯定。 三位大神官对视一点,点了点头。 他们都看见了围绕在神殿四周的仿佛是燃烧的黄金火焰般的气息——只有拥有强大魔力的人才可以见到的魔力的火焰。 他们可以感觉到从那个方向有一种极其庞大可怖的力量传递过来,这也是他们匆匆赶来法老王身边的原因。 “王!” 眼见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打算要前往神殿,夏达大神官下意识出声阻止。 “还没有弄清楚这股力量的源头,您贸然前往太危险了!” 回答他的是年轻法老王那飞扬着掠过他眼前的深蓝色披风以及法老王大步离去的背影。 夏达忍不住还要开口再劝,却被一旁的马哈特阻止。 “别说了,夏达。” “可是,马哈特——” “你再说也没用。”马哈特注视着年轻法老王的背影,脸色显得很沉重,“放心吧,那股力量应该不会对王有害……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便跟在赛特身后向法老王离去的方向追去。 夏达脸上带着困惑的神色,也紧跟了过去。 在普通人的眼里,埃及今晚的夜空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线。可是在某些人的眼里,那光芒已经照亮了整个埃及的夜空。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拉的神殿,燃烧着红色火焰的奥西里斯的神殿,以及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巨大方尖塔欧贝里斯克—— 赶来的年轻法老王一眼便看见那站在太阳神拉的庞大神殿之前的大祭司,他下意识放缓脚步。 年老的大祭司站在神殿大门之前,抬头注视着前方那巨型的方尖塔欧贝里斯克,他旁边的神殿燃烧着的虚无的金色火焰照亮了他半边满是沧桑和皱纹的脸。 他慢慢转过身来,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快步向他走来的年轻法老王。 老祭司的眼底闪过一丝叹息的神色。 “王……” 他说,“供奉于拉的神殿之中的黄金盒已经被取走。” 他并没有说被谁取走。 可是王宫之中能够碰触黄金盒的仅有三人,现在,取走黄金盒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少年王没有回答,不同颜色的虚无火焰的亮光依次在他脸上闪过,让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 “西蒙大人,您是否知道王弟他到底想做什么?” 迟疑了一下,赛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虽然察觉到近来王弟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始终想不出来王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认为王弟那个个性懦弱到让他暴躁的家伙会做出报复这种麻烦的事情。 那个家伙……根本做不出轻易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情。 “三神已经发动。” 没有正面回答赛特的问题,年老的大祭司回头看向夜空下那燃烧着的三簇巨大的火焰喃喃低语,眼中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王弟和黄金盒出现在王宫的那一天,我也曾感觉到一点微弱的三神的力量。” “赛特。”年老的大祭司叫着后辈的名字,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天空之中,“你一直都想要知道王弟当初是如何潜入王宫的,是不是?” 赛特怔了一怔,他不知道大祭司为何要在这种时刻提起他自己都快忘记的事情。 “那并不是你的错……因为王弟他并不是潜入,而是被黄金盒送到了埃及,确切的说,是被送到拥有黄金积木的王的身边。” “如果我没有猜错,王弟的故乡应该是在极其遥远的、仅凭人力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不知道先王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使用了黄金盒的魔力将他们母子送去遥远的地方,或许是为了避免争夺王位的惨剧在他的两个孩子之间再一次发生……”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黄金积木和黄金盒彼此呼应,于是黄金盒在这么多年之后再一次把王弟带回了埃及。” “正是因为如此,才耗尽了黄金盒的魔力。当我第一次看到黄金盒的时候,就发现它其中蕴含的力量几乎已经被消耗一空。” “按理说,至少在数百年的时间里,黄金盒都没有再发动的力量。可是王弟很聪明,他已经发现了黄金盒并非是失效而仅仅只是缺乏魔力,他同时也知道了……” 西蒙大祭司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 “黄金盒完全可以借由三神的力量发动,将他带回……” “住口!” 打断大祭司的话的是握紧了手中半融化的黄金指环的少年王,他的拳头蜷得很紧,坚硬的指环已经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朕是埃及的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说,绯红色的瞳孔就像是从灼热的火焰中取出放置在冰冷雪地之中而在一瞬间急速冷却到零度的鲜红宝石。 那锐利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朕的允许,没有人能私自离开埃及!” 深蓝色的披风一扬,飞舞的金色发丝掠过冰冷的绯红色瞳孔,在燃烧的火焰下折射出冷光。 年轻的法老王越过西蒙大祭司,大步向巨型的方尖塔欧贝里斯克的方向走去。 老祭司注视着那被飞扬的深蓝色披风掩盖了大半的少年王的背影,他在沉默,那双明亮睿智的眼深深地沉淀下去,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西蒙大人,为什么三神会发动?” 似乎没听明白但是关键的地方还是明白过来的夏达大神官皱着眉问道,“能支配三神的只有拥有黄金积木的历代法老王,为什么王弟能……” “是的,能召唤支配三神的只有法老王,王弟本来不该拥有和三神沟通的能力。” 西蒙大祭司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是,王和你们,给予了现在的他这样的能力。” “西蒙大人,我不明白。” “赛特,马哈特,夏达。” 老祭司拄着手杖向前走去,他说,“让那些普通侍卫都待在外面,别玷污了神圣的神殿。” 三位大神官服从了埃及最为尊贵的大祭司的命令,均回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心腹带着侍卫们退到外面去,同时还要禁止其他人踏入神殿群之中。 只是,赛特刚开口吩咐了一句,那已经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的老祭司又开了口。 “塞西留下。” 刚准备退下去的塞西一怔,又赶紧疾步上前,跟上了几位大神官的步伐。 方尖塔欧贝里斯克就在拉的神殿的一侧,西蒙大祭司和几位大神官很快就来到了那巨大的方尖塔之前。 不需要他们去费心寻找,欧贝里斯克一侧,一扇敞开的古老陈旧的巨门异常显眼。 心焦于已经消失在那黑暗的阶梯之中的法老王的安危,马哈特匆匆奔了下去,夏达大神官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看了一眼神色安稳的大祭司,赛特皱了皱眉,眼底露出一丝焦虑的神色。 然而这时候,唯一一个跟过来的侍卫塞西因为被门前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狠狠反弹出去而发出一声闷哼。 “这个大门,只有拥有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室之人和拥有神所赐予的黄金神器的人才能通过。” 西蒙大祭司说,伸出右手长长的手杖,一道光芒从手杖上射出落到塞西身上,让他周身泛起一层微弱的光。 “即使是我,也仅仅只能带一个人通过这个大门。” 得到西蒙大祭司保护的塞西在他的主人的示意下迅速站起来,这一次,他顺利地通过了大门。 老祭司转身,带头向着那几乎是盘旋着垂直向下隐入黑暗的阶梯走去。 他走的很快,也很稳。 他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了过来。 “赛特,是王和你们给予了王弟发动三神的力量。” 老祭司的话让赛特的脚步顿了一顿,又继续向下走去。 他看不见走在前方的大祭司脸上的神色,可是却能听出那句话里那一点苦笑的意味。 “神的一滴血,化作神秘的生命石板‘死者苏生’。” “埃及王室传承着神的血脉,但是这么多年来,血脉逐渐稀薄在所难免。” “王弟借由神的一滴血复生,现在的他已经成为王室之中拥有最纯粹的神的血脉的人……甚至甚于我和法老王。” “只有被黄金积木认可的法老王才拥有支配三神的资格,所以,王弟还是无法召唤三神。” 老祭司慢慢地说,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异常响亮。 “可是,他不需要召唤它们,他只需要借用它们的力量——三神不会拒绝身为神的后裔的王弟这一点小小的请求。” 急促的喘息声在这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越发清晰明显,它伴随着那匆匆奔跑的脚步声在阶梯之上回荡。 黑暗中,在这个仿佛是永远看不到未知的尽头的阶梯上,年轻的法老王正飞快地向下跑去。 即使是身为埃及法老王的他,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却也是第一次亲自来到这里。 亚图姆胸口的黄金积木的光芒一闪一闪,让阶梯两侧那无数飞速向后退去的鲜艳壁画上魔物的表情在闪烁的光芒中越发显得狰狞。 细细的链子缠绕在他浅褐色的右手之上,黄金指环随着那只手前后急速的摆动而不停地晃动着。 阶梯上传来的突如其来剧烈的震动让年轻的法老王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脚下的前方一股似曾相识的强大的魔力爆发开来,而他胸口的黄金积木仿佛是与之相呼应闪耀出刺眼的金色光芒。 他的心止不住地向下沉去。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回去我的故乡。】 【我不会怨恨王兄。】 亚图姆的右手再一次握紧,细细的链子缠绕在他的手上。 他再一次向下跑去。 很快的,在他胸口黄金积木光芒的照耀之下,他看见了下方不远处一扇和地面上一摸一样的巨型大门。 突然间他脚下的阶梯再一次震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年轻的法老王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已经听见了从那扇敞开的大门之中传来的他所熟悉的的声音。 “太阳拉的翼神龙,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欧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地方显得异常清晰。 “代替诸神守护埃及的你们,在神的后裔的名义之下,请将力量借给我。” 年轻的法老王一脚踏入那扇大门的一瞬,一阵狂暴的飓风突如其来爆发开来,造成的剧烈气流汹涌而出。 深蓝色的披风在站在门口的法老王的身后狂乱地飞舞起来。 那甚于烈日的耀眼光芒让少年王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突然爆发的强大魔力导致汹涌喷发出来的气流让他金色的发丝凌乱地飞扬了起来。 黄金之盒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从年少王弟的手中飞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 三神的石板中射出的不同颜色的光芒,形成三道粗大的光柱,笔直地射入黄金盒之中,黄金盒那越发耀眼的光芒将这个地下的神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亮到极致,黄金盒在半空之中缓缓打开。 它那微微张开的细缝吐出一片极薄的光线。 光线落在地上,突然迅速向上延伸。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一扇由纯粹的光线形成的巨大的门凭空出现在地面。 它在光辉之中若隐若现,门缝严密地闭合着。 大门的正中央,巨大的荷鲁斯之眼的光符流光闪耀。 黄金盒之上的荷鲁斯之眼射出的一道光落在那个巨大的荷鲁斯之眼的光符上,那扇大门突然震动起来,严密的门缝一点点张开。 光的两扇门缓慢地向外打开,门上的荷鲁斯之眼因为大门的敞开而从正中间被劈开成了两半。 年少的王弟向缓慢敞开的大门走去,被前方光芒拉得长长的影子踩在他的脚下。 从敞开的门缝之中透来的强烈气流让他金色的发丝不断向后飞扬。 艳红色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他的王弟的背影,年轻法老王的手向前伸出,笔直探出的浅褐色指尖已经竭尽所能延伸到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伸出的手指仿佛是想在什么都没有的前方竭力抓住点什么。 可是那庞大的神殿让彼此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近千米的距离让彼此的碰触成为了奢望。 被系在细链之上的半融的金色指环飞跃在半空之中,它的边缘折射出的一道浅色的亮光。 远方大门的光辉逐渐笼罩住年少王弟的背影。 艳丽如同红宝石的绯红瞳孔猛然睁大,一抹罕见的惊慌失措之色随着一道亮光在少年王眼底深处一掠而过。 133、第一百一十九章 仿佛是在突然间发觉到什么, 绯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原本急切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在他身后飞扬的深蓝色披风也随之缓缓落下。 亚图姆抬头看了悬浮在半空之中的黄金盒一眼。 它平稳地停留在半空,接受着那三道不同颜色的光柱传递过来的力量, 闪耀出的金色光芒将这个地下的神殿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亚图姆皱了皱眉,目光看向前方那座巨大的光门。 光之门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打开, 每敞开一些,从越来越大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就越发明亮。 那光芒将站在巨型光门之下的年少王弟小小的身影笼罩住, 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里。 年轻法老王刚刚放缓的脚步再一次急促起来, 只是,才走了两步,立刻又缓下来。 他虽然还在继续向前走, 但是步子很慢, 看着空中黄金盒的目光带着几许深思谨慎的神色。胸口的黄金积木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突然就安静下来,它乖巧地挂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就像是被耀眼的黄金盒压制住了一般。 亚图姆停在了距离浮空的黄金盒不到百米的距离上。 他站在那里, 注视着他的王弟背影的眼底浮现出明显的焦躁之色,却始终没有再上前半步。 “王!” “法老王——” 两名紧跟在他身后跑下来的大神官也在此时跟上了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 虽然眼前这个宏伟壮丽的神殿和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怔了一怔,但是当看见前方法老王的身影时,他们都下意识奔了过来。 少年王浅褐色的手臂猛然间从深蓝色的披风里高高扬起。 “别过来!” 他厉声止住了两位大神官奔来的步伐。 长久以来养成的惯性让大神官们下意识服从了少年王的命令,停下脚步。 因为一直焦虑于王的安危, 而刚才又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在他们奔下阶梯时身上一直在发着光的黄金神器在他们踏入大门的一瞬全部安静了下来。 因为一心一意关注着那扇可以送他回家的光的大门,一会儿想着过去的回忆, 一会儿想着来到埃及后发生的事情,又想着到底能不能成功回去,年少的王弟脑子一直都混乱得厉害。正是因为如此,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了几个人。 然而,刚才的响动终于将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了过来。 他转过身,向后看去的目光恰好和那双蕴含着强烈怒意的绯红色瞳孔对上。 年少王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愕的神色,或许这种事情他一早已经料到。 想要借助三神的力量,定会在底比斯王都造成不小的动静,亚图姆和神官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不过是在赌自己能在他们赶来之前发动黄金盒而已。 这一次,他赢了。 游戏毫不畏惧地和少年王满含怒意的目光对上,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却突然透出一点顽皮的笑意。 “王兄。”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个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之中却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向他那站在对面的王兄露出微笑。 “你不过来吗?”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亚图姆没有回答,只是右手再一次攥紧,细长的链子深深地嵌入浅褐色的肌肤之中,勒出极深的泛白痕迹,而他自己却似乎毫无所觉。 年轻的法老王冷冷地盯了他的王弟半晌,有着锐利线条的唇终于张开。 “你在骗朕。” 他说,用的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目光也好,语气也好,不带丝毫质问的口气,他仅仅是在陈诉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前一瞬的惊慌失措已尽数敛在眼底深处,少年王的眼睛如一双明亮的红宝石闪耀着慑人的光泽。 光门之前的埃及王弟与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对视,他的神色很坦然。 “我没有。” 他的回答干脆明了。 他明白他的王兄所指的到底是什么,而他问心无愧。 “我不会怨恨王兄,永远都不会。”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用他那尚属于少年的清亮声音重复这一句话。 他的背后,越来越宽敞的光之大门里射出来的光芒将他的前面笼罩在阴影之中,长长的影子从他脚下延伸出来。 那从身后射来的光的投影本该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位于他正前方上空的黄金盒耀眼的金色光辉照亮了年少王弟的脸。 那张稚嫩年少的脸,干净就如同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得看不见丝毫阴晦。 这一次,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开口。 他的手伸了出来,向前,向着他的王弟的方向。 浅褐色的手背之下,系在细链之上的黄金指环在轻轻摆动。 他没有说话,可是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王弟绯红瞳孔,还有那伸出的手,无一不在把年轻法老王的压迫感传递过去。 “王兄……” 年少的王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他脸上的笑容隐去。 他看着亚图姆,脸上露出比什么都要认真的神色。 “我想回家。” 他说,四个字,简单明了。 埃及的少年王没有再开口,没来得及戴上荷鲁斯之眼黄金头饰的额头上,飞扬不休的金色发丝落在他脸上的阴影掩住了他半边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穿透阴影的,是赤红瞳孔的深处折射着黄金盒发出的耀眼金光燃烧着的赤金色火焰。 少年王眼底酝酿着的风暴似乎已经遏制压制到了极限濒临崩溃的一刹那。 一触即发—— “站住,夏达,不要再向前走。” 老迈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姗姗来迟的老祭司恰好看见那忍不住抬脚就要向前走去的夏达大神官。 他这一开口阻止,便让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刚刚进入大门的他的身上。 年轻的大神官赛特就站在他的身边,他抬头注视着空中的黄金盒,又看了一眼站在发光的大门前的王弟,不快地皱起眉,快步向前走去。 王弟!你到底还要闹多久? 他本是打算如此质问王弟,斥责他大动干戈做出这些事情。可是他刚一上前,年少的王弟就看了他一眼,眼底透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神色。 那一眼,就让他停下脚步,到了喉咙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王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更确切的说是落在他右手的黄金权杖。 那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赛特如此告诫自己,可是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黄金权杖,勒紧的指关节已经泛白。 他僵在原地,俊秀的脸泛起一丝苍白的痕迹。 王弟知道自己曾经用黄金权杖做过的那件事—— 他知道,所以只用一眼就能逼得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 年老的大祭司拄着长长的手杖向前走去,越过咬着牙死死盯着王弟脸色越发难看的赛特大神官,越过那两个困惑地看着他的大神官,走到了距离法老王不远的地方。 他停下了脚步。 少年王仅仅是在老祭司开口的那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回过头去。 站定的西蒙大祭司注视着年轻法老王的背影,慢慢点了点头。 以王的脾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忍耐着不冲过去,看来是察觉到了……法老王也好,他也好,其他大神官也好,他们都不能也不可以上前。 “王,西蒙大人……” 马哈特忧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们不阻止王弟吗?” 因为法老王的命令,他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打开。 当那扇光之门完全敞开的一刻,就是王弟永远离开埃及的时候。 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王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甚至也不允许他们上前? “那个就是范围的极限。” 老祭司抬起手,指了指少年王所站的地方,他说,“你们看一看自己的黄金神器。” 在他的提醒之下,三位大神官纷纷低头向自己的黄金神器看去,这一看便是大惊——虽然黄金神器都安静地躺在他们身上,可是以他们的能力自然能感觉到这仅仅是表面现象。 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平静的海面下正酝酿着的巨大风暴,它们在蠢蠢欲动。 黄金神器聚拢收缩了全部的力量,几乎压抑到了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爆发—— “黄金盒耗尽了魔力,不得已借用三神传递给它的力量来发动。” 老祭司注视着悬浮在空中的黄金盒说,“但是毕竟魔物传递过去的魔力并不纯粹,所以那扇门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完全打开。” “平常的时候,黄金盒接触到黄金神器也无所谓。可是它如今已经发动,一旦任何拥有魔力的人带着黄金神器进入可以和黄金盒响应的范围之内,黄金盒就会强制性地与之共鸣,借由任何一个黄金神器的彻底发挥力量。” 他说,“只要你们踏入那个范围一步,黄金盒立刻就会完全发动,大门马上就会打开,把王弟送回去。” 即使知道还有法老王站在自己前面,西蒙大祭司的话还是让马哈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了一眼前方法老王的背影,眼底露出担忧的神色。 少年王沐浴在悬空的黄金盒耀眼的光辉之下,一言不发。从后面看去,只能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手背上隐约勒出的青筋暴露出此刻他心底焦躁的情绪。 可是即使如此,他仍旧站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 光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大半。 年少的王弟侧过身,伸出手向门探去,大概是想尝试着碰触光门。 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的绯红色瞳孔微微一颤,露出决然神色的少年王似乎就要不顾一切地举步向前—— 下一秒,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大殿前方的一侧,一个人影在飞快地向游戏奔去。 刚才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祭司身上的一瞬偷偷潜入,塞西依照西蒙大祭司的吩咐将身影隐藏在那无数巨大石柱的阴影之下,沿着神殿边缘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了半个圈子过去。 在大家都听着大祭司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绕到了光门的左侧。 当光注意着大祭司和法老王的举动的王弟终于发觉到塞西的存在时,塞西已经来到了离王弟极近的地方。 “王弟殿下,恕我无礼!” 他大声喊着,伸手就向惊讶地看着他的年少王弟抓去。 拥有黄金神器和强大魔力的人不能上前,他塞西既不是大神官也没有丝毫魔力,看来大祭司在将他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虽然对王弟很无礼,但是只要将王弟击昏,黄金盒自然也会停止发动。 眼看塞西的偷袭即将得手,突然不远处一个巨大石柱的阴影里有人冲出来,未出鞘的长剑猛然挥起挑开了塞西向王弟伸出的手,并进一步向他的脸狠狠抽下来。 塞西反射性地向后跃去,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凶猛的一击。 他抬起头,愕然发现挡在他身前的那个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 “克雅?” 他失声叫出站在他对面冷冷盯着他的黑发侍卫的名字。 为什么克雅可以进来这里—— 西蒙大祭司一直沉稳安静的眼神一沉。 失策了。 他没有想到王弟居然有能力将克雅带下来,果然还是因为王弟具有最纯粹的神的血脉的缘故…… 看来现在唯一阻止王弟的办法就是把那件事情说出来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王弟离开埃及。 老祭司在心底如此下了决定,那沉下去的目光又回复了常日的平稳。 他举起右手的手杖,不紧不慢地敲击了两下铺着巨大青石的地面,那响亮的敲击声将盯着对峙着的克雅和塞西两人的年少王弟的目光再一次吸引了过来。 西蒙大祭司迎上游戏的目光,他那苍老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干净得如同夜空的星光。 “王弟。” 他说,看着游戏的目光透出一丝慈祥,还有一丝无奈。 “你不能回去。” 游戏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 对于这个和他的爷爷极其相像的老人的请求,他不想违背。 可是只有这件事,他绝不能妥协。 看着不说话的王弟那倔强的眼神,西蒙老祭司再一次发出长长的叹息。 他将王带来这里阻止王弟离去,并非是为了让王弟留在王身边辅佐王。他很清楚,将不情愿的王弟强硬绑在王的身边,对王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尊重王弟的意思让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毕竟他也不想为难这个他很喜欢的孩子。 可是,只有回去这种事,绝对不行。 他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王弟眼睛。 “王弟,我知道你的故乡非常遥远,遥远到必须使用黄金盒的力量才能回去。”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不能回去。” “王弟,你是借由神的一滴血和神的力量复生,不要忘了……” 老祭司看着王弟,一字一句,声音异常清晰。 “那是埃及的神。” 埃及诸神,只会守护埃及。 神的力量,只会笼罩于埃及大地之上。 134、第一百二十章 “王弟, 你是借由埃及之神的力量而复生, 一旦你前往神的力量所不及的距离埃及太过遥远的地方,你便会逐渐衰弱直至死亡。” 年老的大祭司再度上前一步,苍老的脸上, 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位于他前方的年少王弟。 他的话让几位大神官以及不远处的侍卫塞西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可是与此同时, 他们的眼神也下意识透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弟一定会放弃离开埃及。 他们这么想着, 纷纷把目光再一次投向光门之下的年少王弟, 惟独站在最后方攥紧手中黄金权杖的赛特低下头,闪烁的目光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站在西蒙前方的少年王听闻此话的时候,也似乎有点吃惊地回头看了西蒙一眼, 但又马上回过头看向了他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脸并未因为西蒙大祭司的这番话露出放心的神色, 相反,他看着游戏, 竟是微微皱起眉来。 绯红色瞳孔中一掠而过的, 是一抹不安的神色,只是很快就被他强行压抑了下去。 巨大的光之门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敞开,位于其下的年少王弟在沉默。 在气流中飞扬不休的金色发丝在那张稚嫩的面容上落下的阴影不时飞掠而过,紫罗兰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年老的大祭司,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冷静。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年少王弟开口问道, 一脸平静。 那质问的语气让西蒙大祭司也怔了一怔。 自从他继承太阳神拉的大祭司这一荣耀的职位之后,从来都没有人用这样质问的口气对他说话。 或许该说,他的话, 埃及从来没有人敢质疑。 “我知道你们不允许埃及王室的血脉遗留在外,我知道你们想让我留下来。”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开口,他明亮的眼睛将前方的人的身影倒映在瞳孔深处。 “那种明明只对你们有利的事情,凭什么让我相信?”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可以回家的机会,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让我放弃?” 他问,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硬。 目光慢慢扫过下方的众人,年少王弟浅紫色的瞳孔里一点点燃烧起了一簇明显的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的怒火。 “如果这些问题你们回答不上来,那么,就换一个问题。” 看着沉默的众人,年少王弟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一抹携带着他难得的怒意的弧度。 他的脚步再度向后退了一步,更为接近他身后敞开了大半的光的大门。 “你们,凭什么让我相信?” 年轻法老王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又闭上没发出一点声音。那几句已经到了喉咙的近乎命令的话被他强硬咽了下去,他的眉皱得更紧。 法老王的一句话,没有人敢不遵从。 长久以来,亚图姆位居王位高高在上,早已经习惯了他人诚惶诚恐地服从于自己的每一个字,所以,当他强压下到了喉咙里的那一句命令之后,却有点茫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他只懂得也只需要懂得如何命令他人。 可是,作为一直以来最接近游戏的人,亚图姆自然是颇为清楚他的王弟的性情的。所以他可以料到,一旦那句类似命令的话出了口,就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所以刚才西蒙大祭司说的那番话不仅没让他放下心来,反而让他在心底下意识闪过不好的预感。 王弟常日里都是颇为乖巧温顺的,可一旦倔起来连他这个法老王都没办法只得主动让步慢慢哄着——好吧,他无法否认或许让他的王弟养成这种倔脾气也与他太过宠着他的王弟有关。 当让步成为习惯,那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而且年轻的法老王也并不会讨厌这样的让步。 可是,那唯一一次的强硬,便造就了当前这进退不得的惨烈局面。 “王弟,或许我是在骗你,或许我说的是事实。” 年老的大祭司在怔了一瞬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上几许沉重。 “是的,我没有办法证明我的话是正确的,可是你也同样无法判断我的话是否是谎言。” 他看了闪耀着光芒的黄金盒一眼,又再一次看向王弟。 “王弟,用好不容易得回来的生命去赌这样的可能性,值得吗?” 庞大的神殿再一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黄金盒的光芒越发闪耀,相比之下三神投射来的光柱显得弱了许多。 没有人再说话,寂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年少的王弟注视着西蒙大祭司的眼睛,他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的黑发侍卫站在他身侧的左前方,拦在塞西和王弟之间,自从他出现以来不曾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沉默地守在王弟身边,警惕地看着不远处塞西的一举一动。 他不打算劝说王弟什么,在他看来,王弟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 防止塞西接触王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王兄……” 年少的王弟终于开了口,他的眼睛投向悬浮在空中的黄金盒,眼底闪过一丝恍惚的神色。 “黄金盒将我带来埃及,带到你的身边。”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年轻的法老王身上。 他看着亚图姆的目光很专注,也很柔和,仿佛是想将那张熟悉的面容铭刻到记忆的深处。 “我已经见到了你,那么,已经够了。” 浅紫色的瞳孔里透出的光芒是坚韧的,没有丝毫动摇。 “所以我……” “闭嘴!” 一声显然是压抑到了极限而突然暴起的低沉怒喝让整个大殿都仿佛在瞬间一震,绯红色的瞳孔带着年轻法老王毫不掩饰的怒意,如出鞘的利剑直刺对方的双眼。 “朕有准许你离开吗!” 直面于法老王庞大威压之下的少年在一怔之后却是哑然失笑。 或许是已经习惯,或许是从一开始,年少的王弟从不曾畏惧年轻法老王的威严。 “就算留下来,又能怎么样?” 年少王弟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个空旷寂静的大殿却异常清晰。 “另一个我(日语)……” 他说,“现在的你是王,埃及的法老王。” 所以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你会说最重要的东西是我。 所以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你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我。 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我懂。 你是法老王。 “下一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你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处死我,对不对?” 年少的王弟说,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可是注视着亚图姆的目光里透出肯定的神色。 “那么我留在埃及或许过不了多久还是死,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选择死在我的家乡——或许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来?” 就算是赌上只有一半的几率,就算赌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性命,他不想轻易地放弃。 他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是在三千年后的世界里,他的父母,爷爷,朋友们……所有他不想放弃也永远都不会放弃他的那些很重要的人们,都在等着他。 他们一直都在等着他回去。 “让开,克雅!” 塞西上前一步,眼底尽是焦灼的神色。 黑发的侍卫看着塞西,没有回答,也没有后退。 他举起右手的长剑,左手握住剑柄,用力。 来自于阿赫摩斯王墓之中的长剑那银白色的剑刃一点点暴露在光芒之中,折射出的刺骨的寒光落在了塞西睁大的眼底。 克雅双手握紧长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对面的塞西。 他看起来很冷静,即使听到了那样的事情和王弟的决定,也看不出丝毫动摇的神色。 他看着塞西,举动传递出来的意味很明显。 想要过去就得先踏过他的尸体。 “克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冥顽不灵的黑发侍卫的举动让塞西体内肝火更盛,他一把拔出剑来怒吼出声,“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主人去送死?” 黑发侍卫看着他的目光很冷,微微上扬的唇角带上一抹嘲讽的意味。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对准了塞西,即使是在对话的途中,他的警惕性也没有丝毫放松。 “我的回答,你在上一次就该知道了。” 就像上一次,哪怕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遵从王弟殿下命令离开了王宫。 现在,仍旧是一样。 克雅说:“我遵从王弟殿下的一切决定。” 即使是死亡。 光的大门即将打开,黄金盒传递来的金色光芒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年少的王弟看着还差最后一点就要完全打开的大门,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他伸出的手指探出光的大门之中。 他看见自己的手融化在光芒之中,可是一股无形的阻力从咯咯作响的指关节处传来,压迫得他的手指疼痛不已。 这或许是因为大门尚未完全打开的缘故,可是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手伸进去,纤细的手臂一点点进入光幕之中。 然后是肩膀,然后是脸和半边身体。 强烈的压迫感阻止着他艰难向前挪动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就像整个人都被埋入了泥淖里,身下巨大的吸引力和前方巨大的排斥力都在试图将他推出这片光幕。 一股飓风迎面吹来,吹得他的头发凌乱地飞舞起来,刺得他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四面八方都是炫目的光芒,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当亮到极致的那一瞬—— 那股阻止他前进的压迫得他全身骨头都疼痛不已的无形的力量突然一松,模糊的视线之中似乎隐约看见极远的地方有着几栋熟悉的高楼的影子在晃动。 心脏在那一瞬疯狂地跳动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也不管那明亮的光芒刺痛得他的眼睛都渗出泪水来。 他竭力伸长了右手,笔直伸长的手指,仿佛下一秒就能接触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他没有看见,最前方的指尖散出淡淡光点,像是在消散。 这一瞬,那双睁大到了极限的紫罗兰的眼睛此刻只能看见那遥远的熟悉的世界。 只差一点—— 一阵剧痛从左手手腕沿着手臂的神经延伸到了脑中。 左手手臂在被什么人强硬地向后拽去,从后方传来的大力让他整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后方倒去。 那四面八方明亮到极致的光芒在这一瞬突然间仿佛是耗尽了力量一般黯然失色,远方若隐若现的熟悉的虚影在光芒黯然下来的一刻被黑暗所掩盖。 他睁大眼睛,却再也看不见。 铺天盖地的黑暗在一秒钟的功夫里就迅速从远方蔓延了过来,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下去。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事情发生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巨大的光门突然间爆炸粉碎而化作的无数的光点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荡着,散落下来,在黑暗的大殿之中形成一幅极其诡异却又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景色。 一贯沉稳的西蒙大祭司此刻也不禁皱起眉,他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声。 夏达与身边的马哈特对视一眼,他示意最得法老王倚重的马哈特过去看看情况,却被马哈特摇头拒绝了。 夏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脚向刚才突然冲到王弟身边的法老王走去。 “王……” “滚开!” 一声怒叱。 向背对着自己的法老王伸过去的手僵在半途,夏达神色一滞,立刻惶恐地后退了一步。 半跪在地上的年轻法老王背对着他的大神官们,被他强硬拽回来的年少王弟安静地倚在他怀中。 刚才还如同白昼的大殿此刻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三神那巨大的石板重新归于寂静,那黯淡得毫无光泽的色泽让古老石板显得极为陈旧。 跌落地面的黄金盒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光芒。 它那微弱的金光落在年轻法老王那深蓝色的披风之上,将法老王的前面整个笼入阴影之中。 从后面看去,只能看见法老王那紧绷得一触即发的背影。 他抱着他的王弟,手指抓紧了那纤细的肩,他自己的肩膀绷得很紧。 他的右手紧紧地扣着王弟的手腕,过于用劲以至于在那白色的肌肤上留下了不浅的青淤痕迹。 可是即使如此,他的手指也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勒得更紧。 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黑暗中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尽管试图抿紧自己的唇,可是他粗重而凌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大殿之中依然显得异常清晰。 年少王弟略有些苍白的颊贴在少年王浅褐色的胸口,接触的地方一点点透过去彼此的温度。 他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突如其来的,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颊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它们从年轻法老王抿紧的唇角渗出来,把怀中那稚嫩的白瓷色的颊染上了艳红的色彩。 135、第一百二十一章 当那竭尽全力透入光门之中的浅褐色的手一把抓住才刚来得及消失在门中的纤细手腕时, 随着年轻法老王大幅度的动作而在他胸口跳跃而起的黄金积木猛然间爆发出炫目的金光。 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的耀眼金光如一柄利剑, 轻易地就切断了三神石板投向黄金盒的不同颜色的光柱。 巨大的石板在一瞬间黯然下来,失去光彩沉寂于黑暗之中,而失去三道光柱的力量供给的黄金盒从空中直直地跌落在青石地面,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黄金盒一闭合,从黄金盒的荷鲁斯之眼投向光的大门的那一道金光也在瞬间被切断。 马上就要完全敞开的大门一顿, 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相较于一开始敞开大门时的缓慢,此刻那两扇看似极为笨重迟钝的巨型光门以极快的速度合拢了起来, 眼看就要关闭。 超越自己的极限使用力量的年轻法老王的脸色此刻在黄金积木的光芒之下显得很是苍白, 灵魂上所承受的令人难以想象的沉重负担给他的身体带来的痛楚让他那张俊美的脸在一瞬间都显得扭曲了起来。 一丝红色的痕迹从他的唇角渗出,艳红得就像是他那透出炽热烈焰色泽的绯红色瞳孔。 亚图姆在那种痛楚即将侵袭全身之前将剩下的全部力气都放置在自己的右手之上,狠狠一拽, 恰好在大门即将关闭之前将整个人都已经踏入光幕之中的年少王弟从光幕里拉了回来。 光的大门轰然闭上, 大门正中央巨大的荷鲁斯之眼的光符重新合二为一。 光门再度剧烈一震,神殿的大地也跟着晃了一晃, 顷刻间光的大门已经崩塌粉碎成无数的荧光, 在黑暗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被年轻的法老王强硬从门里拽回来的游戏在惯性作用下跌撞在他的怀里,让力竭的法老王踉跄后退了一步,已经耗尽全部力量的身体终究是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王弟,下意识想要抿紧的唇终究忍不住泄出了粗重而凌乱的喘息声。 从嘴角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贴在颊上的金色发丝, 滴下他的下巴落在他怀中闭着眼的游戏颊上。 那滑过他浅褐色的颈的血滴,在他胸口明亮的黄金饰物上蜿蜒出一道刺眼的鲜红色痕迹。 那飞舞在整座空旷大殿的微弱荧光,给沉寂下来的神殿造就了一副异常华美的景色。 被散落下来的光点落了一身的年轻法老王闭着眼喘息着, 眉心近乎扭曲地皱起,咬紧的牙关昭示着他在忍受着如何的痛楚。 在那纷纷扬扬从他身边散落下来的荧光的映照下,他近乎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血色。 这一切,都让此刻的他显得狼狈不堪。 被年轻法老王一声怒斥喝退的夏达大神官向后退去,注视着法老王背影的眼底露出不安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不敢上前半步。 他迟疑了一下,回头向站在他身后的西蒙大祭司看去。 除了法老王,身为拉的大祭司的西蒙大人是神殿之中最为尊贵的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上前查看王的情况。 老祭司仿佛是没看到他的目光,自顾自地拄着手杖向前走了几步。 他弯下腰,小心地拾起那安静地躺在青石地板上没有了任何声响的黄金盒,轻轻地擦去角上一点灰尘,搂在怀中。 然后,他抬头环视一圈,看了看那几个大神官。 “你们先走。” 他说,随意摆了摆手,有着皱纹的眼角泄露出一丝倦意。 “西蒙大人……”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埃及王室的神殿,你们不能久留。” 西蒙大祭司干脆地打断了迟疑地向他看来的马哈特的话,一贯神情温和的他现在看起来很强硬,再一次挥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开。 一直都站在最后方的赛特沉默了一下,二话不说,第一个转身离开。 马哈特和夏达彼此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违逆大祭司的命令跟在赛特身后离开了神殿,只是马哈特在走出大门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法老王的背影一眼。 老祭司看向被塞西拦住正用愤怒的目光注视法老王的黑发侍卫,微微一笑。 他说,“跟我走,克雅。” 克雅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焦灼目光再一次投向前方。 可是因为他的主人此刻被少年王搂在怀里,他看不到他的主人的情况。想奔过去,塞西却又死死挡在他身前,于是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王弟没事。” 老祭司平静的话语像是有穿透人心的作用,那平稳的语气让克雅稍微冷静了一些。 老人的眼睛是明亮的,里面仿佛有一种让人想要去信服的力量。 “先跟我离开,克雅,如果可以,你也并不想看着你的主人去送死,是不是?” 克雅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他愿意遵从王弟的一切决定,但是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的主人能够活下去。 神色沉稳的大祭司带着两名侍卫最后离开了这座庞大的神殿,他长长的手杖敲击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他的脚步平稳地向前迈去。 他没有回头,阴影掩盖了他平静的眼底那一抹担忧的神色。 老祭司很清楚,埃及王室代代传承下来的守护埃及的三神到底有多么强大。 即使是已经超越了历代法老王力量的亚图姆,他那庞大的魔力和强大的灵魂也仅仅能够控制其中一个。 未来的法老王或许能够支配三神,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可是要停止黄金盒阻止王弟离开,就必须同时切断三神的力量。 三神回应王弟的请求借给王弟力量,那么就只有拥有黄金积木的法老王有权利命令三神停止,前提是他同时支配三神。 那已经超越了此时还过于年轻的法老王所能承受极限,三神的反噬对法老王造成的伤害绝对不是像以前王弟被刚多拉反噬那样休息一两个月就可以轻易愈合的。 现在的法老王,恐怕连自行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西蒙才将人一一遣走。 骄傲的少年王绝不容许他人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 这座庞大的神殿终于再一次沉寂下来,静悄悄的大殿里只有年轻法老王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巨大的三神石板高悬神殿的墙壁之上,它们安静地注视着位于它们之中的这两位同样传承着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室的兄弟。 大殿里无数的荧光点已经少了许多,本就微弱的光越发微不可见,只能依稀在黑暗中辨别出少年王的轮廓。 因为默默忍受着难以明诉的痛苦而紧闭的绯红色瞳孔终于睁开,但是亚图姆那依然紧紧皱着的眉显示出他脸上隐忍神色的消失并不是因为痛楚的减轻,而只是在逐渐习惯。 即使只有那一点微弱的荧光,他怀中的王弟颊上那鲜红色的痕迹在白嫩肌肤的映衬下依然显眼。 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抬起手,抚上游戏的颊,想要拭去他脸上的血痕。 浅褐色的手指落在白色的颊上,轻轻动了一动,却偏离了地方。细长的手指因为它主人此刻极为虚弱的身体状况而微微颤抖着,不听使唤,也使不出一点力来。 可是那浅褐色的手指费劲地、却也是倔强地动着,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想要擦去那血迹,只是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那渗透出倔强神色的绯红色瞳孔突然一颤,猛地闭上。 亚图姆的右手捧紧游戏的颊,搂着游戏的肩的左手也在那瞬间缩紧。 他紧闭着眼,牙咬得死死的,脸上再也忍不住泄出一丝痛楚的神色。 少年王低着头,苍白的唇贴在他的王弟的额头上,于是从唇角溢出来的鲜血一点点染红了王弟金色的发丝。 他抚在他的王弟颊上的指尖深深地探入那柔软的发丝里,抿紧的唇里牙关咬得很紧,隐约能听见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就像是王弟贴着他身体的感触能减轻他那因为承受了强行控制三神而遭到反噬的灵魂此刻那仿佛被烈焰灼烧的痛楚。 从细链上垂下来的黄金指环斜斜地躺在年少王弟的肩上,不时因为落下来的光点闪过一道微弱的光痕。 “……不会。” 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少年王紧贴在年少王弟额头的微微翕动的唇里泄露出来。 可是这句回答已经迟到得太久。 没有人听见。 【下一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你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对不对?】 即使回答了,也不会被相信。 他知道。 所以那个时候,他没有回答。 *** 埃及的女神官闭着眼,将手指轻轻按在颈上的荷鲁斯之眼形状的黄金首饰之上。 身为七大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首饰遵从它美丽的女主人的意愿闪耀出金色的光芒,将对面端坐于王位之上的少年王笼罩了进去。 那纯粹的黄金色的光辉如一层薄雾轻柔地透过了年轻法老王的身体,然后消失。 爱西斯猛然睁大了双眼,一脸错愕之色。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她向后退了一步,这位一贯沉稳冷静的女神官此刻竟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神态,只是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王座之上的法老王。 “爱西斯?” 眼见爱西斯这副神态,站在一旁的马哈特心一沉,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低喝道。 因为年轻的法老王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所以自然而然也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威压感。 或许普通人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越是拥有强大魔力的人,便越会察觉到这种无法逾越的等级的差别。 这两日,马哈特一直待在王的身边,总觉得有一种异样感。 在终于忍不住和王交谈之后,他愕然发现法老王没办法召唤出哪怕最低级的一种魔物。 因为爱西斯的黄金首饰可以探测他人身体里的魔力,于是心急如焚的马哈特立刻建议王将爱西斯召唤来检查身体。 回过神来的爱西斯看着皱紧眉头的马哈特,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神色依然不好看。 她上前一步,跪伏于年轻法老王的脚下,恭敬地低下头。 “王,您的身体内……” 她说,语气很沉重,“我无法察觉到丝毫魔力。” 不怪她刚才那一瞬的失态,恐怕就算是大祭司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吃惊。 年轻法老王身体内部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大到连大祭司也不敢轻易压制的庞大魔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136、第一百二十二章 年轻的法老王看起来有点无聊, 左手撑着脸支在桌上, 随手从桌子左上角的那叠已经批阅过的莎草纸里取过一张来看。 当对面那刺眼的金色雾气透过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仅仅是闭了闭眼,以免被那金光刺痛了眼。爱西斯大神官跪下来时, 他放下了右手的莎草纸,绯红色的瞳孔看着爱西斯, 目光显得很冷静。 听完爱西斯的话,亚图姆沉默了一会儿, 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后便站起身来, 从王座上走下来,越过下面的两位大神官向外走去。 “请等一下……王?” 马哈特下意识出声阻止。 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法老王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 “只要查出原因就可以了。” 他说, 语速不紧不慢, 那张俊美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丝毫焦灼的神色。 “你们可以退下了。” 少年王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他的心腹大神官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经站起身的爱西斯皱了皱眉, 接替马哈特出声询问道:“王,最近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或者是特殊的事情吗?” 前一阵子她被派往下埃及处理紧急事件,昨日才回到王宫,自是弄不清楚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她嘴里问着法老王, 目光却看向身边一贯老实的马哈特。 马哈特对她摇了摇头,又把忧心忡忡的目光投向法老王。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被王下了封口令。 知情的几位大神官绝对不能将事情外传,哪怕是同为大神官爱西斯也不行。 看着马哈特对自己摇头, 爱西斯将信将疑,却又不好露出怀疑的神色,只得把目光投向法老王等待王的回答。 她兀自思索着,却不知她刚才的举动已经被年轻的法老王看在了眼底。 亚图姆不悦地皱起眉,转过头去也懒得再看她。 “没什么。” 他回答,举步就要向外走去。 “王,还是请大祭司来看看比较好吧?”马哈特紧跟过去两步,低着头说,“毕竟您现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王已经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一件小事而已,少大惊小怪。” 年轻的法老王说,不等马哈特再罗嗦,他已经大步离去。 来不及再开口的大神官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那飞扬而起的深蓝色披风离自己远去。 这种事情怎么能叫做小事? 马哈特苦笑。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话,失去全部的魔力绝对是让他坐立不安的事情,何况是拥有比他强大得太大的魔力的法老王。而且因为那件事,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这几日本来就不好,要是被这个惨烈的事实刺激得病更重了怎么办? 刚才爱西斯一开口,马哈特一惊,抬头就紧紧盯住法老王,就怕王受不了这个刺激。 所以此刻年轻的法老王那一脸无所谓的神色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自小服侍法老王,所以马哈特自然也看得出来,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他哭笑不得。 要不……他还是私下里去太阳神的神殿找一下大祭司? 马哈特大神官正在这里暗自琢磨着,另外一边安静下来的爱西斯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那沉重的神色也渐渐散去。 她本就是个心思慎密善于揣测少年王心思的女人,刚才只是一时过于吃惊才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她看着年轻法老王的神色,自己的脑子也很快就转过弯来。 心里一想透彻,爱西斯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笑。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乱,她忙昏了头,脑子也跟着不清醒起来,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如此在心底警告着自己,抬起头来安抚马哈特。 “不用着急,马哈特,虽然并不像王说的那样是件小事,不过的确是我们太过大惊小怪了。” “爱西斯?” “因为王从小就拥有超越历代法老王的魔力,所以我们便把这个当做理所当然……其实认真想起来,魔力的强大与统治埃及没有太大的联系,只要王还拥有睿智的决断就没有任何问题。何况保护法老王本来是我们神官的职责,因为王一直太过强大,所以我们都下意识忽略了我们本该承担的责任。” 说到这里,女神官笑了一笑,她问,“马哈特,如果王不再拥有强大的魔力,你就不会再侍奉他了吗?” “怎么可能——” 马哈特断然否定。 让他们这些大神官虔诚侍奉的是埃及神的血脉,所谓的魔力不过是神的血脉附带的能力罢了。 历代的法老王也并非没有魔力低微的存在,但谁敢否定其绝对的王权? “王说得对,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动摇。” 毕竟她也觉得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总会有办法恢复的。 何况…… 【太过强大的力量最终会导致自我毁灭,或许,一个骄傲于自身力量而过于强硬的王对埃及来说并非好事。】 大祭司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女神官脑中闪过,她沉吟了半晌,闭上眼睛。 如果一切皆是神的旨意,那么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 碧绿色的宽大莲叶连绵不绝携手遮蔽了半个池子,偶尔水波折射着光线从叶子的缝隙中漏出来,倒像是给绿叶边缘笼上了一层浅光。 粉嫩的莲花娇艳地倚在叶上,嫩得仿佛能透出粉红汁水的花瓣偶尔随着刮过的一阵微风颤一颤,就像是在人的心口挠上一挠。 年少的王弟坐在荷花池旁的石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无趣地盯着那盛开了一池的娇嫩莲花。 他试图从那无数粉色的莲花里寻找一个白色的,却始终没有找到。 好吧,他的确很无聊。 放弃他这个无聊的举动,游戏坐直身体,仰起头向天空看去。 无边无际的浅蓝天空之上,一轮烈日高挂其上,万丈金光张扬地直射埃及大地。 那束落进他眼里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这让他那张稚嫩的脸露出一点慵懒的神色。 “王弟殿下……” 压得极低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黑发的侍卫走过来,俯身向他靠近。 “我去打探过了,神殿那边的警戒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 克雅低声说,那一日他看着大祭司将黄金盒拿走,带回了太阳神的神殿之中。当确定被送回来的王弟没有大碍后,他松了口气,便又暗地里去那边打探了几次。 紫罗兰色的瞳孔看了他一眼,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一下。 “克雅,不要再想黄金盒的事情了。”他说,“我没想过要拿回来。” 机会只有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所以,你也不需要出去打探什么了。” 经过这一次,恐怕早就有人盯着克雅的一举一动,实在没有必要再做那种徒劳的举动。 “唉?”克雅一怔,“可是,您……” “算了,克雅。”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金色额发的阴影落进了他浅紫色的眼睛里,他的唇角勉强向上弯了一弯。 “我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大祭司德高望重,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那时候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却又得知那样的事情,我很不甘心,所以堵着一口气不顾一切想拼一把。”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确太过冲动了。” 游戏叹了口气,闭着眼摇一摇头。 “我还是想回去,想和我的亲人朋友相见。可是,如果我回去的结果是让他们看着我死……让他们伤心的话,还不如不见。”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对克雅微笑。 “对不起,克雅,你那么拼命才送给我的新的生命,我却只是为了自己赌气就想要放弃。” 他说,“对不起。” 只要是您的决定我就没关系…… 这句话在克雅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他沉默了很久,唇翕动了半晌,终于迟疑地,也是颇为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我希望您一直活下去。” 他一直都认为,不需要自己的想法,他只要遵从他的主人的命令就好。 可是现在,就当是他唯一一次的任性,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克雅在自己面前坦诚他的想法,年少的王弟怔了一怔,睁大眼睛有点惊讶地看着克雅。 黑发的侍卫低着头不说话,他那副闯了祸的小孩般惊慌的神色让王弟在一瞬间失笑。 “好。” 他笑着说,看着黑发侍卫的目光暖暖的,紫罗兰色大眼镜弯成月牙的弧度。 其实就算克雅不说,已经冷静下来思考了很多的游戏也不会再随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毕竟回不去已经成了定局,再懊恼伤心也没有用,有那个伤春悲秋怨天尤人的功夫,他现在还不如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要留在古埃及,那么…… 年少的王弟还在私下琢磨着,突然听见从外面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那熟悉的感觉让他放在石桌上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一下,又松开,眼底透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开,没好气地站了起来。 一转身,那迎面走来的年轻法老王金色发丝之下明亮的荷鲁斯黄金头饰折射出来的金色光芒就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疼,他下意识眯了一眯眼,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当年轻的法老王刚走到王弟身边的时候,一旁突然有人走过来,跪着呈上来一个密封的小孩拳头大小的陶瓷盒子。年轻的法老王拿起来就直接用手指敲碎了外面那个陶层,扫了一眼密封在里面埃及文字。 大概觉得那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亚图姆便直接叫来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卫,让他给夏达大神官送去处理,又让他把自己的命令一并传过去。 还没来得及和亚图姆说上一句话的游戏一开始目光漂移来漂移去就是不想和他对上,但是站在他身边听着他处理事情又觉得很没意思。 想走开,身子刚一动就被亚图姆察觉到。 年轻法老王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王弟的右手,硬是扯住不放。 年少的王弟一脸不高兴地抬头瞪他,可是目光刚落在亚图姆脸上便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目光里泄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 少年王点头示意那名侍卫离去之后,便低头向他的王弟看去。 却恰好看到他的王弟仰着头侧过来看着他,那张稚嫩的脸上虽然隐约露出一点迟疑,但是伸出的手还是小心地触了触他的右颊。 明明一开始看过来时还带着不忿的浅紫色眼里此刻透出的一点担心让年轻的法老王艳红的瞳孔被落进去的阳光照得暖了一暖。 那接触到颊上的温热感触让他心底动了一动,下意识抬起右手,覆上了那只正准备缩回去的白瓷色的手背之上,按下去,让它继续停留在自己的颊上。 那本来紧紧抓着对方手腕的左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开来。 “身体……还没好吗?” 年少的王弟小声说,语气稍微有些软下来。 那个时候,他虽然一时昏迷过去,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睡了一夜就醒了过来。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马哈特都跟他说了。 然后才过了两日,他就从爱西斯那里得知了亚图姆失去魔力的消息。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全部都是自己的错,但是他也做不到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错。 常日里,骄傲的少年王虽然在他人和自己面前都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游戏却是很清楚那是装的。 一到晚上,游戏总会醒来,是被迫的。 大概是那个时候已经陷入睡眠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亚图姆的眉皱得很紧,眼角隐约会泄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却还是咬紧牙没有发出一丝轻微的呻吟。 他握着他的肩,手指很用力地攥紧,正是这样的疼痛让游戏一次又一次醒来。 游戏想了想当初自己被刚多拉反噬时的情形,又对比一下三神和刚多拉的差距…… 呃,这个……好吧他真的没法想象…… 每次这种时候,年少的王弟就很庆幸自己多少还是掌握了一个小魔法。 它至少在这种时候非常管用,能够减轻亚图姆的痛苦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亚图姆握着他的王弟的手,转身就在一旁的青石椅上坐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倦意。 游戏被他这个动作拽得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手一缩,把手挣脱出来,可是一低头对上少年王皱着眉抬头盯着他看的绯红色瞳孔,又忍不住有些心虚。 恰好眼角瞥到去取水果的提娅从不远处走来,便下意识想向她走去。 可是游戏刚一转身,才走了一步,少年王的手就从身后伸过来抓住他的手,使劲一拽,他的身体顿时就失去平衡踉跄跌进了少年王的怀中。 一双浅褐色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抱得更紧,也很用力。 年轻法老王温热的颊轻轻贴上了他的后颈,那金色的发丝搔得他的脖子痒痒的。 “王兄?” “…………” “那个,放开我一下好么?”太紧了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要。” “我就想去提娅那边拿个苹果……” “不要。” “要不……我帮你也拿一个?” “不要。” ………… …………………… 自己这是在哄幼儿园不听话的小孩吗混蛋! 137、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外面的夜空中吹来一阵轻风, 让卧室那高挂在最接近天台的石柱上的微弱灯光闪了一闪, 于是石柱落在房间地上的极浅的影子也跟着动了一动。 安静的卧室里突如其来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忍痛的□□,它让那微弱的灯光仿佛不安般大幅度的闪动了一下。 埃及的王弟睁开了眼睛,他的身边, 侧身躺在床上的年轻法老王还在沉睡。 刚刚才睁开的眼睛再一次闭上,紧紧的, 年少的王弟咬了咬牙,努力忍耐住差一点再次泄出喉咙的喊痛声。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睁开, 瞥了自己身体痛得厉害的地方一眼, 游戏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五根浅褐色的手指正紧紧地抓在他的左肩上,陷进去,勒出明显的痕迹。 强忍住左肩上的疼痛, 他抬起头向沉睡中的法老王看去。 年轻的法老王闭着眼, 可是眉皱得死死的,眼角也不时微微抽搐一下。他抿紧了唇,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脸色却有些发白,游戏已经隐约看见有一点冷汗从他额头渗了出来。 游戏看着他,目光中带上了一点担心的神色。 今天晚上好像比以前都要严重的样子…… 真的没有关系吗?是不是把赛特他们或者医师叫来比较好?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一边伸出右手,指尖向亚图姆的眉心按去。 他想像前几日晚上做的一样, 把他唯一学会的那个魔法用在亚图姆身上。只要用了那个的话,年轻的法老王就能睡得安稳许多。 亚图姆的痛苦减轻了,自然也不会那么用力地抓着他, 也不会弄痛他了。 然而这一次,在王弟的指尖即将按上那浅褐色的额头的一瞬,年轻的法老王突然睁开了眼睛。 如火焰灼烧般赤红色的瞳孔一眼就盯住了那即将按上他额头的手指。 于是那伸到了半截的白瓷色的手僵在原地,浅紫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年少的王弟有些尴尬地将伸直的手指曲起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好意,但不知为何,被那双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毕竟那一天,他就是用这个…… 想到这里,游戏下意识向年轻的法老王看去。 亚图姆睁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看见他向自己看来的时候,年轻法老王的唇轻轻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开口。 抓着他左肩的手也在这一刻动了一动,于是那由神经突然间传递到脑部的刺痛感让年少的王弟反射性地闭紧眼发出一声闷哼。 少年王一怔,目光动了一动,很快就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他松开手,王弟此刻裸|露在外的左肩上被手指勒出的淤青的痕迹在微弱的灯光下极为显眼。很明显在刚才被粗鲁对待的白瓷色肤色的肩膀上,最重的痕迹是他刚才松开的地方,附近还有几个很浅的但是认真辨认还是看得出的勒痕。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捂住了那些淤青的痕迹。 亚图姆将目光向上移,对上那双有点慌张地看着他的浅紫色瞳孔。 金色额发落下的阴影让绯红色瞳孔里的色调加深了一些,少年王刚张开的唇再一次合上。他翻了个身体,仍旧是侧躺着,只是这一次的姿势是背对着他的王弟。 从他背后投来的微弱的灯光让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他闭上眼,再一次沉睡过去。 年少的王弟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左肩,隐约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皱了皱眉。 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那雕刻着华丽而复杂花纹的天花板发呆,明明刚才还困得很,现在不知为何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呆了半晌,他翻身,再一次侧躺在床上。 他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的那个背影,他还是第一次在睡觉的时候看见亚图姆的背部。拜他那霸道的王兄所赐,虽然在一开始会觉得很别扭,但是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贴在年轻的法老王那温热的胸口进入梦乡。 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他这么想着,目光沿着年轻法老王的背慢慢上移,落在那浅褐色的后颈上。 他盯着那里看了一阵子,发现颈和肩相连的肌肉看起来绷得很紧,贴在后颈上的发丝似乎有濡湿的痕迹。 看起来果然还是很难受…… 紫罗兰色的瞳孔闪了几闪,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那目光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年少的王弟缓缓地撑起了身体。 要不……还是给他用一下那个魔法? 因为他的王兄此刻背对着他,于是年少的王弟不得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他坐在他的王兄身边,头探过去小心地看了一下情况。 年轻的法老王虽然皱着眉,但是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看起来应该已经睡着了。 王弟的一只左手手臂以极轻的动作从少年王头的上方越过去,撑在少年王脸前的床上,以便稳住他那向前倾去的身体。 左手撑在床上,年少王弟整个上半身都悬在他那沉睡的王兄身体的上空。 他的右手小心地向那皱得紧紧的眉心探去。 他憋着气,生怕自己大一点的呼吸声就会将他的王兄吵醒。 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小心了,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又将触及那紧皱的眉的一瞬,绯红色的眼睛再一次猛然睁开。 年少的王弟顿时吓了一跳,撑着身体的左臂一软,一头栽进了恰好转过身来的少年王的怀中。 硬生生撞在对方胸口的鼻子一阵酸疼,痛得他的眼角都渗出泪来。 他趴在法老王身上揉了一会儿鼻子,当试图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少年王的手臂把他抱得很紧,让他起不了身。 他只得仰头向他的王兄看去。 “你干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开口质问他,盯着他的眼底有着明显压抑不住的怒气。 明显还带着水汽的紫罗兰色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两下。 有些不明白亚图姆为什么突然生气的王弟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 “我没有想和那天一样要跑!”游戏赶紧解释道,“你也知道这个魔法可以让人睡得很深不容易醒来——啊,我不是说要瞒着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睡得更沉一点而已,呃,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看着那双微微眯起透出越来越危险的锐利目光的绯红色瞳孔,游戏有些慌乱地解释着,但是这一着急,却越说越乱,反而让少年王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他的双手突然一把捧住努力想要解释清楚的王弟的颊,把头抬起来。 他的头低下去,俊美却在此刻显得有些阴沉的脸向对方凑了过去。 游戏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可是那双手把他的颊握得很紧,他根本就挣脱不掉。 他生气地抬起手,抓住那浅褐色的手腕想要扯开,可是一使劲,左肩上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的手一软,手臂也颤了一颤。 少年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他的王弟那张似乎是在忍耐着痛楚的稚嫩面容,绯红色的瞳孔带上了迟疑的神色。 迟疑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握着对方颊的手,指尖轻轻抚摸着王弟的左肩淤青的地方。 年少的王弟不高兴地瞪着他,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爬起来。年轻的法老王抚了抚那柔软的发,再一次伸出双手将他的王弟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怀中。 “很疼?” 他低声问,“为什么不说?” 就算说了你也不会让我回自己房里睡吧? 有点不高兴的年少王弟这么想着,赌气低着头不回答。他的颊被轻轻抚摸着,然而下一秒,那停留在他颊上的指僵了一僵,这异样的举动让游戏下意识抬起头看去。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薄薄的唇抿得很紧,很明显在强忍着什么。 游戏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可是终究还是从眼底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他抬起手,指尖按在亚图姆的额头。 原本因为忍耐而半掩的绯红色瞳孔睁开,直直地盯过来,少年王的眉皱得更紧。 游戏的指尖轻轻抚了抚亚图姆皱着的眉,似乎是想将它抚平。 “睡得很沉的话,就没这么难受了。” 他说,那张稚嫩的脸宽慰对方一般露出了微笑。一点微不可见的光晕在他的指尖聚拢,慢慢渗进了少年王的眉心。 可是那个小小的普通人的肉眼难以看清的光晕仅仅是渗进去了半截,还有大半留在外面进不去。 白瓷色的纤细手指之下,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仍旧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戏,隐约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 年少的王弟顿时心头火起,指尖光晕瞬间散去。 他猛地把法老王推开,直起身子,从法老王怀中挣脱出来。 他躺回床上,一个转身,气咻咻地把背部甩给了他的王兄。 他只是想帮忙而已,根本没有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好吧,他知道他有前科……但是那明显怀疑他的目光还是让他觉得很憋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以后绝对不做了! 年少的王弟背对着他的王兄侧躺着,纤细的身体像一只发脾气的小猫整个蜷缩起来。半张脸都陷入柔软的枕头里,他的手指使劲扣紧了面前的床布。 他闭着眼,一脸不快的神色。 他现在很不高兴,所以哪怕是明显感觉到他的王兄贴在他背后伸出手臂将他圈在怀里,他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力气不如对方,挣扎也是徒劳,干脆就闭着眼不理对方。 “生气了?” 少年王的声音很低,微不可闻。 可是那唇离游戏实在是太近,说话时微微吐出的温热气息从他的耳朵拂过去,让他的耳朵敏感地轻轻颤了一颤,竟是有点发红发热起来。 左手手肘撑起上半身,年轻的法老王从高处注视着那背对着他的王弟的侧颊,从他的眼底透出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暖意。 “不要生气。” 他说,声音很低,话语很简单,语气却很柔软,看起来虽然很不习惯却还是努力尝试着想要去哄他那闹别扭的王弟。 他原本搂着王弟的右手向上移去,浅褐色的手指捧住对方柔软的下巴,然后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将他的王弟的脸向上扭过来。 一直闭着眼不肯理他的年少王弟在发觉他的举动之后,再也顾不得继续生闷气,赶紧睁开眼。 “等一下,王……” 剩下的半句话被迫咽了回去,因为被堵住的唇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算使劲全力也无法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法老王,想要挣扎躲开的头因为被对方的手紧紧握住而动弹不得。 埃及的少年王那突如其来凶猛而强硬的深吻让游戏白瓷色的颊很快因为缺氧而涨红了起来,原本使劲推着亚图姆胸口的手因为无法呼吸的难受感而下意识揪紧了对方的衣服。 他竭力摆动着头想要挣脱,可是偶尔好不容易让唇角透出一点空隙呼吸氧气,下一秒又会被追逐而来的唇堵得死死的。 年轻法老王近乎粗鲁的亲吻方式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已经是半昏沉状态的脑子让他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憋得失去意识,可是从下意识还在呼吸的鼻子那里透进来的一点氧气却还是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那种悬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的窒息感终于让无力的年少王弟的眼角渗出了难受的泪水。 或许是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亲吻给他的王弟带来的负担,亚图姆放缓了他亲吻的力道。他的唇向上离开了一些,空出了一点空隙让空气透过去,却又仿佛是颇为不舍的不想完全离开。 他轻轻舔舐着那被他啃咬成艳红色的唇,待那张开急促喘息的唇才喘了几口气,便又迫不及待地压下去,让那唇在下一秒吸入的只能是他口中的气息。 如此重复了几次,虽然这种举动并不是故意,可是看起来就像是在逗弄着他的王弟玩一般。 直到略估着他的王弟差不多到了极限,亚图姆才缓缓地松开了对方的唇。 年少的王弟急促地呼吸着,因为缺氧,那张稚嫩的脸呈现出粉红的色调。 在贪婪地呼吸氧气的唇发不出声音,胸口在剧烈起伏,一脸不高兴的他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亚图姆。 水波的光泽让他的瞳孔越发显得明亮,眼角还残留着浅浅的泪痕。 饱受□□的唇略有些红肿,虽然微微张开着,却只顾着喘息,湿润的水光让它呈现出艳丽的鲜红色泽。 尽管在竭力掩饰,但是那一丝委屈的神色还是从年少王弟脸上泄露了出来。 “我……讨厌王兄!”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王弟突然做出的宣言让年轻的法老王怔了一怔,可是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那张俊美的脸不知为何反而在这一瞬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低下头去,浅褐色的额轻轻贴上他的王弟的额头。 少年王注视着那双还带着一点水雾的在满满的不高兴中透出一点委屈神色的浅紫色眼睛,黑暗中他绯红色的瞳孔像是发着光的红色宝石,柔和而明亮。 他金色的发丝从那白瓷色的柔软的颊上滑下去,掠过对方细长的睫毛,让他的王弟下意识闭上眼眨了一眨。 那双眼睛眨了一眨,又睁开,然后停止不动。 一旁石柱上微弱的灯光柔柔地撒下来,落进了年少王弟紫罗兰色的瞳孔里。 然后,那瞳孔里一点水波的光泽将它折射出来,在少年王微微上扬的唇角点亮了柔软的弧度。 纯金色的耳饰垂下来,在少年王浅褐色的颊边轻轻动了一动。 它明亮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年轻法老王微笑的唇角。 ………… ……………… “我讨厌王兄。” “嗯。” “很讨厌!” “知道了。”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手指揉了揉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然后,他低下头。 啾~~~ 138、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日前】 埃及的母亲河缓缓流过埃及的大地, 尼罗河碧蓝色的河水在下埃及的三角洲流入地中海。 阿瓦利斯城作为埃及最接近地中海的大城市, 曾经一度被入侵埃及的外国统治者们当做统治埃及的王都。由外国统治者所建立的希克索斯王朝一直牢牢地把持着下埃及的统治权,直到伟大的阿赫摩斯法老王率兵北上一举攻占了阿瓦利斯城,将他们彻底驱逐出了埃及。 至此, 一度被外国统治者盘踞的阿瓦利斯城终于迎回了它真正的王者。 阿赫摩斯王虽然是一位冷酷残忍的王者,却不是一个暴徒, 夺回阿瓦利斯之后他仅仅是对城内的非埃及人进行了血的清洗,搬走了外国统治者收敛起来的无数财富, 却并没有破坏这个城市。这个处于海上重要交通位置的城市只是稍微沉寂了一段时间, 便又迅速兴旺发达了起来。 所以阿瓦利斯现在虽然不再是埃及的王都,但是繁华依旧,不少豪华奢侈的王宫建筑也保留完好, 它们成为了下埃及行政官们处理政务的公用场所。 临海的一个巨大王宫的深处, 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房间。它深埋在地下,四面墙壁均是青铜融化铸成, 除了专门挖凿出来的手指大小的几个通风口, 便再也没有其他缝隙。 与其说它是一个房间,不如说当时的外国统治者秘密建造的关押身份异常高贵的重要人物的监牢。因为入口极为隐秘又深埋在地下,所以极少有人知道。 同样用青铜打造成的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呈现十字形状的架子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极为陈旧,却看不出多少锈迹,只是残留了些许犯人被用刑后残留的深黑色的血的痕迹, 显得有些可怖。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深埋于地下的牢房里是透不进一丝阳光的。墙头有幽暗的灯光,它偶尔闪动几下。只是那微弱得近乎诡异的灯光非但没有给这个阴暗的地下监牢带来光明的痕迹, 反而越发衬托出监牢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阴郁压迫感。 监牢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监牢里唯一的生物浅浅的呼吸声。 雕刻着和它的本质不太相符合的华美而神秘的咒符的铐牢牢地锁住了那肤色和普通埃及人相异的白色手腕,被囚禁在这个监牢的少年低着头,他的呼吸很安稳,似乎在沉睡。 金色的发垂下来,掩住了他的颊,却让他的后颈露了出来。 因为多日不曾见到阳光,那后颈上的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之色。 孤身一人被囚禁在这种不见天日给人一种近乎窒息氛围的监牢之中,若是普通人几日之内就会在精神上彻底崩溃。 可是金发的少年虽然被铐在墙壁之上,他站着,低着头打着瞌睡,除了肤色有些苍白,完全看不出丝毫不适的神色。 突然一道金光从他胸□□了出来,看似睡得很沉的少年猛地睁开了他的眼。 被一根细链系在他颈上的属于七个神器之一的黄金之眼突然悬空浮起,绽放出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少年的脸。 少年看着那发光的黄金之眼,突然一皱眉,有什么影像突如其来从他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缓缓张开的巨大光门…… 随着大门的敞开分裂成两半的荷鲁斯之眼的光符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深色的瞳孔微微一动,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那幅像是强行传递到他脑中的景象突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悬浮在他眼前的黄金眼也一下就跌落下来,在他胸口荡了一荡,便安静了下来。 即使它的主人困惑地盯着它,它吊在半空之中在惯性下缓缓转动着,却再也没有了反应。 金发的少年沉吟了一下,闭上眼,一股强大的魔力从他的身体内部酝酿着,缓缓聚拢。 锁住他双手的铁铐上那复杂的咒符花纹突然一闪,亚顿只觉得脑中如针刺般一阵剧痛,那聚拢来的魔力顿时如破碎的气泡般纷纷全部散去。 他低下头大口喘气,脑中几乎让人四肢麻痹的刺痛还在一阵一阵地掠过。 果然…… 他的魔力被完全封印住了。 咔的一声。 亚顿的耳朵敏锐地抓到了这轻微的声音,一道锐利的光芒从那双深色的瞳孔一闪而过。 他眨了眨眼,让那抹锐利冰冷神色从眼底散去,这才抬起头,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的神色,看向对面打开的门。 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男子走路时身体挺得笔直,目视前方毫不斜视,自然而然形成一股不小的威势。 他的眼角有一个不长但是极深的疤痕,显然这个疤痕已经留在他脸上不少的时间。但是这道疤痕非但没有没有破坏男子英挺的面容,反而赋予了其一种成熟而沧桑的韵味。 金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突然失笑。 上一次见面,他为主,男子为仆。 当时那个屹立于强大的敌人面前死也不肯后退一步的将军是何等的神采飞扬,眉眼间恣意傲然,太阳神拉的光芒照亮了男子明亮的眼睛。 男子很沉默,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咬牙将数倍于自己的敌军死死地钉在了他的面前,等到其他埃及军队赶来救援时,他麾下一万将士仅剩百来人。 那个时候,男子躺在床上对他笑,包扎得厚厚实实的白色绷带向外渗着血。 男子说,主人,我没给你丢脸。 这一次见面,男子为主,他为囚。 这个掌握了阿瓦利斯城大半的埃及军队明明应该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埃及将军却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消瘦了许多。 哪怕是在生死关头也能谈笑自若的男子此刻紧紧着皱着眉,神色黯淡,这让他那道疤痕看起来难看了许多。 他眉间有着隐不去的疲惫和一抹忧色,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不少。 这一切,不由得让亚顿觉得好笑。 明明被下仆背叛被抓起来的人是他,还被扔进这个不见天日的监牢,怎么看起来备受折磨的反而是他这个有了荣华富贵的仆人? 他笑着,也不掩饰,就这么笑着盯着这个手握重兵的埃及将领看。 结果,反而是处于强势地位的男子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色也有些发白。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让身后那两名侍卫退出门外。亚顿扬一扬眉,也不开口,就想看看这个背叛了他的仆人到了现在还想搞什么鬼。 男子低着头单膝跪了下去。 他跪在他那被铐在墙壁之上的主人的脚下,额上渗出汗来,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愧色。 “主人……” 他喃喃低语,笨拙地张唇含糊说了两个字,却又怔怔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男子跪在地上低头不语,被铐在墙上的亚顿反而笑得很开心。 “乌摩斯,我还以为你有了点出息,结果还是废物一个。” 亚顿说,仍旧笑得开心,“居然还对自己的阶下囚下跪,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他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这样说来,被你骗到我的岂不是更废物?” 乌摩斯的肩微微颤了一颤,脸色也苍白起来。 “亚顿大人,我……” 他深深地低着头,似乎完全不敢抬起来,他右手按在地上,攥得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很抱歉……我……我……” 他讷讷地反复说着这几个字,竟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乌摩斯本就是一个忠诚为主的人,若不是那些人用那件事来胁迫他,他绝对做不出背主这种让世人不耻的事情来。 这段时间,愧疚、羞耻、不安、痛苦等等感情在他胸口来回撞击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逼疯。 此刻,他不想解释,也不想找任何借口。 他背叛了这位在三年前他曾经发誓用性命效忠的主人,也是他曾经效命的前一任主人唯一残留在世上的骨血。 这是事实,无可辩解。 至少,那个人曾经承诺过绝对不会威胁到他的主人的性命,这是他最后的底限。 乌摩斯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他低着头,仍旧不敢看他的主人的脸。他的手伸出去,有些迟疑,也有些发抖,然后一把抓住了亚顿胸口的黄金之眼。 用力一扯,亚顿颈间的细链断裂,黄金眼落进了他的手里。 乌摩斯喘了口气,后退一步,还是不敢抬头。 他转身就走,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几乎会让他窒息的监牢。 “乌摩斯。”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我主仆的情分就此两清。” 深色的瞳孔注视着这个一脸疲惫的中年将领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同出鞘的剑刃。 “放走拉兹。” 亚顿说,神色冷静,“既然我一定要被那个老头子囚禁,那么,起码让拉兹走。他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对于你们可有可无,不是吗?” 乌摩斯沉默着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亚顿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担心他出去就联系那些仍旧忠诚于我的人的话,你只要对外发出消息说是他背叛了我并且刺伤了我就好了。反正那个老头子不就是用我受了重伤这个理由为借口把我关起来的吗?” “如果还担心的话,你干脆就让那些人追杀拉兹这个‘叛徒’如何?这样的话,他绝对不会有机会联系上那些忠诚于我的人。但是这个限定必须是埃及国内,只要拉兹逃出埃及,你们就绝对不能再追杀他。” “拉兹是您最忠诚的属下,您不害怕他被杀死吗?” 乌摩斯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哼,我给了他这个机会逃出埃及,如果他死了那是他自己无能。” 亚顿冷哼一声,“如何,乌摩斯,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主人,那么这是我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反正我现在不过是你的阶下囚,答不答应都在你。” 乌摩斯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他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攥得很紧。 然后,他向前走去,打开门。 他说,“……我让拉兹来见您最后一面。” 门被关上,不多时,又被打开,一名被反绑着双手的年轻男子被人粗鲁地推了进来。 拉兹恨恨地看了门外的那个他恨不得啃其肉噬其血的叛徒一眼,挣扎着站起来。 “亚顿大人!” 他看着那明显带着封印符印的锁铐,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一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他何曾看过他的主人经受这样的侮辱!那群老头子怎么敢—— 相对于咬牙切齿的拉兹,亚顿的神情倒显得很悠闲,他示意拉兹靠过来一些,把他让乌摩斯放拉兹出去的事情说了出来。 “拉兹,你懂我的意思,嗯?~” 最后一个嗯字,音调微微上扬,亚顿的眉眼也随着向上一扬,眼底的冷光越发显得锐利。 拉兹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出去之后将面临怎样险恶的处境。 他必须代替真正的背叛者乌摩斯承担弑主的罪名,一旦死去,这个罪名就一辈子也洗不清。 “可是,亚顿大人,您一个人留在这里……” “别在这种时候发傻,你留下来难道还能照顾我?” 亚顿毫不留情地将他的仆人的担心打了回去。 “那个老家伙根本不敢伤害我,他已经得知了阿赫摩斯王墓地的所在地,还指望我可以在里面给他带路。” 他在心底冷笑。 可惜那个老头子想要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它已经…… “去底比斯找法老王。” 流着埃及最为高贵的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子如此说,金色的发即使是在这样黑暗的地牢之中也闪耀着阳光般的光泽。 他的眼睛就像是埃及初升的朝阳,明亮而锐利的光芒足以穿透一切的黑暗。 “伟大的阿赫摩斯之王的墓地绝不容许那群低贱之人踏足一步!” 那群低贱卑微的罪人没有资格打扰他们伟大的祖先的安眠。 他不容许,埃及的法老王也绝不会容许。 所以,或许这将是他们彼此间唯一一次的联手。 139、第一百二十五章 傍晚时分是一日之内最凉爽的时候, 所以也是王都底比斯最热闹的时刻,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城市较为偏僻的角落里靠近湖水的地方,也有不少闲人在这里纳凉,散散下午时分火热的太阳还残留在身上的一点热度。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聊天打发时间, 再加上王都底比斯本来就是一个人来人往的繁华城市,新搬来的人或者是外国商人的家属跑来跟着本地人混时间拉家常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每晚都多上一些新面孔也不会让人觉得稀奇。 一名年轻的男子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他耐心一直很好, 笑着和一些嘴碎的大婶们聊天, 也不嫌她们罗嗦,一张脸总是笑眯眯的认真听着她们的牢骚,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 偶尔恰到好处的奉承或者附和上几句, 更是让那些本来就爱八卦的大婶们说得眉飞色舞。 这个男子这阵子经常出现在这里,大概是新搬来的, 看着老实又会说话, 很快就混了个脸熟,这些嘴碎的市民们本来警惕性就不高,彼此一熟络更是大事小事毫不遮掩张口就来。 夜深人静,聊天纳凉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家,年轻男子左转右转绕了几圈, 走进了王城里一家毫不起眼的旅馆里,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间。 他在自己那间小房间里转悠了几圈,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他人残留的痕迹之后,这才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箱子。他脱下衣服,皱着眉撕开了胸口的绷带,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他左胸腋下露了出来。 男子强忍着痛楚给自己洗干净伤口,敷上药,绑上新的绷带。 这种只要偏离一点就可以让他丧命的伤痕不止是一道,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都才刚结了疤,纵横交错的伤痕让他的上半身乍一看上去甚为可怖。 他还没死,这就够了。 拉兹这么想着,重重吐出一口气。 身负叛徒之名的他被众人唾骂得体无完肤,却只能咬牙把满腹的冤屈都埋进肚子里。以前的同僚和朋友们一路上像是疯了般在追杀他,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想着他的主人,他最终还是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冲进了王都。 毕竟是在法老王眼底下,那群隶属反叛势力的人也不敢在王都之中乱来,他这才安全了一些。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到底要如何将他的主人的话转告给法老王。 且不说法老王根本不知道亚顿大人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会信他这个敌人带来的消息。 拉兹不指望法老王去救他的主人,但是主人托付给他的话,他定要转达出去,而且一定要让法老王相信。 “如果实在没办法,你就去那个镇子里找游戏。” 当初他离开时,他的主人如此对他说。 这句话让拉兹怔了一怔,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可是,游戏大人不是不记得了……” 那时,他看到亚顿大人笑了起来。 “他不是不记得。” 他的主人笑着说,眼底透出一丝柔软和无奈,“大概……他只是不想去记得。” “我本来也不想让他为难,可是若你真的找不到接近法老王的办法,就去找他帮忙。” 他懂了主人的意思,但是还有些犹豫, 拉兹自然是知道,他的主人很宠爱那个像孩子般稚气可爱的堂弟,可是他却不认为那个看起来太过于柔软稚嫩没有丝毫威胁力就连剑术也是个半吊子的少年能在这种事情上帮上忙。 他不敢把这危险的赌注下在那个让他无法信任的少年身上。 他的迟疑都被亚顿看在了眼里。 那时开门的声音已经响起,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时间,他的主人看着他,脸上的笑是轻松的,深色的瞳孔透出初生朝阳的明亮和温暖。 “我相信游戏。” 这是他的主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此时,拉兹站在房间的窗前,他看着这个繁华的王城正中央那个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灯火通明的巨大而华美的王宫。从窗前掠过的夜风将他凌乱的鬓发吹得飞扬不休,他抿着唇,眼底露出挣扎的神色。 在这样下去,他是不可能接近法老王的,更不可能完成亚顿大人的任务。 可是,那个王弟……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去信任。 易容潜伏在王城之中混了一段时间,在他刻意地打探之下,他很快就得知了埃及的王弟回到王宫的事情,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民间那个法老王为了保护病危的王弟而将他藏起来的传闻他自然是不会信的,但是王弟回到法老王身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毕竟连接好几次节日庆典以及较大的仪式上,年轻的法老王都有出席,很多人都看到埃及王弟跟在王的身边。而且,由法老王的行为举止看来,王对王弟的宠爱有增无减, 后面这一点,就不得不让拉兹多了个心眼。 毕竟王弟和法老王才是亲兄弟,自己去找王弟帮忙,拉兹实在是觉得心里没底…… 【我相信游戏。】 一阵稍大的夜风突然袭来,让拉兹那垂在他包扎着雪白绷带的肩上的长发飞扬而起。 他按在窗台上的手猛然攥紧,眼底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神色。 *** “王弟殿下……” “殿下……” “王弟……” 好几个年轻美貌的侍女围绕在床沿,用少女甜美的嗓音细声细气地喊着。可惜那被众位美人环绕的少年却是极不识趣地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团成一团,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住,窝在大床中央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唤声充耳不闻。 众位侍女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贪睡的王弟从床上爬起来,反而让他蜷缩得更紧,她们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少年王,额头隐约有冷汗渗了出来。 一旁的侍从们也是直冒冷汗,唯独站在门外的爱西斯大神官扭过头去,依稀可以看见她的唇角上扬得厉害。 唉,自从那位据说因为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不得已被送出王宫的王弟伤好回来,法老王对王弟的宠爱可谓是变本加厉,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把王弟带在身边。发展到了后面,居然是每天去处理朝政都非要拽着王弟一起。 偏生王弟又爱赖床睡懒觉,早上死活不愿起来,再加上本来就不喜欢跟着法老王处理政事,便变成了如今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最悲惨的,还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的仆人们。 不起来就是不起来。 哪怕年轻的法老王锐利的目光几乎能穿透那包裹住他的被子,冷冷地射在他身上,年少的王弟依然死活赖在床上蜷缩着不肯起床。 绯红色的瞳孔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亚图姆挥手让满头大汗的侍女们退下。 一伸手,年轻的法老王将王弟裹在身上的被子整个掀开,随手扔到一边。 他俯身就直接将他的王弟抱了起来。 “朕不介意就这样带你过去。” 他说,艳红瞳孔盯着他怀中的王弟,居高临下,语带威胁。 “……我马上起来!” 就算被掀开了被子被抱起来还是缩成一团闭着眼装睡耍赖的王弟立马睁眼回答。 带着很明显威胁意味的绯红色眼睛在对上他的王弟的眼睛时稍软了软,年轻的法老王低头,唇贴在王弟白嫩的额头上,然后,才将其放了下来。 松了一口气的侍女们立刻涌了上去,将一脸不情愿的王弟团团围住。 ……… ………… 埃及的女神官站在一旁,嘴角有着隐不住的笑意。 马哈特站在年轻的法老王身前,手指指着一张地图正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只是偶尔眼角会忍不住瞥向法老王的左边,眼底露出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听得倒是很认真,右手支颊,偶尔会询问马哈特一两句。 年少的王弟坐在少年王的左边,离法老王远远的,侧着身子大半个背对着法老王,把头向一边高高地扭去。 王弟那张稚嫩的脸上此时很明显地写着‘我很生气’几个大字。 当埃及的赛特大神官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情形。 他一边向爱西斯走去,一边有点困惑地盯着王弟,而这时王弟的目光也转了过来,恰好和他正正对上。 游戏瞥赛特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一副完全无视他存在的模样。 赛特一怔,皱一皱眉,快步走到了爱西斯身边。 “怎么回事?” 很难得看到王弟如此明显地表现出不高兴的神色,赛特皱眉的原因与其说觉得生气倒不如说是觉得惊讶。 “因为王强行把想要继续睡觉的王弟拉过来的缘故啊。” 美丽的女神官笑眯眯地回答。 赛特哑然,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既然王弟不想来,王又何必一定要他来。” 关于年少的王弟早上爱赖床睡懒觉的习惯,他们这几位经常前往法老王卧室门前等候王起来的大神官非常清楚。 王弟殿下的起床气,可是让他们这几位大神官都退避三舍的。 明明法老王以前很放任王弟,从来不管他什么时候起来,为什么现在又…… “啊,这个嘛……” 爱西斯的回答才说到一半,上面的动静打断了她和赛特的对话。 两位大神官都下意识向上看去。 刚才还坐着的年少王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走下来,可是他的手腕被少年王浅褐色的手紧紧抓住。 “你去哪里?” 年轻的法老王问,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王弟。 “去外面随便走走……” “不准。” “就一会儿。” “不行。” “王兄……” “坐好。” 年轻的法老王左手一使劲,轻易就将他那试图想要甩开他的手的王弟拽回了身边。他轻轻揉了揉游戏的头,低声说:“很快就好。” 见游戏低着头不说话,亚图姆又仿佛哄人般摸了摸他的颊,这才转过身继续和眼底带着点哭笑不得的神色的马哈特继续讨论起来。 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原本低着头的游戏突然仰起头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瞳孔闪了一闪,又低下头去,金色的发丝垂下来,掩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知道为什么了吧?赛特。” 埃及的女神官本来就微翘的唇角此刻上扬得越发厉害。 她的身边,年轻的大神官用一声冷哼作为对她的回答,然后伸手将手中的陶瓷文书递给了她。爱西斯看了赛特一眼,接过去,唇角的笑容逐渐隐去,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抬头看见马哈特已经从前方退了下来,便上前将那厚实坚硬的陶瓷文书递到了法老王面前。 “王,这是下埃及奥西里斯的大祭司派人送来的信。” 爱西斯低着头说,见少年王接过了陶瓷文书,便收回了手。 “里面说,大祭司年事已高,但是现在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者。” 年轻的法老王沉吟了一下,看向他的女神官。 “爱西斯,我记得你曾经被选中为奥西里斯的大祭司的继承者。” “是的。” 爱西斯回答,“我自出生就被选为大祭司的继承人,但是十多年前我跟随大祭司前来王都时却突然被神器黄金首饰选中,于是成为了大神官留在了王的身边,大祭司不得已只好独自返回下埃及另寻继承人……只是现在看来大祭司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大神官不能成为大祭司?” 大概听着觉得有趣,本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王弟突然插嘴问道。 爱西斯对王弟笑了一笑。 “王弟殿下,大神官是王的神官,必须跟随在王的身边服侍,而大祭司是神的侍从,必须全心全意服侍于神。” 她说,“西蒙大人是太阳神拉的大祭司,所以一般都是待在拉的神殿里。” “可是奥西里斯的神殿不是就在拉的神殿旁边吗?为什么这位大祭司在下埃及?” “王都的奥西里斯神殿只是冥神众多的神殿之一。太阳神拉的主神殿在王都之中,而冥神奥西里斯的主神殿是位于下埃及的。大祭司必须留在神的主神殿,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轻易不能离开主神殿。” “……也就是说,如果爱西斯成为了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就必须留在下埃及?” “是的。”爱西斯回答,“所以大神官不能成为大祭司。” “这件事有点难办。” 下方的赛特皱着眉说,“大祭司的继承人,首要是拥有高贵的血统,还必须拥有可以和神沟通的魔力,心术不正的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大祭司必须全心全意服侍神灵,所以不能对世俗的权利尤其是王权有丝毫惦念。一直以来,大祭司的继承人都是被大祭司带在身边培养长大的,为了避免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染上世俗的权利。 因此,大祭司的继承者决不能轻易决定,从奥西里斯的大祭司挑选了十年也未能找到称心的继承者就看得出来。 眼看自己的年纪越老越大,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只好将这个问题送到了法老王的面前。 亚图姆看着那雕刻精致的陶瓷文书,没有开口。 大祭司十年都没能解决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于是随手将陶瓷文书放在了桌上。 他说:“这事等过几天……” “王兄。” 年轻法老王的话突然被打断。 下意识的,他侧头看去。 他的王弟在对他微笑,紫罗兰色的瞳孔是明亮的,却因为太过明亮而让人看不清那眼底的色调。 “王兄,我想去下埃及……继承奥西里斯的大祭司之位。” 140、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着因为有事要处理先离去的亚图姆的背影, 又看了一眼在和法老王说了几句话后留下来站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大神官, 年少的王弟眨了眨眼,他低下头,捧起侍女端给他的乳白色的瓷碗, 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有着浓郁香味的温热的汤。 他故意吃得很慢,拖延时间, 这才以没吃完饭为借口让他的王兄先一步离去,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少年王走是走了, 却又把赛特留在了他身边。 他慢慢喝着汤, 让刚刚在心头涌起的一点烦躁感渐渐平息下来。 “赛特。” “是?” 如果是以前,被少年王留在王弟身边的年轻大神官就算不说,眼底也会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但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赛特却是紧紧地守着他, 不肯给他丝毫个人的时间, 看起来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黄金盒是在西蒙大祭司那里?” “……” 赛特没有回答,但是注视着王弟的眼底很明显露出了警惕的意味。 “别紧张。”年少的王弟慢慢地将剩下的半碗汤喝下去, “既然知道回去会死, 我也不会再做那种蠢事。我只是有点好奇,既然黄金盒是西蒙大祭司带回去的……也就是说,他也是王室的直系血脉?” “西蒙大人是您父王的叔父,当然是王室直系血脉。” “大祭司地位很高吗?” “是的,西蒙大人是埃及至高太阳神拉的大祭司。” 游戏放下瓷碗, 抿了抿嘴,他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他有那么高的地位……赛特,我很奇怪, 为什么父王也好、王兄也好,都那么信任他?” 赛特怔了一怔,看向王弟。 紫罗兰色的瞳孔直视着他,似笑非笑,让他看不懂那眼底的色彩。 “西蒙大人虽然是王室直系血脉,却不是王室之人。” 赛特回答,王弟话里隐藏的含义,他自然是懂的。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弟的脸,试图从游戏的脸色上看出什么。 “什么意思?” “神的大祭司和辅佐王的大神官不一样,不能沾染丝毫世俗权力。西蒙大人是因为当初放弃了王室的身份,才能成为太阳神拉的大祭司。所以我才说,他有王室血脉,但不是王室之人。”赛特低声说,“无论他地位如何崇高,也不能干涉埃及内政。同时,成为大祭司的人,都得到了神的认可,所以即使是王也不能随意干涉大祭司的传承的事情。” 这时,一名侍女从旁边走过来,小心地端走了王弟面前剩下的那一点冷了的浓汤。 侍女弯腰时拦住了赛特的视线,所以他没能看见年少的王弟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眼底闪过的一道亮光。 等到侍女退下之后,年少的王弟站了起来。 “好了。”他说,“我要回房。” 赛特皱一皱眉,立刻上前一步,他说:“王弟,王刚才交代了,让你用完餐立刻过去他那边。” 紫罗兰色的瞳孔瞥了赛特一眼,游戏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 因为知道即使抗议也没有任何用处,也就干脆地放弃了争论。 【如果下次发生一样的事情,你还是会杀死我的,是不是?】 那个时候,亚图姆没有回答。 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或者说无论回答是什么他都已经无所谓。 另一个他现在是埃及的法老王。 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 “王兄,我想去下埃及继承奥西里斯的大祭司之位。” 语出惊人的年少王弟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在这个房间里造成了何等压迫可怖的气氛。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都只能或是惊讶或是怔然地看着他。 站在下方的赛特脸色微变,这一瞬,他立刻就想起了前几日王弟和他的对话,只是那个时候他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只要王弟不提黄金盒的事情就好。 原来…… 他握着黄金权杖的手指攥得紧了一紧。 年少的王弟后退一步,避开了那突然一把向他伸过来的浅褐色的手。 他再度后退几步,视线环视了房间里所有注视着他的人一圈,那张稚嫩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游戏转身,越过爱西斯身边,走了下去。 再一次转过身来,他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头,又松开,他低下头不愿对上上方那几乎要穿透他身体的锐利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直紧紧盯着年少王弟的赛特的眼睛猛然睁大到了极限。 那双天青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站在他身前的王弟的侧影。 众目睽睽之下,埃及王弟的右膝轻轻地点在地面那华美柔软的毛毯之上。 他低着头,右手手指按在地上,左手放在屈起的左膝之上。 金色的发丝从他的侧颊上垂下去,将他低下去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王兄,我愿意放弃埃及王室的一切权利,前往下埃及继承奥西里斯的大祭司之位。”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安静得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没有人开口说话,或许是因为已经愕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竟他们所看到的,是年少的王弟第一次对他的王兄下跪。 自王弟来到埃及以来,从不曾对法老王弯腰屈膝——而少年王一开始是懒得和这个在平民中长大不识礼数的王弟计较,后来则是因为过于宠爱王弟而给予了其不跪的特权,虽然也有大臣或是神官提出过抗议但是最终还是在少年王的强权之下无疾而终。 “我是王室血脉,身份上足以继承奥西里斯的大祭司之位。” 唯一敢在如此紧绷到近乎崩溃的高压气氛之中开口的,也只有那个身为点燃了法老王的怒火的罪魁祸首的王弟。 “虽然魔力低微,但是我会努力修行。” 在这个鸦雀无声一片死寂的房间之中,年少王弟不知是神经过于大条还是根本对此时的险恶程度一无所知,完全自顾自地一句接一句说了下去。 “我愿意放弃王室的身份……我会一直待在下埃及。” 他说,“王兄,我是最好的人选。” 的确,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同为埃及王室的兄弟是最好的大祭司的人选。 不仅拥有足够高贵的身份,与生俱来的魔力,还可以借此剥夺掉其王室权力。毕竟一旦成为了大祭司,就等于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 虽然脑子里反射性地想到了这些,但是此刻站在法老王身边的女神官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是的,按照常理来说王弟是最好的人选,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 “退下。” 埃及的法老王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所有注视着下跪的王弟的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转到了开口的少年王的身上。 只是他们的目光才刚刚落在少年王身上,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重重砸在桌上的一拳吓退了众人的目光。 无辜的长桌晃了一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的扭曲声。 所有人都缩回了目光,深深地低下了头。 “全部退下!” 年轻的法老王提高声音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命令。 这一次,没有人敢再迟疑,他们纷纷低着头迅速地退了下去。 最后退出门外的爱西斯迟疑了一下,关上门,在叮嘱了守在门外的侍卫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之后,这才转头离去。 在一瞬间沉寂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年轻法老王的呼吸声因为满腔的怒火显然要重上许多,他死死地盯着跪在下面一动不动的王弟,眼底的怒火燃烧得越发灼热。 他站起来,走到了他的王弟面前。 “站起来。” 他说,低沉的声音里的怒意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濒临爆发的边缘。 即使少年王如此命令着,年少的王弟还是没有动静。 他依然低着头跪着,眼睛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王的脚一动不动。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去,落在他的颊上,让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倔强。 他的意图很显然,如果亚图姆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跪下去。 绯红瞳孔猛然闪过一丝可怖的狰狞之色,年轻的法老王俯身一把抓住他的王弟的手臂,也顾不得下手的轻重狠狠地将游戏拽了起来。 将那迫不得已站起来踉跄一步跌进他怀里的王弟紧紧搂住,亚图姆那张俊美的脸此刻的脸色显得极为可怕。 游戏被他抱着也不挣扎,只是站着,低着头不说话。可是那被阳光照亮的稚嫩的脸上的神色依然很倔强,看不出丝毫妥协的痕迹。 注视着他那沉默不语的王弟的侧颊,绯红色的瞳孔微微软了一软。 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游戏抢先一步开口。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看着他,浅紫色的瞳孔明亮而坚韧。 “王兄,我想去下埃及……” “别惹朕发火!” 一声压抑的怒喝干脆地打断了王弟的话。 浅褐色的双手紧紧地捧住游戏的颊,亚图姆强迫他那想要再一次低下头沉默的王弟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锐利中带着一丝焦躁的目光从绯红色的瞳孔里透出来,落在他的王弟的脸上。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给朕闭嘴。” “王兄……” “朕绝不会准许——” 亚图姆一句话还未说完,那一直安静地站着的王弟突然发力。 游戏伸出的手猛地将亚图姆推开,而他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而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我要去下埃及!” 他说,“王兄,你知道我是怎样来到埃及的。” 游戏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再度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但是他后退的脚后跟已经触到了墙壁。 他已退无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年轻的法老王对峙。 “我被黄金盒带到了这里,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年少的王弟对他的王兄大声喊着。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自愿来到王兄身边的!” 年轻法老王猛然高举的手让游戏身体一僵,下意识缩着身体闭紧眼。 他反射性地抬起双臂护在头前,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墙壁抵住。 预想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游戏有些困惑地慢慢睁开眼。 稍微将头前的手臂下移了一点,他小心地向上看去。 从年轻的法老王背后照过来的阳光将站在他面前的亚图姆那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 少年王高高举起的手仿佛僵住了一般停滞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黄金的耳饰从浅褐色的颊边垂下来,折射出来的光线照亮了少年王抿得紧紧的唇角。 游戏才看了一眼,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突然伸过来,手掌猛地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之上。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又想要后退,却再一次被身后的墙壁挡住。 浅褐色的手臂拦在他的颊边,连同少年王的身体和他身后的墙壁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将他整个人都囚禁在其中。 亚图姆的左手伸过来,抚着他的颊。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开口,艳红色的瞳孔盯着他,在阴影之中仿佛是发着光的红色宝石。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右手轻轻覆在撑在他颊边的浅褐色的手腕上。 他的眼睫垂下来,半掩住他的眼。 他脸上刚才还因为被吓了一跳而露出惊慌的神色,此刻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王兄,到底想要怎样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说,“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他没有做声,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忘记那件事?和以前一样?” 他问。 “不可能。” 他说,斩钉截铁。 “王兄,我只问你一句。” 年少的王弟的声音很低,他的神色有些失落,落在少年王脸上的目光隐约带上了苦涩的痕迹。 “我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说,轻轻摇一摇头。 “‘对不起’……我一次都没有听到……” “朕是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说,斩钉截铁。 他盯着他的王弟,赤焰瞳孔的目光几乎会将人灼烧成灰烬。 “朕的所作所为不会有任何错误!” 年少王弟的呼吸微微顿了一顿。 他仰着头看着亚图姆,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我懂了。” 他说,那张稚嫩的脸上的微笑很柔软。 即使整个人都被囚禁在法老王用身体优势造成的牢笼之中——可是他站着,仰头看着亚图姆,平静神色丝毫不受对方那居高临下的强大魄力的影响。 金色发丝之下,年少王弟半掩的紫罗兰色瞳孔掠过一道浅浅的浮光。 他和那双如火焰灼烧的赤红瞳孔对视,目光明亮到了极致,却隐约渗透进去一丝疼痛的痕迹。 “对王兄来说,您的骄傲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即使真的已经成为埃及的王弟,他还是他。 他是武藤游戏,这一点不会改变。 就算是再一次触怒法老王,再一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他想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 如果留在王都,留在现在作为法老王的另一个他的身边,同样的事情就会再度上演。 他最终只会重蹈覆辙。 “我要去下埃及成为奥西里斯的大祭司!” 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法老王的手里。 所以这一次,他会自己保护自己。 141、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 王弟的那件事情差不多该做出结论了。” 脸上有着魔力咒符的刺青的大神官站在少年王的面前, 他的手中握着黄金天秤。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鲜红的章印盖在他面前的一张莎草纸上。少年王把它拿起来, 递给站在他面前的夏达大神官。 夏达接过来,可是看起来并没有要转身离去的意思。 “一直以来, 王室的人都是担当大祭司的最适当人选。”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他不说话的年少王弟一眼,继续说下去。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 王弟殿下很适合前往下埃及继承奥西里斯的大祭司的职位。” 夏达一边说着, 一边瞄了瞄身边的几位同僚,他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 马哈特一脸平静,侧着头眼睛远远地看着窗外。 爱西斯站在另一边低着头仔细地把玩着自己涂了艳丽颜色的指甲。 赛特在认真地研究着身前的一叠公文。 没有人看他。 夏达有些困惑, 他的这些同僚应该非常清楚自己论调的正确性才对, 为什么现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他? “退下。” “王……” “朕何时做出结论不需要你拢∧闶且骐拮龀鼍龆穑 “我怎么敢——” “那就立刻退下!” 绯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他的大神官退下去,余怒未消的年轻法老王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他身侧的王弟。 察觉到他的视线, 看着夏达离开的游戏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又很快把目光移开。 “是你把这件事散布出去的?” 那一天发生那件事之后,年轻的法老王曾经对当时在场的大神官和侍从们下过命令绝不能外传。 只是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天,埃及王弟有可能前往下埃及继承大祭司之位的事情就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宫里宫外。 亚图姆不认为他的仆人敢违背他的命令,那么把那件事传出去的也只有…… 年少的王弟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开口回答,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绯红瞳孔再一次闪过一抹炽热的怒意,亚图姆紧紧地抿着唇。 他的王弟在一次又一次挑战他所能忍受的极限。 可他同样也很清楚,王弟的所作所为就是故意要惹怒他, 好让他松口放其去下埃及。就在刚才,王弟看着他的眼里露出了明显挑衅的神色。 亚图姆抿紧的唇松了一松,转回脸,将盯着他的王弟的目光重新落在自己面前的卷宗之上。 他一言不发低下头做事,反而是一直和他对视的年少王弟的眼睛眨巴了两下,露出困惑的神色。紫罗兰色的瞳孔转了转,有点气馁地转了方向离开了少年王的身上。 下方的大神官们非常整齐地松了口气,纷纷把目光从窗外、手上、纸张上收回来。 只是那一口气几乎微不可闻,以至于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发觉。 这时,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官推开房间一旁的侧门走出来,低着头跪伏在侧门口。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因为看起来法老王并没有要回他的房间用餐的打算,于是侍女们在一旁的侧房中摆放好了餐点。 中年女官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过来请法老王去用餐。 “不用。” 年轻的法老王头也不抬地回答。 马哈特一怔,上前一步,“王,无论政事如何繁忙,最重要的还是您的身体,请您按时用餐。” “朕不饿。” 大神官那些担心的话语被年轻的法老王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可是王……” “闭嘴!朕说不想吃没听见吗!” 被少年王一句话哽得再也不敢开口的马哈特为难地看向爱西斯,希望她能帮忙,却看见爱西斯也在冲他苦笑。 很明显,少年王此刻因为王弟的事情火气大得很,恐怕他们怎么劝都没用的。 马哈特很头疼。 为什么在他心目中那个英明睿智的法老王一遇到上王弟的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他正在为难,又突然发现爱西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另一边。他顺着爱西斯的目光看去,便看见在今日下午一如既往被法老王强行拽过来的年少王弟正自顾自地起身,向侧门走去。 “王弟殿下?” 他下意识开口询问。 游戏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门中,闻言回头看了马哈特一眼。 “吃饭。” 他说,笑眼弯弯,稚嫩面容明亮如同照在他脸上的金色阳光。 咯啪! 这是少年王手中的笔被捏断的声音。 他随手扔掉手里的断笔,重新拿起一只,继续面无表情地在莎草纸上写下去。 马哈特和爱西斯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赛特一脸不知道该说冷静还是麻木的神色,头也不抬,继续处理着手头那些不需要法老王亲自办理的零碎政务。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沙沙的写字声。 马哈特看了看半掩的侧门,看了一眼依然诚惶诚恐地跪在侧门口的女官,又略带焦虑地瞅了法老王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回头看向爱西斯。 埃及的女神官再一次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埋头处理政事的少年王,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少年王没注意,一转身就走入了侧门之中。 “王弟殿下……” “不用说了,爱西斯。” 示意提娅将给他盛的汤放在一旁,年少的王弟抬起头对女神官微笑,浅紫色的瞳孔是透亮的,清澈柔韧像是尼罗河中的流水。 他说,“你应该是最希望我去下埃及的人之一。” 爱西斯苦笑。 她觉得她最近总是苦笑。 “没有这回事。” 爱西斯说,“您的确是下埃及大祭司的最好人选,但是我并不希望您前往下埃及。” 她苦笑着说,“王弟殿下,您应该很清楚,王不想让你离开他身边,您又何必故意惹他生气?” “他会答应的。”游戏回答,垂下来的眼睫半掩住他的眼,唇角笑容在天窗透下来的阳光之下带上一丝浅浅的、近乎看不出的怅然的痕迹。 他扬起手来,让侍女提娅退了下去。 他抬头,身体向后仰去,双臂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我是前往下埃及的最好人选,你知道,王兄自然也知道。而且赛特也说过,即使是法老王也不能轻易干涉大祭司的传承。” “他会让我去的。”他说,轻描淡写,“为了埃及。” 爱西斯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筹措着语言张开了口。 “……王弟殿下,就算以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可是在王心里最重要的仍旧是身为他唯一的亲人的您。”她说,“对王而言,您比任何人都重要,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知道。” 年少的王弟回答。 “即使这样,您还是……” 说到这里,爱西斯突然住了口,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身为您不信任的一方的我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吧。” 她再一次看向王弟,“王弟殿下,我的来意您应该明白。就算您还在生气也没关系,请您劝王和您一起用餐。” 游戏坐直了身体,伸出手在那盛满了温热的汤的瓷碗边抚了一抚。 然后他回头看向爱西斯,眼底有着不满的神色。 “你也说了,生气的是我,为什么反而要我去哄他?”他一脸不高兴地回答,“一顿不吃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爱西斯沉吟了稍许,也不分辨。她眨了眨眼,美丽的瞳孔里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 “王弟,因为您下午才过来,所以大概不清楚。”她浅浅地笑着,“因为今天事务过于繁忙,早上也好,中午也好,王几乎连水都没喝上几口。” 说到这里,她就闭了嘴。 王弟盯着她,她也只是笑盈盈地和他对视。 紫罗兰色的瞳孔转了几圈,落在自己前面热气腾腾的食物上,年少的王弟看着那微笑的女神官,眼底露出一点泄气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站了起来,只是仍旧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虽然动作有点拖拖拉拉的,他还是起身向门口走去。 埃及的女神官看着他的背影,唇角越发上扬,却再也没开口说什么。 当半掩的侧门发出轻微的声音被打开时,马哈特大神官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就连赛特也下意识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游戏很快就走到了依然很忙碌的少年王身边。 年轻的法老王低着头没看他,只是那握着笔的手微微紧了一紧。亚图姆的头没有抬起来,也没有搭理他,仿佛是在无视他的到来。 所以说—— 他为什么非得来哄这个脾气差劲的家伙啊! 想着爱西斯那张笑眯眯的脸,游戏就恨得牙痒。 不管亚图姆理不理他,他自顾自地在左侧坐下来。盯着少年王俊美的侧颊看了半晌,游戏看了四周一圈。 爱西斯没跟过来,门口的女官还低伏着头,赛特也没抬头,唯一看着他这边的马哈特在对上他的目光的一瞬赶紧转头向其他方向看去。 于是年少的王弟一眨眼,突然伸出右手,食指使劲戳了戳那浅褐色的左颊。 “你做——” 一脸怒意向左侧扭过头来的亚图姆张口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全,突然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把他剩下的半截怒喝声堵了回去。 坐在他身边在他侧头的一瞬间迅速将左手一个新鲜的小果子塞进他口中的年少王弟仰着头看他,笑了起来。 见亚图姆不快地似乎想要吐掉那含在唇上的果子,游戏赶紧再一次把自己的手指按了上去,硬是给他塞进了嘴里去。 眼看食物都已经进了口,本就有些干渴的少年王反射性地咀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一瞪眼就想发火,突然又觉得手上一暖。 年少的王弟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左手,那温暖的感触透过肌肤传递了过来,让他下意识向自己的左手看去。 要发火要生气的话就必须甩掉那只握着他的手,心底那突然涌出的一点不舍让年轻的法老王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便失去了发火的最好时机。 年少的王弟站起来,他的右手,握着他的王兄浅褐色的左手。 因为他站着,亚图姆坐着,难得可以用俯视的姿势注视着他的王兄,王弟微笑了起来,紫罗兰色的瞳孔弯成月牙的弧度。 “王兄,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的王弟那张微笑着的稚嫩可爱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他的王弟的手。 绯红色的瞳孔里透出的目光本是冷淡而锐利的,只是在落在年少王弟握着他的那只手上的一瞬,柔化了一点艳红色的痕迹。 他任由王弟牵着他的手向前走,把他带进了旁边的房间。 赛特抬头看了一眼那关上的房门,冷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做事。 正因为如此,他错过了那怔怔地站在他身边的马哈特脸上古怪之极的神色。 这一刻,马哈特大神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看见被驯化的野狮的感觉…… 不对!!! 尊贵的王啊!请您原谅您那该死的仆人放肆无礼的想法! 用餐的气氛本来是温和而安稳的,眼见王和王弟都顺利地吃完了饭,已经习惯这几天王弟时不时惹火法老王的仆人们都在潜意识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好啊~~ 正当他们如此在心底感慨着的时候,王弟笑眯眯的一句话顿时又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兄,我晚上想出去宫外散心。” 王弟明明知道法老王不肯让他去下埃及生怕他私下离去现在基本上是天天盯着他不放王弟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着要出宫—— 所有人的心脏抽了一抽,心惊胆战地朝法老王看去。 王会发火吧绝对会发火吧肯定又要发火了吧! 基本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如此在心底哀嚎着。 “嗯,让马哈特跟着你。”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喝掉最后一杯鲜红的葡萄酒后就起身向门口走去。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而起,从众人的面前掠过。 他一脚跨出门,那匆忙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女官却是因为过于惊讶反应不过来差一点撞上门框。 目瞪口呆的不仅仅是那一群下巴掉在地上的仆人们。 年少王弟盯着法老王离去的背影也傻了眼。 他居然没有生气他真的没有生气他怎么能不生气这让他怎么找借口闹—— “那个……法老王?” “哼,他想让朕生气的办法也就那么几种而已。” “…………” 142、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年少王弟的人都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真的这么轻松就出来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跟在他身后一身普通人打扮的马哈特大神官。 后面还有几个一看就颇为彪悍不好惹的男子,是马哈特挑选出来的。虽说王弟出来游玩最好别太显眼,但也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好欺负。让几个魁梧的侍卫装作家族的护卫跟在后面, 正好可以让一些喜欢惹事的闲人或是混混避让开。 身为位高权重的大神官,马哈特才懒得搭理那些小角色, 王都之内,能够召唤魔物的大神官等同于无敌的存在——嗯, 除了王。 他很清楚, 法老王让他跟着出来,不外乎是让他看好王弟而已。 “王弟殿下?” 站在王弟身侧的黑发侍卫看着他的主人站着发呆,忍不住出声询问。 游戏回过神来, 没说什么, 迈步向前走去。 虽然在吃晚饭时他对亚图姆说了想出来游玩的话,但是他根本没指望亚图姆答应。毕竟自从他说要去下埃及之后, 亚图姆把他看得很紧, 几乎就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过也好,错有错着,难得可以出来,虽然有马哈特跟着……算了,能出来他就该满足了。 游戏顺着热闹的街市走了一阵子, 在众多外国人汇聚的埃及王都,白色肤色的他也并不显眼。何况身后还跟着几个煞星般的护卫,自然不会有无聊的人来惹他。所以他一路走来, 左看右看,倒是惬意自在。 此刻,他正蹲在路边一个亚麻布铺开的地摊旁,和几个平民挤着看那些放在布上的虽然相较于王室用品来说过于粗糙却很有趣味的小玩意。 他就这么毫无礼仪兴致勃勃地蹲着,完全不顾他身后的大神官抽搐的唇角。 如果跟着来的是赛特,定会立刻就翻脸拽着他回去。 几名侍卫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看起来很悠闲,但是都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和卖东西的老人聊了好阵子,拿了一个用莎草的茎编织成的据说是去灾的简陋护身符,年少的王弟有点意犹未尽地站起身,突然从街角传来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当看到事故的源头时,他一怔,转身就快步向那边走去。 “王……游戏大人!” 因为在宫外不能暴露身份,马哈特颇有些不适应地叫着年少王弟的名字。 “您答应过您的兄长大人不在外面惹麻烦的!”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走得飞快的王弟已经远去,马哈特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他刚走了两步,突然身后的一名侍卫跟上来,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大人,从刚才起就好像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 马哈特心里一紧,顿时就皱起眉来。 “您看,是不是派人去解决一下?” “不用了。”马哈特盯着王弟的背影回答,“只要保护好王弟就好,其他的别多事。” 他挥退侍卫,快步走到王弟的身边。 他到的时候,那里的喧闹声已经停了下来,只是围观的人群仍在四周窃窃私语。 刚才不过是几名地痞无赖在一家卖面包的路边摊闹事,那大娘不肯吃亏,揪着那几个男人不放,惹怒了他们,这才被掀翻了摊子。 一个男子还要打人,突然有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拽住他们,一手一个就将两个大男人扔了出去。 出手帮忙的黑发青年又顺便一脚将剩下的那个男人踹飞了老远。 摔倒在地的老妇人还惊魂未定,抬头便对上了一张稚嫩的面容,有着可爱笑容的少年让老妇人那颗刚刚突然提起来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少年扶着老人站了起来。 一旁同样被打倒在地的青年赶紧爬起来,从好心的少年那里将自己的老母亲扶过来,连声道谢。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对这对母子笑了一笑。 “不用道谢,我只是在报恩而已。” 青年一呆。 一看少年的装饰打扮和他的侍卫就知道他定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平民,说什么报恩……开玩笑吧? 随手清理完那几个无赖的克雅走回来,安静地站在他的主人身后。 倚在儿子身上的老妇人镇定下来,看了看少年身后那高大的青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她微笑的少年,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您是上次那位……” 就算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了,那名有着白瓷色肤色佩戴着贵重的黄金首饰的稚嫩可爱的少年在她脑中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 她话说了一半,抬头看见一名颇有气势的男子带着几名彪悍的护卫拨开人群来到少年身边,顿时就住了嘴。 她低下头,局促地搓着手。 这孩子果然是哪个贵族家的幼子。 老妇人嘿嘿笑着,脸色很紧张,心里有点欣慰。 还好当初没有让这孩子跟着那个混蛋走,不然这个看起来很受家人宠爱完全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孩子的一生就毁了。 自己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游戏对这位曾经帮助过他的老妇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刚刚赶过来的负责这里的几名卫兵和留下的一名侍卫说着话,也不知那侍卫说了什么,卫兵们显得有点惊慌,然后很快又对那侍卫露出讨好的神色。 侍卫本来爱理不理的,一抬头看见王弟看着这边,迟疑了一下,回头对那几个卫兵说了几句,又指了指那对母子,卫兵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 年少的王弟对小心地投来询问目光的侍卫点了点头,便回过头来不再去看那边。 “如果殿下在意的话,完全可以赐予他们一些财物。”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侍卫跟上来对游戏说。 身为埃及王弟,他随意的一点赏赐,就足以让那对母子富足的过好下半辈子了。 “我今天给了财物,他们大概活不过明天晚上。” 年少的王弟回答,没有回头。 得到了不劳而获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年他拥有三神卡,想要得到它们的人用尽了各种手段。 若不是有海马君的保护并很快在全世界都发布了‘游戏王以外的人拥有三神卡无效’的公告,他说不定就会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当看到侍卫跟王弟说话时,马哈特目光一沉。 听到王弟的回答,他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名侍卫一眼,眼中露出不满的神色。 鲁莽的侍卫自然不知道,他心急想要讨好王弟,但是未经允许越过大神官擅自向王弟发话这种失礼的行为已经给马哈特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 马哈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在和王弟说话的同时淡淡地瞥了那侍卫一眼。侍卫反应过来,惶恐地低头后退了两步,落在两人身后。 大神官和王弟在这边说着话,跟在王弟身后的黑发侍从却像是突然发觉到什么般,猛地回头向那围着看热闹的人群看去。 一个裹着浅灰色披风的人很快挤入人群,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克雅眉头一皱,快步走了几步,来到王弟身边。 “王弟殿下,从刚才起就好像一直有人在看着您。” “嗯?” “不过看起来一路上都只是跟着。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 克雅的声音有点迟疑,他总觉得那视线并没有恶意,但又不敢轻易下结论。 “王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尽快返回王宫……” “那个人能抓起来吗?” 年少的王弟干脆地打断了马哈特的话,询问他的仆人。 克雅想了想,点头。 看那个人的动作,似乎只能说是比较灵敏,并不像是多强的人。 “马哈特,去叫人把那个人抓起来,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等着。” “可是,王弟……” “没关系,克雅不行的话,还有马哈特在啊。” 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才不想这么扫兴地回去。 “可是……” “马哈特,说不定是想要对王兄不利的那些势力的余党,尽快弄清楚比较好不是吗?” 大神官沉默,然后妥协。 于是王弟一行人渐渐远离了热闹的街道,寻了一处偏僻的河岸处便停下脚步。 不多时,那两个听从马哈特的吩咐离开的侍卫就将一个裹着浅灰色披风看不清相貌的人拽过来,粗鲁地一推,那人身子一晃就摔倒在王弟的面前。 这一下,连马哈特都有些吃惊。 还以为是什么危险人物,可是现在这个人的表现看起来简直比寻常男子还要弱上几分。 那人抬起头,本来掩着脸的披风滑了下来。 一头黑亮柔滑的黑发散了一地,纤细的手指按在地上。 那人动了一动,那披风又斜斜滑下来大半,那伏在地上的修长却玲珑有致的身体让王弟一怔。 女人? “游戏大人……” 虽然没有少女那般甜美清脆,但那略低沉的声音却有着恰到好处的成熟的韵味。 伏地的女子仰起头,黑色的长发从她削瘦的肩上滑下来。脸上的肌肤虽不柔嫩,却有一种健康的浅褐色的美感,微微上扬的眉眼有意无意泄露出几许妩媚的姿态。 这个女人虽然在容貌上并不让人觉得惊艳,但是却让男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那微扬的眉眼和一举一动无不将女性的柔媚发挥到了极致。 她注视着年少的王弟,那目光是热切的,带着明显的依恋。 “我终于找到您了。” 你谁啊? 已经到了喉咙里的一句话硬生生截在口里。 游戏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女人。 他肯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她。 可是却又觉得脸熟……奇怪…… 游戏下意识伸出手,向那个女人的脸探去。 他突然走近女子,让马哈特紧张一下。当看见女子只是抬起双手轻轻握住王弟伸过去的手时,马哈特心里稍微松了一松。 年少的王弟只是因为困惑而不自觉地伸过手去,但是当女子握住他的右手覆盖在她的左颊上时,那种柔软温热的感触让他醒悟了过来,顿时脸一红就迅速缩回了手。 女人侧身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他,上仰的脖子有着天鹅般优美的弧度。 “您说过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 她说,脸上露出依恋的神色,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此刻略显尴尬的王弟的脸色. “您在那个镇子上答应过我,会等我回来的。” 【我等你回来。】 游戏一怔,目光再一次落在女人的脸上,恰好和女人注视着他的目光对上。 女人仔细地看着他的神色,轻轻拨动了一下自己的耳饰。 “这个是您送给我的,我一直都戴着……他们说您来了王城,我找了您好久。”女人看着游戏,脸上尽是祈求的神色,细长的眼睛里折射出水波的光泽,“求求您,让我留在您身边。” 顺着女人的手指,游戏的目光落在那只被女人拨动了一下的耳饰上。 那是一只生命之符模样的耳饰,青铜打造而成,并不贵重,上面的花纹却相当的精致。 年少王弟的心脏大力地跳动了几下,目光再一次落在女人脸上。 难怪他会觉得眼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原来这个女人竟是—— 强压下满腹的疑惑,游戏迟疑了一下,看向身侧的马哈特。 “马哈特,我想将她带回去。” “不可以,王弟,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能带回王宫?” 马哈特断然否决。 “不是来历不明,她是当初你们去接我的那个镇子里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我!” “即使如此,以她低微的身份也不能进宫!”马哈特非常坚持,“我可以让人好好地安置她,算是她照顾您的回报。” “马哈特……” “绝对不行!王弟!” 看着很少违背自己的马哈特那一脸毫无商量余地的神色,年少王弟抿了抿唇,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有亮光一掠而过。 “我不能丢下她。” “王弟!” 埃及的王弟突然俯下身,将那个女人一把搂进怀里。 他抱着她,抱得很紧,目光在女人颊边那生命之符样式的耳饰上扫过,闪过异样的神色。 然后,王弟仰头看着马哈特,目光里透出强硬的意味,以一种毫不妥协的气势。 “马哈特,她是我的女人!” “哈————————?!!!” 然后,在回去的途中,年少的王弟和他的仆人避开了那位还处于石化状态呆滞中的马哈特大神官有了如下的对话。 “王弟殿下,您刚才在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吧?您不可能认识那个女人啊?” “嗯……” 被自己的仆人询问的年少王弟好像在想着什么,一脸心不在焉。 “所以说,王弟殿下,您到底是——” “克雅,拉兹好厉害,完全看不出来是男扮女装啊。” “哈?!” 143、第一百二十九章 年少的王弟带了一个女人回宫的事情如暴风一般很快席卷了整个王宫, 高居侍卫侍女闲聊八卦之榜首, 沸沸扬扬传遍了宫里宫外,竟是压过了王弟要去下埃及就任大祭司的事情。 这一次,气急败坏来找马哈特的人居然不是一贯脾气暴躁的赛特, 而是爱西斯大神官。 “你到底在做什么,马哈特, 怎么可以让王弟把那个女人带回来!” “可是王弟都那么说了……” “那又如何!”爱西斯觉得很头疼,“早知道就让赛特跟着去了——马哈特,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不用这么夸张吧?虽然王弟可能还小, 可是他这样的年龄有一两个女人也是很平常啊。” “你以为王会认可吗?” “为什么不会?”马哈特奇怪地看着在他看来实在是反应过度的爱西斯,他虽然一开始也很吃惊,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惊讶, “以前王还让你安排两个服侍王弟的侍女送过去的……虽然最后王弟没要。” “那怎么可能一样!” 看着马哈特那一脸茫然的神色, 女神官深吸一口气,漂亮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的同僚。 “马哈特, 我就问你两句话。”她说, “如果王弟身边再多两个、甚至是三个四个提娅那样的侍女,你觉得王会怎样?” “王哪有时间管这些?” 马哈特不悦的回答。 “说得对。”爱西斯姿态优雅地点头,继续问,“那么如果再多一个克雅呢?” “…………” 这一次,马哈特沉默。 “很好, 看来你懂了。”女神官注视着她的同僚,一脸同情,“马哈特, 王召唤你过去。” “…………” 身为年轻的法老王最忠诚的仆人的马哈特大神官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脑海中冒出了违背法老王命令的想法。 正午时分,炽热阳光照耀埃及大地。 埃及王宫最大也是奇花异草最为繁盛的只有埃及法老王和王弟才可以游玩的庞大花园那浓密的树林之中,有一座小型的宫殿,很明显是为了纳凉而建的。 正在小宫殿之中的年少王弟双手向上高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睁开眼,眼底还带着点困倦。 因为昨晚回宫时间晚了点,被赛特训斥了一顿,被提娅唠叨了很久,最后还被不悦的法老王说了几句,他睡得迟了点。而今天一大早就又被亚图姆拽起来,直到刚才午餐之前才肯放他先一步来到这里。 所以,此时此刻,游戏觉得自己严重睡眠不足。 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拉兹单独谈话,虽然心里有点焦虑也有点不安,也只能强压下来,毕竟不能让亚图姆看出他有什么不对。 至于拉兹……按理说,王弟想要在身边多安排个侍女不算多大回事吧? 马哈特已经知道了,所以应该就没有多大问题了吧? 置身于浓密的树荫之下,小宫殿四周遮蔽热气的水帘般的小型瀑布流下来,落在环绕宫殿的溪水里发出清澈的溅水声,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挡住天空火辣的太阳带给大地的炎热,年少王弟刚刚一路走来,热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来。 他抬头透过布满青色蔓藤的天窗看向刺眼的太阳,正觉得有点难受,突然一个湿润的东西贴在他的颊上,冰凉冰凉的,让他一瞬间就觉得舒适了很多。 他侧头便看见黑发的女子在对他微笑,笑意柔柔的。 女子盈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中握着刚从冰块中拿出来的湿巾,轻柔地有节奏地不时在他的颊上擦一擦。 女子脸上温柔而满足的神色,让任何旁观者都能清楚地从她眼中看见满腔的柔情蜜意。 她是如此专注于眼前的人,仿佛她的全部世界都只为这一个人而存在。 最难消受美人恩。 此刻那位正在消受美人恩的少年手指抖了一抖,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有点哭笑不得的神色。 虽然知道是装的,但是拉兹也太会演戏了吧? 如果当初自己演戏的天分能有他一半好的话…… 游戏摇了摇头,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 他看了看四周,侍女们正陆续上前,将无数精美的餐点摆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宫殿下面靠近大门的地方,赛特大神官正站在那边向侍从吩咐着什么,目光冷冷地盯着这里。 看来现在还是不适合和拉兹谈话。 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伸手接过提娅端过来的一杯浅绿色的果汁。 那冰凉的甜津津的液体顺着火热的喉咙流下去,仿佛也带走了一点燥热的火气。 “王弟殿下。” 女子略低的却有着成熟韵味的声音在微微拉长时越发显得柔媚,一颗还沾染着水滴的果子被女子褐色的纤长手指递到了游戏的唇边。 游戏一呆,看着身边女子妩媚的笑容,想到这美丽女子的本体,顿时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苦笑起来。 “拉兹,就算要装也有点限度好不好?” 你这样会让我想到泰国啊。 看着提娅向外走去,年少的王弟微微侧头,将唇贴近拉兹耳边,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这种举动,远远看起就像是在亲昵地和女子耳鬓厮磨一般,说不出的暧昧。顿时下方那一直看着这边的赛特大神官嘴角抽了一抽,立刻转移了视线。 见那位自见面以来就一直用怀疑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大神官移开了视线,拉兹抿着红润的唇微笑起来,灵巧地对王弟眨了眨眼。 “拉兹,你易容的本事好厉害,怎么看都像真的女人。” 游戏好奇地打量着那张妩媚的女性化的面容,怎么看都想象不出来是那个黑瘦的侍卫装扮而成。 他一边继续喝着冰凉的果汁,一边伸手,开玩笑般将手按在对方微耸的胸口。 “这里不会是面包吧?这么热会不会坏……” 呃,这个面包好软。 年少的王弟下意识扯了扯。 奇怪,粘得好紧。 怎么还暖暖的,简直就像是真的长在……真的……长在…… …… ……………… 噗!!! 年少王弟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果汁尽数喷在了拉兹的胸口。 在拉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他手忙脚乱地缩回手,却又一不小心把手中的杯子打翻,里面那浅绿色的果汁又泼了拉兹一身。 “你你您你你您您——” 你从来没说你是女的啊啊啊啊! “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会不会在古埃及因为犯了猥亵罪而被关进大牢啊啊啊啊! “王弟?” 赛特大神官的声音让在刚才一瞬脑袋当机的游戏反应了过来,他回头看着快步走上来的赛特,注意到那在自己和拉兹身上游移的疑惑目光,顿时心底一紧,立刻站起来拦在赛特身前。 “王弟?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那毕竟在名义上是王弟的女人,赛特不好再继续盯着女子看下去。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笑而已。” 游戏随意晃了晃手上空了的杯子,回答,“我不小心把果汁撒在她身上了。” “王兄马上就要过来了,提娅,你快点叫人来清理一下,我要带她去换身衣服。” 他快速说完,也不等赛特反应过来,伸手就拉着他身边那衣服湿了半身的女子走进了侧边的一个存放着衣物的休息用的房间里。 一进去他就迅速地关上门,挡住了赛特看过来的目光,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心底刚刚一松,游戏抬头却又对上拉兹那颇有深意的目光,立刻就变得一脸尴尬。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一直以为你是男扮女装……我……我还觉得你易容很厉害……我……” 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努力向对方解释。 “以前在亚顿大人身边时,我的一个朋友用魔法帮我把声音转化得像男性。王都之中神官和祭司很多,身上带着一点魔力就会被发觉到。” 拉兹回答,神情平静,仿佛对刚才的事情毫不在意。 “呃,你……亚顿知道吗?” “主人从那种地方将我买下来,自然知道。” “那种地方?” 因为对话而尴尬的感觉稍微减少了一点,游戏抬起头。却没有注意到拉兹就站在他面前正神情自若地脱下淋湿的衣服,女性成熟的胴体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曝露在他眼前。 年少的王弟本就尚未下去的热度瞬间烧红了他的颊,他下意识握紧双手转头想要喊停。可是在他抬头那一瞬间,拉兹大半的身体已经曝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无数狰狞可怖的疤痕,像爬虫一般布满了拉兹原本漂亮的身体。 被那数量众多到恐怖的疤痕惊到,游戏一怔之后,这才迅速反应过来将头扭向另一边。 “拉兹,你……” “我是从女性奴隶的竞技场出来的。” 将王弟的反应尽收眼底,拉兹眼底浮现出一抹不安的神色。 “商人们会挑选长相不错的女孩从小培养,教会她们格斗的技巧,然后让她们和猛兽搏斗,或者彼此残杀,供贵族们或是其他富商们取乐。” 她说,平静神色和声音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我是一次数千人格斗淘汰赛中的胜利者,然后被亚顿大人买了下来。” “怎么会……不可能吧,这种事……” 游戏说到一半便沉默下来。 就算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明白这种事在现在的古埃及是一定存在的。 他低下头,微微皱起眉来。 “这种竞技场相当多。” 拉兹皱了皱眉,回答道。 她很不安。 这个说好听点是善良天真,说难听点就是肤浅无知的王弟真的可以像亚顿大人那样说的那般让人信任吗? 那一天她跟在王弟身后很久,直到看到王弟帮助那位据说曾经帮过他的老妇人时才终于下定决心现身,故意让那两名侍卫抓住了自己。 还好,王弟不笨,认出了她,也设法把她带到了身边。 可是王弟这种心软天真的性子实在是让她不安…… “先不管这个……拉兹!” 突然想到什么的王弟回头想和拉兹说话,可是入眼的那褐色的身体让他白瓷色的脸颊再一次涨红起来,立马向后转。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要换衣服等我出去。” “那会被大神官怀疑的。” “至少跟我说一声,让我转过身啊!” “看到了也没关系。”拉兹说,轻描淡写,“反正不是第一次,无所谓,如果王弟您觉得污了您的眼的话我很抱歉。” 她从小被作为格斗的女奴培养,长相又还不错,这具身体也不知经过了多少男人。所以就算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她也完全没什么感觉。 或许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她从小就是以那样的方式活下来,就算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对她说你很可怜之类的话她也没多大感觉,只会觉得对方很无聊而已。 买下她的主人看着她的目光完全没有什么怜悯或是欲望,他根本不管她的性别和相貌,完全把她作为一个打斗能力很强的武者或者说是有用的部下来使用。 她觉得这样挺好,打扮成男子,不过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和她的主人完全不一样的性子柔软的王弟想必会跟那些无聊的人一样,说什么好可怜之类的……想到这里拉兹就觉得麻烦。 可是她刚一想到这里,突然头上光线一暗。 一张柔软雪白的亚麻布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用雪白的床单将她的身体紧紧地裹起来的年少王弟。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可以!” 王弟那斩钉截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让她愕然的强硬。 那双刚才还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涨红了自己那张稚嫩面容的王弟眼底露出的是比什么都认真的神色。 “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可以!”他说,“你那么强,就更要保护好自己!” 看着年少的王弟,拉兹睁大的眼睛轻微地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弯了起来。 她的唇角渐渐上扬,开口想要说什么,突然顿了一顿。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眼角微微向窗口掠过的人影瞥了一眼,便迅速收了回来。 她的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褐色的修长漂亮的手臂从包裹着她赤|裸的身体的白布中伸出来,搂住了年少王弟的肩。 她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对方,那温热的落在脸上的气息让年少王弟的头不自在地动了动。 游戏想后退躲开,但是他后退的话,就必须松手,那裹着女子身体的白布就会掉下来,那么就会……因此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打破这暧昧的气氛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站在门口的年轻法老王那艳丽如赤色宝石的冰冷瞳孔落在了纠缠在一起看似要亲吻的两人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仆人们一怔,彼此对视一眼,纷纷迅速地低下头。 少年王没有说话,他向前走去。 从天窗透下来的阳光让他额上荷鲁斯之眼的头饰闪耀出的黄金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脸。 他伸手抓住他的王弟的胳膊,一把拽到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对着面前的女子,一剑砍下—— 144、第一百三十章 手腕被亚图姆强硬地一把抓住, 游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向后拽去, 不得已,他只好松开了自己揪紧了拉兹身上白布的手,踉跄后退两步, 跌进他的王兄怀中。 他的手一松开,那裹在拉兹身上的白布眼看就要滑下去。 若是按照以往拉兹的脾气, 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在男性面前赤身裸体的问题,不然刚才她也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换衣服。 可是这一瞬她看着那因为没有王弟的手拉住而滑下肩头的白布, 心里一动, 竟是下意识抬手抓住滑下去半截的亚麻布,重新裹好了自己的身体。 她这一迟疑,那劈下来的一剑便已经近在眼前。 她只来得及仰头眼睁睁地看着那突如其来砍来的凶狠的一剑, 已经失去了做出反应的时间。 闪烁着寒光的剑刃高悬在她的额头之上, 少年王凌厉的一剑停滞在半空之中,因为他的王弟在那一瞬间飞快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托住了少年王持剑的右手。 强行把剑劈下去不是不可以, 但是那样定会伤到王弟, 年轻法老王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发力想要甩开王弟的手。 可是他的王弟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松手,浅紫色的眼睛带着恳求的神色看着他。 绯红色瞳孔中透出的本就带着怒意的目光越发锐利,冷冷地盯着他的王弟。 “谁允许你让这种卑贱的女人碰触你的!” 年轻的法老王极度不悦地斥责道, 一把将阻拦他的王弟从身边推开。 长剑破空,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向那名让法老王厌恶的女子砍了下去。 因为太过紧张此刻脑子已经完全处于罢工状态的王弟根本没听清年轻的法老王大声斥责他的那句话是什么,因为被亚图姆推开, 他不得已后退了几步。 刚一站稳,游戏抬头便看见亚图姆手中的剑再一次对着拉兹刺过去。 他一着急,顿时不顾一切再次伸手想要拦住。 可是他向前走得太急,没看到地面那堆本是拉兹要换上的却因为突然的变故而掉在地上的衣服,它们软绵绵地纠缠在一起,一下子就绊住了他的脚。 游戏只觉得脚下一绊,顿时一头向前栽倒过去。 少年王手中的长剑还悬在空中下一瞬就要刺下去,却突然发现他那个想要阻止他但又笨手笨脚被衣服给绊倒的王弟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年轻的法老王那狠厉的气势顿时就一松,他再也顾不得自己想要刺过去的剑,左手一捞就抱住了他的王弟。 因为强行将右手那蓄势待发的力道缩回来,他的身体正处于有些失衡的状态。而他的王弟却又恰好在他失去平衡的那一瞬一头撞进他的怀中,于是亚图姆身体一晃再也站不住脚。 铿的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整个人都向后摔倒了下去。 扑通—— 房间正中央的那张柔软雪白的大床温柔地拥抱了埃及的法老王和他怀中的王弟。 嘶啦—— 年轻的法老王上半身的衣服被他那因为撞进他怀里时过于慌张而下意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的王弟硬生生地撕下了大半,左侧那大半多的浅褐色肤色的身体顿时就这样赤|裸裸地曝露在空气之中。 一时间,房里房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了眼。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才在一瞬间连接不断发生的无数事情看得门外的那些仆人们是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所措,一口气都还没有抽回来。 一些机灵的仆人们纷纷深深地下头,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死活不敢抬起头来看房里一眼。 同样的,站在门外的几位大神官面面相觑。赛特按住抽痛的额头,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明显一脸暴躁的神色;马哈特目光游移,但是偶尔又实在忍不住瞄一瞄里面;爱西斯那本来想要向前的脚步偷偷缩了回来,头一低,再一次仔细地摆动起自己早上才涂上艳丽色彩的指甲起来。 现在这种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局面…… 想要走……法老王没发话,没人敢擅自离开。 想要进去……看里面那架势,谁想死就勇敢的上吧。 房里,那张雪白舒适的大床之上。 年少的王弟认真研究了自己手中那块柔软透气的浅白色的造价不菲显然是极其高级的亚麻……破布很久很久。 可是就算他磨蹭了半晌,最终还是敌不过头顶那死死盯着自己的锐利目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王兄……” 看着年轻法老王明显露出不高兴神色的艳红色瞳孔,游戏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今天一天他真是流年不利,刚刚不小心把拉兹当男的做了那种难堪的事情,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烂了亚图姆的衣服……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这布的质量未免也太差劲,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他撕破了,居然还敢穿在埃及的法老王身上,这绝对是伪劣产品啊混蛋! 看着他的王弟低着头如一只拉耸着耳朵垂头丧气的小狗狗般的模样,少年王绯红瞳孔中不悦的神色稍微软了一软。 亚图姆伸出手,抚了抚那白瓷色的颊。 “有没有受伤?” 他的王兄问,目光迅速在他周身扫视了一遍。 因为自觉理亏,跪坐在床上任由少年王搂着自己的王弟非常乖巧地摇头,然后小心地仰起头,睁大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向亚图姆看去,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点不安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看着他,突然伸出浅褐色的双手捧住他的颊,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仿佛是不满足般又轻轻触了一下。 接下来的吻是细密的,法老王温热的唇轻轻触了触他的眼,又贴上了他的颊。 游戏涨红了脸,他的眼角瞥了门口那一堆或是看天或是看地的仆人们,他的左手紧张地抓着亚图姆捧着他的颊的右手手腕,一脸想要扯开又不好意思扯开于是显得尴尬之极的神色。 他按在床上的右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揪着那块被他撕破的白布。 “王兄。” 他小声喊着,但是年轻的法老王却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本来捧着他的颊的手不知何时抱紧了他。 大概是对于他试图摆动着头躲避自己的亲吻感到不快,少年王的左手按在了他的脑后强硬地桎梏住了他的头,让他只能被动地接受亲吻。 游戏开始还因为自觉理亏而有点迟疑,但是眼看少年王的吻就快要下移到自己唇上,终于忍不住使劲抬手推了推亚图姆的身体。 可是刚刚推了一下,手指上传来的只有在接触到人类肌肤才能感觉到的紧致温暖的感触就让他僵了一僵。 年轻的法老王曝露了大半的有着近乎发亮的漂亮色泽的浅褐色肌肤的身体落入他的眼中,立刻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犯的错,心虚之中手上想要推开对方的力道便少了几分。 毕竟这次的确是他不对…… 可是门外那里好多人…… 年少的王弟此刻完全是欲哭无泪。 正在纠结万分之时,再一次亲吻了一下他的颊的亚图姆突然停下了动作。 大概是看出了稚嫩面容涨得通红的王弟此刻的想法,年轻的法老王安慰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把他的脸按进自己怀中,这才抬头命令站在门口的人们都退下去。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游戏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王兄,目光中带着一点犹豫的神色。 当确认那双注视着他的绯红色瞳孔中此刻并没有怒气的时候,他心一横—— “对不起,王兄!我是骗你的!” 来不急看清亚图姆脸上的表情,他一鼓作气同时也是语无伦次地说了下去。 “拉兹……就是她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不是,其实也有关系……呃,我不是说我告诉马哈特的那个关系!因为马哈特不肯让我带她回来,但是既然她千里迢迢来找我……而且当初是她帮了我,如果昨晚就那样把她扔在王宫外面不管的话我觉得那种做法实在是不太好……所以我只能那么说才能带她回来,所以王兄,其实我……” 游戏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 拉兹很会演戏,但是他不会演戏。 亚图姆和那些神官甚至于女官们都一个比一个精明,自己说的谎话很快就会被揭穿。 与其被动的被人揭穿再一次让亚图姆生气最后追根究底把亚顿的事情也揭露出来,还不如他自己干脆点说出来。 起码自己现在主动交代拉兹的事情的话,别人自然也不会再去多想。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看着他的王弟。 虽然王弟的话此刻颇为凌乱,但是他大体上还是听懂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女人以前曾经帮过他的王弟,但是这个女人似乎并不知道游戏的身份。现在她有困难于是来到王都请求游戏帮忙,游戏担心她一个女人孤身在外不安全,于是想带回宫来,但是马哈特又不准,最后只能说谎。 该死地,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总是心软又同情心泛滥的性子,难道他就不怕这个女人是故意骗他或者对他不怀好意吗?! 年轻的法老王如此想着,眉皱得越发厉害。 他侧过头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名伏地跪下的女人。 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虽然他盯着女人的目光还是和刚才一样冰冷,但是瞳孔深处的那一丝暴戾已经渐渐散去。 年少的王弟举着手中那块白色的破布,有些讪讪然地看着他。 “王兄……” 赶紧把那块破布随手一扔,王弟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墙边的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重新爬上床。 游戏仰着头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瞳孔里透出一点做错了事后想要弥补般讨好的意味。 亚图姆随意瞥了一眼自己被撕破的上半身衣服,看了看门外,似乎正在考虑是不是叫一名侍女进来。 “尊贵的法老王,如果您不嫌弃,我可以为您更衣。” 绯红色的瞳孔盯了那个名为拉兹的突然开口说话女子半晌,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微微点了点头,站起来。 拉兹也站了起来,那白色床单被她干净利落地套在自己身上,随意打了几个结,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摆弄的,穿起来就像是普通衣服一般。 她熟练而又迅速地为年轻的法老王换好了衣服,然后退后几步,重新跪在地上。 “王弟殿下。”她说,深深地低下头,“您现在就可以把我的事情都说出来。” “拉兹?” 年少的王弟怔了一怔。 她的意思是……全部说出来,包括亚顿的事情?这样没有关系吗? “必须说出来,我的事,还有那位大人的事情。王弟殿下,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拉兹说,“我并非不知好歹,但是,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我懂了。” 大概是听出了拉兹声音中的沉重,年少王弟本还带着一点困惑的脸上也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他思索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回头便迎上了他的王兄的目光。 从他们的对话之中已经多少猜出了什么,年轻法老王那双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再一次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 “王兄,请让我带拉兹去拉的神殿见西蒙大祭司,除此之外,不要带任何人。” 游戏低声说,“有一件事情,或许现在是该告诉你和西蒙大祭司的时候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 *** 狂风大作之际,一声惊雷,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无法感受到离他们极为遥远的此刻阳光明媚的王都底比斯的温暖,从下埃及沿着尼罗河逆流而上,秘密潜入上埃及境内的这行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地侵袭之下,一时间人仰马翻。 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以至于让所有人的视线都模糊一片的暴雨之中,一人一马立于雨中。 贴在颊上的湿漉漉的金发即使是在阴暗的雨天之中也闪耀着美丽的黄金色的光泽,金发的少年独自一人骑在马上。 他的手握着缰绳,铐着他的双手的黑亮铁铐上那几个神秘的符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他的身边有数十个同样骑着马的男子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亚顿骑在马上,旁若无人。 他此刻的神态,与其说他是被人监禁的囚徒,倒不如说是居高临下的主人。 雨幕之中,谁都看不清谁。 所以那些在雨中忙碌的人都看不见,亚顿深色的瞳孔深处那一抹轻蔑地、似笑非笑的神色。 145、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为途中突然遭到暴雨的袭击而行程受阻, 待这一行人来到目的地附近之时, 已经是深夜时分。 这一行大概数百来人,大多是骑着马的青年或中年男子,训练有素, 进退有度。若不是如此,恐怕还要再迟上半日才能到达这里。 大雨早已停歇, 被洗尽纤尘的黑色的夜空是透亮的,明亮的星光从天空照下来。在这四面环山的地方一路走来路途颇为险恶, 发生了好几起摔落山崖的事情, 好在这悬崖小道虽是难走,却并没有多险峻,大多人都只是摔伤而已。 受了轻伤的便自行爬起来跟上队伍, 摔断了腿的无人理会就那样留在了原地。 对此情形, 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那冷酷的行事手段,没用了的东西, 主人不会有丝毫留念。 一点星光落在少年金色的发丝上, 折射出了纯粹阳光般明亮的光芒。 亚顿纵马前行,时不时扯一扯缰绳,让身下骏马的头稍微转一转方向,于是马蹄落下时也跟着轻微地转动改变了前进方向,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这悬挂在峭崖的碎石小道的险处。 他身下的骏马流畅的步伐就像是悦耳的音符的节奏, 一眼看去很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比起身边那几个男子小心翼翼生怕身下的马踩到碎石或是陷坑的同时还又要时不时盯着他害怕他有什么反抗举动的满脸紧张的样子,娴熟纵马前行的亚顿一副气定神闲的神色,手上的铁铐似乎完全没给他带来麻烦, 一举一动看起来轻松自如。 这个巨大的裂谷垂直距离有近千米,所以虽然谷底巨大视野也开阔,可是站在谷底抬头向上看时,在视力所能达到的极限里根本看不到头。 谷底右侧的崖壁像是被谁笔直地一剑劈下来般陡峭,想要从上面爬下来那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因此,他们一行人只能从左边有着平缓坡度的地方下来。 谷底怪石嶙峋,各种说得清名字说不清名字的野生植物混杂着交缠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却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年深日久,人类所不可能攀岩的右侧峭壁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和粗大的绿色蔓藤。 一辆简洁轻便的双轮马车被簇拥在数百人之中,它的帘子被一名仆人毕恭毕敬地掀起。一根乌黑发亮的一人高的手杖从马车里伸出来,稳稳地拄在长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草的地上。 握在手杖上方的那只手是干枯的,皮肤皱得厉害,青筋也凸了出来,一看便知那是属于老人的手。 手杖顶端在黑夜中闪过一道金光,被嵌在手杖上的黄金之眼折射着从天空投落地面的星光。 一名老人被人扶着从马车里走下来,他的眼睛一直半闭着,让人看不清楚,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是当他向前走去的时候,那根粗长而沉重的手杖被他重复着抬起、放下这样有力的动作,不见丝毫勉强,可见老人手劲不小。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数十位男子低着头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长长的手杖一顿,落在地面不再被抬起。 老人微微仰起头,一直半掩的眼睁开注视着骑马立于他面前的少年,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金发的少年骑马而立。 让他沦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亚顿却仍旧是悠然自得地伸手拍了拍身下打着响鼻喷着粗气的骏马的颈,让它安静一些。 他的手一动,立刻响起了锁链彼此撞击产生的哗啦声。 亚顿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铁铐,目光向前终于落到了站在他身前的老人身上。 年轻的埃及王子仍旧是一派从容的姿态,完全不曾因为自己的双手上有辱人的铁铐而在脸上露出丝毫尴尬的神色。他骑在马上注视着这位设计陷阱抓住他,并强硬将他押送到这里,还夺走了他的父亲留给他的黄金神器的老人。 他看着这位曾经是他的父亲忠诚仆人的老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居高临下的姿态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没人能对他这无礼的态度生出不满的感觉。 老人原本昏暗无光的眼睛此刻在黑发中熠熠生辉,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他似乎并不乐意在一个后辈面前输了气势——即使这个后辈是他过去的主人的孩子。 他提起全部精神想和亚顿对峙,可是亚顿却只是淡淡瞥了老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老人呼吸一顿,顿时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的怒意。 无论他怎样扩大自己的势力,握紧手中庞大的权利……眼前这个金发少年漫不经心的一个举动就将他彻底打回了原型。 那并非刻意,而是流着埃及尊贵的王室血脉之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倨傲。 那并非故意,而是如举手投足般身体自然做出的反应。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予了他最凶狠的一击—— 即使现在的他已经拥有呼风唤雨轻易掌控他人生死几乎立于顶端的权势,在这个少年面前,他依然只是一个卑微的仆人。 这是与生俱来,永远无法改变的事情。 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改变。 老人盯着骑马的金发少年,当发现对方的目光完全没有回到自己身上的迹象时,终于脸上再也挂不住,神色沉下来,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拄着拐杖离去。 亚顿仍旧没有看过去,其实刚才看了一眼也不过是想要看看那嵌入手杖之上的黄金之眼。 当确认了那的确是自己戴在颈上三年的黄金神器之后,他便将目光从面前这个自己不感兴趣的老人身上移开,向后看去。 他看见那名曾经身为他的仆人却背叛了他的埃及将军乌摩斯正看着手中一张破烂老旧的莎草纸,指挥数十人将一罐罐油脂向一面峭壁上砸去。 然后,一名侍从点燃了堆积在下面的易燃物,火遇油脂顿时猛然间就冲天而起,爬满了峭壁的碧绿蔓藤和青苔纷纷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容,在黑暗中,火焰赤红的色调显得异常刺眼。 许久之后,大火终于燃尽,众人只觉得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预先准备好的火把纷纷被点燃,微弱的火光刚一照亮那被大火清理了蔓藤青苔而露出原貌的峭壁,所有人都禁不住狠狠抽了一口气。 有百米之高的巨大的月神阿赫的神像被雕刻在这面巨大的峭壁之上,他巨大的眼睛从上方居高临下注视着众人,在黑暗中竟是发出莹莹的绿色光芒,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很多人都经受不住这巨大的雕像带来的威压,畏缩地向后退了几步,有几个胆小的人竟是惶恐地跪伏在地上。 一条极窄的石阶从下面向上延伸上去,它上方的尽头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用彩色石头雕砌而成的小门。那窄小的石门紧紧地闭合着,一只极为逼真的石鹰双爪抓着门柱,展开双翅看起来马上就会飞起来一般。 老人抬起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抬手示意那几个看守亚顿的人将亚顿带过来。 亚顿这时候倒是很配合,他抬头看了看那巨大的月神阿赫的神像,便干脆地下了马。他这一动,手上的锁链便又发出哗啦的声音,他也不在乎,大步向老人和乌摩斯走了过去。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十来个最忠心的侍从走上了那狭窄的石阶。乌摩斯紧紧地跟在老人身后,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亚顿一眼。 其他的人也纷纷向这边涌了过来,很多人脸上都露出激动不已的表情。 毕竟即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传说中伟大勇猛的埃及法老王阿赫摩斯的墓室—— 沉重的拐杖一下一下敲打在建筑在峭壁之上的石阶上,老人沿着还残留着蔓藤被烧成的灰烬的破旧石阶向上走去,走到半途,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安地皱了皱眉,转过身,向下看去。 金发的少年站在石头阶梯的入口上,看见老人回头看他,便笑了一笑。 亚顿一脚踩上第一个阶梯,止步不前,看起来没有继续向上走的打算。 老人的眉皱得更加厉害,心底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大。 那小子的魔力已经被封住无法召唤魔物,双手又被锁住,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可是偏生这样一个此刻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少年让他觉得极度不安。 该死的,如果不是因为古籍里面说到那个东西只有王室之人才可以使用,自己绝对不会把这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危险家伙带过来! 冷静,亚顿那小子的命现在掌握在自己手上,不怕他不就范。 老人如此告诫自己,目光毫无波澜变得越发冰冷起来。 “为什么不跟上来?”他质问道。 “你真的认为我会帮你冒犯我的祖先的墓室?”亚顿回答,“身为仆人,却毫无自知之明。你以为你有资格踏入阿赫摩斯王的安眠之地?” 虽然亚顿身处下方必须抬头仰望敌人,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正是这种旁若无人的倨傲姿态,才让老人心火更胜。 他冷冷地盯着亚顿,“你觉得你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魔力无法召唤魔物,又手无寸铁,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他讽刺道,“找死?” 金发的埃及王子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跟了我父亲大人多年,多少该有了点本事,没想到仍旧是一个废物。” 他盯着老人看了半晌,突然扬眉一笑,又开口道说,“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很多。” 话刚一落音,他突然抬起右手,指间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子疾速飞射而出,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击中了上面石门上的石鹰,将石鹰的整个脑袋都打断掉了下去。 一声巨大的轰鸣,裂谷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地面上的人们发出惊恐地叫声,有人不稳地跌坐在地上。峭壁的石阶上碎石簌簌地滚落下来,上面的人们纷纷紧张地扶紧了身边的石壁,但是石阶比看起来的要结实很多,虽然掉落了不少被震裂的碎石,还是将那群人稳稳地托住。 雕刻在峭壁上的巨大的月神阿赫的头上,那只本来只是发出微弱的荧光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闪耀出绚丽刺眼的浅绿色光芒。 一个浅灰色的巨大光罩从雕像的头上延伸出来,一下子倒扣在地面,恰好将谷底这数百人所在的地方结结实实罩个正着。 “你做了什么!” 相较于那失态地冲自己怒喝的老人,身为导致了眼前剧变的罪魁祸首的亚顿却是笑得很开心,他随意将手中剩下的两个石子抛向空中,又接住。 “墓室的守护石雕被攻击的一瞬,保护墓室的魔法便会立刻启动,你不知道吗?” 老人还未来得及再问什么,突然下面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他下意识向传来吵闹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些站在最外面也是最接近浅灰色魔法罩的人们正惊慌失措地叫着什么,他们的手使劲捶打着空气,空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墙壁,将他们死死拦在光罩之中走不出一步。 老人目光从天空看到地下,怔怔地看了这个浅灰色的光罩半晌。 下一瞬,他的目光如冰锥狠狠地刺向亚顿。 他干枯的手紧紧攥着手杖,凸出的青筋几乎会暴烈开,胸口因为充斥着怒气而剧烈起伏着。 “你——” 这一刻,老人盯着亚顿的眼神是真正的咬牙切齿。 他以为他将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原来被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是他自己! “知道阿赫摩斯王的墓室所在地的人全部都要死。” 亚顿说,他是笑着的,深色的瞳孔却锐利如穿透人心脏的利刃,森寒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只知道这个老家伙窥视自己祖先的墓室,却不清楚除了老人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他委屈自己以囚徒的身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一劳永逸。 “就凭你一个人?”老人冷笑,脸色难看。 “当然不。” 亚顿回答,弯弯笑眼,神色从容不迫。 盯着他一举一动的老人突然间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大力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是传说中的——即使不需要魔力也可以的那个—— 浅色的披风被一股突如其来涌出的气流掀得向上飞扬而起,亚顿站着,金色的发丝狂乱地在他白瓷色的颊边掠过,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色耳饰不停地在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晃动着。 深谷那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闪耀出金色的太阳光辉,初生的朝日照耀大地,将裂谷之中的黑暗尽数驱逐散去。 那甚于黄金的纯粹和美丽的阳光将金发的埃及王子笼罩在光辉之中。 在朝阳的光辉中诞生的碧龙舒展开它巨大的身体,一声长鸣,震得整个裂谷都颤了一颤。 它张开双翼悬浮在半空之中,碧蓝色的身体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最为清澈的尼罗河水凝聚而成巨大的蓝色宝石,美丽得让注视着它的人感到炫目。 亚顿含笑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暖暖的阳光落入他深色的瞳孔,折射出来的却是刺骨的寒光。 “提玛欧斯,一个不留。” 他说,轻描淡写。 146、第一百三十二章 传说中, 当神才刚刚创造出魔物的时候, 魔物所在的那个世界一片混乱。 所有魔物之中,最强的是三只龙,它们担负起了统治魔物界以及率领魔物守护被神庇护的人间的责任。据说, 它们都拥有极为强大而神奇的力量。 后来,代表拉、奥西里斯以及欧贝里斯克的权威和力量的三神降临埃及, 成为埃及的守护神。这三只龙便逐渐失去了踪迹——或许并非是在它们的世界失去了踪迹,而是再也没有人能将它们召唤出来。 渐渐的, 就连它们的名字也逐渐被人们所遗忘, 神官们在提起它们的时候,总是用“传说中的三龙”来称呼。 提玛欧斯,便是“传说中的三龙”之首。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传说中的魔物竟会在这一刻出现。 或许该说, 此刻身在此处的人没有一个会因为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存在而感到欣喜。 他们看着张开巨大的翅膀悬浮在空中有着美丽碧蓝色身躯的传说中的巨龙, 脸上充斥着难以置信和恐惧的神色。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魔物,那也不是人类可以对抗的存在, 何况还是传说中仅次于三神的魔物! 腿脚发软的人们在生存本能地趋势下, 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身逃跑,可是那倒扣在地面的圆弧形的浅灰色光罩牢牢地拦住了他们的退路。 明明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明明可以看到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的朝阳,明明光罩之外的一株小草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这薄薄的一层浅灰色的光芒隔绝了一切, 也断绝了所有人逃生的希望。 提玛欧斯一展双翼,从天空呼啸而下,遵从它的主人的指示首先向那群站在悬空的石阶阶梯上的人们飞扑下去。 它巨大的龙翼扇动时刮起的气流让那些人把身体紧贴在石壁之上, 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心惊胆战地眼睁睁看着碧龙那闪着寒光的利爪挥舞过来。 老人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的神色几乎都要扭曲起来,突然猛地举起手中的权杖。 嵌在权杖顶端的黄金之眼绽放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一个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的魔兽随着黄金之眼绽放的光芒凭空出现,它咆哮着,四肢着地,猛然高高地一跳,神态凶猛地向碧龙扑了过去。 提玛欧斯的爪子轻轻一抽,轻易地就将这个在它看来太过弱小的魔物抽飞,似乎对这个魔物极为不屑。 那看似狰狞的魔兽整个儿都被打飞出去,狠狠砸在石壁之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 然后,深陷进坑里的魔兽笔直地从空中摔下来,压折了几棵小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就消失在地上。 然而,石阶顶端的老人那一行人却是趁着这个牺牲的魔物换来的一点时间,狼狈地奔到了那彩石雕砌而成的石门前。 老人一边用眼角关注着天空的巨龙那再度向他们挥舞过来的锐利爪子,一边急忙将手杖顶端的黄金之眼贴在石门上。 金光一闪,石门打开了,老人以和他的年龄极其不相称的利落速度飞快地闪了进去,后面的人跟着鱼贯而入。 轰—— 碧蓝色巨龙的爪子狠狠地砸在石门,几乎将这个石门砸塌了大半。 最后一个幸运儿踉跄着一个跟头滚进了窄门之中,还留在门外的几个倒霉的侍从却被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随着被砸得坍塌的石阶上那无数的碎石从空中摔落在地,被埋在碎石之中,已是血肉模糊。 看着那一行中还有半数从龙爪之下逃生的人们闯进了阿赫摩斯王的墓室之中,亚顿深色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眼底寒光大盛。 他突然将身子向右一侧,恰好避过了从他身后向他的后背心狠狠刺过来的一剑。 再度后退一步,避开从右侧刺来的长矛。 他转过身,看着那几个偷袭者惨白的脸,笑了一笑,俊美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被这几个试图偷袭亚顿的人提醒,四周那些刚才还因为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而手足无措的人们纷纷醒悟了过来,举起武器围拢过来。 只要杀死召唤魔物的人,魔物就会消失,所以只要他们杀死亚顿…… 男人们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血红血红的,就像是陷入绝境之中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的野兽,凶狠地向他们的敌人扑了过去。 亚顿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向石阶上退了几步。 他侧头躲避开位于他前方的男人再度狠刺过来的一剑,锋利的剑刃折射出的朝日的阳光落进他冷冷的深色瞳孔之中,让他的眼睛在那一瞬看起来像是突然发出光来。 他突然将自己被铁铐锁住的双手向上一抬,一绕,连接着他的双腕的粗重锁链顿时缠住了几乎贴着他的颊刺过来的长剑。 亚顿抬脚,对着那个涨红了脸拼命想要把自己的剑拔回去的男子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 最柔软的腹部遭受到重创的痛苦让男子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一瞬,眼看就要被亚顿一脚踹下石阶—— 他不甘心的抬头,却突然看见眼前一道闪光掠过,黑亮的锁链在空中甩过他的眼前。 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的物体高高在半空中飞起,然后跌落在草丛里滚了几滚。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翻滚着倒了下去,那颈部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亚顿脚下的石阶。 那刚刚染上了它上任主人的血的利剑在下一瞬再次刺进了另一个浅发青年的左胸之中,然后,它被它的现任主人从尚在跳动的心脏抽了出来。 从青年胸口尖锐的伤口里喷出来的鲜血,溅在了亚顿那异于埃及人的白瓷色肤色的颊上。 青年倒在地上,睁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有着黄金融化般纯粹金发的少年站在石阶之上,黑亮的铁铐套着他的双腕,粗重的锁链呈一个弧度垂下来。 他的右手拿着刚刚在一瞬间就杀死了两个人的长剑,剑尖倾斜指地,鲜红色的液体从折射着阳光的剑刃上一滴滴落在他脚下被血染红的石头阶梯上。 那张明亮俊美的脸是笑着的,深邃的眼底却看不到丝毫笑意。 温暖的朝日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那半边染了艳红色泽的颊上,却让他深色的瞳孔越发渗出寒气。 多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离亚顿最近的数十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有几个人反应过来,不禁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 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压都能压死他。 如此想着再度冲过去的数名男子喷出的鲜血再一次给老旧的石阶涂上鲜艳的色彩,滴答滴答的艳红液体从石缝里残留的一点青苔上流下来。 他们堆积在石阶下面的尸体已经没过了站在石阶上的亚顿的脚。 埃及的金发王子站在半空中的石阶上对众人浅笑,姿态从容,居高临下,从天空落下的阳光落在他明亮的笑脸上。 他站在那里,于是下方那数百人便都止步不敢向前。 但是,他们不动,不代表他们能逃出生天。 身体如最清澈的尼罗河水凝聚成的碧蓝色宝石的提玛欧斯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态展开双翼盘旋而上,它穿过浅灰色的光罩向上飞跃到白色的云层之中。 它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向下看去,锐利的目光穿透地面巨大的浅灰色圆弧形的光罩,盯着里面那一群胆敢冒犯它的主人的蝼蚁般的人类。 它巨大的眼中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嗜血而狰狞的寒光,就像它尖锐的利爪在阳光下闪过的光芒。 仰头一声震天的怒吼,它一拍双翼,猛地向下俯冲而去—— ………… ……………… 这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一面倒的杀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宣告结束,它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单方面的屠杀。 郁郁葱葱的林子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残肢断手撒了一地,鲜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地从碧绿的草叶上滴下来,渗透到呈现诡异的黑红色调的土里。 视力所及之处,已感受不到一个活人的气息。 站在石阶之上,亚顿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在剧烈的起伏,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已经混在一起。 刚才极度消耗体力的高强度的战斗让他脸上露出几许疲色,亚顿随手将手中夺走了无数人命此时已经卷刃的长剑扔到了脚下那堆尸体之上,然后就地坐下,让自己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 张开双翼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提玛欧斯注视着它的主人,碧蓝色的巨大身体几乎将天空中的太阳完全遮蔽住。 他抬头看它,碧龙向他低下了它骄傲的头颅。 然后,它仿佛是融化在阳光中一般静静地消失在亚顿眼前。 剧烈的刺痛瞬间刺进了亚顿的脑中,让他皱起眉来。 这是他的魔物被强行拉回那个世界而造成了反噬的伤害。 提玛欧斯虽然可以在毫无魔力的情况下特殊召唤,但是这种特殊召唤让它不能在人间停留太长的时间,而会很快就被非正常地强行送返回去。 这种反噬造成的伤害,会让亚顿在短时间内无法再召唤它以及其他低级的魔物。 亚顿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待体力完全恢复之后才抬起头向上看去。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之上,阳光异常刺眼。 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以砍坏了好几把利剑为代价,他终于砍断了连接着自己双手铁铐的锁链,然后又拾起一把尚算锋利的剑。 他甩了甩剑身上的血滴和肮脏的尘土,转身沿着石阶走到了那扇半塌的石门之前。 他站在门口,回头向遥远的埃及王都的方向看去。 “外面的就交给你了。” 他对并不存在于他身前的那个人说完,一转身踏入黑洞之中。 他的身后那染上了斑斑血迹的白色披风在阳光下飞扬而起,很快消失在石门之中。 阳光穿越浅灰色的光罩落下来,被扭曲的光线让这个仿佛洒落了一场血雨的荒野之地越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没有一丝风,浓厚的血腥味渐渐在这个裂谷的深处弥漫开来,散之不去。 *** 当亚顿走入那坍塌了半截的石门之中时,在遥远的王都里,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也恰好迈入了沐浴在朝阳之中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神殿大门里。 虽然游戏在昨日中午就提出了请求,但是埃及那繁忙的政事还是让少年王推迟了一日才来到这里。 马哈特大神官被留在了门外,他皱着眉看着那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跟在王弟的身后走进神殿。 虽然曾经对此提出了质疑,但是身为法老王最忠诚的仆人,他最终还是服从了王的命令。 太阳神拉的大祭司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迎接王和王弟的到来,他拄着长长的手杖,眯着眼瞥了那个女人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年少王弟的身上。 他的目光带着阳光般和煦的暖意,对迎面向他走来的王和王弟微笑。 可是走入神殿中的游戏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并没有看着西蒙大祭司。他的目光在这个华美恢宏的大殿之中匆匆扫过,带着一丝不安。 他抬头看着走在他身前的少年王的背影,手下意识地向那飞扬的深蓝色披风伸过去,似乎是想要抓住那个会让他觉得安心的人。 指尖在即将触及那深蓝色披风的一瞬突然顿了一顿,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恍惚,游戏的左手飞快地缩了回来,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右臂。 他抓得很紧,指尖深深陷入肌肤之中。 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某个并没有伤痕的地方刺痛得厉害,仿佛是在提醒他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游戏放缓了脚步。 他在下意识地与走在他前方的少年王拉开距离。 他在害怕亚图姆。 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147、第一百三十三章 游戏的步伐稍稍一缓, 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便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他就这样突然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走在他前方的少年王已经来到了大祭司的身边,而他离那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可是他就这样站着,看着大殿的目光有些茫然, 身体却一动不动。 拉兹抬头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神殿此刻极为空旷,刚才也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这里回响。朝日的阳光从巨大的天窗照下来, 在四面八方的黄金饰物的折射之下, 让这个大殿充斥着明亮的光辉。 她快走了两步,靠近年少王弟的身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落在王弟颊上的阳光亮到极致的原因,王弟的脸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身前的地面, 可是目光看起来很涣散, 并没有聚焦起来,那张稚嫩的面容难得流露出沉重的神色。拉兹看到他用左手抓紧了自己的右臂, 勒得很紧。 王弟的唇也抿得很紧, 细长的睫毛时不时轻微地颤一下。 “王弟?” 拉兹轻声喊道。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在这个寂静空旷的大殿上却异常突出,立刻就让前方祭坛之下那正在交谈的埃及最为尊贵的两个人同时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可是即使是如此突兀的叫声,距离拉兹最近的王弟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然低着头,阳光在他的发丝上闪耀着金子般细碎的光点, 太过明亮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王弟殿下——” 拉兹再一次加大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恍惚中的游戏,他愕然转过头,看向拉兹, 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如此大声地呼唤自己。 他大概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在刚才那一瞬的异常和恍惚。 拉兹细长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您不舒服吗?”她看着游戏问道。 “哈?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的游戏赶紧摆手,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没有,没什么,只是早上起得太早现在还有点犯困。”他笑着解释,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失神,立刻抬脚就想向亚图姆和西蒙那边走去。 少年王和大祭司并未察觉刚才游戏不自然的神色,站在他身边的拉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王弟急忙辩解,眼底带上了一点慌张的神色,拉兹再次皱了皱眉,可是她并未追问下去。很显然,王弟并不乐意承认自己刚才的异常。 她稍稍思索了一下,飞快地伸手,一把拉住刚向前走了一步的王弟。 “王弟殿下,您忘记了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她对回头有点慌张地看着她的年少王弟说,伸出手,露出一对青铜打造而成的雕纹精致的生命之符样式的耳饰。 “这个?这个不是你……” 游戏刚一开口就立刻被拉兹打断。 “这个本来就是送给您的东西,只是您离开得太匆忙,忘记将它带走。”她微笑着说,“将它送给您的人自然是希望它仍旧是由您来使用。” 拉兹一边说,一边已经抬起手来,看起来是想现在就为游戏戴上去。 游戏一直以来都不是很习惯埃及沉重的耳饰,而且在这个场合做这种事似乎不太对。他一开始是打算伸手把耳饰接过来,但是拉兹的手伸过来时,他一眼看到那对耳饰,脑中便下意识浮现出那个有着金子溶化般美丽金发的少年温柔的笑容。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瞬,女子纤长的手指已经触及了他白色的耳垂,冰凉的金属突如其来贴在他温热的耳上的感触让他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抬起的手放了下来,似乎是认可了拉兹为他戴上耳饰的举动。 空旷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很快戛然而止。 啪—— 有着金属特有美丽光泽的耳饰在空中高高飞起来,划过一个长长的弧度摔落在白石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又在惯性之下滚了一滚,这才停下来。 拉兹被猛然拍开的手臂上有着清晰的被打红的印记,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那突然疾步走过来的法老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迅速低下头安静地站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她攥紧右手,又松开,眼角微微撇了一眼地面剩下的那个耳饰。 另外一只已经在刚才被她戴在了年少王弟的左耳之上。 “王兄……” “别轻易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身上!” “啊……” 很明显还未从刚才突然发生的那件事里反映过来,年少的王弟抬起头注视着此刻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王。 他和那双带着明显怒意的绯红色瞳孔对视,那张稚嫩的面容此刻竟是透出一丝惧意。 阳光从年轻的法老王身后照过来,簇拥着四周,让少年王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于是那艳红色瞳孔在阴影中越发给人一种尖锐刺痛的感觉。 金色的阳光刺进游戏睁大的浅紫色瞳孔里,那一瞬,法老王倒映在他眼底的身影仿佛和不久之前同样也是身处此地此时同样也是站在他身前的那个冷酷的王者重合—— 年少王弟的指尖突兀地微微一颤。 他看见那只浅褐色的大手向他伸过来,手的阴影落在他仰起来注视着亚图姆的眼里,那手突然间像是变得极为巨大,铺天盖地完全遮蔽了他视线里所有的阳光。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惊恐地跳动了起来。 他的脚不听使唤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手下意识猛然抬起来交叉护在自己面前。 这一瞬,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以一种完全是在警戒对方的防备姿态站着,拒绝对方的接近。 年轻的法老王不过是因为不悦所以才伸手想要拿下王弟左耳上的那只耳饰而已,旁观的两人都看得清楚,自然明白法老王的目的。 可是下一秒年少王弟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让他们一怔,顿时都有些吃惊,而伸出手的年轻法老王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西蒙大祭司深深地看了游戏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没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而对此情形并不太了解的拉兹的脸上却是带上了些疑惑,她的目光在法老王和王弟之间游移着,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刚才那一瞬的举动完全是年少王弟的身体自己反射性做出的反应。 所以当游戏回过神来,那因为一时的心悸而瞬间罢工的脑子也终于回复正常之后,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他赶紧放下做出防备动作护在头前的双臂,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进来这个神殿他就一直觉得不舒服,接二连三的走神。 果然他心底深处还是会对这个地方感到抗拒,早知道那时候应该换个地方……本来这么大的神殿就他们几个在这里,已经让他觉得很不自在……要是找个小房间就好多了。 游戏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冷不丁右手被人一把抓住向前一拽。 他一个没防备,脚步向前踉跄一步,顿时一头栽进亚图姆的怀中。迎面撞上的结实胸膛一下子就把他的鼻子撞得酸痛不已,眼底迅速浮起一层浅浅的雾气。 “……王兄?” 游戏赶紧把双手按在亚图姆胸口,使劲想要直起身来站稳,可是那抱着他的双臂很紧,他根本就挣扎不开。 他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仰起头向上看去。因为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会让他那本就在生气的王兄怒火更胜,他那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向少年王,或许是希望能用装傻这一招蒙混过关。 ……虽然可能性真的不大。 年轻的法老王红宝石般艳丽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眼底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触了一下游戏的颊,又迅速离开。 他又看了游戏一会儿,手指这才再一次贴上了那柔软的颊。但是少年王的手并没有动,只是用眼专注地看着他的王弟,想要看清游戏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游戏又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亚图姆想做什么。 少年王仿佛是试探般轻轻抚摸了一下游戏的颊,指尖探入柔软的发丝之中揉了揉。当他看见那双浅紫色的瞳孔只是困惑地看着他,眼底之中并没有他猜想的畏惧和害怕时,心底深处突然就有了一种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再一次揉了揉游戏的发,亚图姆低下头,看起来好像是想要亲吻他的王弟的额头,可是不知为何又在半途迟疑了一下,最终将他的唇轻轻贴上了王弟温软的颊。 埃及的少年王那不顾场合的自我举动再一次成功的让年少王弟的脸涨红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偷瞄了站在前面的西蒙一眼,当发现西蒙的目光已经向这边看过来而亚图姆还有继续下去的意向时,他赶紧用手使劲地拽了拽亚图姆的衣服。 “王兄……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吗,我现在赶快把事情说完好不好?” 游戏小声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刚进神殿的时候那片从心底浮出来的阴影,以及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对亚图姆的畏惧感。 原本在刚才还觉得很难开口说的话,现在却可以顺利地说出来。 “西蒙大祭司,赛特说,是你告诉王兄关于‘死者苏生’那块石板的事情的。” 西蒙深深地注视着王弟,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要如何使用它吗?” 西蒙摇头,他说,“我只知道那需要栗子球的力量。” “是的,只有栗子球才能发动那块石板。”年少的王弟继续说,“但是不仅仅是如此……” 话说到这里,游戏突然顿了一顿。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西蒙身上移开,犹豫了一下,便微微仰起落在了亚图姆那张俊美的浅褐色的脸上。 “王兄……只有拥有埃及王室直系血脉的人,才可以在栗子球的帮助下发动‘死者苏生’的石板!” 年少的王弟认真地向他的王兄宣告一个足以让整个埃及都为之震惊的事情。 因为太过专注于这件事,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戴在他的左耳上的一只孤零零的耳饰不知何时被年轻的法老王取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扔在了地上。 148、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近正午时分, 浅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 阳光毫无遮掩地直射而下。埃及年少的王弟在林中穿行,火辣辣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照在他身上,让他白瓷色的颊上渗出点点汗水。 大概是因为同样也觉得太闷热, 一贯精力旺盛的黑色小猫此刻无精打采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浅金色的眸子在正午强烈的光照之下眯成了一条细缝。 流水的撞击声让正处于闷热之中的游戏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于是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也跟着加快脚步, 只是保持落后他一步的距离。 很快的,一个清澈的小湖泊出现在年少王弟面前。它的源头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清凉的流水从岩石上流下来, 垂直溅落在湖泊之中。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游戏怀里的小黑猫毛茸茸的小耳朵动了动, 立刻仰起头来。游戏蹲下身子,它便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 撒着欢向小湖泊跑去。 年少的王弟跟上去, 蹲在湖边将那清澈的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流水带来的凉意让他周身的燥热感散去了很多,不禁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来。 当他站起来用手背擦拭去从下巴滴下来的水滴时,一个水囊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递来水囊的那个人身上。从外貌看起来, 那只是一个极为普通只是略显得消瘦的青年男子,举止打扮干爽利落,完全看不出一点属于女性的柔美。 自从王宫里出来, 拉兹便又变回了他刚认识时那个年轻侍从的模样。 见王弟看着自己,拉兹将下巴向右边扬了一扬。 年少王弟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见克雅正站在小湖泊源头的那块巨大岩石旁,将手中的几个水囊一一接满——这本来就是他们出来的目的所在。 他瞥了拉兹一眼,接过水囊仰起头喝了起来。 清凉的水流入火热的喉咙,仿佛将他身体里的火气都带走了一般。有极少的水从他的唇角渗出来,在白色的颈上滑下来。 游戏把水囊递回去,看着拉兹的眼神很复杂。 那一天,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将亚顿的存在告诉了亚图姆。 就算他对政权什么的不怎么了解,也很清楚亚顿绝对是年轻的法老王所无法容忍的存在,而他却将这种事情对亚图姆隐瞒了下来。 他既然说出了那句话,就做好了承受少年王雷霆震怒的打算。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当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亚图姆只是看着他沉思了一下,便转头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拉兹看去。 “你是那个人的属下?”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拉兹,似乎是在开口询问但是口气却更像是已经断定。 虽然皱着眉,可眼底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震惊和怒意。 “是的,法老王。” 比起当场傻眼的王弟,拉兹的脸色倒是很镇定,她冷静地回答了法老王的问题。 “是那个叫克雅的仆人找到你们的?” “是的。” “你现在为何敢出现在王宫?” “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就敢利用朕的王弟?” 埃及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里一瞬间透出锐利的目光,声调也因为怒意而略微上扬。 感受到王的怒气,拉兹迟疑了一下,伏地下跪。 “不是这样……法老王,我的主人让我来告诉您的事情,您也好,王弟也好,都有责任和义务知道。” ………… ……………… 那个时候,亚图姆和拉兹一问一答,自己却是傻傻地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顿时有一种望天长叹的冲动。 他发现了,就连站在一旁默默聆听着对话的西蒙大祭司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 枉费自己穷紧张了那么久,原来他们根本都知道。 他早该想到,这王宫里没一个省油的灯……好吧,除了他。 回想到这里,年少的王弟顿时有些不忿地看了拉兹一眼。而察觉到王弟目光的拉兹怔了一怔,大概是因为王弟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她很快就猜到了王弟此刻的想法,顿时忍不住失笑。 他们的势力发展了多年,虽然是隐藏在地下,也渐渐在王宫里甚至军队里都发展了势力。如此庞大的地下势力,埃及王室正统势力一直在暗地里围剿他们,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们在王宫军队安插奸细,王宫那边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在他们这里安插奸细。关于亚顿大人的身份,肯定多少都有探听到一些的。 不过,拉兹最后并未对法老王说出她的主人被人囚禁的事情,她只是说亚顿已经先一步过去阻拦那群人。 “游戏大人。” “嗯?” 年少的王弟蹲在湖边,将手浸入清凉的水中。 “为什么当初克雅不去直接找法老王,反而选择更麻烦的办法来寻找亚顿大人?” 拉兹问,虽然才两日的相处,但是她却看得出来。 法老王对待王弟的宠爱比起世间传闻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要使用死者苏生的石板,法老王明明才是最好的人选。 她说:“克雅说,是法老王对您下了手。”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他突然抬起手挡住了脸,因为那在湖边玩耍够了的小黑猫蹦跳着跑回到了王弟的面前,然后猛甩身上的水,顿时溅了王弟一身水珠。 黑亮如同绸缎般的毛皮湿润时在阳光下泛着光,看起来越发漂亮。 它喵喵叫着想让王弟抱它,可是它一身湿淋淋的,王弟只是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就站了起来。 对面灌好水的克雅已经向他走来,他们该回去了。刚才因为他强烈要求才被允许和克雅来这里,要是回去得太迟,赛特大概又要板着一张脸对他说教一顿了。 年少的王弟带头向过来的方向走去,小黑猫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脚边。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原本以为王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此刻突然被反问的拉兹一怔,脚步也顿了一顿。 “只是觉得奇怪。”她回答。 “奇怪?为什么?” “虽然克雅有这么说,但是我觉得法老王不像能对您做出那样的事。” “为什么?” “怎么说……”拉兹皱着眉,很努力地想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看着您的眼神和主人非常像,而我不认为主人会对您做出那种事。” 这一次,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来,没有继续问下去。 拉兹向王弟看去,可是王弟在她身前向前走着,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里透下来,于是那仅能看到的小半边颊也被金发的阴影笼罩住。 她看不清王弟此刻的表情,也不明白王弟为何会在此刻再一次沉默。 “不过也很难说。” 接下来一句,就有点像是拉兹的自言自语,“如果王弟您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让主人灰了心的话,大概也……” 她的自言自语随着追上来的克雅的接近而越发轻微直至消失。 当汲水的三人回到歇脚处时,几位大神官正坐在树荫下交谈,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显然被收拾得比较干净的浓密树荫下,年轻的法老王正躺在那里小憩。 几匹骏马被缰绳拴在不远处的树上,低头啃着树脚下的青草,唯独白色骏马在悠闲地慢步。 当拉兹将阿赫摩斯王的墓地被人盯上的事情说出来后,年轻的法老王自然是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前往,惩处那群胆敢冒犯他伟大的先祖的墓地的罪人。当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墓地所在也是一个原因。除了夏达留在王宫处理政事,其他的几位大神官自然要跟随前来保护法老王。 虽然阿赫摩斯王的墓地离王宫较远,但是却恰好处于埃及王都远郊的边缘,在那里虽然要多费点魔力,但是还是可以召唤出魔物的。 有这几位可以召唤魔物的大神官随身保护,就足以抵得过千军万马了。 西蒙因为年纪太大行动不便,这次没有跟过来。 “让它代替我就好。”在他们出发之前,西蒙如此意味深长地对王弟说,他摸了摸怀中的小黑猫,把它递给了王弟,“猫是神的使者,它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小艾玛也成了前往阿赫摩斯墓地的成员之一。 游戏拿着一个水囊向亚图姆走了过去,他原本以为亚图姆只是在闭目养神,结果走过去才发现是在浅睡。 因为政事繁忙,少年王昨夜睡觉的时间很迟,游戏那时睡得迷迷糊糊地只是微微睁了睁眼,便又继续睡了过去。然后一大早亚图姆又去了神殿,接着又迅速在王宫做好安排后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了目的地。 ……亚图姆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游戏这么想着,抱着水囊在浅睡的少年王身边坐了下来。 正午的太阳晒得正热,虽然有树荫,却一丝风都没有,年轻的法老王被汗濡湿的金发贴在他浅褐色的额头上,凌乱地散在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上,他的颊边还隐约有汗在继续渗出来。 年少的王弟下意识伸出手,帮着擦了擦他额头的汗迹。 少年王微微张着唇,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浅睡中他那张掠过了斑斑光点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极不常见的少年稚嫩的痕迹。 游戏用手指擦了擦他刚才又渗出来的一点汗水,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阳光落进紫罗兰色调的眼睛里,让游戏眼底微微泛起了浅色的光华,却因为太过明亮反而看不清那里面更深的颜色。 “另一个我……(日语)” 游戏低声呼唤着这个名字,喃喃自语。 一只手突然抬起来,摸了摸游戏的头。 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了眼,绯红的瞳孔在阳光下有着红宝石那般漂亮的光泽。 “你总要惹朕发火。” 他说,那话听起来似乎带着点不悦,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气。 亚图姆坐起身,然后习惯性地将跪坐在他身前的王弟搂进怀中。 这次出来恐怕有一场大战,所以法老王穿着的不是平常用闪耀而沉重的金饰装饰得极为精致华美的衣物,而是一件宽松而简单的白色亚麻布的衣服。但是让游戏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明明说了要从简,可是亚图姆身上那些金色的耳饰、头饰、臂环和手环之类的金饰都没有去掉,而神官们哪怕是赛特也没对此提出异议。 这么显眼真的好吗? 游戏忍不住这么想着。 随着少年王的起身,那件宽松的上衣微微滑了下去。 一个极为狰狞可怖的疤痕曝露在阳光之下,它就在少年王左肩锁骨微微偏下的地方,再偏一寸就是心口。 年少王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道疤痕,心脏突然大力一跳。 那一天他也看到过这个疤痕,那时因为不小心撕了亚图姆的衣服太过狼狈脑子处于罢工状态自然没法多想。现在又再一次看到这个,他脑中突然有一个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可是当他认真去想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王兄……” “嗯?” 刚睡醒的法老王将下巴贴在王弟柔软的发上,轻轻蹭着,看起来颇为满足心情很好的模样。 “这个是当初我……做的?” 虽然并没有向下看,但是对方手指按在自己左肩上的感触还是让亚图姆明白了王弟说的是哪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他的王弟的头。 他站起身来,俯下身握住王弟的手拉着对方站起来。 “王兄……” “别多想。”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他的话,说,“该出发了。” 一声呼哨,不远处的白色骏马几个跃步已经来到他们身前,亲热地蹭着它的主人抚摸它的手。 亚图姆翻身坐上去,顺手将他的王弟抱上来,然后一扯缰绳,策马飞驰了起来。 不需要他吩咐,神官和侍卫们已经自觉地上马跟了上来。 一行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飞驰,众马踏地发出了凌乱却有力的马蹄声。 年少的王弟安静地倚在他王兄的怀中,浅紫色的瞳孔深处有着微光在闪烁。 当初他一剑刺过去,亚图姆是怎样的心情…… 他想他懂的。 *** 当埃及身份最为尊贵的一行人在经过一整日的奔波之后,终于在傍晚赶到了目的地。 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光线很暗,在那巨大细长的峡谷底的野林里,视线更是模糊不清。当众人来到崖壁不远处时,因为行动不便不得不纷纷下马。他们前行了一段时间后,才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扣在地上的圆弧形的浅灰色光罩,昏暗的光线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爱西斯微微沉吟了一下,说:“看来墓地入口的守护石雕受到了攻击,墓地的魔法启动了,我们很可能来迟了一步。” 年轻的法老王二话不说大步走了过去,直接穿过了那浅灰色的光罩。 年少王弟跟在法老王的身后,只是他刚一脚跨过光罩,就听见身后有人低低地‘啊’的叫出声来,不明就里的他下意识回头向发出声音的人看去,恰好看见爱西斯像是被空中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反弹回去一般后退了好几步。 游戏一怔,立刻就回头向亚图姆看去。 眼前突然一暗,一只手在他回头的那一瞬猛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149、第一百三十五章 因为突如其来眼前一暗, 游戏下意识啊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还未落音,他的肩就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力道很重, 强制性地让他转过身来。 一股大力把他带着向前走去,让他踉跄了好几步, 若不是那手紧紧抓着,他只怕会就此向前跌倒。 眼前亮了起来, 他看见那只捂住他的眼的浅褐色的手从他眼前离开。 年少的王弟有些困惑地仰起头, 向站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的少年王看去。 “王兄?……啊。”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背部一股大力传来。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将他向左边一推,站在他们左前方的年轻的大神官一怔, 却是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被少年王推得一头跌在他身上的王弟。 “赛特, 你们都留在外面,看好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说, 左手握住了悬挂在腰间的剑柄, 透过茂密枝叶的阳光在他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折射出一道炫目的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脸。 他站在光中环视了自己的几位大神官一圈,神态居高临下,不容置疑。 “呃?等一下,王——” “法老王!您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王, 这样未免太——” 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自己身后那浅灰色的光罩,年轻的法老王抬手随意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东西。 “你们进不去。” 他说,言简意赅。 诸位大神官彼此看了一眼, 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自然都看得出来,这是保护墓地的魔法,它只容许拥有和墓地主人相同血脉的人进入。魔法的核心应该是在墓地的深处,也只有里面的人才能破除这个魔法护罩。 “这样太冒险了,王,要不然至少去请大祭司前来……” “没时间了。”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女神官的话。 依照他刚才进去看到的情形,恐怕那群玷污王室尊严的罪人已经进入了墓地内部,要等西蒙过来一切都迟了。 爱西斯还想说点什么,年轻的法老王却不想再给她碌幕幔苯幼砭拖蚯郴疑墓庹肿呷ァ “王兄!我也可以进去!” 被亚图姆刚才一连串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游戏眼看亚图姆要进去,顾不得其他,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把抓住亚图姆的披风。 年轻的法老王停下脚步,回头,艳红瞳孔看游戏一眼,他没有甩开游戏抓着他的手,只是抬头向赛特看去。 “赛特。” 他没有回答他的王弟,而是看着他的大神官。 赛特会意,上前握住年少王弟的双肩,制止他的前行。 游戏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赛特的手。 “放开我,赛特!” “很抱歉,王弟。” 眼见无法挣脱赛特的钳制,年少的王弟只得再一次向少年王看去。 “王兄。” “留在这里。” “我要去——” “带着你很麻烦。”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他向前走去,回答的声音似乎很冷淡。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而起,又柔软地落下来。 紫罗兰色的瞳孔倒映着那走向黑暗的少年王的背影,似乎有些恍惚,年少王弟的心脏突然狠狠地一跳,他下意识向那飞扬的深蓝色披风伸出手,可是赛特紧紧地抓着他,让他无法向前一步。 “王兄!” 年少王弟突然一声竭尽全力的呐喊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而那背对着他向前走去的少年王也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王兄……” 游戏没有再试图挣脱,只是看着亚图姆的背影。 他此刻的声音比起刚才那一声激动的叫声要低很多,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 “赛特他们看不住我,王兄,我有很多的机会……只要我踏入那光罩里一步,如果你不在,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情。” 丛林里很静,几乎能听得见风掠过枝叶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背对着众人站着,背影显得异常安静。 少年王没有任何动作,大神官们也只能迟疑地站在原地,赛特仍旧是紧紧抓着年少的王弟,他的目光在法老王和王弟之间来回游移,眉头皱得厉害。 大神官们没有任何动作,一直沉默地和拉兹站在后面的克雅此刻却是突然上前一步,跪在了年少王弟的脚下。 他迎上王弟的目光,用双手将那柄从阿赫摩斯王的墓地之中带出来的锋利无比的宝剑呈送到王弟面前。 “王弟殿下,请使用它。” 他说,对他的主人微笑。 当初将它带出来的时候,按照克雅的意思如此的神兵利器应该由王弟使用,最后却被王弟以克雅使用它更有用为理由拒绝了。 赛特不快地看着克雅,张了张唇似乎想训斥克雅,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皱着眉,看着王弟伸出手拿起克雅双手呈上的那柄明亮的长剑。 克雅不会违背王弟的任何意愿,就如同他们大神官会服从法老王的所有命令一样。 赛特知道自己无法指责这一点。 看着克雅呈上来的宝剑,游戏迟疑了一下,但是想想如果遇到什么不好的情况自己多少还是可以靠着神兵利器来支撑一下自己那拙劣的剑术,于是就伸手将那剑拿了起来。 他对克雅笑了一笑,刚要说什么,身体突如其来的悬空让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宝剑。 他惊讶地抬头,目光对上了那双俯视着他的艳红色瞳孔。 “你一定要跟来?”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年轻法老王突然将游戏抱起来,盯着他问道。 年少的王弟本还因为突然这样被横抱起来而觉得有些尴尬挣扎着想要下来,一听这话顿时顾不得抗议,赶紧点了点头,浅紫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他的王兄。 亚图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就这样抱着他迈步向前走去。 “那就不准违背朕。” 年轻的法老王说,大步向前走去。突然手微微一扬,那深蓝色的披风突然向前飞扬起来落到游戏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因为被这样像小孩子一般抱着而忍不住想要抗议的游戏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觉得眼前一暗,那深蓝色的裹住他的披风让他的视线再一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亚图姆抱着他的手臂很紧,他不明白亚图姆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视野是一片黑暗,让他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揪紧了亚图姆的衣服。 “王兄……” 他小声喊着,换来的却是那抱着他的少年王更紧地搂住他,似乎是在警告他不可以违背自己。 游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不自在地抱紧了怀中的长剑。 他已经感觉到抱着他的少年王似乎是踩上了台阶向上走去,也听见了身边那喵喵的叫声,看来小艾玛自己跑来跟在了他们的身边。 当少年王走完了那段向上的台阶,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将他放了下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幽暗的石砌的暗廊,前方一眼看不到尽头,隐入黑暗之中,因为刚才他被裹在披风之中一直睁着眼,所以对此刻暗室里略有些微光的黑暗反而容易适应。小黑猫很高兴地凑过来,喵喵叫着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小腿。 他才四处打量了几眼,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大步向隐入黑暗的暗道深处走去,游戏赶紧跟了上去。 刚走了几步,他就忍不住回头看了背后不远处的入口一眼。 外面的光从入口透进来,就像是那个入口发着光在引诱他回头去看一般。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游戏才回头看了那入口一眼,突然左手被人一把抓住,将他强硬地向前拽去。 那力道是如此之大,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稳下步伐。他再也顾不得好奇地去打量入口的情形,赶紧快步跟上了亚图姆的脚步。 “王兄,外面入口很危险吗?” 大概是因为入口之处太过悬空险峻,亚图姆认为自己会害怕不肯上去这才不让他看抱着他走进来。 如此想着,年少的王弟不禁有些不忿。 他是知道那个入口的石阶是悬空的,颇为险峻,但是也不至于会让他畏缩不前吧? 在亚图姆看来,他就真的没用到那点程度都会害怕?哼。 自己王弟的心思,年轻的法老王自然不会明白。 对于王弟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抓着王弟的手向前走去,渐渐远离了那个发着光的入口。 年少的王弟跟着他向前走,他们的身体一点点隐入黑暗之中,从入口透进来的光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墓地的入口高悬在半空之中,半截破碎的石阶从它脚下延伸下来。 男子尸首的下半截身躯挂在石阶边沿,被撕裂了一半,只是勉强和那埋入了被浸成黑红色泽的碎石里的上半截身躯连着,偶尔在空中被风吹得微微一晃,似乎马上就要断开掉下去。 从延伸到地面的石阶脚下铺开了一地的,是一片未曾被年少王弟看见的残肢断体血肉模糊的地狱景象。 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突然闪耀过一道明亮的光芒。 正匆匆在幽暗的石砌大殿里向前走去的亚顿停下脚步,他的发丝在墙壁上火炬撒落的微弱火光之下闪耀着明亮的金色光芒,甚于他那纯金色耳饰的纯粹之色。 他抬起手,触了一下自己的黄金耳饰,然后抬起头向左方看去。 “……游戏?” 那用细细的链子系在剑柄上的似乎是装饰用的生命之符样式的铜饰在空中荡了一荡,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微光。 跟在亚图姆身后的游戏正向前走去的步伐微微一顿。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 错觉? 他忍不住瞥了自己手中的剑一眼,系在细链上的两个生命之符的铜饰在空中晃动着——刚才就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拉兹给自己的那对耳饰吗?怎么会系到克雅的剑上来? 对了,亚顿以前好像说过,这个耳环被他施了一点血脉魔法,可以让他感觉到…… 他正心不在焉地想着,突然发现那一直笔直向前的石砌暗道猛然向右一个急转弯,让他的脚步也跟着一个急转弯,身体顿时就有些微不稳,于是他的手下意识在左边墙壁上扶了一把。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在这个寂静的暗道中显得异常清晰。 年少的王弟反射性地抬头向发出声音的头上看去,可是还未等他完全抬起头,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大力拽得他整个人都向前猛跌而去—— 轰! 整个暗道似乎都在这一声巨响中不稳地摇了一摇。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地面,紧紧抱着刚才被他拽进怀中的王弟。 他看着身前那突然从上方轰然砸下的巨石,还有他的王弟那几乎是贴着巨石边缘的脚,搂着王弟的手越发紧,脸色也显得相当难看。 “说了叫你别跟来!你除了添麻烦还能做什么!”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着自己怀中的王弟,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年少的王弟正回头茫然看着那擦着自己的脚砸下来的巨石,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当听到亚图姆的训斥时,他下意识将目光从巨石移到亚图姆的脸上。 紫罗兰色的瞳孔动了一动,略有些涣散的目光再度聚集起来。 他的唇微微一动,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低下头,将额贴在亚图姆的胸口,他抓着亚图姆衣服的手揪得越发紧。 “对不起,王兄……” 他说,声音很微弱。 刚才如果亚图姆把他拽过来的动作迟上一秒,只怕他已经被巨石压成一滩肉泥…… 游戏的脸色在黑暗中此刻显得有些发白,他努力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来,可是却无法松开那紧紧抓着亚图姆衣服的手。 他努力想要动一动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脚也有些发软。 对死亡的恐惧还在他身体徘徊着不肯离去,让他的身体几乎不使唤,竭力抑制住自己不去发抖已经是他此刻所能做到的极限。 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搂着他的手臂和他贴着的胸口很温暖,那传递来的热度将他身体里的恐惧感一点点驱逐了出去。 少年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站起来。 那搂着他的手松开,改为抓住他的手。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安慰他,只是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去,就像是很久以前在那个全部都是敌人的虚幻世界里,年少的法老王牵着孩子模样的他的手向前走。 游戏下意识跟着亚图姆向前走,他的目光落在那只抓着自己的浅褐色的手上,他想了想,被对方牵着的那只手反过来,轻轻地握住亚图姆的手。 那只浅褐色的手微微一顿,五指微微分开,探入对方的指缝之中。 十指相扣。 石砌暗道的尽头是一个岔路口,四条道路都隐入黑暗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岔路口皱着眉看着那四条完全一摸一样没有任何指示的道路,低头思索了起来。 他的右手被人拽了一拽,他没理。 又被拽了一拽,他不快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王弟。 “别闹。”他轻斥道。 年少的王弟仰起头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抬起拿着剑的右手指向左边第二条路。 “王兄,走这边。” 他说,“你忘了吗,我来过这里,认识路,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给你带路的。” 年少王弟的眼睛微微弯起来,那张稚嫩的面容露出了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显得明亮而可爱的笑容。 “王兄,我不是只会添麻烦吧?” “……” “王兄,我很有用是不是?” “……” “王兄~~” “闭嘴。” 150、第一百三十六章 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站在塌陷了一半的道路面前, 长廊里石壁上挂着的火炬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小黑猫乖巧地蜷缩着身体趴在年少王弟的怀里, 金色的大眼睛圆溜溜地转着,它扬起小脑袋看了看它的小主人,用爪子拍了拍抱着他的手, 喵喵叫了两声。 它的小主人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让它安静下来。 “……是那边。” 埃及的王弟指了指左边, 低声说。 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前那个黑幽幽的坍塌下去的洞穴,碎石散落一地, 一片狼藉。很显然, 这样的情形是因为前面的人触发了陷阱。 火光照不进去,所以从上面看下去一片漆黑,像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又像是静静等着猎物落入陷阱的怪物狰狞的巨口, 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发寒。 他才微微向前一探头,年轻的法老王伸手一把将他向后拽了回去, 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从这边走。” 少年王说, 抓着他的王弟的手就向右边坍塌得较少的路段走去。 因为右手被拽住,只得用一只手抱着艾玛的年少王弟一怔,然后被迫快走几步跟上少年王的步伐。 游戏回头看了看另外一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可是,王兄, 应该从那边走才对。” “不需要去那个地方,只要杀了那群盗墓贼就行了。”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在他选择的这条路上残留了一点别人走过的痕迹。 被他抓着手的年少王弟微微皱了皱眉, 使劲一拽少年王的手,让他停下来。 “可是说不定这些痕迹是伪造出来欺骗我们的。”游戏说,“他们既然敢进来,肯定有地图之类的东西的作为依仗,怎么会故意走错路?我们直接去目的地,就肯定会和他们碰面,这样不是更好?” 年轻的法老王回头,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不快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 “罗嗦。” 权威遭到王弟质疑的少年王说,也不管张口还想说什么的王弟,手一拽,再一次强行将他的王弟拽得跟上他的步伐。 “朕说是这边就是这边。” “…………” 你这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这句话游戏没敢说出口。 不情愿地被拽着向前走,年少的王弟一脸不高兴地开口就要继续和少年王唱反调,突然觉得左臂上一轻。那趴在他手臂上的小黑猫突然跳下来,黄金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冲着他们两人喵喵叫了两声,转身就敏捷地向前方窜去。 “艾玛!” 游戏的喊声尚还在长廊之中回荡,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远方长廊的黑暗之中。 他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可是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抓住。 “你不是要走那边吗?” 少年王漫不经心地问着他的王弟,下巴高高扬起。 “…………” 王兄你不觉得你这个表情很讨打吗? 当然,憋闷地屈服于强权之下的游戏依然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一时间语塞明显不服地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再罗嗦生怕他真的扯着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的王弟。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不高兴地瞪着他,可是少年王与之对视的绯红瞳孔却不知为何软了一软,隐藏了一点浅浅的暖意。 做过头了大概又会生气吧? 亚图姆这么想着,压下心头某种蠢蠢欲动想要继续逗下去的心思,伸手安抚闹脾气的小猫般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目光同样也是柔软的。 “好了,走吧……” 亚图姆的话还没有落音,他胸口的黄金积木突然发出光来。 本是带着一丝柔软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绯红色瞳孔猛地抬起来向长廊深处望去,看向黑暗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如利刃般冰冷而锐利。 “王兄?” “跟上,那群家伙就在前面。” 亚图姆头也不回的回答,一转身,深蓝色披风在向前奔去的法老王的身后飞扬。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拥有黄金神器。” 他说,锐利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黑暗的明亮,隐约可以看见压抑在他眼底深处的那骤然掀起的怒火。 未得法老王的允许擅自使用黄金神器,即是在挑战王的权威。 那是法老王绝对无法容忍的存在。 这条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宽阔的大殿,两人高的圆形石柱上悬挂着不少的火炬,因此,大殿里的光线比起昏暗的长廊要明亮许多。 有几个人站在祭台之前,低头似乎是在这个空无一物而显得颇为奇特的祭台上查探着什么。 当年轻的法老王踏入这个大殿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对面一个站得稍微靠后的男子正不耐烦地用未拔出鞘的剑向竖起尾巴冲着他喵喵直叫的小黑猫砸去。 小黑猫敏捷地一跃,躲开了对方的一击,然后突然转身向后面跑去。 男子不爽地追上来,却看见那在他前方奔跑的小黑猫往地上一蹲,仰起头喵喵地叫着,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仿佛是在讨好谁一般。 他一怔,视线略微向前便看见了一双脚。 他的视线再度上移,一道冰冷的亮光由远及近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那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一剑砍飞男子头颅的年轻法老王不耐烦地一脚将男人失去头颅的身体踢到一边,大步越过脚下讨好地冲自己喵喵叫的小黑猫向站在上方祭台上的人们走去。 年少的王弟跟在他身后,俯身将艾玛抱起来,又赶快跟上亚图姆的步伐。 他紧紧抱着艾玛柔软的身体,目光下意识避开了男人的尸体。 站在祭台上方的老人干枯的左手上握着一张破旧的纸,正认真地看着,又时不时打量着自己身边的祭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右手握着的权杖顶端突然闪耀出一道金光,将沉思中的老人猛然惊醒。 一抬头,他看见对面那同样掠过一道光芒的黄金积木,瞳孔微微缩了一缩。老人放下手中的纸,目光继续上移,终于落在那个戴着黄金积木的人的脸上。 他的唇角微微抽了一抽。 “法老王!” 老人说,一字一顿。 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可是他的右手攥紧手中的权杖,干枯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那些在他身边正在忙碌着什么的所有人都在一瞬猛然抬头向对面看去。 手持滴着血的长剑的少年王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四面八方投来的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如同那双红宝石般的瞳孔一样冰冷的光辉。 埃及法老王的怒火透过他那仿佛是有火焰在灼烧的赤红色瞳孔传递过去,空气中那股看不见却是实质性存在的威压仿佛随着他的走进越发清晰,逼迫得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向后退去。 如一柄出鞘的长剑,锐利明亮,锋芒毕露。 “杀死他!” 权杖重重砸在石板上的声音让那些被少年王的魄力压住而稍有畏缩的人们惊醒了过来。 老人大喝,“只要杀死法老王,我们所能得到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埃及!” 他一挥手杖,三名忠诚于他的侍从迟疑了一下,便服从命令向法老王扑了过去。 毫无疑问,等待他们的是死神阿努比斯的冷笑。 目光锐利而冰冷的少年王干净利落地将那三个胆敢向自己动手的仆人斩于剑下,他手中长剑的剑刃却并未沾上多少血迹,因为那鲜血都滴到了地面。 年轻的法老王那强横的力量和强势的态度让剩下的两个侍从畏缩不前,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老人狠狠地瞪了自己仅剩下的两个没用的仆人一眼,突然冷冷一笑,一扬手杖,随着手杖顶端黄金之眼闪耀出的光芒,一只凶猛的魔兽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只像是各种凶猛的野兽扭曲糅合出来的外貌狰狞可怖的魔物四肢伏地,利钢般的长长的爪子在地面的青石板上深深地扣进去。它在主人的催促下张开满是利齿的巨口,在几乎让地面都为之震动的咆哮声中凶猛地向它的敌人扑了过去。 再怎么强大的人类都无法和魔物抗衡。 老人冷笑,他已经通过一个秘密的渠道得知了年轻的法老王魔力尽失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法老王如何得知他们潜入阿赫摩斯王墓地的行踪,但是法老王要自投罗网,他可不会客气。 未能料到老人居然可以召唤魔物,绯红色的瞳孔猛然一缩,少年王猛地将身后的王弟向后一推,上前一步横剑挡住了扑过来的魔物凶狠的一击,那身体甚于他一倍以上的魔物的冲撞力让他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好几步。 魔物刚硬的长爪猛地挥来,他举剑一架,利爪之尖险之又险地从他颈边滑过,而他又被撞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哪怕是再强大的人类也只是人类,绝对没办法和魔物抗衡。 勉强抵挡住魔物凶猛的攻击已经是少年王所能做到的极限,哪怕是这样,也是险象环生。 剩下的两个侍从对视一眼,突然一前一后冲上去,对已经陷入苦战的少年王的背后袭去。 先一步过去的男子一剑向少年王后背心刺过去,而少年王不知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前面的魔物还是因为在抵挡魔物的攻击无暇顾及身后,空门大开。 眼看要的手,男子唇角忍不住高高上扬了起来。 铿—— 一柄明亮的长剑突然从天而降,他的剑刃应声而断。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剑又对他掠过来,他下意识举起断剑去挡。 他手中的剑简直就像是枯枝做成的一般再一次应声而断,对方锋利无比的剑尖在他胸口拉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从男子伤口喷出的血溅在危急时刻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出手帮忙的年少王弟那稚嫩的脸上,让他的动作下意识顿了一顿,男子向后摔落在地,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已经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接着他身后到来的另一名侍从一眼看到那个击退自己同伴的少年正在愣神,便毫不留情地将手中锐利的匕首对准少年的喉咙劈了过去。 一只浅褐色的手伸出来,猛地将年少王弟的头拉过来按进自己怀中。 年轻法老王手中的长剑在砍断匕首的同时也撕裂了袭过来的男子的喉咙,结束对方的性命。 还来不及多喘一口气,一旁的魔物又扑了过来。 “别碍事!站远点!” 少年王刚才还紧紧抱着王弟的手此刻一把将怀中的王弟猛地推得跌倒在地,他的右手举剑狠狠劈下去,魔物利爪和铁器交击的铿的巨响在大殿之中回荡。 他敏捷地躲过擦过他的颊留下一道血痕的利齿,想将剑刺入魔物喉咙,可是地面流淌的鲜血让他脚下突然一个打滑—— 魔物抓住机会四肢一跃,猛扑过来,几乎大他一倍以上的庞大身躯死死地压制住他。 一双利爪将少年王的肩按在地面,让他动弹不得,爪尖已经深深刺入肩上的肌肤之中,鲜血迅速将他肩上的衣服染成了红色。 喷着腥臭气息的巨口张开,滴着浅黑色的液体,尖锐的利齿刺进他的手腕。 几乎能感觉到迎面扑来的腥臭气息,少年王咬紧牙,手中长剑横架起来,抵住那想要咬断自己喉咙的利齿,强劲有力的手臂此刻也因为竭尽全力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直站在一边静静旁观的老人皱眉,他犹豫了一下,再一次举起手杖,随着黄金之眼的闪耀,比前一个魔物相似但是稍小一些的魔物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 老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看起来也很不好受。 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权杖,另一只手向前方一指。魔物仰头一声咆哮,立刻向已经被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的少年王扑了过去。 亚图姆侧头,绯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大,第二个魔物扑过来的身影在绯红色的瞳孔里由远及近—— 突然有人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了扑过来的魔物的身影。 手中的长剑经受不住重击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一头插在了坚硬的石壁上。 年少的王弟被魔物撞飞了出去,整个人狠狠地撞在石柱之上,摔了下来。 他勉力支撑起身体,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他双手撑在地面痛苦地咳嗽着,而对面那个被他阻住了行动的魔物已是暴躁地向他猛扑了过去。 看着游戏被撞飞出去,亚图姆绯红色的瞳孔闪过一道厉光,他手一松,侧头避过利齿的一瞬间,右手猛地抽出藏在身上的锋利匕首狠狠地插在魔物的前肢上。 受伤的魔物因为剧痛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一爪子狠狠地向身下那个在它看来应该是食物的人类拍下去。 重重的一爪子险险地擦过年轻法老王的颊边,拍碎了青石板。 险险躲过这一掌的亚图姆一个翻身从魔物身下离开,目光一扫,一把抓起地面的剑就向他的王弟摔倒的方向奔去。 他才一起身,突然身后掠过一阵疾风。 来不及躲闪,魔物挥下来的利爪在他后背割出数道狰狞的裂痕的同时也将他向另外一个方向猛地拍飞了出去,手中长剑也脱手而出飞到一边。 他撞上不远处的石壁,重重地摔在地上。 年轻的法老王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抬手随意擦去唇角的血痕。他抬起头,绯红色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再一次向自己猛扑过来的魔物,受伤的后背渗出的血染红了深色的石壁。 他坐在地面,已手无寸铁。 冷静到了极点,却越发让人感觉到他的危险。 对面的火光落进他那如赤红火焰般的艳丽瞳孔深处,就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在受伤时依然迫人的眼底深处闪烁的锐利而狰狞的危险光芒—— 照在脸上的火光突然被挡住,亚图姆一怔,一个长长的影子落在了他俊美的脸上。 闪光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熟悉的少年的背影,那让他眼底原本冷静的神色在一瞬间失控。 “走开!” 他失控地冲站在他身前的王弟怒吼,可是魔物张开的利齿已经即将吞咬掉王弟的头—— 他的心脏重重地一顿,几乎就要停摆。 年少王弟在那一瞬突然飞快地抬起右手,有几滴液体从他手上飞出去,洒在魔物身上。 眼看要一口咬掉王弟半截脑袋的魔物突然猛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嚎叫,它在地上难受地挣扎了几下,啪的一声凭空消失了。 游戏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这才转过身来。 从他右手上滴落的液体,是从他手腕的裂口流出来的一点鲜血。 年少的王弟站在逆光之中向那仰着头愕然地注视着他的少年王走来,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王兄,不用担心。” 他微微弯腰,前倾着身体,向此刻略显狼狈地靠墙坐着的少年王伸出援助的手。 他笑得灿烂,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亚图姆:“………” 151、第一百三十七章 埃及的法老王靠着石壁坐在地上, 他仰着头, 绯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跳跃着的灼热火焰,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他身前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微微弯下腰,向他的王兄伸出手, 那张稚嫩的面容本是笑得灿烂,却渐渐被少年王死死盯着他的视线灼烧得别扭了起来。 呃, 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游戏不自在地收回手,直起身子。可是他准备收回去的手才微微向后一动, 那坐在地面的少年王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想要缩回去的右手,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一拽。 那浅褐色的手传递来的强劲的力道让人完全无法与之对抗,他顿时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就向前跌在他的王兄身上。 游戏一头撞在对方的胸口, 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跌在地上的膝盖也蹭得有点痛。 他不高兴地推着亚图姆的胸口想要站起来, 可是手刚稍用了点劲儿,一双手臂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搂着他的手臂勒得很紧, 以至于让他觉得被勒住的地方都有些隐隐作痛。 “王兄……” 他仰起头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刚一开口,亚图姆的手就探入他后脑的发中,将他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怀中。 游戏的额头贴在那还残留着一点血痕的浅褐色的颈上,肌肤的热度从颊上透进来,他眨了眨眼, 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少年王的颈和胸口。 他能感觉到亚图姆温热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头发上,少年王的呼吸很急促,从鼻唇中呼出的热气从自己的发丝之中透进去, 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样贴着亚图姆的颈呼吸吐气的话,会不会也会让亚图姆觉得颈上很痒,他稍微动了一动,可是那抱着他的手臂突然箍得更紧,让他动弹不得。王弟有些为难地向上瞥了一眼,只能看见亚图姆的下巴,还有一络垂下来因为他的呼吸而微微动了动的金色发丝。 他下意识稍微憋着气,呼吸更是轻微了起来,却不知道这若有若无的细丝似的气息只会越发给肌肤带来搔痒的感触。 因为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睛到处乱晃,游戏突然一眼看见亚图姆肩上的伤痕,不禁怔了一怔。 “王兄。” 他使劲推了推亚图姆的胸口,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亚图姆不回答,只是抱着他不说话,那埋在他柔软的发中的脸动了一动,仍旧是紧紧贴着他的头。 年少的王弟只得又使劲拽了拽少年王的衣服。 “王兄,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担心地说,“必须快点止血——我有带伤药。”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没有开口回答,但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松开了手。 终于得以脱身的年少王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直身子,低头刚想要从腰间的小袋子里翻出伤药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扭头向后看去。 他愕然发现祭台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那个老人和剩下的一个男子已经趁他们和魔物搏斗时逃走了。 奇怪,这条长廊的尽头就只有这个大殿,没有其他出口。 刚才他们一直坐在大殿入口附近,并没有人过来,那么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从大殿里消失的? “……总觉得那个男的有点脸熟。” 他不自觉地把脑中想着的话说了出来。 而且刚才他有注意到,男子怀里很小心地抱着什么东西……被裹得严严实实所以看不清男子抱的到底是什么。 “嗯。”亚图姆回答,“那个男的是下埃及军队里的一个将军,以前去下埃及的时候你应该见过。” “哈?为什么下埃及的将军会在这里?” “不过是个叛徒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年少的王弟还怔着,少年王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刚才从自己手上掉下去的长剑,走到这个大殿中仅剩的唯一一个还在呼吸的敌人面前。 刚才试图偷袭法老王未果,反而一时大意被王弟的利剑刺伤的男子趴在地上,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法老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饶……饶了我!” 他瘫在地面狼狈不堪地向少年王哀求,“我知道您要找的人去了哪儿!” 被自己的主人抛弃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主人,手指指向上方的祭台。 “他们从那里下去了!”他大声喊道,“不要杀我,我可以带您去找——” 剑尖穿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他喉咙抽出来的剑刃被喷出来的血染红,男子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年轻的法老王看了一眼男子身上被血染红的衣服,嫌弃一般皱了皱眉。他四处看了看,走到另一名死去的侍从面前,弯腰把那人身上的衣服撕扯了大半下来。 他把那撕下来的尚还算比较干净的残破衣料扔给后面的王弟,说:“用这个来包扎伤口。” “用这个?” 年少的王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表情看起来很想扔掉手中的破布。 “怎么?” “可、可这个是从死人身上……” “那又怎样?” 对于王弟的迟疑,年轻的法老王不耐烦地反问。 “………” 反正是你用你没意见就好。 游戏如此腹诽着,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把那片布撕成了几个长条,将药粉倒在上面,帮亚图姆包扎了一下肩膀和后背较为严重的伤口。 他才包扎好左肩,拿起另一个布条,就被少年王伸手拿了过去。 “手伸出来。” “啊?” “右手。” “呃……我、我不用了。” 他可不乐意把死人的衣服包在自己身上。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不耐烦地盯着游戏,那锐利的目光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他想了一想,赶紧把自己的右手仰起来,指了指手腕,一脸我很诚实我非常老实的表情看着亚图姆。 “真的不用了,你看,血早就没有流了。” 年轻的法老王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拽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看。当确认那个伤口的血迹的确已经凝固起来之后,迟疑了一下,这才松开手。 游戏松了一口气,赶紧继续给亚图姆包扎伤口。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那个时候,他摔在地上浑身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倚着石柱站起来。那魔物扑过来想咬他,已经失去了武器的他反射性地就用手对魔物那颗狰狞的脑袋拍过去,想把对方的嘴推开。 他知道这没用,只是人类求生本能的反应而已。 谁知道他的手一按上去,那个魔物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拼命躲开了他的手。 它向后退去,畏畏缩缩地简直就像是畏惧着他一般。 年少的王弟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也没有拿着什么利器,奇怪…… 嗯? 刚才摔在地上时手腕被碎石擦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那血都流到了掌心里。 难道—— 他的猜想是对的,魔物畏惧的就是他流出来的血。那血一甩到魔物身上,不敢攻击他的魔物似乎很难受的地挣扎了几下,就消失在空气中。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另一只魔物正对手无寸铁的亚图姆冲过去,他下意识就奔过去挡在了亚图姆身前,这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从高处俯视人的感觉真好。 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了他的王兄的年少王弟如此感动地想着。 他终于有机会对王兄说出那句王兄曾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话了——至少在现在这种时候他可以说得理直气壮。 好吧,虽然很快就被打回了原型。 听完了游戏的解释,年轻的法老王沉思了起来,他模模糊糊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父王身边那个负责教导他的大神官曾经跟他说过的事情。 魔物是神创造的,所以魔物绝对不能违逆神。同样,违逆和伤害身为神之子的法老王也是神所不允许的。 神给魔物套上了枷锁——魔物一旦伤害了拥有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室之人,或者说,魔物身上一旦染上埃及王室之人的血,那么魔物体内赖以生存的魔力就会一点点散去——这是神对它们伤害神之子的惩罚。 正是因为如此,在埃及很古老的时候,法老王从来不需要担心叛乱和大神官的背叛,因为魔物是不能攻击拥有神的血脉的法老王的。 可是,随着王室一代代的传承,神的血脉不可避免地变得稀薄起来,到了现在,稀薄的王室血脉已经对魔物起不了任何作用。同时,因为年代过于长久,神给予魔物上的枷锁也在渐渐消失。就算偶尔出现一个血脉较为纯正的王室之人,血对魔物的克制作用也仅仅只限于低级魔物,而不会对高级魔物有效果。 【神的一滴血,化作死者苏生的石板。】 西蒙大祭司的话此刻再一次在他的脑中响起。 【法老王,王弟能够发动三神,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甚于你我的纯正王室血脉。】 少年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低着头注视着身前正忙着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王弟,红宝石般的瞳孔在照下来的火光里仿佛闪耀着红色的光华,让人看不清眼底深处的颜色。 他抬起双手,再一次把那正认真将布条裹在他手臂上的王弟拥入怀中。 金色的发丝落在少年王俊美的颊上的阴影掩盖了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唇角的阴影在火光之下微微晃动着。 “王兄?” 游戏正忙着处理亚图姆的伤口,却突然被抱住。 “怎么了?” 他困惑地仰起头,发出询问的声音。 可是他刚一抬头,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亚图姆的脸,那抱着他的少年王突然又松了手,转身向上面的祭台走去。 游戏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他发了一会儿愣,反应过来后茫然地跟了上去。 年轻的法老王目光在那个不大的祭台上搜寻了一会儿,伸手按下隐藏在微凹在雕刻石板下的一个不大的石块。 咔吧,极其轻微的一声响,祭台上一个石板打开了,一条通往下方的石阶道路暴露在两人的眼前。亚图姆率先走了进去,游戏刚要跟进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将自己那柄插在石壁上的利剑拔出来,这才重新进入暗道之中。 暗道里很黑,只能勉强看见人的轮廓。他进去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适应,可是因为还记得一开始的教训,忍着没敢扶两边的墙壁,只是减缓了自己的步伐。 突然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游戏一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亚图姆前进的步伐很稳,浅褐色的手握得很紧,将他的手牢牢扣住。 黑暗之中,他能听见前方的人轻微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接触的肌肤的热度从手上传了过来。 游戏睁着眼看着前方,虽然只能看见前面那个人隐隐约约的轮廓,他却突然没来由的眼角有些发颤。 从以前到现在,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 他一直都走在他的前面,让自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年少的王弟抿了抿唇,他快步走了几步,走到了少年王的身边,又微微减缓了速度,保持着和身边的人一样的步速一起向下走去。 他的举动让少年王的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又仿佛没事一般继续向下走去。 前方隐约有光透了出来,依稀可以看见出口的模样。两人的脚步同时加快起来,都想尽快从暗道里出去。 出口较窄,亚图姆松开手,先侧身走了出去。 他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和上面的大殿看起来几乎一摸一样的宫殿,四面八方都是两人粗的石柱,挂在石柱上的火炬射出的火光将这里照得异常明亮。 亚图姆随意扫了几眼,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便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跟在他身后钻出来的王弟身上。 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上前一步就把他的王弟拽进自己怀中。 一根本该从王弟头上穿过的利箭从他的左臂擦过,撕出一道血痕。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一把拽住他的王弟就向前奔去,无数利箭铺天盖地地射过来,闪着青光的尖锐箭头插满了他们两人刚刚站着的石板地。 簌簌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那扑过来的箭雨就像是追在他们身后跑着一般,往往是他们前一脚才离开,下一秒他们脚后的青石板上马上就会插满了利箭。 少年王拽着他的王弟飞快地向前跑着,终于在箭雨追上他们之前一闪身躲进了偏殿死角里。无数利箭扑通扑通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又持续了好一阵子,大殿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躲在偏殿角落里的少年王急促地喘息着,刚才剧烈的运动和惊险的情形让他呼吸略有些不稳了起来。 “有没有伤到?” 他喘了几口气,松开抱着王弟的手,低着头一边喘息一边问。 可是他的王弟并未回答他,只是突然抓住他的左手手腕抬起来,低下头就向他的左小臂上的伤口凑去。 啪—— 少年王右手一下子在按他的王弟的额头上,猛地用劲把王弟的头向后推开,不让王弟靠近自己。 他低头看着自己左臂上被箭擦伤的地方,那个伤口是乌黑的,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显然那闪着青光的箭尖上染了毒。 他低下头,唇含住伤口吸出毒血,又吐出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那乌黑的伤口变成乌青色,流出的血也变成红色后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嘴里也有些发麻。亚图姆摸出几颗随身携带的白色小药丸,张口就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低头看见他的王弟那双睁大了担心地看着他的浅紫色眼睛,亚图姆的脸色暖了一暖,他伸手揉了揉那柔软的发。 “没事。” 他说,语气轻描淡写。 “你对毒没抵抗力,别随便乱来。” 少年王自己本身多少有一些抗毒的体质,还随身携带了能压制其他毒性的药丸。所以他是觉得自己中毒还好,要是王弟中了毒,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毕竟对自己而言是解药的药丸对王弟来说却是剧毒。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看来那个毒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 确认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问题之后,年轻的法老王转身向前走去,他的王弟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仍旧是一脸担心的神色。 亚图姆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刚才那突然放出的箭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们踩中了什么机关,而是有人在其他地方操纵机关。很显然,刚才逃走了的那两个人先一步来这里,在暗处盯着他们,准备伺机而动。 轰隆! 空旷大殿之中突如其来的一声轰鸣让少年王一惊,身体反射性地想要向后退去。 才后退了一步,脚下突然一空。 他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四面八方空无一物找不到任何着力点,眼看整个人就要伴随着无数碎裂的石块直直地向下摔去—— 一只手从空中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少年王正在飞速坠落的身子在空中猛地一滞,巨大的惯性让抓住他的手的那个人支撑不住,又随着他吊在半空中的身体向下滑了少许之后,手臂一绷,几乎是竭尽全力,这才稳住不动。 一个凸出来的悬空的石板之下,他的右手被人紧紧抓着,整个身子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碎裂的石块纷纷坠落在他身下那个巨大幽深的黑洞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高高地悬在半空之中,他的脚下,闪烁着青铜光泽有半人多高的利刺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坑底。 向下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王抬起头,那张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在关键时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的人,是走在他身后还未来得及走入陷阱范围内的游戏。 他抓着他的手,那张稚嫩的脸此刻已因为竭尽全力而涨得通红。 虽然身体悬在半空之中有随时都会掉下去的危险,亚图姆此刻的神色仍旧很冷静,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伸出左手想要抓住上方不远处一块凸出的石壁。 …… ………… 绯红色的瞳孔猛然缩了一缩。 他的左臂……没有知觉了! 152、第一百三十八章 脚步声在黑暗的长廊里回响, 石壁之上悬挂的火炬散出一点幽暗的光芒, 在长廊里走着的少年的脚下拉开了长长的影子。 亚顿握着手中的长剑向前走去,剑刃上还残留着一抹血迹。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晃动着,偶尔在微光之下折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照亮了他隐在金色发丝之下白瓷色肤色的颊。 耳饰上雕刻的神秘而繁多的咒符隐藏在阴影之中。 开始他一路追踪着对方的痕迹想要阻止他们,但是追到一半便发现大概是由于陷阱的缘故, 半途之中对方就分成了两队走向不同的地方。他想了一想,便随便挑了一边追过去, 却发现他追上的那一方不过是几个迷路的侍从仆人而已。 亚顿干脆地杀死了那几名男子, 然后直接掉头。 虽然以前跟着栗子球来过这里,但是他也只不过走过一条通道,对于这个地下迷宫般的墓地, 他并不是很熟悉。 刚回到刚才那个分岔口, 他就对自己的魔法起了感应。那是以前和游戏在一起的时候,为了避免游戏走失, 他在一对青铜耳饰上施了一点魔法——只要在一定范围内, 就可以隐约感觉到耳饰的所在方位。 那个时候他也跟游戏说过这件事情,不过看游戏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可能没怎么听进去,而且游戏一直似乎也并不喜欢在身上戴什么佩饰,后来就逐渐忘记了。 现在看来,拉兹自作主张将那对耳饰带给了游戏。 这样也好。 亚顿想,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法老王也应该一起来了。 那个老家伙可以用黄金之眼召唤魔物,自己现在无法召唤魔物, 也只能靠法老王对付他……不知道拉的大祭司来了没有。 又是一个岔路口,亚顿闭上眼凭借那一点微弱的感应决定了前往的方向,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轻松,但是握着剑的手很紧,眼底那一抹锐利而警惕神色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 在空荡荡的黑色长廊里走着,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刚才在外面裂谷里时的情形。 当老人看到悬崖上墓地的石洞入口时,眼底流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色,然后,他对站在他身边的乌摩斯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入口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欣喜目光的乌摩斯在得到老人的示意之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老人刚才下来的那辆马车旁。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小的婴儿从里面抱了出来。 注视着自己怀中的小婴儿,这位在战场上厮杀出身的刚硬而坚强的埃及将军脸上流露出的是混合着痛苦和无奈的复杂神色。 他抱着这个小婴儿回到了老人的身边,老人伸手摸了摸这个安静地沉睡着不哭也不闹的婴儿,目光中带着一点感慨,还有几许怜爱,这使得他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慈祥了许多。 可是当老人抬起头来看向墓地入口时,那目光便凌厉起来。 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神色,将一切都豁出去的决意之色。 亚顿看得很清楚,即使是在自己召出了提欧玛斯这样混乱的情形中,老人和乌摩斯仍旧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婴儿,最后逃进墓地的时候也将婴儿带了进去。 注意到婴儿那极其微弱的气息,亚顿大概猜得出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以前就略有猜到,一开始还以为老人是为了自己,没想到却是…… 可惜……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仆人,别说碰触,哪怕是看那个神圣的东西一眼的资格也没有。 痴心妄想。 深色的瞳孔在长廊两边石壁上照下来的火光中显得很冷,金发的少年眼底那一抹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前方的路很陌生,因为他只知道以前曾经被栗子球带着走过的那一条路。 现在,他只能凭借那一点微弱的感应找对方向。 当他的人站在大殿门口时,石柱上火炬那微弱的火光在他深色的瞳孔里跳跃着,像是有光华在他的眼底闪烁。 大殿内一片狼籍,很明显刚才有人在这里打斗。亚顿环视了大殿一周,目光在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上一掠而过,最终落在一根石柱的脚下。 金属特有的锐利光泽在火光下闪耀着,亚顿走过去,俯身捡起剑鞘。 用细链系在剑鞘上的两个生命之符样式的青铜饰物吊在剑鞘下方晃动着,他看着它们,面沉如水。 然后,亚顿松开手,任由那剑鞘掉回青石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站起身来,再一次环顾了一眼四周,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是没有指引,在这个偌大如同迷宫的墓地深处,想要尽快和游戏会合实在太难。 叩。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响。 叩叩—— 这一次,亚顿听得很清楚,他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了大殿上方的祭台上,目光在祭台上仔细搜寻了半晌之后,伸手将一旁的石头机关按了下去。 石板啪的一声再一次打开了,一个黑呼呼的小东西猛地从洞穴里冒出来。 亚顿反射性地握住手中的剑—— 两只小爪子扒着石板,从暗道里探出头的小黑猫仰起自己软软的可爱的小脑袋。 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抖了抖,它金色的大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少年的模样。 “喵~~” *** 地面突如其来剧烈地震动让游戏的身子晃了一晃,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他抬起头,愕然看见前方的道路就在他眼前碎裂崩塌。 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自己动起来,飞快地向前面跑去。 他在最后关头拼命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从自己眼前坠落下去的少年王。 巨大的惯性将游戏本来就为了抓住对方而前倾的身体猛地向前拽去,他一头摔在地面。 来不及喘口气,他趴在地上的身体在被那沉重的负担拽得向前拖去。 他的左手按在地面,胡乱想要抓住什么,突然左肩一阵剧痛,像是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 游戏抬头,顾不得肩上骨头那几乎要折断的痛楚,一把抱住撞到了他左肩的石柱,这才让自己被拖得向前的身体停了下来。 隐约听见下面有声音传了上来,亚图姆似乎在大声对他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保持现在这种艰难的平衡已经用尽了全力,游戏憋着一口气不敢松口,那张稚嫩的脸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手抱紧身前的石柱,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亚图姆的手。 感觉到自己抓着那只手动了动,似乎有挣脱的意图,他越发抓得死紧。 右手……好像要被扯断了! 右臂上的神经一阵接着一阵传来的仿佛会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已经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来。 冷汗从额头滴下来,流进他的眼里,于是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 刚才还痛得厉害的左肩现在似乎已经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抱着石柱的左手也开始抽痛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不能松手。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意识。 悬在半空之中的年轻法老王皱着眉,向上仰着头看着那只抓着他的手。大概是因为被扯得太厉害,那只手臂的肤色此刻看起来惨白得厉害,没有丝毫血色。 绯红色的瞳孔中掠过一道复杂的神色,又隐藏到了瞳孔深处。 他刚才让他的王弟松手,说他自有办法解决,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试着想要挣脱开抓着他的手,却反而被抓得更紧。 因为不想动作太大给对方加重负担,他只好停了下来。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亚图姆的左臂渐渐地有了知觉。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瞬正好毒发,现在毒效已经渐渐褪去。 虽然有知觉了,可是还是有一点无力。 亚图姆瞥了自己的左臂一眼,正皱着眉想着什么,突然感觉到大地再一次震动了起来,比上一次晃得还要厉害几分,让他悬在半空的身体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心里一动,他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上方那微微凸出的石块在这一次的震动中产生的裂缝在飞快地扩展开来。 他的王弟就趴在这块微凸的石块之上。 “快放——”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王弟趴着的那块地面的青石板在剧烈的震动中碎裂开来,连同那根石柱一起,崩塌坠落。 亚图姆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伸出双手,一把抱住连同碎石一起从上面跌落下来的王弟。 在无数落石之中,两人一起向下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年轻的法老王抱紧了怀中的人,眼角的余光掠过地下尖锐的青铜刺上的寒光。 他绯红的瞳孔深处似乎有光华一掠而过—— 一个闪光的东西突然飞过来,在少年王的身边划出一个弧度,先他一步跌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巨大青铜利刺之中。 它躺在地下闪了一闪,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魔力。 轰的一声,整个坑底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爆发的魔力炸得粉碎,坑底的青铜尖刺也被横扫倒下了一片。 在这股魔力刚刚爆发完的下一秒,少年王伴随着那漫天飞洒的碎石狠狠地摔在了横七竖八堆满了碎石以及碎裂的青铜块的坑底。 尖锐之处刺进他的肌肤之中,给他的身体再度添上了好几道血痕。 无数的碎石从上面落下来,不断地砸在他身上。 少年王咬紧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了他抱在怀中的王弟。 扬起的灰尘渐渐散去,感觉到已经安稳了下来,年少的王弟睁开了眼。因为摔下来的时候亚图姆的身体在下面,所以被亚图姆小心护着的他除了有一点头晕目眩之外倒是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第一眼对上的,是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艳红瞳孔。 见他睁开了眼睛,年轻法老王的眼底露出一点似乎是松了口气的神色。 亚图姆捧住他的颊,贴上他的额头,绯红的眼闭上,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王兄……” “在这里呆着别动。” 少年王说,伸手揉了一揉游戏的头,然后站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左手手掌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似乎是在确定左手是否已经恢复。 然后他仰起头,看向这个足有六七人高的深坑的上方。 “呆在这里,别乱动。” 少年王再一次向他的王弟重复道,然后身子一跃,借助石壁上几个凸出的石块,就像是一只敏捷的黑豹般轻巧地跃上了地面。 年少的王弟坐在坑底,仰着头看着少年王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时才收回了视线。 他有些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就又记起刚才惊险的那一幕。 那时太危急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所以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心有余悸。 摔下来的时候他害怕地闭紧了眼,只知道亚图姆抱住了他。 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突然有一股不弱的魔力在这下面爆发? 游戏站起来,环顾着一片狼藉的坑底,有什么东西在那堆碎石之中闪了一闪。他走过去,扒开一个拳头大的碎石,将那个闪光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用纯金打造而成的生命之符样式的耳饰,或许是因为坑底光线太暗,那纯金的色泽也显得黯淡了许多。 不……与其说是光线太暗,倒不如说像是力量用尽的样子。 他握紧黄金耳饰,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 亚顿? 他想要看见上面的情形,可是这坑实在太深,他的视线只能看到他头顶的上方。 除了大殿顶上黑暗的石板,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呆了一会儿。 奇怪,另一个他上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兄……” 他刚一张口。 铿! …… ……………… 这是刀剑的声音吧这是打架的声音吧这绝对是两个人用兵器互殴的声音吧! 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啊啊! “王兄?!” 他贴在石壁边上向上看,可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忍不住用手使劲拍了拍石壁,“王兄——”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那一声接一声剑刃相击发出的清脆撞击声从上面传下来,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异常清晰。 在下面已经急得团团转的年少王弟仰头看了那几乎有六七之人高的石壁半晌,一咬牙,抓住石壁上凸出来石块就向上爬去。 算就不能像另一个他那样轻松帅气地跳上去——大不了自己爬上去! 从未进行过攀岩这种高技巧高体力高风险活动的年少王弟用极其生疏而笨拙地动作向上爬着,还好石壁并不光滑,而是凹凸不平给他留下了不少可以抓住和踩住的空隙。 一开始游戏还是小心翼翼地,踩住或者抓住一个石缝的时候还要试一试结实的程度,可是到了后面,听着上面那剑刃交击的铿锵声越来越急促,他也不禁着急了起来。 眼看地面就在眼前,只要再向上爬几步就到了。 欣喜混合着焦虑的心态让年少的王弟急切地向上伸出手,一把扣进上方一个凹进去的石缝里。 他踩着下方微凸的石块的脚一用力—— 喀吧! 他一脚踩空。 “哇啊啊啊啊——” 那块被踩断的石块在石壁上滚动着,滚进了坑底深处。 发出一声惨叫的游戏整个身子都悬空吊在半空之中。 他抠着石缝的双手拼命抓紧,脚下却没了着力点,双腿就这么空空荡荡在空中不稳地晃动着。 刚才一心向上爬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这一悬空,眼角的余光就不由自主地向下瞄去。 那黑咕隆咚像是怪兽巨口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只觉得高得看不到底的深坑让他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时间手脚都有点发软。 从下面看上面没感觉,可是为什么从上面看下去就这么高啊啊啊! 吊在半空的埃及王弟在心里如此哀嚎着,努力想要忽略掉那自己抠着石缝的手指传来的抽痛。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两只手突然从上面伸了下来。 浅褐色肤色的戴着黄金手环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白色肤色手腕上套着一个乌黑色手环的手抓紧了他的左手。 游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突然一轻。 眼前景色一晃,他整个人就这么被人轻轻松松地提了上来。 “呃,王兄……” 抓着他右手的年轻法老王皱着眉,锐利的艳红色瞳孔盯着他,似乎是在对他不听自己的话乖乖呆在下面而是自己爬上来这件事感到极为不悦。 游戏下意识有点心虚地缩了缩头,可是头才微微一动,一张熟悉的面容闯入了他的视线里。 他一怔,眨了眨眼,稚嫩的脸立刻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亚顿?” 那握着他左手手腕的正在对他微笑的金发少年正是他此行前来想要寻找的亚顿。 于是和许久不见的朋友突然相遇的兴奋感让在某方面少根筋的年少王弟立刻就将某位法老王的不悦扔到了脑后,高兴地向亚顿凑了过去。 “好久不见,亚顿……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右手腕上一阵大力传来扯住了他,让他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去。 可是还没跌过去,那握着他左手手腕的手突然一紧,那偏向左的力道恰好抵消了让他向后跌去的力道,让他得以站稳了身体。 绯红色的瞳孔深处像是有炽热的赤红火焰在燃烧,年轻的法老王盯着站在他对面的金发少年,线条锐利的唇抿得很紧。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在火光之下闪烁出冷冷的微光,在少年王冷峻的颊上一晃而过。 金发的少年微微昂着头,深色的瞳孔在微弱火光地照耀下在黑暗中似乎能发出光来,正面照来的火光让他俊美的脸越发显得白皙明亮。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可是从深色瞳孔里透出的冰冷目光却是有着能穿透一切的锐利。 没有人说话,大殿里鸦雀无声。 同样拥有埃及王室尊贵血脉的两位少年王在黑暗中对视,几乎隐约可见彼此之间迸出的火花。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两只手都被抓住此刻身体的行动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主能力的年少王弟很茫然。 剑拔弩张之中,黑色的小猫咪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年少王弟的身边。 它心满意足地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小主人的脚踝。 “喵~~~” 153、第一百三十九章(修正) 埃及的王弟眨了眨紫罗兰色的大眼睛, 瞅了瞅左边, 又瞅了瞅右边。 他试着缩一缩自己的左手,察觉到他的动静,亚顿转过头对他微笑, 金色的发丝在火光下折射出的微光让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明亮起来。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地游戏下意识放弃了缩回手的举动。 他想了一想,又尝试着缩了缩右手。 可是他的手才微微一动, 少年王抓着他的那只手顿时就一紧。 浅褐色的手指扣着他的手腕,扣得极紧, 勒得他都有点隐隐作痛起来。 年少的王弟忍不住转过头向他的王兄看去, 却发现亚图姆并没有看着他,绯红色的眼只是冷冷地盯在对面那个不管是相貌还是身型都和自己颇为相似的金发少年身上。 而对游戏微微一笑之后,亚顿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少年王的身上, 唇角仍旧是上扬的, 只是多了几许冷厉。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游戏觉得自己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饶是他在某方面神经大条也能察觉得出来,此刻这两人正处于地震海啸天动地摇激烈对撞火花四溅的对峙之中。 “喵~~” 神经比他还要大条的小黑猫仍旧是兴致勃勃地蹭着小主人的脚踝, 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空气几乎已经被两股完全不同却又势均力敌的煞气充斥了起来。 “那个……” 仿佛是以游戏的声音作为信号, 简直可以称之为心有灵犀的两名少年王在游戏开口的一瞬间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 铿—— 清脆的剑刃的撞击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近在眼前,那明晃晃的架在自己头上的两只长剑剑刃上闪耀的寒光顿时就把游戏剩下的半句话吓得缩了回去。 他试图向后缩着身子,但是两只手被人死死地抓着让他动不了。 两柄明亮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交击,碰撞, 却又因为势均力敌而无法压制对方。 因为持有它们的主人都不曾后退过一步。 年少的王弟一脸冷汗地看着那两柄剑在自己头上挥舞着,时不时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感觉上下一秒就会刺到自己身上来一样。 他努力想要甩开那两人抓着自己的手, 但是怎么都甩不开。 终于,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埃及王室现存的三位血脉继承者都是站在陷坑的边缘的。 这个陷坑因为刚才两度地面的震动而非常不稳定。 他们三人脚下踩着的是一块微凸出的青石板,而这块青石板因为震动而向外微微倾斜的,由于此刻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以及两人大幅度的动作而倾斜得越发厉害。 可是只顾着互殴的少年王们和被头上的刀光剑影吓得直冒冷汗的王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这块石板正在濒临它所能承受的保持平衡的极限。 就在这个时候,年少的王弟向后退了一步。 于是,这个到达了极限的微妙平衡就此打破。 青石板猛地向下一歪—— 只觉得身体向后一倒的王弟反射性地反手一把拽紧了那两只刚才还想要甩开的手—— 战斗之中的两位少年王此刻正处于一剑对撞完旧力尽去新力未生恰好身体重心还偏偏向游戏那一边倾斜的状态—— 游戏:“啊!” 亚顿:“……嗯?” 亚图姆:“…………” 轰! 埃及硕果仅存的三位尊贵王室血脉的继承者全军覆没。 关键时刻敏捷地从碎裂的石板上跳到一边的小黑猫从上面小心地探出头来。 它歪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睁大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着那尘土飞扬的坑底。 “喵~~” *** 一片混乱中之后,经过年少王弟拼命地劝说,两位少年王终于决定暂时停止内杠。 先安外,再攘内。 当前处于两人都失去魔力的状态下,先一致对外解决了窥窃他们伟大祖先墓地的罪人们再说。 此时,他们一个坐在左边的石柱下,一个远远地坐在右边的石壁边上。 一个向左偏着头,一个向右偏着头。 游戏看着这彼此互不搭理简直就像是幼儿园两个小孩子吵架后冷战的两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浅紫色的眼睛半掩起来,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就立场而言,亚顿和亚图姆是天生的敌人。 游戏无法否认这一点。 或许现在在墓地之中还能暂时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可是一旦出了墓地…… 年少的王弟摇了摇头,将这种让他不舒服的念头驱逐出去。他低下头在腰间翻了翻,将剩下的最后一点白色的药粉翻出来,向坐在右边石壁边上的亚图姆走了过去。 “王兄。” 他把手中的药粉递过去,在亚图姆身前跪坐下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亚图姆身上的伤。 那些伤口都不深,但是很多,基本都是擦伤。而游戏那个时候被亚图姆抱在怀中护着,被石头砸到的擦伤很少。 要是有水洗一洗就好了。 游戏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下亚图姆手臂上的伤痕。 刚要碰触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也很脏,赶紧缩了回去。 浅褐色的手伸过来,抓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年轻的法老王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按了按他的左肩。 左肩上突然传来的刺痛感让年少的王弟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低下头向自己的肩上看去。 在混乱中他那狠狠撞上了石柱的左肩此刻一片淤青,显然撞得厉害。 刚才突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太多太乱他还没有注意到,现在一看到,本是麻木得没什么知觉的左肩立刻火烧似的疼了起来。 浅褐色的手指在那片淤青的肌肤上似乎有些迟疑地轻轻揉了一揉,王弟发出的疼痛的抽气声让它立刻停了下来。 注意到亚图姆皱着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左肩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药粉,游戏赶紧站了起来。 “我没什么事。”他说,对他的王兄露出了笑容,“爱西斯说那药粉只能用来治外伤的。” 他仿佛是要证明一般挥了挥右臂,肌肉拉动时抽痛让他的唇角忍不住抽了一抽,但是他也感觉得出来,虽然那淤青看起来可怖,不过右肩并没有伤到骨头。 他再一次对他的王兄笑了起来,然后赶紧转身向亚顿那边跑了过去。 坐在对面石柱脚下的亚顿正低着头自己处理着伤口,察觉到游戏走过来,立刻抬起头来。 他和游戏的目光对上,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亚顿,你没事就好了。” 游戏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开心的笑容,伸出左手,将一个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递到亚顿身前。 亚顿怔了一怔,他看着游戏,目光缓和了许多。 深色的瞳孔微微弯了起来,像是撒进去的火光让他的瞳孔越发变得温暖。 他伸手接过耳饰,直接戴在了自己缺了耳饰的左耳之上。 紫罗兰色的眼睛随着他手的动作盯着那个黄金耳饰看着,年少王弟稚嫩的脸上有着明显好奇的神色。 “只是暂时将魔力存放在里面以便在危险的时候放出来的小饰物而已,用一次就废了。” 亚顿说,指了指自己的右耳,那个黄金耳饰明显比左边刚戴上去的那个要明亮上许多。 他的眼睛闭上,似乎想了一想,又睁开。 “游戏,你和那些人遇上了?” 游戏点了点头。 “还剩下多少人?” “一个老人,还有一个……王兄说是下埃及的一个将军。” “他们手上应该抱着一个婴儿吧?” “嗯?”游戏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看太清楚,那个男人手上的确抱着东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婴儿。” “那应该就没错了。”亚顿说,“游戏,你听着,那个老家伙是我的父王阿克那丁以前的部下,他手中阿赫摩斯墓地的地图大概是我父王遗留下来的东西。” 他看着游戏说道。 他的话很清晰,因为同时也是在对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在王弟身后的少年王做出说明。 “我从拉兹那里曾经听过说一件事……那个老家伙的独生女在今年因为难产而死去,留下的遗腹子似乎也是生命垂危,不过是依靠祭司的力量勉强吊着性命。” “所以,游戏,我大概猜得出来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亚顿注视着游戏的目光并不锐利,但是此时此刻却显得颇为严肃。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游戏胸口的正中间。 “……【死者苏生】。” 亚顿的声音很轻,他深色的眼睛和游戏在那一瞬间轻微地颤了一颤的紫罗兰色的瞳孔对视。 目光严肃而锐利。 “他想用这个神圣的石板来挽救那个濒死的婴儿的性命。” 他说,“很可惜,神圣的石板世上仅有一块,而且就算还存在,也只有拥有王室血脉的人才可以使用。” 金发的少年瞳孔深处的目光很冷。 “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注意到亚顿瞳孔深处那道森冷的厉光,游戏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他后退一步,想要躲开那只点在他胸口那个印记之上让他不知为何觉得很不舒服的手指。 他刚一动,那略有些僵硬的举动立刻让兀自想着什么的亚顿反应了过来,注意到游戏脸上不自在的神色,那双深色瞳孔里的冷光散去,取而代之地是一抹懊恼的神色。 “抱歉,游戏,让你感到不舒服是我的错。” 亚顿很干脆地道歉,脸上的神色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看见游戏对自己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的时候,他微笑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揉一揉站在他身前许久未曾见到的堂弟柔软的发。 游戏看着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冷不丁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抓住他的右臂向后一拽。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亚图姆将他拽回了自己身边,搂紧了他的肩。 绯红色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亚顿一眼,便转过身去。 “走了。” 亚图姆说,右手抓紧了游戏的手向前走去。 游戏被带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走。 “等、等一下,王兄……”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亚顿,手上一股大力却又是将他拽得向前踉跄几步,不得已赶紧回头看向前方。 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亚顿似乎并没有生气,远远地冲他笑了笑,然后自己跟了上来。 游戏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刚放下心来,立刻想起了一件事,赶紧使劲拽了拽亚图姆的手。 “等一下,王兄。” 他急切地说,“等一下……剑,我的剑扔在那边忘记拿了,让我回去拿一下!” 亚图姆扣着他手腕的手指本来还握得很紧,听完他的话后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松了开来,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看着他。 “我马上就回来。” 注意到那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的绯红色瞳孔,游戏赶紧如此承诺道,转身就向自己的剑丢下的地方跑了过去。 路上和亚顿擦肩而过,亚顿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王弟的长剑躺在不远的一处半坍的石柱脚下闪着金属特有的锐利光泽,让人一眼就能看见。跑到一半,游戏由跑变为走,因为刚才跑太快而微微喘着气。 他向他的剑走过去,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喵!” 亦趋亦步地跟在游戏身边小步跑着的艾玛突然扑到了游戏的脚下,拦住他的去路,让他不得不得停下脚步。 “艾玛?” 平常很乖巧听话的小黑猫此刻弓起绷得紧紧的身子,露出尖锐的獠牙,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它又叫了几声,金色的瞳孔注视着前方的石柱,满是警惕的神色。 年少的王弟顺着艾玛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同时注意到艾玛异常举动的两位少年王正快步赶来。 离游戏较近的亚顿先一步来到游戏身边,他越过游戏之后微微扬起左手,示意游戏后退,然后自己握紧剑向前走去。 游戏后退了几步,有人从后来扶住了他的肩,他回头看去的时候正对上赶过来的少年绯红的眼,于是心里顿时越发觉得安稳了几分。 看见游戏在原地站定,亚图姆便松开刚才为了安抚王弟而扶了扶他的肩的手,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有人从对面石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神色看起来很苦闷,情绪也很低落,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更是让他的容貌显得沧桑了许多。 游戏注意到他的手上是空着的,看来他开始抱着的那个婴儿此刻应该在老人那里。 男子抬起头,看着向自己逼近的两个同样拥有着让人畏惧的锐气和魄力的少年王,目光更是苦涩上了几分。 他自知不是他原来的主人对手,再加上那个强大的法老王……他今天必死无疑。 本来他若是能在刚才抓住机会除掉那个能让魔物消失的王弟,再依靠召唤出来的魔物的话,就可以对付他们,可是现在…… 男子的唇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苦笑了起来。 他和那个人为了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甚至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东西,不惜一切来到了这里,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东西应该是存在的……可是那毕竟是神留给尊贵的埃及王室的神圣之物,神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些卑下的人得到它的。 他们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乌摩斯忍不住再一次看向他过去的主人。 三年前,他真心实意地臣服于他这位强大而高贵的主人,奉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诚。当他跪在主人脚下的时候,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背叛的一天。 哪怕到了现在,他仍旧将其视为自己唯一的主人。 乌摩斯看着亚顿,他的瞳孔微微颤抖着,唇也动了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刚一开口却又迟疑了。 他背叛了他的主人,无论有怎样的理由,这一点毋庸置疑,他骄傲的主人永远不会原谅他。 他是一个可耻的叛徒。 看着向他走来的亚顿注视着他的锐利而冰冷的目光,乌摩斯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剑,摆出了迎敌的姿态。 不战而败不是他乌摩斯的性格。 哪怕结局已经注定。 …… 当喉咙被割破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向后倒了下去。 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个对他甜甜笑着会用清脆的声音喊着乌摩斯叔叔的年幼的小女孩,他看着那个小女孩一点点长大,长成美丽的少女,然后嫁为人妇。 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定格的,是她那张已经失去了全部血色的苍白而毫无生机的脸。 他在她临死之前许下了保住她的孩子的承诺。 诺之必行。 他选择放弃一切去实现对她的承诺。 对不起。 他在心底默默地向她道歉。 他终究还是没能实现他的承诺。 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意识逐渐恍惚了起来。鲜红的血从他的颈上蔓延下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大地。 他慢慢地闭上眼,就像刚才在他怀中没了声息的婴儿一样,停止了呼吸。 154、第一百四十章 “父亲大人, 您会在那之前回来的吧?” 坐在床沿的女子仰起头来对他微笑, 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娇艳的脸上对他露出期盼的神色。 他笑着点了点头,注视着女子的目光是满满的慈爱。 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子的头,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摸着那时还很小的女孩的头。 尽管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女孩早已长大成人,但是对他来说, 即使已经嫁为人妇,即使很快就要拥有自己的孩子, 女子仍旧是许多年前那个喜欢黏着他撒娇喊父亲的小女孩。 只是他没有想到, 他三个月后急匆匆地从王都赶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女儿冰冷的尸体。 当乌摩斯将那个早产的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的瘦小婴儿抱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闭上眼, 老泪纵横。 争了这么久, 拼了这么久,他终于拥有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至高的权势和力量。 可是再高的权势、再强大的力量, 也无法挽回他心爱的女儿的性命。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争了一辈子临死还要死死攥在手心中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看着瘦弱婴儿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 他心急如焚。 那是女儿用性命换来的孩子,眼看就要追随女儿而去,而他却束手无策。 一次偶尔的机会,他从曾经的主人阿克那丁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本笔记,那是埃及上一任拉的大祭司的遗物, 里面有详细的关于‘死者苏生’的神圣石板情况的记载。 就在他还在犹豫这个传说的真实性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让他惊异的是, 这个陌生人手里居然有埃及传说中的法老王阿赫摩斯王的地下墓地的地图。 神圣的石板就藏于阿赫摩斯王的墓地之中。 那个陌生人直言说自己出身是盗贼,想要的不过是墓地里的宝物,若能成功,他只要墓地里一半的殉葬品。 虽然多年来的出生入死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但是看着自己仅剩下一口气的外孙,他只能咬牙应承——为此他不惜与亚顿撕破脸,只因大祭司的笔记中记载着只有王室的血脉继承人才能使用那块神圣的石板。 他设计抓住了亚顿,将其带到了墓地的入口,只以为封住亚顿的魔力夺走黄金之眼便可让亚顿束手无策乖乖听他命令。却没想到那个一贯在他们几个年老的长老面前表现得很是纨绔的亚顿隐藏颇深,不动声色地就将传说中的魔物召唤了出来,轻易地就血洗了他带去的几乎全部的属下。 他在匆忙之中只得凭借黄金之眼召唤出魔物挡住一击,带着亲信逃入墓地之中,中途又故意设计引追来的亚顿走上歧路,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法老王也赶了过来,杀了他剩下的侍从——自持可以召唤魔物对付没有魔力的法老王,偏偏跟在法老王身边的看似累赘的王弟竟然可以解决掉他最大的依仗。 就在刚才,他想要依靠手中地图标出来的机关除掉他们,最终还是失败。 他已退无可退。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此刻,他站在那扇有十人之高的气势磅礴的巨石门之下,看着那几个从石青色的宽大长廊遥远的对面走来的少年。 他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抽了一抽,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闭着眼安安静静像是在沉睡的瘦小婴儿身上。 若是乌摩斯能够成功,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用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已经毫无生息的婴儿柔嫩却冰冷的颊,眼底更是黯淡了几分。 为什么。 他不明白。 他倾尽全部的力量,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终于来到了这里,眼看就能得偿所愿。 只差临门一脚,他却就此止步不前。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走错了那一步? 他将怀中已经冰冷的小小的婴儿小心地放在旁边,右手向右一探,握紧了刚才靠着石壁放着的长长的手杖。 手杖的顶端,黄金之眼闪过一道金色的亮光。 他抬起头,注视着那几个向他走来的少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耀眼的黄金积木上,然后上移到黄金积木的所有者法老王那张冷峻的脸上,稍许之后,再度向左,对上了有着明亮金发的少年锐利的目光。 他的瞳孔微微颤了一颤,对面那两位年轻的少年王迎面而来的锐气仿佛在那一刻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已经垂垂老朽的他失去了的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那是出身卑微的他无论怎样祈求也无法到手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翻腾的思绪压下去,抬起头再一次向对面看过去。 这一次,他看的是显然被两个少年王护在身后的年少王弟——若不是因为这个王弟,可以召唤魔物的他本来是占据着绝大的优势的。 他如此想着,目光慢慢从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上移开。 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滞。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王弟胸口,在刚才的打斗和混乱之中,王弟的衣服被弄得极其凌乱,就连胸口的衣服都被撕裂了一小部分,那锁骨附近的肌肤大半都露了出来。 金色的生命之符印记在白瓷色的肌肤上异常显眼,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老人紧紧地盯着那个印记,目光先是吃惊,然后是绝望。 他死死地盯着王弟,眼底的绝望一点点化作愤怒和恨意的神色。 他那阴森狠毒的目光就像是恨不得将王弟一口吞下去以泄他心头之恨。 原来…… 原来———— 他不信命,所以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争,去抢,去夺!他要证明即使出身卑微,他仍旧可以立于权势的顶峰。 他几乎就以为他做到了。 可是,那终究只是他自己以为而已。 神的荣光永远只会庇护有着高贵血脉的王室后裔,而吝啬将那一点儿怜悯赐予卑微的人们。 哪怕他已站在了人的顶峰,在神的眼里他仍旧是卑微的。 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对面老人如毒蛇般盯着自己的目光让年少的王弟有些不自在地停下了脚步,然而,就在他刚一停下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了老人的笑声。 老人在笑,笑声很大,可是盯着王弟的眼仍旧是阴惨惨的,像是把全部的恨意都倾泻到了王弟的身上。 他的笑声是嘶哑的,带着一点喘息,像是撕破的呼吸让人听着就觉得浑身难受。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的疯狂的神色让亚顿和亚图姆都下意识皱起眉,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老人在笑声中伸手将嵌在手杖顶端的黄金之眼拿下来,随手将长长的手杖丢到一边。 然后,他抬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右眼之上。 狠狠一抠—— 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滚到了他的手上,被他如同扔垃圾一般随手扔到地下。 鲜血从老人空荡荡的眼窝里汹涌而出,淌下来,染红了他右半边脸,让他满是皱纹的脸越发显得可怖。 老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那颗黄金之眼狠狠地按进了空洞的眼窝之中。 黄金之眼亮起一道带着一点血色的金光,竟是吸着鲜血一点点融进了老人的眼窝里。 老人喘息着,看向对面愕然看着他的年少王弟,那张狰狞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恨意。 刚刚融入他眼窝的黄金眼一闪一闪的,就像是他此刻在身体里燃烧着的仇恨的火焰。 等着…… 我为你们报仇! 老人在心里如此对他的女儿和外孙说着。 连接失去挚爱的亲人、只差临门一脚却就此破碎的希望以及追求了一辈子却就此破灭的梦想诸如此类连接不断地打击之下,老人彻底丧失了神智,情绪偏执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王弟,他早就成功地杀死了法老王,而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这么想着,偏执地将一切的错和仇恨都归咎于眼前的王弟身上。 老人的喉咙蠕动着,从喉咙深处发出诡异而低沉的沉吟。 他仅剩的一只眼突然睁大到了极限。 眼窝里的黄金之眼闪耀出带着血色的刺目光芒,他的额头早已青筋暴起,那张老朽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得厉害。 那染着血色的金色光芒铺天盖地地向对面袭去—— 眼看那诡异的闪着血红色的金色光芒向他们袭击而来,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伸手一把将站在他身边的王弟搂进怀里。 可是刚一抱紧,突然手上一空。 绯红色的眼睛猛地睁大,他愕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亚图姆抬起头,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就连那个让他厌恶的金发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他脚下的那一点地面发着光,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存在。 空无一物的浅褐色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 怀中空荡荡的感触让他从身体内部泛起一股不舒适的感觉,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里隐隐透出灼烧般让人刺痛的怒火。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去,绯红色的瞳孔一僵—— 躺在他脚下的,是他的王弟。 一把剑插在王弟的后背心上,从王弟身下流淌出来的鲜血蔓延了过来,一点点浸透了他的脚踝。 *** 当那诡异的光芒迎面扑来的时候,游戏下意识用双臂护在了面前。 他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可是下一秒,那抱着他的手臂的感触突然就消失了。 他困惑地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一个人都看不到。 “王兄?” 他谨慎地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喊着。 “亚顿!” 他突然想起变成小孩子的他和亚图姆一起在那个黑暗而空旷的埃及王宫里走动的那一次……现在的情形感觉和那一次很像,可是似乎又有微妙的不同。 上一次,是黑色眼镜蛇在积木里创造出来的亚图姆的内心世界。 那么这一次,是黄金眼在他的心里创造出来用来迷惑他的世界? 如果是他的记忆的话…… 他再度向前迈了一步,刚迈出这一步,他眼前突然一亮,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退去,就像是他头顶的太阳照下来的光芒将黑暗驱逐而去。 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猛然睁大,游戏僵在了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此刻,他站在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边上,流水般的车辆在马路上穿梭来往。 马路的对面,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高楼像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在众多矮小的楼房的陪衬下显得异常突出而傲气。 他睁大眼睛,傻傻地盯着那个极为熟悉的高楼。 那是海马的…… “游戏~~~” 突然有人从后面扑过来伸手抱住了他,让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正对上鼻梁上有几个小雀斑笑得一脸灿烂的女孩。 “蕾贝卡?” “是要去决斗场和海马决斗吗?我去帮达令你加油~~” “什么……决斗?” 游戏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发现左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决斗盘。 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头看着它,目不转睛。 他几乎都快忘记它戴在手上的感觉了…… “游戏,你在发什么呆?海马可是等得不耐烦了,让我们来催你呢。” 留着齐肩长发的少女站在马路对面大声喊着,让他再一次回过神来。 “杏子?” 他轻声喊着少女的名字,也看见了少女的身后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城之内,本田,御伽……” 唇不受控制地微微抖了一抖,他叫出那几个人的名字,到了最后,那极为艰难才发出的声音几乎都已经变调。 “你怎么了,游戏,快走啊,海马那个家伙已经在骂人了啊。” “游戏,别客气,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嚣张!” “我说,和蕾贝卡约会什么的也要等打败海马了再说啊。” “我是来给达令加油的,绝对不会妨碍他的~~”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游戏闭上了眼,不去看对面的友人们,因为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走过去的冲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将手上的决斗盘摘下来一把塞进身边蕾贝卡的怀里。 然后,他不顾一切转身就跑。 “游戏?” “游戏——” “你在搞什么啊游戏!临阵脱逃啊!” 友人的呼唤声在身后此起彼伏,他却不敢回头。 这是陷阱。 他告诫自己。 这是黄金眼挖掘他内心深处最宝贵的东西制造出来的陷阱! 他拼命这样告诫自己。 游戏就这样埋着头,努力地向前跑,想要跑远一点,他害怕自己经受不住那样的诱惑回头。 终于,当他的体力彻底耗尽的时候,他放缓了脚步,喘着气慢慢向前走去。 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向左臂摸去,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金属盘残留在手臂上的熟悉感触。 游戏抬起头,茫然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熟悉的小公园。他还很小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玩耍。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了公园的空地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一颗挺拔的绿树。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那不算粗大的树干,将颊贴在皱巴巴的树干上,呼吸着这里熟悉的气息。 他觉得他的鼻子似乎有点发酸。 他皱了皱鼻子,拼命想要忍住那股酸酸的感觉。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完全没有改变。 游戏身体突然僵了一僵,松开抱着树干的手,站直身体苦笑了起来。 这是黄金眼从他记忆里创造出来的东西,自然和他记忆里的一摸一样。 ………… ……记忆中的东西? 他突然激动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家,还有爷爷、父亲和母亲也一定都在…… 只看一眼。 他这么想着。 不行! 他如此坚决地回答自己。 只要偷偷看一眼就好。 他继续劝说自己。 绝对不行! 仅存的理智在严厉地告诫着他。 这一眼看下去,你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游戏狠狠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空眨了眨眼,努力将眼角那一点水汽憋了回去。 没错,现在不是怀念的时候。 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必须尽快找到打破这个幻境的办法。 他如此警告自己,转身就要向前走。 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伙伴,你要去哪里?” 155、第一百四十一章 游戏站在那里, 轻微的风掠过的时候, 他金色的发丝随之扬了一扬,从他侧着的小半截白瓷色的颊上滑过去。 那发丝随风向后飘了一飘,风掠过去了, 它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它好像是只在那一瞬扬了一扬,又好像是飘动了很久的时间。 这或许是它的主人的沉默带来的一种时间上的错觉。 “伙伴?” 那相较于游戏来说略显得低了些却仍旧属于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 带上了一点担心的意味。 沉默了很久简直就像是不愿做出回应的游戏终于动了起来。 他转过身,抬起头注视着对方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面容, 被对方抓住的手反过来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 他仰着头,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被他反握住手而微微一怔的少年,浅紫色的瞳孔弯起了一个极轻的弧度。 “另一个我。” 他低声喊着,声音很轻, 也很软, 有点像屏住呼吸的柔和吐息的感触。 他看见眼前的少年同样对他露出了微笑,和他相似的深紫罗兰色的瞳孔注视着他, 目光有着毫不掩饰的温软笑意。 然后, 那细长好看而又温暖的手指贴上了他的颊。 “伙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城之内他们说你突然离开?” 略微低沉的声音,与其说是责问倒不如说更像是担心的询问。 下一秒,那温暖的手已经抚上了游戏的额头,似乎是在感觉他的体温是否适度。 “是身体不舒服, 还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很早已经就已经被城之内他们贴上了保护过度重症者标签的现任游戏王皱着眉,锐利的目光泄露出一丝不快的痕迹。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要等伙伴一起过来,偏偏伙伴又说什么怕海马等得着急, 非让我先过来。” “不进行决斗可以吗?出来找我真的没关系?” 避而不答对方的问题,他反问道,“海马君会很生气的吧?” “伙伴。” 另一个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为什么你总是在考虑别人的事情,我和海马的决斗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明明应该是伙伴的身体更加重要才对。” “……我没有事。” 他说,仰着头,再一次露出笑容,“另一个我,反正海马君也已经在生气,我们回不回去都没关系了,不如我们回家打电玩,好不好?” 他看见另一个他怔了一怔,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困惑的神色,但是当那双深紫罗兰色瞳孔注视着他的时候,那一抹困惑的神色便很快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张锐利而俊美的面容柔化的那一瞬温软的微笑。 就像是他身边所有的光芒都融化进去的一般,太过炫目反而让他有些看不清楚。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而已。 心底深处传出来的微弱的声音在警告他,可是手腕上传递来的感触太过温暖而真实。 他偏过头,看着那张熟悉的侧颊,从对面斜射下来的阳光刺进他的眼底,让他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走在身边的人在那一瞬似乎在他的眼里模糊了起来,于是那种模糊的异样感传递到了神经末梢做出的反应就是让他正向家走去的脚步顿了一顿。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另一个他本是笔直看着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 侧过头,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 “伙伴?” 落进他耳中的是许久未曾听到的比什么都熟悉的声音。 少年锐利而俊美的脸上露出的微笑让他眼中模糊的一切又在一瞬间变得清晰可见。 只要停下脚步就好。 他知道。 只要甩开握着他的手就好。 他明白。 他只是做不到。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触手可及。 *** 当看到屏幕上系着蓝色带子的小人儿一个旋风腿将黄条的小人踢飞了起来之后秀出雄壮的肌肉庆祝自己获得第十次胜利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起来,手几乎是掐一般狠狠地按着手中的操纵杆。 转身,他用眼睛瞪着坐在他身边的人。 “另一个我。” 他阴森森地磨牙,“明明电玩应该是我玩的比较多比较熟练才对啊!” 为什么输的那个人总是他? 他皱着鼻子不满地瞪过去,忍不住有些泄气。 无可争议地稳坐现任游戏王宝座的王者放下手中的操纵杆,侧过头瞅着他,突然微微一笑。 “我才不会输给伙伴。” 在决斗场上向来以果断狠厉著称的王者眨了眨眼,像是故意的,故意让游戏看到自己眼底深深的笑意。 “其他的无所谓,但是玩游戏我绝对不会输给伙伴。” 年轻的王者笑得很开心,“所以,按照事先约定的,今天的晚饭由伙伴去做。” “另一个我……” “什么?” “你知道我不会做饭。” “我知道。” “妈妈说了,男人是不可以进厨房的。” “伙伴,愿赌服输哦~” “……” 大大地吐出一口气,随手将手中的操纵器一扔,他身子向后一躺,直接压在了另一个他的肩上。 他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神色有些恍惚。 或许是半推半就,或许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他跟着另一个他回到了家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母亲和爷爷都不在家中。 或许是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心里更加憋得慌,他只觉得此刻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劲来。 他背后靠着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偏了一点方向,让他的背稍微向下滑了一点。 又轻轻滑了一点。 他能感觉得到另一个他在轻微地调动着位置,以便让他的背更为舒适地依在另一个他的怀中。 和他有着一样肤色的手臂伸出来,以着再自然熟悉不过的姿势环住了他的身体。 他突然觉得有些困了,便把身体向下缩了缩,那搂着他的双臂也没阻止,顺着他的意思松了松,让他自己滑了下去。 于是他大半的身体都躺在了床上,只是头枕在另一个他的怀中。 微微仰起,就恰好可以和低着头注视着他的那双深紫罗兰色的瞳孔对个正着。 他看了半晌,意识有些迷糊,似乎就要这样睡过去。 恍惚中,他抬起手,拽了一拽从那张俊美的颊边垂下来的金色的发丝。可是才刚抓住那络金发,他的手就落入了另一个他的右手之中。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在无数次的决斗之中早就将揣测人心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的年轻王者唇角微微上扬,那凝视着他的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让他有些心虚了起来。 一心虚,便下意识想要把恶作剧的手缩回去。 可是手才微微一动,再一次猜到他的心思的年轻王者张开右手手指,五指扣入他的指缝之中,轻轻握了一握,然后就这么和他十指交扣着带着他的手放了下来。 “亚图姆……”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叹息一般发出轻微的声音。 或许他是想说点什么,可是他那句话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怔住了。 因为过于吃惊以至于连他接下来想继续说下去的话都吞了下去。 三千年前真名为亚图姆的无名的法老王此刻看着他的伙伴,深紫色的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伙伴。” “……亚图姆?” 他再度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个本该认识自己名字的少年王却是笑了起来。 “接下来是要玩猜谜吗?伙伴。” 游戏闭上了眼睛。 半晌之后,才睁开,眼底那一瞬间的混乱已经尽数敛去。 他就这样躺在另一个他的怀中,和那双低下头俯视着他的深紫色眼睛对视。 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孩子般浅浅的笑容,他抬起的左手轻轻抚上了另一个他的左颊。 “好啊,来玩游戏。” 他开心地笑着说,“另一个我,来玩说真话假话的游戏。” “另一个我,如果我忘记你了,你会不开心吗?” “会。” “如果我突然变得像海马那么高大,你会不会觉得不像我?” “……” “另一个我!” “对不起,伙伴,别生气,我不笑就是……噗。” 因为看见自己伙伴那孩子般可爱的脸上在板起来的一瞬间迸发出的怒气,游戏界年轻的王者努力想要用自己引以为傲的淡定自制力止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可悲的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对不起……哈,伙伴,我已经尽力了,噗哈哈,真的……” 于是过于恼羞成怒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的游戏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一伸手随手从床头拽了一个闹钟……嗯,太危险了……放回闹钟,再度拽过来床头的一个白白软软的大枕头,一脸凶神恶煞地狠狠地对准某人那让他看得极为不爽的笑脸砸了下去。 噗—— 砸个正着。 不是因为他身手好速度够快,其实是因为笑得开心的某人根本就没躲。 然后那个枕头立刻就被对方抢走了,啪的一下反拍到了他的脸上。 看起来挺厉害,但是软软地完全不觉得疼,只是有点憋气而已。 但是即使知道不会有任何伤害,身体还是下意识往后一躲,可是他身体的重心才稍微向后挪了一点,立刻就有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一下子就把他向前拉了回去。 “伙伴,小心掉下去。” “哎?我刚才没有……” 他刚才只是重心向后了一点,完全没有倒下去的危险啊。 “不行,要是真的发生了就来不及了。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 刚才还笑得很开心的少年皱着眉看着他,眼底那严肃的神色让他把想要分辨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权衡了一下那紧紧搂着他的腰很明显他不点头就不会松开的手臂越缩越紧的力度,他有点憋屈的,但是还是识时务地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于是那张板得极紧的脸也立刻就松了下来。 “……抱歉,伙伴。” 那双手并没有松开他,而是向上移了移,抱住了他。 他的头被搂进了那白色肤色的颈窝里,肌肤的热度透过发丝染上了他的额头。 “刚才明明我也有错,却胡乱对你发脾气。” 唉?另一个我你刚才有发脾气吗? 我怎么没看出来? 想起记忆中那个年轻的法老王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时的情形,他不仅如此腹诽着。 只是心底抱怨的念头一起,却让他在一瞬想起了什么一般,心脏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法老王…… 王兄…… “伙伴,你生气了?” 大概是迟迟没得到回答便以为怀中的人在生气,于是那声音里都带上了一点紧张的意味。 反应过来的游戏赶紧努力摇头。 迟疑了一下,他伸出手抱紧了对方。 “我没有生气。”他低声回答,唇微微抿了抿,“另一个我……对不起。” 他再一次重复道,“对不起。” “伙伴?” “听我说,另一个我,听我说完。” “我很后悔,我一直很后悔。” 他说,闭着眼,抱着另一个他的手臂很紧,很用力。 “我一直以为我后悔的是送你回去那件事……刚才我才突然明白,我是个很差劲的家伙,原来我并不是在后悔把你送回冥界,我后悔的是帮你找回你的记忆和名字这件事情——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在这里的你才会不记得你的名字。” “我常常都在想,如果你找不回你的记忆就好了,那样的话你就会实现你的诺言一直和我在一起。” 游戏说,手指深深地扣紧了他抱着的人背后那深色的校服之中,揪得厉害。 他睁开眼睛,喉咙轻微地抖了一抖,目光却更显得坚定。 他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我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假装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而已,另一个我,像我这样差劲的家伙你其实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谢谢——” “就算你那样想过,但是最后帮我找回记忆和名字的那个人,还是你,伙伴。” 从上面传下来的声音打断了他自责的话语。 他愕然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向刚才一直不敢去看的那张脸看去。 抱着他的那双温暖的手臂轻轻地松了一些,让他恰好得以微微向后退了一点仰起头来。 他看见的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神色是柔和的,微弯的深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瞳孔深处仿佛能看见水的流动一般的柔软。 “每个人的心底或多或少都存在着黑暗,可是能够直视自己内心的黑暗而将其转化为光明的人,只有你。” 他说,“我相信你,伙伴。” “无论过去重新开始多少次,仍旧只有你会去帮我找回我的记忆和名字。” “可、可是,另一个我,你刚才……?” 看着自己那个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结巴得说不全一句话的伙伴,年轻的王者锐利的面容露出了微笑。 “这里可是你的世界,伙伴,你脑中的事情,我自然都是知道的。” 他笑着,抬起手拨开遮住游戏眼睛的一络发丝。 “装作不记得,不过是想要利用你的愧疚让你留下来的计策而已。” 轻轻地将自己贴上对方柔软的额头,年轻的王者的微笑越发温软。 “你会留下来吧?伙伴。” “我说过,即使不要记忆,也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紫罗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却多了几分锐利和俊美的面容。 声音也好,语气也好,笑容也好,都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他一摸一样。 他一直想见到的人。 他一直都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慢慢地,那张脸和另外一张浅褐色肤色的满是傲气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我不会留下来。” 游戏回答。 “你不是另一个我,再像也不是,你只是另一个我留在我心中的一个影子。” 白色的光从窗户射进来,面对着他,直直地刺入他的眼里,却并不能让他闭上眼。 他直视着对方,目光是坚韧的,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那个人再不像,他就是亚图姆。” “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我的记忆,而是亚图姆!” 逆光之下,他看不见另一个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是逆光落下的阴影之下,他分明看见那张脸上唯一落在阴影外面的唇角在慢慢上扬。 “我很高兴,伙伴。” 他听见的那个人声音很低,语气却很轻松。 “我很高兴你选择的并不是你的记忆,而是‘我’。” “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个人如此说着,突然抬头四周环顾了一圈。 “……看来时间已经到极限了……” 那喃喃自语的话刚一落音,游戏愕然发现刚才看出去还是阳光明媚的街道的窗外景色突然猛地一变,漆黑成了一片,隐约似乎能听见诡异恐怖的呼啸声刮过。 简直就像是刚才从窗外看到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这里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家。 这个房子,是保护他弱小的灵魂的屏障。 恍惚中,他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走到了门前。 “伙伴,其实我也在说谎。‘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就算找不回记忆也没关系’……我并不想说这种只是好听的话而已。” 门被拉开,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门口却隐约能看见一条发光的道路延伸了出去。 “我其实想说的……” 一股大力将他推了出去,让他不由自主地踉跄几步走上了那条发光的小道。 一回头,那门口已经离他遥不可及。 他只能听见那清晰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远远地从黑暗中传来。 “无论我是否拥有记忆,伙伴,我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 ……………… 【幻象会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消失。】 明亮的房间之中,电视屏幕还在发着光,两个操纵器凌乱地甩在床上。 有着深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关上门,仰起头,他看起来很平静,可是侧过去的颊冷冷清清的,隐约泄出一点寂寞的痕迹。 他走到床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刚才他的伙伴拿过的那个操纵器伸出了手。 指尖刚一触及—— 那张床也好,碰触到的操纵器也好,那只手指也好,都像是被风吹过的雾气一般在恍惚中消失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一点点蔓延上来消失的手臂。 他的唇角微微一扬,似乎要笑,可是他的唇却在那抹笑意露出来之前消失在空气之中。 156、第一百四十二章 少年纤瘦的身体微微蜷缩着, 匍匐于地。 和他弯曲的身体有着突兀的逆反对比的是一把插在他后背心上的短剑, 它笔直地竖起,银白色的剑刃在黑暗中仿佛是发着光般的明亮。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可是少年匍匐的地面却不知为何似乎有着光, 可以清楚地看见鲜红色的液体从少年身体下面流出来,蔓延过来, 染红了站在那里的法老王的脚踝。 那种感触是如此的真实,似乎能感觉到鲜血尚还带着人的体温的温暖。 然后, 那种温度一点点的冷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黑暗之中, 甚于鲜血红艳的眼睛注视自己脚下的王弟。 他的瞳孔就像是被炽热火焰灼烧后置于冰雪之中急速冷却的火红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看不出任何神色。 然后, 他抬起头来。 一步跨过。 他就像是完全没看见脚下的王弟一般, 大步向前。 那抬起跨过的脚上滴下的鲜血落在他跨过的匍匐于地的少年身上洁白色的衣上,晕开红色的痕迹。 深蓝色的披风在少年王的背后飞扬, 渐渐远去。 黄金的积木在少年王的胸口随着他身体的起伏晃动着, 安安静静的,就像是纯粹的装饰物。 前方似乎有什么在发光,它在黑暗中吸引住了少年王的视线。 当他向前走去的时候,那光线也越发清晰。 一座有着柔和光芒的翠绿色的花园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见有人站在花园之前。 中年男子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饰物在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向亚图姆看来,一张严肃威严的脸,但是看过来的目光中却有着隐藏的柔和神色。 他板着脸对亚图姆点头, 似乎在示意亚图姆过去。 他的身边站在一名身姿纤细的女子,大概是花园中的柔光太亮,逆光下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是不知为何却能感觉到女子投过来的比什么都要温暖的目光和笑容。 她抬起柔软好看的左手,向亚图姆的方向伸了过去,似乎也在示意他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分岔路上,一条通向柔光中的美丽花园,一条隐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瞥了花园前的那对中年男女一眼,然后转头,他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隐入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那张俊美的脸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绯红的眼里的神色很漠然,看不出丝毫动摇,只是理智而警惕地注视着自己周身的一切动静。 另一条路的微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缠绕着他的身体,似乎在呼唤着他回头。 但是那缠绕上来的微光很快就被少年王快步向前的身体拉断,化作星光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最后,终于连远远的那一点光线都消失在亚图姆的身后,再也看不见。 前方又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向这边跑来。 艳红的瞳孔里的微光闪了一闪,少年王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前方吵闹的源头到来。 没过一会儿,有一个小孩子远远地从前方的黑暗中跑了出来。 黄金的耳饰在孩子沾染满了鲜血的颊边晃动着,偶尔闪过一道金光。被从额头流出的血染成红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几乎看不出原来黄金的色泽。 孩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露出疲惫而痛苦的神色。 他按着左肩上被撕裂的一道伤口,蹒跚向前奔来。 他孤零零地向前走着,小小的身子已是遍体鳞伤,远方依稀能看见有许多手持利器的人向他追来。 孩子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让他一下子失足掉了下去。 眼看要摔下去的一瞬间,他猛地抓住了裂口处的石缝,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晃动着,脚下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他抬起头,向站在他身前的年轻的法老王露出求助的目光,似乎是希望对方可以拉他一把。 站在巨大的裂缝之前,少年王低着头,艳红的瞳孔注视着孩子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鲜红色泽的眼睛。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仅仅是过于稚嫩的面容。 “如果自己爬不起来,就去死。” 他说,再也不看那个小孩一眼。 抬起头,也不顾自己眼前就是一条巨大的空空荡荡的裂口,他一脚就踏了过去。 可是他并没有摔下万丈深渊,他的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而就在他一脚落下的一瞬间,脚下的裂缝和那个小时候模样的他、还有远方吵嚷着追过来的人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脚下,仍旧是一条向着远方的黑暗延伸出去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 ……………… 一幕又一幕试探的幻象一次又一次在年轻的法老王面前败退,无功而返。 它们所遇到的,是强大而理智的少年王,他的心灵不会给予它们任何空隙和破绽。 每当它们败退一次,法老王胸口的黄金积木就会稍微亮一些。 到了此刻,它随着少年王的步伐微微晃动着,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少年王四周的黑暗都斥退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它的光芒的缘故,已经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幻象来骚扰少年王。而他经过了仿佛是许久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小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极小的宫殿样式的房间,就像是他那壮丽的王宫某处一座小小的宫殿的模样……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里很熟悉。 但是,却又让人不舒服。 亚图姆皱着眉,突然觉得有些异常。他抬起头,发现头顶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露出一片晴朗的夜空,依稀可以看到星光照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天空,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口那一直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黄金积木突然暗了下去。 就像是在蓄积着力量一般黯淡了一会儿,在少年王环顾四周的一刻,黄金积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来。 赤红色的火焰突然汹涌而起,就像是黄金积木在那一刻点燃的一般,将整座宫殿笼罩住。 鲜红的灼热火舌向空中喷吐着,照亮了整个夜空。 那红亮的火光倒映在亚图姆绯红色的瞳孔,简直像是把他的瞳孔也点燃了一般。 几乎近在身边的火焰灼热的感触借由皮肤的神经传递过来刺痛的感觉,年轻的法老王眼底很明显地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又是幻象。 他如此不耐烦地想着,转身就想离开。 转身的一瞬,眼角的余光掠过身前那座高大的房间。 塌陷了半截,火光冲天,将整座房子都被笼罩在赤红的火焰之中。 他的心里微微动了一动。 这个地方是…… 亚图姆停下了脚步,灼烧着房子的巨大的火焰倒映在他绯红色的瞳孔之中。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座塌了半截的房子。 鲜红色的火光让他侧颊那浅褐色的肤色都映上了浅红的痕迹,也掩盖住了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那一日,他也是站在这里,远远看着燃烧在宫殿上方的那冲天的火焰。 他的王弟的身体在火焰中燃烧,连同缠绕在王弟身体上的将人的灵魂化为魔物的石板魔法的痕迹也烧得干干净净。 此刻,他站在这火海之前,绯红瞳孔之中的目光微微有些恍惚。 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仿佛又一次重现在他的面前。 不,这并不是过去。 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破绽的幻象的陷阱。 绯红的眼很快清醒了过来,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怔了一怔。 他从火焰的缝隙中依稀看到了房子中间的一个石青色的石台。 一个巨大的石板竖立在石台的一头,火光照亮了石板周围神秘的咒符的花纹。 一名少年坐在石台上,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靠着石板坐着。 火焰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向房间的中心延伸过去,眼看已经烧到了青色石台的脚下,将其吞噬。 或许是因为接近的火焰的炙热感而害怕,少年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紧紧地贴在身后的石板上,仿佛将它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年轻的法老王收回了凝视着火光中少年的目光。 他转过头,仍旧打算按照先前的想法离去。 【那只是幻象。】 少年王向前走去。 背后的火光越发明亮,让他身前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不过是幻象制造的陷阱。】 少年王继续向前走。 背后照来的赤色的火光,把他脸上的表情笼罩在阴影之中。 【被一个幻象欺骗是最可笑的事情。】 少年王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突然戛然而止。 他身侧的手突然紧紧地握了起来,攥得死紧,几乎可以看见指关节泛白的痕迹。 他突兀地转身,迎面而来的火光中可以看见他那抿得紧紧的唇,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闪耀出的光华照亮了他俊美的颊。 亚图姆一头闯入了燃烧着整座宫殿的火海之中。 深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奔跑在他的身后飞扬。 被火焰灼烧得脆弱不堪的房子塌陷破碎的声音连接响起,碎裂的巨石砸落在他的脚下,碎石四溅。 他从火焰中穿过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点燃,皮肤被火焰灼烧时钻心的痛一阵阵传过来。 他看见坐在青色石台上已经彻底被火焰包围的少年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将头埋入膝盖中一动不动。 全身的衣服都已经在穿过火焰的时候被点燃,他整个人仿佛都已经烧起来化作了人型的火焰。 火焰灼烧时那种再真实不过的痛楚让他咬紧了牙。 他伸出的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他看见那双抬起来向他看来的甚于火光明亮的紫罗兰色的眼—— 天空上那些从火光之中穿透过来的明亮星光似乎都在那一瞬落在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面容的灿烂笑容上。 ***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只有脚下蜿蜒着远远延伸的小路有着微弱的光芒。 游戏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 知觉在四周足以让人五感都麻痹的一层不变的景色中已经变得麻木,沉重得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还在向前走,或许仅仅是因为惯性。 前方的小路永远看不到尽头,不管他向前走了多久。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论走了多久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心情也从一开始的强自忍耐到压抑到烦躁到恐惧再到现在的麻木不仁。 他仍旧在机械性地向前走,只是几乎已经停止运转的脑部已经快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为什么向前走。 为什么要走下去? 为了走出去。 他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慢。 走出去了又能怎样? 为了回到另一个我的身边。 几乎是蹒跚前行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回去也不过是下一个分离的开端。 ………… 踉跄向前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游戏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仍旧是和一开始一样没有任何改变的黑暗,他的脸上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无法抵抗身体的沉重和疲累感,慢慢坐了下来。 他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只觉得眼皮发沉。 或许……留在这里比较好? 沉重的身体此刻传来的舒缓感让他的思维越发迟钝。 游戏这么想着,抵抗不住那突然猛烈袭来的睡意,一点点地闭上眼。 就在他的眼睛即将完全闭上的一瞬间,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浅褐色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猛地从地上拽起来。 那强劲的力道让他不由自主被拽起来向前跌去。 他吃惊地张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额头就撞上了对方结实的胸口。 “另一个我?!”(日语) 那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拽进自己怀中的少年王低着头,皱着眉盯着他。 咦咦咦? 难道又是幻象? 年少的王弟在心底纠结不已的时候,年轻法老王的眉也皱得越发厉害。 刚才他应该是在火海之中抓住了那个坐在石板之下的他明明知道是幻象的王弟的手的,可是他刚稍一用劲将对方拉过来的瞬间,他的眼前突然一暗。 下一秒,刚才的火海中的宫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可是此刻他的王弟却是切切实实地被他抱在怀中,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正在迟疑不定,突然听到那一声古怪的他国语言从他的王弟口中吐出,他的眼角不着痕迹地微微抽了一下。 很好,看来是本人。 他在这里做出了结论。 另外一边,在通过自己那一声呼唤之后看到法老王那极其明显的不快神色从而得出同样结论的王弟非常识相地立刻改了称呼。 “王兄……?” “嗯。” 看到王弟那张稚嫩而疲倦的脸上因为他的回答而流露出的松了口气的神色,绯红色的瞳孔微微软了一软,透出一丝担心的意味,眼底刚才的那一点不快也散去。 他抬起手,轻轻抚着他的王弟白瓷色的颊。 手心的柔软,还有那温暖的感触透过掌心的肌肤透过来,从他的身体深处泛出一种奇妙的舒适感。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刚才在那场火海的幻境之中,他遵循了自己理智的判断,而放弃伸出手的话…… “……王兄?” 少年王伸出的双臂,突然将他的王弟紧紧地搂在怀中。 柔软的发丝轻轻在他的下巴上滑了一滑,怀中人贴在他颈上说话时轻微的吐息和浅浅的呼吸给他的肌肤上带来一点痒痒的感触。 他半闭着眼,艳红已经化作柔软的色调。 没有如果,此刻他的王弟就在他的怀中。 没有人可以夺走。 157、第一百四十三章 巨大的石门之下, 老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的。 他干枯的脸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着, 勒出青筋,已是冷汗淋淋。嵌入眼中的黄金之眼一明一暗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照亮了他一半脸上还残留着的黑红色的血渍痕迹, 于是黑暗中老人那张扭曲的脸越发显得诡异可怖。 看着前方因为那几个因为黄金之眼的冲击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少年,老人仅剩的独眼里露出快意的神色。 他向前走了几步, 脚下一个踉跄,已经消耗了所有精力的虚弱身子差一点一头栽倒。 他又喘了几口, 扶着长廊的石壁蹒跚向前走去。 走走停停, 耗尽身体最后的一点力气,老人终于蹒跚走到了陷入幻境的几个少年的身前。 他用仅剩的独眼盯着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地上的年少王弟,脸上露出疯狂的恨意。 尤其是在看着王弟胸口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时, 神色更是近乎歇斯底里。 老人慢慢地从怀中摸索出一柄短剑。 他那皮肤枯裂得发皱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身体虚弱, 在拔出剑鞘的时候抖得厉害。 他要挖出王弟的心脏来祭奠他心爱的外孙。 想到能用尊贵的王室后裔——而且还是在神的荣光下重获生命的王弟的心脏来祭祀他这个出身低微的人的外孙,他的身体深处泛出一阵诡异的快感。 那种快意像是从四肢中循环的血液传递到他澎湃的胸口, 让他的手因为激动抖得越发厉害。 可是手抖归手抖, 那一剑依然狠狠地刺了下去—— 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之上,闪着寒光的剑尖悬停在分毫之处。 一只突然从旁边伸出的强劲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老人削瘦干枯的手腕,任老人如何挣扎使劲也挣脱不了。 刚刚还脸朝下侧身躺在地上的亚顿此刻已经坐起身来,手跟铁钳似的牢牢地勒住了老人的手腕。 他的唇角虽然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盯着老人的深色瞳孔深处却有着不逊于老人手中锋利剑刃的寒光。 老人愕然看着他, 仅剩的独眼睁得大大的,眼角因为痉挛而微微抽了一抽。 但是还没来得及消化下眼前的情形,下一秒, 老人的脸因为疼痛而再一次扭曲了起来。 因为抓着他干枯手腕的强劲有力的手在缩紧,缓缓的,却是不留丝毫空隙的余地,他几乎能听见脆弱的骨头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咯吱声。 剧烈的痛楚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张开,于是他握在手中的短剑掉了下来。 一只白色的手伸过来,接住掉下来的短剑。 剑刃一转,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干净利落地割开了老人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从老人削瘦的喉咙里喷出来,溅了几滴在亚顿的颊上。 金发的少年皱了皱眉,唇角的浅笑消失了,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色。他站起身来,一脚就将那断了呼吸的老朽不堪的尸体踹飞了出去。 老人的身体砰的一声撞上石壁,软软地滑下来,瘫软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空洞的眼睛看着那遮蔽了天空的长廊的石顶,睁得大大的,隐约可以看到眼底深处一丝茫然却又不甘的神色。 亚顿厌恶地瞥了一眼老人的尸体,冷哼一声,转过头来。 他将手中染血的锋利短剑向上抛了一抛,又接住,目光落到了不远处俯身躺在地上的年轻的法老王身上,渐渐变冷。 线条优美的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亚顿将手中的短剑转了个圈,注视着少年王的瞳孔的颜色是极深的,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闪烁的光华。 然后,他的脚步向前动了一动。 “喵!” 一声厉叫,小黑猫艾玛突然窜到少年王的身前,弓起它小小的身子,圆溜溜的金色大眼睛盯着亚顿,露出和初见时可爱的模样完全逆反的锐利的敌视目光。 原本圆滚滚肉呼呼的小黑肉垫上,已经伸出了尖锐的爪子。 亚顿瞥了它一眼。 艾玛好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有点畏缩地退了一步,又有点不甘心地想要向前。 它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猛地向前一窜,跳到了王弟的身边,然后使劲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王弟的手,又急急地咬住王弟的衣服使劲拽着,看样子是想要把王弟从这个本来以为是好人结果却是坏人的家伙面前拖走。 可是身轻力小,它咬着衣服使劲拽了几下,没让王弟的身体挪动分毫,却是把王弟的衣服又给撕破了,顿时急得不停地喵喵叫着在原地打转,又不时警惕地盯它眼中的坏人一眼。 亚顿哑然失笑。 他屈膝半跪下来,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在小猫咪脑门上狠狠一弹,顿时就将小猫弹得向后滚了好几圈。 被弹飞出去的小黑猫用小爪子挠着脑门,蜷缩起身子,委屈地哼了几声。可是当看到亚顿向他的小主人伸出手的时候,又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威胁一般冲着亚顿喵喵大叫了起来。 只可惜它的敌人懒得再搭理它。 被小黑猫这么一闹,亚顿也懒得再看亚图姆一眼。 随手将短剑插在腰间,半跪着的亚顿微微俯下身,他伸手将仍旧处于昏迷中的游戏的上半身扶起来,搂进怀中。 看着怀中那张仿佛是在沉睡中的稚嫩的少年面容,亚顿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他伸出手,指尖擦去刚才不慎溅落在游戏白瓷色的颊上的一点血迹,又下意识用手指梳了一下那凌乱的金色额发。 滑入他的指缝的发丝有着柔软而温暖的感触,发丝的尖划过他的指腹带来一点痒痒的感觉。 “再稍微坚持一下。” 他低声说,注视着游戏的目光很暖很软,还隐约有一点担心的痕迹。 “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亚顿将游戏抱起来,靠着墙壁轻轻放下来,然后站起来转身向老人的尸身走去。 虽然并不想碰触这个卑微的背叛者的尸体,但是不拿到黄金眼的话是无法控制黄金眼让它解除幻境的。 他走到老人尸身边,俯下身,向老人眼睁得大大的脸伸出手。 可是手刚伸出一半,亚顿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停了下来,他盯着老人那张灰白色毫无声息的脸,眼底露出怀疑的目光。 然后,他站起身,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后退,老人突然动了起来。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老人嵌入眼窝中的黄金眼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股带着血色的浓厚黑雾从流血的眼窝里冒出来,化作一个深黑色的影子,依稀可以分辨出是老人的身影,只是幻影黑影太深看不清楚相貌。 【为什么,你没有……】 执念和怨恨化作的幻影无法说话,但是那意念却传递过来,直击人的脑部深处,渗进去一点阴森的寒意。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亚顿再一次皱起眉来,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你忘记了,我才是黄金眼真正的主人。” 为了尽快结束掉这种让人不舒服的对话,他很爽快地回答了老人的疑问。 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满不在乎,但是深色的瞳孔深处却隐藏着冰冷而尖锐的光华,就像是伺机而动的猛兽,耐心地潜伏着等待难缠的猎物那一点破绽。 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死去时残留的执念居然大到足以凭借黄金眼的黑暗力量化作怨灵。 是他失算了。 “而且,你还忘记了,黄金眼控制幻境的力量不过是透过人的记忆而已。” 他冷静地说,拖延时间继续寻找老人怨灵的破绽。 “三年前,我因为你们的暗算失去了记忆,黄金眼的力量对只拥有近三年的记忆我根本不起作用。” 仿佛是看穿了亚顿的举动,在黄金眼上方摇晃的黑色影子阴惨惨地笑了起来——虽然只是黑影看不清楚脸,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能感觉到影子笑得阴森。 亚顿一眼看见那黑影伸出手将石壁上一块石块压下去,顿时心里一惊,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是脚刚一抬起,脚下的石板已是大块大块地碎裂开来。 身体失足向下坠落的一刻,他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地面裂缝的边缘,身子在空中荡了一荡,就想要使劲跳上地面。 黑色的影子像是毒气般蔓延过来,在他扣住地面边缘的手上一掠而过。 他只觉得手一麻,那只手就像是不存在了一般。 失去知觉的手再也扣不住地面,亚顿仰起的头只来得及向上担心地看了一眼倚在墙角昏睡的游戏一眼。 手一软,他整个人都向下坠入看不到底的黑暗之中。 黄金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辉,一明一暗,黑影微微动了一动,像是被黄金眼尽数吸收了一般整个都投入到嵌入老人眼眶的黄金眼里。 然后,它动了一动,从老人眼眶里滚了出来,跌落在地上借由惯性继续滚动着,直到撞上老人的手才停下来。 它安静地躺在地上,停止了发光,再也看不出一点异样。 对面俯身侧躺在地面的少年王胸口的黄金积木闪了一闪,立刻就平静下来。 埃及的法老王睁开眼睛,像是红宝石液体的漂亮瞳孔透出明亮的色泽。他坐起身,环视一周,目光在死去的老人身上和干枯手旁的黄金眼上一掠而过,最终停在倚靠着墙角坐着的王弟身上,然后迅速站起来,走了过去。 小黑猫亦趋亦步地跟上去,乖巧地蹲在他身边。 少年王半跪下来,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仿佛是在沉睡着发出平稳而轻微的呼吸的游戏。 浅褐色的手伸出来,抚上了他的王弟柔软的颊。 看到他的王弟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少年王皱了皱眉,凝视着他的王弟的目光中隐约透出一点担心的意味,于是那抚摸着白瓷色的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大概是感觉到了颊上轻微的痛感,闭着眼的游戏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抬起手来想要把刺痛了脸颊的小虫打开。 亚图姆下意识抓住了游戏无意识中挥打过来的手,他在刚才微微皱起的眉缓和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看到紫罗兰的色调从他的王弟睁开的眼里透了出来。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睁开,盯着亚图姆。 闭上,揉一揉。 又睁开,盯过来,眨巴了两下。 那张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还略显得有些迷糊的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浅紫色的眼睛像是洗尽了所有阴晦般异常明亮,年少的王弟伸出的纤细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少年王的颈。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贴在亚图姆肩上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逃出困境的喜悦。 然而,随着那一瞬的欣喜感和脸上笑容慢慢地消失,紧随其后的是被长时间困在黑暗中的疲劳感和永远走不出来的恐惧感,还有心底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让他下意识紧紧地抱着他的王兄不愿松手。 但是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懦弱的行为是不行的,不能给王兄添麻烦。 很快就醒悟到当前所处情况的王弟迟疑了一下,喉咙咽了一咽,松开了手,向后退开。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露出不悦地神色,他本来还以为亚图姆是在因为自己懦弱的行为而感到不快,可是亚图姆搂着他,似乎没有松开的打算。 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浅褐色的右手抚上了他的左颊,然后,指尖探入他耳后的发中。 年轻的法老王低头,温热的唇带着他柔软的发丝贴上了他的额头,呼吸的暖气透过肌肤渗了进来。 哎哎哎—— 在这种紧急的时候还这样悠闲是不行的吧? 何况还有亚顿在—— 涨红了脸的年少王弟一使劲,猛地将他的王兄推开,完全不顾少年王眼底不悦的神色。 他的目光四处乱晃,掠过老人尸体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当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亚顿的踪迹的时候,游戏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目光定格在地面熟悉的一柄长剑,又落在地面的裂缝上,他的眼睛微微颤了一下。 难道…… “王兄,你有没有看到亚顿?” 他焦急地向先他一步醒来的少年王询问。 绯红色的瞳孔闪过一丝不快,年轻的法老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说:“死了。” “啊?!” 游戏猛地站起来,因为过于错愕而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可能,亚顿才不会——” “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因为慌张和心焦而完全没注意到艳红瞳孔里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游戏下意识大声反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就是对亚顿有信心,总觉得亚顿应该是那种强大到没有人可以伤害到的人,更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出事。 这么想着,游戏突然冷静了下来。 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疑惑看向亚图姆,可是亚图姆却是偏过头去,不再看着他。 “王兄你是亲眼看到亚顿出事的吗?” 年轻的法老王偏着头不理他,没有回答。 “王兄!” “猜的。” “…………” 在距离阿赫摩斯墓地魔法的守护光罩有一段遥远距离的某个高高的峭壁上,有人在风中站着。 风掠过的时候让他颊边那凌乱得给他多添上了几分狂野神态的发飞扬起来,露出他眼角下长长的疤痕,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桀骜不驯。 他站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唇角却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那个老家伙真不中用。” 他嗤笑道,“看来还得帮他一把。” 挂在他胸口一个钥匙样式的黄金挂坠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金光。 158、第一百四十四章 伟大的阿赫摩斯王重建埃及帝国的功绩是他的政敌如何诋毁也无法抹灭的, 然而同时, 即使是他最为忠诚的属下,也无法否认阿赫摩斯王对待异族的残酷和暴戾。 当阿赫摩斯王仁慈的母妃在世时,尚能牵制一二, 待她去世,再无人能制止王的暴行。 在异族人的眼中, 尤其是对那些一度高高在上统治了埃及近百年现在却被阿赫摩斯王肆无忌惮地镇压屠杀到近乎灭族的喜克索斯人来说,阿赫摩斯王等同于恶魔的化身, 他们只恨不能饮其血、噬其骨。 睿智的阿赫摩斯王比任何人都明白异族人对自己的憎恶, 因此,为了避免自己的陵墓被打扰,他明面上在埃及历代法老王和王妃沉睡的帝王谷里修建自己的陵墓, 掩人耳目。而另一方面, 他命令自己最忠诚的护卫军押着数万名喜克索斯人的战俘来到一个隐秘的裂谷之中,让这些的异族奴隶为自己修建陵墓。 这个庞大宏伟的死者的地下宫殿修建了近十年才完工, 那之后不久, 阿赫摩斯王也寿终正寝。 将灵魂奉献于法老王的忠诚的近卫军们给阿赫摩斯之子留下了一份陵墓的地图,在阿赫摩斯之子大肆做出将父王葬入帝王谷的举动的掩饰之下,他们将阿赫摩斯王的遗体护送进了墓地,并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守护他们的王。 阿赫摩斯之子慎重地保藏着那唯一的一张地图,然后在临死前传给了自己指定的王位继承人, 并传下了阿赫摩斯王的遗嘱——若埃及有亡国之危,阿赫摩斯的子孙可取出自己墓地中庞大的财富,务必再度恢复埃及的荣光。 至于那数万名修建墓地的喜克索斯人奴隶,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人在意。 “亚顿?” 年少的王弟趴在那深得一眼见不到底的裂口边上,小心地向下探着头喊着。 虽然潜意识就觉得亚顿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看着这么深不见底的裂口还是会担心。 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下去,或者亚顿早就找到了离开陷阱的办法,游戏有些丧气又有些担心地叹了口气,站起来。 他抬头,恰好和那双正皱着眉不悦地盯着他的绯红色瞳孔撞上,他立刻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谁让你一开始骗我的! 看到自己的王弟不高兴地瞪回来的眼神,年轻的法老王眉皱得越发厉害,他偏过头去,脸上带着一种不与其计较的傲气神色,但是越发艳丽的赤红瞳孔却曝露出他此刻很恼火。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以前极少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名为恼火的情绪。 稍微稳了稳心思,他的目光落在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老人干枯的手旁边的黄金之眼上。 当年他的父王和阿克那丁一场恶战,虽然最终杀死了阿克那丁,夺得了王位,但是被阿克那丁持有的黄金眼却从此失去了踪迹。 因为从大神官晋升为拉的大祭司,曾经是黄金钥匙持有者的西蒙将黄金钥匙交给了另外一名大神官卡里姆。但是在和阿克那丁势力的争斗中,卡里姆不幸身亡,黄金钥匙也从此销声匿迹。 七个神圣的黄金神器,有两个流落在王宫之外。 他的父王在位期间,一直在全力搜索这两个失落的黄金神器的下落,却毫无音讯。阿克纳姆卡诺王临死前留下的遗嘱之一,便是让亚图姆继续寻找这两个黄金神器。 现在,其中一个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走过去将它拿起来就可以。 少年王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他脚下的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原本安稳地躺在石地上的黄金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几乎是同时,他胸口的黄金积木跟着闪耀出金色的光辉,可是才闪了一闪,黄金积木仿佛是被什么压制了一般,那光芒立刻就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而少年王冰冷的艳红瞳孔已经向左侧看去,锐利目光像是能穿透石壁看向远方。 他能感觉到,远方另一个黄金神器的力量与黄金眼正在共鸣,再一次唤醒了黄金眼被黄金积木压制住的力量。 那个黄金神器的力量非常陌生,应该不是他的大神官所拥有的…… 黄金钥匙! 像是火焰灼烧般赤红色的瞳孔之中有光华一掠而过,然而,年轻的法老王脑海中的念头仅仅只是刚刚闪过的时候,异象突生。 他对面的黄金眼突然悬空飘浮了起来,带着血色般的诡异金色光芒更盛。 它下方的地板上,突然伸出了无数黑色的像是触手般的黑色影子,不只是前方,他们的后方、左侧和右侧都有无数像是触手般的诡异黑色影子从摇晃的地板升起来,它们逐渐密集地在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向上延伸,汇聚成黑幕,然后在亚图姆上空收缩合拢。 感觉上就像是可怖的黑色影子扭动着,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亚图姆和游戏包裹封闭起来了一般,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黄金眼就在这个巨大的黑罩的外面,忽明忽暗,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王兄?这是怎么……啊!” 年少的王弟一句话还没说完,脚下本是在轻微震动的地板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那巨大的震动让游戏站立不稳向前跌去。 少年王反应极快地伸手一把接住了他那站立不稳的王弟,牢牢将其搂住。 他抬起头,眉皱得紧紧地打量着这个被黑暗囚禁封闭住的空间。 目光所及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地面震动得越发厉害,碎石不断从一旁滚落下来,身上传来的失重感让亚图姆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下沉。 每过一阵就会传来一次巨大的震动,像是下沉的地面和下面的石地板激烈撞击时产生的震动。 在经过五六次剧烈的颤抖撞击之后,轰隆一声,脚下突然一震,失重感消失了,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 四周,仍旧是漆黑,一丝光芒都没有。 年轻的法老王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手紧紧抓着他的王弟的手,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向前方探了一探,突然触摸到了一个石柱。 他们脚下这一块青石地板被黑影封闭住硬拉了下来,而恰好有一根不大的石柱矗立在这块地板上,便跟着一起被拉了下来。 对了,这个石柱上似乎有…… 亚图姆向前走了一步,手在石柱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硬物撞击的声音,一丝火光在黑暗中闪过。 同时,石柱上挂着的火炬被这丝微弱的火光点燃,发出的光芒一点点明亮起来,照亮了这个黑暗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亚图姆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突然激烈的一抽,然后猛地缩紧,指尖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背,几乎就要陷进去。 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王弟的手指抖得厉害。 一转身,闯入他艳红色的瞳孔之中的一片阴森森的惨白之色。 那巨大的堆积如山的白骨将这个地洞满满地堆积起来,将他们四面八方都围拢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白森森的骨头再也看不到其他,一股腐酸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迎面扑来。 火光所不能触及的深处,那白骨之后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影子晃动着。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嘴,努力强忍住胸口汹涌的呕吐感。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睁得大大的,却茫然没有聚焦点。 他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这一望无际的人骨堆积的骨头山一般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手指更是抖得厉害。 【请好好享受吧,你们伟大的祖先阿赫摩斯王遗留下来的功绩……】 黑暗之中,有声音传来,似乎依然是那个老人的声音,却又隐约掺杂了一种诡异的别的什么东西。 这种阴惨惨的声音没有固定的方向,就像是从四面八方的人骨的黑影里传出来。 【如果不是它们的怨气给我的力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逃走……】 【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好好感受它们死前所承受的痛苦吧!】 当阿赫摩斯王的墓地被建好之后,数万喜克索斯人奴隶被埃及军队驱赶进了墓地最下方的巨大黑穴之中。 累死或者意外死去的奴隶的尸体都会扔进这里,而最后,那些活下来的奴隶们也都被驱赶到了这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军队用巨石和泥土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数万的喜克索斯人奴隶全部都被活埋在了这里,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他们死去时的怨念糅合成一股巨大的怨气在地穴之中,却因为畏惧墓地之中阿赫摩斯王充满煞气的英魂以及追随王在墓地中死去的埃及近卫军们强大意志的镇压,只能在地穴之中不甘地盘旋。 而这一次,凭借黄金眼和黄金钥匙一起提供给它们的魔力,以及和老人怨恨的共鸣,让它们的力量猛然暴涨,突破地穴猛地将它们所感觉到的和它们所憎恨的阿赫摩斯王有着相似血脉的两人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它们要这两人和它们一起永远地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要他们痛苦地死去,最终灵魂和它们糅合在一起永不超生。 年少的王弟后退了一步,背部撞上了石柱。 他的身体顺着石柱慢慢滑下去,发抖的手指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入膝盖之中。 无论如何屏住呼吸,那股腐烂的气息仿佛能从他的皮肤之中透进来,让他觉得全身都有些发麻而不舒服起来。 眼前堆积如山的白骨让他的脸惨白得厉害,脑中也是一片混乱。 胸口堵得慌,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再看那白森森的骨头山第二眼。 年轻的法老王抬头环顾着四周,这个洞穴是巨大的,但是却被封闭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透进来,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流动,显然和外界是彻底隔绝的。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他脚下的地板显然不属于这个地穴的一部分,是外来物。 此刻,这个地板的四周被一层浓厚的仿佛在诡异地扭动着的黑影笼罩着,或许那里会是突破口。 他刚尝试着向那层黑影伸出手,突然那像是墙壁的黑幕分出一个触手样的影子猛地向他的手袭来。 亚图姆反应极快,立刻就敏捷地缩回了手,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被黑影一擦而过,手背上一阵刺痛,被撕裂的伤口立刻就流出血来。 年轻的法老王随意甩了甩手,又四处打量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他那蜷缩着身子坐在柱子脚下的王弟。 他皱了皱眉,走到他的王弟身前。 “连这种地方都会害怕?” 他低着头看着王弟问,话语中似乎带着训斥的不快口吻。 “没……没有。” 年少的王弟回答,抬起头努力地对他扯开了一个笑脸。 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和很勉力扯开的唇角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没什么事,我适应一下就好……不用管我。” 亚图姆皱着眉看了游戏半晌,再一次开口道。 “只不过是一个殉葬坑而已,这是很普通的事情。” 他皱着眉说,“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只是对你来说很普通而已!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怒吼被年少的王弟硬生生地压进喉咙,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而且就算他说了,亚图姆也不会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亚图姆以前从来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亚图姆处死那些奴隶一样。 三千年的时光所形成的是他和亚图姆之间一种永远无法打破的屏障。 他低着头,沉默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呼吸努力想要平复心底那种堵得慌的感觉。 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王屈膝半跪在他面前,伸出右手抚着他的左颊。 “别这么没用。” 年轻的法老王说,看起来似乎是在训斥他,但是话语却很轻缓。 或许这更像是少年王在极其不习惯地,还是试着想要做出安慰对方的行为。 如果忽略他所说的话—— “没什么好怕的,朕和你的以后所要修建的墓地的殉葬坑大概比这个还要更大。” 啪! 少年王的手被猛地打开。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 猛然抬起头来的游戏失控地对亚图姆的怒吼,浅紫色的瞳孔中因为怒意在火光下仿佛是发着光。 瞳孔深处隐约有泪光折射了出来。 “我根本不喜欢那种东西,结果到了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到了现在伴随了怒气一并迸发了出来,过度激动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湿润的眼角。 年轻的法老王皱眉,盯着游戏的绯红瞳孔带上了不悦的神色。 “不准哭。”他说,“朕说过,别动不动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 “为什么我做什么事情都要你准许……是你自己说过我可以在你面前哭的,现在凭什么教训我!” 浮现出水光的浅紫色瞳孔即使已经越发湿润,仍旧是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从以前就是这样,你所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即使没有记忆,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因为一直都在忍耐,一直都在压抑,将自己所有的不甘和恐惧都压制在心底深处。 一旦失控,那在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直压抑着的所有话语就再也控制不住在这一刻全部喷发了出来。 “你所承诺的那些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他信了,最后得到的却是法老王那毫不留情的一剑。 他看着他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手指。 “当初你杀死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和这里的那些骨头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是和另一个他待在这里,他就算有些害怕但最终还是会觉得安心。 可是现在和这个法老王待在这里,他根本无法抑制心底蔓延出来的恐慌。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可以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当初是你不肯对朕说清楚一切。” 年轻的法老王语气生硬而冷淡地反驳。 他紧紧地抿着线条锐利的唇,上方摇动的火光给他俊美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阴影。 “我为什么要说?” 游戏气极反笑,他反问道。 少年王没有做声。 于是游戏继续反问下去。 “你说你什么都不想听,你说了你不想听我解释,你说我背叛了你……”他说,浅紫色的瞳孔微微抖了一抖,“你既然已经认定了一切,根本不信我,我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游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 “我并不想做什么奥西里斯的大祭司,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想离你远一些。” 他说,“如果一直在你身边,时时刻刻看到你,我就会一次又一次想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是个胆小鬼,我只是害怕……” “我害怕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记起,会让我的怨气逐渐积累下去,而总有一天会走到厌恶憎恨你那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想讨厌王兄,我不想变成那样。” 他再一次轻轻摇头,紫罗兰色的眼里再一次浮现出泪水。 他低下头,身体蜷缩得更紧,声音逐渐低下去,越来越微弱,模糊得让人听不清楚,“所以只要逃跑就好了,只要再也看不到王兄,不再想起那件事的话……” 年轻的法老王一直在沉默。 他沉默着听着王弟那些从来不曾对他说过的话,他从来都不懂的事情,直到他的王弟的声音逐渐轻缓直至消失。 他看着那张低下去的此刻略显得苍白的稚嫩的颊,微微张了张唇,却又合上,或许是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他的手伸出来,拇指的指腹摩擦着那白色的颊,透过去一点热度。 指尖湿润的感触让少年王的心底深处微微动了一动,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微微刺了一下。 浅褐色的手强行将年少王弟低着的头抬起来,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强硬姿态。 法老王的动作是强势的,不容拒绝,从来都是如此。 只是那双一贯锐利的像是在黑暗中发光的红色宝石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连法老王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情绪让他此刻强硬的动作奇妙地稍微软上了一分。 黄金的耳饰在法老王浅褐色的颊边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法老王轻轻张开的唇。 “……别离开朕。” 159、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为人知的巨大墓场一直安静地在阿赫摩斯王的墓地之下沉睡, 天长日久, 尸首腐烂时酝酿出浓厚的腥臭气息在这个巨大的洞穴之中翻腾盘旋,让洞穴里的泥土和岩石都沾染上了腐尸的气息。 巨大洞穴的顶端,一滴从腐烂的湿润泥土中汇聚而成的黑色水滴挂在一个向下凸起岩石的尖端, 摇摇欲坠。 它在黑暗之中晃动着,因为本身也呈现污黑的色泽, 更是让人看不清楚。 它酝酿了许久,终于不堪重负从岩石尖端上滴落, 打在它下方一个半截掩埋在泥土之中脏污的白骨头颅之上, 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因为这个巨大的洞穴一片死寂,于是这极其轻微的一声便显得异常清晰。 腐黑色的水滴从光滑的头颅骨上滑下来,很快渗入腐烂的泥土之中。 偌大一个洞穴大部分都被森森白骨覆盖, 边上一点微弱的火光晃动着, 照亮了洞穴的一角,于是堆积成山的白骨在火光下明晃晃闪着惨白的色调, 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挂着火炬的石柱之下, 靠着石柱。 他闭着眼,似乎在沉睡,可是从他那紧握的手和周身散发出的明显的警惕气息就可以知道他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很快的,他睁开了眼睛,绯红瞳孔的色调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火光所不能达到的地方,仍旧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少年王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们已经困在这里整整两日了。 这两日里, 别说食物,甚至滴水未进。 他还抗得住,可是…… 绯红色的瞳孔向下移动,年轻法老王的目光落在那正蜷缩着身体躺在他腿上沉睡的王弟脸上,眉皱得越发紧了起来。 头枕在他腿上沉睡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紧紧抿着唇,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浅褐色的手指抚上那白瓷色的颊,然后慢慢地移到了王弟抿紧的唇上。 那唇因为干渴而裂出好几道细小的裂口,当他拇指的指腹抚过的时候,没有常日里柔软温热的感触,反而明显感觉到那唇抚起来粗糙了不少。 火光的阴影落进少年王眼底,让艳红色的瞳孔阴暗了不少。 在这个四处都是岩石和泥土,白骨堆积的洞穴里,没有任何水源和食物,沾染了腐尸气息的水滴是不能饮用的。 亚图姆眼底泄露出一丝焦躁的神色,抚着他的王弟颊的手也不自觉地重了一些,直到感觉到不适的王弟动了一动,他才反应了过来。 他刚才注视着前方黑暗没有聚焦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王弟身上。 游戏在闪烁的微弱火光下蜷缩着身体,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亚图姆的目光落在了游戏的胸口,因为感觉到这洞穴之中阴郁浓厚的怨气和黑暗之力——这种怨气重的地方,很容易让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受到影响而被侵入神志。 亚图姆把黄金积木戴在了游戏身上。 虽说这个殉葬坑大了点,但是对他来说是件极其普通的事情,自是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他那性子软的王弟似乎无法忍受的样子,所以他觉得还是用黄金积木护住王弟的神志比较安全。 大概是因为疲倦,也或许是为了减少身体的消耗,也是为了忽略饥渴的难受感觉,这两日来大多时间王弟一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沉睡之中。 睡觉的时候,总是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黄金积木,就像是抱着最重要的珍宝。 醒来的时候,也常常是盯着黄金积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弟很少说话,也并未向他提及一句或是饥或是渴的事情,只是这样却越发让他心底透出几许不确定的不安感。 想到这里,年轻的法老王的手再一次抚摸着他的王弟柔软的发,也许是感觉了他的手的感触,年少的王弟的颊下意识蹭了蹭亚图姆的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注视着年少王弟的绯红色瞳孔里流露出的是复杂的神色,隐约透出一丝困扰。 亚图姆总觉得不知道他的王弟到底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都弄不懂王弟的各种行为,就如同王弟也常常弄不懂他的心思让他不快一样。 就像是上一次,他看见王弟因为眼前这堆白骨而害怕成那样,才忍不住开口想要告诉他这东西很平常,根本不需要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不知道王弟在生什么气。 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王兄?” 略有些游移的神志被那一声轻微的呼唤声唤回,少年王低下头,发现王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紫罗兰色的瞳孔因为主人力气的流失而显得有些暗淡,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或许是因为说话时扯到了唇上裂开的口子,疼痛让王弟脸色稍微动了一动。他闭了嘴,从干涸的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的话让他越发感觉到喉咙火烧似的疼痛。 好想喝水…… 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低下头,目光落在被他的双手捧着的黄金积木上。 浅紫色的眼睛眨了眨,透出一丝茫然。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知道就算戴着这个,那个人也不可能再借用他的身体出现了,他为什么还要抓着黄金积木不放? “王兄……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强忍着灼烧般疼痛的喉咙,游戏再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因为干渴而显得很低哑。 他看着怀中的黄金积木,神色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他总是在依赖另一个他。 他总是觉得,只要有另一个他在身边,就没有需要他担心的事情。 就算另一个他现在是曾经杀死过他的法老王,他仍然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因为亚图姆的存在而感到放心。 只是这一次,他们困在这里如此之久,亚图姆似乎已经束手无策。 饥渴感一直在折磨他的身体。 他在痛苦中突然觉得,他们大概会死在这里。 亚图姆没有回答。 因为游戏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低着头看着捧在双手之中的黄金积木。 他看着怀中王弟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眨了眨,闭上,又睁开,视线却始终聚集在黄金积木之上,没有看他一眼。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快。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亚图姆此刻的不悦,躺在他腿上的游戏的头动了动,微微仰了起来,目光落在亚图姆的脸上。 紫罗兰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王浅褐色的面容,突然轻微地颤了一颤,像是在犹豫不决。 “王兄,其实我……” 亚图姆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颊,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说话。 游戏本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唇张了张,颊上那温暖的感触又让他几乎冒出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看着亚图姆,脸上露出了烦恼的神色。 此刻,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王弟正处于纠结之中,他只是看着那在黑暗中白得近乎透明而缺乏健康血色的肤色,绯红色的瞳孔中透出一点犹豫的神色。 他抬起手,手指按在自己额上的黄金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 一顿,他迟疑了一下,又松开手,放了下来。 游戏看着亚图姆的动作,突然跟着抬起手来摸了摸黄金的荷鲁斯之眼,似乎是突然兴起,想要把那头饰摘下来。 伸手抓住那不安分的手,少年王制止了游戏的行为,他看着游戏的目光带上了不悦的神色,握紧了对方的手示意其安静一些。 游戏突然笑了起来,伸出双臂搂住了亚图姆的腰,整个埋入对方的腹部,掩住了眼角那一点水汽的反光。 “另一个我……” 那极轻的一句话闷闷地憋在腹部,含糊不清,让年轻的法老王没听清楚。 游戏搂着亚图姆的腰,脸埋进去。 粒米未进的腹此刻绞痛得厉害,干裂的喉咙也跟火烧一般,让他再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力气。 他抱得很紧,蜷缩起来的纤细的身体让他越发像个小孩子。 他的意识再一次恍惚起来,似乎又要昏睡过去。 【游戏!】 即将失去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惊醒,游戏睁大了双眼。 【游戏,能听见吗?】 他坐了起来,环顾着黑暗的四周想要找出说话的那个人。 才胡乱看了几眼,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他刚一抬头,就被那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的少年王拽起身来。 他茫然看着那个皱着眉仰头看着头顶的少年王,下意识跟着仰头向头顶看去。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黑之色,但是游戏却分明听到那个呼唤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亚……顿?” 的确了不是自己的幻听,游戏下意识回应了对方的呼唤。 【能听见就好……游戏,听着,黄金眼我已经控制住了,但是现在囚禁你们的是那数万怨气汇聚起来的黑暗力量制造出的屏障,仅仅使用黄金眼无法打破。】 传下来的声音顿了一顿。 【那家伙和你在一起吧?】 …… 那家伙? 游戏寻思了半晌,然后愕然。 是说亚图姆? “王兄?” 他下意识向身边的法老王看去,只觉得那抓着他的手指紧了一紧,感觉到法老王此刻的不悦,便赶紧闭了嘴。 【很好,如果那家伙和你一起的话也应该可以听见我的话。】 【听着,我现在就发动黄金眼的力量,可以在短时间内破开黑暗封印,你抓住时间让黄金积木接受黄金眼的力量连接出一个通道——】 “哎?等一下,黄金积木现在在我这里——” 年少的王弟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头顶上浓稠幽暗的黑幕像是被什么利器撕破了一个口子,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那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就刺痛了他早已习惯微弱火光的眼,让他下意识眨了眨酸疼的眼睛。 他刚眨了一下眼,站在他身边的法老王突然抬起左手握住了他胸口的黄金积木。 黄金积木闪耀出明亮的光华,随之射出一道光芒,向上飞跃,恰好和从天而降的那束金光汇聚到了一起。 两道原本仅有手臂粗细的光束刚一相遇,原本细细的光束突然扩大了数十倍,那扩大的浑圆光柱恰好将少年王和王弟两人笼罩其中。 游戏只觉得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身子一暖,跟着就是一轻。 他愕然发现自己整个身体竟是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因为过于吃惊他漂浮起来的身子跟着不稳地晃动了几下。 和他一起向上浮起的亚图姆的右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他,这才让他站稳了脚步。 他看着自己和亚图姆慢慢向上漂浮而去,那阴森黑暗的洞穴和森森白骨都在脚下逐渐离他远去。 不想再去看地下的那些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他仰起头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头顶上方闪耀着金色光圈的出口,脸上明显露出大松了口气的神色。 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逃出生天。 他的目光中透出期盼的神色,抬起右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那道给他带来希望的金光。 与他相反,年轻的法老王只是看了头顶一眼,便低下头去,皱着眉注视着下面的黑暗,冷淡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方安安静静的,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息。 从上面看下去,只看得到无穷无尽延伸出去的黑暗。 绯红色瞳孔里的光华微微闪了闪,少年王抬起头来,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刚抬起来的头又立刻低了下去—— 几乎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几乎是同步,数十条长长的黑影从下方呼啸而来,目标直指光柱之中的法老王和王弟—— 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反应,少年王抓着王弟的手使劲向后一拽,将王弟本就因为漂浮在空中而不稳的身体拽得向一边歪倒了下去。 而王弟突然被拽得身子一歪,恰好偏离了方向被少年王挡在身后,于是那数十条蔓藤似的黑影在一瞬间尽数缠上了少年王的手脚和身体。 少年王原本上升的身体猛地一滞。 粘稠的长长的黑影像是毒蛇般紧紧缠住他的身体,狠命地将他向下拽,竟是猛地在一瞬将他拽得下沉了少许。 未被束缚住的王弟却仍旧随着上方出口的吸引力在上浮。 他的手和少年王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在那瞬间的一滞后一把拉住了少年王即将被拽下去的身体,恰好和下方数十条仿佛有生命存在般蔓藤似的黑影向下拽人的力道僵持住。 【怎么可能让你们逃走。】 下方的黑暗阴风阵阵,阴惨惨像是风在呼啸发出的杂乱的声音一掠而过,透出渗入灵魂的阴冷感。 隐约可见浓郁的黑色雾气在两人脚下的黑色洞穴中剧烈地翻腾起来,它们像是火焰一般吐着黑色的火舌向上蔓延喷吐,向上空的他们追来。 【留下来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不甘愿看着猎物逃离的由无数怨气凝聚而成的强大的黑暗力量在黑色洞穴中搅动着,翻腾着,想要将即将逃离的两人再一次拽回黑暗之中。 游戏的身体被出口吸引着向上浮去,可是抓着少年王的那只手和黑影拽人的力道僵持在半空之中动弹不了分毫。 光柱上空巨大的吸引力让他的身体腾空向上,几乎倒立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被数十根蔓藤般的黑色影子紧紧缠住的亚图姆,手上又传来一阵大力,身子一沉,他几乎就要被拉扯回去,可是上方的吸力又紧紧地拉住了他。 白瓷色的手臂因为濒临极限的拉扯已是苍白得看不见丝毫血色,游戏咬紧了牙关,左手死死地扣紧了那浅褐色的手腕。 从他颈上垂下去的黄金积木在他手臂旁轻微地晃动着,那撕裂了上方黑幕的屏障从天而降的光芒让他的影子落在下方的亚图姆的脸上。 他咬着牙,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隐藏在阴影中那张脸的表情。 黑暗之中,年轻的法老王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了一眼那数十条紧紧缠绕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向下拽去的蔓藤似的黑影,抬起头来,迎向头顶刺痛眼睛的光芒。 他没有听见外面那个家伙的声音,却清楚地看见头顶撕裂黑幕的光洞在颤抖着,以极小的速度逐渐萎缩下来。 那光柱也在渐渐缩小。 亚图姆的目光落在他的王弟身上,红宝石溶液般的瞳孔深处有光华一掠而过。 他一直抓着他的王弟的手腕,而王弟也努力地拽紧了他的右手。 然而,来自不同地方的力量却将他们带向了不同的方向。 少年王松开了手。 本就是勉强保持的平衡因为一个强劲的力道的缺失而瞬间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年少王弟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因为错愕而睁得越发大,措手不及之间,本来被他紧紧抓着的手腕猛然间向下滑了大半,他只来得及揪住手心中剩下的半截浅褐色的手。 在上下两个不同方向的强劲力道的拉扯下,他单独的左手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拽住少年王的手。 于是那仅剩的半截的手也在缓慢地离他而去。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浅褐色的手一点点从自己僵硬得近乎痉挛的手心之中被扯出去的感触。 手中的空洞在一点点地增加,那略显粗糙的手指磨蹭掌心肌肤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一下一下让他的指尖抖得厉害。 那只手离开他的速度是极慢的,因为他在竭尽全力地揪住它、抓紧它,攥紧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尽而泛白。 可是越是用力想要抓住,就越是清晰地明白那只手在脱离他的掌控,越是让他心慌意乱。 他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此刻还勉强算是彼此交握的手,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他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了少年王浅褐色肤色的手背之中,已是抠出血来。 一定很疼吧…… 游戏茫然中这么想着,指尖的力道却用得更大。 他掐入浅褐色手背肌肤之中的指甲随着那只手的下滑而在那上面抠出五道深深的血痕,他看见自己的指甲被渗出的液体染成鲜红的色调。 他看见亚图姆皱了皱眉,抬起头,绯红的眼向他看来。 他有些茫然地和亚图姆对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当亚图姆看向他的时候微微怔了一怔。 绯红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显得有些细长,但是年轻的法老王脸上露出的并不是生气的神色,反而看起来很复杂。 一定要说的话,或许用困扰来形容最为恰当。 他不知道亚图姆为什么会在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露出这种困扰的神色。 但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亚图姆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或许该说,他经常看到。 每次当他认为亚图姆做得不对而与之争论甚至反驳抗议的时候,亚图姆生气也好,无视他也好,眼底深处或多或少都会露出这种类似的困扰神色。 就和刚才在黑暗的洞穴之中他对亚图姆说出那些话时一样…… 它一直都在,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那已经脱离了手背的手在挣扎着,不甘地,死死地攥紧了此刻唯一可以碰触到的一根浅褐色的手指。 哪怕那只手指依然在一点点从他攥紧的掌心中滑落。 有什么东西涌进了他的眼睛,涨得满满的,酸痛得厉害,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越发模糊的一切。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瞳孔深处流出来,酝酿着在眼眶里滚动了许久。 这一瞬,终于沉重得从他的眼里滴落下去。 【别离开朕。】 不相信的人是谁。 那一滴泪水滴落在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右颊上。 于是少年王红艳色泽的右眼下意识眨了一眨,再一次睁开的时候,那滴泪水便顺着他浅褐色的颊滑落下去。 在少年王反射性地微微侧头的一瞬,那落在他脸上隐藏住他脸上表情的阴影也随之滑开。 【对你来说,你的骄傲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骄傲的人是谁。 从浅褐色的颊上滚落下去的那滴泪水顺着少年王突然上扬的唇角制造出的弧度顺势滚入了他略有些干裂的唇里,滋润出一点温亮的色泽。 绯红色的瞳孔折射着刺目的金色光芒,此刻也仿佛感染上了被水润湿的唇角的温亮,掠过一道火焰般柔和明亮的光华。 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反射出的明亮光芒照亮了少年王浅褐色的俊美容颜上那抹一掠而过的极浅的微笑。 【你什么都不明白……你自以为是的承诺从未实现。】 自以为是的人是谁。 当充斥着水雾的浅紫色瞳孔中汇聚而成的第二滴泪水滴落下来的时候—— 少年王的指尖终于从他的王弟攥紧的掌心中滑落。 缠住他的影子将他拽回下方阴冷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在一瞬间被黑暗吞噬,和他一起坠落的那一滴泪甚至尚未来得及滴落在他的颊上。 它跟着他,在那一刹那坠入黑暗,消失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谁在容忍谁—— 三千年前立于世界顶端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三千年后生存于社会大众之中的普通少年 三千年的差距以及地位身份的不平等让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处于拒绝承认彼此几乎是完全冲突对立甚至本该是彻底敌对的立场—— 游戏接受了现在的亚图姆 以三千年后的记忆为条件 法老王接受了他的王弟 没有任何附带条件。 160、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截残缺的石柱倒塌在地, 碎石破瓦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倾斜了大半的青石地面, 部分地方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或是凸出或是凹陷进去,坑坑洼洼的一片狼藉。 一团浓厚的黑色雾气在长廊的一角翻腾着,简直就像是将那一部分长廊整个吞噬了进去。 它的上方, 黄金之眼高高地悬浮在其上,带着诡异血色的金色光芒撒下来, 笼罩着这片阴冷的黑色雾气。 一具干瘪的老人尸体安静地躺在离它不远的石壁下。 从巨大青铜门前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蜿蜒长廊更是让人觉得空旷, 静悄悄的, 鸦雀无声,越发显得诡异。 喀啦—— 近乎死寂的空旷长廊的一角突然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如同把整个庞大的长廊从僵硬中惊醒一般的突兀。 发出轻微响声的角落的石壁似乎动了一动。 咔嚓—— 随着紧接而来的再一次的响动, 沉重的石头彼此摩擦时发出的迟缓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中响起。 一块一人高的大石板缓缓向旁边挪开, 于是那块本看起来没有丝毫缝隙的青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石板才稍微挪开了一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从那点缝隙中一跃而出。 它高兴地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也不管那尘土沾了它黑亮的毛皮一身。 然后, 它蹲着正坐起来, 黄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仰起毛绒绒的小脑袋向已经完全敞开的洞口瞅去。 “喵~~~” 一名少年从洞口走了出来,犹如黄金融化而成的最为纯粹的金色发丝在长廊微弱火光地照耀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辉。 贴着他白色肤色的颊的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环晃动着,虽然相较与那头明亮的金发来说颇显暗淡,但反射出的光也照亮了少年冷峻的颊。 他站定, 深色的瞳孔环顾了一下四周。 刚才让他摔下去的陷坑机关残留的裂口就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旁边,则是老人的尸首。 亚顿的目光在翻腾的黑色雾气和悬浮在上空的血金色黄金之眼上一掠而过, 然后他回过头来,向他刚才走出来的石壁里的暗道看去。 暗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外面长廊的火光晃动着偶尔透进去几分。 漆黑的暗道深处,几个有着人的轮廓的黑色影子隐约在微光中浮现出来,若隐若现的似乎在那里,但是仔细一看却又看不清楚。 那些人影似乎都是跪伏于地,向着亚顿的方向。 亚顿点了点头,示意它们离开,那些黑暗中的影子便站了起来,陆续退开,消失隐匿在暗道深处。 他看着它们消失在黑暗中,若有所思,深色的瞳孔深处一抹让人看不清楚的奇异的光华一掠而过。 然后,他转过身来,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亚顿摔下陷坑的时候,小黑猫艾玛也不小心跟着摔了下去。 虽然亚顿及时用自己剩下的那一只金色耳饰储存的魔力破坏了下方的陷阱,得以安全落地。但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漆黑之地中,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更别说找到出路。 他正在犹豫之时,数十个若隐若现的透明影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些殉葬而死的侍卫们的灵魂飘浮在黑暗之中,恭敬地向他们主人的血脉后代下跪。 即使已经过去如此之久的时光,忠诚的侍卫们仍旧不知疲倦地守护着他们法老王的墓地。 哪怕是死亡,它们也追随在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身边。 它们将亚顿带回了这里,然后再一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亚顿向前几步,来到老人干瘪的尸身旁边。 他弯下腰,摸索了一下,从老人腰间拿出一把沉甸甸的黑色钥匙。 黑色钥匙插|进那雕刻着神秘符文的黑铁锁铐中,微微一扭,咔嚓一声,亚顿手腕上沉重的黑铁锁铐随之打开,摔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随手将黑铁钥匙扔掉,白色肤色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勒痕,被粗糙的黑铁手环磨破的地方还有凝固的血痕。 活动了一下手腕,亚顿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束缚他魔力的手铐一去,他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很多,脸色也明快起来。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后,亚顿转身,向上空伸出手。 明亮的金色发丝因为某种看不见的气息地散开而飞扬起来,他深色的瞳孔注视着悬浮在黑色雾气上空的黄金眼。 就在他那深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是有透明的火焰突如其来猛烈燃烧起来的瞬间,本是稳稳悬浮在空中的黄金眼颤了一颤。 它动了一动,看起来似乎颇不甘心的样子。 它又挣扎了一下,可是却使亚顿瞳孔深处的透明火焰燃烧得越发炽热。 很快,黄金之眼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弧度,向亚顿的方向飞了过去。 在空中荡了一荡,它像是被大人抓个正着的正在捣蛋的孩子,带着点不甘心却又无法反抗只得一副乖巧的模样落在亚顿伸出的手心里。 它闪烁的光芒逐渐消失,安静了下来。 亚顿握起手,把它牢牢抓在手中。 “喵~~” 小黑猫在那股吞噬了长廊一脚的翻腾的黑色雾气四周打着转,却始终不敢靠过去,只好可怜巴巴地喵喵叫着,长长的尾巴也焦急地甩了起来。 亚顿走过去,沉思了一下,伸手向那团黑雾探去。 一道雾气飞快地弹出来,化作诡异可怖的模样,掠过他迅速缩回去的手,像是猛兽般在他的手背上撕咬开一条不浅的口子,鲜红的血立刻流了下来。 “如果是下面……难道是……” 因为上次来过这个墓地,所以亚顿在离开后多少查阅了一下关于阿赫摩斯王墓地的资料。 看着眼前这团很明显是强大的怨气所凝聚而成的黑暗的力量,他也大概猜出了那数万名修建墓地的奴隶最后的下场。 “最下方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握着黄金之眼的右手伸出来,靠近翻腾不休的阴森黑雾。 这一次,黑雾不再冒出一丝撕咬他的手,反而像是在惧怕黄金眼一般稍微缩进去了一些。 黄金之眼在他手心里一亮一暗地闪烁了起来。 【游戏,能听见吗?】 解放的庞大魔力轻易就操纵了黄金眼,亚顿的思绪凭借黄金眼的力量穿透了这些怨气凝聚而成的黑暗力量,延伸到了黑雾的最底层。 他无法看见下面的情形,却能感觉到思绪越是下沉,那股黑暗的力量就越发庞大。 到了最底层,连他都开始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不过还好,他顺利的和被困在下面的两人建立起了联系。 黄金眼漂浮起来,上升到半空中停了下来。 在亚顿魔力的操纵之下,黄金眼轻易地撕裂了那股浓郁阴惨的黑雾,将它猛然绽放出的金色光芒笔直地向下射去。 它和黄金积木力量的汇聚打开了一条从那股庞大怨灵所制造的困境逃离的通道,但是支持这个通道所需要消耗的魔力是如此庞大,逐渐让才刚刚恢复一点力量的亚顿有些力不从心。 光的通道不稳地动摇了起来。 亚顿感觉到了几股纠缠住法老王的黑暗能量,也察觉到自己有力竭的危险,黄金眼撕裂的地方在逐渐重新被黑雾反噬。 他心底不禁涌起了一丝焦虑。 但是,这一点焦虑在下一刻就被愕然所取代。 只是已经没有让他诧异的时间了,光的通道摇摇欲坠已经到了极限,他反应极快地伸出手,抓住在最后一刻被吸到洞口边的游戏,一把将其从黑雾中拽了出来。 因为过于焦急而用力过猛,他抱着游戏站立不稳一下子向后摔倒在地上,力量用尽的黄金眼也啪嗒一声摔落在石地上,滚了一滚,才停了下来。 大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整座地下王宫似乎都在摇晃。 坍塌了半截的石壁彻底翻倒碎裂,无数的石柱也纷纷倒塌下来。 黑色的雾气冲天而起,突然迅速地凝固。 它就像是刚才还在炼炉之中被灼烧得沸腾飞扬的黑色铁汁,在一瞬间被泼上冰水而迅速冷冻凝固成坚硬的黑铁。 它就像是一座黑铁的山峰从下方冲破地下王宫冒出来。 它要将埃及的法老王镇压在这座巨大的黑铁山峰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 【为什么要放手……】 那是掩埋在地底的最深处,没有出路的绝境。 除了腐臭的空气和堆积如山的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 被黑雾硬生生从上面拖下来的那半截石柱因为刚才大地剧烈的震动而倒塌成了碎石,连同挂在上面的火炬一起,摔得粉碎。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稀感觉到阵阵似乎能浸透灵魂的阴冷的风在黑色洞穴之中呼啸来去。 有许多看不见而又诡异可怖的气息在黑暗中疯狂地胡乱地徘徊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将他一起带下来!】 像是从嘶哑的老人喉咙扯出来的声音,又像是阴风呼啸而过的诡异声音在黑暗的洞穴之中回荡。 它像是从四面八方扑向少年王,又像是尖利地在少年王耳边嘶喊。 【只有他一个人能得救,你却单独被留下来,不会不甘心吗……】 【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寂寞,为什么不把他一起拉下来……就像我们对你所做的那样。】 “别把朕和你们这些废物相提并论。”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轻描淡写。 他在黑暗中站着,孤身一人,各种诡异的气息缠绕在他四周,时不时呼啸而过。 身处这种几乎会让普通人发疯的可怖场景,年轻的法老王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绯红的瞳孔里透出的目光很冷静,似乎并未因为失去了唯一逃生的机会而有所动摇。 他的语气很冷淡,也很平静。 然而,就是少年王如此平静的一句话,却让那股庞大的黑暗力量疯狂暴涨了起来。 怨灵们在这一瞬猛地发出几乎能撕裂人的灵魂般恐怖的厉啸。 它们已经彻底被少年王的傲慢所激怒。 傲慢? 那不过是它们仅剩的一点卑微可怜的几乎腐烂的自尊心,自以为是地将年轻的法老王的那句话认定为傲慢。 少年王的语气并不傲慢,脸上也并未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只是随意指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根本没有掺杂上轻蔑之类的个人感情。 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从容姿态。 可是就是这样的态度,偏偏比轻蔑的语气更为毒辣,更让人羞耻难堪。 少年王甚至连不屑这一点轻微的感情都懒得给予那些被法老王认定为如蝼蚁般卑劣低微的存在。 它们为此而恼羞成怒。 【你以为你还能傲慢多久……马上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 【很快……你就会和我们融合在一起……】 忽视那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像是在对他咆哮的声音,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指尖按在戴在他额头上的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 顿了一顿,他将黄金头饰摘了下来。 黑暗之中突然闪过一道极暗的光华,少年王额头浮现出的荷鲁斯之眼的符号印记发着光,微弱的暗光照亮了少年王浅褐色的脸。 几乎是同时,在荷鲁斯之眼的符文发光的一瞬,少年王的黄金耳饰、黄金臂环、黄金手环等全身的黄金饰物都发出光来,一下子就将缠绕在少年王身边的一阵阵阴冷的黑暗气息驱逐开来。 更确切的说,发光的是黄金饰物上无数细小而神秘复杂的符文。 可是它们发光似乎并不是为了驱逐少年王身边的黑暗,反而更像是在与少年王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暗色流光僵持,努力想要将法老王的魔力压制回去一般。 【怎么……你……你居然是自己把魔力封住的!】 巨大的咆哮声让这个满是白骨的洞穴再一次剧烈的震动起来,一些碎裂地骨头簌簌摔烂了一地。 那声音是震怒的,但是明显透出恐慌和惧怕。 它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法老王身上那股虽然被黄金饰物上的咒符压制住却明显庞大得不可思议的魔力。 服侍少年王的侍女已经不记得,法老王是从何时开始,就连晚上睡觉也会佩戴着耳饰、手环、脚环等黄金饰物。当然,对此她们也不敢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年少的王弟却大概还记得,年轻的法老王在某一次陷入数天的昏睡不醒的事情之后,从此黄金饰物几乎不离身。 那是西蒙大祭司特地为他打造出来的可以封印他的魔力的黄金饰物。 少年王的魔力实在太过庞大,虽然战胜了盘踞于他灵魂之中王魂,但是年轻的法老王在醒来后,魔力仍然隐约有着失控的迹象。正是因为如此,西蒙才打造了那几件黄金饰物,以古老而特殊的咒法封印住了亚图姆一半的魔力。 只是西蒙没有想到,不愿让王弟离去的少年王为了控制三神勉强使用了他自己所无法控制的全部魔力。 若是无法承受住那庞大的魔力,他的身体就会被撕裂。 黄金咒符的饰物们在那一瞬间做出反应,强行封印住了亚图姆全部的魔力。 这便是当初爱西斯为何无法查探到法老王魔力的原因。 西蒙知道这件事,也曾经嘱咐过亚图姆暂时不要动用魔力,因为黄金咒符的饰物已经到了所能承载的力量极限——若是亚图姆一定要强行动用魔力,它们立刻就会粉碎,那么法老王庞大的魔力就再也无法压制。 魔力一旦失控,那毁灭性的力量足以直接摧毁掉一座埃及王宫。 此刻,亚图姆手腕上发光的黄金手环上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它们已经再也承受不住那股被它们联手才能勉强压制住的庞大魔力。 【……住手!】 恐慌的喊声来自于黑暗之中。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么……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控制住这股魔力?!】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努力想要制止那股像是滔天的洪水一般即将破堤倾泻而出的魔力。 【你的身体会被撕裂,被撕得粉碎!】 【立刻住手啊——】 少年王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印记依然在不紧不慢地闪烁着暗淡的流光。 与之相反,那雕刻在黄金饰物上的细小繁杂的符文的光华却闪耀的越发明亮,碎裂开无数细小裂缝的黄金饰物微微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地扭曲的哀鸣,就像是在濒临极限的最后燃烧着最后一点力量。 【停下……停下来!】 黑暗中传来的凄厉而慌乱的咆哮声在做最后徒劳的挣扎。 【我放你出去!给我停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黑暗之中,笔直挺拔的身躯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发光的黄金耳饰微微颤抖着,将他浅褐色的俊美容颜照耀得异常明亮。 “没有人可以命令朕。” 少年王如此回答,在他周身盘旋的气流让他深蓝色的披风像是在呼啸的狂风中一般飞扬起来,他额前金色的发丝在狂乱的气流之中疯狂舞动着。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之中似乎能看到艳红色的炽热火焰在燃烧,它将落进瞳孔之中的黑暗之色灼烧得干干净净,让少年王的瞳孔呈现出更甚于红色宝石溶液纯粹的艳丽赤红色调。 他锐利而明亮的目光无所畏惧地向前,像是能穿透一切让隐藏在黑暗中的腐朽灵魂为之战栗。 【不!住手————】 黄金手环在浅褐色的手高高举起的一瞬间崩裂粉碎成无数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在黑暗中撒了一地。 如同太阳神拉降临一般刺目的金色光辉铺天盖地,像是无数道利剑,轻易就撕裂了那沉重腐朽的黑色幕布。 从年轻法老王抬起的手中闪耀出的像是最纯粹的阳光燃烧出的炫目而炽热的光芒以势如破竹的迫人气势,一举攻占下黑暗的全部领地。 无人可阻。 161、第一百四十七章 幽暗而空旷的青石长廊, 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如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长廊尽头, 挡住一切妄图打扰法老王安眠的窃贼。 近千米的青石长廊之中,只有几盏微弱的火炬燃烧着,给这个寂静的地下墓地宫殿点缀上一点亮光。 一片狼藉尽是碎石断柱的角落里静悄悄的, 只能听见一点轻微的呼吸声。 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甩了半天尾巴的小黑猫终于不耐烦起来,它站起身, 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它的小主人身边,用毛绒绒的小黑脑袋撒娇般蹭了蹭他的脚踝。随着它小脑袋的晃动, 系在它脖子上的金色小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年少的王弟抱着双膝坐在一块坍塌了半截的巨大石块之下, 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的头微微歪着,浅紫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斜对面那座巨大像是黑铁的山峰,安静得如同一尊石像, 只能从他轻微的呼吸声感觉到这尊石像活着的气息。 艾玛蹭了他许久,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喵~” 它有些不满地叫了几声,可是它的小主人还是没有理它。 小黑猫气馁地转身走开, 不高兴地跑到在场的另一人的脚下, 像是控诉般喵喵叫了起来。 抱着双臂靠墙站着的金发少年低头看它,笑了一笑,弯下腰来。 “别闹。” 他说,指尖重重点了点它毛绒绒的小脑门。 小黑猫不高兴地伸出爪子想挠他,却被他一指头又弹出去滚了一圈。 它抱着头, 委委屈屈地蹲在一边老实了下来。 瞅着它那委屈的样子,亚顿不禁唇角扬了一扬,但是很快便落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游戏, 眼中露出担心的神色。 亚顿本来还以为游戏会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和预料的相反,游戏看起来似乎很冷静,在听他做出解释后,就一直安静地注意着那座怨灵的黑色雾气实体化凝固而成的巨峰。 站累了,就自己坐了下来。 将从那些盗墓贼身上翻出的水囊和干粮给他,也很老实地吃下去。 只是他虽然安静,却不说话,神色有些恍惚,还带着点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亚顿犹豫了一下,直起身向游戏走去。 不管怎样,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亚顿。” 亚顿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的游戏开口说话。 怔了一怔,亚顿看见从刚才起就一直坐着不动的游戏低下头,双手捧起了挂在他胸口的黄金积木。 然后,他抬起头来,那张沾染着尘土而显得有些脏的稚嫩脸上露出了浅笑。 “暂时在这里陪我一天,好吗?” 年少的王弟对与法老王一样继承着古老而神圣的血脉的金发少年微笑。 他说,“一天之后,我把黄金积木给你。” “……什么意思?” 游戏微微一笑,将目光从亚顿脸上移开,再一次落在捧在双手中的黄金积木上。 “王兄把这个戴在我身上……我猜,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你的帮助脱困。” 他说,“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他人的帮助对于骄傲的法老王来说只是对他的侮辱。 他只相信自己。 他只会依靠他自己的力量。 “王兄让我把这个带出来,并不是要让我拿着。” 年少王弟自嘲地笑了笑,“我若是做了法老王,大概就活不了几天了,他知道,我也有自知之明。” 他轻轻摸了摸怀中光滑的黄金积木,“所以,万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喉咙轻微抖了一抖。 “万一……的话,亚顿,黄金积木给你,王座给你。” “在这里陪我等一天,若是一天之后,王兄没有脱困,我把黄金积木交给你。” 金发的少年深色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他凝视着抱着黄金积木的王弟,瞳孔深处掠过一道像是怒意般的火光。 “给我?”他问,神色似笑非笑。 “嗯。” “然后呢?” “什么?” “你留在这里等死?” “…………” 年少的王弟没有立刻回答,他困惑地抬头看亚顿,眨了眨眼,神色很是茫然。 “我没这么想。”他茫然地回答,“只是我也不知道……” 他喃喃低语,“那个时候,我该在哪里,该做什么,我想不到……” “因为王兄在这里,我才会在这里。” 话说到这里,游戏突然住了口。 他松开手中的黄金积木,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凝固得如同黑铁般坚硬的从墓地宫殿的最底层如破竹而出的污黑色巨峰就在眼前,他走过去,白瓷色肤色的手贴上那坚硬的巨峰,完全逆反的色调对比之下越发显得突兀。 “从小我就是个胆小的家伙,可是妈妈说胆小没关系,因为胆小的人都很聪明。” 他说,指尖深深按下去,想要嵌进去,却因为那物质坚挺的硬度没有按下哪怕是一点凹陷的痕迹。 “我宁愿我能蠢一些,那样就不会自作聪明地抓着以前的记忆不放。” 与其说他是在和亚顿说话,倒不如说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无法认同王兄的生存方式和理念,明明已经身处埃及这里,却总是用过去来衡量判断这里的一切……我甚至一直都认为,我是在忍耐着留在这样的王兄身边。” “骄傲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年少王弟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在这个寂静的长廊之中却异常清晰。 竭尽全力按在铁石上的指尖因为它的主人心情的波动以及那几乎让指关节泛白的力度而颤抖起来。 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浮现出的一层水光折射着微弱的火光闪过星光般的光泽。 “我一直认为,我留在王兄身边,是因为过去。” 他说,“我只是忘记了一件事……” 一件明明很简单却就是因为太简单而总是被他忽略掉的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从我来到埃及那一天起,直到现在,和王兄一起的那些回忆早已不输给任何人。” 亚顿站在游戏的身后,深色的瞳孔盯着他的背影。 那张俊美的面容此刻微微沉了下来,显得有些可怖,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透出不悦的神色。 游戏说的那些话,说实话,他听不太懂。 那突然从心底深处冒出的一簇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何的怒火很快就被擅长控制情绪的他收敛住,那一抹罕见的冷峻神色在他脸上一掠而过。 他的唇微微抿起,眼底有什么在闪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稍许之后,他再一次开了口。 “游戏,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就尽快出去。”亚顿说,“我们在这里等着没办法给他任何帮助。但是,我们束手无策,不代表别人不行。” 年少的王弟一怔,刚才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脑子一紧,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 “嗯,那家伙应该将大神官们带来了吧?与其在这里发呆,还不如去找他们商量一下。还有,大祭司有很多特殊的能力,或许能找出办法。” “可是……” “还是说你要继续站在这里傻等?” 游戏没有回答。 若是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亚顿提出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建议。 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许赛特他们会有办法,还可以找西蒙帮忙。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不该离开这里。 看着游戏迟疑的神色,亚顿想了想,再一次开了口。 “游戏,我并不想从你那里得到黄金积木。” “哎……?” “对我来说,如果不是从那家伙身上夺来的话,这个黄金积木就毫无意义。”同样拥有着古老而尊贵的王室血脉,骄傲不逊于法老王的金发少年说,他深色的瞳孔有着比火焰更为炽热的光辉,“他不需要我的帮助,同样,他送给我黄金积木的举动是对我的侮辱。” 他说,“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和你一样,不希望他就此死去。” 年少王弟抬起头来,和那双明亮而傲气的深色瞳孔对视稍许。 “……我懂了。” 他如此回答。 虽然在进来的时候经历了许多的波折,但是在沿着同样的道路走回去的时候,便轻松了许多。 一路上可以看见刚才那几次剧烈的震动让这个地下墓地的许多地方都稍微挪动了些位置,一些石壁和雕像看起来也有些扭曲,但是大体来说依然保存着原来完好的风貌。 幽暗的石头长廊弯弯曲曲地延伸出去,微弱的火光下,一眼看不到尽头。 亚顿在前面走着,游戏跟在他身后,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胸口的黄金积木,似乎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一些。 小黑猫亦趋亦步地跟在游戏脚边,偶尔喵喵叫上几声让这个空荡荡的长廊有声音回荡上几下。 又一个拐弯口的时候,亚顿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 “要休息一下吗?” 问出的问题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游戏对他摇了摇头。 亚顿也不过是顺口一问,他再一次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 可是,才迈出一步—— 脚下的石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让亚顿脚下一滑,一下子撞到右边的石壁。他下意识撑住墙壁想要稳住自己晃动的身体,可是从脚下传来的有着越演越烈的趋势的颤动让他只能勉强站住,一步都无法再向前迈出。 他猛地转身,也不顾自己差一点摔倒。 眼前的情形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大地无休止的震动,他身前的地板被震得破开一个巨大的裂缝,随着大地的晃动被撕扯得越来越大,迅速地在地面蔓延开来。 那道狰狞得仿佛是怪兽巨口的裂缝恰好将走在他身后的游戏和他隔离开来。 “跳过来!” 他竭力站稳身体,向裂口对面的游戏伸出手。 “我会抓住你的——快!” 亚顿已经感觉到了,他脚下的地底深处有一股巨大的魔力爆发出来,才引起了这座地底王墓的剧烈震动。 石板地上巨大的裂口在飞速蔓延,一路上的石柱纷纷坍塌倒地,无数巨大的碎石从他身边翻滚着砸下来。 感觉到那股无法遏制的魔力后,亚顿顿时焦急起来。 那股庞大的魔力绝对足以让整座地底王墓崩塌陷落到地底深处,这里马上要塌了,必须尽快逃出去。 站在裂口另一面游戏似乎也是站立不稳,勉强扶着一面石壁站住,抬头向对面看过去。 看到亚顿伸过来的手,他下意识也抬起手想要伸过去抓住。 ………… 伸过去的手突然停在半途。 年少王弟的动作在半截僵住。 紫罗兰色的瞳孔怔怔地盯着亚顿伸出的手,像是看得呆住了一般。 “游戏?” 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亚顿一眼,游戏伸到半途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他低头,握紧了胸口的黄金积木。 “亚顿……你走吧。” 他说,突然转身就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 在他的后脚刚提起的一瞬,一块巨石从顶端塌下来,重重地砸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碎石飞溅了一地。 青石长廊之中那几许微弱的火光因为倒塌的石柱而随之熄灭,让长廊越发昏暗阴沉。 金色发丝的阴影笼罩住亚顿大半的颊,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他站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握紧,缩回来。 那从顶部掉落的碎石簌簌地从他的身边砸落,随着他身前最后一丝火光的熄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 那块仿佛黑铁般从地面凸出的山峰剧烈地颤抖着,随着周边石壁的破裂倒塌,它原本光滑坚硬的表面出现了蜘蛛网似的裂痕,并且还在不断地延伸相互交织。 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夹杂着裂口扩大时发出的难听的迸裂声,颤抖得越发激烈,似乎到了极限—— 轰隆一声巨响,黑铁山峰整个爆炸开来,那原本如铁般坚硬的东西在一瞬间粉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飞溅到四面八方,突兀地又化作一丝丝阴惨惨的黑雾。 它们扭动地,似乎想要再一次汇聚到一起。 像是即将落入地平线之前燃烧出最为炽热红艳的太阳火焰一般的金红色光芒从破裂的巨大的地下黑洞射出来,那碎裂开来的一丝丝黑色雾气一遇到那金红色的光辉便发出嘶嘶的声音,如冰雪般消融得干干净净。 年轻的法老王从黑洞之中浮上来,脚落在地上。 他的周身像是有一簇巨大而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身上略破的白色亚麻布衣服不停鼓动着,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翻腾不休,那火焰燃烧时的金红色的光亮充斥着对它们来说太过狭小的长廊。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却有些踉跄。 他的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印记像是在他的额头燃烧一般,让他浅褐色的脸此刻呈现出极其不正常的艳红色调。 绯红色的瞳孔是明亮的,却是一种在其中看不见任何人类感情的空白的诡异的明亮。 少年王冷峻的脸此刻几乎是扭曲的,完全没了常日冷静的气度。 他咬紧牙关,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抽搐的眉眼让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可怖。 亚图姆摇摇晃晃地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住前方的大门。 轰—— 那扇足有五人之高的用坚硬的青铜铁水浇灌而成的牢固巨门在少年王的手触及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顶上里仅剩的一点点青铜碎末啪嗒一声掉在少年王面前,已成了焦黑的粉末。 赤金色的火焰从年轻法老王的周身泛出,热烈地跳跃着弹奏出最美丽也是最危险的节奏。 金色的发丝在火焰之中猛烈地飞舞着,每一根细细的金色发丝似乎都在火焰中燃烧。 少年王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近乎透明的指尖似乎都燃烧成炽热的火焰。 赤金色的火焰是半透明的,在他身上燃烧。 那是如同太阳的光芒一般最为美丽而纯净的火焰,仿佛能焚烧掉世界上所有的黑暗腐朽重生为璀璨的炽热火焰。 它所触及之处,将会摧毁一切。 或许再过不久连同他的身体也一起…… “王兄——!!!” 神志已经逐渐开始涣散的绯红色瞳孔猛地缩了一缩,年轻的法老王回头。 即使有着在他周身燃烧的火焰的干扰,他因为错愕而睁大的眼底仍旧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王弟的身影。 年少的王弟站在他身前,手按着自己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张稚嫩面容此刻大概是因为刚才剧烈的跑动的关系而涨得通红。 一道道汗迹划过他脸上的尘土,显得脏乱非常。 他的呼吸极为凌乱,胸口起伏不定,站着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向来亚图姆走去。 “站住!” 亚图姆的厉喝让游戏吓了一跳,顿时僵在原地。 少年王看着他,突然伸手向一旁的石壁上一按,随着一声极轻的嘶鸣,整面石壁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立刻离开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说,以命令的口吻对他的王弟下达了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命令。 可是游戏没有动,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亚图姆,突然抿了抿唇,浅紫色的眼底露出毅然的神色。 他向前走去,伸出的双手,向周身有着火焰在燃烧的少年王探去。 “王兄……” “朕叫你滚开!” 眼看王弟的手就要碰触到自己,亚图姆眼底闪过一道厉光。 在他周身燃烧的赤金色火焰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一般剧烈地一抖,一股强劲的火焰气流冲出,猛地将游戏撞开—— 或许亚图姆只是想把他撞开,可是过于庞大到他无法承受此刻更已无法控制的巨大魔力一下子就将游戏冲撞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在半截坍塌的石壁上,然后摔在地上,半晌没了动静。 少年王动了一动,似乎忍不住要走上前。 可他最终还是没动,只是用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点隐约的焦躁。 沉寂了许久,游戏双手按在地面撑起身体,鲜红的血从他额头上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 他站起来的动作很慢,也很艰难。 刚才的冲击似乎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让他撑着地面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他终于站了起来,左手抬起,捂着右臂的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身体也有些摇晃,他低着头,垂下来的金色额发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再一次举步向站在对面的亚图姆走了过去。 “不要命令我。” 他说,一步一个脚印。 从他额头流下来的血流进他的眼里,又从他眼里渗出来,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不会听。” 他说,不稳地、却是极其坚定地向前。 从他的手臂上滴下来的血沿着他走过的路一滴滴落了一地。 “你以前许诺我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到。那么至少,这一次……” 从他颊上滴下来的血,缓缓流进了他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上。 然后,继续流下来,沾在王弟胸口晃动的黄金积木之上。 “是你说的,不让我离开。” 年少王弟伸出的双手,穿透那仿佛在燃烧的炽热火焰,紧紧搂住了少年王的颈。 他的眼凝视着着那双因为浸透在火焰中而艳红得异常美丽的瞳孔,他的目光甚于火焰的明亮。 “说了,就要做到!” 赤金色的火焰猛地暴涨起来,在一瞬间吞噬了一切—— *** 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宫里,太阳神拉的主神殿深处大祭司的居所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被惊到的侍从纷纷赶到了大祭司的房门之前,担心地大声呼唤起来。 房门没开,可是透过门板西蒙大祭司平静的声音传了出去,让他们退了下去。 房间里,西蒙皱着眉看着他脚下那面四分五裂的镜子。 因为他戴在艾玛颈上的黄金铃铛承受不住外界暴涨的魔力碎裂,于是与之相应的能让西蒙看见那边发生的事情的镜子也随之爆裂开来。 “麻烦了……” 年老的大祭司喃喃自语,“王弟的身体居然成了法老王控制魔力的钥匙。” 拥有了钥匙,就代表可以掌控住那庞大的魔力。 所谓的麻烦,就是法老王一旦失去钥匙,或者哪怕只是远离钥匙,都有可能再一次魔力失控导致刚才那种惨烈危险的局面的再一次发生。 老人皱着眉苦苦思索了半晌,突然一甩头。 “算了。” 拉的大祭司很不负责任地做出了结论。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转身,西蒙拄着拐杖,慢慢向睡房中走去。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连续几天都要在三更半夜里爬起来,为他们那点破事折腾来折腾去,连个觉都睡不成。” “嗯,现在去补个午觉也好……” 此时此刻,因为知道事情差不多已经告一段落而彻底放下心来的老祭司就像个普通的老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唉,一群不懂得体谅老人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们啊……” 162、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太阳再一次升上天空的最顶端的时候, 那一直在裂谷中等待的数人之中, 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站了起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 “马哈特,你先冷静……” 女神官的话被干脆地打断,黑肤的大神官一脸焦躁。 “已经过去整整两日多了!爱西斯, 我们不能总是在这里发呆!” 女神官沉默了一会儿,她回头看了不远处那道浅灰色的光罩一眼, 然后看向马哈特。 “那么,马哈特, 告诉我, 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她苦笑起来,“不是我不想做什么,而是此刻我们除了等待无法可想。” 马哈特没有做声。 爱西斯微微叹了口气, 目光再一次向马哈特身后看去。 即使刺目的阳光从天空顶端笔直向下射下来, 让峡谷底部处于一日之中最为明亮的时刻,他们的视线依然无法穿透模糊的仿佛在流动的气流般的光罩。 光罩忠诚地执行着它的职责, 将一切不具备它所守护的墓地主人血脉的人隔离在外。 马哈特他们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只能隐约看见一座如巍峨高山般笔直矗立的峭壁和峭壁之下茂密树丛的轮廓。 “马哈特,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相信王。” “可是王现在……” “大祭司既然敢放心让王前来,自然留了后手,对于这一点我不担心。” 爱西斯摇了摇头, 声音很冷静,脸色看起来也很镇定,但是从刚才到现在, 她的手一直都扣得很紧,没有放松过丝毫。 他们在这里谈话,另外一边,赛特大神官也不加入他们,自顾自地站起来。 “赛特?” 爱西斯背对着没有看见,站在她面前的马哈特却是注意到了同僚的动作。 只是,他那一声呼唤并未让正举步向外面走去的年轻大神官停下脚步。 “赛特,你要做什么?” 马哈特不得已加大了音量。 “去接大祭司过来。” 赛特冷静地回答。 一味的等待不是他的风格。 当初他们骑马上午从王城出发,也不过是傍晚就到了这里。如果加快速度不眠不休地赶路的话,一个来回,一天一夜大概足够了。 一开始大祭司不与他们一起过来,是以大祭司不能离开神殿为理由。但是他们现在已束手无策,只要回去告诉他此时已危及王的安危,想必大祭司会立刻赶过来想办法。 况且,现在也只有西蒙大人可以进入王墓之中。 爱西斯和马哈特对视了一眼,默认了他的决定,跟在赛特身后一起走出了裂谷。当初因为要沿着小路下到裂谷深处,他们将马匹栓在裂谷左侧上方。 赛特拉住马匹的缰绳,下意识又回头看向笼罩着裂谷对面峭壁的灰黑色光罩。 他看了一眼,回头拉着马匹想要翻身上马。突然他身边的骏马声嘶力竭地嘶鸣起来,急躁地扭动着头踏着步,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赛特皱着眉拍了拍它,想让它老实下来。 手刚一触及骏马,剧烈的震动感突然就从他的脚底传上来,在骏马慌恐地嘶鸣声中,他整个人都和大地一起晃动了起来。 赛特错愕地转身,一回头便看见那本是牢牢地笼罩着大半个峭壁的浅灰色光罩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给震碎了一般,波动起来。 光罩碎裂成一片一片之后,消融得干干净净。 那浸透了鲜血呈现诡异的褐黑色的丛林和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曝露在正午时分明亮到了极致的阳光之下。 年轻的大神官睁大了他天青色的眼,并非因为发生在他眼前的惨剧,而是因为那雕刻在整座峭壁之上的如同一座宫殿般巨大而极具冲击性的月神阿赫的雕像。 此刻,一丝就整体而言极为细小的但是实际却有一人多长的裂口正缓慢地从月神阿赫雕像的脸部迸裂开来,将整个头部雕像一分为二。 不止是脸部,随着大地越演越烈的剧烈震动,整座峭壁也都跟着晃动起来,连带着峭壁上的雕像也跟着晃动不休。四面八方的裂纹在雕像上飞快地蔓延过来,密密麻麻地交织成网状,无数巨大的碎石从峭壁上滚落,簌簌地砸落在大地之上。 那贴着峭壁向上延伸到半空中的墓地入口的石阶已经在地震中塌陷下来,碎石将下面的尸首砸得残缺不全,然后结结实实地掩埋住。 从岩壁深处传来巨大而憋闷的轰鸣声鼓动着所有人的耳膜,在它迟缓拉长的声调里,高耸的峭壁一点点地塌陷了下去,沉入地下。 好几处迸裂的巨大山体轰然从一侧滑下,将裂谷的一侧整个都埋住。 无数落石从空中砸落,将谷底的树丛横七竖八的砸倒在地,一片狼藉。 随着整座雕像彻底地粉碎坍塌,依然在迟缓而坚定地沉入地下的峭壁也即将步上其的后尘。 突然,数道赤金色的光芒从碎裂的峭壁裂缝之中透出来。 一道金光从无数砸落的碎石中冲天而起,就像是燃烧的赤金色火焰,它在空中掠过一道长长的痕迹。 埃及的法老王悬浮在半空之中,将他的王弟抱在怀中,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赤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更像是将他和他的王弟一起簇拥在火焰之中一般。他额上荷鲁斯之眼的印记一明一暗,看似暗淡,不知为何却是在火焰般的光华之中异常突兀显眼。 明亮的黄金积木在他的身边漂浮着,在空中划出无规则的光线。 就在他从崩塌的峭壁之中冲出的时候,另一道纯金色的光迹紧跟其后从另外一个方向飞跃而出。 虽然少了几分赤红的炽热灼烧感,却更为明亮纯粹的金色光辉将亚顿仿佛有气流鼓动一般飞舞不休的金色发丝折射得更为炫目。 这位无冕的少年王同样悬浮在半空之中,金色的黄金之眼闪烁着,漂浮在他周身滴溜溜地打着转,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闪光的痕迹。 不知是谁先抬头,不知是谁先睁眼。 绯红色瞳孔中透出的冰冷目光和深色瞳孔中射出的锐利目光在空中交汇,硬生生地碰撞在一起—— 他们的脚下,如巨人般的巍峨峭壁依然在坍塌,缓缓地陷落,碎石断壁滚落了整个峡谷,几乎要将其整个埋住。 那足以让他人心惊胆战的巨大轰鸣声却被两位少年王视若无睹。 他们彼此对视。 如此混乱繁杂的局面之下,他们对视的空间却仿佛在一刹那因为彼此气息的对撞而营造出微妙平衡的另一个空间一般,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缩在他的王兄怀中沉沉地昏睡着,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他的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是极浅的,偶尔才迟钝般掠过一道流光。 无冕的金发少年王抬起手,本是围着他打转的黄金之眼悬浮在他手心之上,开始闪耀。 绯红瞳孔的法老王微微昂首,额上荷鲁斯之眼的印记闪了一闪,越发显眼。 当足以让两位同样继承了神圣而尊贵血脉的少年王一致对外的敌人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彼此间从一出生就注定要用性命分出胜负的决斗。 一切遵循从血脉中传承的那种燃烧的炽热战意的本能。 一触即发—— 一声响亮的鹰鸣击破长空。 在湛蓝色天空之中一掠而过的白鹰打破了两名少年王之间一触即发的战斗。 它拍动着矫健的翅膀,发出急促而间断的鸣叫。 那是埃及王室饲养的鹰所特有的在军事上发出警报的的鸣叫声,它让两名少年王在一怔之后,都反射性地向大地上看去。 年轻的法老王第一眼看到的是位于裂谷另一端的缓坡之上的他的几位大神官,然后继续向后看—— 不知何时从地平线上突兀地浮现出来的黑压压的军队正向这边进发而来。 无数骏马奔腾践踏而起的灰尘飞扬在地平线之上,让那密密麻麻的军队都显得模糊起来。 在军队之上飘扬的巨大旗帜上的图案亚图姆并不陌生,那是凡是只要了解了一点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功绩的人都必定会知道的东西。 那是曾经一度残酷统治了埃及近百年最后被阿赫摩斯王击溃驱逐出去的喜克索斯人的旗帜。 亚图姆皱了皱眉。 几乎是同时的,他对面的亚顿也皱起眉来。 两人并未再一次看向彼此,但几乎是同时自觉地收回了刚才还在酝酿的庞大魔力。 然后,同时飞掠过去,降落在那几名大神官所在的高坡之上。 “法老王!” “亚顿大人——” “王弟殿下——” 不同的仆人迎向他们各自的主人。 只有年轻的赛特大神官刚向法老王走了一步,就站在原地,他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了拉兹迎过去的那个金发少年。 他清楚地看见了漂浮在金发少年身边的黄金之眼。 “你是谁?” 赛特问道。 他们跟随法老王来到这里,但是与亚顿有关的事情却只有大祭司知道。 金发少年那不知为何让人极为熟悉的神采和所拥有的黄金之眼让赛特心生不好的预感。 深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亚顿俊俏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赛特。”他说,直呼大神官其名,以一种理所当然的高傲姿态,“现在不是追问这种小事的时候。” 看见脸色猛然变冷的赛特张口还想要继续说话,他向赛特身后一指。 “你还是先应付那些东西吧。” 赛特下意识转身,而在对面和法老王说了几句话的马哈特和爱西斯也在同一时间回头看去。 他们身处高处,于是山坡之下那远远地从地平线上奔袭而来的军队和那高高飘扬的巨大旗帜清楚地落入了他们眼底。 马哈特他们不禁有些愕然。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当初阿赫摩斯王驱逐喜克索斯人的时候,喜克索斯人要么成了奴隶,要么被远远地赶离了埃及,埃及附近的喜克索斯人几乎灭族。可是,却有那么一小部分的喜克索斯溃军在他国的庇护之下偷偷地躲藏在了埃及和利比亚交界的隐蔽之地。 虽然阿赫摩斯王三番四次寻找,想要消灭他们,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而继任的法老王们同样也在一直寻找下去,却始终没有找到。 很明显,这向他们奔袭而来军队就是当年那群逃走的喜克索斯人的后裔。 他们并没有忘记先祖的仇恨,仍旧在默默地蓄积着力量,希望能一举恢复先祖的荣光再一次统治埃及。 因为有埃及内部反法老王势力暗地里的支持,他们才得以隐藏在埃及边境之上。 这一次,他们从埃及内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当他们的首领得知法老王、王弟和几个大神官来到这里以及法老王失去魔力的消息,便狠下心聚集全部的力量奔袭而来,妄图一举毁灭埃及的最高统治者团体。 赛特盯着下方那密密麻麻越来越近的军队,突然眼前的视线被挡住。 年轻的法老王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将怀中昏睡的王弟放在地上。 “赛特。” 赛特下意识屈膝俯身下去,接住法老王递过来的王弟。 他看了王弟一眼,虽然王弟身上有伤,但是都只是一些擦伤,最明显的手臂上的一条较长的伤痕上的血痕也已经凝固。 看起来王弟只是在沉睡,并没有大碍。 他抬起头,看见摸了摸王弟额头的年轻法老王站起身来,大步向一旁的另外两名大神官走去。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光线一暗,有人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金发的少年不知何时走到赛特身边,也不看他,只是弯下腰。 “喵~~” 小黑猫从他怀中窜出来,舔了舔他的手,立刻转身绕着沉睡的王弟打起转来。 亚顿笑了一笑,伸手抚了抚游戏的额头,在赛特即将开口怒喝的前一秒恰好收回手,起身离去。 顿时让年轻大神官一句怒喝憋在喉咙里,半晌没顺过气来。 “马哈特,爱西斯。” 得到少年王命令的两名大神官点头。 马哈特抓紧胸口的黄金之轮,爱西斯纤细的手指按在颈上的黄金首饰上。 金色的光芒从他们身上的黄金神器上闪耀出来,然后逐渐蔓延到他们全身,最后融合交汇。 一道巨大的光柱他们身上冲天而起,飞跃到天空最高处,突然四面八方散开。 巨大的金色光罩从天而降,呈现出一个圆弧形的罩子反扣在大地之上,恰好将他们这边的数人,和高坡下方那数万人的军队笼罩在这个金色光罩之中。 马哈特和爱西斯闭着眼,强大的魔力从他们身上源源不绝地涌现出来,化作光柱向上,维持着这个巨大的光罩。 只要他们还有一丝魔力,那些卑劣的喜克索斯人后代就没有一个人能从其中逃出生天。 亚图姆走向山坡的最高处,绯红色的艳丽冰冷的瞳孔俯视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 紧跟着,亚顿也来到了这里,目光俯视大地。 他们站在一起,彼此背对着,却并未看向彼此,也不曾有过一句对话。 以两人之力对抗数万人。 这或许是两位注定要彼此战斗的少年王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合作。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根本不算是合作。 几乎是在同时,他们瞳孔深处掠过一道残酷而冰冷的流光。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们所持有的黄金神器闪耀出炫目的金色光芒。 他们额上的发丝,还有身后的披风也在同时狂乱地飞舞而起,交错而过。 他们俯视大地的神态就像是俯视蝼蚁的神祗。 那是连黑夜也不及其幽深的漆黑之色,点缀在双翼之上的是连血液也不及其鲜红的绯红之色,天空的霸主之龙—— 那是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色的巨大身体,有着犹如人的血脉之中沸腾的鲜血般红艳的狰狞双瞳,黑夜的狂嚣之龙—— 那是在朝阳的光辉中诞生,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最为清澈的尼罗河水凝聚而成巨大的碧蓝色宝石的光彩,姿态雍容华美的碧绿之龙—— 刚多拉,红眼黑龙,提玛欧斯。 三个极其危险而又极具魄力的强大魔物的同时出现震撼了整个天空,让时空为之凝固。 就连大地也仿佛在它们那迫人的威压之下害怕地停止了颤抖和震动,乖巧地安静了下来。 它们展开巨大的双翼,在空中交错而过,向它们的主人赐予它们的血肉之食飞去。 它们庞大的身躯在带给人狰狞的恐惧感的同时却又有着不可思议的美感,它们盘旋在它们的血肉之食上空,几乎遮蔽了喜克索斯人头顶之上整个天空的光芒。 粗大的利爪和锐利的巨齿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它们发出的长鸣之声几乎将整个天际都撕裂—— 数万名的喜克索斯人的军队此刻并没有慌乱或者溃散。 但是,这并非是因为勇敢。 此刻,他们都呆呆地仰着头看着天空,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他们根本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 传承了数代的时光已经磨灭了喜克索斯人的记忆,只有他们死去的祖先才知道,那飞掠在天空之上的几只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美感的魔龙们的残酷和可怖。 现在的他们,也将马上体会到这一点。 他们睁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那几乎屏蔽了整个天空的阳光的美丽而庞大的魔龙们向他们猛冲而下…… 阿赫摩斯王未曾做到的事情。 今日,传承了他残酷而尊贵血脉的两名少年王将代替他做到, 喜克索斯人将在埃及大地上彻底灭绝。 那是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做到的事—— *** 克雅单膝跪在赛特身边,一脸担心地注视着在赛特怀中沉睡的王弟。 亚顿的女性护卫拉兹此刻仍旧是一副年轻男子的模样,站在他们身边,注视着她不远处的主人,偶尔会警惕地瞥一眼那附近的两名大神官的动作。 看到克雅那副担心的神色之后,她安慰般拍了拍克雅的肩。 “放心,王弟应该没事,大概只是累坏了而已。” 她下巴向那两位虽然手都没有动一下却无法否认的确是在残忍屠杀喜克索斯人的少年王的方向扬了一扬,“如果真有事情,那边两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她将使劲舔着王弟脸的小黑猫抱起来,拍了拍它毛绒绒的小脑袋,让它安静一些。 赛特没有搭理克雅和拉兹,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马哈特。 当发现他们的魔力似乎因为疲累而有了一点涣散迹象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克雅。” “啊?” 赛特将王弟交付到克雅手中,他说,“照顾好你的主人。” 他站起身向马哈特那边走去,准备接手。 法老王的意思很明显,喜克索斯人一个都不能逃掉,所以他们大神官必须保持光罩的稳定。 克雅有些愕然地看了赛特的背影一眼,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赛特当面承认他是王弟的仆人。 这一抹惊讶感很快闪过,他低头,小心地抱着王弟的上半身,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见他那副模样,拉兹笑了笑。 同样身为忠诚于自己主人的仆人,她自然是了解克雅的心情。 她也懒得多说,抱紧了怀中使劲挠着她想要跳下去的小黑猫,继续看着她的主人,注意那几位大神官是否会做出不利于主人的行为。 一阵大风从克雅身边刮过去,让他的衣角都飞扬起来。 那阵风静静地吹过,一瞬间已吹过了数千米的距离,远远离他而去。 它迎向一名站在半截崖壁之上的男子,将男子颊上狂野散乱开的倔强的发都吹得飞扬起来。 男子眼角下一道深深的疤痕清晰地曝露在阳光之下。 “嗯,是个好机会。” 他说,发出一声像是嗤笑般的声音,胸口的黄金钥匙突然再一次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远在数千米之外的克雅在这道金光一闪而过的瞬间突然一僵,他小心地拢住王弟披风的手顿了一顿,突然松开。 他眼中的瞳孔慢慢涣散开来,像是失了神志。 他低头将王弟放在地方,然后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看,目光落在站在他身边的拉兹挂在腰间的短剑上。 停顿了一瞬,克雅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了拉兹腰间的短剑,狠狠刺向她的心脏。 错愕之中的拉兹在回头的一瞬间完全来不急防备,身体反射性地一躲,那柄短剑插在她腰间。 眼神空洞而泛出奇异光芒的克雅拔出短剑,鲜红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一脚将拉兹踢出去。 拉兹在地上滚了几圈,她愕然看着将染血的短剑对准沉睡中的王弟的克雅,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刚努力爬起一点,受到重创的身体再一次瘫在地下。 她不甘地睁大眼睛看着克雅手中的利剑对准王弟的喉咙狠狠地刺了下去—— “王弟——!!!” 就在闪着寒光的剑尖即将刺下去的一瞬,在拉兹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之中,一直在沉睡的王弟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睁得大大地,满满的错愕之中清晰地倒映着那由远及近的剑锋。 克雅眼底闪烁的诡异光芒突然一暗。 铿! 剑刃在最后一刻在它的持有者竭尽全力地扭转之下偏离了方向,深深地插在地上,在王弟颈上割出一道血痕。 黑发侍从的一张脸整个扭曲起来,大颗大颗地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插在地上的剑柄,哆嗦得厉害。 然而,不管他的手抖成怎样,却还是一点点地看似极其艰难将短剑拔了起来。 他眼底诡异的光芒闪烁得厉害,握着短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向他的主人挥去—— 克雅咬破了他的下唇。 在剑刃即将划过年少王弟一瞬,那柄短剑突然扭曲了它既定的轨迹。 它以奇异的弧度猛地翻转过来,剑刃那金属的亮光在空中划过一个浑圆的痕迹。 它的持有者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短剑从克雅的手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年轻的黑发侍从倒在地上,温热的鲜血从他被割开的喉咙里汹涌而出,很快就浸透了他贴在地面的半边颊。 意识逐渐涣散,一片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颊。 他的唇微微抖了一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茫然看着眼前自己手腕上那个铜制的手环,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了下来。 在正午明亮刺目的阳光之下,忠诚的黑发侍从吐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口气。 他在色泽艳丽的血泊之中闭上眼,胸口停止了起伏。 163、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午时分, 骄阳当空, 高悬于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之上。 如云般洁白的白鹰穿梭在烈日之下,羽翼展开,矫健身姿一掠而过, 发出一声清亮的长鸣。 带着太阳沸腾的热气的狂风在一望无际的碧绿大草原之上呼啸而过,让那有半人多高的延绵不绝的碧草一片片地倒下, 又一片片柔韧地直起来。 一眼看去,就像是起伏不定的碧色海洋,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风中拍打而来。 那仿佛是宽阔无垠的空间, 敞亮开来,让身处其中的人们在视野开阔的同时,心情也放宽了起来。 嗖的一声。 一支利箭猛然间飞跃而出, 精准地贯穿了一只远远地正啃咬着嫩草的成年大鹿的颈部。 花鹿应声而倒, 四蹄挣扎了几下,这才慢慢僵直不动。 很快就有几个仆人跑过来, 喜滋滋把鹿抬回去。 不远之处, 神俊白马放慢奔驰的速度,变奔为走,又慢慢停下来。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骑在马上,年少的王弟被他拢在怀中。 一副弯弓被王弟拿在手上,弓弦还在微微颤抖, 明显其上的箭才刚刚离弦而出。 白瓷色的手指握紧了弯弓前端,浅褐色的手将其紧紧抓住整个握在自己掌中。 很显然,刚才精准贯穿了花鹿颈部的利箭仅凭第一次来到王家猎场第一次开弓射箭的王弟自己一个人, 是绝对做不到的。 自古以来,哪位王室之人来到王家猎场这里不是独自一人骑马奔驰狩猎,在属下面前大展神威? 偏生今天这两位就打破了这里代代相传的默认规矩。因为这次跟过来的大神官是马哈特不是赛特,他很识相地没率裁矗渌艘彩亲傲餮频笨床患 自认为只是在履行诺言教导他的王弟骑射的少年王更是完全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当死去的花鹿被仆人们抬过来后,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挥挥手让他们抬了下去。倒是年少王弟多看了鹿颈部的利箭几眼,似乎对于它能如此精准且有力感到有些困惑。 “王兄,你刚才说的我有些地方没听清楚。” 刚才亚图姆握着他的手拉开弓的时候,他因为是第一次开弓,光顾着紧张去了,亚图姆那贴在他耳朵低声告诉他的一些射箭的要点他大半都没有听清。 “你再说……” 年少王弟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王突然握住他的手抬起来。 白瓷色的纤细手指上,已被勒出一道极深的暗红色的痕迹,隐约可以看到深陷进去的勒痕透出的血丝。 少年王皱了皱眉。 他刚才用的是一贯由他使用的强弓,只有力劲异于常人的男子才能拉开。他的手指上因为常年练剑骑射早已磨出厚厚的老茧,拉开弓顶多留下一个印子。 可是那显然完全没被训练过的手指柔软的王弟被他带着强行开弓,自然就勒出那样一道痕迹。 其实适合力气小的初学者短弓不是没有,只是他的王弟不乐意用,非要用跟他一样的弓,说是看起来比较厉害。 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以他的妥协告终。 “王兄?” “今天就到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随口敷衍道,将强弓从王弟手中抽走,扔给一旁的侍从。 再勉强射上两次,王弟的手非得裂开流血不可。 “可是……” 被少年王搂着坐在他身前的王弟侧身回头,浅紫色的大眼睛不满地看着他,显然对于亚图姆不让他过足瘾而感到不高兴了。 亚图姆抚了抚他的王弟的颊,指尖触及处是柔软而舒适的,让他绯红瞳孔中透出的神色放暖了许多。 “下次再教你。” 他说,低头,温热的唇连带着王弟额前的发丝按下去,轻轻贴了一贴那白嫩的额头,离开时,又略有些不满足地蹭了一蹭。 年少的王弟眨了眨眼,似乎对少年王的突然举动感到有些尴尬,眼珠儿转了转偷偷看向四周的其他人。 自然是清楚地看到一切的马哈特大神官连同其他仆人一脸淡定或者该说是麻木,该做事的做事,该说话的说话,瞅都懒得往这边瞅一眼。 “那……要不王兄你自己去打猎?” 自知在这种场合完全属于累赘的游戏垂头丧气地提议。 亚图姆犹豫了一下,他的王弟已经自己从马上跳下来,稚嫩可爱的面容仰起来,对他微笑。 “加油哦,王兄~我等着吃你打到的烤肉。” 少年王绯红的瞳孔盯了他王弟的笑脸一会儿,略想了想。 “马哈特,你留下来。” 这样也好,如果硬是带着王弟去,王弟非要再开弓的话他还得哄许久。 马哈特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走到王弟的身边。 游戏看了看他,又看向纵马奔向草原深处的少年王的背影,紫罗兰色的眼里忽闪了几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马哈特。” “是。” “我们先回营地休息?” 临时的营地就在大草原边缘,离这里不远。忠诚的大神官自然不会违逆王弟的意思,顺从地跟着他回到营地之中。 或许是刚才的打猎让游戏有些感到有些累了,回去后,他就一直很安静乖巧地坐着不动,抱着侍女呈上来的香甜的果汁一口接一口地喝。 才休息了一会儿,草原深处突然传出了急促而吵闹的喧哗声,马哈特下意识向发出噪声的那边看去。可是茫茫大草原,尽是半人高的此起彼伏的野草,他看不见草原深处发生的事情。 “马哈特……听说草原里会有狮子之类的猛兽,王兄不会出事吧?” “请放心,王弟殿下,王可以对付那些猛兽,而且还有护卫军守在他身边。”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努力向那边看了一看。 “可是……” 他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要不,马哈特,你过去看一看?” 马哈特微微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年轻的法老王,便点了点头,迅速翻身上马向发出喧哗声的方向奔驰而去。 但是他还是谨慎地将跟在他身边的某个心腹侍从留在了王弟身边。 年少的王弟重新坐下来,又安静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杯子,突然扫到自己手指上的勒痕,顿时皱了皱眉。开始只觉得有些发麻,现在一看见不禁觉得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拿一些好的伤药来。” 他抬起头对站在他身边的侍从说。 那个侍从左右看了一看,发现侍女正好退下去拿一些水果吃食去了,现在离王弟最近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违背王弟的命令,转身去了。 年少的王弟眨巴着他浅紫色的眼睛,当侍从的背影消失在帐篷中时立刻站了起来。他飞快地跑到营地门口,数十匹骏马都拴在门口对面的棚子下。 他跑过去,一把扯开一匹马的缰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王弟殿下——” 伴随着陶瓷坠地的碎裂声,将手中盛放着新鲜水果的盘子摔碎在地的侍女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游戏看了她一眼,一扯缰绳就让身下骏马转身飞驰而去。 *** 繁华的王都底比斯白日总是热闹而喧哗的,而处于王都正中央的几乎占据了宏伟壮丽的王宫一半地盘的神殿群的深处却是与之相反安静非常。 有一座古朴的青石雕砌而成的巨大神殿位于整个神殿群的右侧角落。 它的庞大甚至不逊于神殿群正中央拉的神殿,年深日久已爬满了青藤植物,一眼看去显得极其老旧。 虽然没有其他神殿的金碧辉煌,也不如其他神殿的华美,但是它矗立在众多的神殿之中却是异军突起,奇妙地给人一种高山仰止般的肃穆感,宏伟气势不容小觑。 站在这座如巍峨高山的古老神殿下,一股只有沉淀了千万年才能酝酿出来的庄严迫人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就屏住呼吸,只觉得连稍微一点异动也是对这座古老神殿的亵渎。 可是外面看似庄严,走进去,气势就为之一变。 那迎面而来的狂暴凶残之中隐隐夹杂着血腥的气息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那无数诡异暴戾的气息被这座古老的神殿牢牢地镇压在神殿之中,泄不出分毫。 这是放置自古传承下来的所有魔物石板的古老神殿。 神殿之中空无一物,连根支撑的巨柱也没有,空旷之极,环视一周就能将整座神殿看得透彻清楚。 一个人站在巨大的神殿中心圆台上,从神殿顶端俯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老鼠般大小。 从上而下,那数以千计的古老石板层层叠叠地竖立着,布满了整座空旷的神殿。 一眼看去,雕刻着千奇百怪的魔物的古老石板让人眼花缭乱,大气不敢出一口。 那股充斥整座神殿的暴戾气息就是由这无数石板中的魔物散出的实质性的气势糅合而成。 此刻,这座一贯人迹罕至的神殿之中却有数人站在其中。 一名年轻的男子被放置在中央的圆台之上,闭着眼似乎是在沉睡,可是胸口却没有起伏。 一块古老而巨大的空白石板悬浮在他的身边。 手持黄金权杖的年轻大神官看了不远处的爱西斯一眼,女神官对他点头,示意一切已准备就绪。 赛特天青色的瞳孔落在那具青年的身体上,微微眯起,略显得细长的眸中透出复杂的目光。 他的心腹侍从塞西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底的石板,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下一秒,赛特手中的黄金权杖高高地举了起来,闪耀出金色的光华—— “赛特!住手!” 一声怒喝在空旷寂静的神殿之中响起,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出现在神殿大门之前,那张稚嫩的脸此刻沉得厉害,冷冷地板着。 他紧紧地抿着唇,一步步向赛特走来。 今日亚图姆突然说要带他出去打猎,他一开始还以为亚图姆只是想让他散心,但是后来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而且莫名其妙觉得心烦意乱。 仔细思考之后,因为太了解他的那位侍从,隐约猜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他立刻设法赶了回来。 果然…… 游戏在赛特面前站定,紫罗兰色的瞳孔闪烁着极其锐利的怒意。虽然因为身高差距必须仰头直视对方,可是那一股罕见而凌厉的气势竟是让正要上前试图解说什么的塞西都忍不住退了一步,闭上嘴,看着赛特的眼底露出不安的神色。 毫不掩饰自己怒火的年少王弟盯了赛特半晌,突然高高地扬起了右手,似乎马上要挥下去—— 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王弟,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手中的黄金权杖已经安静了下来。 年少王弟高高举在空中的右手僵了很久,始终没有甩下去,只是指尖在发抖。 终于,他的右手落了下来,可是并没有落在赛特的脸上。 王弟一把抢过了赛特手中的黄金权杖。 黄金权杖到手的一瞬间,他浑身锐利的气势顿时一泄,整个人都缓和了下来。 “王弟,请把王赐予我的黄金权杖还给我。” 年轻的大神官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淡,毫无平抑起伏。 “你没有资格擅自拿走。” 年少的王弟仰起头再一次看向赛特,这一次,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了怒气。 他咬着下唇,眼圈已是控制不住微微泛红。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 他说,攥着黄金权杖的手背因为过于用劲而勒出青筋。 “是克雅的要求,是吗?” 赛特没有回答。 可是沉默即是默认。 “你说过,仆人的所有权属于他的主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游戏的目光落在那仿佛是在安详沉睡的年轻男子身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的唇角很勉强地向上扬了一扬。 “我不同意,赛特,克雅是我的仆人。他的灵魂的所有权在于我,他自己不能决定他灵魂的归属,只有身为他主人的我才有这个权利。” 他说,一字一顿。 “我不同意!” 站在一旁的女神官柔软的睫毛微微垂下来,半掩住她细长的眼,她想说什么,看了赛特一眼,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赛特看着那咬着牙说得斩钉截铁的年少王弟,他伸出手,用动作强调要求王弟交还黄金权杖的意图。 “王弟,请不要干扰我。” 他冷淡地回答。 “赛——” “王弟!” 一声甚于游戏的低吼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绕着无数注视着地下发生的一切的古老石板们回荡。 “今天是第五日。” 赛特说,盯着王弟,紧紧地皱着眉,“如果要按照这个家伙事先的遗嘱将他化作魔物的话,他死去后两日之内才是最好的时机。” “我等了整整五日,可是他的灵魂还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不肯前往冥界。” 他说,一脸不悦,天青色的瞳孔透出锐利的神色,还有一点隐约的懊恼和焦躁。 “冥神奥西里斯不会接受抱有强大执念的灵魂进入他的冥界。” 赛特的声音显得极其冷漠而尖锐,他伸手夺回了王弟手中的黄金权杖。 “王弟,你仆人的灵魂如果像这样永远徘徊于人世的话,要么逐渐消失,要么就会被黑暗的力量吞噬!你想选择哪个?” 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很苍白。 他没有回答,可是也没有试图抢回被赛特拿回去的黄金权杖,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对面年轻男子的尸体,眼角微微颤了一颤。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轻轻闭上。 赛特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大殿中央的圆台漂浮的巨大石板,再一次举起手中绽放出刺目的金色光芒的黄金权杖。 黑发侍从的灵魂在黄金权杖魔力的牵引之下慢慢从尸首里漂浮了出来。 那个透明的灵魂没有丝毫抵触,干脆地顺从了黄金权杖的指引轻飘飘地浮起来向半空之中巨大的石板飘去。 可是,就在它即将飘入石板的一瞬间,突然一道奇异的不同于黄金权杖力量的光芒从克雅手腕上一个略有些陈旧的铜制手环上射出—— 那道光芒散去的时候,一名身姿轻盈的透明的少女的影子浮现在错愕的众人面前。 她飘到年少王弟的面前,对他露出了笑容。 游戏看着少女那张清秀的面容,恍惚中只觉得有些熟悉,他下意识看了克雅一眼,顿时怔住。 脑中一闪而过的零碎的记忆画面已经让他想起了这名少女的来历。 【因为您的力量,我才得以陪伴在我的兄长身边,没有成为死神阿努比斯的奴仆。】 【……我很高兴,能和兄长一起守护您……】 有着和克雅极为相似的容貌的少女对年少的王弟露出轻快的微笑,她透明的身体漂浮起来,和等待着她的青年的灵魂一起投入了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石板之中。 古老的石板突然闪耀出炽白色的炫目光芒。 它在光辉之中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突然一分为二。 两块一摸一样的巨大石板光滑的平板上在闪烁不断的炽白光芒之中逐渐浮现出清晰而栩栩如生的雕像。 神殿中无数的巨大石板突然震动了起来,像是感应到新的魔物的诞生而发出巨大而杂乱的轰鸣声。 两个新生的石板的光芒渐渐散去,竖直地落在地上,沉寂下来。 空旷大殿之中半晌寂静无声。 年少的王弟走上前,他微微俯下身,将他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石板之上,指关节已是泛白。 颤得厉害的指尖,死死地按在浮现在石板右上角的像是雕刻出来的古老文字之上。 ——【沉默的剑士】—— 他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 他已满脸泪痕。 原来…… ……… ………………………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我的主人 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164、第一百五十章 像是断了线的碎珠子似的水帘从宫殿半边大门垂下来, 将在缓慢上升的日头的热气阻在外面。那流水滴落在漂浮着几朵粉色莲花的青石水池之中, 溅起的水花偶尔一丝丝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散开,给这座小型宫殿内部带来一点清爽的气息。 埃及美丽的女神官以一种极为优雅的姿态微微低头从水帘之下走过,一点飞溅的水丝落在她柔滑的肌肤之上, 水汽带着的那点凉丝丝的舒爽透进了肌肤之中。 她雍容地扬起头,有着如天鹅般优美曲线的颈上, 荷鲁斯之眼的黄金首饰闪耀着明亮的金色光芒。 爱西斯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们留在门外,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的步伐走向站在旁边的马哈特。 站定之后, 她抬起头向上方看去。 偌大的房间之中, 王座之上,年轻的法老王正好将鲜红的印章落在面前的莎草纸的右下角,然后, 他随手将那叠厚厚的莎草纸递给了站在他身边的赛特。 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就和平常一般。 但是,身为从小服侍在少年王身边更被其视为心腹的女神官, 她只是一眼, 就轻易从少年王将文件甩给赛特的力度猜出了少年王此刻心情的好坏。 女神官的眼瞥向了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大神官,露出探询的神色。 注意到爱西斯看来的目光,马哈特侧过头来,避开法老王可以看到的角度对她露出一个苦笑。 然后,他又回头偷看了一眼伏案忙碌的少年王, 确定其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这才凑到爱西斯身边,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 “昨晚王和王弟玩瑟涅特的游戏, 还打了赌……” 听到这里,女神官细长妩媚的眼眸顿时就微微一挑。 “王输了?” “嗯……” “王弟出宫了?” “嗯。” “所以王因为被王弟丢下闹别扭了?” “…………” 这一次,马哈特没敢做声,做贼般又偷偷看了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处理政务的少年王一眼。 “赛特又怎么了?” “……王弟一个人外出的,赛特暗中派过去保护他的侍卫被甩掉了。” 年轻的法老王此刻虽然看似不动声色和以往没有两样,但是周身低气压的气场已是在不自觉之间全开。 再加上站在他身边的赛特大神官明显一副恼怒不爽不悦的冰冷表情…… 于是一屋子悲催的侍从侍女们基本全部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紧张神色。 女神官忍不住唇角微微一扬,又忍住,她上前几步走到忙碌的法老王面前。 “王,我已从西蒙大祭司那里归来。” 她说,语调平缓清晰,恭敬地向王座之上的少年王低下头。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本还在纸上迅速写着什么的手停了下来。 “说。” 他命令道。 得到法老王示意的女神官抬起头来,迎向法老王锐利的绯红瞳孔。 她将刚才从大祭司那里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在少年王的面前复述了出来。 “因为当时王身体里那股庞大的魔力已经彻底失控,作为守护王族的神器黄金积木在接近您的时候,自然会做出反应想要压制住那股魔力。” “但是黄金积木的力量只能强行压制,就像是以暴制暴,长期下去,反而更会损伤到王的身体。” “王弟拥有最为纯正的王室血脉,他的身体的纯粹性和融合力自然吸引着那股失控的魔力,可是王弟的灵魂却过于脆弱,一旦魔力汹涌而入就会有危险……于是一直沉睡在王弟身上,守护着王弟苏生的灵魂的‘生命之符’立刻做出了反应。” “黄金积木和生命之符的力量在一瞬间达成了平衡,就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其实简单来说的话,就是王弟代替了法老王失去的王魂的作用……所以,当王要使用魔力的时候,就必须要王弟待在王身边,不然魔力很可能会再一次失控。当然,平常不需要动用魔力的时候就没有关系。” “以上,就是西蒙大人让我转告给您的话。”完整地将大祭司的话复述给少年王的爱西斯又补充了一句,“西蒙大人还说了,这样并不会给王弟造成身体上的负担,王您不需要担心。” 沉默了一会儿,年轻法老王开口。 “那家伙做了多余的事。” 他绯红艳丽的瞳孔透出明显不悦地神色,“朕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好那种情况。” 爱西斯低头看着光滑的石板。 马哈特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而接过一旁的侍从递过来的一叠厚厚的文件的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砰地一声将它们堆在桌面上。 他面无表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您这话应该对着王弟说。” “……闭嘴,赛特。” 偌大的房间陷入一种近乎尴尬的沉默氛围,马哈特左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王弟本来就贪玩,又没人跟着,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难说。”爱西斯抿着唇笑,也不顾开始冒汗的马哈特,眼底透出一点不怀好意的推波助澜看好戏的神色,“说不定在外面住一晚再回来也不是不可能,而且……” “午时就会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爱西斯的话,一脸笃定。 他绯红色的冷艳瞳孔深处掠过一道看不清的光泽。 “……啊?” 为什么这么肯定? 虽然有以上的疑问,但是看着少年王即使是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也阴沉得如同黑夜的脸,众神官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 王都左侧属于闹市区,此刻正是刚开市喧哗得厉害的时刻。 突然闹市某个热闹的巷子里传出一个妇人恼怒的大骂声,引得众人驻足围观。只见两个年纪不大的黑肤少年如旋风般从一家店子里冲出来,还撞飞了一旁的小摊。 很快的,一个身体健壮的中年妇人从里面冲出来,手上还抓着一根棍子,眼见那两个冲自己做鬼脸的少年凭着敏捷灵活的身手绝尘而去,禁不住气急了跳脚大骂。 骂了半晌,看到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她这才悻悻然拎着棒子回到了自家店子,自认倒霉。 那两个黑肤少年从闹市区里钻出来,跑到了一个稍显偏僻的巷子才止步。 其中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得意地抛了抛手中一把碎铜块。 刚才趁店铺主人不备,他抓了这一把就跑出来,于是这几天他们两人吃喝玩乐的费用就出来了。 嘿嘿,家里不给他们自己也有办法弄。 他又掂了掂,脸上开心的笑容微微小了一点。 总觉得还是少了一点。 正在琢磨着手中重量的时候,一眼瞥到这偏僻的巷子拐角有两个孩童正在玩耍,他不禁眼前一亮。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立刻了解了彼此的意思。 于是,王都某处某巷子某角落里,两个不良少年威胁孩童搜刮他们身上值钱物品的影响文明市容市貌的闹剧正在上演。 不良少年一脸凶神恶煞,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一起哆嗦得一脸泪痕。 为什么自己只要一出来就非得遇上点事不可呢? 站在侧边一个拐角处的某人很郁闷也很纳闷地如此琢磨着。 但是他一边琢磨着还是一边向前走出来,整个人都清楚地暴露在那几个正在上演闹剧的人面前。 本就心虚的不良少年看到这个用披风裹了一身看不清相貌的怪人,下意识一怔,而被他们胁迫的某男孩也不笨,抓着另一个小孩的手哧溜一下从旁边钻出去,一拐弯就跑得没影了。 黑色卷发的少年来不及抓住那两个小孩,顿时一转头,怒视刚才让他吓了一跳导致他今天的财源跑掉的罪魁祸首。 “你倒是好心。”他讥笑道,“那两个小家伙欠我的东西可不少,你放跑了他们,不如你替他们还了如何?” 那张露出来的和他同样属于少年甚至还稍显稚嫩的面容让他眼底掠过一道喜色,然后目光提溜提溜转着,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对方来。 越是打量,他眼底越是亮得厉害。 虽然对方并未戴什么贵重饰物,但是就凭这个家伙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还有身上那虽然不起眼但是料子却极好的衣服,他判断出眼前的是一头肥羊。 光是这件披风就可以换到很多好东西。 欣喜之下,黑色卷发的少年立刻上前,伸手就想要拽住对方的衣服。 突然一阵旋风猛地袭来,他只觉得手上一痛,下意识缩了回来,低头一看,手腕上不知被什么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来。 “欺负弱小可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紫罗兰色的瞳孔注视着他,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对他笑了一笑,转身离开。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黑卷发少年错愕地看着对面离去的背影,顿时一股怒火猛地涌上头,抬脚就想要冲上去揍人。 可是他终究还是因为刚才诡异的那阵风胆怯了几分。 看着那比自己还要矮上半个头的背影,他越想越不甘心之下,冲着对方的背影就怒吼起来。 “关你屁事!自己就是个小豆丁,逞什么能装什么样!你这个小不点儿凭什么教训老子!” 那正在离他而去的背影突然一顿,脚步就停了下来。 黑色卷发的少年没来由地顿时心里就一慌。 当对方再一次转过身来,稚嫩的面容对他露出明明很可爱但是不知为何更是让他慌乱上几分的笑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寒。 一种突如其来的汗毛直竖的危机感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冲着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挥起拳头同时冲了过去。 不就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家伙么,有什么好怕的,先揍一顿再说! 如此想着,他眼见自己的拳头就要落在那张笑眯眯的虽然可爱但是让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脸上—— 突然一道飓风从紫瞳少年的身后呼啸而出,在将那厚实的披风鼓动得飞扬而起的瞬间,竟是将他们两人整个都掀翻了出去。 他们一下子被吹得狠狠地撞在巷子的石壁上,一口气半晌没呛出来。 刚一睁眼,就见一柄巨大的剑向他们横劈而来。 两人顿时就吓得腿一软,啪嗒一下摔瘫在地。 那巨大的剑刃从他们头顶一掠而过,轰的一声竟是劈开了他们头顶上的半截巷子的墙壁。 当被劈开的墙壁掉落的碎石砸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紫瞳少年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个男子轻轻松松地挥舞着一柄足足有一个人大的巨剑,然后重重一下竖直地插在身前。 又是轰隆一声,他们只觉得地面仿佛都随着巨剑砸下来而狠狠地震了一下。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已是彻底昏头昏脑的他们下意识向发出笑声的地方看去,只见紫瞳少年身边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穿着白底蓝纹长袍的少女。 少女的面貌和他们身前的年轻男子有几分相似。 紫瞳少年对少女说了几句话,少女点了点头,似乎感觉到很有趣,笑得越发开心。 她抬起手,手指在空中转了一转,突然一阵小小的旋风从那两个吓破了胆子瘫在地上的黑肤少年身边刮了出来。 这个小旋风什么都没刮走,却是恰好把某人挂在腰间的小布袋子卷了起来。 它乖巧地卷着这个小袋子,送到了紫瞳少年的手中。 将小袋子抖了抖,在手上倒出几个小铜块,于是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嗯~~今天一天的饭钱甚至晚上住宿的费用都有了。” 某个因为下棋打赌赢了法老王从而能正大光明的出宫游玩的年少王弟此刻看起来相当愉快。 哼,别以为你不给我钱我就没辙。 他在心里暗暗地鄙视着那个连一点游玩费用都不肯给他的吝啬法老王。 虽然身上有黄金饰物,屋子里好东西也不少,但是那些都有王宫的印记,要是他敢拿去换东西绝对会吓死一堆人。 他最后一赌气干脆就什么都不拿就跑出来了,刚才正觉得肚子饿了正琢磨怎么办呢。 很好,现在不用担心了。 年少的王弟捧着用暴力行为从暴力不良少年那里搜刮来的东西,很愉快地转身打算奔向闹市填饱肚子。 刚跑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少女。 接收到年少王弟那双浅紫色眼底透出的含义的少女和她的主人一样笑弯了双眼,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少女扬起手,一阵旋风再一次从她身边浮现,迅速向她的身后刮去。 不多时,她身后的巷子里陆续传出两声惨叫。 少女和她的主人对视,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 一旁已经收起巨剑的年轻男子淡定地仰头看天,对这两人脸上的诡异笑容视而不见。 ………… ……………… 王都深夜时分,两位不良少年的家人终于找到了他们。 本还想训斥责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但是当一眼看到他们的现状时,众人哑然。 两个欲哭无泪的少年蜷缩着光溜溜的没一点遮掩的身体蹲在地上,缩在巷子角落里,显然已经在这里躲了很久。 他们的脚下,几片仿佛是被利刃割破的衣服碎布散了一地。 嗯,要知道。 即使是不良少年,也没有裸奔的嗜好的。 165、第一百五十一章 湛蓝天空飘过几片白云, 浅浅地掩住斜挂在天空的日头, 于是那原本下午时分最为毒辣的阳光在透过软软的云层之后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尼罗河浪花层层叠叠地掀起,本还带着热气的风在掠过清澈河面时略带上一点水汽的湿意,当吹到岸边的时候已是变得清透凉爽了许多。 树木的绿荫在岸边连成一片, 嫩绿叶子在风中摇摆着,让透过层层绿叶落在绿色草地上的光斑跟着晃动不休。 一名少年坐在一株大树脚下的灰白岩石上, 浓密的树荫遮住了火热的阳光。 不时有一阵凉爽的微风从宽阔的尼罗河上吹来,让少年额前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 少年手上拿着一个软软暖暖的刚出炉的烤面包, 上面还抹了一层浅浅的甜酱, 愈发散出浓郁的香气。 远远看去,他似乎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但是他身边明明空无一人,好像他仅仅只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他偏偏又时不时地停上一停, 就像是在和谁对话等着别人说完话一般,便让人觉得此种情景极为诡异。 以上情形, 在普通人看来诡异, 在某些拥有魔力的神官们看来…………其实还是一样诡异。 年少的王弟兴致勃勃地在市场里买了一堆吃食之后,拎着袋子来到了这个靠着尼罗河岸人烟稀少的偏僻林子边,此刻吃得正欢。 虽然平常在王宫里那些精致的食物很不错,但是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饿了, 所以吃什么都觉得香。 他很快吞下了半个面包,肚子垫了底,这才放缓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突然极轻的啪的一声, 一个小女孩凭空出现在他身边。 小女孩整个看起来都只有巴掌那么大小,一张粉嫩的脸圆嘟嘟的,占据了半个脸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瞅着她的主人。 然后,她在空中飘啊飘啊飘到了她主人身边,伸出粉嫩的小胳膊搂住她的主人的脸,把自己的小圆脸贴上去撒娇般蹭了蹭。 一只手指伸过来,轻轻戳了戳她软软的颊。 大大的眼睛弯起来,小女孩发出清脆的笑声,向后一躲,又飘起来,在空中一翻身,小小的身体趴在了游戏的右肩上。 她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转了转,然后盯住了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甜面包。 这个可以吃吗? 虽然心里有些惊讶地如此想着,游戏还是很快掰了一小块面包下来,伸手递到趴在自己右肩上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高兴地双手抱住那块对她来说很大的大面包,一口咬下去—— 啪啦。 又是一声响,一个同样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男孩凭空出现在游戏面前。 他的肤色较于小女孩要深上许多,但是一张小脸同样也是粉嫩可爱,只是此刻板得死死的。 他漂浮在游戏面前,和小女孩面对面,伸出小胳膊抬起小手指着对方。 “不准对主人无礼!快点下来!” 小男孩大声说着,一脸严肃,看起来很不高兴。 问题是他那张娃娃似的脸和小胳膊小手反而越发给人一种一个小娃娃努力想要装成大人的可爱而又可笑的感觉,完全没有震慑力。 被他呵斥的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抱着香香甜甜的大面包不放手。 她坐在她的主人的肩头不肯离开,反而黏着她的主人更紧,用嫩嫩的小脸又蹭了蹭主人的脸。 然后,低头。 我继续咬—— 哧溜一下,小男孩本是肤色颇深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气的。 他板着脸不高兴地瞪着小女孩,努力想要摆出兄长的尊严。 可是他此刻气嘟嘟的整张脸都鼓了起来的小孩子样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威胁力……反而是把他的主人给逗得笑了起来。 游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男孩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主人,一副我很严肃我很老实我很听话的乖巧模样。 游戏笑了笑,又掰了一大块面包递过去。 小男孩赶紧伸手接住主人送来的东西,可是对游戏来说只是一小块的面包对现在只有巴掌大小的他来说几乎有他半个多身子那么大。 他不得不用两个小胳膊努力将那大大的一块面包整个抱起来,几乎将他脸都遮住。 “一起吃吧。” 年少的王弟对他微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 仍旧是一脸严肃神色的小男孩点点头,抱着有他半个多身体那么大的面包晃晃悠悠地歪歪扭扭地飘过去,一屁股坐在他的主人的身边。 他抬头看向主人,当看到主人对他笑着点头示意之后,这才一口一口地开始咬怀里那块大面包。 一阵风从尼罗河面上吹过来,让年少王弟金色的额发掠过他的眼角,他将手中剩下的面包放下来,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成细长的形状。 他远远眺望着尼罗河岸秀美的风光,目光逐渐有些恍惚起来。 那一天,他眼睁睁看着克雅的灵魂在他面前化为魔物。 过了好几日,他却一直不敢将其召唤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即使召唤出来的那个看似人类的存在有着和克雅一摸一样的外貌,但是再也不会拥有克雅的记忆和神智。 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傀儡木偶而已。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克雅。 “如果不能为你所用,那个石板就毫无存在的意义。” 某天夜里,在他又自顾自地蜷缩在床角里消沉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瞥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经意般冷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呆了半天,然后抓着亚图姆哭了整整一夜。 亚图姆没做声,只是抱着他让他哭了一晚上,虽然一张脸臭得厉害。 第二天,他睁着一双红肿得像是兔子的眼睛,也不管青筋直冒的赛特,抓着满脸不爽的亚图姆就跑到了神殿,一狠心就将沉默的剑士召唤了出来。 心底里满满的苦涩和酸楚感在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粉嫩可爱的小男娃儿睁大眼睛开心地看着他扑过来用清脆娇嫩的声音喊主人时一瞬间烟消云散—— 一时惊讶导致他召唤的魔力一瞬间失控过量,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爱的小正太一瞬间变成了正常人大小的外貌冷峻的高大青年。 他长大嘴巴半晌没回过神来。 随后来到神殿的西蒙大祭司也是惊讶万分地绕着沉默剑士打转,转了好几圈之后就开始不停地询问。 小时候可爱但是长大后就变成一个面无表情的酷男的沉默剑士看了看游戏,在游戏点头之后这才老实地开始回答大祭司的问题。 他似乎并没有失去他的神智,也没有失去他过去的记忆。 对于他身为人类的克雅的过去,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说起来的时候轻描淡写,似乎对身为人类的过去没有什么留念。 西蒙琢磨了半晌,目光落在了游戏胸口的生命之符的印记上,顿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后,他微笑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神色。 “那些被强行化作魔物的人类灵魂之所以失去神智和记忆,是因为被强行转化的灵魂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所以受损的灵魂变成的魔物只是一个傀儡,并不是真正的魔物。” “王弟,生命之符最大的力量便是守护灵魂。当时您借由‘死者苏生’的石板复苏的时候,克雅也在场,当时他和那个存在于他手环中的灵魂同样受到了生命之符光辉的沐浴,多少也残存了生命之符的力量。” 西蒙说。 “虽然只是极少的一点生命之符的力量,但是也足以守护住他们两人的灵魂,让他们转化为真正的新生的魔物——他们拥有自我的思维和意志,和古老传承下来的魔物是完全一样的存在。” ………… 又是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掠过飞扬而起的金色发丝,年少的王弟将恍惚的意识收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低下头,坐在他身边的小孩模样的沉默剑士已经吃完了有他半个身体大的面包,小肚子一点都没有鼓出来,也不知道那面包都吃到哪儿去了。 正太剑士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只是一脸严肃,似乎是在乖巧地等着他发话。 相比起来,趴在他肩上的小萝莉沉默魔法师就活泼得多,抓着他的头发正玩得开心,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年少的王弟将身子向后一退,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他放松了身体,饱饱的感觉再加上那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暖暖的阳光,他眨了眨眼,觉得身体有些懒洋洋的,一股困倦感从四肢蔓延出来。 沉默魔术师歪着小脑袋看了看他,漂浮起来,落在他的膝盖上。游戏看了她一眼,又轻轻瞥了同样飘起来的小小的沉默剑士一眼。 然后,他安静地闭上了眼,陷入沉睡之中。 可是他没有看到,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小剑士和小魔术师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一点头,突然消失在空中。 在数千米之外,数十名壮年男子正匆匆向这个方向赶来。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额头上有着一处极为明显的伤疤,此刻他的脸微微扭曲着,眼底泄漏出一抹阴狠的神色。 半年前,曾一度自认为是骗术高手的塔里不留神栽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结果被众人扭送到大牢,然后被判刑送到了下埃及足足做了三个多月的苦力。 不久前,他终于抓住机会逃出来回到了王都重操旧业,身边也渐渐聚集了数十个同样的地痞流氓横行市井,又开始得意起来。 就在刚才,他一眼认出了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人。 少年那张看似稚嫩可爱无害的面容就是他一直以来恨得咬牙切齿的那张脸。 吃亏了就要报仇! 坚持这个理念的塔里派了手下一个小混混跟踪了少年,当他得知少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立刻让人带路赶去报仇,为了以防万一还叫上了数十个汉子。 一路赶来,塔里都在得意地考虑着抓到那个小子要怎样羞辱折磨殴打他,给自己报仇,想到爽快之际,不禁笑出声来。 可是,他才刚笑了一声—— 一阵狂风卷起,让数十个男子都下意识纷纷闭上眼了。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们都怔在了原地。 有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峻面容的高大男子拿着一柄足有一个人大小的巨剑站在他们面前,突然一个横砍—— 站在最前面的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的四五个人被整个拦腰砍断,鲜血喷溅了半个天空。 那些人飞扬在天空之上的上半截身躯掉落在地,滚到了他们的同伴之前,本来还僵在原地的众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四散而逃。 一名长发的少女悬浮在高大的年轻男子的身边,她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扬起她右手上的权杖,一阵巨大的旋风以她为中心猛然扩展开来。 扩大的旋风在一瞬间就追上四散而逃的人们,锐利的风刃猛地切割开他们的身体。 那些四分五裂的躯体被狂风卷上天空,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之下,零零碎碎地撒了一地的血肉。 当确认附近只有零碎的血肉躯体再也没有活人存在之后,沉默剑士和魔术师彼此对视一眼,消失在空气之中。 他们的神色平静而从容。 ……或许这并不像是克雅和克雅那位善良的妹妹所能做出的事情。 魔物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魔物杀死人类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人类杀死动物一样。 对魔物来说,人类只不过是等同于他们食物一般低级的存在——除了他们虔诚效忠的主人。 魔物不可能会因为杀死人类而感到愧疚不安。 对他们而言,妄图危害他们主人的卑微人类罪无可赦。 尼罗河岸,绿荫树下,微风阵阵。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啪啦两声出现在在树下沉睡的少年身边,他们飘在半空之中,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盯着他们的主人。 金色的发丝滑落在年少王弟白瓷色的柔软的颊上,那张有着光影在晃动得孩子般稚嫩的面容上的神色看起来很放松。 他长长的睫毛在微风中抖了抖,突然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他睡得很安稳,因为他知道他很安全。 166、第一百五十二章 微风轻盈地飞过漾起水纹的碧蓝色尼罗河面, 带起一丝水润的气息。 它掠过来, 轻巧地从那躺在白色岩石之上睡的正香的少年白瓷色的颊上滑过,带动那柔软地贴在颊边的金色发丝飞扬了一瞬。 郁葱树冠落下的影子在同一时间随着晃动了几下,于是透过层层叠叠的嫩绿叶子落在少年脸上的浅浅的光斑也跟着不稳的摇动起来。 少年睡得很沉, 悠长沉稳的呼吸声随着他平稳起伏的胸口有节奏地交替着。 那张本就显得稚嫩的面容此刻带上一点孩子般天真的神色,白嫩柔软的颊还略带着一点婴儿肥, 越发让人心痒难耐地忍不住想捏上几把。 有人向这个方向走来。 已经慢慢向西方坠去的太阳的光芒斜射下来,给这个人脚下拉开了一条颇长的影子。 浓密的树荫将这个逆光而来的人的脸整个隐藏到了树影之中, 让人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面容。 看身形, 像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他刚一走近。 啪啦两声—— 两个粉嫩的小娃儿突然凭空出现在空中,拦在他和沉睡的王弟之间,阻住了他的脚步。 两双本是圆溜溜的看起来极为可爱大眼睛此刻警惕地盯着他, 却隐约透出一丝人类所不会拥有的冰冷。 被树影掩盖了大半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的唇角似乎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在他白色的颊边晃了一晃,折射出纯粹的金色光芒。 那人弯起来的唇动了一动,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小剑士和小魔术师彼此对视了一眼。 小魔术师歪着小脑袋, 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认真地想了想,这才退了开来。 而拥有着人类记忆对眼前这个人类没有好感的小剑士一张娃娃脸板得死紧,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 最终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他在睡的正香的年少王弟身边坐下来,斜斜照过来的阳光让他的影子落在了王弟的身上。 他歪着头看了游戏一会儿,那张被阴影掩了大半的脸上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 他微微俯下身。 他伸出的手轻轻地拨开那被风吹得凌乱地散在游戏眼角的金色发丝。 他胸口垂落的黄金之眼在游戏头上晃动着,被透过树荫的阳光折射出一缕金色的光芒。 他被那道折射出来的光线照亮的唇角上扬着,带着几许浅浅的柔软得像是身边尼罗河荡漾开来的水似的笑意。 然后,他站了起来。 被从尼罗河上吹来的劲风刮起的额发扬起,滑过他那张阳光之下越发显得俊美明亮的面容。 浅白色的披风飞扬而起时落下的阴影在年少王弟的脸上一掠而过。 他起身大步离去,不曾回头。 远方,牵着两匹骏马的一个外表看起来像是高瘦年轻男子的侍从在等待。 亚顿翻身上马,伸手拍了拍马颈上的鬃毛。 那侍从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您明明和王弟约好了见面的……不说一声就走,这样好吗?” 深色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前方,瞳孔深处掠过一道浮云般的痕迹。 “这样就好。” 他回答,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耀眼的阳光天空直射下来,他明亮的瞳孔微弯着眯起来。 那张盛满了阳光的俊美脸上,依然是那种浅浅的柔软笑意。 然后,他闭上眼。 再一次睁开的时候,那眺望着远方大地的目光透出的是锐利的光华。 那一日,他以一人之力对上法老王和那三位大神官,势单力薄。 若是对方认真起来,他定不是敌手。 只是那时,年轻的法老王却并没有对他动手。 “一命抵一命。” 擦肩而过的一瞬,亚图姆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自是懂的。 他在地下墓地的那个陷阱里帮了亚图姆一次,所以现在亚图姆放他一次。 一命抵一命。 干干净净。 下次再见,便是生死之敌。 这是他们两人一出生便决定的宿命。 只是不知道…… 那个时候,游戏是不是会为了法老王对自己拔剑相对。 ……用自己握着他的手教导给他的那一点笨拙的剑术。 *** 年少的王弟睡的很香。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阳光簇拥着一般,暖洋洋的,慵懒感从四肢里泛出来,让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变得软绵绵的。 这种舒适而慵懒的满足感让他不想睁开眼睛。 有什么贴上了他的额头,带着温暖的热度的人体肌肤的柔软感触,像是有人在抚摸着他的头。 他勉强将懒懒的眼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的是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还有那熟悉的落在他脸上的像是簇拥着手心细小火苗般的柔和温暖的目光。 “……另一个我……” 为什么不睡? 有时候,他会在半夜里醒来。 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另一个他坐在床沿注视着他,对他微笑。 他一直都想把第二句话问出来。 可是他常常就这样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在那只轻柔地抚着自己头的手的温暖中再一次闭上眼沉沉睡去。 他从来都不怕做噩梦。 因为他知道,就算噩梦再可怕,只要睁开眼,那个人就会在他身边。 只是这样轻微嘟哝了一句,他习惯性地闭上眼。 他本来想告诉另一个他说,他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的倦意让他懒洋洋地不想醒来。 再睡一会儿。 他想。 再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就要把这个很长很长的梦全部告诉另一个他。 ………… ……………… 不对—— 躺在雪白柔软的大床上的年少王弟唰的一下睁大了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刚才记忆里那双柔软温暖的和他同样色调的瞳孔。 他的身边,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以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势威压下来冷冷地盯着他。 除了肤色以外完全一摸一样的面容,此刻却只能感觉到与记忆中完全相反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蜷缩成一团的强势魄力。 登时王弟颊边一滴冷汗就落了下来。 “王、王兄……” 被那火焰似的绯红宝石般的瞳孔狠狠地盯着,于是游戏的嘴巴都有些打结了起来。 他……没做错什么吧? 游戏如此琢磨着。 是啊,他明明没做错事,可是这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心虚感到底是…… 年少王弟一双大眼睛灵活地转动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又偷偷用眼角瞄了瞄四周,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已经回到王宫。 他犹豫了一下,瞅了亚图姆一眼,然后小声地开了口。 “我记得我是在外面睡觉的……” “朕抱你回来的。”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他的话。 他微微昂起头,凭借身高优势从高处俯视他的王弟,绯红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不悦。 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你敢有意见?’几个大字。 识时务者为俊杰。 年少王弟很干脆地闭嘴,一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亚图姆。 他一脸我很乖我很听话的表情,以行动向少年王表示自己绝对不敢有任何不满和意见。 只是他才老实了一点,突然又有一阵倦意涌上来,让他忍不住伸手使劲揉起眼睛来。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也纳闷起来,看外面天色都快要暗下来了,他都睡了一下午了,怎么还觉得睡眠不足? 看着王弟那一脸困倦的神色,绯红瞳孔中不悦的神色稍微软了一软,透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少年王伸出手,搂住了王弟。 “很困?” 摸了摸怀中的人那柔软的发,亚图姆低声问。 “我没打算太迟回来。” 虽然一时赌气说要在外留宿,但是作为完全了解了王兄性情的埃及王弟,他心里明白,自己要是真敢夜不归宿就等着被他的王兄全城通缉。 “只是不小心睡着就……” 他小声解释着,因为上半身被搂着,所以颊贴上了亚图姆温热的胸口。 热度透过来,暖暖的,却是更多出了几分困意,王弟的眼半闭了起来,一脸松懈的神色,想起刚才亚图姆在问他是不是很困,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那贴着亚图姆胸口的颊便恰好在那没有黄金胸饰而露出的锁骨那里轻轻蹭了蹭。 那贴着他的颊的发丝尖儿轻轻擦过,让他觉得有些痒,可是全身懒洋洋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实在懒得抬手,便又忍不住用颊蹭了蹭,再轻轻蹭一噌。 只觉得不痒了,舒服了,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浅浅的透着热气的气息像是挠痒痒一般轻轻地滑过了少年王柔韧的浅褐色的肌肤。 王弟其实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太困了所以动作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而已。 他可以保证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都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没有其他含义。 可是那一系列动作整个看下来简直和闯了祸于是赖在生气的主人怀中撒娇打滚蹭人的小猫咪一般,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因为实在太可爱从而舍不得骂一句更加舍不得打一下。 自认为是被撒娇对象的亚图姆不满地瞪了他认为是在对他撒娇的王弟一眼。 就算他说过允许王弟对他撒娇,这也太…… 那是在不经意之间就突然从身体深处泛出来的像是肌骨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挠透出一点舒快满足却又似乎因不满足而急需填满的说不出来的被庞大不适感所侵占的一种奇异的感觉。 因为不喜欢这种自己所无法掌控的感觉,少年王浅褐色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被少年王瞪了一眼的王弟用无辜的眼神望回去。 那眼神真得不能再真。 因为他的确完全不知道亚图姆在生什么气。 如果知道…… 撒娇? 我才没有做那种事! 如果能得知他的王兄此刻的想法,想必王弟定会如此怒吼。 167、第一百五十三章(第四部完) 年少王弟白瓷色的颊软软地贴在那今日未佩戴黄金饰物而裸露出来的浅褐色肤色的胸口, 温热的感触透过来, 让他本就困倦的脑部罢工得越发得厉害。 他的眼睛半闭着,不时地眨上一眨,眼神有些迷离, 很显然是在勉强支撑着才没有再一次睡过去。 亚图姆搂着他,抬手抚了抚他的脸, 见他只是抬眼恍惚地看着自己,带着一脸倦意时, 那张冷峻的脸沉下去, 绯红眼底更是添上几分不悦的神色。 “别随便把那两个魔物召唤出来。” 亚图姆搂着游戏,皱着眉略微提高了音量。 年轻的法老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向来只有他人费心琢磨揣测他的心思的份。 可是这个定律在被他宠坏了的王弟身上便常常失了效, 就如同这一次, 他的王弟只是仰着头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看着他的王弟稚嫩面容上的迷糊神色, 亚图姆只得耐住性子再度重复了一次。 年少的王弟看着他, 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似乎是在费力地用此刻极为迟钝的脑子思索着他这句话的含义。 当想明白之后,那张可爱的脸便垮了下来。 “王兄……” 王弟仰着脸看着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剥夺了某项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 脸上带上了一点委屈。 然后,他的王弟小声叫了他一声,可是已经被困意占据了大半等同塞满了浆糊的脑子却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说出了半句话,便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只能张大眼睛看着他,努力想要摆脱困倦却又似乎忍不住的模样越发可爱上了几分。 那声调与常日里相比,轻上几分,拖长上几分,像是喉咙深处哼出来,更是濡濡软软的,一下子就滚进亚图姆心底深处,滚了一滚,又滚了一滚。 于是,本就极为宠溺王弟的年轻法老王在王弟接连的撒娇攻势之下全面溃败。 亚图姆揉了揉怀中人的头,艳红瞳孔中的那一点强硬和不悦散去。 他看着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努力睁开瞅着自己,那张俊美的脸柔软了许多,带上了一点暖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了扬。 他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王弟温软的额头,又下意识将其楼得更紧了一些。 我才没有撒娇!才没有! 我只是太困了所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已!像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到底哪里听起来像撒娇,哪里啊啊啊! 如果游戏知道了亚图姆此刻的想法想必困意会一扫而光如此中气十足地怒吼出声。 不过这种误会对房间里的侍从们来说,其实挺好的。 起码他们不会因为法老王和王弟的吵架再一次遭到池鱼之殃,起码……年轻的法老王现在看起来心情很愉快。 伟大的拉神,请让法老王的好心情继续保持下去。 王弟殿下,请自由的…… 这大概是所有长年服侍在冷酷严厉的法老王身边的侍从和女官们不自觉从心底冒出的念头。 “栗子球只是低级魔物,所以不会太耗费召唤者的精神力量。” 亚图姆低头注视着怀中的王弟,他的手一直在轻轻抚摸着那软软暖暖的颊。 指尖舒适的感触让他感觉很好,自然不会停止,浅褐色的指尖反而变本加厉地探入耳后的发丝深处。 “那两个魔物力量都很强,消耗的召唤者的精神也比栗子球大很多。” 亚图姆知道,出于多方面的原因,王弟是极喜爱那两个魔物的。 就像以前的栗子球,王弟喜欢经常把它召唤出来陪着自己玩耍一样。 可是王弟毕竟对召唤魔物这种事情只是一知半解,再加上那两个只会在主人面前装无害装可爱的魔物……游戏错估了那两个魔物的力量,把它们当成了和栗子球差不多的存在。 栗子球虽然有特殊力量但是毕竟只是低级魔物,但是那两个新魔物却不一样。 亚图姆自然看得出来,它们的力量绝对不会逊于自己所掌控的红眼黑龙。 长时间的召唤力量强大的魔物会给召唤者的精神造成一定的负担……虽然王弟拥有最为纯正的王室血脉,不会存在魔力反噬的问题,但是对于灵魂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王弟来说,这种精神负担将会表现得相当明显。 这也是这两日游戏为何相当嗜睡但是仍旧精神不好的原因。 知道亚图姆是为他好,游戏虽然还有些似懂非懂,他用他那迟钝的脑子寻思了半晌,勉强理解了一丝之后,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虽然不能经常将沉默剑士他们召出来玩有一点可惜……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好困。 他想睡觉,很想睡觉,他很想立刻眼睛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睡一个天昏地暗。 但是,他饿了。 先解决食欲还是睡欲,这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中午虽然买了一大堆零食但是只吃了半个面包就睡了过去还睡了一下午的年少王弟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用自己那被困意全面侵占而比平常迟钝了不少的脑子认真思考这个人生问题。 不过,不等他做出决定,一阵浓郁的食物的香气幽幽蔓延而来,让他反射性地抽了抽鼻子。 他那本来懒懒地半闭着的眼一下子睁开,高兴地看着门外陆续进来的几名侍女将烹好精致的菜肴呈上来,小心地摆放在房间左侧的乌木大桌上。 他又抽了抽鼻子,那浓郁的香气由嗅觉神经传递给大脑,于是他此刻已经空无一物的肚子在其刺激之下抗议得越发厉害。 可是,那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的强烈困意让他实在不想离开身下软软的大床……虽然现在他是被亚图姆抱着没能躺着,可是这样暖暖的全身都懒洋洋的反而让他更加想睡。 他的目光在桌子和大床之间来回扫了半晌,纠结万分。 看着怀中王弟脸上那挣扎不休到已经快要变成悲愤的神色,少年王的唇角忍不住再一次浅浅地向上扬了一扬。 他的手忍不住掐了一掐那张因为纠结而略鼓起来的软软的脸颊,那舒服的手感让他下意识又捏了一捏。 若是平时,他的王弟定会不高兴地瞪着他或者打开他的手,挣扎着下来不肯再让他继续抱着。可是这一次,怀中的王弟安静地任由他揉捏着,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半睁半闭着,只是犹豫地或者该说眼巴巴地盯着数步开外喷香的菜肴。 显然是太困了而且仅剩的一点精神都放在食欲和睡欲的矛盾之上,没多余的精力再和他闹。 挣扎良久之后,脑袋尚未彻底罢工的游戏终于艰难地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考虑到就算自己此刻睡去了但是肯定睡不了多久就又会被饥饿感唤醒的可能性,他决定先努力把困意驱赶走,填饱了肚子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揉一揉,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才揉了几下,他的手就被亚图姆一把按住。 亚图姆看着他那双被自己揉得红红的眼睛,下意识皱了皱眉。 一名年轻的女官恰好在此刻上前一步,跪伏在地,低着头抬起双手呈上一块浸了凉水的湿巾。 感觉到手上一轻,她微微仰头,用眼角小心地向上瞄了一眼。 当看见年轻的法老王拿着那块凉凉的湿巾用有点笨拙的动作一下子整个贴在王弟脸上,盖住那半边脸惹得王弟下意识一缩之后,她忍不住嘴角微微弯了弯,然后迅速地低下头。 她站起来,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门前的中年女官看这位服侍王弟左右的年轻女官一眼,身为严厉的法老王身边的老人同时也以苛刻古板闻名的她脸上那沉稳的神色虽没有丝毫改变,眼底却微微闪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对于法老王将这个名为提娅的女子提升为宫中最为年轻的女官这件事,她本是有一些不赞同的。但是王既然发了话,她自然不会违背,只能时刻注意着这个女官,免得其太过年轻闯出祸来。 这段时间下来,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被冰凉的湿巾一下子浸了半个脸,年少王弟被刺激得一抖,困意一下子被驱散开来。 他仰着头瞪向他的王兄,却是看见亚图姆拿着湿巾又要按过来。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生气,赶紧一缩一躲,哧溜一下从少年王怀中钻出来,本来还想站着用居高临下的优越地势向坐着的法老王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但是旁边的香气往他鼻子里一溜,他尚未膨胀开来的气势顿时立刻就软了下去,转身就直接奔着旁边的桌子跑了过去。 提娅赶紧走过去,站到了坐下的王弟身边,安静地服侍起他来。 被他的王弟过了河拆了桥的少年王也不生气,随手将手中的湿巾一放,站起身来。 他走过去,一手从身边的案几上拿起那张刚被一名侍从呈送上来的莎草纸卷纸,眼角瞥了一眼,人已经走到了他的王弟身边。 他目光还在文件上移动着,右手习惯性地揉了一揉王弟软软的发。 很显然这个时辰早已过了他平日用餐的时候,他早已经吃过了,现在并没有再吃一次的打算。 绯红瞳孔注视着左手拿着的莎草纸公文,年轻法老王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侧身在他的王弟身边坐下来。 一名年轻的新进侍女凑到他的身边,伶俐地为他倒上一杯艳红的葡萄酒,仿佛是不经意的,她柔软的裸露了大半的胸部轻轻地擦过少年王的浅褐色的手臂。 脑中正在思考公文上所说的事情的亚图姆感觉到异物碰触感,下意识瞥了跪在他脚下为他倒酒的侍女一眼。 那张有着少女明媚色调的脸对年轻的王者露出了极具诱惑力的艳丽笑容。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是在看着她,俊美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沉思的表情,旁人看来倒像是迟疑的神色。 美艳的侍女犹豫了一下,眼底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轻轻地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在法老王的腿上,娇嫩柔滑的手轻轻地在法老王的腿上抚了一抚。 一顿,她小心地窥视着少年王脸上的神色,见他仍未作出反应,那纤长的手指便轻巧地向法老王的大腿内侧滑了进去。 下一秒,美貌侍女的手一抖,突然僵在了半截。 她的手刚要抚进去,却突然看见一只和少年王浅褐色肤色完全相异的白色肤色的腿突然先她一步贴上去。 她愣了一下抬头,发现本是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吃着东西的王弟不知何时凑过来,笑嘻嘻地趴在少年王的肩上。 但是他黏上去的位置,却是恰好将侍女和少年王隔了开来。 虽然绯红瞳孔似乎盯着前方但是实际上完全沉浸在刚才公文上的事务的思考而并未注意到周边发生的事情的少年王回过神来,他看着那主动黏过来搂着他的肩的王弟,还有那瞅着自己笑眼弯弯的稚嫩面容,下意识扬了扬眉。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认为自己大概猜到了王弟的心思。 “今天不行。” 他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去。 如果一定想要的话…… 年轻的法老王琢磨着如果他的王弟如果继续撒娇……喝一点也是可以准许的。 只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游戏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似乎透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 然后,趴在他身上的游戏松开搂着他的肩的手,站起来,打着呵欠转身就向身后的大床走去。 扑上去 抱住白白软软的枕头 在大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 年少的王弟像是贪睡的小猫咪般蜷缩着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极其没有眼色的将他那眯起绯红的艳丽瞳孔透出危险神色的王兄甩到了身后。 年轻的法老王盯了王弟的背半晌,突然站起身来,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从外面吹进来的风扬起他锐利的金色发丝,那张冷峻的脸上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也看不出来他是否正在生气。 他深蓝色的披风在掠过门口的一瞬飞扬而起,站在门口的侍卫们低头。 待那深蓝的披风从眼前掠过之后,他们这敢才抬起头,迅速跟上了少年王的步伐。 至始至终未曾被年轻的法老王注意到的新来的艳色侍女睁着一双美丽的瞳孔看着俊美的王者离去的背影,又小心地瞥了背对着自己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睡的正香的王弟一眼,眼底透出一抹不满的神色。 她有些不甘心地又看了法老王的背影一眼,却一眼瞥到站在门口的中年女官盯着她的目光。 那冰冷的视线让她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低下头飞快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长长的睫毛半掩下去,遮住她眼底慌张的神色。 她端着收拾好的盘子,心虚地退了下去。 中年女官看着艳丽侍女离去的那摇弋生姿的袅娜背影,本就刻板毫无表情的脸更显得肃冷了几分。 她抬手示意屋子里其他人退出去之后,回过头来,看着已经走到床边轻轻地给睡着的王弟盖上软被的提娅,又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王弟,脸上的神色放柔了一些。 “王弟殿下也是太心善了。” 为了不吵醒王弟,她说话的声音极轻,也极低,听起来就像是一声轻叹。 提娅站起身来,回头对她一笑,笑容中也流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殿下心善,只是有人却不知好歹。” 她同样用极轻的声音回答,抬头瞥了那个侍女即将消失的背影一眼,目光很是不屑。 未经法老王允许擅自碰触王的人皆是死罪。 虽然这条惯例对极受法老王宠爱的王弟不起作用,但是在他人身上,年轻傲气的法老王却是完全将其贯彻了下去。 这条禁令无人不知,送到王身边训练有素的侍女自然更是清楚。 偏生就有些自以为是的侍女不知好歹,自以为凭借几分美色便能得到王得青睐,却不知道那念头根本是自寻死路。 不然,王身边的侍女为何总是换得如此频繁? 今日若不是王弟不动声色地将王的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只怕这个侍女当场就又要步了她前任的后尘。 偏生这个女人还不知自己刚才的险境,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王弟妨碍打扰了她。 中年女官瞥了那个侍女即将消失的背影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冷意。 居然当着她的面就……作为最被王宠信的最高女官,她的权威可容不得这样一个卑贱的新进侍女挑战。 提娅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间,低着头只当没看见在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煞气。 *** 火红的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下,那仿佛火焰燃烧般赤红色的光芒渐渐从埃及大地上褪去。 安静得只能听见沉睡的王弟轻微的呼吸声的房间,虚掩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皎洁的月光随着门的敞开在房间里落下了明亮的痕迹,将走进来的那个人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门口向随侍在身后的爱西斯大神官吩咐了几句话后,爱西斯微微点头,恭敬地退了下去。 亚图姆随意扯下披风扔到一边,然后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女们退出去。 再一次发出轻微响动的门关上,将那透进来的月光尽数拦在了门外。 站在阴影之中的少年王侧过头来,他绯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发着光的红色宝石,灼灼然向床上看去。 当看到床上蜷缩着纤细的身体睡的正香的少年的身影时,那双冰冷而总是高高在上的灼红的瞳孔便放柔了下来。 那浑身散出的就像是出鞘利剑般的尖锐感也在这一瞬间就松弛了开来。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伸出的浅褐色的手指拨开王弟额头上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了那白瓷色的柔软的耳垂。 感觉到有异物碰触,王弟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这一动,却是让少年王的心里也跟着动了一动,忍不住就捏住那小小的软软的耳垂捏了一捏,舒服的手感让他又揉了一揉,这才满足地松了手。 年轻的法老王看了沉睡中的王弟一会儿,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试图将他唤醒。 年少的王弟弓着身子,将怀中白白软软的枕头抱得更紧,些微不堪打扰的哼声从他喉咙深处蹭出来,轻轻的,嫩嫩的,濡濡软软的,像极了刚出生的小猫咪哼哼的叫声。 他的头动了一动,却蜷缩得更紧。 看着他这副样子亚图姆忍不住想笑,但是想到刚才女官向自己禀报的事情又觉得有气。 于是浅褐色的手指就直接改拍为掐,又使了点劲儿。 其实这事明日再教训王弟也不是不行,只是此刻少年王的倔脾气一上来,非得现在就把他弄醒来不可。 因为脸上掐住,感觉不适的王弟在睡梦中也不禁皱起眉来,他努力摇了摇头,将脸上的手甩开,继续呼呼大睡。 少年王沉下脸来,又推了推他。 这一次,王弟反应更大了,他就真的和满地打滚的小猫一样抱着枕头在床上左右滚了一滚。 只是他左滚右滚偏偏又滚回了原地大床的正中央,继续沉沉睡去。 那反应让亚图姆想继续生气都生不出来,眼底掠过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略微沉思了一下,灼红的锐利瞳孔在黑暗之中闪了一闪。 他站起身离开了床边,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上了一杯酒。 只是和王弟曾经喝过的艳红色调的口味略有些清甜的葡萄酒不一样,漂亮的玻璃杯荡漾的液体近乎是无色透明的,被从天窗落下来的月光一照,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 那酒气也浓郁上了好几倍。 亚图姆喝了一口,便将酒杯放在一边。 他俯下身,浅褐色的手指握住他的王弟的下巴,就将那本是侧着的脸强硬地扭上来。 他的唇贴上那因为在浅睡中此刻毫无防备地微微张着的粉嫩色调的柔软的唇,些许透明的液体渗出来,给白瓷色的颊边添上了一道水润光泽的痕迹。 高浓度的酒液那呛人的气息猛烈一冲,顿时就把游戏呛醒过来,下意识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使劲一推,侧头猛烈地咳了好几下才缓了下来。 他缓了口气,又轻轻咳了两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弄清当前的处境。 有人握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向上转了过去,他还没反应过来,被酒液润湿带上一层浅浅的光泽的唇就再一次被人堵住。 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紧紧抱住。 因为刚才呛到时剧烈的咳嗽从而泛出水光的紫罗兰色瞳孔睁大,怔怔盯着眼前放大的俊美面容,刚醒来的迷糊神色终于渐渐散去,变得透彻起来。 刚才被呛得厉害,就连鼻子也有些发红,此刻,那红晕的色调已是在他整个稚嫩的脸上都蔓延了开来。 那是被气的。 恼怒之下,年少的王弟也不顾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徒劳,使劲就想把少年王的胸口推开。 可是发红的鼻子还有些不通顺,法老王那和往常般极具侵略性的吻将他的唇咬得严实,透不出一点缝隙出来。 呼吸不畅顺的难受感让他的双手紧紧揪住了亚图姆的衣服,使劲拽着,又忍不住动了动头想空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可是和往常一样,他越是挣扎,那搂着他的手臂力道便越紧,让他越发喘不过气来。 趁着头部尚未完全缺氧而像以前一样糊涂起来导致最后只能任人为所欲为,年少的王弟很努力地琢磨了一下。 他突然松开拽着亚图姆衣服的手,迟疑了一下,探上去,有点犹豫地轻轻地搂住了亚图姆的颈。 这异于平常的举动让少年王像是吞噬般的侵略趋势稍微顿了一顿,待那本是抿得很紧不甘愿让自己探入的唇突然放软下来,甚至还有点笨拙地像是讨好他一般主动蹭了蹭他时,亚图姆有些诧异地睁开绯红的瞳孔,将头稍稍向后退开,略微离开了被自己侵略成艳红色调的唇,向下看去。 于是利用怀柔政策得偿所愿取得短暂的阶段性胜利成果的王弟立刻趁机努力喘气喘气喘气,完全顾不得接下来是不是会全面溃败。 亚图姆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一扬,再一次低下头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轻轻地落在了那被呛到而略有些发红的眼上,唇腹轻轻摩擦着,蹭去了残留在眼角的那一点水色的痕迹。 那柔软细长的睫毛给敏感的唇腹带来了一点痒痒的却颇为舒服的感触,让他忍不住又轻轻蹭了蹭他的王弟闭上的那只眼。 游戏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下来,眯着眼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大概是看出他在生气,眼底带着一点困惑的神色。 “没有什么要向朕交代?” 年轻的法老王问。 游戏认真想了想,摇头。 他不觉得自己有做出什么错事。 亚图姆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游戏的头。 包庇罪人的人一律同罪。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偏偏他这个王弟就是心太软,每次都要当着他的面护着别人。 他偶尔也想过是不是该认真惩罚一次狠狠教训一顿,却最终还是不舍得下手。 今日在他走神的那一会儿,他的王弟便又来了一遭,还拿自己当挡箭牌,实在是让他忍不住要发火。 被训斥了一顿的王弟看着亚图姆,一双浅紫色的眼睛亮亮的,清亮得像是折射着月色光华一般。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因为……”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含含糊糊的,稚嫩的面容上那点绯红的痕迹还未褪去。 虽然的确是不想让那个侍女因为一点小事被处死,但是,其实他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就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他小声嘟哝着,看起来有些尴尬。 “她……看王兄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把人吞下去一样……我不喜欢……” 他知道亚图姆现在是法老王,和以前的另一个他不同。 法老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碰得到。 可是那个侍女看着亚图姆的眼神亮得简直就像是在看属于她的财宝,让他隐约觉得有点不舒服。 年轻的法老王怔了一怔。 他绯红色的瞳孔盯着因为泄漏了自己的小心思而略有些不安地移开了目光不肯再和他对视的王弟许久。 他突然失笑。 少年王俊美的容颜像是被月亮的光华整个融化开来般散开了明亮而柔软的笑意。 他笑得很开心。 低下头,浅褐色的额头轻轻地贴上对方和他的肤色对比几乎逆反的白嫩的额上。 年轻的法老王的脸上此刻呈现出的是一种近乎安详的柔软。 黑暗中十指交扣的双手 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彼此。 紧贴传递彼此体温的额头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彼此。 轻触的鼻尖传递来的若有若无近乎一体的呼吸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接近彼此。 ——【第四部 法老王与王弟】完结—— 168、第一百五十四章 滴答一声, 那是水珠从石壁顶端凸出的尖端滴到地下的声音。 那滴答声本是极其微弱的, 可是在这个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的地下石室之中便显得异常清晰。 一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小耳朵在水滴落地的一瞬间抖了一抖,仿佛是因为感到不安。 数百米高的雕饰着繁华花纹的顶端因为前段时间的震动扭曲了大半,一条极细的缝隙裂开, 让外面的一丝阳光漏进来,反衬之下却让这个塌陷了大半的空旷石室更显得阴冷了几分。 小猫咪蜷缩着身子趴这幽暗的石室中唯一的一束阳光之下, 一件柔软的白色亚麻布的衣服包裹着它小小的身体,可是它似乎还是觉得有些冷, 时不时地伸出小爪子将裹着自己的衣服扒弄几下, 身子也蜷得越发紧了一些,远远看去就像是个白色的小绒球一般。 它将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埋在两个小爪子下,不再动弹, 看起来像是睡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 整个石室都仿佛剧烈地摇了一摇,那些半塌的地方无数的碎石子就这样簌簌滚了下来。 刚才仅仅是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反射性抖了抖耳朵的小猫此刻却像是睡死了一般, 对那声巨响和剧烈的震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石室右面的一面墙壁被轰塌了半截, 嘈杂的人声从那里传了过来。 有人从裂口处走了进来,稍微一顿,抬脚向蜷缩在那一束阳光之下小白猫走去。 浅褐色的大手一伸,就把小猫捞起来拎进怀中。 抚摩了一下怀中毛绒绒的小白猫,遗留在地上的那件柔软的衣服也被捡起来, 裹在了体温稍低的小猫身上。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温暖,小猫那蜷缩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仍旧没醒来, 似乎睡得正香。 浅褐色的手紧了紧裹在它身上的衣服,从顶端的裂缝之中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来人额上最纯粹的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 *** 熏染了初生朝阳的温热的浅风从宽阔的尼罗河面上掠过,夹带上了一丝清润的气息。 它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之下盘旋数下,轻巧地滑进了位于王都最高处的法老王的住所之中,擦身而过的瞬间让那位正被数名侍女簇拥着整理服饰的年轻法老王颊边的金色发丝随之飞扬而起。 那几络金色的发丝柔软地落下来,滑落在浅褐色的颊边,与折射着阳光的纯金色耳饰映衬在一起竟像是发出光来,照亮了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 一名侍女捧起深红色的披风安静地站在房间那关着的门口一侧,只待法老王出门的时候服侍其穿上。 年轻的法老王扭动了一下左手手腕的黄金手环,然后抬起头向房间中央那张柔软宽阔的大床看去。 那床铺显得有些凌乱,皱巴巴的,却没有侍女敢上前收拾整理。 大床正中央,一团鼓鼓的小包盘踞在那里,偶尔似乎还动上一动。 亚图姆走过去,随手将被子一掀丢在一边。 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一只将自己毛绒绒的小身体蜷缩得如绒球一般此刻睡得正香的小猫咪。 大概是突然大亮的缘故,尖尖的小耳朵抖了一抖。 那雪白的身体团起来更是显得圆滚滚的,软软雪白的毛看上去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搓上几把。 那伸过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的浅褐色的手上加重的一点劲儿似乎让它醒了过来。 它轻轻的喵了一声,一脸迷糊地抬起头来,越发显得娇憨可爱。 然而,当小猫发现那伸到自己面前的双手是要将它抱起来的一瞬,圆溜溜的眼睛猛地睁大。 一个打滚,躲开了那想要捧住它的手。 然后,它就这么趴在床上,抬起雪白的小脑袋冲着皱了皱眉的法老王咪咪叫了几声。 那叫声中透出了不情愿的意味,很明显是在对亚图姆的举动提出抗议。 绯红色的锐利瞳孔盯着它,居高临下,让它稍微心虚了一下。 但是才迟疑了一下,它仍旧是抵挡不住睡懒觉的诱惑,色厉内荏地冲少年王喵了一声,然后跑到了被少年王掀到了床的另一边的堆成一团的被子旁边,瞅着一个缝,白色的小脑袋拱啊拱的想要拱进温暖柔软又挡光的被子里团成一团继续睡懒觉。 可是才将小脑袋拱进去,后颈一紧,本已经暗下来的四周突然又是一亮—— 它整个小身子都被拎了起来。 小白猫不高兴地喵喵叫着挥舞着小爪子使劲挣扎了起来,却终究还是敌不过抓着它的那双手的力道被搂进了某人的怀中。 因为被抱得很紧,所以动弹不得。 它眼巴巴地瞅着那柔软的大床离自己越来越远,气急之下终于忍不住张嘴露出它小小的獠牙,也来不及细看,下意识就对准了那紧紧搂着它的手臂。 我咬—— 咔嚓! …………… 年轻法老王的手腕上,是戴着黄金手环的。 ……………… …………………… “地下陵墓已经塌陷了大半,悬崖崩塌了不少地方,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色瞳孔的年轻大神官说,“但是供奉着阿赫摩斯王遗体的棺室因为有强力的魔法保护着,所以没有受到丝毫损伤,阿赫摩斯王的遗体和棺室中的殉葬物完好无损。” 结束了上午在王宫大殿上的政务处理的少年王已经来到侧面的一处稍小的房间之中,聆听着他那刚刚从阿赫摩斯王的地下陵墓归来的大神官的汇报。 因为这是一件不容外人知道的隐秘事项,所以服侍的侍女侍从们早已全部退出了房外。 现在的房间之中,只有法老王和大神官两人。 当初亚图姆因为魔力失控而使得半边悬崖都塌了下去,建造在悬崖腹部之中的地下陵墓自然也跟着塌陷崩毁。 伟大的阿赫摩斯王的遗体当然不能再供奉于崩塌的地下陵墓之中,回到王宫的亚图姆在迅速处理完相关事宜之后,立刻带着心腹神官回到了地下陵墓的所在地。 他决定亲自将他的祖先阿赫摩斯王的遗体和殉葬物送回王都中的帝王谷里那个为了掩人耳目而建造出的阿赫摩斯王墓里。 然而峡谷塌陷得太厉害,挖掘的进度实在太慢,而中途又恰好出了一点意外……于是他不得不提前返回王城,将赛特留在那里继续主持各项事宜。 忠诚的大神官在挖掘出阿赫摩斯王的棺室之后,便立刻赶回王城向年轻的法老王汇报成果。 此刻,已经将那些重要以及一些零碎事务全部汇报完毕并呈上报告文书的赛特退到了一边,他侧头,青色的瞳孔冷冷地瞥了上方一眼。 赛特视线的方向是少年王的左侧。 一只漂亮雪白的小猫背对着法老王蹲在桌角,毛绒绒地缩成一团,就连尾巴都蜷缩了起来。 不知为何那小身子抖啊抖啊抖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一个白色的小瓷碟装着乳白色的似乎还冒着热气的羊奶放在它的身侧,却似乎还是满满的动也未动。 赛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吧,这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中途的意外。 他又瞥了它一眼,却突然发现那小白猫正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玻璃珠似的漂亮的紫罗兰色瞳孔偷偷向正低着头认真查看赛特上交的报告的少年王看去。 它瞅了几眼,当确定年轻的法老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报告文书上后,小心地站了起来。 绕过装奶的小碟子从桌角上跳下来,小肉爪让它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它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又谨慎地瞅了忙碌的法老王一眼,然后身子一拱,几步窜上了一侧较为低矮的窗台上,正要一跃而下——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着它的后颈将他拎到空中。 拎着它的那个人天空色的瞳孔用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物的锐利目光盯着它,那张在它眼前放大了数倍的俊俏面容此刻板得死紧。 “您要去哪里,王弟?” 用着最为冰冷的口吻说着似乎是疑问句但实际是质问句的年轻大神官的脸色非常难看。 或者该说,只要是在这个该死的只会闯祸的王弟面前他就不可能会有好脸色看。 虽然被拎在半空中四处不着力,但是看到赛特那冷冷的目光,小白猫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他轻轻地有些心虚地喵了一声,然后记起自己现在不能开口分辨只好蔫头蔫脑地垂下头去。 ……不小心将赛特的存在给忘记了…… 他正如此自我反省着,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放了下来。 他又回到了刚才他蹲着的地方。 青瞳的大神官仍旧是冷着一张脸,却是伸手将那装着羊奶的碟子向他面前推了一推。 那用意非常明显。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抖了抖尖尖的耳朵,抬起头瞅了赛特一眼,看见对方的眼神越发严厉,他只好低下头,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努力舔着还冒着热气的羊奶。 他在这边一边吃着,那边的大神官也没闲着。 “就是因为你仗着自己有魔物在地下陵墓里没头没脑地乱闯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种地方是可以贪玩的地方吗!” “被残留的阿赫神的诅咒魔法缠住而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都是你自己的过错!” “还好西蒙大人可以解除这个诅咒,过段时间等你身上残存的那点诅咒魔力消失就可以恢复原状,可是如果没有办法解除的话您打算怎么办!” “还有——既然现在是这种麻烦的状况就请更加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危,您刚才是又打算偷溜到哪里去?!” ……………… 一名大神官一脸严肃加严厉地训着一只蔫头蔫脑的小白猫的场面…………嗯…………还好侍从侍女们早就被法老王从房间里挥退了出去。 早已经在赛特呈送上来的文书上写下御意的年轻法老王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大神官训斥他那中了月神阿赫的诅咒魔法变成小白猫的王弟,似乎没有插手的打算。 他转过头拿了一张堆放在桌子右侧的那叠莎草纸最上面的公文,回头便看见了那双可怜巴巴瞅着他的紫罗兰色的宝石似的瞳孔。 他的唇角微微扬了一扬。 “赛特。” 王者的召唤让趁王弟无法反驳而难得可以尽兴地狠狠训斥一顿王弟的大神官下意识噤声,虽然看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的神色…… 赛特转身,快步上前接过法老王递过来的文书。 “去和马哈特、爱西斯他们商讨之后再过来见朕。” 赛特低头退出了房间,在一声大门关闭的轻微声响之后,房间里终于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低头处理桌面上的那叠公文,而被狠狠训斥了一顿的王弟也老老实实地低头舔着小碟子里的羊奶。 好吧,就算要和王兄怄气,饿到自己也划不来。 变成小白猫的王弟如此说服自己。 “喵~~” 老老实实喝奶没发出半点声音的游戏疑惑地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 他的头才向左边一偏,一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黑猫已是飞快地从窗台上窜进来,跑到他身边用自己的小黑脑袋蹭了蹭他的小白脑袋。 它歪着头,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瞅着他,神色似乎有些困惑。 游戏下意识用白色的小爪子将身前的小碟子扒了扒,向艾玛那边推过去一点。 艾玛低头嗅了嗅,大概是刚才吃饱了,没喝,只是绕过来走到他身边,又蹭了蹭他,然后伸出舌头似乎是在安慰他一般舔了舔他。 那种感觉软软暖暖的很舒服,他眯了眯眼,也没躲开,任由艾玛又舔了舔自己。 “喵!” 一声惊叫,被猛然拎起来的小艾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越过窗台向窗外摔去。 游戏一惊赶紧站起来,下意识就想要向那窗台跳过去看看艾玛有没有事。 可是才一弓身,那只将艾玛扔出去的浅褐色的手就一把将他抓起来。 年少的王弟不高兴地喵喵叫了几声,使劲挣扎着想要从法老王的怀中窜出来,却被搂得紧紧的。 于是他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 “别闹。” 年轻的法老王说,手指在那白色的毛绒绒的小脑袋上敲了几下。 被敲得昏头昏脑的游戏忍不住磨了磨牙,牙根一阵生疼顿时让他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来。 他被亚图姆抱着,整个身子都趴在亚图姆的胸口。 大概是今天过于炎热,下了大殿的亚图姆取下了胸前的黄金饰物,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锁骨处浅褐色的肌肤。 很好。 我咬—— 张嘴,露出尖尖的小獠牙,一口咬下去。 他闭着眼死死地咬住不松口,就是要出那一口气。 才不管亚图姆会不会生气! 他想,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 可是他咬了半天也视死如归了半天,却没得到任何反应。 他没被亚图姆甩开,反而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头,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讪讪然松了口,仰起小脑袋偷偷向亚图姆看去。 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脸上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并没有生气。 他抱着他回到了王座上,右手一直在轻轻地揉着他的头,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被咬了一口。 注意到怀中的王弟突然安静下来,亚图姆低下头。 “会冷?” 他似乎误解了注视着他的浅紫色瞳孔中的含义,顺手掀起身后深红色的披风将怀中的小猫裹住了大半。 被披风裹住趴在法老王暖暖的怀中的小白猫自然不会回答。 它低下头,粉红的小舌头伸了出来,轻轻舔了舔少年王左肩上小小的牙印。 吱~~ 【哗——————】 砰!!! 这是在一瞬间里连接响起的三个完全不同的声音。 第一个是门被缓缓推开的微不可闻的声音。 第三个是门被猛然甩上让整个屋子都震了一震的巨响。 至于第二个…… 房间外面,走在最后面的马哈特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前面的两位同僚。 走在最前面推开门的一瞬间立马狠狠地甩上大门的赛特大神官一张俊俏的脸黑压压地堆满了乌云。 就在赛特身侧的爱西斯大神官在赛特砰的摔门的一刻便侧过身子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半边脸。垂下来的长发掩盖住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肩抖啊抖啊抖得厉害。 “爱西斯?” 憋笑憋得肩直抖的女神官没功夫回答一头雾水的马哈特,他只得抬头看向赛特。 一张脸已完全是乌黑色调的赛特也不搭理他,抬手将不远处的王弟的贴身女官提娅唤了过来。 赛特:“快去拿一套王弟的衣服送来!” 马哈特:“………………” 169、第一百五十五章 “赛特大人……” “退下!王现在有急事处理, 有事明日再来禀报!” 本是兴冲冲赶来想要向年轻的法老王汇报手中事务的大臣一怔,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他抬起头看了那三位站在门口的大神官一眼,张嘴想说什么,那话在喉咙滚了一滚终究还是被赛特大神官射来的冰冷而锐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这几个大神官站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不让人进去? 这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里转了转, 立刻散去。 他转身退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这三位可是王的心腹大神官, 怎么可能会做看门这种低等的侍卫才会去做的事情。 这位其实隐约接近了真相的大臣并不是唯一一位被斥退的人。 将来求见王的十来个人全部斥退回去的赛特大神官站在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口,那张俊俏的脸此刻黑得厉害。 他像个门神般矗立在正门口, 不耐烦的目光不时向左前方看去,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靠近他,便能感觉到一股煞气直冲而来,盯人的目光更是比常日森冷上几分, 也难怪那些求见的人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爱西斯和马哈特站在一侧, 女神官美丽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而忠诚的黑肤大神官很显然是在苦笑。 绝对不能让王弟那副不成体统的模样让其他人看到以至于王室威严毁于一旦!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在心底深处已是咬牙切齿的大神官如此想着, 隐约可以看到他额头的青筋跳得正欢。 虽然刚才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只是瞄了一眼, 只能隐约看见坐在王座上的法老王用披风裹住怀中的王弟……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一眼就够了。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样的情形,显然智商绝对处于一般人水准之上的年轻大神官稍微转念一想,便能猜得清清楚楚。 王弟那副有损王室威严的样子绝不能让下人看到! 赛特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甩上门隔绝外面的视线, 并将附近的人全部斥退到了远处。 犹豫了一下,他将提娅唤过来,让她赶紧去拿一套王弟的衣物送来。 在王弟身上发生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对外的宣称是王弟一病不起,被送到了拉的神殿由西蒙大祭司亲自照料。 可是作为王弟贴身女官,提娅是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所以赛特才认为叫她亲自去取衣物比较好。 然而,在提娅离开的这段时间,陆续有人过来向王汇报事务,一般的侍卫自然是不够分量挡住那些大臣神官们的,于是他这个大神官只得暂时亲自充当这个赶人的门神…… 匆匆向这个方向奔来的年轻女官的身影让赛特稍微松了口气,侧身让开,不再整个人都拦在门口。 他看了提娅一眼,示意她快点进去。 提娅点了点头,缓下脚步,平缓了一下刚才匆匆奔来而稍有些急促的呼吸,一低头就从略开了一条缝的门里闪了进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就像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一般。 常日里她跟在法老王和王弟身边,哪怕是在法老王的卧室里,四周总是簇拥着数十位侍女,现在突然让她一个人进来……这异常的寂静让她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 提娅咽了一口唾沫,抱紧怀中的柔软的衣物,微微抬头小心地向上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是让她放松了许多。 那位有着凌厉目光而带给人极大威压感的少年王端坐于王座之上,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他把他的王弟抱在怀中——这本是极其平常的举动。 只是和以往不一样,他将他深红色的披风掀起来,将他怀中的王弟裹住了大半。 年少的王弟蜷缩在少年王的怀中,因为大半边脸都贴在少年王的胸口,所以从下面看不太清楚。 但是从缝隙中露出的半截白瓷色的赤裸的肩泄露了那一点端倪,也越发印证了提娅的猜测。 年轻女官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一扬,又忍住。 她再一次低下头来,迅速上前将抱在怀中的衣物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服侍王弟穿衣。 她走上去的一侧正好是王弟背对着她的方向,王弟的大半个脸都深埋在法老王的怀中,所以哪怕现在隔得近了,她仍旧看不见王弟的表情。 她只能看见王弟的左手紧紧地揪着法老王胸口的衣服,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而且就算看不见表情,那已经完全呈现粉红嫩色偶尔还不安地轻微动上一动的左耳彻底暴露了王弟此刻慌张的心情。 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退下去。 提娅自然不会做出多嘴询问是否要自己服侍王弟穿衣这种蠢事,立刻听话地转身离去。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转身的一瞬间又用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她的主人。 那粉红的嫩色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王弟后颈之上。 ………… 虽然知道那深红色的披风裹着自己,但是那身无寸缕的异样感还是让年少的王弟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紧贴着亚图姆的胸口传染过来的热度,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听到那轻轻的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身体越发紧绷起来。 那抓着亚图姆胸口的衣服的手指攥得更紧,将衣料都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他觉得自己的颊好像已经烧了起来,下意识把贴在浅褐色胸口的脸又往下蹭了蹭,只恨不能埋得更深。 最好能挖个洞钻进去,然后把自己埋起来。 埃及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大家都穿得少,平民奴隶的小孩子不穿衣服满街跑的也有。 埃及的贵族自然是有自身的仪态,但是男子赤裸上半身那也是常事。 入乡随俗,游戏自然不可能老是和在日本一样用制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绝对会中暑。 其实他不是没有在服侍他的侍女面前赤身过……虽然刚一开始很不习惯,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不会像最初一样觉得别扭。 比如在浴池洗浴的时候,他也会自我催眠碎碎念着只是在按摩蒸桑拿而已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害羞的,从而不再回避侍女的服侍。 可是…… 为什么那个诅咒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失效?! 他就算是在卧室里变回来赤身裸体的也好啊,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丢脸! 在卧室里面变回来和现在在这里变回来完全不一样。 这里可是亚图姆处理政务的房间,基本上就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热闹之所,简直就跟熙熙囔囔的大街差不多了。 而他现在就相当于在大街上裸奔啊混蛋! 而且这里比起大街还要严肃上几分……其实这里就相当于后世的政府会议室吧?还是最高国会会议室……要在日本这就是个猥亵罪有伤风化罪妨碍治安罪甚至是辱国罪要坐牢坐上十年八年或者干脆直接死刑啊混蛋! 年少的王弟彻底自暴自弃地想着,忽然又记起早上他明明睡得正香还打算在床上赖上一上午的,偏偏就是亚图姆非把他抱了过来…… 如今自己现在落到这种进退不得的尴尬地步另一个他绝对是罪魁祸首! 在听到身后那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确认来人已经退出去之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忍不住磨了磨牙,一眼瞥到近在眼前的还有着牙印的浅褐色肌肤,顿时习惯性地就张嘴开咬—— 等等。 牙尖在即将落在锁骨的肌肤上的最后一秒硬生生停住。 年少的王弟在最后一秒悬崖勒马。 ……做了数十天的猫咬人都快成习惯了……otz 要反省。 ……………… 怀中的人的那些小动作,年轻的法老王自然是清楚的。 他的王弟本就是曲着双腿坐在他的膝上,又被他抱着,或许别人看不见被他裹在披风下的王弟的动作,可是那怀中的少年的身体紧贴着他,任何一点细微的举动他都感觉得到。 那个年轻的女官进来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的紧绷和僵硬,还有那抓他的衣服抓得越紧的手。 那紧贴在他胸口的颊是滚烫的,因为紧张而越发急促的吐息让胸口的火热又添上几分。 又不是没被侍女服侍穿衣过,有必要紧张成这样吗? 虽然亚图姆完全不明白他的王弟到底是在纠结着什么……但是那蜷缩得紧紧的模样有点像他刚找到变成小猫的王弟时那副不安紧张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里软了一软。 所以当送来衣物的那个女官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服侍王弟穿衣的时候,亚图姆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人。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那烧红的耳朵突兀地从那柔软地贴在他胸口的发丝里露出来,红艳艳的,或许是因为不安不时轻轻抖上一抖。 那裸露在披风外的白瓷色的削瘦的肩是紧绷的,就算已经缩到了极限似乎还想继续缩下去。 王弟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似乎是在担心他松开抱着自己的手。 强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年轻的法老王宽慰对方一般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抬头示意提娅退下去。 等候在一旁的年轻女官似乎有些惊讶,但是也不敢多问,很快退了出去。 当她退出去的那一刻,亚图姆便感觉到怀中的少年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低下头,正和那仰起头的人对上眼。 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不出意外果然已经涨成了粉红的色调,紫罗兰色的瞳孔瞪着他,流露出明显的不满,还夹带着一丝委屈。 刚才强压下去的唇角终于还是没忍住弯了起来,他低头,吻了吻那浅红色的柔软的额头。 感觉到怀中的王弟好像是不满地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躲开。 游戏转了半个身子,目光落在了前方。 和搂着他的浅褐色的强劲手臂有着极为强烈的对比的白瓷色的赤裸手臂从深红色的披风探出来,向放在桌上的衣物伸去。 因为够不到,于是下意识使劲前倾着身体,于是他赤裸的上半身大半从披风中探了出来。 感觉到刚才一直紧紧黏着他的暖暖的身体有离开自己的趋势,年轻的法老王心底动了一动,在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搂着王弟的腰的手臂就下意识上一使劲—— 于是那眼看要够到衣服的王弟一下子跌坐回亚图姆的怀中,功亏一篑。 “王兄!” 年少的王弟显然被气得够呛。 “会着凉。” 不动声色地用这三个字完美地解释了自己刚才下意识做出的动作的年轻法老王回答。 他用一只手仍旧拽着披风裹住怀中王弟的身体,微微前倾身体,左手将桌上的衣物一把拿了过来。 然后,他盯着自己手中的那件软软的衣服,皱起眉来。 这衣服到底该怎么穿? 自出生以来就连洗手也是被数名侍女细心服侍的法老王皱着眉思考着这个困难的问题。 嗯……刚才又让那个女官退出去了…… 陷入艰难地思索之中的少年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彻底忽视了让王弟自己穿衣这个选项。 当然,法老王忽略的选项,王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王兄为什么对一件衣服皱眉,但是对于处于此刻尴尬情形的王弟来说就算那是一件再难看再破旧的衣服他也完全不会在意! 一看到王兄把衣服拿过来了,他自然就仰起头伸出右手想要把衣服拽过来。 一拽。 没拽过来。 于是在这一天认为自己被少年王屡次捉弄的王弟彻底怒了。 他的左手也从披风里伸了出来,两只手一起抓住衣服。 一个猛地使劲—— 嘶! 亚图姆:“…………” 游戏:“…………” 门外,再一次让一名大臣退下的赛特不满地瞥了身后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一眼。 怎么动作这么慢。 他极为不快地在心底如此抱怨着,完全不知那件被女官送进去的衣服已经惨遭分尸所以他还得继续守大门的悲惨命运。 170、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夜之中, 坐落于美丽的尼罗河边的王都里的火光一点点熄灭, 于是夜空之上的星光看起来便越发明亮了几分。 城市在深夜里安静下来,一盏盏熄灭的灯光就像是它慢慢合上的眼睛,昭示着它逐渐步入安眠。 那是黄金之都生机蓬勃的生者之城。 太阳落下的方向, 死者之城隔着贯穿王都的尼罗河与其遥遥相对。 这里是埋葬埃及历代伟大的法老王的神圣之所。 宏伟肃穆的帝王之谷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之下,模模糊糊地让人看不清楚, 宽阔的尼罗河更是隔绝了对岸之人对这个神圣之地的窥视和探寻。 然而这一夜,不同于常日黑夜里的幽暗, 帝王谷深处隐约有火光在晃动。 华美的黄金之棺折射着从天而降的冷清月光, 就像是和簇拥在它周身的柔和月光融为一体,隐隐闪耀出浅浅的光辉。 仿佛融化于月光之中的它明明应该是和月光一般淡淡的,却不知为何与之相反显得异样耀眼璀璨, 它强烈的存在感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汇聚其上。 为埃及子民景仰的伟大的阿赫摩斯王沉睡于其中。 太阳神拉的大祭司率领手持黄金神器的大神官们虔诚地跪伏在地。 然后, 当这个隐藏在夜幕之中,仅仅被站在高空之上的圆月观看的肃穆仪式结束之后, 西蒙大祭司站了起来。 他举起手中用最为纯粹的黄金打造而成的华美权杖, 示意跪在下方的数十名年轻侍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黄金之棺抬起来,送入那敞开的地宫巨大的青铜之门里。 西蒙看着耀眼的黄金之棺被抬入地宫之中,然后,他转过头来。 埃及年轻俊美的法老王站在地宫之前的祭坛之上, 注视着前方离他远去的黄金之棺,绯红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明亮得仿佛能发出光来。 注意到下方西蒙的视线,少年王侧过头来, 对西蒙点了点头。 然后,他大步向前走去,和他绯红瞳孔一般艳丽的深红色披风在他矫健身姿之后飞扬而起,就像是雄鹰展开的羽翼一般。 年轻的法老王一动,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偏后的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也跟着动了起来。 折射着柔和月光的的黄金头饰照亮了他的颊,让他那与法老王相异的柔白色肤色越发显眼,雕镂着精致华美花纹的黄金手环在他臂上闪闪发光。 他回头,和西蒙对视一眼。 年老的大祭司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于是那张还略带着一点孩子气般的稚嫩面容立刻也露出一丝明快的浅笑。 他又看了一眼仍旧跪伏于地的数名大神官们一眼,回过头,加快脚步跟上亚图姆的步伐。 阿赫摩斯的地下陵墓的事情被严密的封锁了起来。 挖掘陵墓以及今日秘密前来帝王谷的都是以性命效忠于法老王的少数的近卫军,自然不会泄露今日的事情。 世人们本来就一直认为阿赫摩斯王和历代法老王一样安眠在帝王谷之中,而并不知晓他另有陵墓。 既然阿赫摩斯的地下陵墓已经无法修复,那么干脆就将阿赫摩斯王的遗体和殉葬物重新送入这个为世人所知的帝王谷中的阿赫摩斯地宫之中。 当初,为了掩人耳目,这个空置的地宫的宏伟壮观以及华丽奢侈绝对不逊于那座悬崖腹中的地下陵墓。 阿赫摩斯王一生南征北战,搜刮了不少他国的财富,却没有留多少给他的继承人,便是因为大多陪葬在了这两座地下陵墓里。 因为地处较远,又必须隐秘,所以只能将他的遗棺和最贵重的殉葬物送入帝王谷的地宫之中,至于那座悬崖的地下陵墓里剩下的还可以慢慢挖出来的大半财富,赛特大神官以埃及三年前的动乱大伤了元气为由毫不客气地接收了下来用以填补财政,反正阿赫摩斯王的遗嘱中也写过了,只要是他的后裔,就可以拿去他的财富用于治理埃及。 将阿赫摩斯王的遗棺安置好后,那数十名忠诚的侍卫便立刻退了出去。 他们的地位身份低微,没有资格久留在这里。 灯火通明的地宫里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燃烧的火炬里偶尔一点火花炸开的声音。 黄金头饰虽然华美,戴在额头上却很沉重,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感觉有些刺眼,年少的王弟不习惯地抬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金属饰物,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然后他侧头,仰起来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看见那明亮的火光在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颊上闪烁,让其上的亮光跳跃不定,忽暗忽明。 那张俊美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他却能感觉到亚图姆此刻似乎并不开心。 他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亚图姆垂在身侧的右手。 “王兄……” 被他从沉思中唤醒的少年王侧头看他,锐利的绯红色瞳孔在转过来的一瞬落进了浅色的火光,在倒映出那张和自己相似的只是略显稚嫩的面容时,带过了一点柔软的痕迹。 亚图姆揉了揉他的头,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 宏大空旷的大殿之上虽然因为那无数的灯火明亮到了极致,但是仍旧隐约透出一点阴寂的感觉。 游戏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这个宽阔的大殿中响起,异常清晰,也异常冷清。 就算外观再怎么壮丽奢华,这里也只是死者的墓地。 他并不怎么喜欢待在这里。 那牵着他的手微微勒紧了一点,又慢慢松开。 游戏看见亚图姆的右手抓住那在胸口晃动的黄金积木,抓得很紧。 “朕要把那两个黄金神器夺回来。” 少年王低沉而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那抿紧的薄唇显示出他此刻不悦的心情。 声音不大,却是斩钉截铁地昭示出它的主人的决心, 是因为这个在不开心啊…… 游戏怔了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着说,“王兄的话,一定很快就能拿回来。” 他顿了一顿,眼睛眨巴了一下,又继续说,“毕竟那是王兄最喜欢的父王打造出来留给王兄的东西啊~~” 年轻的法老王脚步一顿,于是跟在他身后侧的年少王弟一头撞了上去。 不痛? 游戏下意识抬手想要揉一揉撞上去却没怎么感觉到痛的额头,手指触及的却是坚硬而冰冷的金属饰物。 ……这个黄金头饰虽然重了点戴着有些不舒服但是也还是有好处的。 王弟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他的王兄转过身来,绯红的瞳孔盯着他皱起眉来。 哎? 难道是因为被自己调侃说他最喜欢父王什么的所以不高兴了? “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疑问而是责备的质问。 完全不知道王弟脑中的想法的少年王皱着眉看着他的王弟,艳丽瞳孔深处隐隐透出的与其说是怒意倒不如说是无奈。 连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弄错……亚图姆觉得自己已经无奈到无力了。 “黄金神器是埃及的神打造而成,派遣使者送到阿赫摩斯王手上的——你真的有认真上课吗?” 在斥责了他的王弟一句之后,亚图姆话语突然一滞。 ………… 好像除了刚来埃及的那十来天,然后后面事情一多一乱,结果就完全忘记要让王弟上课学习之类的事情了…… 好吧,虽然说不是在埃及长大的,但是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可不行。 亚图姆皱着眉琢磨着是不是要重新安排王弟恶补埃及常识,顺便尝试着用这个借口避免王弟因为无聊而经常惦记着出宫游玩的事情。 他兀自打着主意,却没有看见听见那句话的游戏突然呆在原地。 七个黄金神器是阿赫摩斯王传下来的? 游戏睁大眼睛看着亚图姆,一脸错愕。 不对…… 他明明记得黄金神器是由阿克那丁以一个村子里所有人的性命献祭才打造出来的,然后交给亚图姆的父王,这才传给亚图姆的。 亚图姆再一次转身向前走去,游戏被牵着手不得已提脚跟上亚图姆的脚步。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于是他下意识把被牵着的那只手抽出来,使劲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当初他复活过来,从克雅那里得知亚顿是阿克那丁的孩子时,他就呆了很久。 因为他明明记得,赛特才是亚图姆父亲的兄长阿克那丁的私生子,才是王室血脉。 后来回到王宫之后,他问了马哈特,马哈特给了他确切的答案——赛特的确出身于平民家庭,而且父母都还健在,出身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对这个问题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难道是另一个我记错了? 虽然亚图姆最后找回了记忆,但是毕竟都过了三千多年了而且还忘记很久了,弄错一两件事也不是没可能…… 那个时候他这么想着,紧接着后面发生的一系列麻烦的事情让他手忙脚乱,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就算后面偶尔想起来他也只是私下纳闷了一会儿,因为毕竟他不可能做出跑去问亚图姆‘赛特是不是阿克那丁的孩子,有没有可能认错或者和亚顿掉包啊’这样的蠢事。 现在,他又从亚图姆口中得知了一件更让他诧异的事实。 七个黄金神器是阿赫摩斯王传下来而并非亚图姆父王那一代打造而成的。 这个事实和游戏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他一路走出来,便茫然地想了一路,可是越想脑里反而越混乱。 他使劲甩了甩头,一道月光落在他颊上,他抬起头,看见地宫的出口就在前方,青铜的大门高悬其上,西蒙大祭司和大神官们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 这里是三千年前的世界。 另一个他现在是埃及的法老王。 可是这个过去的世界却和他记忆中的过去有着关键的差异。 造成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是三千年后另一个他的记忆出错。 是他的记忆存在漏洞。 【或者,有没有可能,这个所谓的三千年前的世界其实根本就是假……】 “你还在里面做什么!” “哇啊——!” 心不在焉的走路的同时又突然被吓到惊醒过来再加上石阶太窄恰好有块凸出的话,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一个踉跄摔趴在石阶上。 年少的王弟抬头,这才发现他因为想着事情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后面,走在前面的亚图姆早已经出了大门,正在和站在他面前的西蒙大祭司说着什么。 大概是觉得他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太慢了,亚图姆回头提高声音说了他一句。 看见他摔倒,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有些不悦。 “怎么在这里都会摔倒?” 亚图姆用训斥的口吻说,然后回过身向游戏走去,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快,可是身体已经微微向下俯去,手也伸了出来。 游戏怔怔地看着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浅褐色的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手的主人那张俊美而傲气的熟悉面容上。 少年王脸上的神色似乎是带着责备的,但是那双艳丽的绯红瞳孔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分不悦,却有着九分专注,聚拢在他的身上。 本是搅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慢慢地舒展,平缓开来,就连那因为被自己的猜想吓到的急速跳动的心脏也一点点平缓、安心下来。 他向那浅褐色的手伸出手,浅紫色的瞳孔弯起来,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这个人就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 那呼吸和手的热度比什么都要真实。 ……是他想太多了……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门外微微俯身向他的王弟伸出手。 年少的王弟坐在门内把他绊倒的石阶上想要抓住向他伸来的手。 最前方的指尖似乎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轰——! 厚重的青铜门从天而降,在两道错愕的目光下狠狠地在即将握住彼此的两只手之间砸落。 它砸得地面仿佛都跟着晃了一晃,细小的尘土在这样的震撼下飞扬而起。 那是连一个呼吸都来不及吐出的瞬间,游戏睁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青铜巨门,伸出的手只能触摸到金属特有的冰冷感触。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吐出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何心慌得却更厉害。 就像是会有什么颠覆他现在好不容易熟悉的生活的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可是他却不知道…… 一扇门,将两个人隔开。 门里和门外,不知道会不会从此就是两个世界。 171、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卡摩斯王成功地将统治压迫埃及子民近百年的喜克索斯人赶出上埃及后, 他彻底成为了喜克索斯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随后, 在争夺下埃及的战争中,卑劣的喜克索斯人暗杀了卡摩斯王,埃及军队因此而溃败退回上埃及, 在后面的战争中继续节节败退。 不久后,喜克索斯人兵围埃及王都底比斯。 阿赫摩斯王在危急时刻继承了他的王兄的遗志成为下一任的法老王, 然而,埃及内部人心涣散, 外面喜克索斯军队咄咄逼人, 刚即位而手中缺乏力量的他面对着如此内忧外患的局面即便想力挽狂澜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喜克索斯人兵临城下。 眼看埃及亡国在即—— 神的使者在最后关头突然降临埃及王都底比斯,将埃及的神灵们打造出的七件黄金神器赐予阿赫摩斯王。 阿赫摩斯王和他的六位大神官凭借黄金神器的力量召唤出强大而古老的魔物, 以七人之力屠杀了喜克索斯人整整数十万的军队。 喜克索斯人惊惶之下退回下埃及。 阿赫摩斯王守住王都, 养精蓄锐数年之后携带大军北上,一举攻下喜克索斯人下埃及势力, 将他们逐出埃及。 王兄卡摩斯被杀和自己差点成为亡国之君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让心高气傲的阿赫摩斯王对喜克索斯人憎恶到了极致。凡是阿赫摩斯王大军所到之处,喜克索斯人尸横遍野,哪怕是老弱妇孺也无一生还。 阿赫摩斯王在被喜克索斯人恨到想要吞其肉饮其血的同时,也越发被喜克索斯人畏惧。 埃及王旗飘扬之处,喜克索斯人无不避退三舍。 阿赫摩斯王临死之际, 将用黄金盒装着的黄金积木传给了下一任法老王。 其他六个黄金神器,也就此一代代由大神官们传承了下去。 然而,传承到了亚图姆父王的手上, 先是黄金盒突然失踪,后又因为亚图姆父王和其王兄阿克那丁的斗争,导致黄金钥匙和黄金眼也遗失在外。 ………… 年少的王弟站在青铜大门前,使劲砸了砸。 门纹丝不动。 他泄气地松开拳头,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总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哪怕让对面能听到他这里的动静也好啊。 他试着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见对面的声音,可是什么都听不见。 他想了想,后退几步,稍微离开大门一点距离,然后靠着石壁坐下来。 要是靠门太近,要是亚图姆一时火起轰塌了门,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他也没想要靠自己到处找其他出口……反正亚图姆和赛特他们都在外面,看着他被关在里面,肯定会想办法打开门。 他要是自己乱跑找出口反而很可能会在这个偌大的迷宫般的地下陵墓里迷路,那才是最危险的。 这和迷路的人最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是一个道理。 其实召唤沉默剑士把这个门一剑砍开也可以,但是在来帝王谷之前,赛特就事先告诉过他——帝王谷是埋葬历代王族的神圣之地,在其中是不允许使用魔力或者召唤魔物的。 所以埃及王弟现在很老实地坐着等着,毕竟他现在也是埃及王室之人,总不好对自己名义上的……嗯,或许也该算是现在血缘上的……祖先不敬。 他低下头,有些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几个手指。 微弱的火光落在他的颊上,让他肤色染上一层浅黄的晕色。 自己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就很容易乱想。 游戏随手捡起身边的一个小石子,向大门扔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石子砸在青铜门上,然后,掉落在地,又滚了几滚,跌落了好几个石阶之后才停止不动。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个小石子,脑中想起的却是上一次在悬崖腹部里的阿赫摩斯王的地下陵墓的事情…… 其实他不喜欢那个地方,从各种意义来说。 但是作为现任的埃及王弟,在迎送阿赫摩斯王遗棺的过程里是必须全程参与的。 在走进那个仅仅被挖掘了很小一部分的地下陵墓之后,他就一直紧紧地跟在了亚图姆的身后。 赛特对他说,他是因为仗着自己有沉默剑士和魔法师在墓地里肆意乱闯才会不小心触动了某个隐蔽的暗房里月神阿赫的诅咒。 可是他想不起来。 他只是记得那个时候跟在亚图姆身后,越走越暗,越走越困……恍惚中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做了什么事情。 等他有了清醒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猫趴在那个石房里,就算又冷又惊,也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睡了过去。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迷迷糊糊中闯到了不该闯的地方。 现在想来,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空旷的长廊里清晰的沙沙声响惊醒了沉思中的王弟,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 昏暗的火光下,他一眼就看到声响的来源。 在他身前的青铜大门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拇指大小的黑色甲虫,它们源源不绝地从石缝里爬出来,那六条细竿似的腿飞速爬动着,诡异的黑红色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下一闪一闪的,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可怖之极。 它们密密麻麻爬满了大门和地面,的声响越发将它们汹涌的势头壮大了几分,让人看过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游戏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发现那无数的黑色甲虫似乎有铺天盖地向自己涌来的迹象时,不禁心里一惊。 “沉默——” 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穿透了整个头部,他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点魔力尽数散去。 捧住疼痛不已的头,年少的王弟有些茫然,但是看着那马上要将自己整个埋住的虫群,他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痛楚。 “剑——呜……” 这一次,才刚一开始,那几乎会让整个脑部裂开成两半的剧痛就席卷而来。 强烈的剧痛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只觉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就屈膝跪在了地上。 【帝王谷是神圣之地,不允许任何人在其中使用魔力和召唤魔物。】 游戏现在终于明白了赛特那句话的意思。 与其说是不允许,倒不如说是不能。 帝王谷是何等重要的地方,要是没有禁制,可以随意使用魔力或者召唤破坏性魔物的话,这里早就不知道被毁灭多少次了。 浅黄的火光照亮了那密密麻麻在大门和石壁上蠕动的黑色甲虫群,它们飞快地爬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向前方唯一的活人扑去。 昏黄的火光闪了一闪,年少的王弟在火光的照耀下转身就沿着石阶向下奔去。 火光落在他颊上的光晕是浅黄的,却反而映衬出他略有些发白的脸色。 他咬着牙,一手使劲按着还在一阵阵抽痛的头,向前跑去。 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流进他的眼里,于是他的视线越发模糊起来。 虽然头部尖锐的疼痛足以让他保持清醒,可是他本来就不太清楚这座地宫的道路,刚才进来只是一路跟着进来。更何况现在是在逃跑,更不可能仔细分辨岔路的区别。 于是慌不择路之下,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四周的景色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景色。 后面的虫群紧追不舍,他连停下来喘口气分辨自己是否已经迷路的时间都没有。 没过多久他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堵高大石壁竖立在他面前,截住了他的去路。 游戏转过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本来有些发白的颊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已经变得潮红起来。 即使知道徒劳无功,他还是下意识将背部紧紧贴在那一堵拦住他去路的冰冷的石壁上。 他的唇稍微张了一张,喉咙也微微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汹涌而来即将把他整个吞噬的虫群。 黑压压的一片,无数诡异的红点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他屏住呼吸,恐惧让他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眨眼前虫群已经涌到了他身前,数只黑色甲虫爬上他的脚,飞速沿着他的腿向上爬去——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唰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缠绕上了他僵硬的身体,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大力从上面传来,他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被猛地斜着向上拉去。 那数只黑色甲虫也在这一瞬间被从他身上甩开,在空中掉了下来。 缠在游戏身上的长鞭猛地将游戏拽进了一个斜上方的洞口里,他还处于惶然无措没有回过神之时,只能眼看着自己要随着惯性重重撞上石壁。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巨响,响彻了这个狭窄的石穴。 他下意识向发出巨响的方向看去,发现刚才他被拽上来的洞口已是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堵住,依稀还能听到石板下方传来的虫群爬动的声音。 刚才差点葬身在虫群的恐惧感让他的手在无意识中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也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游戏?” 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颊,让他回过神来。 那个抱着他的人的唇就贴在他的耳边,似乎是害怕吓到他,声音里略带一点迟疑,尽可能放缓放轻。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个人说话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 那身后贴着他的温暖的感触让他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游戏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攥紧的手也慢慢松开。 胸口激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平缓了下来,他回头,那张稚嫩的面容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亚……”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 因为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见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看见那双有着熟悉的温软目光的深色瞳孔。 然后,他笑了起来。 “亚顿。” 他叫着他的名字,用的是肯定而并非疑问的语气。 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那张陌生的脸,似乎是想找出那张软面具的缝隙。 亚顿对游戏点了点头,虽然是陌生的面容,但是微扬的唇角让那张脸展现出游戏极为熟悉的柔软的笑意。 明亮的深色瞳孔像是宝石般在黑暗中闪烁出清透的光辉。 “有没有受伤?” 亚顿问,温暖的目光落在游戏脸上,带着一点担心的神色。 游戏摇了摇头。 他看见亚顿再一次对他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他看见亚顿的唇微微一动,似乎想对他说点什么。 可是那动了一动的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抱着他的人突然闭眼一头栽倒在他的身上。 游戏睁大了眼,一脸的错愕之色。 微弱的火光之下,他看见自己反射性抱住亚顿的手臂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染成了艳红的色调。 172、第一百五十八章 沉重的大门从指尖猛然擦过, 摩擦的刺痛感从指尖瞬间延伸而来。 绯红色的瞳孔因为在刹那间缩了一缩而越发艳丽上了几分, 那轰然砸下的青铜大门在地面扬起的尘土让年轻的法老王被笼罩其中的身影显得模糊了许多。 然后,那个挺拔的身影向后退了一步。 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少年王又向后退了两步, 从飞扬的灰尘之中退了出来。 他们站在少年王背后,看不见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的神色。 他们只能看见, 那清晰地显露在众人眼前的如少年王的瞳孔一般艳红的披风像是被一阵旋风鼓动着一般突然间向上腾空飞舞不休。 少年王伸出的手,掌心对准身前大门的方向。 “王——” 站在少年王身后侧的赛特大神官是最快做出反应的人。 他一个箭步上前, 试图阻止少年王的举动。 “不可以!法老王, 这里是帝王谷!” 亚图姆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顿,然后慢慢握紧成拳,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他回头, 艳红瞳孔中射出的锐利目光直刺左边不远处站在某个凹陷的小祭坛的神官身上。那里便是阿赫摩斯王地宫陵墓大门的机关所在处, 那名神官便是负责打开大门的人。 被年轻法老王庞大的威压锁定的那个神官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淋淋而下。 “我……我……” 他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 神色还带着一点茫然和恍惚。 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马哈特飞快地向他走去, 可是刚走了一步,却见那个神官突然抱住头大喊了起来,扯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一张脸整个扭曲着,青筋暴露。 马哈特一怔。 嘭—— 一声闷响, 那名神官的身体突然像是吹了气般猛地鼓起来瞬间整个爆炸开来。 血肉横飞溅了一地。 马哈特在那名神官爆炸开的一瞬间脚步停顿了一下,立刻又向前赶到了凹陷的小祭坛上,也顾不得满地的血污, 伸手就探入浸透了鲜血的石像之内想要再一次启动机关让那扇青铜大门抬起来。 手一伸进去,他的脸色就是一沉。 他回头,看向法老王。 “王,断石掉下来了。” 他说,脸色又难看上了几分。 法老王地下陵墓的大门通常附带设置着一个断石机关,那是遇到意外时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断石一旦随着大门砸落下来,地宫大门就再也打不开。 断石是用最为坚硬的岩石外面浇灌了青铜铸造而成,比青铜大门还要坚硬上数倍,一旦两个同时砸落,地宫与外界的通路便就此隔绝——而且为了保证地宫不被盗墓贼挖掘盗窃,连周边的石壁都是浇灌了厚厚的铜汁填满了缝隙。 仅用人力硬挖的话,也能挖开,但是起码得耗上七八天。 这么长的时间,法老王绝对等不及! 何况不知是谁暗地里做了手脚挖下这个陷阱,被独自关在门内的王弟很显然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赛特自然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马哈特的话一落音,他立刻转头向少年王看去。 落入他视线的是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向大门举起的手。 “王,请住手——” “退下!” 年轻的法老王那一声隐隐压抑着随时即将爆发开来的怒喝将赛特斥退。 那反噬的魔力伴随着猛然间尖锐地刺入他头部的剧痛让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线条锐利的唇紧紧抿起,那举起的浅褐色的手在艳丽到了极致的绯色瞳孔的注视下微微发出光来—— 一只干瘦的皮肤满是皱纹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王的手臂,强行按了下去。 于是刚刚发出的那一点微光也随之熄灭。 “西蒙!” 埃及的法老王猛地转头,艳红瞳孔像是有赤红的火焰在跳跃。 压抑的低喝声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怒气。 “请冷静下来。” 年老的大祭司毫不畏惧地面对着让人为之战栗的法老王的怒火。 他紧皱着眉,眯起眼睛看了那关闭的青铜大门一眼。 然后,他转头看向他的埃及王。 “您应该知道,帝王谷有着历代拉和奥西里斯的大祭司联手设置的魔法封印,在这里使用魔力将全部反噬自身。” “你觉得朕受不住?” 反问的语气让少年王盯着西蒙大祭司的目光更显得危险了几分。 “不,我的王,我从不曾怀疑您精神的坚韧和强大,可是正是因为如此——” 西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请别忘了,王弟现在并不在您身边。” “如果您在这里非要强行使用力量,一旦失控,整个帝王谷都会被夷为平地。” “他就在这里。” 他的王弟离他很近,仅仅是隔着一堵墙而已。 “不,法老王,您必须碰触他,借由他灵魂深处的生命之符的力量才可以控制魔力。”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说话,只是他的唇再一次抿紧,手也紧紧地攥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青铜大门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蒙眯起眼,看了看那即将落入地平线的明月。 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亚图姆。 他说,“请跟我来,王,我知道一条能通往阿赫摩斯王墓地深处的密道。” 当初参与了这个庞大宏伟的地下陵墓的建设的所有人几乎都死去了…… 埃及王室传承着真正的阿赫摩斯王墓地的地图,而一代代的大祭司们传承着这个地宫的地图。 它一直都在大祭司的脑中。 或者该说,整个埃及,只有拉和奥西里斯的大祭司才知道这个地宫中的道路。 *** 狭窄而黑暗的岩石缝隙之中,只有不知从何处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 年少的王弟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手背使劲擦了擦脸,手背上的血迹沾染在自己的脸上,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颊滑落入颈部,染红了大半的颊,倒像是他受了重伤一般。 可是在这个光线微弱的地方,他也看不见。 游戏刚才好不容易才将亚顿右肩上的伤包扎好。 那伤口从亚顿的右肩直劈向下,极长极深的一道,隐约可见白骨,看起来异常可怖。 当亚顿昏倒在他怀中时,他手忙脚乱地一扯开亚顿几乎整个被染红的上衣,就看见那血泊泊汹涌而出,怎么按都按不住,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瞥了那掉在亚顿右手边的长鞭一眼,想起亚顿就是用这样受伤的右臂硬是将他拉了上来……哪怕仅仅是想象,他都觉得自己的右肩隐隐尖锐地痛了一下。 游戏使劲撕开了自己的披风,将亚顿的右肩裹了一层又一层,包扎得严严实实。 眼见终于止住了血,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就感觉到额头上尽是急出的汗,从颊上慢慢滑下来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便抬手擦了又擦,将一手的血迹都擦在了脸上。 他靠着岩壁坐着,昏睡中的亚顿被他抱着,上半身枕在他腿上。 半天没动他觉得腿有点发麻,便小幅度地动了动。 那枕在他腿上的少年的头也跟着轻轻动了动,于是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亚顿脸上。 那张陌生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因为闭着眼,所以他看不见那双熟悉的柔和得像是洒满星光的漂亮瞳孔。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亚顿的颊,从鬓角摸到了耳后,却始终没有发现他想象中的软面具的痕迹。 他突然有点不忿,于是较真起来努力摸了半天,从这边摸到那边。 摸遍了整张脸,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游戏有些泄气地又用指尖抚摩了一下亚顿耳后,却突然感觉到那里动了一动。 一抬眼,便看见不知何时醒来的亚顿那双深色的瞳孔凝视着他,苍白的脸显得有些虚弱,微弯的眼暖暖的,隐约透出一点纵容的笑意。 他的脸红了一红,讪讪然想要收回乱摸人家脸的手。 可是他的手才一动,亚顿似乎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般,抬手压住了他的手,让他的手继续贴在自己颊上。 那张陌生的脸上流露出的是熟悉的浅笑。 “没有你想找的东西。” 亚顿说,“你忘记拉兹的事情了吗?” 游戏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 当初拉兹对他说过,她是用魔法伪装了自己,一直以面貌普通的男性青年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来亚顿大概也是利用这个办法改变了面貌潜入了王都之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伤是……” 游戏问,没有丝毫避讳。 不知为何,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觉得很放松,可以说任何他想说的话,问任何他想问的问题。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从不曾因为任何话、任何事责备过他。 “我想把黄金钥匙抢过来,结果却不小心中了对方的招。” 亚顿笑了笑,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是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 对于游戏毫不知避讳如此直截了当的提问,他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黄金钥匙?” “是的,当年持有它的大神官被杀,黄金钥匙也被夺走,一直流落在外……这几日,我追踪着它的魔力痕迹来到这里,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对方在这里给我布下了陷阱。” 手被握着,游戏却没想要抽回来,因为那只手有点冷。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想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把那只微凉的手暖一暖,左手小心地搂住那躺在他膝上的人的肩,以防对方不慎摔下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亚顿深色的瞳孔稍弯了弯,唇角也扬了起来。 无冕的少年王将自己的颊贴在年少王弟白色的手指上蹭了一蹭,被汗濡湿的美丽的纯金色的发丝贴在略有些苍白的颊上,随着颊动了一动,于是微凉的金色发丝缠绕上了游戏的手指,发梢偶尔从游戏指腹搔过。 无冕的少年王那张陌生而并不算俊美的面容此刻透出的那慵懒而餍足的神色带给人一种异样的诱惑感。 指尖被发梢掠过的微妙的酥麻感从指尖闪电般传递到心底深处,游戏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好几下,不知为何觉得脸有些发烧。 “……能让你受伤,那个人一定很厉害。”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同时在庆幸这里光线暗到让人看不清自己微红的颊。 “或许。” 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拥有着良好的视力的亚顿唇角再一次弯了弯。 他自然看出了游戏的小心思,却没有揭穿,因为他并不想让游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到难堪。 就像是上一次…… 那一天,他本是和游戏约好了碰面。 他去了,看到的是因为召唤了沉默剑士和魔法师而精力不济沉沉睡去的游戏。 他没有唤醒他。 即使让游戏认为他失约也没有关系,他不想让游戏为难。 他知道亚图姆在游戏心目中占据着多大的位置。 而他,总有一天要和亚图姆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没有必要让游戏再和他牵扯下去。 游戏是亚图姆的王弟,他是亚图姆的死敌,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他并不排斥利用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游戏不行。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他不愿意去欺骗的人,那就是游戏。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那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情。 那就够了。 他想做的事情,从来不需要理由。 亚顿侧过头,深色的瞳孔凝视着那张和法老王极为相似却略显稚嫩的面容。那张脸上,沾染着他的血迹。 他动了一动,却立刻被游戏按住。 “不要动。”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王弟按住他的身体,目光带着一点焦虑,“万一伤口又裂开……” 年少王弟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那只和他肤色相似的左手抬起来,贴上他的右颊。 微凉的拇指落在他的唇角,让他不自觉地停止了说话。 虽是纤长,却因为有着练剑的茧而略有些粗糙的指腹像是无意中在他敏感的唇角蹭过,痒痒的。 他看见那双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仿佛洒满了星光而显得异常明亮的深色瞳孔注视着他。 温软目光,像是一点点在水中晕开的痕迹。 那张陌生而并不出色的面容,却因为这双明亮的瞳孔和线条流畅的唇角那一抹柔软之极的笑意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其上移开。 “我不想把你牵扯到我和那个人的事情之中。” 亚顿看着游戏,目光中几分诚挚,几分柔软,几分温暖,隐约还夹杂着一点无奈。 “我一直都认为,那样对你而言,对我而言,对那个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做法。” 话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 无冕的少年王对他微笑,略显锐利的深色瞳孔融化开来的一瞬间,像是酝酿开了那沉淀在心底深处全部的柔软。 “可是,当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无冕的少年王那微弯而半闭的眼,仿佛不满足般贴近对方温暖身体的颊,带上了孩子气般撒娇的色调。 温热的吐息伴随着那低沉而带着极大诱惑力的呢喃声,透过衣服浸入肌肤之中,引起一点微妙的轻痒的感触。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173、第一百五十九章 恍惚之中, 有一种舒适的感触贴上他的颊。 那微凉的肌肤和他稍有发热的颊仿佛是融化成了最为恰当的温热感, 让他下意识忍不住蹭了蹭。 有一种微糙的指腹的感触从他柔软的唇角滑过,有些痒痒的。 他慢慢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和熟悉的透出柔和目光的瞳孔。 他还有些迷糊,半醒半睡之间, 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双明亮得像是洒满夜空星光的漂亮深色瞳孔。 他的指尖几乎已经触及,游戏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触到对方细长的睫毛的微痒的感觉。 一只和他有着相似肤色的手抓住了他伸过去的手。 那双蕴含着笑意的深色瞳孔看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游戏, 眼底的笑意越发深艳, 突然一道恶作剧般的光线一闪而过。 亚顿握着游戏的手,带着它从自己眼前稍微向下移动了一点距离。 然后,那手指贴上稍向上翘的微凉的唇。 指尖传递过来的那种柔软的清晰感触让年少的王弟一僵, 还剩下的那一点睡意顿时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睁大眼睛看着对面那位无冕的少年王自下而上微挑起来凝视他的略显细长的眼角, 纯金色的发丝落下来,将那深色的瞳孔若隐若现的掩了一半, 却不知为何越发透出一种异样的诱惑气息。 于是, 完全不是对手的年少王弟那稚嫩的颊腾地一下在黑暗之中烧得火红。 “亚……亚顿?” 一时间,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他的手指传来对方的唇稍微弯起的弧度的感觉,即使处于光线暗淡的石缝之中,不用看也能猜到对方唇角的笑意。 他想起自己半醒半睡之际伸手摸向亚顿眼睛的事情,顿时有些心虚。 本想使劲抽回来的手也因此迟疑地不再动弹, 而是尴尬地僵在半空中任由对方握着继续贴在那柔软的唇上。 然而,那握着他的手很快就松开了,让他松了口气。 他仰起头, 看着本是单膝半跪在他面前的亚顿直起身体站起来,然后,再一次向他伸出手。 “走吧。” 亚顿笑着说,“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去了。” 游戏握住了亚顿伸过来的手,借助他的帮助站了起来。 他做得理所当然,没有一点迟疑。 只是,他对于亚顿的话有些疑惑。 “你知道这里面怎么走?” “应该知道。” 亚顿的回答让游戏怔了一怔。 什么叫做应该知道? “游戏,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曾经告诉过你,我三年前受过伤,所以只有三年的记忆。” 亚顿转身,手握着游戏的手,牵着他向前走去。 游戏下意识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牵着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并不温暖,带着它的主人此刻肌肤特有的微凉的感触,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透过去,像是和对方融化到了一起而达到了最为恰当的平衡。 那种奇异的舒适感让他不想离开那只握住他的手。 “在这三年里,我并未来过这里。” 游戏抬起头,走在他前方的少年王轻缓的声音传过来。 微弱的光线中,他看见那闪耀着美丽而纯粹光芒的金色发丝落在沾染着艳红色泽的白色肤色的肩上,呈现出异常强烈逆反的对比。 那让他的心脏突然跳了一跳。 “但是我却对这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或者该说,我的身体似乎记得这里的道路。” 亚顿说,“我想我以前应该来过这里。” 说完这句话,亚顿就闭了口。 而游戏也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前方的那个背影。 那个人略向前站在他的身侧,那是最方便挡住前方一切危险的位置。 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觉得眼角有些发涩。 一路走来,在这个黑暗而狭窄的暗道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可是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那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更像是默契的沉默。 握住彼此的手,或轻或重,或指尖的滑过……只要凭借手指细微的动作,便能马上感觉到对方想要传达过来的含义。 交握的双手传递的温度胜过一切的话语。 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之中,只要有那双紧紧交握的手,伴随着那有节奏的脚步声,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仿佛那样就成了天长地久。 ………… 脚步声戛然而止的突兀,是将一切打上了结束的休止符。 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的离开,像是带走了他的手的一部分。游戏忍不住将自己被遗弃的那只手握了握,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却仍旧有些不习惯。 心底似乎有什么遗失般变得空空落落。 “不远处就是出口。” 亚顿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侧过去的头注视着出口的方向,略微皱起眉来。 “好像有些奇怪的声音……” 亚顿低声自语,然后回头看着游戏,“我先出去看一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怔了一怔,忍不住开口,“可是——” “游戏。” 仍旧是一贯对于他的和缓的声调,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无冕的少年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那并非商量的语气。 温软目光,却强硬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伤,明白吗?” 游戏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点下去的头再一次抬起来的瞬间,他看见是对方离去的背影。 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倒映在他紫罗兰色瞳孔之中的身影似乎在一点点暗淡下去,那光刺进他的眼底深处,一瞬间让他的眼尖锐地痛了起来。 他的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抱住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即将离去的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紧揪在对方腰间衣服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连带着他的瞳孔也微微颤了起来。 如果外面有人,那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亚顿也知道。 亚顿让他留在这里,只是不愿让他为难。 …… 当亚顿和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拔剑相对,他该怎么做? 没有什么比亚图姆更重要,对他来说,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是—— 抱紧对方腰的手臂被拉开。 恍惚之中,有阴影落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 于是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的眼睛所看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对面那个人微俯下身而靠近他的脸都看不清楚。 可是,那在黑暗中仿佛也能发亮的微弯的深色瞳孔中所蕴含的水晕开般融化的温软微笑已经代表了一切。 唇的边缘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感触,又似乎没有,若有若无,让他感觉不清楚。 那是似乎仅仅是唇尖一点点的触及,点水般一掠而过。 那又像是差了最后一毫米而最终未来得及,那一点悸动,只是温热的吐息掠过的的微弱感触。 “……只有今天……” 那是最后留下来的一句话。 碰触上,或是没有碰触上,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那个人已经离去,连背影都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 从石壁里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风从前方吹来,从他颊上一掠而过。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手指在脸上擦过,才发现颊上已尽是濡湿的痕迹。 【有一种魔法。】 【当施法者死去,被施法的人就会在天亮之后遗忘一切有关施法者的记忆。】 那一天,尼罗河岸边。 无冕的少年王对沉睡中的王弟施下了这个魔法。 “主人,我想王弟并不会喜欢您如此自作主张。” “或许是这样,不过只要不告诉他就好了。” “可是……” “如果当他回想起我的时候,只有痛苦,我宁可让他全部忘记。” 【至少在天亮之前,他还会为我哭泣。】 【那就够了。】 暗道的尽头,巨大的石门在缓缓上升。 无冕的少年王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便看见了对面有着赤红火焰般亮丽瞳孔的埃及法老王。 他站在高坡的祭坛之上,绯眼的少年王站在高坡之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视线无言的交汇中激起的火光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仿佛是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那个人——” 一眼看到亚顿在那里出现的身影,就连西蒙都怔了一怔,马哈特更是上前一步忍不住喊出声来。 可是剩下的半句话被亚图姆扬起的手截了回去。 “赛特。” 赛特正皱着眉看着上方那个熟悉身影的身影,虽然黑暗中看不见距离遥远的那个人的面容,可是那种特有的旁人所无法模仿的威压气势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就算同样是王室血脉,可是那个私生子肯定从未接受过王室教育,那种迫人的威压感到底是…… 他还在想着,突然听见法老王的呼唤,反应过来立刻屈膝跪下。 “去接王弟。” “……是。” 那个只会到处惹麻烦的王弟绝对又和这个大麻烦扯到一起了! 脑子一瞬间被对王弟的恼意占满而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的赛特站起来,带着塞西匆匆向上走去。 马哈特看了看赛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那个正走向山坡另一面的金发的少年一眼。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开了口。 “法老王……” “不准插手。”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他的大神官的话。 他身后鲜红色的披风被他干净利落地一把扯下,随手扔到身侧一名侍从的手上。 然后,他扔下他身后的仆人们,独自一人大步向那名金发少年的方向走去。 铿—— 长剑交击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尤为响亮。 它在持续不断的响起,让留在原地的法老王的仆人们都不安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爱西斯沉默不语,夏达紧皱着眉,仍旧是忧心法老王安危的马哈特忍不住向传来剑击声的方向跨了一步。 “马哈特。” 西蒙大祭司低沉的声音制止住了马哈特的行为。 “王说过,不准插手。” “可是,西蒙大人……” “你要违背王的命令吗,马哈特。” 马哈特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爱西斯却是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瞳孔看向山坡上方,阿赫摩斯王的地宫唯一暗道的入口。 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手指,在无意识中慢慢地按上了戴在她的颈上纯金色的黄金首饰之上。 已经走入巨大石门之中的赛特大神官对此一无所知,跟在他身后的塞西举着一个燃烧着明亮火焰的火把,照亮了这个黑暗的暗道。 暗道两边的石壁上,栩栩如生的魔物的画像在火光的晃动下仿佛活过来一般,半边脸上的那一只眼紧紧地盯着来人。 在这种异样诡异的气氛下,塞西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火把,心底有些不安,也越发警惕地注意起四周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点微弱的响声让他在一瞬间绷紧了神经,立刻就上前一步拦在他的主人赛特面前。 “谁!” 他厉喝,右手上长剑已出鞘了半截。 深处传来的响动越来越清楚,很明显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塞西即将扔掉手中的火把,让右手整个长剑出鞘的一瞬间—— “赛特?” 黑暗中传来的熟悉的少年清亮的声音让他怔了一怔,随后出现在火光之中的那张稚嫩的面容让他顿时就松了口气。 咔嚓。 长剑回鞘。 他退回了赛特的身后。 因为高度紧张的神经在一瞬间的放松,他并未注意到那张被火光照亮的稚嫩面容上明显的泪痕,还有王弟那双明显有些发红的眼睛。 塞西没有看见,赛特却是看见了。 年轻的大神官的眉头立刻死死地皱了起来,一双青色的瞳孔像是利刃般直刺对方。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 赛特顿时就心头火起。 “王弟——” “别说了,赛特。” 想要长篇大论警告王弟顺便狠狠训斥一顿的赛特才吐出两个字被年少王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断。 “……我知道。” 亚顿是亚图姆的敌人。 他知道。 亚图姆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他也知道。 他只是做不到。 他无法把那个人当做敌人去看待。 赛特张了张唇,看着年少王弟那一脸的黯淡之色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去。 游戏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上了赛特的脚步。 远方的出口在发光,夜空的星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游戏凝视着那个微微发亮的出口,恍惚间就像是看见那个人微弯着对他微笑的瞳孔。 他的眼睛突然又有些发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那样重伤的身体绝对不是亚图姆的对手……】 年少的王弟终于走出了暗道的大门,一阵狂风迎面出来,让他金色的发丝向后飞扬而起。 第一眼,就看见了下方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熟悉的身影。 那一眼,就让那紫罗兰色的瞳孔在一颤之下猛然睁大到了极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站在王弟身后正在熄灭手中火把的侍卫塞西措手不及。 他完全没有想到王弟会突然一把拔出他腰间的长剑。 他错愕地看见王弟在他的主人赛特气急败坏的怒喝声中直接从陡峭的一面斜坡上滑下去,向那两个正在交战的身影直冲而去。 铿—— 年少王弟竭尽全力猛然间伸过去的长剑,在最后关头挡住了年轻法老王居高临下刺向被他压制在地面性命岌岌可危的那个人的喉咙的剑尖。 剑刃上明晃晃的光折射出来,刺进了少年王如火焰灼烧般艳红的瞳孔深处。 174、第一百六十章 铿—— 重重砸在剑刃上的力道顺着剑身传递到他握紧剑柄的手上, 那股强劲的力道震得那持剑的手臂跟着一震, 于是一阵撕裂的剧痛从他的右肩蔓延到五脏六腑深处。 如果不是那只手握紧了剑又再一次抵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他几乎都以为他的右臂已经从他的身体上断裂开来。 然而,这一阵的痛楚尚未过劲, 伴随着金属特有的清脆撞击声,又是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 他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手中的剑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那持剑的手指已是微微发颤,就算混合着血迹和汗水在黑夜的星光之下也是明亮之极的金色发丝带着一点湿意凌乱地贴在他的颊上, 唇角鲜红的痕迹在那白色的肤色上显得异常刺眼。 天空的星光同时也落在站在他对面的年轻法老王额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 折射出金色光芒照亮了少年王那张浅褐色的脸。 冷峻面容,矫健身姿,对比之下让他越发落魄上了几分。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他的面前, 身姿挺拔, 略放下的剑尖指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双注视着他的绯红色瞳孔反射着冷冷的星光仿佛是能发出光来的锐利, 在他的右肩上一瞥而过。 勉强包扎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打斗再一次撕裂, 将布条浸透成艳红的色泽,隐约还有向外蔓延开来的趋势。 显然年轻的法老王早就注意到他受了重伤的事情。 但是,法老王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的打算,那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却是越发毫不留情地向他袭来。 他对此没有丝毫不满。 上一次是一命换一命。 更何况他们还在一开始做出过并肩对敌的约定。 所以最后法老王自然会守信,放他离开。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和法老王在这里相遇完全以敌人的身份, 再无其他。 如果说法老王因为他受了伤而对他手下留情,或者以要和他公平决斗为理由放过他的话……那才是真正让他觉得可笑的事情。 仅仅是为了自己个人的面子和虚伪的执着,就自以为是地将他这个有可能引起埃及动乱的源头放走……那种人根本没有为王的资格! 在埃及面前, 个人的一切感情根本不重要。 这位年轻的法老王很显然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身体里随着血液而流失的生命力,或许是因为那额上的汗水流进眼里,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连带着他的脚后跟都有点不稳地晃了一晃。 他眼前的光线黯了一黯,似乎马上就要陷入黑暗。 突然一点亮光从那一片黑暗之中闪起,如一道闪电直击而来—— 本是即将闭上的眼猛然睁开,根本来不及多想,身经百战的身体已经反射性地自行做出了反应。 一声清脆的刀剑交击声。 那以刁钻的角度闪电般直刺他喉咙的剑尖重击在他竖在身前的剑刃之上。 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的剑刃颤了一颤,终究还是顽强地挡住了那凶猛的一击。 可是从它身上传递过去的强劲力道直透它的主人的身体。 金发的少年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终是再也坚持不住,被这股冲击撞得踉跄后退一步,摔倒在地。 然而,还来不及喘口气。 那锐利的闪光又是气势汹汹直逼而来。 这一次是自上而下—— 铿! 及时抬起的剑再一次架住了向他直劈下来的利剑。 利剑临头,重重压下。 他握着剑柄的双手抖得厉害,那张有着和法老王几乎逆反的肤色的脸已经惨白到看不到丝毫血色。 致命的利刃一点点向他压下来,他几乎能感觉那剑刃沾染到了他的额头发丝的感触。 他憋着一口气死死地抵住,痉挛的手抖得越发厉害,咬紧的牙根几乎都渗出血来。 一种奇异的热度从他的脸上开始,向下渐渐蔓延下去。 一层极浅的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见的微光从他的头部开始,慢慢向下褪去。 从上方压制着他的法老王看着那层从他身上渐渐褪去的微光,一怔,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你是用魔法改变了面貌才能潜入王都。” 他咬紧牙,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 近乎枯竭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维持那改变面貌的魔法,魔力一点点从他身上消失。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他那张陌生而平常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他原来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容。 被压制得死死的手突然一松,那是因为压着他的强劲力道突如其来的消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那一声清脆的剑刃交击声响起的同时,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高高飞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斜斜地插在地上。 他一怔,下一个反应便是起身滚开。 可是那突然一个斜击将他手上的剑击飞出去的年轻法老王一脚重重踩在他胸口,制住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憋在胸口的最后一口气伴随着那狠厉的一脚牵扯起的右肩的剧痛一下子尽数吐了出来。 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而下,张着唇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可是越是喘息,便越是呼吸急促难以自制。 那憋了太久的胸口仿佛是被火焰灼烧着一般火热,仿佛膨胀到了极限,下一秒就会爆炸开来,完全不受他控制。 最后一点力气也从他身体里消失了,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麻木得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那踩着他的法老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双手握住长剑高高举起。 冰冷的剑尖对准了他心脏的方向。 他张口急促地喘息着,只觉得整个脑子似乎被瞬间升腾起的火热烧得迷迷糊糊,就连肩上尖锐的剧痛感也渐渐麻木起来。 在他视线里的法老王不稳地晃动起来,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摇摇晃晃地让他看不清楚。 唯一看得清的,是闪光的剑尖猛地刺下来的痕迹—— 铿锵! 时间就像是在这一瞬静止,于是那刺下来的剑尖和突然伸出截住它的剑刃都在他眼中慢到了极致。 视野中鲜亮的一切都仿佛在慢动作里渐渐褪色。 在他逐渐黯淡的目光中,四周的一切都缓慢地化作灰白的色调。 彻底坠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眼。 看到的是突如其来闯入一片灰白的世界中透亮得能染开一切色晕的明亮的紫罗兰的色调。 *** 闪烁着冰冷光华的剑尖向被年轻的法老王踩着的那个人直刺下去。 一支长剑突兀地从斜地里突入过来,险险地擦过剑尖刺入地中,巧妙地凭借斜插入地的支撑截住了那重重的一击。 倾斜的剑刃虽然截住了刺下的剑尖,却是不稳地颤抖了好几下。 在品质上略逊一筹的剑刃立刻有一条裂纹延伸了出来。 被那条裂缝折射出来的冷清星光刺入了猛然睁大的艳红瞳孔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那张本是看不出丝毫神色的俊美面容上瞬间带上一点错愕的痕迹,他侧过头向他的王弟看去。 可是他的王弟却并没有对上他的目光。 他看向王弟,他的王弟却是急切地侧过头注视着躺在地面的那个人。 年轻的法老王一怔,顿时一簇灼热的鲜红火焰就从他绯红瞳孔深处燃起。 他的左手一把将身前左侧的王弟推得踉跄后退了一步,右手反手握住剑柄,利剑再一次向地面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年直劈下去—— 铿! 再一次遭受到的重击让迎上来的剑刃上的裂纹延伸得更长更深。 双手握紧剑柄的年少王弟在亚图姆手中长剑即将劈下去的一瞬一个箭步迎面而上,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剑。 他咬紧牙,竭尽全力用手中几乎都要断裂开来的剑抵住对方。 剑刃上的裂纹再一次扩大,迅速蔓延。 如果这样僵持下去,长剑坚持不住断裂开来的话,那半截锋利的断剑就会在惯性之下猛地朝王弟的所在的方向迸射出去。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那剑刃上不断扩展的裂缝一眼,眼底微光一掠而过。 年少的王弟只觉得被那难以想象的重负压得直颤的手突然一轻,那落在他脸上的阴影也是一退。 他抬起头,看见亚图姆已经后退了一步。 那双胜过剑刃的锐利而带着灼热怒火的艳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游戏抿紧唇,他站在原地,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那仿佛怒涛一般席卷而来的怒意并未让他退缩。 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可那凝视着他的隐藏在法老王怒气深处的一点带着困惑和迷惘的目光让他不知为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中握着的对着亚图姆方向的剑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再也无法举起,斜斜地垂了下去。 那种异常明显的沉重感让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法老王!” “王弟——” 年少王弟和法老王僵持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在刚才一瞬间措手不及的众人做出反应,赶到了这里。 可是被年轻法老王毫不掩饰的怒火震慑,他们虽然奔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目光在王弟和法老王之间来回游移不定。 埃及的少年王并没有搭理他的那群仆人们,他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王弟看了半响,突然将手中长剑一扔。 他突兀地上前一步,在他的王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一把抓住了王弟的右腕。 腕骨一瞬似乎会被勒断的剧痛让游戏的手下意识松开,有着不轻的裂纹的长剑从手里掉了出来,啪的一声跌落在地。 “王兄……” 游戏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都向前拽去。 他一头撞进了亚图姆的怀中。 强劲有力的手搂紧了他,让他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紧紧地贴着对方身上。 那搂着他的巨大的力道仿佛是昭示着法老王的怒火,将他的身体勒得生疼不已。 “马哈特!” 抱紧怀中的王弟,年轻法老王的目光落到他的大神官的脸上。 然后,那目光又落在了他刚才丢到自己脚下的长剑上。 马哈特会意,上前屈膝半跪,捡起了法老王脚下的剑。 “杀死他。” 下巴一扬,年轻的法老王给他的大神官下达的命令干净利落。 马哈特点头,毫不迟疑地起身向那个同样有着王室血脉的少年走去。 那个人躺在地上,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只要一剑下去就可以结束一切。 “住手!马哈特!” 年少的王弟挣扎着向离他远去的马哈特的背影伸出手。 那竭尽全力伸出的双手在空中不停向前,拼命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脸色阴沉得越发厉害的法老王紧紧地抱着他,那握着他的肩的浅褐色的手指已是深深勒入了他的肩上。 任游戏在自己怀中挣扎不休,亚图姆一言不发,只是一张脸冷得越发可怖。 大神官高高举起了手中原本属于法老王的长剑。 星光在锋利的剑尖上跳跃着,划出冰冷的弧度。 它再一次对准那个人心脏的方向狠狠地刺了下去—— “马哈特!” 一声几乎撕裂空气的尖锐的呼喊。 在空气中呼啸的剑锋一瞬间静止,在半途中停住。 马哈特大神官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王弟,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有从心底涌上来的完全无法遏制的愤怒。 年少的王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透出的几乎是豁出去一切般疯狂的神色。 “不准动他,马哈特。” 他说,咬紧牙,一字一顿。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被年少的王弟紧紧握在手上。 匕首锋利的剑尖,对准的是年轻法老王的喉咙。 175、第一百六十一章【主线伏笔】 黑幕沉下, 初生的朝阳从地平线上跳跃而出。 那照亮了半个天幕的金色光芒在一瞬间就驱散了整个埃及大地上的黑暗, 给地面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一丝金色的光落在白亮色的剑刃之上,让它整个都亮了起来,仿佛将那冰冷的利刃也染上了一点火热。 那亮起来的剑刃折射出来的透亮到了极限连一点颜色都未曾沾染的光线带着剑刃的尖锐刺入了绯红色的瞳孔深处。 那光在艳红瞳孔之中一掠而过, 宛如年轻法老王的瞳孔深处燃起了一层浮光的火焰。 它仿佛在一刹那让瞳孔的鲜红之色达到了极限。 那种极致的色调简直就像是鲜红的花瓣艳丽到了即将凋零而花萼也即将散落的前一秒最后致命却美丽到不可思议的芳华的色调。 初生的朝阳从年轻法老王身后的地平线上跃起,把他脚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将其整个人都笼在阴影之中。 可是停留在他颈前的那柄匕首剑刃反射的朝阳的光芒却恰好照亮了他一半的脸。 他看着他的王弟,没有说话。 锐利的剑尖紧紧地贴着他的喉咙, 他却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他的王弟的脸上。 站在少年王身后的法老王的仆人们看不见法老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是那站在他身前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他的年少王弟却是没有去看。 或者该说,不敢去看。 游戏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那浅褐色肤色的颈上。 尖锐的匕首就放在那里。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轻微地颤了颤, 透出一点慌张的痕迹, 连带着他的手也有点不稳了起来。 他那略有些发白的唇使劲抿了抿,仿佛是在努力给自己鼓劲。 他的手更紧地抓紧剑柄, 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劲近乎泛白。 他此刻的呼吸有些急促, 疯狂跳动的心脏拼命撞击着胸口,一下一下的扯动,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他身体里破胸而出。 不能抬头。 年少的王弟咬紧牙,双手握紧了匕首。 绝对不能抬头去看,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心软。 对于马哈特来说, 没有什么比法老王的安危更加重要。 这是此刻的他唯一可以掌握的筹码。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可是要保住那个人,他别无选择。 “走开,马哈特!” “王弟!” “走开——” 因为过于忠诚所以只要是遇上和法老王相关的事情就很容易脑筋短路的马哈特大神官选择了屈服。 因为害怕刺激到此刻明显情绪不稳连说话都已经近乎嘶吼的王弟以至于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他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立刻后退。 他心里清楚,他离得这么近,完全有机会乘其不备冲上去夺走王弟的匕首。 他只是怕万一……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马哈特深吸一口气,慢慢后退,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弟,几分焦灼,几分怒火,更多的却是疑惑。 为什么王弟要为这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因为这个人救过他? ……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法老王的身上,尽数变成了担忧。 ……那么笨拙又满是破绽的姿势,如果是王的话,明明很轻易就可以反制住王弟…… ……可是王却一直一动不动,任由王弟把匕首架在他的颈上……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了起来,马哈特咬紧牙没有说话,可是指尖上的指甲已是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年少的王弟的胸口因为慌张而起伏得越发厉害,呼吸也更是急促。 他仍旧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王兄的脸,他的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地缓缓后退了一步。 只是那一步,他的手突如其来的一松。 锋利的匕首从他手中掉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又滚了一滚。 金色的发丝的阴影落在他半边颊上,突然一滴汗从阴影里滚出来,顺着白色的颊向下,悬挂在下巴上坠了一坠,一下子滴落在地面渗入青石板里。 年少的王弟一言不发。 他只是紧紧地抿着唇,站在法老王的敌人的身前。 他的肩膀绷得很紧,抬起的左臂将那个人护在他那并不高大的身体之后。 那金色的额发在微弱的晨风里轻轻晃动着,时不时晃过的发丝的影子让他的眼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他和法老王对峙。 亚图姆看着他,他却只是低着头。 亚图姆没有向前半步,他也不曾后退半步。 他们仿佛保持了一个无论是谁都不愿主动打破的微妙的平衡——那是即将迸裂的丝线勉强所能保持的最后一秒濒临塌陷的危险之极的平衡。 最后打破平衡的是一个外来的声音。 看到年少王弟扔下威胁法老王的利器之后,第一个忍不住的是赛特。 他仅仅是向前走了一步,可是他的脚步声在这种死寂的氛围内异常清晰,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王弟仿佛是被吓了一跳般猛地抬头看向赛特。 当看到赛特已经向他走来,而其他人似乎也有这样的趋向时,他浅紫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脸阴沉的向他走来的赛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那投向他的不善的目光。 最终,他和年老的大祭司对视。 他看见西蒙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向上方的祭庙走去。 游戏看着大祭司的背影怔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一咬牙。 “沉默剑……” 涌出的魔力在一瞬被四周汹涌而起的强大迫力猛地压制回去,反噬让灵魂深处承受的难以想象的伤害让那双浅紫色的眼因为撕裂身体般的剧痛而睁大到了极限。 他痛苦地咳了一声,血丝已从唇角渗了出来。 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游戏脚下一个踉跄终究是支撑不住向前栽倒下去。 一双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手臂伸出来,接住了年少王弟前倾倒下的身体。 那双及时伸出来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虚脱到已无法独自站立的身体。 他的颊贴在亚图姆的胸口,温热的感触从他脸上传递过来,他几乎能听见那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 游戏突然有些茫然,也有些恍惚。 他仰起头,浅紫色的眼睛对上那双低下来看他的艳红的冰冷色调的瞳孔。 他终于想要看一看亚图姆此刻的表情。 可是他的视线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模糊起来,那张有着锐利线条的俊美的脸在他的眼里隐隐约约地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他只能感觉到那双搂着他的手臂很紧。 那双手抓着他,抓得很用力,让他被勒紧的身体都隐隐作痛起来。 游戏突然觉得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亚图姆看不到他那微微发红的眼,因为他的脸埋在亚图姆的胸口。 他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身前的人。 他闭上眼,贴在他颊上的温热的肌肤传递来的热度让他的眼越发热上了几分。 王兄…… 他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未能将喉咙里的声音发出来。 他的手揪紧了亚图姆背后的衣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微颤的指关节像是近乎痉挛。 他将他的脸紧紧地贴在亚图姆的胸口,从他唇角渗出的血丝在雪白的亚麻布衣服上染上了艳丽的色调。 没有人能看见他抽搐的眼角,也没有人看见他咬紧的牙关打颤得厉害。 亚图姆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他知道。 所以…… 所以———— 年少王弟揪住法老王衣服的手已经攥紧到了极限,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连带着他揪住的衣服也染上了鲜红。 灵魂深处几乎是人类无法承受的剧痛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放置在冰冷的火焰里一点点灼烧成了灰烬,他几乎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点点焚烧殆尽的感触。 他以为他会痛得喊出声来,可是他张了张唇,哆嗦的唇却连一点最轻微的声音都无法从喉咙里渗透出来。 原来痛到了极致,却是连喊都不喊出来。 一股飓风突如其来从年少王弟周身腾空而起,让他的发丝狂乱地向上飞扬而起。 它以骤然袭来的强劲力道猛然从王弟和法老王的中间强势挤出,将两人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卷飞了出去。 一股凶猛的气流伴随着旋风在他们之间爆开,硬生生地插入他们之中。 这股暴戾之极的气流猛地将王弟和法老王撕裂开来—— 年轻的法老王一时不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流推挤得后退了两步。 他绯红色的瞳孔瞬间睁大,他看见了他的胸口的血迹。 那一大片的血迹,仅仅是王弟一开始唇角渗出那一点鲜血是无法染得如此之深如此之艳的。 除非…… 他猛地抬头。 他看到了他的王弟哪怕是拼着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去做的事情。 那是两个突然出现在王弟身后的身影。 在年少的王弟整个身体都向后倒了下去的瞬间,一双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将他接住。 身着白底蓝纹的长袍服饰的少女抱住了那倒在她怀中的主人,天空色的澄清瞳孔露出担心的神色。 而她身边手持一人之高的巨剑的年轻男子以危险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群人,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带我和……去安全的地方……” 那是微弱得只有听觉敏锐的魔物才能够听见的声音。 有几个微不可闻的字湮灭在呼啸而过的旋风之中。 少女抬起头,与站立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对视了一眼。 然后,沉默的魔术师抱着她那失去知觉的主人漂浮起来,向天空飞去。沉默的剑士看着他们飞离的背影,然后扫了众人一眼。 他手中的巨剑突然消失了,弯腰抱起他的主人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跟在沉默魔法师的后面也飞上了天空。 他们没有大开杀戒。 因为他们的主人在失去知觉之前留给他们的最后的命令是离开而并非战斗。 残留的旋风在地面掀起一阵风沙,众人的视线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那盘旋向上的狂风让年轻法老王金色的发丝向上飞扬而起,在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之上飞舞不休。 它的猛烈让那沉重的纯金的耳饰也跟着晃动起来,在少年王颊上的阴影里时隐时现。 初生朝阳绚丽的光芒从法老王身后遥远的地平线射来,将他脚下的影子长长地拉开。 手腕上那纯金色手环折射出的金色光辉照亮了他还沾染着血迹的浅褐色的手。 年轻法老王的脚下,银白色的匕首在阳光之下闪耀出刺目的光芒。 *** 滴答。 一滴水落下来,打在白瓷色肤色的颊上。 然后,那滴水珠顺着那张稚嫩的脸的边缘滑落,留下一道浅色的水润的痕迹,浸入了略显凌乱地贴在颊边的金色发丝中。 细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有了轻微的动静。 那双瞳孔在缓缓睁开地瞬间被明亮的阳光落进去,呈现出透亮的紫罗兰的色调。 它本是半闭着的,带着眼底恍惚的神色轻轻眨了眨,又眨了眨。 一道微光在瞳孔深处一掠而过,半闭的眼突然间大大睁开。 游戏一下子翻身坐起,一脸慌张,目光飞快地在四周扫过。 他对面的不远处,一弯清泉自上而下从狭窄的石缝中潺潺流下,寂静无声。 伏身在细泉的岩石边的那个身影让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他慌慌张张地撑起身体站起来想要奔过去。 才走了两步,已是不听使唤的的腿脚一软,他整个人向前栽倒,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那张稚嫩的颊上和手臂上顿时都被地面的细小的碎石擦出了好几道血痕。 他恍若无觉,马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几步,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那个人的身前。 游戏急切地伸出双手,抱住那个向下伏身在白色岩石上一动不动的少年。 他一咬牙,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使劲一拽。 少年的上半身从岩石上落下来,跌落在他怀中,而他却因为无法承受那样的重量整个人都重重地跌坐在地面。 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的少年的呼吸声颇为急促,似乎是严重缺乏氧气般的痛苦。 在他怀中的身体是滚烫的,火热的温度让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颊呈现出燃烧生命般艳红的色调。 游戏紫罗兰色的瞳孔仿佛是呆滞一般注视着他抱在怀中的少年的面容。 他看着他,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抱着对方肩的手一点点缩紧,深深地勒入那和他有着相似肤色的肩里。 他就像是在害怕怀中的人突然消失在他面前一般用尽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紧紧地将对方抱住。 他勒紧对方肩膀的手指颤抖得仿佛在痉挛一般。 倚在他怀中的少年毫无所觉。 皱紧的眉,沾染着血迹的干裂的唇,还有那急促的喘息声昭示着他此刻即使在昏迷中也承受着的巨大的痛楚。 突如其来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浅紫色的满是水气的瞳孔里涌出来,簌簌滴落在怀中人滚烫的颊上。 游戏在突然之间哭的不能自己。 他缩紧的肩膀抽动得厉害,就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恍惚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将他的整个胸口撞破汹涌而出,他已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一切行为。 转眼之间,那张稚嫩的面容已是被泪水染得一塌糊涂。 【我们以前见过吗?】 【……】 【……他不会伤害我。】 【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会做。】 【我不想把他当做敌人。】 【法老王是我的敌人,可是,你不是,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在身边,这种感觉很好。】 【我觉得……如果是他,我可以去相信。】 【游戏,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我能够去相信,那么,就只有你。】 为什么在那个人的面前他总是毫无防备。 为什么当那只握着他的手松开的时候,身体就仿佛失落了一部分的难受。 为什么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时候他会有着近乎窒息般的空空荡荡的恍惚和不舍。 为什么就算是违背亚图姆他也不想失去他…… ——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抱着怀中的人,他抱得很紧,仿佛是害怕只要一松手便什么都抓不住。 他怀中的人依然在昏睡,失去血色的颊上燃烧着一丝不正常的红艳。 苍白的唇在无意识中蠕动着,似乎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那个人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攥得如此之紧,勒得他的手都隐隐作痛。 游戏抿了抿唇,将自己的半边颊贴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残留的泪痕浸湿了那沾染着血迹的金色发丝。 那仅剩下的右半边颊被他凌乱地贴在他湿润的颊上的金发掩盖了大半,只能看见从金色发丝阴影下滚落出来的泪水,还有颤得厉害却被死死咬紧的下唇。 被咬得有些发白的唇半晌之后终于松开,一道深深的齿印留在其上。 那被咬出深深的痕迹的唇发着抖,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另一个……我。” 清晨的朝阳照亮了那张第一次曝露在阳光下的真实的面容。 掩盖相貌的魔法褪尽之后,露出的,是一张除了肤色以外和年轻的法老王完全一模一样的脸。 176、第一百六十二章 他站在黑暗之中, 只有脚下那一点地方似乎在发光。 他向前走, 环顾四周,是黑茫茫的一片。 寂静无声,他只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在自己耳边回荡。 他的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 一堵青铜巨门仿佛是凭空出现拦截在他面前,巨大的荷鲁斯之眼在大门中央闪闪发光。 然后, 毫无预兆的,大门打开了。 荷鲁斯之眼一分为二。 从敞开的大门里透出的金色的光芒明亮到让他的视线在突然之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唯一能感觉到的, 是他在光芒中融化的身体—— 当那双深紫琼色的仿佛透出光泽的眼睛睁开的时候,透亮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一张和它的主人相似却过于稚嫩的面容。 此刻,那张稚嫩的脸已是被泪痕染得一塌糊涂。 有着和他相似色调却略浅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红肿得厉害, 显得有一点狼狈。 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明明充盈着满满地雾气,却似乎还是能看到深处有什么奇异的光华在流动。 还有些苍白的线条锐利的唇角因为微扬的弧度而柔化了许多, 他的手抬了起来, 虽然稍有薄茧仍旧是漂亮而修长的手指贴上了那略有一点湿意的柔软的颊。 他也不是想去擦掉那颊上的泪痕,他只是下意识想要碰触眼前的人。 肌肤相触的感触让他那种莫名的悬挂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不舒服的感觉瞬间就缓和下来,他的指尖贴上游戏的颊,又有些颇不满足探入耳后柔软而温暖的发丝里。 可是仅仅是这样,似乎还不够。 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那种想要碰触对方的一种强烈的悸动让他忍不住连受伤的那只手也抬起来。 “你的伤——” 右肩上伤口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却比不上双手切实碰触到游戏那种满足感。 他用双手捧住那因为迁就他而微微俯下身担心地注视着他的伤口的游戏, 看着那张稚嫩面容上惊慌的神色,他的眼弯成了柔软的弧度。 “真好……” 从火热而干渴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低沉的,还略带着一点嘶哑。 他看着游戏眼中因为他这句话而流露出的困惑, 微弯的紫琼色的瞳孔里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他并没有解释,因为原因很可笑。 他的睡眠一贯很浅,细微的响动就能将他从惊醒,所以他很少做梦。 可是,和游戏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睡得异常的沉,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曾经施放到游戏身上的让人安眠的魔法是不是反作用到了他身上。 睡得太深太沉,他偶尔也会做梦,梦中总是有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在他身边……也或许他看清了,只是醒来了就想不起来。 那个人离他很近,几乎伸手可及。 可是只要他伸出手,手就一定会穿透那个人的身体。 一次又一次,他越发感到焦躁。 可是无论尝试多少次,无论怎样努力,他永远也碰触不到那个近在咫尺对他微笑的人。 醒来的时候,便记不清梦里的一切。 只有那种想要碰触对方却不可得的失落感深入骨髓,仿佛连带着灵魂深处都是空空荡荡地让人难受。 他捧着游戏的头一点点轻缓地拉下来,游戏看着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却因为害怕弄到他的伤口而不敢挣扎,乖巧地随着他捧着自己脸的手上那并不大的力道俯下身来。 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有些发红,还有点朦胧的水气。 偶尔眨一下,细长的睫毛便轻轻颤一下,擦过他贴紧了眼角的拇指,有点痒,却也有一种柔柔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奇异感触。 他贴上了那和他有着相似肤色的白瓷色的颊,柔软温热的感触像是一股温流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递进来,流进去,将心底深处隐藏着的那种碰之不得的急躁和失落感驱逐得干干净净。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低哑的满足的叹息声。 “可以碰到……” 因为害怕碰到另一个他的伤口而小心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左倾斜,所以游戏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对方的左肩上。 他的颊贴着对方脸上,那唇就在他的耳边。 那声近乎呢喃的低语轻飘飘地落出来,在空气中散去之前却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游戏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抓着对方衣服的手攥得紧了些。 他想起了以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另一个他有时候会下意识像心的房间那样想要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 心的房间是只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可以谈笑,可以对话,可以碰触彼此。 但是,哪怕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古老的王魂仍旧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 而现实毕竟是现实。 他看着另一个他的半透明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另一个他的脸上那一瞬和其傲气的姿态完全不衬的失落神色一闪而过。 到了后来,另一个他越来越不喜欢和他在现实世界同时出现,却只是在心的房间和他见面。 他知道让另一个他感到不快的是什么,因为有时候,他也想在现实中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只是对那个时候的他们来说,连切切实实地握住彼此的手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只是奢望。 …………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一次现实中真正地接触彼此的代价,竟是永远的别离。 …… “对不起。” 游戏从回忆中醒来,便听见了贴在他耳边的唇的声音。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在他迟疑的这一会儿,那抱着他的双手突然紧了紧,似乎是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生气了?” 游戏突然又有些失神。 他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为了一条手链狠狠教训了城之内一顿却在他不小心弄丢手链心虚避而不见的时候气势汹汹地推开他心的房间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态最终迟疑了半天却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另一个他的表情…… “我没有生气。” 他说,声音很小,因为鼻子酸得厉害。 他害怕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曝露尾音里的那点颤音。 “游戏?”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奇怪,那叫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困惑。 就在耳边透进来的呼唤让他心底突如其来一抖。 有什么东西轰然在脑海中炸开,炸得他昏头转向,也把他那些回忆炸得零零落落碎了一地。 他突然一把扯开那个人抱着他的手,张了张唇,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他想把突如其来涌到头顶的怒火宣泄出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宣泄,只得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那一张稚嫩白净的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憋的,已是变得通红。 “游……” “别说了!我没有生气!” 游戏突然开口硬是将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在半截打断。 他咬着牙从喉咙里憋出那句话来,可是他的胸口因为压抑满腹莫名其妙涌出的怒意而激烈起伏着。 深吸了几口气,游戏努力想把这种让人不快的感觉压下去。 他知道,他这股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更是无理取闹。 所以,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理智下来。 “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 虽然伤口的流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失血过多的身体仍旧是很虚弱。 说了那么多话,来历不明的少年王此刻脸上也泄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 他的声音低缓下去,模模糊糊的,看起来似乎又要昏睡过去,只是一丝意念让他勉强还在支撑着,让他可以把想说的话说完。 “只是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用那样的外貌外出,后来遇到你,一开始是没机会,到了后面,我担又心你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再信任我,结果……” 他的语调越发低下去,深紫琼色的眼半睁半闭的,带着一点急切、一点焦躁的神色。 “……谁管那种事……” 游戏的声音很低,话语也有些含糊不轻,他跪坐在地上,肩绷得很紧。 金色的发丝在那低垂的脸上晃动着,那阴影落下来掩盖了大半的颊。 笔直撑在地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抠在石地上,指关节勒出泛白的痕迹。 指尖还在用力,死死地抠下去,几乎要抠出血来。 他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游戏?” 看出游戏此刻似乎有些不对劲,无冕的少年王撑起身体,坐起身来。 可是他那一声略显焦虑的叫声却是让游戏眼角那细长的睫毛又轻微的颤了一颤,突然站起身来。 “你先休息,我看看四周的情况。” 就像是糊弄人般随口说了一句,游戏转身就要离开。 他心底一惊,一手撑地就站了起来,伸手一把就抓住了突然转身想要离开的游戏的手腕。 那手一抖,似乎是想要甩开他,于是他下意识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握得更紧。游戏又扯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顾及到他的伤势,没敢大力,被他牢牢抓住。 他看见游戏低垂着头,侧身在他面前站着。从上面看下去,他只能看见略显凌乱的金色发丝掩盖了那张稚嫩的面容大半。 他看不见游戏眼底的神色。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敏锐的感觉让他隐约察觉到游戏在意的重点似乎并非是他隐瞒相貌的事情,可是他却怎么都想不到他从游戏身上感觉的一股莫名的怨愤到底是从何而来…… 半晌默然无言,最终还是游戏主动抬起头来看他。 “我真的没有生气,你受伤了,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游戏对他微笑,声音也很温和,像是在哄着他去睡一般。 只是他却看得出来那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并没有笑意,却是带着点让他看不懂的彷徨。 他有点干涩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游……” “住口!” 那是一句终于憋不住脱口而出的厉喝,硬是再一次打断了他的呼唤。 游戏低着头,被他握住手腕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一张脸再次涨得通红。 “我不想听!” 做出几乎无理取闹的行为的少年紧紧地抿着唇,一张稚嫩的面容微皱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谁都可以——” 游戏不肯看他,只是低着头,如同在向罪魁祸首控诉一般。 那双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的紫罗兰色的瞳孔在一瞬燃起了满满的怒火。 “谁都行,只有你……只有你不能——不该叫我的名字!” 三千年前的法老王没有他的记忆。 三千年后的另一个他也已全部忘记。 那他存在于此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游戏抬手想要甩开那抓着他的手,却又被对方急切地握住了肩。 挂在颈上的黄金之眼随着它的主人身体的动作而剧烈晃动了起来,突然一下撞在了游戏胸口上浅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一顿,黄金之眼猛然绽放出金色的光华。 它的主人在它发光的一瞬间突然闭了眼向前倒下,站在他前面的游戏一怔之下,下意识伸手一把将他接住,可是终究还是承受不住重量,连带着他一起跌坐在地上。 游戏诧异地看着发光的黄金之眼,却发现它又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他惊疑不定地又看了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动的黄金之眼半晌,迟疑了一下,抬手想要抓住它。 突然一道光芒从他的胸口亮起,游戏立刻低头,这一次突然闪耀出金色光华的是他胸口的生命之符的印记。 那甚于阳光璀璨的光辉将他们身边的轻泉的水面照耀得整个都反光成明亮到极致的色调。 两道淡淡的影子突然顺着那明亮的光辉从生命之符的印记中轻快地滑了出来。 它们瞬间从光里跳出,突然一前一后化作两个人悬浮在游戏的身前。 身着深紫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魔杖悬浮在半空之中,他睁开眼,那眼是湖水般碧蓝的色彩。 紧随其后在光中化形的是与男子沉寂幽暗的色调完全逆反的粉红色的少女,她金色的长发仿佛是阳光融化而成的纯粹。 黑魔导。 黑魔导女孩。 “很久没见了,游戏主人。” 有着清澈笑容的金发少女对错愕当场做不出任何反应的游戏微笑,她仍旧有着游戏记忆中那张清纯可爱的面容,只是瞳孔深处却多了一点悠久和缅怀的感慨。 “从那一天您和主人最后的决战之后……” 悬浮在空中的她身边的深紫色的高挑男子看她一眼,目光再一次落回游戏的身上。 他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态,只是注视着游戏的眼底带上了几许苦笑的意味。 作为三千年后无名的法老王最忠诚的仆人的黑魔导微微俯身,向他的另外一个主人行礼。 他说:“自我最后一次见到您,距今,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的时光。” 游戏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极为熟悉的两人,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一切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几乎伸手可及。 因为太近,他反而不敢去拿。 黑魔导注视着他过去的另一个主人,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苦涩。 他再一次开口道:“或许您会觉得我们的话很奇怪,可是,游戏主人,我跟随着主人回到人世,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他的话一落音,游戏骤然缩紧抱着怀中人的手臂。 他的脸上露出了像是受惊般的神色,几分错愕,几分难以置信。 他扶着怀中人的肩的手突然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黑魔导说,他跟随主人回到人世。 他并不是说,他跟随主人回到三千年后的现世。 距今的三百年前,是埃及的阿赫莫斯王的时代。 游戏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年轻的法老王亲口告诉他—— 传说中,三百年前,神的使者在埃及将灭亡的最后一刻降临埃及,将七个黄金神器赐予了法老王阿赫莫斯。 177、第一百六十三章 半晌寂静无声, 只是偶尔听见溪水撞击石壁的清鸣声。 游戏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直直地注视那悬浮于他身前的身着深紫色长袍的高挑男子, 亮得竟是如同溪水折射出的光芒一般。 “我不懂……” 他说,微微皱着眉,显得很是困惑, “自那一日之后,在我来说不过才过了一年多而已。” 高挑男子那张和马哈特大神官近乎一样的面容仍旧是看不出神色, 只是瞳孔微微紧了一紧。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目光带着点为难看着他那躺在游戏怀中昏睡的主人, 似乎颇有顾忌。 “游戏主人,为什么当初你要做出那样的事情?” 黑魔导正在沉吟之时,却是漂浮在他身边的粉红色的明媚少女瞅了瞅他, 又瞥了一眼她的主人, 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憋不住打破了她的师父所制造的沉默。 “……不准无礼。” 黑魔导顿了一顿, 皱起眉训斥道。 “可是, 师父,我实在是不明白——” 少女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溪水的撞击声回荡,那粉嫩白皙的一张脸鼓起来,少女的脸皱得像个包子,却越发显得可爱了几分。 她看了黑魔导一眼, 目光又重新落回游戏身上。 明亮的瞳孔中带着几分急切,几分不解,还有几分委屈——只是那委屈, 却并不像是为了她自己而委屈的样子。 “游戏主人,你明明就知道主人不想回去冥界。”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春季的天空掠过的风,干净而清澈,“如果那个时候,最终仪式的决斗者不是你……” “只要是游戏主人一句话,主人就可以留下来,也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她嘟着嘴,说的话看似是在数落人,可那神态却更似向亲人抱怨一般,比起半晌沉吟无语的黑魔导,偏生更显得亲近。 游戏看着她那副即使隔了如此久的时光却仍旧和自己毫无疏离感和距离感的孩子般的神态,心底微微一暖,嘴角也忍不住扬了一扬。 那个粉红色的明快少女,从未曾改变,似乎就在昨天…… “黑魔导。” 游戏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黑魔导的身上,浅紫色的瞳孔深处透出的神色明亮而坚韧。 “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是,既然你现身在我面前,就应该有将一切告诉我的打算。” 他说,“你若不肯说,我也无法强迫,我只是问你一句。” “你刚才说你跟随另一个我回到人界,为何刚才你们却是从我身上出来?” 黑魔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我并没有隐瞒您的打算……” 他说,声音越发低沉。 又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凝神半晌,看起来似乎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将他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游戏主人,当年那一次的最终仪式之战后,主人顺应您的心思回了冥界。” 沉吟稍许,他再一次开口说了起来。 而这一次,察觉到她的师父那严肃神态的黑魔导少女也安静下来,乖巧地漂浮在一边,只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时瞅一瞅游戏和她的主人。 “主人本是可以在冥界继续为王,只是主人所拥有的强大魔力以及这数千年来的经历锻炼出的强韧精神被奥西里斯神看中,想赐予主人神位,做他的继承人。” 他说,“主人对此也并没有不愿……” 话说到这里黑魔导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微微酝酿了一下,投向游戏。 “游戏主人,您还记得您那位仆人的事情吗?” 那突兀转开的话题让正在仔细倾听的游戏怔了一怔,他抬头,却看见黑魔导一双眼认真的看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你说……克雅?” 黑魔导的话锋突然又一转。 “虽然自那一日之后我跟在主人身边三百多年,但是这三年里我都寄宿于您的身体里。” 他说,神色严肃认真,只是说的话却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游戏皱了皱眉,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三年前的话,明明自己还在现代,那个时候另一个他甚至还未出现。 他在这里困惑,黑魔导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 “所以,这段时间在您身边发生的时候,我都是知道的。” 他说,“您最终还是让赛特大神官实现克雅的遗愿,将他化作您的魔物,是因为他死去后灵魂一直没有进入冥界——您可否还记得,那个时候,赛特大神官说服您成全克雅心愿的那句话。” “他说,冥界不会接受抱有强大执念的灵魂进入。” 黑魔导话一落音,原是不解地注视着他的紫罗兰色的瞳孔突如其来一颤。 游戏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唇动了一动,竟是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已无话可问。 黑魔导想要委婉向他表达出来的意思,他听懂了。 听懂了,就说不出话来。 【为了保证冥界的秩序和安稳,奥西里斯神拒绝抱持着强大执念的灵魂进入冥界。】 “我想您应该明白,主人回到冥界并不是心甘情愿。” 黑魔导说,眼底浮现出一丝苦笑的痕迹。 古老的法老王回到冥界,在最终决斗的仪式中,神的力量让他重新获得了肉体。 他回到冥界并非以残缺的灵魂的状态,而是近乎半神的完整形态,他的强大和强韧获得了冥神奥西里斯的赞赏。 可是,奥西里斯虽然想要将其立为继承人,却厌弃法老王所抱持着的只有活人才应该有的鲜活的执念。 因为明白执念并不是可以消除的东西,奥西里斯神要求他看中的继承者放弃在现世的全部记忆。 亚图姆强硬地拒绝了奥西里斯的要求,甚至不惜与其开战。 尊严遭到了挑战而彻底愤怒的奥西里斯将亚图姆逐出了冥界,却并没有让他返回现世的人界,而是将他放逐到了三千多年的古埃及。 奥西里斯虽然因此而发怒,却舍不得自己挑选了数千年才选中的唯一一位继承人。 他将亚图姆送回三千年前的古埃及,是故意让他重新看一次三千年前的灾难。 “奥西里斯神说,主人何时放弃那段记忆,就何时可以回冥界成为冥界之主。” 一直安静地待在一边的黑魔导女孩突然插嘴说,“只是,主人一直都不肯……” 她一双眼睛看着游戏,亮亮的,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游戏主人,主人真的很重视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她本是很期待地看着游戏,可当她发现游戏只是低着头看着她的主人沉默不语的时候,那张可爱的脸一下子又整个垮了下去。 黑魔导瞪了一眼打断自己说话的弟子,只是这一次却没有责备她。 他稍微停了一会儿,等她说完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奥西里斯神一怒之下未能控制好力量……主人回到的并不是三千年前的埃及,而是三千三百多年前的埃及。” “那是主人的祖先阿赫摩斯王所在的时代。” 被奥西里斯逐出冥界送回三千三百多年前的埃及的亚图姆虽然是孑然一身,但是幸好魔力未被剥夺。 黑魔导和黑魔导女孩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七个千年神器当初被亚图姆带回了冥界 ,一直缩小了带在身上,此刻也被一并带了回来。 “那正是异族疯狂侵略埃及的时候……” “主人因为顾虑到会改变历史,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但是异族对埃及子民的残忍嗜杀以及阿赫摩斯王被围困王都眼看要弹尽粮绝死于此地,未来的法老王终是忍不住现身王都。 他并未自己出手,只是将七个黄金神器给予了阿赫摩斯王,并教会他如何召唤魔物。 他因此被当时陷入绝境的阿赫摩斯王和埃及子民们当做了神的使者。 “然后,就这样过了三百多年……” “等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倾听着的游戏突然打断了黑魔导的话,他抬头,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亮得有些可怕。 他盯着黑魔导,瞳孔深处似乎还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是说——在那之后,他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埃及生活了三百多年直到现在?!” “他就这样看着他的祖父,父亲,甚至是他自己的出生?!” 黑魔导无言地看着他的另一位主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此刻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这三百年多的时光里,他和他的弟子一直守护在主人的身边。 还有主人在这三百多年里陆续收服的提玛欧斯等魔物也忠诚地陪伴在其身边。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是否会觉得孤独,因为主人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露出那样的表情。 只是偶尔的时候,他能从独自一人静静坐在王座上的主人的背影中看到一丝冷寂。 “游戏主人,您是否还记得那个阿赫摩斯王的墓地?” 虽然知道主人一定不想让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游戏主人,黑魔导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阿赫摩斯王建造两个地下王宫并不是传闻中为了躲避敌人惊扰他的尸首——阿赫摩斯王一生无所畏惧,怎么可能会因为害怕被惊扰遗体而做出躲藏在外那种懦弱的事情。” 他的声音突然放缓放低,却仍旧是异常清晰。 “帝王谷中的地下王宫,是阿赫摩斯王为主人修建。” 他说,一字一句,撞击在人的胸口,一阵一阵撞得人生疼。 再怎么奢华壮丽,也无法掩盖那是死人的墓地的事实。 他看着那双紫罗兰色瞳孔深处掠过的痛楚,眼前恍惚中竟是浮现出那位于王座上的冷寂的背影。 “主人在这个地下墓地之中,住了三百多年!” 阿赫摩斯王修建了两座墓地,对外宣称均是为自己修建墓地。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阿赫摩斯王在帝王谷中修建的地下王宫,是为了神的使者所修建。 所以,阿赫摩斯王的后裔握有他在外地的地下墓地的地图,却没有帝王谷中墓地的地图。 知道帝王谷中的地下王宫的路线的,只有历代大祭司。 因为只有大祭司才有资格觐见神的使者。 黑魔导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的悸动,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放平静继续说下去。 “再后来,在主人现在的父王出生之后,主人便离开了那座地下王宫墓地。”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直到三年前……” 黑魔导的话语在这一顿,游戏心底也是一突。 三年前。 另一个他说自己只有三年的记忆,黑魔导说寄宿在自己身上三年。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他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似乎有点明悟,却又模模糊糊抓不清。 三年前…… 他的心脏狠狠地一跳—— 三年前,亚图姆登基为王! “三年前,另外一位主人登基为法老王,这个时候,虽然主人远在下埃及,可是在那一位主人拿到黄金积木的一刻,一直还保存着主人魔力印记的黄金积木在感应到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的一瞬发动,让主人和另外一位主人的灵魂发生了共鸣。” “而黄金积木的力量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它实现了它的主人心底深处最强烈的愿望……”黑魔导看着游戏,他皱着眉说,“它凭借它的力量硬生生地将您从三千年后的世界带来了这里。” “等一下。” 游戏看着他,一脸错愕,“你说三年前——”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明明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而已!” 黑魔导苦笑一声。 “游戏主人,您觉得穿越时空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事情吗?” “连奥西里斯神也会弄错时间,就算黄金积木力量再强大,那也有限。” 他说, “您从三千年后来到现在,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足足在时空洪流里面漂流了近三年的时间。” 游戏哑然。 他看着黑魔导,黑魔导一脸认真,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的确……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开玩笑……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子此刻已是一团乱,怎么搅都搅不清楚。 错愕,茫然,彷徨,还有一股隐隐约约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怒意,乱糟糟揪在一起几欲让人发狂。 “那个时候您只是个普通人,游戏主人,您的身体和灵魂根本无法承受时空洪流里面的压迫……黄金积木毕竟只是死物,它顺应它的主人的原意将您拉过来,却没有考虑过您是否会在庞大而恐怖的洪流中被压迫得粉身碎骨。” 黑魔导和他的女弟子对视一眼,低声说。 “在那一瞬虽然感应到黄金积木的举动却无法阻止的主人干脆跟着黄金积木闯入时空洪流之中找到您,用他的力量护住了您的身体和灵魂……” “但是,他立刻就被弹出了时空洪流。” 黑魔导一直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这一瞬突然抖了一抖。 “主人在被抛出去的最后一秒突然硬生生地撕裂了自己的灵魂。” 他的声调有些异样,也有些干涩。 “拥有主人绝大多数力量的那大半的灵魂留在了您的身上,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跟随着主人的灵魂来到您的身体里,和主人一起守护您。” “三年后,您终于成功地来到了这里。” “您在那里面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所以或许对您来说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灵魂被撕裂是旁人难以想象的重创。 在这样的重创之下,失去的不仅仅是绝大多数的力量,还有那曾经坚持着宁可顶撞神灵也不肯抛弃的记忆。 被冥界放逐的法老王失去了他最珍贵的所有回忆。 178、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湛蓝天空万里无云, 碧蓝色尼罗河的水面被耀眼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 那一刻,在微风中晃动的树冠连带着落在他脸上的阴影晃动,小孩子似的沉默剑士和魔法师在他身边漂浮着, 歪着小脑袋时不时看他一眼。 从河面上吹来的微暖还带着一丝湿润气息的风掠过他的颊,带着他颊边的金色发丝偶尔飞扬, 又柔软地垂落,贴在颊上。 他似醒非醒, 似睡非睡。 朦胧之中像是做了梦, 梦中回到了从前。 他睡在自己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偶尔在恍惚中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另一个他坐在床沿对他温柔的微笑。 他睡在树荫下, 半睁着眼, 明亮却朦胧的视线中,依稀似乎真的看见另一个他对他微笑。 那只伸出的手, 轻轻地抚上他因暖热而略微出汗的额头。 那只手是微凉的, 贴上来的时候仿佛和他暖热的额头融化在一起,融成恰到好处的温度。 他在这种舒适的感触中茫然地眨了眨眼,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然后,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埃及的王宫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那双略带怒气的绯红色瞳孔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吓得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在做梦。 他在梦里回到了过去,见到了另一个他。 【那并不是梦。】 …………………… 日头已经偏到了西方, 即将沉入地平线之下。 硕大的夕阳的余辉照亮了半边天际,将那一半天空烧得如同火云蔽空一般艳红异常。 那余辉从西方斜斜地射过来,落在游戏白瓷色的脸上,将那一半的颊照得通红,却又将另一半的颊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他跪坐在地上,伸出的手轻轻抚摩着躺在他身前的有着和他相似面容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的颊。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几分迷惘,几分懊恼,几分看不清的怒意,都搅起来酝酿成一种奇异而深邃的色调融入那沾染上夕阳火红的紫罗兰色瞳孔之中。 那一日,他和‘亚顿’约好会面。 只是最后他并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他睡在那里做了梦,恍惚在梦中看到另一个他坐在沉睡的他身边对他微笑。 他一直以为那是梦。 那一日,‘亚顿’遵守和他的约定来了。 只是他却睡了。 半醒半睡之中,他看到了他的真面貌。 他认出了另一个他,却只是把它当成了梦境。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稍微清醒一点———— 游戏放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的手略微抬起来,手指一根根慢慢攥紧,微微一顿,又缓缓松开。 他将手贴上对方的额头,感觉那里的热度稍微退下去了一些,脸上的神色便显得稍微松了口气。 又看了一眼那重新包扎好的绷带,确认伤口并未再出血之后,游戏把右手收回来,稍微握紧,按在了地上。 无冕的法老王依然在昏睡,虽然脸色还略有些苍白,但是呼吸已是平稳了许多。 只是他虽然昏睡不醒,右手却是紧紧地扣着游戏的左手手腕。 因为包扎伤口只用一只手不方便,游戏曾试着想要拉开,却反而被扣得更紧,只好随他去了,但是只用一只右手费了好大劲才将绷带包扎好。 此刻,他们身处于黑魔导寻觅到的附近一个岩壁凹进去的小山洞里。夕阳的余辉恰好从洞口照进来,让这个小小的洞穴充斥着暖暖的红色阳光。 终于将一切整顿得差不多的游戏松了口气。 因为他强行召唤沉默剑士和魔法师受到了反噬,沉默剑士和魔法师将他们带来这里后不久就被迫强制返回了魔物界,三日之中无法再次召唤。 而黑魔导又告诉他,说自己和弟子寄宿在他灵魂之中,现在虽然勉强可以在他面前现身,但是终究不是主人召唤,保持现在的状态已是极限,根本无法实体化,只是虚影。 正是因为如此,他费了好大劲走两步喘口气地才将另一个他背到了这里,又忙前忙后地帮另一个他处理伤口……现在事情一弄完,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游戏靠着石壁坐着,他闭着眼,残余的一点汗水从他颊边滑落。 他的胸口还略有些急促地起伏着,只是渐渐随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趋于平缓。 他脸上透出一丝倦意,闭目养神了半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黑魔导和黑魔导女孩也一直很安静地漂浮在空中看着他和主人。 半晌之后,游戏睁开眼。 他先看了昏睡中的另一个他一眼,确认其安好之后才抬起头,将目光落到了静默不语的黑魔导身上。 “黑魔导。” 黑魔导向游戏看来,一言不发,似乎一直在等着游戏喊他。 显然黑魔导明白他的另一位主人还有许多话要问他。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他刚才都还没来得及说清楚,而游戏主人也因为急着要安顿好受伤的主人而无暇继续追问下去。 …… 或许现在的确是将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了…… “黑魔导……” 或许是一切千头万绪搅不清,游戏也只是喊了一声黑魔导的名字就再一次沉吟起来,似乎在考虑这乱糟糟的一团乱自己到底该从何处问起。 犹豫半晌,他终于开了口。 他看向黑魔导那张酷似马哈特大神官的面容,目光略微一闪,问题却是一针见血。 “为什么另一个我会成为阿克那丁的孩子?” “很抱歉,游戏主人,这一点我也不清楚。” 黑魔导摇头,脸上也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您知道的,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并未伴随在主人身边,对于主人失去记忆后的这段时间里的经历都不清楚。” 游戏的唇稍微抿了一抿。 “那么,赛特他……” “赛特不是阿克那丁之子。” 黑魔导这一次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刚一回答完,迟疑了一下,突然又开口道:“至于原因,我想主人并不想让我告诉您,您可以让主人亲自告诉您。” 火红的夕阳在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深处掠过一层艳红的光华,它让游戏的眼睛整个都亮了起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魔导,眼底闪耀出如阳光般绚丽的希冀的光辉。 那按在地面的骤然攥紧的拳头昭示出他此刻异常紧张的心态。 他显然并不会因为赛特的身世而露出这副表情,让他在这一瞬心脏抽紧的是黑魔导这句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这种可能性让他患得患失,连看着黑魔导的神色都是小心翼翼的。 “亲自问他……你是说,另一个我还能恢复记忆?” “是的,只要将主人其他的灵魂找回来就可以。” “那么我——” 游戏急切的话吐出一半之后戛然而止。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上焦灼不耐的神色压制下去。 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看着黑魔导。 “那么,我该怎么做?” 他问,眼底虽然仍有些焦虑神色,但却多了几许冷静、理智和坚韧。 黑魔导看着他此刻的神态,眼神略一恍惚。 那种目光,像极了很久之前他和主人一起面对几乎可被称为绝境时的神态。 ……已经很久不曾看到…… “你刚才说过,另一个我大半的灵魂都在我身上,可是我却没有感觉到。”游戏皱着眉想了想,突然又问道。 冷静下来之后,他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楚许多,于是很多疑点便又冒了出来。 “还有,黑魔导你们既然寄宿在我身上,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 他问,“如果是你们的话,在我和另一个我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该出现了不是吗?” “主人的灵魂的确存在于您的身体内……” 黑魔导这句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而随着他这一顿,一直安静乖巧地待在他身边的黑魔导女孩那张可爱的脸突然一皱,整个儿都垮了下来。 她嘟着嘴开口似乎想要向游戏说什么,却被她的师傅瞪了一眼,只得又把话咽下去,只是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游戏。 她扁着嘴,似乎那憋下去的话憋得她难受,又回头瞪着她的师傅。 黑魔导对其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着。 “但是,那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说,“主人碎裂的灵魂,一共三块,有两块遗失在外。” 他也不等游戏开口询问,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主人将自己大半的灵魂撕裂送入您的身体内保护您,我和我的弟子,以及主人来到古埃及之后收服的三龙之中的克里提钨斯、海聂默斯都随着进入您的身体之中,守护您和主人的那大半的灵魂。” “只有传说三龙之首的提玛欧斯留在了主人残存的那一小半灵魂之中。” “可是我们很快便发现,时空洪流的力量实在太大,即使耗尽主人的灵魂之力也恐怕无法将您安全地送达古老的埃及。到时候,不仅仅是您的性命无法保住,主人的灵魂也会粉碎。” “所以,我们在商量之后,擅自作出了决定。” “我们将主人的那片灵魂再度分成三块,我和我的弟子一同守护一块,克里提钨斯、海聂默斯分别守护一块。” “毕竟,将我们全部的力量融合在主人的灵魂碎片之中,可以稍微增强守护的魔力。” “一年之后,克里提钨斯守护的那片灵魂魔力用尽,克里提钨斯便用自己残存的一点力量带着那片灵魂碎片回到主人身上……然后,又过了一年,海聂默斯也是如此。最后,我和我的弟子所守护的这片灵魂碎片的力量终于撑到了最后,将您安全地送到了这里。” “然而,主人的灵魂力量消耗殆尽,只得深藏在您灵魂深处沉睡。而我和我的弟子虽然还保留着意识,却连在您面前现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黑魔导突然皱了皱眉,他看着游戏的眼中露出一丝未能尽到职责的不安而又自责神态。 “所以,那次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未能及时出现保护您。” 他深深地低下头,连带着他身边的女弟子也露出懊恼的神色。 “非常抱歉,游戏主人。” 游戏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黑魔导指的是他曾经被亚图姆所杀的那件事。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和你们无关。”他笑了笑,“你们和……另一个我在那里面保护我,已经用尽全力了,不是吗?” “那种事……怎么能怪你们……” 他如此说,浅紫色的眼微微弯起,半掩的眸底不知是否是因为红色的夕阳落进去的缘故,浮现出一层似有似无的浅色光华。 黑魔导低一低头,继续说下去的声音略低了一些。 “按理说,克里提钨斯、海聂默斯应该带着主人的另外两片灵魂回到主人身体里。” 他皱着眉说,“可是奇怪的就在这里,那两个灵魂碎片并未回到主人身体,克里提钨斯、海聂默斯也未回来。” “很有可能是它们出了什么意外,才未能返回主人身边。” “我可以隐约感应到它们的存在,但是一直若有若无的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肯定就在埃及境内。” 他突然猛地抬头,声调也随时提高,目光灼灼然看向游戏。 “游戏主人,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将主人遗落在外的那两个灵魂碎片找回来!” 黑魔导话刚一落音,游戏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的一瞬,一直在他身边憋得难受的黑魔导女孩突然之间仿佛是迫不及待一般开了口。 “游戏主人,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黄金眼——” “住口!你忘记主人的命令了吗?” “我没忘记,可是,师傅,我实在忍不住啊!” 握紧拳头冲着她的师傅大喊之后,粉红色的少女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她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游戏,虽然有点紧张,但是也露出了豁出去的神色。 “游戏主人,主人不让我说,可是……” “守护游戏主人灵魂的生命之符让主人的那片灵魂稍微恢复了一点力量的,本来再过不久,主人就可以和游戏主人对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 “可是那个讨厌的黄金眼突然将游戏主人您的灵魂拉入了它的制造的幻境里面,于是主人他……” 她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纯净的天空蓝的瞳孔向游戏看过来。 “游戏主人,您还记得吗?您在那个幻境中……” 大概是被逼于服从主人命令的限制,她总是欲言又止,只是模模糊糊说一半,又不敢全部说出来。 她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然后又立刻抬起头担心地向她的师傅看去,似乎是害怕师傅的责备。 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黑魔导注视着自己那错愕而困惑地看着黑魔导女孩的另外一个主人,沉默半晌,嘴角终于还是扬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游戏主人,您没有想过吗?” 他苦涩地说,“黄金眼所制造的幻影再怎么像,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夺取陷入陷阱中的人的性命。” 浅紫色的瞳孔微微一颤,游戏怔怔地盯了黑魔导半晌。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仅仅只是发出一点轻微的呼吸般的声音。 然后,他那细长的睫毛落下来,睫毛的阴影落在他半闭的眼里,让那紫色越发深艳了一些。 那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他是如此的真实……他几乎就要忍不住…… 那个时候,是被他当做幻影的另一个他点醒了迟疑的他,最后亲手送他离开…… 【黄金眼做所制造的幻影再像,也是为了夺取他的性命,怎么可能反而去救他。】 可笑的是他居然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游戏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躺在他身前的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却多了几分成熟、几分傲气和俊逸的面容,有着和他一样的肤色的面容。 然后,他目光中的那张脸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那不知不觉之中一点点聚拢起来的水汽模糊了那个人在他眼底的倒影,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它们在被润湿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中酝酿着,终是汇聚在一起。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法抑制地从他的眼里滚出来,一滴滴落在另一个他那苍白的颊上。 游戏赶紧伸手想要去擦,可是手指才在对方脸上抹过,下一滴又落了下来。 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努力想要擦去对方脸上泪痕的手终于放弃般停了下来,连接着好几滴泪水都落在了他攥起的手背上,滑下去,又浸入了那贴在颊上的金色发丝中。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哽咽的喉咙几乎根本都发不出音来。 然而,那喉咙一咽一抽之后,却猛然迸出了近乎嘶喊的怒吼。 “如果他独自一人过了这三百年的时光的话——那我以前做的事情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另一个他不想离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为只有他能让另一个他回去冥界,所以他做了。 就算知道自己会后悔一辈子,他还是咬着牙去做了。 如果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那么他当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另一个我留下来……我们可以很开心的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可是在那以后呢?” “如果我死了,杏子、城之内他们都死掉了,另一个我又该怎么办?再也无法回去冥界,他的灵魂要继续在人间游荡下去?” “谁也看不见他,谁也不能和他说话,再没有人陪着他……” 那模糊的泪眼已经再也看不清一切,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只紧紧扣着他手腕的手。 手指勒住他手腕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楚,手腕在隐隐作痛。 他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如果将他留下来的代价是他未来一辈子的孤独的话,我宁可亲手将他送回冥界!” 少年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呐喊声在狭窄的洞穴之中回荡。 “我并不是为了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才拼命将他送回去的!” “他到底把我的努力当成了什么!” 【就算没有记忆也没有关系,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记忆什么的根本看不见也摸不着!那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他为什么不能干脆地扔掉就好!” “把那种没用的东西丢掉以后回去冥界不就可以了吗?” “为了这种可笑的东西坚持了三百年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到底还要蠢到怎样的地步!” 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重重一拳砸在石地上,被擦破的地方隐约渗出了一点血迹。 一片寂静无声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用尽全部力气的嘶吼让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当他剧烈的喘息终于平缓下来的时候,他仿佛是为了防止唇角颤抖而咬紧了下唇。 很快,那唇已经近乎泛白。 在那一声声怒吼之中,他早已满脸泪痕。 “游戏主人。” 在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之中开口的,是漂浮在空中的黑魔导女孩。 她对游戏微笑,可是注视着游戏的天空蓝的瞳孔却隐约浮现出一丝极浅的泪光。 “主人为什么不肯放弃记忆回去冥界……你应该明白的,不是吗?” 【回到人间的法老王并不仅仅是为了等候三百年,或许,是更久的时光……】 游戏没有回答。 正是因为明白,才无法控制住自己心酸的怒火。 正是因为明白,才无法抑制地发泄般说出那些不该说出的愚蠢的话。 正是因为明白,才无法忍住眼中连接不断的泪水。 ………… …………………… 就算要再次等待三千多年的时光 伙伴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再一次和你相见。 179、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片漆黑之中, 昨日半夜里才昏昏沉沉睡去的少年困倦地揉了揉眼, 他又安静了一会儿,头微微动了一动,这才睁开了眼。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眼睛里透出的一点亮光。 游戏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四周, 下意识抬起的手才向上举起一点儿,手指就触到了冰冷的石壁。 脚一动, 头一动,也撞到了石壁。 这个狭小的石缝的空间让他连翻个身都觉得有些困难。 他使劲摇了摇头, 因为觉得头昏沉得厉害, 还隐隐有些作痛。 那么大一个石穴怎么一夜之间就缩得这么小? 刚睡醒脑子还是糊里糊涂的游戏将目光从左边扫到右边,可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左臂的肌肤上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微弱的带着凉意的风,似乎是从缝隙之中透进来的。 那种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他反射性地动了动左手。 他的左手同样也撞上了石壁,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左手撞上的那个石壁不稳地晃了晃, 虽然幅度很小很微弱,但是对于此刻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身体的感触变得异常敏锐的他来说却很明显。 游戏撑起身体, 这个狭小的空间只能让他半坐起来。 他侧着身体, 两只手都按在了那块松动的石块之上,咬牙一使劲—— 这个岩壁凹进去而形成的一个天然洞穴里的光线很暗淡。 因为它面向西边,当太阳落山时,火红的阳光将整个洞穴都照得红彤彤的。而现在,恰是朝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的时刻, 光照不进去,自然与外面的明亮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咔嚓咔嚓。 本是空空荡荡的宽阔石穴之中突然响起了石子彼此摩擦的声音。 一开始声音尚还细微,到了后面却是越来越急促, 终于伴随着轰的一声,光线暗淡的洞穴深处角落的一块并不算很大的石块突然向低凹处滚动开来。 它一动,角落里那原本被它挡得严严实实的小洞口露了出来。 一名被滚动的石块扬起的尘土呛得直咳嗽的少年从洞口里面爬出来。 少年一边又咳嗽了几声,目光一边迅速在这个空空荡荡的石洞里掠过。然后,他略带着一点急切地快步走到了洞口。 一出洞口,迎面而来的耀眼的光芒让他那双已经适应了暗淡光线的浅紫色瞳孔眯了起来。 他下意识扬起手,挡在眼前。 尚未适应强光的眼睛还在勉强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游戏眨了眨眼,勉强在强光下使用的眼睛有点疼。 他的眉皱了起来,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放下挡在眼前的手,细长的睫毛在清晨的微风中抖了一抖,稍微闭了一会儿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看起来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明亮的光线。 “黑魔导。” 他的话尚未落音,身着深紫色长袍的高挑男子已经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 游戏还没来得及开口,粉红色的明媚少女也紧随其后出现。她漂浮在他的面前,天空般湛蓝色的大眼睛瞅着他,那张可爱的脸是挎着的,还带着点羞愧的神色。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黑魔导瞪了一眼,只好憋了回去。 黑魔导的目光再一次落回他的另一位主人身上,他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面对游戏询问的目光,他深深地低下头。 “很抱歉,游戏主人,是我们无能。” 他坦承自己的无能,并很快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昨晚半夜之时,突然有人闯入了游戏他们的休息之所。 那人的动作很轻,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而因为白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已经精疲力尽的游戏睡得很沉,并未察觉到那人的到来。 黑魔导师徒虽然立刻察觉到他人的入侵,却苦于没有实体无法对现世的人做出攻击。 他们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见一切的眼睛很快看清了这个人的面貌,这让他们稍微松了口气。 来人看似是一名面貌普通的高瘦的年轻男子,魔物们的眼睛却能很轻易看透那层魔法的掩盖看清来人的真实面貌。 虽然一直在游戏身体里,黑魔导他们却也看见了这个名叫拉兹的女子对于主人的忠诚。 当发现石洞中两人的存在时,拉兹脸上露出明显惊喜的表情,飞快地扑过去,手指迅速地放在她的主人鼻下。 当感觉到均匀的吐息之后,她眼底的焦虑便退了几分。 一开始急得团团转的黑魔导少女一看清拉兹的脸,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她自是知道,这个女人不会伤害主人和游戏主人。 正高兴地这么想着,她突然又看见一脸犹豫地看了游戏一会儿的拉兹突然露出下定决心的神色,伸手就想要把她的主人攥着游戏的那只手掰开。 可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拉兹回头看了看洞外,目光中带上了焦急。 她一摸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拿出来分别放在游戏和主人鼻下,让他们闻了闻。 那很明显是让人睡得更深几乎失去意识的药物。 拉兹借助它的帮助几乎是苦笑着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终于掰开了她的主人的手。 她喘了口气,站起身来四处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她先是走到外面,又露出失望的表情走回来,又在石洞里里面绕了一圈。 当发现石洞深处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窟窿时,她立刻跑回来,将因为药物失去意识的游戏抱起来,小心地送入了那个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小窟窿里。 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她尤不满足地跑出去搬回来一块大石头,将这个小窟窿堵得严严实实,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拉兹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那个被她堵住的小窟窿一眼,转身将她那受伤的主人背起来,向外面走去。 刚一走到洞口,数十个黑魔导从未曾见过的陌生人已经迎面走来。 看到拉兹背着的那个人,他们顿时都露出了狂喜或激动的表情。 立刻有一名高大的男子上前接手,另外几人在确认他们的主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转头盘问起拉兹来。而其他的人则自动分散开来,警惕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 拉兹或点头,或摇头回答他们的问题,眼角的余光却是撇到进石洞里大略搜寻了一圈的那两人一无所获地走出来。 她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那颗高高悬起的心脏终于放了回去。 她不再回头看石洞一眼,步伐矫健地跟着她的同伴们一起小心地护送着他们受伤的主人离开了这里。 ………… 听完了黑魔导的叙述,游戏本是紧紧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浅紫色的瞳孔里的焦虑也散去了大半。 “对不起,游戏主人,对不起,都是我们没用。” 游戏看了一眼拼命道歉的黑魔导少女,拍了拍她的头,笑了起来。 “没关系。” 他说,“如果是拉兹的话,另一个我不会有事的。”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拉兹那个药的后劲。 “那些人和拉兹在一起,想来应该都是另一个我现在的属下,他们应该会好好地照顾另一个我的。” 想必另一个他身上应该有什么联络的办法,才让那些人来到这里寻找受伤的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不会伤害他,拉兹不会伤害他,不代表那些人不会对他打什么主意——毕竟他的身份仍旧是埃及王弟。 他也猜得出来,先找到的拉兹因为担心她的同伴不肯放过他,这才在同伴来之前将他藏起来。 由拉兹照顾另一个他也好。 游戏想。 在这种荒山野岭,没有药又没有食物和水,他还真担心另一个他的伤势会越来越重。 他又不敢随便带着另一个他下山去找医师,且不说他有没有力气将另一个他背下山,真的找到医师了,那绝对是自投罗网。 游戏抬头看了看四周,茂密的丛林隐在前方的缓坡之中,虽然看上去还有些陡而且杂草蔓藤丛生,但是比起另外一边陡峭得近乎竖直的光秃秃的岩石坡要好走得多。 他歪着头想了想,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使劲折下一根坚硬的树枝握在手中做探路用的工具。 “黑魔导。” “是。” “你说过你可以感觉得到那两个传说之龙沉睡的所在地吧?” “是的,游戏主人!”黑魔导那张一贯毫无波澜的脸上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露出了激动和兴奋的神色,“我可以感觉到大概方位的!” 游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在走入丛林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高山巅峰之上,远远地可以看见那矗立在阳光之下的雄伟壮丽的黄金之都闪耀出的金色光芒。 游戏回过头,细长的睫毛垂下来,阴影落在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很快的,他沐浴在朝阳之下的身影没入丛林的阴影之中。 *** 傍晚时分,一日的辛勤劳作终于过去,平民家里的半大小子们在帮着父母工作打下手忙了一整日之后,迎来了这短暂的玩耍时间。 此刻,四五个皮肤黝黑的埃及少年正聚在山脚下玩耍。 他们高举手中的树枝扮作士兵和盗贼,闹得正欢。 虽白日忙碌了一整日回家后累得直喘气,但毕竟是年轻人,一顿饭的功夫便又精神奕奕在一起玩闹。 一名少年正高声怪叫着将手中的树枝挥向同伴,突然从后面传来哗的一声,还伴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顿时惊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几名少年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好奇,但又有些害怕,于是你推我我推你,推推耸耸地挤在一推一起缩手缩脚地凑到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才走过去,又听到了几声咳嗽声,明显是属于人类的声音,顿时就让他们安下心来。 走近一看,发现前方缓坡上有一道明显的滑痕,一路下来花草都是歪歪斜斜的,显然是有人从上面失脚滑落摔了下来将那些花草压得不得不匍匐在地。 走在前面的少年急急地拨开半人多高的草丛,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从山坡上滑下来摔在草丛堆里的人。 一眼看去,所有人呆滞当场。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年幼些的少年,他坐在地上,身上沾染了些草屑树叶,大概是被呛着了,正咳嗽得厉害,一只手在脸前扇风似扇动着,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有着与他们完全相异的白瓷色的肤色,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和他们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然而,让他们呆滞当场的并非是这个少年和他们不一样的肤色,而是少年身上那些将明亮的阳光折射进他们眼底的纯金色的黄金饰物。 那些美丽到不可思议的黄金饰物,闪耀着和太阳一般的光辉。 他们只在参加庆典的时候远远地从主持庆典的神官身上看到过。 此刻,那些只能在梦中出现的黄金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它们的美丽和炫目狠狠地刺进他们心底,让他们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刚才一不留神从山坡上摔下来的游戏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被落进去的阳光渲染得异常明亮。 他的眼底本来还露出了一点高兴的神色——走了一天终于碰到人了。 可是当发现那群少年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自己,隐约透出贪婪的神色时,他眼底的那点喜色便渐渐褪去,换上了警惕的神色。 然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领头的少年看了看四周,确认眼前的人没有同伴之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咽了一口唾沫,手指着游戏颈上的黄金饰物。 “把那个交过来。” 他说,声音有些发抖,指着对方的手指也有些抖。 他这辈子还从未曾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种在埃及最美丽最神圣的东西。 传说中,那是太阳神拉的光芒凝聚而成的神圣之物。 “这个不能给你们。” 下意识用右手握了握左手的黄金手环,游戏很干脆地摇头拒绝。 他不在乎这点黄金饰物,但是也没有把它们交出去的打算。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出宫游玩的一次一时不慎掉了一个黄金饰物,他当时没当回事,可是回了王宫却被气急败坏的赛特一顿痛斥。 然后第二天,那个黄金饰物就被赛特派出的侍卫找到送了回来。 他那时才知道,他和王兄佩戴的黄金饰物都是特制的有王族特殊符文的贵重物品。 大多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未经法老王特许持有拥有王室特殊符文的黄金饰物的人一律是死罪,而且还是株连。 当时赛特还为了警告他而举过一个实例,当年亚图姆的父王尚在时,曾有一个王室饰物丢失。被查出来后,偷走饰物的那个人连同他所在整个镇子的全部镇民都被法老王诛杀得干干净净。 游戏可没有害这几个少年所在的村落被屠村的打算。 “拢斓憬还矗 遭到拒绝的少年一张黝黑的脸也涨红了,恼怒地大吼了起来。 他尽可能让自己脸上露出狰狞的脸色,想要恐吓对面那个看起来比他要小的少年。 游戏有些哭笑不得。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未得到黄金积木的时候,常常有些不良少年在放学之后堵着他露出这种恐吓人的表情夺走他身上全部的零用钱。 所以对于这个少年的恐吓,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怀念感。 啊…… 好久没有看到人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了。 曾经的游戏王现任的埃及王弟如此感慨着。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到底该怎么办? 被自己的理智拉回神的游戏一脸纠结地看着那四五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将他团团围起来显然是打算用暴力从他身上夺取黄金的少年们,开始头痛起来。 他可不想和他们打架。 虽然他会一点剑术……问题是他现在手上没剑! 他可还没达到传说中的那种无剑胜有剑的境界。 更重要的是,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好不容易从山上爬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何况一天没吃东西,刚才他就是饿得头晕眼花才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摔下来的,这副模样到底怎么和人打架? 游戏还在这里纠结,带头的少年已是等得不耐烦起来,举起拳头就扑了过去对着那张他看不顺眼的像是女娃儿般粉嫩的脸蛋一拳—— “你们这群废物想背着老子独吞什么好东西?” 后面突然传来的一声明显属于少年清亮声线的呵斥声,顿时就让本是迫不及待想要扑过去抢东西的少年们身体一僵。 所有人脸上一瞬间都露出见到鬼般恐怖害怕的神色,连近在眼前梦寐以求的黄金都再也顾不得,惨叫一声一溜烟窜了出去。 游戏愕然看着那群少年在一瞬间就如同火烧屁股般作鸟兽散。 正在茫然之际,抬头便看见刚才发出呵斥声的一名皮肤黝黑的高挑少年走过来。 那个少年昂着下巴,一脸傲气。 他看着四散而去的那群人,从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他抱着双臂,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样大大咧咧地站在游戏前面,用眼角俯视之。 “喂,小子,老子救了你,识相的快把那些值钱的交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猛地弯下腰,伸手一把捧住游戏的脸。 他的眼睛一瞬间睁得老大,眼珠子似乎都要滚出来一般。 他盯着游戏的脸看了半天,嘴唇哆嗦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激动狂喜难以置信等等酝酿在一起而诡异扭曲到了极点的神色。 他突然仰起头狂笑起来。 才笑了几声,又立刻一低头,他伸手一把抓住还是一头雾水的游戏的双手,眼底闪耀着像是太阳般璀璨的光芒。 “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靠你了!” 他说,一脸慎重其事激动莫名。 180、第一百六十六章 游戏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他睁大眼睛看着身前这个突然抓住自己的手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 对着少年那双仿佛闪耀着光辉般的眼睛,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很小声地开了口。 “这些黄金饰物真的不能给你。” 他说, 看着对方的目光中尽是诚恳的神色。 “谁找你要这个了!” 本是一脸开心希冀地看着游戏的少年嘴角一抽,顿时就忍不住冲游戏怒吼。 “哎?” 你说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打算把我身上的黄金饰物拿走卖掉吗? 满头雾水的埃及王弟歪了歪头, 睁大了紫罗兰色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发火的对方。 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容此刻流露出的小鹿般无辜的神色让还想吼他两句的少年张了张嘴, 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松开游戏的手, 深褐色肤色的少年似乎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头。 他看着游戏,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而游戏仍旧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他, 阳光从上面照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越发让那奶色的颊白净了几分,隐隐像是有光泽一般。 明亮的浅紫色瞳孔是清透的, 或许是因为阳光恰好落进去的缘故, 整个像是玻璃般浅浅的,看不到丝毫瑕疵。 他看着他,几分困惑,几分温软。 少年心底微微动了一动,看着眼前人那比自己要瘦小上不少的身形, 颇有些犹豫。 他一贯是不屑于对弱者动手的,更何况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温顺得如同初生小鹿般毫无半点攻击力的家伙。 但是想到自己上午在王都城里看到的那张公告——虽然埃及平民大多不识字,但是士兵在张贴公告时曾大声对拥挤上来的人群重复了好几次公告的内容。 再想到眼前这个让他看不起的弱小的贵族少年那价值连城的身价, 他的脑袋顿时又是一热。 趁着那公告尚未传到这里,必须抢先下手! 这么想着,少年立刻伸手紧紧抓住游戏的手,生怕他从自己眼前跑掉。 “快点跟我走!” 他大声说,以命令的口气。 “啊?……要去哪儿?” “王宫。” 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心底却在打算着从哪里弄个披风,最好能把脸盖住,省的有人和他抢。 “哈?等、等一下……” 他一拽,游戏却往后一缩,似乎是不愿意跟他走。 少年一怔,脸色慢慢沉下来。 他看着游戏,略显凌乱嚣张的发丝以一种狂野的姿态散落在深褐色的颊边,将那张本就傲气十足的脸衬托出一种张狂的神态。 强硬的线条将这张脸的轮廓勾勒得极为深刻,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的狂嚣感。 甚于肌肤的深褐色的瞳孔是锐利的,从其中透出的目光似乎天生就带着尖锐的刀锋。 当这双眼睛带着阴沉的神色直刺于人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实质上的刺痛感触。 他的举止言语似乎略显低层平民的低俗,但是不知为何整体上却给人一种异常鲜明耀眼的感觉,让人无法将其忽视。 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的时候,那种魄力便越发明显,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危险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少年深褐色的瞳孔眯成细长的形态,从缝隙中透出来的危险而阴沉的目光落在游戏脸上。 他的右手仍旧紧紧地抓住游戏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扬,一个仅有两指宽的薄薄的不知是何种金属制作而成的小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那只手一晃,在游戏还什么都没看清楚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紧紧抵在了他的颈上。 一点轻微的刺痛感从颈上传来,让他的眼角微微一抖。 抬起头,恰好和对方俯视他的冷厉目光撞上。 那个仅仅只是一沉脸,便泄露出一身危险气息的少年用眼角的余光俯视着他,目光像极了捕获了猎物的随时随地都吞吐着致命的信子的冷冰冰的毒蛇。 也难怪普通人对其畏之如虎。 因为只要站在这个少年身边,就如同贴在那随时会张开獠牙取人性命的毒蛇身上一般,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几乎能浸透骨子深处。 “老实点。” 那个人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毫无波澜的平静表情也掩饰不住语气中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 “你还活着就行,我不介意直接废了你的手脚,叫人抬你过去。” 他说,指尖中那薄薄的锋利之极的金属片压进去,让白瓷色的颈上渗出一点鲜红色血迹。 “只要把你活着带回王宫,用任何手段都行。” 刚才还一直困惑地看着他的紫罗兰色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突然微微一颤。 本是微不可闻的动静,却被少年敏锐的目光捕捉得清清楚楚。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去捕捉那一瞬间,因为他眼中的重要货物那张一眼就能看透的稚嫩面容上已经直白地泄露出了此刻的心情。 那双仰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垂了下去,细长的睫毛将浅紫色的瞳孔半掩住。 看起来似乎有些彷徨,但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被咬住的下唇显示出它的主人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 埃及王宫为何要四处发布公告悬赏这个有着不属于埃及人肤色的白肤少年,他没有兴趣知道。 他只知道,只要他将其抓回埃及王宫,他就可以获得旁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活着带回王宫,无论任何手段。】 这是公告中的原话。 也就是说,只要人活着,无论受多重的伤也没关系。 如他所说,惹火了他,他不介意直接废了这个少年的手脚,虽然这样可能会在如何将其送去王宫的问题上有些麻烦。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一动。 这人刚才那异样的反应……是因为从他的话中猜到了悬赏公告里的意思了吗? 他摇了摇头,将脑中突然萌生的想法驱逐出去。 无论如何,这和他无关。 看在对方还算老实的份上,他收回了手中威胁对方的金属薄片,再一次使劲一拽,想要强迫对方跟自己走。 “等……” 游戏再度踉跄一步。 “看来你是真想被废掉手脚?” 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再一次危险的眯起双眼。 “我跟你走,我会回王宫的,我不会逃的!” 眼看锐利的薄片再一次从那深褐色的指尖亮出来,游戏只觉得背后一寒,立刻飞快地做出了保证。 看着那双不信任的盯着自己的深褐色瞳孔,他勉强笑了笑,虽然努力克制,但是眼底还是泄露出一丝畏惧的神色。 “我……其实一开始就打算回王宫,但是不认识路,又不敢自己一个人找路。” 他小声说,“你能送我回去正好,只要你不伤害我,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报酬。” “那你还磨蹭什么!” 既然不打算反抗为什么刚才拽了两次都不肯动? 耐心已经消耗殆尽的少年再也懒得听游戏的解释,转身就走,抓着游戏的手臂狠狠使劲—— 他转身就走,游戏却仍旧站在原地,可是被抓住的手不得已顺着他强劲的力道被拽向前,连带着上半身整个向前倾斜。 然后,啪的一声。 少年回头,愕然看着游戏整个人都向前摔趴在了地面。 他一手还拽着游戏的手,深褐色的眼死死地盯着游戏,脸色已是难看之极。 他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把自己重要的货物撕裂。 虽然摔得很痛,但是考虑到此刻危险的境地,游戏飞快地抬起头,撑起上半身跪坐在地上,那张沾染了灰尘而有些脏兮兮的脸带着一丝窘迫地看着他。 “那个……我走不动……” 似乎是害怕惹他生气,那张稚嫩的面容上的神色讷讷的。 游戏拿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因为怒气而铁青的脸,声音便越发小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幼猫咪哼哼一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脚。 “刚才从山坡上摔下来的时候,脚扭伤了。” “………………” 少年本就近乎黑色的深褐色的脸此刻已经彻底黑透了。 *** 深夜时分的村庄静悄悄的,灯火早已熄灭,村民们也纷纷关紧大门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没有人注意到一点轻微的响动从村庄某个角落发了出来。 咯吱一声,破旧的木板门被打开。 一张脸阴沉得厉害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一脚将自家破屋的大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 趴在他背上的游戏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滴溜溜地转动着,似乎是在打量着这个破旧不堪的木板房。 他眼睛虽然很灵活地转动的,但是人还是乖巧地趴在将他背回来的那个少年的背上一动不动,也不发声。 但是当那个人粗鲁地将他扔在几块大石头粗陋搭成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东西上时,他终于没忍住痛呼出声。 他自己坐起来,小心地没有挪动扭伤的脚腕,也不敢抱怨,只是苦着脸揉了揉自己被凸出的石块撞得生疼的肩膀。 “这样就受不了了?” 让他处于此刻狼狈状况的罪魁祸首站在床边看他,居高临下。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那张略显狂野的少年的面容上是一脸冷嘲的神色。 “真是抱歉啊,我这里可没有王宫里那种华丽的大床……哼,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废物贵族。” 王宫里的法老王御用大床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基本上都是睡在法老王的御床上的埃及王弟心里暗自腹诽。 刚到埃及的那阵子,他是多么怀念他房间里那个虽然不大但是柔软舒适温暖的弹簧床啊~~ 游戏还在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那个少年点燃了放在有着不小的裂纹的木桌上的一盏小小的灯,虽然火光极为黯淡,但是好歹也能在黑暗中挣扎着闪出一点光来。 他正盯着那微弱的灯光出神,突然眼前又一暗。 那个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俯下身来,挡住了他的光线。 深褐色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他受伤的那只脚,粗鲁地一拽。 游戏一个后仰,肩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疼得他身子就是一缩。 少年深褐色的瞳孔冷眼看着他那因为疼痛皱成一团的脸,然后移下来,落在他的脚上。 被抓着脚腕是红肿的,一碰就抽疼得厉害。 游戏睁开眼睛,担心地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脚腕的手,生怕它给自己的脚来一下厉害的。 那抓着他脚的手一动,他心底就是一抖,然而下一秒,他却见那个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绷带,臭着一张脸将自己受伤的脚腕缠了起来。 “快点给我好起来!” 那个给他包扎完伤口的少年指着他,完全是一副我是老大我最大你必须听老子的话的命令口吻。 “别耽误了大爷我发财!” 游戏看着少年那张因为线条稍显狂野而与普通人相较起来会有些让人畏惧的面孔,然后,他的眼睛弯成了挂在夜空中的钩月的形状。 “谢谢~” 他对这个要卖掉他的人露出了笑容,“我叫游戏,你呢?” 说好听点是要将他送回王宫但是根本上来说实际就是要把他当做货物卖回王宫的少年睁大了深褐色的瞳孔以一种‘你是笨蛋吗’的哑口无言的错愕目光看着他。 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你的名字呢?” 而已经彻底被对方当做笨蛋的埃及王弟却仍旧是毫无所觉地对对方展露笑容,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深褐色的瞳孔注视着那张即使对自己这种人也可以露出明亮得毫无阴晦的笑容的稚嫩面容,那摇晃的火光让少年的眼底深处似乎有奇异的流光跟随着微弱的火光晃动。 深褐色颊边的发丝的阴影暧昧不明地投落在脸上。 少年上前一步,火光从他身后照过来。 于是少年那长长的影子落在坐在石床上的游戏的身上,将游戏整个人都笼罩住。 游戏睁着眼仰着头看上去,却因为被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个人微微俯下身来,一只手突然扯住他颊边一络金色的发丝,那强硬的力度扯得游戏生疼。 “迪亚。” 游戏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回答,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被扯疼的头发上。 他抬起手想要拽开那只扯他头发的手,只是手刚一抬起来就被对方另一只手抓住按下。 “我的名字是迪亚。” 再一次重复自己名字的少年盯着他,深褐色的瞳孔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像是幽冷地发着光的毒蛇的眼睛。 那只扯着游戏的头发的手更是用力,让他被扯痛的地方都隐约发麻起来。 “老实点,游戏,别打什么鬼主意。” 在黑暗中就像是阴冷地吐信的毒蛇的少年盯着自己的猎物,语气阴森。 “你现在是我的东西。” 181、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不过是一个坐落于山脚的小山村, 虽然尚还处于王都底比斯直辖的范围内, 但是由于地处偏僻崎岖的山地之中,普通人前往底比斯城起码要花费上一日的时光。 所以在常日里,一辈子几乎都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村民们极少有前往王都的闲暇时间。也就是被他们当做游手好闲的负面典范的那些人才偶尔没事去王都一趟, 自然,在普通村民眼里, 心底都认为他们是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迪亚邦多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这少年年纪不大,却是心狠手辣, 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地砍断了一个大他许多的成年人的手脚, 那浑身是血的妖魔般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当时战战兢兢围观的村民眼中。 村民们恨他,却又对他畏之如虎。 没有人敢招惹他,只当他不存在, 只要是他所在之地, 其他人绝对是避退三舍。 迪亚邦多虽然个性孤僻狠辣,但是只要不去惹他, 他也懒得搭理他们。而且他大多时候都不在家中, 十天里七八天都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也没人敢问。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彼此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对于这个狠毒的少年的存在, 大多数村民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憎恶的,就如同此刻发生这样的情况—— 伴随着重重地啪的一声,迪亚邦多整个人都被凌空甩了出来。 他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然后摔落在地,右半边脸已经整个肿了起来。 一拳将他重重打出去的男子一脸怒意地大步向他走来,显然是打算再给他几下狠的。 聚集起来围观的村民们只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爽快,而完全没有自己人被外地人欺压的愤怒感。 或许在他们看来,十多年前才来到村子里的迪亚邦多根本不能算是他们自己人。 更何况,迪亚邦多本来就是因为想要盗窃那个临时在村子里借住一宿的男子的财物,却反而被当场抓个正着。 愤怒的男子打他一顿,那也是应该的。 打死了,那也是为民除害。 且不说聚集在一堆看热闹的村民心里是如何想,大踏步向那个偷他财物的少年走去的男子心底正恼火得厉害。 他的身手尚算不错,一直靠为贵族或者富商做护卫谋生,只是为人稍有些耿直,于是处处被人排挤。 前几日恰好被人诬陷最后还失去了工作,失落之余干脆收拾全部财产打算回老家安分过日子。然而途径这个小山村,居然连这样一个小家伙都敢来偷他的东西,只觉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时间多年来受人排挤的恶气全部爆发出来,下手便是毫不留情。 又见村民对这个少年面露憎恶或是恐惧之色,便潜意识里真的觉得这个少年或许真是个恶徒,必须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他这么想着,刚一走过去便看见那个少年抬起头来看他。 一张脸尽是青紫之色已经让人不出神色,唇角渗出的血丝也不擦,只是那盯着他的深褐色的瞳孔的阴毒让他骤然背后一冷。 一时间竟像被一条剧毒冰冷的蛇缠上一般,头皮就是一麻。 回过神来只觉得被一个小家伙的眼神吓到,大大丢了面子,便更是恼怒,抬脚就想狠狠踹下去。 “等一下!” 男子尚未从这猛然传来的一声呐喊里回过神来,却是看见那个一直用阴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少年突然就如火烧屁股般猛地跳起来。 他有些惊讶地顺着一脸焦灼之色的少年的目光看去,立刻看见一名看起来稍小的少年从围观的人群里面挤出来,朝他们走过来。 那个少年有着和埃及人几乎相异的奶白色的肤色,走路的模样看起来颇为艰难,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左脚之上,右脚几乎是拖在地上,因此走起来一跛一跛的煞是费劲。 男子看着这个和普通村民完全不一样的少年向他走来,因为有些好奇,所以他耐心地等了下去。 “很抱歉,我弟弟做出那样的事情……” 耶?这个看起来比较娃娃脸的是哥哥? 还未等他将那一句话听完,他身前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已是飞快地站起来,一把抓住那已经走近他们的白肤少年,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一双深褐色的眼还警惕地看着他。 【可恶,要是这个混蛋也知道那个公告,于是强行把这家伙从我手里抢走的话,那我到手的赏金就——】 这是某个已经彻底将怀中的人当作自己所有物的少年心中所想。 【恩~~虽然听村民说这个小家伙做尽了坏事,但是看他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紧张地要保护自己受伤的哥哥,也不算是无可救药。】 【说不定就是因为哥哥的脚受伤需要找医师治疗,才来偷我的东西的。】 以上,是某个个性耿直的男子自动脑补出来的想法。 这念头一起,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分了点。 一个小孩子而已嘛,何必那么计较。 男子兀自想着,却没有发现被迪亚邦多紧紧抱住的整个脸都被掩住的游戏一只手轻轻地握在迪亚邦多的左手上。 那只深褐色的左手微微一抖,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将那片薄薄的刀片收了进去。 迪亚邦多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游戏的手臂更紧了几分,抓着对方肩的手指刻意地勒进去,似乎是故意要勒疼对方。 从一开始,他就是有着让那个男人放松警惕心接近他的一瞬间用刀片割断其喉咙的打算。 就和他以前所做的那样。 他从来不与人正面对敌,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本事。 他的行为更像是一条潜伏在阴暗之处的毒蛇,趁其不备的瞬间张开獠牙一瞬夺走敌人的性命。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比他强大的人死在他手中这个薄薄的刀片之中。 所以,他从来不对人失去防备。 所以,他从来不敢失去警惕心。 就像现在,他哪怕把游戏紧紧抱在怀中,也从另外一种角度压制住了游戏的手臂,让游戏无法将手抬到高于他肩膀的地方。 可是迪亚邦多没有想到的是,游戏却将手放在了他握着刀片的手上。 是巧合吗? 还是…… 他心底疑惑才刚刚升起,却感觉到怀中的人小心地拽了拽他的手。 被他抱着的游戏仰起头,清透的紫罗兰色瞳孔用极为认真中还带着一丝不悦的目光看着他。 “迪亚邦多,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想要什么你可以找我要的。” …… 撤回前言。 那绝对是巧合! 这家伙就是一个自我满足心太强太自以为是想要装好人偏生又不懂世事不知世事险恶的天真蠢材而已。 *** “迪亚邦多……” “说了叫我迪亚!别叫全名!” “哦。” 被他怒吼的对象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迪亚,我饿了。” 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却仍旧是睁着一双浅紫色的大眼睛无辜地仰着头看着他的游戏眨了眨眼。 他似乎对于迪亚邦多近乎实质性的阴冷目光毫无所觉,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饿了,迪亚,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一场闹剧散场。 只觉得是自己善心放了那两兄弟一马浑然不知自己被救了一命的男子启程离开了这个过路的小村子。 围观的村民们虽然有些遗憾还是畏惧迪亚邦多的淫威很快一哄而散。 迪亚邦多也懒得和他们纠缠,飞快地将自己的货物打包带回自己处于村子荒凉角落的屋子里。 虽然这个村子地处偏僻讯息不通,但是难保不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王都发布的那个公告。 他虽然的确是打了那个过路人财物的主意,但是比起自己怀中人的价值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还是会因为自己的主意被突然扰乱而觉得很不爽! 迪亚邦多冷哼一声,随手丢了半张干硬的大饼过去。 不出意外地看到使劲咬了咬大饼才咬掉一点的游戏那张稚嫩的脸一时间垮了下来。 绝对会抱怨吧。 迪亚邦多这么想着,只等着游戏开口抱怨就狠狠奚落他一顿,再告诉游戏如果不是他害得自己放走一只肥羊他们也不用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等着游戏张口,下一秒却有些诧异地看到游戏虽然苦着一张脸,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使劲将手中冷硬难吃的大饼硬咽了下去。 ……虽然一口要嚼个半天。 已经习惯用偷窃和杀人取得自己需要的财物的迪亚邦多从来不曾委屈过自己在物质方面的享受,在外面常常都是美食美服,只有在回村子才会换上粗陋的衣服。 这种只有在最艰难时期才能入口的硬饼他已经很久不曾吃过了,刚才是顺手从一个最穷的村民家里摸来,就是故意用来恶心游戏的。 他认定了这个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的贵族少年绝对受不了这样的苦。 可是现在看到游戏苦着脸还是一口一口认真硬吞下去的模样,迪亚邦多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感觉上是自己在用粗劣可笑的手段故意欺负人…… 迪亚邦多正盯着努力和大饼奋斗的游戏琢磨着游戏到底还能忍受多久时,游戏恰好又哽下去一小块饼,抬起头来看他,当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困惑地歪了歪头。 很快的,游戏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手上一使劲,将大饼掰开成两块。 然后将其中一块捧到迪亚邦多身前。 “你还没有吃东西吗?” 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一脸天真地眨了眨眼,露出了就像是初生小鹿般可爱的笑容。 “给你一半~~~~~” 迪亚邦多:“………………” 那块难吃的硬大饼填饱了两个在以前绝对不会碰它一点点的少年们的肚子。 当然,是在双方都极为不情愿但是又尽量避免被对方发现的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之下。 在这种诡异异常的气氛之下,两人都颇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游戏坐在床上,仰起头,将水囊里最后一滴水倒进口中。他就这样坐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水囊。 一阵轻微的风从窗口穿透进来,掠过他的颊边,让他浅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又落下来。 那发丝的阴影掩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盯着水囊发呆。 然后,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身上。 迪亚邦多抱着双臂,倚在敞开的门板上,他闭着眼,似乎在养神。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他的颊上,早上青肿的痕迹已经消了很多,他的睫毛很长也很浓郁,那阴影均匀地落在他眼下的颊上,让他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块颊的深褐色对比之下更是显得发亮。 游戏盯着他又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感觉到自己喉咙的干渴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从床上站起来向外走去,只是仍旧是一跛一跛的看起来别扭之极。 才走到门口,即将和站在门口的迪亚邦多擦身而过之际,一只深褐色的手突然就伸了过来,一把就将游戏手中的水囊夺了过去。 游戏仿佛受惊般仰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本是抱着双臂靠在门口闭目养神的迪亚邦多不知何时睁开眼,低头看着而游戏,手中还拿着空荡荡的水囊。 他低头看着似乎是受惊般仰头傻傻地看着他的游戏。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漏进来,照进那双溪水般清透的浅紫色的眼底,浅色的光反射出来,恰好落进了他深褐色的瞳孔之中。 迪亚邦多将目光移开,随手甩了甩手中的水囊,水囊中已是空空荡荡,一滴水都倒不出来。 “回去坐着别动。” 他伸出食指指着游戏,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再弄伤你那只废掉的脚耽误本大爷发财,大爷我可不会饶了你!” 也不等游戏回答,迪亚邦多自顾自地转身向左边的方向走去,深褐色的身影很快隐入丛林之中。 这个地方他是极为熟悉的,自然知道左边不远处便有一条溪流可以汲水。 他的步伐极为敏捷,在丛林飞掠的身影就像是穿越在林中的野兽,身姿矫健中透出隐隐的危险气息。 很快的,清澈的流水出现在他的眼前。 迪亚邦多走到溪水边,却并不急着打水。长久以来形成的对一切都有防备的心态让他抬起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可以威胁到他的生物的气息之后,他这才弯腰蹲下,将水囊浸在冰凉的溪水之中。 然后,他站起来身来,堵上水囊口。 脑子中影子一晃,突然想起了那个突然被他夺走了水囊于是受惊地仰起头却又反应不过来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的家伙。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只觉得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的家伙。 说实话,他隐隐约约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那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他,威胁似乎完全不管用,或者该说,那家伙根本是蠢到连他威胁他的话都听不懂,倒是让他自己白白怄气了好几次。 ……奇怪…… 头有点晕。 ……是昨晚没睡好么? 迪亚邦多揉了揉头,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他下意识伸出左手扶住了身边的一株大树。 他低下头,灰白色的发垂落下来,掩住他的脸。 他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但是被衣服严严实实遮住透不出来,仅仅是一闪而过。 只是那么一瞬,很快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将捂住自己额头的右手放了下去。 他再一次抬起头。 丛林里的风从他颊边掠过,不知是不是天空火热的太阳的光线落入他眼底的缘故,他原本深褐色的瞳孔隐约浮现出一层极浅的血红的光芒。 那种浅红和深褐色融化在一起化作一种极为诡异的黑红的色调。 凝视着手中水囊的黑红色瞳孔里的额发落进去的阴影随着发丝的飞扬而晃动着,更添上几分幽冷之色。 攥着水囊的深褐色的手很紧,被难以承受的强劲力道挤压的水囊不堪重负扭曲变形到了极限,眼看就要爆裂。 攥紧它的那只手却在最后一秒松了劲,让它得以逃出升天。 少年的唇角笼罩在凌乱的灰白色发丝的阴影中,上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 可是,他越笑,那黑红色调的眼底的阴晦便越发森冷得厉害。 他的胸口,被衣服遮挡住的那个东西,似乎又有一点光芒一闪而过。 ……………… 当迪亚邦多回到他的屋子的时候,他看见游戏靠在门口远远地向他看过来。 柔软地垂落在奶白色颊边的金色发丝折射着金色的阳光,让他看不清游戏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微扬的唇角,似乎是在对他微笑。 他抬手向对方扬了扬手中被装得满满的水囊,抬脚走过去。 游戏看着他走过来,身子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倚在门口。 直到他们彼此之间只差数十米的距离,游戏的唇突然动了动。 他说:“三天终于过去了。” 三天? 什么意思? ‘迪亚邦多’脑中念头一闪,可是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多想,脚步下意识一顿。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再也不曾向前多走一步。 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沾染着浅红的深褐色瞳孔深处隐藏着的浓浓的阴森一点点浮现出来,让瞳孔的色调越发阴沉浓郁。 它仿佛沉淀到了黑夜的最深处,即使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之下,也看不见一点光迹。 突然凭空出现的手持一人多高地巨剑的年轻男子矗立在他的对面,高高扬起的巨剑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身着蓝纹白袍的少女漂浮一旁,手中握紧的魔杖对准了他的方向。 他们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被他们护在身后有着稚嫩面容的年少王弟此刻脸上的神色。 ‘迪亚邦多’的唇角一点点地上扬。 灰白色的发丝以张狂的姿态凌乱的散在他深褐色的颊边,一点微风掠过去的时候,扬起的灰白色发丝擦过他右颊上深深的疤痕。 他原本只浮现一层浅光的瞳孔中的血红色蓦然间艳丽到了极致,几乎掩盖住了原本深褐的色调。 可是那近乎发亮的黑红色瞳孔,却越发幽暗得让人看不清楚。 他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他说:“告诉我,埃及王弟,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我不是猜的……” 憋了又憋,忍了又忍,埃及年少的王弟终于痛苦地将下半截在喉咙里转悠了许久的话给憋回了肚子里。 因为我根本从一开始就认识你啊,巴库拉! 182、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阵强风刮过的时候, 连带着那一片连绵如云般的树冠跟着晃动起来。 它高高地掠过树丛的上空, 卷带起一阵的响声,然后,它向站在树丛边缘空地上的众人扑去, 破旧的屋子不堪重负发出轻微的咯吱的摇晃声。 凌乱地散落在深褐色颊上的灰白色的发丝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强风越发张狂地飞扬起来,右颊上那一处狰狞的疤痕在以嚣张的姿态飞扬不休的白发下若隐若现, 明明看起来似乎暧昧不清,却不知为何又异常显眼。 原本应是深褐色的瞳孔因为此刻浮现出来的一层极为艳丽的红色浅光而呈现出诡异的黑红色调, 它让少年那张本就尽显狂野的深褐色面容更是显出几分刀锋般的锐利和毒蛇般的狠辣。 微微上扬的唇是菱角分明的, 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因为看上去极薄,上扬的弧度带上几分阴冷, 让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冷酷和无情的色调。 “埃及王弟, 你为何能够猜到?” 巴库拉一直很有自信。 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自己隐身于黑暗之中掌控一切。 这就是他现在该做也是正在做的事情。 他一直相信这个埃及王弟是瓮中之鳖, 逃不出他的掌心。 正是因为如此, 他并不着急。 或者该说,其实就算他着急也没有用,因为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他注视着他的对面,那阵强风在掠过他身边的同时,也让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和少女那浅蓝色的衣袍的衣角高高地飞扬了起来。 有着浅红浮光的瞳孔在一瞬轻微地缩了一下, 就像是有红色流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从青年和少女之间的缝隙中露出来的少年仍旧有着他初次见到时那般白净的面容,那并非仅指肤色。 那双清透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眼底深处有一种让他也看不懂的奇异的复杂神情在涌动。 埃及王弟并没有回答的他的问题。 巴库拉突然觉得他有点看不透这个他一度认为很容易解决的王弟。 如果想要从一个普通人的手中逃走, 即使无法使用魔物,想必这个埃及王弟也能有很多种办法做到。 可是王弟却一直很安静地没有行动,而是一定要等到能呼唤魔物出来之后才撕开掩饰彼此之间身份的谜团。 王弟非得如此行动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王弟猜到了他同样也是能够召唤魔物的黄金神器所有者,所以哪怕是装傻充愣也要等到自己可以呼唤魔物了再和他对上。 巴库拉想不明白。 才第一次见到他……不,甚至都不能算是‘见到他’的王弟到底是如何猜出这一点的。 虽然很好奇,但是…… 目前的局势似乎对他有些不利。 一开始,他是打算利用迪亚邦多和王弟偶遇的机会设法将王弟诱入绝境。未曾想到,王弟居然一开始就识破了他——这导致他现在处于了他最不喜欢的弱势的状况。 他所能掌控的魔物几乎都是低级魔物,他没有足以和王弟的那两个强大的人型魔物对峙的高级魔物。而且,他刚才曾经尝试过,他作为依仗的可以控制人心的黄金钥匙在王弟身上似乎起不了作用。王弟的心灵极为坚韧,他找不到任何空隙。 或许拼了命可以利用黄金钥匙的力量和王弟同归于尽,但是巴库拉没有如此愚蠢的念头。 他喜欢杀死敌人,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喜欢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巴库拉将目光从那两个人型魔物的身上移开,再一次落到后方的埃及王弟的脸上。 他的目光在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容上固定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他的眼睛一点点地弯起来,似乎是在笑,却更添上几分森冷。 他的目光下移,瞥了游戏缠着绷带的那只脚一眼,突然抬手指了指了那只脚。 “那里也是故意的?” 他说,似乎是疑问句,在他口中却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游戏仍然没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巴库拉,目光中尽是警惕。 这几日,他走路都一跛一跛。其实,疼虽然还是疼,但是他的脚伤也并没有那么夸张到让他成了跛子的程度。 他一直认为巴库拉是以带他回去王都为借口哄骗他去什么危险或者是被布置了陷阱的地方,这才装作脚伤过重拖延时间。 一开始他从山坡上摔下来时脚踝只是轻微扭伤,根本不妨事。 他是趁巴库拉不耐烦拽过来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故意自己重重地崴了一下脚,不然那种轻微的扭伤只怕立刻就会被巴库拉看出来。 游戏在这里一言不发,巴库拉却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发问。 “王弟,你要杀我吗?” 他问,平白直叙,单刀直入。 游戏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巴库拉却又主动代替其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 他说:“你不会。” 巴库拉笑了起来,笑得很张狂。 灰白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他深褐色的颊边,随着他的笑声突兀地伸展刺出来,几分张狂,几分放肆,却越发赐予这个少年鲜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不羁姿态。 他就像是吃定了游戏,抓定了游戏的弱点。 他说:“你下不了手。” 游戏看着他,皱了皱眉,依然没有回答。 沉默剑士和魔法师悬浮在游戏身前,他们仍然只是警惕地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前方这个带给他们极大威胁感和压迫力的灰白色头发的少年身上。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们的主人没有给他们任何攻击的命令,他们分明从他们的主人的沉默中感觉到主人那一点不知为何而迟疑的心思。 巴库拉在这一片近乎死寂般的氛围中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想你差不多也该看出来了。” 他抬起手,拇指反手戳向自己胸口的方向。 他盯着游戏,一脸阴冷,眼底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态。 “我不是他。” 他放声大笑,“而你,王弟,你那种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的虚伪的仁慈让你对他下不了手。” 巴库拉就这样站在原地大笑,笑着笑着突然闭了眼向前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游戏一惊,下意识就忍不住想要奔过去查看,可是站在他身前的沉默剑士一伸手,将他拦住。他抬起头,看见沉默剑士慎重地对他摇头。 沉默剑士拦住他,回头看向似乎毫无气息的巴库拉的目光仍旧是充满了警惕,甚至,还隐隐透出一分特属于人类感情的恨意。 游戏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放在沉默剑士拦住他的手臂上。 “没事的。” 他对他的守护者微笑,将那只拦在他身前的手按下去。 忠诚的守护者犹豫了一会儿,但是面对主人的坚持,沉默剑士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 深褐色肤色的少年躺在地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看起来并不像是昏迷而是在沉睡。 或许是因为沉睡的缘故,浓郁的睫毛的阴影淡淡地落下来,让那张脸上少了几分戾气而显得平和了不少,就连右颊那道深深的疤痕也没有常日里看上去那么狰狞。 跪坐在他身边的游戏有些吃力地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向他的颈部伸出手去。 深褐色的颈部那极细的青铜链子被游戏一点点地拽出来,于是隐藏在少年衣物之下的某个神秘的物体也终于暴露在阳光之下。 它折射出的让人炫目的金色光辉深深地刺入了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 ——黄金钥匙—— 果然…… 握着这个唯一流落在外不知所踪的黄金神器,游戏的手抖了一抖。 他猛地用劲,将手中的黄金钥匙攥紧,指关节用劲到隐隐泛白,他几乎有一种立刻将黄金钥匙从这个人的颈上拽下来的冲动。 残存的理智让他咬了咬牙,缓慢地,看起来颇为艰难地松开了手。 游戏呆了一会儿,将黄金钥匙重新放回了它原来所在的位置。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仍旧处于浅睡中的少年的脸上。 他试图从这张脸上寻找出他在现世的朋友貘良了的摸样,可是无论他看了多久,也无法从那张深褐色的透出狂野而锐利韵味的脸上找出他想要找到的那个温柔的朋友的影子。 游戏有些失落地伸出手,看似凌乱尖锐的白色发丝碰到他的手指的感觉却是极其柔软的,滑过他的手心略有些搔痒的感触。 巴库拉,三千年前的盗贼王。 他是亚图姆的王叔阿克那丁为了打造七个黄金神器而屠杀的那座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 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被幼时的阴影笼罩而逐渐变得凶残,最终走向了扭曲的道路。 他杀死了马哈特夺走了黄金轮,妄图召唤出邪神毁灭埃及,却最终被封印在黄金轮之中。但是或许该说他的疯狂也让他实现了一部分的心愿——因为他,法老王亚图姆死去,埃及也从此一蹶不振,最终被外敌入侵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三千年后,巴库拉寄宿于机缘巧合得到黄金轮的游戏的好友貘良了的身上,他控制了貘良了的身体,想要再一次复活被法老王封印在黄金积木中的邪神…… 这就是游戏对于巴库拉的记忆。 但是现在一切都与他的记忆不同了。 另一个他回到了三千多年前,将七个黄金神器赐予了阿赫莫斯王,然后一代代传承下来。 按理说,就应该不会发生阿克那丁为了打造黄金神器而屠村的事情,也应该不会有因仇恨而生的盗贼王。 可是现在巴库拉却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巴库拉所持有的并不是黄金轮而是黄金钥匙。 不对…… 游戏皱了皱眉,他的手抚摩上了沉睡中的少年深褐色的颊。少了眼底看人时那种阴狠的目光,这张脸上多了几分少年该有的稚气。 游戏看着少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一开始也认为巴库拉是假装不认识他,虽然不明白巴库拉对着当时毫无反抗能力的他还要如此麻烦的作秀,但是他也只能抓住这一线生机跟着装傻充愣,直到三日限制一过能再度召唤魔物他才有了底气。 可是这几日的相处却让游戏困惑不已。 他总觉得这名他认为是巴库拉却自称为迪亚邦多的少年并非是在做戏……要说是为什么,他说不出来,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迪亚邦多的确和巴库拉一样,都给人一种阴狠毒辣的感觉,就像是潜伏在阴暗处择人而噬的毒蛇。但是,迪亚邦多却缺乏巴库拉那种即使是在阳光之下也无法透过的浓郁得让人浑身打颤来的黑暗气息。 巴库拉给人的压迫感几乎能让人因为恐惧而无法呼吸。 迪亚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个性乖戾阴险的普通人,或者该说,普通坏人。 刚才巴库拉说,‘他不是他’。 意思是指‘迪亚邦多不是巴库拉’吗? 这个身体里……有两个人的存在吗? 游戏不敢确定。 他也有考虑过,有没有可能迪亚邦多是与当初的他和另一个他一样的情况,千年前的灵魂寄宿在迪亚邦多的身体里。 可是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可以确定,巴库拉的确是三千年前和亚图姆一起出生的,他们都是同一个时期的人,所以巴库拉不可能是被封印在黄金钥匙里的怨灵。 同一个身体里存在两个不同的灵魂。 如果用现代的词汇来形容,那就是…双重人格? …… 游戏抱头纠结中。 自己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 话说回来,他所在的时代似乎还在激烈争论着双重人格的人犯罪法律到底该如何判决的问题。 ………… 好像又想岔路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游戏在这边越想头越是混乱得厉害,纠结得头昏脑胀却仍旧想不出一个头绪来。一低头,看见仍旧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似乎睡得极为香甜的迪亚邦多,顿时就觉得不爽。 他不忿地伸出手,狠狠地钳住迪亚邦多的鼻子,让其无法呼吸。 于是那本是舒舒服服地睡着的少年一张深褐色的脸整个都涨红起来,头使劲地左摇右摆着想要甩掉游戏的手。 可是游戏把他的鼻子揪得很紧,他在沉睡中力度本就不是很足,左晃右晃怎么都甩不掉,长长的睫毛颤得厉害,连带着落在颊上的浅浅的阴影都轻微地抖动了起来。 他从喉咙里发出难受地闷哼声,终于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游戏的手。 游戏手一松,躲过他的手。 于是终于能够得以顺畅呼吸的迪亚邦多形象不雅地揉了揉鼻子,又胡乱在脸上颈上摸了半天,似乎是在寻找妨碍他睡觉的罪魁祸首。 摸了一阵,发现这种寻找是徒劳时,他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他这一番孩子般的作态,却是让已经站起身来,低头瞅着他的游戏失笑。 这一笑,游戏眼底那一点失落郁闷的神色也尽数散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要放松身体一般活动了一下刚才一直低着所以有些僵硬的头。阳光落在他奶白色的颊上,半透明的肌肤似乎在反光。 天空中恰好一片云掩住了半边太阳,白云浅浅的阴影落在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一掠而过之后,却让那双瞳孔更是清澈了几分。 “巴库拉,你说得对。” 游戏对着空气中那个莫须有的人说话。 他看着天空,大大的眼睛里落进的阳光让它们越发透出明亮的光芒。 他对着天空微笑,脸上的神色坚定而果断,再也看不出丝毫阴晦和犹豫的痕迹。 “我不会对迪亚下手。” 游戏并没有将黄金钥匙拿走的打算。 巴库拉并非是寄宿于黄金钥匙中的怨灵,所以,就算将黄金钥匙从迪亚身上拿走也没有任何用处,说不定还会引起巴库拉激烈的反弹而导致更坏的情况。 何况他刚才从巴库拉的几句话里隐约猜到了一点巴库拉想要隐瞒的事情——巴库拉似乎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代替迪亚邦多出来,现在这个身体,还是以迪亚邦多为主。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迪亚邦多的身边,静候时机,找到圆满解决所有事情的办法。 或许那真的只是巴库拉称之为虚伪的自我满足的仁慈…… 可是,巴库拉。 如果连自以为是的满足都做不到的话,那这一辈子也活得太过憋屈窝囊了,是不是? 游戏再一次深呼吸,顺带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将这数日里的憋着的浊气一口气尽数吐了出来。 他挥了挥手臂,一脸的神清气爽。 “沉默剑士,把他给我搬回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挥手做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状。 当前行动目标确定:设法拐带迪亚这个经常走南闯北混迹江湖的地头蛇陪自己一起去找另一个他的灵魂碎片。 那绝对自己比这个基本上出了王城就抓瞎的睁眼瞎要有用得多。 游戏还在这里暗自思索着,一旁,看见警报解除似乎已经没有了自己能干的事情于是啪的一声变成了可爱小萝莉的沉默魔法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状向主人发表她的疑问。 “主人,您是要养他么?” “…………” 183、第一百六十九章 夕阳火红的光芒给埃及大地覆盖上一层浅浅的仿佛血那般鲜红的光芒, 那半截暗淡下来的天空让这层不详的光芒更显得突兀上了几分。 日暮时分, 天色黯淡,红光铺地。 强风刮过的时候,那干枯枝头的枯叶便簌簌掉了一地, 又被卷起,飞得无影无踪。 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 睁大眼睛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 男子闭着眼,气息微弱, 仿佛随时那一口气吸了进去就再也吐不出来。 像是夕阳般鲜红的液体从男子身下流淌出来, 渐渐渗到了蹲在他身边的孩子脚下。 小孩缩了缩,大大的眼睛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子,眼底几分惊恐, 几分紧张, 更多却是犹豫和挣扎。 【离开……快离开这里!】 男子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个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的纯金色光辉的黄金饰物让小心地蹲在男子身边的小孩无法将目光从它上面移开。 对他来说, 那是他自出生以来所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存在。 小孩眼底的挣扎渐渐化作决心, 他慢慢地伸出手,向那个美丽到不可思议的黄金饰物探去。 【不能拿!给我住手!】 孩子小小的深褐色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那闪耀着明亮光辉的黄金钥匙—— 【混蛋!如果拿了的话——】 深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猛然睁大到了极限,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个狭窄而破旧的屋子里回荡不休。 从深褐色肤色的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浸湿了贴在颊边的灰白色发丝,更添上几分狼狈。 迪亚邦多睁大到极限的眼直愣愣地盯着满是蜘蛛网的破败不堪的屋顶, 他似乎尚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本还尚算俊逸的脸上的肌肉此刻扭曲得厉害,连带着他右颊上的疤痕也更显得狰狞可怖。 被汗水浸湿的灰白色发丝凌乱地贴在他的颊上、颈上, 在他肌肤上滑过一道道濡湿的痕迹。 他的目光虽然直勾勾地看着上空,瞳孔却是有些涣散,空荡荡地看不到任何焦点。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握紧成拳,似乎是用尽了手臂全部的力气,手背上已是隐隐能看到勒出的青筋。 迪亚邦多的胸口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剧烈地起伏着。 他本是想通过剧烈的喘息让自己冷静下来,放松下来,可是胸口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得他完全无法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频率。 反而让他每深呼吸一次,就越发感觉到胸口明显的重压和束缚…… ………… 等等。 胸口的重物?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迪亚邦多一低头。 第一个倒映在他深褐色瞳孔里的,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它的主人上半个身子都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那就是让他觉得胸口遭受重压喘不过气的罪魁祸首。 那个完全被他当做货物的少年此刻睡得正香甜,只是睡姿极为不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弄的,上半身压在他胸口,腿半截都伸出床沿半吊在空中,还一晃一晃的。 一只手臂重重地压在他的喉咙上,也成了让他呼吸不顺的源头。 盯着这个害得他做噩梦自己却是呼呼大睡的家伙,迪亚邦多的额头暴起青筋。 扑通—声 不爽的迪亚邦多大爷很干脆地一脚将那妨碍他睡眠的家伙直接踹下床,也懒得开口,一扯薄薄的铺盖打了个呵欠,转了个身决定独霸这狭窄的床铺。 解决了让他睡得不安稳三更半夜做噩梦的罪魁祸首,他打算再好好睡上一觉……虽然外面隐约已经透出了一点黎明的光芒。 “唔……好痛……” 被结结实实一脚踹下床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游戏揉了揉被摔痛的地方。 他的眼睛尚未睁开,似睁非睁的,那张稚嫩的脸上迷迷糊糊的,完全看不出一点清醒的痕迹。 “呼……又摔下来了么……” 睡迷糊了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踹下来的。 因为睡惯了法老王那几乎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的巨型床铺,再睡这狭窄的石床就有些不适应,何况还是两个人挤着睡。上半夜他几乎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好几次差点掉下来,过了大半夜实在困倦不过了才勉强睡了过去。 此刻,半醒半睡之中他还当又是自己乱翻身摔下来的,于是随口嘟囔了两句就又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就往床上爬。 爬上去只觉得窄,于是想往里面钻。 又觉得冷,恰好迎面贴上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直觉上是一个大型抱枕就直接巴了上去死活不肯放手。 闭着眼把脸贴上去,只觉得又暖和又舒适,比起身下硬邦邦又咯人的石床不知要好上多少,便满足地蹭了蹭,一放松就再一次睡死了过去。 而这边,迪亚邦多正侧躺着背对着床沿,闭着眼酝酿睡意,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的声响。 长久以来形成的警惕心立刻大起,他一掀床被,一个转身就要坐起来。 谁知才一转身,就看到刚才那被他踹下床的家伙不知何时又爬上来,一片漆黑中正朝他伸手。 他一皱眉,反应极快地抬手,唰的一下那薄薄的锐利刀片的寒光已经从他指缝里透了出来。 迪亚邦多抿紧的唇一张,似乎想要大喝。 游戏伸出的双手一下子将迪亚邦多抱住,整张脸都贴在他胸口,还因为那种暖暖的感触而一脸满足地蹭了几下。 迪亚邦多僵在原地。 他亮出刀片的手还举在半空中。 他准备发出大喝声的嘴还张着。 然而,那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抱住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口,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迪亚邦多突如其来从心底涌出一点悲愤的情绪。 这家伙难道不是打算偷袭自己,然后好逃走吗? 他可是憋足了劲准备狠狠给这家伙一个让其终生难忘的教训……结果他是鼓足了劲儿,却完全找不到地方使,反而是把自己憋得半死。 他都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结果这家伙居然自顾自地睡觉去了么混蛋! 此刻,在迪亚邦多心底弥漫开来的是一种久违了的挫败感。 他可是被村子里的人誉为能生吃人肉的恶魔般的家伙,他还总是恐吓威吓那个家伙,可那家伙怎么就一点都不害怕他呢? 迪亚邦多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确认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别人的没啥区别。 嗯,有问题的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这个奇怪的家伙了。 他明智地做出以上的判断。 这种脑袋有问题的家伙,还是他远一点好。 迪亚邦多这么想着,立刻就伸手抓住游戏的头,使劲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掰开。 可是,让他诧异的是,无论他怎么使劲,这个在常日里他一只手就可以解决的身体瘦小的家伙竟是怎么掰都掰不开。 当然,这大概也和因为他是被抱着所以双手不好使劲也有点关系。 “喂……” 没有反应。 “喂!” 还是没有反应。 迪亚邦多大爷的头上再一次浮现出青筋。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清晰明显。 “你这个家伙!快放手!” 他死命地想把这个如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家伙扯开。 “听到没有混蛋!起来——立刻给本大爷起来!” 睡得像小猪般酣甜的埃及王弟对那近在耳边的几乎让破败的小屋子整个儿都震动起来的巨大咆哮充耳不闻,唯一的反应就是把迪亚邦多抱得更紧。 迪亚邦多的嘴角抽了一抽,又抽了一抽。 他有一种将指缝中的刀片直接狠狠戳下去的冲动。 但是考虑到怀中这个少年那巨大的价值和他未来的荣华富贵……他硬生生地将那股气憋回了肚子里,臭着一张脸伸手使劲拍怀中少年的颊。 “喂!听见没有!别给老子装死!快点起来!” 因为脸部遭到拍击,睡死的游戏终于动了一动。 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抱着迪亚邦多的手臂稍微松了一点,身子后退一些,仰起头,瞥了迪亚邦多难看到一定程度的脸一眼。 然后,他打了个呵欠,又低下头去。 他的手臂再一次抱紧了那个软软暖暖的舒服的抱枕,头左右摆了一摆,似乎在调整位置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你这家伙——” 迪亚邦多接近抓狂中。 “嗯……再一会儿……” 游戏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白嫩的颊贴着迪亚邦多胸口有着体温的衣服蹭了一蹭。 嗯~~好暖和的抱枕~~ “我就起来……再让我睡会儿……一会儿……” 他嘟哝了两句,就像每一次的赖床一般习惯性地再一次睡了过去,任凭迪亚邦多怎么拽都没了反应。 迪亚邦多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深褐色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那紧紧贴在他胸口的毛绒绒的脑袋,嘴角抽搐得厉害。 吸气,吐气。 他一手按在半边脸上,一脸难以忍耐的神色。 他开始再一次怀疑自己把这个家伙抓回来的举动的正确性。 这绝对是个超级大麻烦啊啊啊! 算了。 困死了,睡觉! 迪亚邦多再度发泄似的吐出一口气,果断决定闭眼睡觉。 哼。 给本大爷等着。 明天再找你算总账! 只是此刻暗自在心底发狠的迪亚邦多却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明天将会悲催地延续到明天明天再明天永无止尽的明天下去……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它的光辉照耀着整个埃及大地。 细小的金色光线从这座破旧屋子的屋顶的裂缝里透进去,落在那两个蜷缩在一张狭窄的石床上沉睡的少年身上。 那光落在深褐色肤色的少年的颊上,或许是觉得光线太过晃目,睫毛一抖,从鼻子发出轻微的闷哼声,侧着的身子也跟着动了一动。 他这一动,胸口里的某个东西忽然掉出了宽松的白色亚麻布衣服,曝露在那一束阳光之下。 它的尖端恰好碰触到了贴在迪亚邦多身边睡得正香的游戏的胸口。 黄金钥匙下方的尖端在接触到埃及王弟胸口黄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的一瞬间突然闪耀出一道覆盖于金色阳光之上的浅红色光芒—— *** 火红色的夕阳的光辉给埃及大地镀上一层浅红的色调,它是如此的刺眼,让人几乎无法睁开双眼。 游戏抬起手挡在眼前,这才勉强在这刺目的火红阳光下睁开了眼。 这里是……哪里? 大片的树丛在火热的夕阳的风中沙沙作响,摇晃不已。 火热的感触在空气中散布开来,越发促进了那一股莫名的躁动气息。 游戏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困惑地着看着四周,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一道突然折射过来的金色光芒让游戏忍不住闭了闭眼,待被刺痛的眼好了点,才向折射过来的金光的方向看去。 一名身躯高大的男子侧身躺在地上,他闭着眼,呼吸时断时续,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只是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 鲜红的液体从他身下渗出来,渐渐染红了他整个上半身的衣服。 他脚下的血迹隐隐约约延伸到了丛林里面,看起来,他似乎是从那里面逃出来的,逃到这里终于力竭倒地。 他身上那件虽然脏乱不堪但是有着极为明显特征的衣服让游戏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专属于埃及大神官的服饰。 男子的右手无力地放在头侧眼前的地上,手中的黄金钥匙折射出来的光线正是刚才刺痛了游戏的眼的那道金光。 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大小的小孩蹲在男子的身前。 从游戏的视线看过去,看不到小孩的脸,只能看到那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凌乱而张狂地散落在孩子的肩头。 那个孩子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向黄金钥匙探去。 【等一下,你不能拿那个!】 在这一瞬游戏忍不住喊出声来。 可是那个孩子看起来似乎跟没有听到一般,猛地将黄金钥匙抓在了手中,然后转身就跑。 在孩子转过来的一瞬,游戏终于看清了孩子的脸。 那是一张满是稚气的清俊的面容,可是此刻那双深褐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似乎恐慌到了极点,但是又露出非常开心满足的神色。 他两只手紧紧地将黄金钥匙搂抱在怀中,像是护着最珍贵的东西,拼命地向不远处的镇子里跑去。 【不行。】 游戏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孩子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不可以的。】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即将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孩子。 【你不可以拿走那个东西!】 他的双手向孩子抱去。 【如果你带走那个东西,就一定会被——】 游戏伸出的手从孩子的身体一透而过,仿佛是幻影一般。 他怔在了原地,看着远去的孩子的背影,紫罗兰色的瞳孔突然颤了一颤,连带着他伸出的僵在半空中的指尖也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他一脸的失魂落魄。 许久之后,他的喉咙动了一动,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游戏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再一次记起了赛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过去,有一个镇子因为私藏王室的黄金饰物惹火了法老王,愤怒的法老王毁灭了这个镇子,所有的镇民都被诛杀得干干净净。 不对。 并不是因为那个。 王室的黄金饰物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 引发法老王怒火的其实根本就是—— 身后传来的奔腾的马蹄声让游戏下意识回过头来。 他看见一群骑兵飞奔而来,带头的将领一眼看到倒在灌木丛里的大神官,脸色大变,立刻下马扑了过来。 “卡里姆大人!” 他急切地晃动着几乎已经没有气息的大神官的身体,一脸焦虑。 “卡里姆大人——” 脸色已经惨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身着大神官服饰的男子突然在一瞬睁开了眼,他的嘴唇发着抖,一张一合了半天,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似乎就憋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对这个将领说什么。 “黄……” 他泛白的唇抖了半晌,终于泄出极其轻微的一个字。 埃及将领俯下身,将耳贴在他颤抖的唇边。 “……器……被抢……” 男子仿佛是用劲了最后的力气,手在地面迟缓地移动着,终于将手指指向不远处那个城镇的方向。 “夺……回来……” 最后一个字出口,男子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瘫倒了下去,最后那句话带走了他竭尽全力憋住的吊着自己性命的那一口气。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那个城镇的方向,瞳孔已经扩散开来,却仍旧是死死地瞪着那个方向。 身为大神官,却未能守护住法老王赐予他的黄金神器,他是王室的罪人。 他死不瞑目。 “全部给我去找!一定要把圣物找回来!” 埃及的将领对他的部下咆哮,深褐色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未经法老王的允许胆敢拿走黄金神器的人一律视为叛逆谋反!” 他手中的长剑指向那个城镇的方向。 “居然敢无视法老王的权威染指王室的圣物……把那群叛逆的该死的贱民全部杀光!” 【不行!】 埃及的王弟眼睁睁看着那群骑兵向自己呼啸而来。 那震天的马蹄声在大地上掀起滚滚尘土,掩盖了地平线之上火红的夕阳。 【不能那么做!】 他徒劳地伸出手,试图阻止什么。 【给我等一下……住手啊!】 那奔驰的骏马在主人的呼喝声中从他的身体里一透而过,他看着骑兵一个个穿透他的身体而去。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看向遥远的地平线,闭上,又慢慢睁开。 即将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最后一抹火红的阳光落进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浮现出一层浅浅的血红的光芒。 然后,在太阳完全没入地面的那个刹那—— 一道甚于夕阳光辉的火红猛然从游戏的身后窜出。 鲜红色的火舌向黑暗的天空喷吐出炽热的弧度。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悲鸣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那仿佛践踏一切的奔腾的马蹄声,血色即将染红埃及大地。 游戏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因为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这里是十年前的记忆的幻影。 而他,仅仅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游戏的身后,燃烧着整座城镇的赤红火焰照亮了半个黑暗的天空。 那火光的影子在他半边苍白的颊上不断晃动着,连带着他浅紫色的瞳孔也隐隐带上朦胧的阴影。 他慢慢地屈膝跪在地上,他按在地上的手颤抖得厉害。 不懂事的孩子。 为王室奉献生命的大神官。 忠于职守寻找王室圣物的埃及士兵们。 …… 这一出屠杀的惨剧……归根究底,到底该责备谁? 184、第一百七十章 “迪亚邦多……记住, 你的全名是迪亚邦多.巴库拉。” 面色沧桑的男子抚摸着身前孩子灰白色的发, 因为皮肤的黑黝而越发显出粗犷感的脸上浮现出的是难得一见的温软之色。 “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但是绝对不可以说出来,就连你的母亲也不可以说出来。” 他如此叮嘱着。 孩子听话地点了点头, 但是看着自己父亲的眼中却带着迷惘,看起来并不明白父亲嘱咐他的话的含义。 “那是只有有着古老传承的祭司家族才有资格拥有的姓氏……” 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孩子的头,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种汇聚了缅怀、向往以及不甘的复杂神色。 它们在男子眼底深处酝酿成奇异的色调,最终化作希冀的目光落到了孩子的脸上。 “迪亚邦多.巴库拉, 记住, 你是一个古老而尊贵的祭司家族唯一的传人。” “我们的祖先曾侍奉于伟大的阿赫摩斯王,跟随王南征北战,得到王的信任被封为六位大神官之一, 并得赐黄金神器。” 说到这里, 男子那双因为常年劳累而略显浑浊的眼中散发出了异于常人的灼热目光。 “我们的家族,曾经是最为王所宠信、整个埃及最为荣耀的家族!” 孩子睁大深褐色的瞳孔看着他的父亲, 一脸似懂非懂。 可是他听得很认真, 男子周身溢出沉重和肃穆感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是知道,他的父亲在向他交代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他就算听不太懂,也必须记下来。 “可是,在接下来的王位的争斗中,我们的家族受到牵连, 最终导致了灭族的惨剧……唯独先祖最小的儿子在最后时刻成功逃走,隐姓埋名藏于山林之中,留下我们这一脉。” 男子的声音微微放低, 他的目光看向王都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祖先曾经的荣耀。 那里,是他们一族三百多年来的向往之地。 “迪亚邦多,我说这些话并非是让你报仇。成王败寇,我们家族当初选错了追随者,就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男子说,他的脸上有沉痛,有不甘,却唯独没有恨意。 “新王登基,翦除异己,这是理所当然。” “王位的争夺最是凶险不过,输了一步就是灭族之祸。正是因为如此,先祖才早早将自己的次子送出王都,一旦夺位失败,也好留下我巴库拉家族最后的血脉。” “当初我们先祖侍奉于阿赫摩斯王身边,是因为天生拥有用灵魂孕育强大魔物的特殊力量才得到王的青睐。” “这是我们一族的直系血脉才拥有的力量,先祖一直认为,哪怕家族短时间被毁灭,但是只要我们还有这样的力量,迟早能凭此力量得到下一代法老王的重视,再一次回到王都,重现家族的荣耀。”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痛苦的神色。 “只是我们的祖父虽然成功逃出,却因为要掩盖身份不得已娶了卑微平民的女子为妻,导致血脉不纯,结果一连几代人都是资质低劣……这样持续下去,我们身上直系的血脉也越来越稀薄,只怕是先祖的苦心就要……” 男子深深地呼吸,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伸出手,他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孩子的肩,他看着孩子的眼,有炙热,有希冀。 那沉重不堪的压在他和历代先人心口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重托,三百多年来,随着越来越稀薄的血脉和那几乎已经彻底失去的灵魂的力量,他们几乎已经绝望。 他们一族所有的老人在死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都不是安详的神色,而是深深的痛苦。因为他们无颜前往冥界见到他们的祖先。 但是就在他们即将彻底绝望的一刻,迪亚邦多的出生让他们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迪亚邦多,你天生就拥有强大的灵魂力量。” 这个孩子,是他们一族复兴的唯一的希望。 “迪亚邦多.巴库拉,你一定要成为大神官,带着我们家族的名字回到王都,回到法老王的身边!” “你要让我们都可以抬头挺胸地告诉所有人我们是巴库拉家族的人!” 男子盯着孩子,眼睛一眨不眨,攥紧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说,一字一句,像是想把这句话深深刻印在孩子的灵魂深处。 “迪亚,你一定可以拿到黄金神器,成为埃及的大神官!” 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男子,他的父亲抓着他的肩膀的手指深深地勒进去,让他痛得厉害。 可是他没有喊痛,他听不太懂,只是狠狠地点头让自己把那些听不懂的话深深地记在脑海中。 因为他看到了他的父亲此刻的脸,那是一张因为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而扭曲到极限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的痛苦神态。 他不懂。 他只是潜意识觉得,让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露出这种表情的,一定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事情。 他一定会为他的父亲做到。 这是迪亚邦多才三四岁刚懂事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说的话。 然后,一年又一年,不断地重复。 他的童年几乎就是在类似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复述中长大。 而他那种天生的特殊的灵魂力量持续不断的壮大也让他的父亲和极少数的几位族中老人看着他的眼中都带上欣慰的神色。 “等到迪亚八岁的时候,就带他去城里的神殿。” 老人们这样对迪亚的父亲说。 如此强大的天生的力量,一定能被神官们看中,只要表现出色,就可以通过层层选拔成为王宫里的神官,进而—— “迪亚,你一定可以拿到黄金神器成为大神官。”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开心地笑着拍他的头,“过来,来看看这个。” 他的父亲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就会拉着他蹲在地上,画出七个黄金神器的形状给他看。 男子看着它们的目光,比什么都要炙热。 他每次也是紧紧地盯着它们看,即使只是图形,也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当初你的祖父把这个画给你的爷爷,然后你的爷爷又时时画给我看,现在我画给你……迪亚,以后你的儿子还有孙子出生的时候,你一定要把真正的黄金神器给他们看。”男子一边指着地上的图一边对他絮叨,“你一定可以的!” 他仰起头看着父亲,然后,重重地点头,握拳,鼓起圆滚滚的小脸蛋做坚定状。 他的父亲看着自己儿子用那一张稚气的脸做出的看似坚毅却怎么看怎么可笑又可爱的表情,不禁咧嘴一乐,伸手揉乱了儿子一头灰白色的发。 最终惹得儿子的坚毅奋斗状保持不住恼羞成怒地一脚踹上了自家父亲。 躺在泥地上的七个黄金神器的图形静静地注视着在它们面前玩闹的父子。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 他们一心想要得到的黄金神器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 那一天,离迪亚邦多八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将会被送到大城市,只要通过测试就能成为一名见习神官,然后为成为法老王的大神官恢复家族的姓氏而奋斗。 然而就是在这一天,他看到了他曾经梦见过无数次的黄金神器。 火红的夕阳之下,躺在血泊之中的男子一身的血迹越发刺目。 侧身躺在地上几乎已经没有气息的男子右手上握着的纯金色的钥匙状的器物,在血红色的阳光下却闪耀着最为纯粹的金色的炫目光辉。 它安静躺在那里,半截插在泥土之中,却仍旧有着一种尊贵且神圣到不可思议的美态。 它仿佛具有一种诱惑人灵魂的力量,让注视着它的人无法移开目光到几乎忘记呼吸。 那铺天盖地的带着黑夜气息的夕阳光芒之中,天地之中,仿佛只有它的存在。 他屏住了呼吸。 他向它伸出了手。 他能感觉到男子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攥紧黄金钥匙的倔强,但是他的欲望依然让他不顾一切地将黄金钥匙从濒死的男子手中夺了过来。 他将它抱在怀中,心脏激烈地跳动到了几乎要撞破胸口的地步。 这是黄金神器! 这就是他的父亲,他族里的爷爷们梦寐以求想要他拿到的东西! 他现在已经拿到了,那么…… 那个时候,他还小,太幼稚,幼稚到有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 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只要他拿到黄金神器的话,他就不用离开镇子,离开他的父亲和母亲,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那些陌生的神官们。 他不想离开家。 可是一直以来,父亲和老人们期望的目光都让他无法说出这句话。 他抱着黄金钥匙兴奋地跑回镇子,跑回家中,小心翼翼地将它递到了父亲面前。 他开心地笑着,睁大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期望父亲惊喜的神色。 他没能等到父亲摸着他的头对他的赞许,他看到的是他的父亲从诧异到惊疑不定再到惊慌失措的模样,父亲结结巴巴地追问着他这个黄金钥匙的来历。 隐约察觉到自己做错事的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看见父亲呆滞半晌,盯着手中的黄金钥匙,最终露出了如丧考批的颓废神态。 然后,他的父亲用他从未看过的可怕目光看着他,咬紧的牙让额头爆出青筋,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下去一般,高高举起的手在空中扬了半天,抖得厉害。 最终那只手没有落下来,可是在他心目中一贯高大如山的父亲像是在一瞬间衰老了十岁,整个都萎缩了下来。 他困惑地看着他的父亲迈着踉跄的步伐出了门,咬着牙吩咐他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 可是门才一打开,那仿佛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的马蹄的奔腾声就让父亲僵在当场。 他看着父亲猛地甩上门,转过身来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父亲看着他,那张一贯对他温和的脸上僵硬得如同死人一般,已是看不到丝毫血色。 那张粗犷的脸呆滞了半晌,脸上的肌肉终于慢慢动了一动。 似乎是在勉强咧嘴对他一笑,可是那扭曲的神态却更像是痛苦。 黄金钥匙被重新塞回他的手中,他的父亲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要把他的手骨握断。 他被父亲连推带拽地拉到了烧火的炉子旁,猛地推进了隐藏在烧火的炉窖下的地下室之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砰地一声,头顶的木板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一点微弱的夕阳的光线。 闯入房中的士兵看到的,是一个蹲在地上往火炉里扔柴火似乎是正打算烧火做饭的男子。 男子有着因为长期劳作而形成的低下平民们都有的明显特征,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让士兵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多看,只是用长矛指着他追问他有没有私藏一个黄金饰物。 当男子惶恐地否认之后,士兵眼露凶光狠狠地将长矛向前一送。 尖锐的利器穿透了男子的胸口。 ——诛杀盗窃黄金神器的罪人,窝藏罪人的全镇居民同罪,这是法老王的命令—— ——全镇的人都罪无可赦—— 那个时候,孩子惴惴不安地趴在地下室的入口。 他努力尝试着想要推开头顶那个屏蔽他视线和外面光线的木板。 咔嚓一声。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刺到了他的眼前。 他能感觉到那利器扎进他的右颊的剧烈的刺痛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温热的吐息和那沾染满了腥热的血液的冰冷利器接触时那种浸透骨髓的诡异的冰冷感。 他几乎以为那个尖利的东西已经穿透了他的头颅。 他一动也不敢动。 哪怕是那个利器很快就从他面前收了回去,他仍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蜷着身体缩成一团。 他能听见外面呼救声、惨叫声、怒喝声仍旧在持续不断地响起,这让他蜷缩得越发紧,手脚因为冰冷而抖得厉害。 不能哭,不能出声。 他的右手紧紧地捂住嘴,可是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流到他的右颊那个火辣辣在痛的地方,越发刺痛得厉害。他感觉的到右颊上刺痛的地方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滴在他的手上,身上,还有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黄金钥匙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个温热液体的颜色。 他就这样蜷缩在黑暗中,直到四周的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很久很久之后,迪亚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或许是因为蜷缩得太久了,四肢动一动就在抽痛。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终于将头顶的木板推开,走出了黑暗…… ………… 如果他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黑暗就好了。 一道惨白的月光在他抬头的一瞬落在他半边沾染了鲜红色调的颊上,毫无遮掩的,仅仅是掠过了那半截勉强斜斜地支撑在地上的烧焦的柱子。 残垣断瓦,夜空中白森森的月色落在大地这片漆黑的废墟之上,让这个此刻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活物气息的地方越发透出几分阴森之气。 空气中尽是呛人的烧焦气味,夹杂着腥臭的血的气息。 他看见了他的父亲,面朝下倒在地上,下半截身体被压在倒塌的屋子下,已被烧得焦黑。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柴状的焦炭。 他看见了他那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母亲侧身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胸口被长长的一剑割开,几乎看得到森森白骨,血已经凝固成黑红的物体。 他后退了一步,抱着自己的肩膀全身都在发抖。 再度后退一步,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嚎,像是想拒绝承认什么一般转身疯狂地逃离了这里。 ………… 在这个成为墓场的城镇里,他像是幽灵般在其中飘荡,走过那一个个在白日里还鲜活地说着话干着活对他喊对他笑的人们横七竖八堆积在被渗透的血染成诡异的深褐色的土地上。 有人被数根长矛穿透了身体,有人被砍掉了头颅。 死去的人们扭曲的脸上是满满的痛苦和错愕,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何这一贯和平宁静的小镇子为何会突然招致死神的降临。 他拼命地翻开一根根沉重的柱子,挖开坍塌的屋子,一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他就像是失去灵魂般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哪怕他挖出来的只是一具具面目全非连他都认不出来的尸首。 这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在恍惚中走到了镇子的广场中央。 夜空中惨白月光倾泻而下,白森森地照了他一身,却让他口袋里的黄金钥匙折射出纯粹的金色柔和的光芒。 有什么绊了他一跤,他重重地摔在地面,碎石擦过他的右颊,再一次将他右颊上刚刚凝血的伤口撕裂开来。 口袋里的黄金钥匙跌了出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地面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他茫然地爬起来,回过头。 绊倒他的是一具小小的男尸,他把他抱起来,才四岁大的小男孩的喉咙被砍断了半截,脑袋晃悠悠地吊着,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胸口。 他看着这个常日里总爱追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着迪亚哥哥抓着他陪自己玩的小男孩那双大眼睛的瞳孔放大到了活人不可能有的极限,他的喉咙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双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现在半边被鲜血染红的面容。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映在那双瞳孔眼中的脸从茫然的神色一点点扭曲,就像是脸上的肌肉一点点蠕动起来,在鲜血中化作如恶鬼般狰狞可怖的神色。 他突然猛地扔掉了他怀中的小男孩的尸首,就这样跪着飞快地向前爬了两步,伸手一把抓起那掉落在地的黄金钥匙。 他的双手将它紧紧地攥住。 钥匙的尖端刺破了他的手腕,流出血来,他却毫无所觉。 黄金钥匙折射出的柔和的纯金色的光芒像是被他的血染红一般渐渐被渗入了鲜红的色调,然后,那仿佛被笼罩成一层血红浮光的金色光芒一点点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惨白月光落了他一身,他跪在地上,一身戾气,就如同一簇从他身体内部泛出燃烧的火焰。 …………………… ………………………… 当迪亚邦多猛然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夕阳那火红的光芒照在他深褐色的脸上。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他脸上的肌肉像是痉挛一般扭曲起来,右颊上的疤痕狰狞地张开,让他的脸呈现出极为的可怖的神态。 “迪亚?还没醒吗?” 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走进来叫他的名字,他不记得那是谁。 一道火红的夕阳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落在他的眼底。 他深褐色的瞳孔突如其来缩了一缩,像是恐惧到了极限,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日同样鲜红炽热的夕阳。 他的喉咙发出咯咯的战栗声,他在床上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迪亚?” 那个少年扑过来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伸手按住他的肩。 当那带着温热气息和记忆中冰冷的尸首不一样的手按在他的身上时,他身子突然一震,然后激烈地挣扎起来。 迪亚邦多猛地甩开那只手,他深褐色的眼睁得大大的,露出陷入绝地般野兽的狰狞神态,恶狠狠地瞪着游戏,一股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滚开!” 他对游戏大声咆哮起来,抬起的手肘重重地击在游戏的胸口,将游戏整个击飞了出去,撞到墙壁才倒下来。 迪亚邦多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踉踉跄跄地撞开门。 他喘不过气来,那一晚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断回旋,那个孩子放大到极限的大大的瞳孔仿佛就在他眼前,满怀怨恨地盯着他。 “不是我……” 他踉跄走了两步,双膝就跌落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空气却怎么都传递不到胸口,他连一点空气都吸不进去。 “不是我的错!” 是那些士兵杀死了你们! 是法老王杀死了你们! 害死你们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会报仇的!我会帮你们报仇的!所以——” 那不是我的错! 迪亚邦多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发抖,撕心裂肺地呕吐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一般。 他的手指深深的掐进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渗血的伤痕。 他仍旧无法呼吸,就像是那些怨恨他的族人们在阻止他呼吸,要将他拉到他们所在的世界去。他的脸因为窒息而逐渐呈现出可怖的酱紫色。 【要报仇吗?】 【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的话,我们就能够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报仇。】 【我会让你成为所有人都为之战栗恐惧的强大的存在。】 ……………… “迪亚!” 闭嘴。 “不要再想了……迪亚!什么都不要想了!” 吵死了! “迪亚!” 再吵我就杀了你! “游戏主人,请离他远一些!” 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的黑魔导女孩担心地凑过去,想要把扶着跪在地上的迪亚邦多的游戏从迪亚邦多身边拉开,可是突然又记起自己没有实体无法碰触到游戏,于是只好不停地围着游戏团团转。 “游戏主人,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您!请马上离开他,将您的魔物呼唤出来以防万一。” 同样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黑魔导脸上也带上一丝焦虑,试图劝说游戏离开。 “他已经被自己记忆的黑暗侵蚀了,一旦发狂的话……” 很有可能彻底被巴库拉控制。 这一句话,黑魔导迟疑了一下没说出来。 “这种小事不需要叫沉默剑士。” 游戏看了黑魔导一眼,冷静地回答。 “游戏主人——” 游戏没再搭理想要继续努力劝说他的黑魔导他们,而是自顾自地站起来环顾一圈,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游戏突然抓起倚在门板角落里的一根小孩手臂粗大的似乎是烧火用的木棍。 他干净利落地转身,一棍子重重砸在迪亚邦多的后颈上。 迪亚邦多一头栽倒在地上。 居然敢这样对待本大爷!你这个混蛋给老子等着…… 这是迪亚邦多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句话。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的游戏随手扔掉手中的凶器,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一旁,黑魔导和黑魔导女孩已经彻底呈现当机状态中。 他们呆滞中看见游戏主人转过头来,还有着一点孩子般稚气的脸对他们露出小鹿般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 “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 黑魔导默默扭头。 黑魔导女孩努力鼓掌鼓掌再鼓掌。 一阵旋风卷着枯叶从被砸昏的迪亚邦多身上飞过。 游戏弯腰,就这样把某个倒霉的家伙拖进了屋子。 哼,他才不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在为昨晚迪亚邦多把他踹下床和刚才把他撞飞出去的事情记仇—— 185、第一百七十一章 当迪亚邦多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是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时分。袅袅炊烟在村子里各处冉冉升起, 空气中温暖的风传来一点食物诱人的香气。 他起身坐起,抬起头时后颈一阵扯痛。 他抬手揉了揉后颈,脑中顿时浮现出昨晚那干净利落的一棒, 唇角一抽,深褐色的脸更是黑得厉害。 这么多年来, 他一举一动均是狠辣阴毒让人害怕,凡是认识他的人无不退避三舍。 他却没有想到, 一时不注意竟然栽在了一个看似温顺无害的家伙身上, 而且还是完全被他当做可活动型货物的家伙。 那晚的事情大爷他还没和那家伙算账,那家伙居然还得寸进尺敢用棍子敲他—— 破旧的门板咯吱咯吱地被推开,那个有着稚嫩温软面容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走了进来。 目光一扫, 紫罗兰色的瞳孔恰恰和迪亚邦多深褐色的眼对上。 迪亚邦多从鼻子轻哼一声, 盯着游戏的目光中已是透出一丝阴渗渗的寒意。 然而,接到他阴冷目光的游戏脸上露出的却是他完全逆反的就像是从游戏身后照进来的初生朝阳那般干净得找不出一丝阴郁的笑容。 迪亚邦多有点错愕地看着那个不知道是神经太过大条看不出他的警告还是根本不畏惧他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前, 伸手就摸上了他的头。 因为太过惊讶, 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那双手摸上他的额头。 那是一双和他完全不一样显然未经过任何繁重的劳作的肌肤细嫩的手,有着仿佛被光透过去的半透明的白瓷色的肤色。 它贴在他的额头上,柔软的感触中仿佛有一种暖意从手指渗出来,穿透他额头上的皮肤传递过来。 因为这一瞬诡异的感触, 迪亚邦多在怔了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拍开了游戏的手。 他抬起手使劲在自己额头上擦了擦,用眼角瞥着游戏, 脸上隐约露出嫌恶的神态。 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可是这个家伙却在屡屡挑战他的喜恶,就算是贵重的货物,他的耐性也已经用尽。 迪亚邦多的脸上已是又阴沉了几分,盯着游戏的目光也透出一点厌烦。 对于迪亚的不悦,游戏似乎毫无所觉,或许就算察觉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昨晚他一棍子打昏了差点发狂的迪亚邦多把其拖回床上后,就发现迪亚开始发低烧,不过好在温度不高问题不大。刚才看到迪亚醒来,他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摸了摸迪亚的额头。 迪亚额头上完全恢复正常的温度让他很满意。 这边一放心,他突然又记起一件事,转身正要走出去,才迈了半步,突然右手被人一把扯住, 那一股扣紧他手腕的强劲的力道顿时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向后跌倒在床上。 游戏摔在床上还有些迷糊,睁大眼睛困惑地向上看去。 那俯身压在他身上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浅浅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 右手腕被扭得一阵刺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头向右手看去。 他的右手被迪亚邦多的左手反过来死死地扣押在头上,挣了一挣,又是一阵隐隐的扭痛感传来,游戏眨了眨眼,便不再尝试将右手挣脱出来,只是再一次将目光向上落到了迪亚邦多的脸上。 迪亚邦多线条张狂的深褐色的面容大半都被阴影盖住,于是那双仿佛融化在黑暗中的深褐色瞳孔更是显得阴暗。 凌乱的灰白色的发四散着,发丝显得颇为尖锐,右颊上在灰白色发丝下若隐若现的狰狞的疤痕让他越发透出几分戾气。 他的目光阴森,唇角似乎有着弧度却明显是不怀好意的冷笑,右手扣在游戏的喉咙之上,指尖深深地压入游戏的颈部已经按出了一点青淤的痕迹。 然后,迪亚邦多的唇动了一动,似乎想要说话。 咕噜咕噜~~~ 游戏:“…………” 迪亚邦多:“…………” 一天两夜未曾进食的肚子无视它造成的尴尬场面自顾自地对它的主人发出警告。 迪亚邦多的脸色由青到白,再由白到黑,还好因为深褐色的肤色不是很明显。 而被迪亚邦多压制在床上扣住喉咙的游戏水汪汪的浅紫色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迪亚,唯一自由的左手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嫩嫩的鲜果子举到迪亚的眼前。 “迪亚饿了吗?给你~~” 他说,一副摇着尾巴讨好人的小狗狗的乖巧模样,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的弧度。 迪亚邦多保持着现在的姿态僵在原地。 纠结许久,挣扎许久。 然后,他猛地松开手翻身坐起,一把夺过游戏手中的果子。 哼,本大爷先吃饱再和你算账! 迪亚邦多像是发泄一般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一边郁闷地咬着果子暂时安慰自己饥饿的肚子,一边因为太不满足考虑着等下去哪里吃大餐,还一边看着翻身爬下床的游戏跑了出去。 他一个果子几口啃完,正粗鲁地用手背擦着嘴的时候,愕然看着游戏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拿着几块香气诱人的馅饼回来——好吧,其实那都是些很普通粗糙的热食而已,只是因为肚子空荡荡的所以他现在对于食物的香气没有任何抵抗力。 迪亚邦多看着游戏将食物摆在他的面前,自然是毫不客气抓来就吃。 一边吃一边纳闷不已。 显然这些食物是游戏找旁边的村民要的,迪亚邦多纳闷的就是这里。这些村民怕他畏他也讨厌他,连带着也不曾给过游戏好脸色,为什么游戏能这么轻易就找他们要到食物? 要知道,他现在吃的他并不怎么看得上眼的粗糙的食物在那些穷鬼家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东西了。 捧起有缺口的破碗一口气将那热气腾腾的汤灌下肚子,胃里燃起的舒服的热度让他满足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迪亚邦多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游戏。 虽然这个家伙长得是蛮可爱的…… 但是迪亚邦多完全不认为那些小气的穷鬼会因为这一点将看得最重的食物送给游戏。 “这些哪儿来的?” 他直接开口询问。 游戏歪着头瞅了他一眼,笑得灿烂很干脆地回答。 “我去别人家里买的。” “哈?” 这家伙身上除了几个黄金饰物哪来的……等等! 迪亚邦多脑中亮光一闪顿时目光立马就朝自己前几日随手扔到靠墙的桌上的钱袋看去—— 这一看,顿时一口气就憋在喉咙里半晌吐不出来。 只见那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此刻可怜兮兮地软瘫在桌子上,肚子已是空了一大半。 迪亚邦多一张脸再度由青变白,由白变黑。 他随手将钱袋扔到一边不好好收着,只是因为他不信这个村子里谁有那么大胆子跑到自己家来偷东西。 他怎么知道千算万算最后是家贼难防! 不,他要冷静……这家伙算不上是家贼…… 从来都是视钱财如命的盗贼阴森森的目光杀向一旁他认为只能用傻笑来形容表情的少年的身上。 “你……拿那个换了多少食物?” 他抱着这家伙不至于蠢到那么无可救药的一点微弱的希望开口询问。 “就刚才那些,你已经全部吃了。” 游戏数着手指一脸认真地回答他,“啊,我也吃了一块馅饼。” 然后,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迪亚,“话说回来,迪亚,你可真够穷的。” 迪亚邦多沉默,然后默默扭头。 足以在一个高级旅店包吃包住还可以召女人玩乐上整整数十天的财物居然就被这家伙换了一碗热汤几块馅饼…… 他果然还是太高估这家伙的智商了。 好吧,还对那家伙抱着一点希望的他也挺蠢的。 不谙世事没吃过苦的贵族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迪亚邦多使劲揉了揉似乎在阵痛的头。 算了,反正比起这家伙的身价,那一点财物可有可无。 他这么想着,又冷静下来。 虽然作为一个盗贼他可以很轻松地把自己失去的财物偷回来或者抢回来,但是他的自尊心让他从来不屑于抢夺那些比他弱太多也穷太多的废物的财物。 冷静下来的迪亚邦多瞥了仍旧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游戏,心底突然涌起一点警惕感。 总觉得只要这个家伙在身边他就很容易被气得情绪失控…… 这对于一个盗贼来说可不是好现象,得尽快把他送回去才行。 想到这里,迪亚邦多突然又记起了刚才游戏进进出出的模样,游戏走路的步伐很稳。 他的脸再一次阴沉下来,深褐色的瞳孔瞥了游戏一眼。 “看来你的脚已经好了。”他说,“那就准备出发。” 他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因为自己的话整个儿都皱了起来,游戏瞅着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低下了头。 迪亚邦多看着游戏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快意,连带着憋在胸口的怒气也散了几分。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来套上外衣,准备立刻就出发。 无论如何得尽快把这个麻烦的家伙送走。 收拾好并不多的行装后,迪亚邦多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游戏一眼,拽过一件相较于游戏的身材来说过大的披风,直接套在游戏身上将其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掩了大半。 乖乖地站着任由迪亚邦多摆布的游戏踌躇了一会儿,小心地仰起头看上去。 “迪亚,那个……” “如果是不回王宫的事的话没得商量。” 将那厚实的披风系得紧一些的迪亚邦多干净利落地一句话打破了游戏的幻想。 他知道昨天自己晚上因为深埋了许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而失控差点发狂的形势很危险,虽然很不爽游戏打了他,但是他也清楚游戏的举动其实是救了他一次。 他迪亚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多少还是恩怨分明。刚才他扣着游戏的喉咙也不过是想狠狠威吓游戏一下,让游戏老实点,并没有真的伤害人的打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放弃了游戏带来的巨大的财富。 他势在必得。 更何况,他还打着送游戏回去的时候进入王宫最好还能看一眼那个该死的法老王的模样的主意。 “我没说我不回去……” 游戏小声嘟囔着,又向他凑近一些,拽着他的衣服不放。 迪亚邦多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强忍住将游戏踹开的冲动。 他很郁闷,为什么这家伙怎么都学不乖,没见自己讨厌他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么,怎么还非要往自己身边凑? “迪亚,王宫里的确是要把我抓回去,因为我擅自跑出来。” 游戏紧紧地揪着迪亚的披风不放,迪亚黑着脸使劲拽了两下没拽出来,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任由他抓着。 “不过你大概也猜得出来,我不是王宫里的逃犯。我的……兄长是王宫里很有势力的贵族,我瞒着他偷偷跑出来,所以他很生气。” 废话,有你这样比贵族还要贵族样的逃犯么! 迪亚邦多一边不耐烦地听着一边在心底腹诽。 一开始他还想着既然公告那么说了,废了手脚也没事。但是这几日看这家伙养尊处优明显是被宠着养大的模样,他不会蠢到真的对游戏做点什么,以至于惹火王宫里那个据说势力很大的兄长给自己招来麻烦。 “你也知道我这样子是不可能离开王宫单独生存的,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不回去的打算。” 啧,很有自知之明嘛。 像你这种弱到不行的家伙怎么可能有独自在古埃及生存下去的能力,若不是运气好先遇到本大爷,只怕这几日下来早没了性命。 迪亚邦多继续腹诽。 “我只是想去找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找到了我就回去……”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迪亚邦多,是满满的拜托的目光。 “迪亚,你先陪我去找那个东西,找到了我立刻跟你回王宫好不好?” “本大爷没空。” 迪亚邦多从鼻子哼了一声,高高地昂头,看也不看游戏一眼。 “迪——亚——啊——” “老实点跟老子走,别打什么鬼主意。” “你不让我去找,我就半路逃走自己去找!” “你要不怕断手断脚尽管试试看。” 被捏动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右颊上抽动起来的疤痕让迪亚邦多的笑容越发显得阴森了几分。 “…………” 招数用尽的埃及王弟看着软硬不吃的盗贼沉默中。 “别铝耍斓阕摺! 不耐烦的盗贼已是揪着他的衣服就打算强扯他走。 浅紫色的瞳孔深处突然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你陪我去找的话回到王宫了我让兄长大人给你双倍赏金!” “成交!”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底比斯的王宫之中。 “法老王?” “……你继续报告。” 端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听着属下的汇报的年轻法老王皱了皱眉,把刚才后颈突然冒出的一阵恶寒压了下去。 *** “游戏主人!” “黑魔导,你怎么出来了,万一被迪亚发现就糟了。” 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少年仰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黑魔导,只能从一点空隙中看到他那张微微皱起眉来的略露出担心神色的脸。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前的迪亚邦多,对黑魔导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没有关系,那个人无法看到我。”本是气势汹汹想要质问却被反质问的黑魔导一滞,立刻反射性地开口解释,等反应过来再一次提高音量的时候气势已经弱了大半,“我是想说——” “这样啊,那么正好,告诉我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那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下意识用手指了一下方向的黑魔导使劲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完全被游戏牵着鼻子走的状态摆脱出来,“游戏主人!您为什么让这个人陪您,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吗?” “非常危险!而且您应该知道,等离开了王都的地域您就没有办法呼唤魔物,我也无法在您面前现身,为什么还要将这么危险的人物带在身边?”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没办法出来才让迪亚陪我的啊。” 游戏看着在他身前的迪亚邦多的背影,唇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如果没有他带路的话,我大概根本找不到方向,而且也没法应付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他。” “哈?为什么?” 游戏最后一句话让黑魔导脸上露出了紧张而难看的神色。 “难道他做了什么威胁您的事情,实在太放肆——” “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不抓着迪亚路费怎么办?” “…………” 看着埃及年轻的王弟那张还带着稚气的阳光般闪闪发亮的灿烂笑容,黑魔导再一次默默扭头。 186、第一百七十二章 当巴库拉睁开眼睛的时候, 夜空上无数璀璨的星光落进了他那浮现出一层浅红色浮光的深褐色瞳孔之中, 它们倒映在他眼底,像是他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不时一闪而过。 深夜时分,他坐在一棵大树之下, 夜风吹来的时候浓密的树冠晃动起来,发出的声响。 他抬着头看着天空, 雪白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深褐色的脸上,却将他的颊的色调映衬得越发深了几分。 他想起那一天, 也是如此铺天盖地的星光照着大地, 月光反射着城镇一地的鲜红色泽呈现出极度的惨白之色。 他就是在这种绝对极端的鲜红和惨白对立的情形之下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意识的存在。 他还记得那时握在手中的黄金钥匙几乎会灼伤他的手指的热度和痛楚。 “……巴库拉?” 巴库拉转头,有着微红浮光的深褐色瞳孔注视着坐在不远处左边一棵大树下的少年身上。 燃烧的篝火将那个少年嫩白的颊染上了一层烧红的色调,那火光在浅紫色的瞳孔之中晃动着, 明亮非常。 埃及年少的王弟看着他, 目光渐渐形成了和他那稚嫩的面容不相称的锐利的菱角。 那目光中,全然没有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面前的柔软和温暖。 可是那种防备和警惕的神色却偏偏让巴库拉心底浮现出愉悦的感觉。 因为害怕, 所以防备。 因为恐惧, 所以警惕。 无论这个埃及王弟外表看起来如何坚韧,但是依然从心底里会对他感到害怕。 这让巴库拉一度被王弟反计算而颇为不爽的感觉在此刻稍微散去了一些。 右颊上的疤痕动了一动,巴库拉的唇角在晃动的火光中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看着游戏,颇有兴趣的。 可是那目光却是阴森森,带着渗人的寒意, 更像是玩味打量猎物的毒蛇若有若无显露的獠牙,毫不掩饰目光中噬人的煞气。 它让握紧了手全身都处于戒备状况的埃及王弟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狠狠地跳了一跳。 那种似乎是实质性的强大黑暗的压迫感让游戏全身的毛孔都在一瞬仿佛渗出了寒气,人类天生的对于黑暗的畏惧感并非是人的感情能够控制。 就在游戏再也不愿承受这样的压力而打算呼唤沉默剑士和魔法师出来的时候, 巴库拉却突然将盯着他的渗人目光移开。 那笼罩在他周身极具压迫力的气势一松,游戏下意识就深吸了口气。 巴库拉瞥了游戏一眼,似笑非笑。 “这家伙察觉不到我的行动。” 他说,拇指反手戳着自己胸口,“可我非常清楚这家伙一举一动。” “虽然现在的我不能随心所欲的出现,虽然这个身体是以他为主……” 巴库拉放慢语速,他仍旧懒洋洋地靠着大树坐在树下,夜风晃动树冠的时候,透过枝叶的缝隙漏在他脸上的光斑也跟着晃动。 他眼底那一层微红的浮光因为身前燃烧的篝火落进他瞳孔中得火光而更盛更亮。 他说:“埃及王弟,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等游戏的回答。 他眼底的微红浮光随着他一点点闭上的眼而消失。 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那一身仿佛是从血海中浮现出来的戾气在他周身消散,夜色重归宁静。 游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此刻已经柔化了许多的睡脸,目光却有些散开,并未聚焦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在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 “游戏主人。” 一大一小两个不同的身影在月光下浮现。 粉红色的少女漂浮过来,眼巴巴地瞅着游戏的大大的杏眼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担忧的神色。 “……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黑魔导并未训斥他的徒弟的无礼,而是露出赞同的神色。 “再往前走,就已经到了极限,您无法再呼唤魔物。” 而无法呼唤魔物的话,就根本无法压制住巴库拉。 黑魔导他们都心知肚明,要人带路或者路费什么的,都只是说笑给他们听的借口而已。 那些所谓路上会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多少人都比不上一个巴库拉的危险性! 游戏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迪亚邦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的痕迹。 “我只是想试一试……” 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改变。 他喃喃自语了半句,突然闭上眼慢慢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头来对黑魔导他们微笑,笑容中的几许坚韧和自信很快就驱散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迷惘。 “像我这样胆小的人,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伸出手,虽然碰触不到,却仍旧在虚空中拍了拍黑魔导女孩的头。 “所以,相信我,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我。” 黑魔导女孩大大的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温软笑靥,那只手虽然无法真的碰触到她的头,她却仿佛能感觉到它掠过自己头发的温暖。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 “游戏主人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 她说,伸出手指,那张可爱的脸上露出了比什么都要灿烂的笑容。 “因为游戏主人,是连主人都会害怕的存在啊~~” 几声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得一脸纯真无暇的黑魔导女孩接下来的话,黑魔导很努力地发出咳嗽声,再一次将他那个还要继续在不适合的场合发表不适合的发言的没有眼力的徒弟接下来的话打断。 黑魔导女孩睁大了小鹿般清透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的师傅,一脸迷糊。 她的师傅却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只是一脸尴尬地继续咳了两声。 “游戏主人,再往前走我们就不能陪您了。” 黑魔导说,瞥了他的徒弟一眼。 会意的黑魔导女孩立刻飘回了他的身边。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伸出双手像是托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放在一起,呈现一个半圆的弧度。 一簇灼热的赤红色火焰突如其来在他们的双手上空浮现。 它在一瞬间照亮这一片的大地,将黑暗尽数驱逐了出去。 它似乎只有小小的拇指大小的一簇,可是它的耀眼却在那一刻胜过夜空的明月。 它明亮得就如同在黑暗中闪耀光辉的红色宝石,灼热胜过一切火焰的耀眼,即使是远在数米之外,也能感觉到它汹涌得让人无法承受的热浪的刺痛。 黑魔导和黑魔导女孩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消失在空中。 它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如是降临大地的王者的气魄让四周的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游戏睁大眼睛看着它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向他飞来。 热浪的灼痛感却在它飞来的距离缩小的同时一点点消失,他在下意识中怔怔地伸出手,那簇小小的火焰安静地停留在他的手心之上,传递到他手上的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感触。 艳红的火光将他嫩白色的脸整个都映成了火红的一片,他浅紫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两个小小的火簇在跳跃。 “……很暖和……” 游戏喃喃自语,嘴角微微一扬,眉眼弯弯似乎在笑。 火焰突然微微一动,一簇极小的火苗像是在气流涌起的一瞬间向上腾起。 它落到游戏的唇角,恰到好处蒸发了那从弯弯的眼角渗出滚落到唇角的一滴泪,却并没有烧伤泪珠停留的肌肤,只是在那一瞬有着些微提高的热度。 那简直就像是空气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为游戏擦去泪水的比什么都还要轻柔温暖的感触……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 卢斯索城只是一个尚算繁华的小城市,它没有建立在被誉为埃及生命之河的母河尼罗河之上,却存在于埃及为数不多的沙漠绿洲之中。 在这个城市左侧,有一座高大的连绵不绝的山脉,牢牢地护住了这座城市,将沙漠里的风沙都挡在山脉的另一侧。而城市的后侧,又恰好有一个涌现出地下水的巨大湖泊,这才造就了这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城市的茁壮。 熙熙嚷嚷的街道之上,一名有着稚嫩面容的少年笑眯眯地将一个小铜块递给了路边的小摊摊主手上,他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暖呼呼的大面包,直接撕成两半。 他回过头,仍旧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左手的那一半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位少年。 按理说这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而且年纪不大的少年很容易成为当地地痞的敲诈对象,但是入城以来,却没有人敢不识相地去找他们麻烦。 不是没有人打他们的主意,只是那些人在和迪亚邦多的目光对上一眼之后就立刻打消了这种念头。 那些地痞混混虽然不务正业,但是对于识别人的气场这方面却是极为擅长。 简单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彼此留点余地。 何况这道上混的也是分级别的,既然对方一个目光就让自己头皮发麻,他们当然懂事地不去骚扰对方。 至于被那个不好惹的家伙带在身边的看起来稍小的少年,自然也是属于对方的势力范围之内。 此刻,这个全然没把整座城市的地痞混混放在眼里气场镇压全城同道中人的盗贼黑着一张脸,目光阴森地盯着他身前对他仰着一张笑脸的游戏。 “冷了就不好吃了,迪亚。” 从来都是对迪亚的眼刀子毫无所觉屡屡让迪亚体会到挫败感的埃及王弟面对迪亚那张让人退避三舍的低气压黑脸仍旧是笑得一脸灿烂。 他说,强调性地将那一半面包在迪亚邦多眼前晃了晃。 迪亚邦多不爽地一手夺过在他眼前晃动不休的烦人的面包。 “装模作样很有趣吗?” 他问,一脸嫌恶的神态。 这几日和游戏一路同行下来,他发现游戏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贵族——最起码,对于食物的价格,游戏还算是比较清楚的。 “我并没有装模作样。”游戏回答,咬了一口软软暖暖的面包,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那些财物大多都是赔给他们的……因为迪亚你打伤了他们家的男主人。” 三口两口把手中的食物吃完,游戏舔了舔手指上沾上的甜酱,继续说,“他们家只有一个男人能工作,被你打伤了不能动弹,他们一家人就都要挨饿。” 他抬起头,明亮的浅紫色眼睛看向迪亚邦多。 “反正迪亚很快就能得到大笔的财富了,多给他们一些财物又有什么关系。” “你也说了,那是我的财物,你没有替大爷我做主的权利。” 盗贼不屑地从鼻子哼了一声,冷笑起来。 “说得再好听,你也是偷窃了本大爷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教?” 他张嘴还要继续冷嘲热讽,游戏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举起来,用充满感情的目光凝视着他。 “迪亚,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还谈那么一点点财物什么的不是太伤感情吗~~” “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了什么关系和什么感情啊混蛋贵族!” 埃及盗贼vs埃及王弟。 埃及盗贼在经历数次失败后再一次落败。 游戏笑眯眯地任由迪亚邦多甩开他的手,突然胸口似乎有什么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按在被衣服挡住的浅金色的生命之符上,感觉到那里似乎又微微动了一动。 回头,他看向左方。 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山脉,他刚才感觉到的和宿于他身上生命之符里的那一簇火焰起了微弱共鸣的那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就在山脉之中沉睡。 “迪亚,没有其他的路通往那座山脉吗?” “没有,那附近都是峭壁,只有这个城市的东门延伸出去的崎岖的山路勉强可以过去那里。” “可是现在整个城市正好处于警戒之中,把东门关闭了……啊啊,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 “比起你来更想要抱怨的是本大爷好不好,谁不想尽快把你这个麻烦送回去啊!” “可是……” “给大爷我乖乖忍耐下去!这里的城主说是要在这几日从全城的女子选出献给法老王的美人,啧!真是个会拍马屁的家伙。”迪亚邦多张狂地扬了扬眉,深褐色的瞳孔闪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嗯,本大爷要不要干脆把那个要献给法老王的美人偷走呢?如果还是当着那个马屁精城主的面的话一定很有意思。” 在一旁本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游戏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突然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 “啊?” “迪亚,我们现在去见城主!” “……你受的刺激太大了吗?” 所以精神失常了吗? “我说过我兄长是一个很有势力的贵族,所以我手上也有他的信物,只要见到城主就可以用信物让他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越想越觉得这样不错,一句话说完,游戏也不再犹豫,抓起迪亚邦多的手就兴冲冲地往城主府的方向跑去。 可是他刚迈了一步,就被迪亚邦多狠狠一拽,身子晃了一晃又被拽了回去。 “你是笨蛋吗?能不能稍微动下脑子?” 深褐色肤色的盗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脸上明显浮现出‘你还能再蠢一点吗’几个大字的神态。 “你以为城主府是你说进去就能进去的地方?就算你有你老哥的信物,你认为那些笨蛋士兵会认识?” 他用鄙视的目光放肆打量着游戏,狠斥了游戏一顿,骂得是痛快淋漓神清气爽。 “就凭你几句话他们就能放你进去?你脑子塞的都是不中用的垃圾吗你这个蠢货!” 紫罗兰色的瞳孔瞅着他,完全没因为被他痛斥而露出不快的神色。 “既然迪亚都这么说了……”游戏仰着头看着迪亚邦多,眼睛像是太阳般闪闪发光。“那么和愚蠢的我完全不一样聪明的迪亚一定可以想到进入城主府见到城主的办法的对不对~~” “…………” 盗贼vs王弟。 结果再一次重复。 于是哑口无言的盗贼大爷在这一刻彻底恼羞成怒。 ——五分钟后—— 因为一时间过于气愤恼怒而脱口而出‘反正城主府不是在选美人吗你就说有美人要献给城主让士兵带你进去不就可以了吗’这样纯粹是应付性讽刺性的话来的迪亚邦多眉眼抽搐地看见游戏真的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兴冲冲地跑过去和门口的守卫交涉的时候,他有一种将游戏的脑子扒开看清楚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的冲动。 他低头,揉了揉隐隐抽痛的头。 算了。 他郁闷地想。 反正那家伙很快就会被士兵踹回来的。 他这么想着,又抬头瞟了不远处的城主府大门一眼。 然而让他傻眼的一幕就在这一眼里发生了。 他看见门口的一个守卫居然真的将游戏带了进去。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因为大爷我的智商太高了还是因为这帮蠢货的智商都低到了最下限?! 那种玩笑似的显然是骗人的话也能被当真吗! “哎呀哎呀~~看来那个孩子被选中了啊~~” 正在迪亚邦多嘴角抽搐纠结万分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时候,一位站在他身边的比他稍大些的女性突然开口说话,从女子身上那层几乎透明的衣着装扮上,迪亚邦多瞥了一眼就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职业。 这是在傍晚的时候就会在繁华的大街上拉客的妓女。 女子见迪亚邦多看她,顿时习惯性地露出了媚笑,目光还有些好奇:“这位大爷,那个孩子是和你一起来的同伴吧?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迪亚邦多扬了扬眉:“我为什么要着急?” “你不知道?” 妓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的也是,看样子你们刚来这里不久,那些事都不知道。” “……那些事?”迪亚邦多微微皱眉,妓女那种调侃中还带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很不爽,“选中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城市他虽然来过几次,但是都未停留过太长的时间。 女子掩唇轻笑,越发透出几分职业性的妩媚。 “城主每年都要在这个时候选几位美人送入王城之中,这也是很普通的事情,也有很多女人愿意去侍奉法老王……” 她慢里斯条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城主手下受到城主信任所以一直在负责这件事的那位大人,因为有着特殊的嗜好,所以每年就借着这个理由在收集献给法老王的美人的同时,为自己谋点私利。至于是什么私利嘛~~呵呵~~呵呵~~” 她用极端暧昧的眼神细细瞅了迪亚邦多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开了口。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你随便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虽然那个孩子大概会以挑选送入王宫做侍从的名义带入城主府……” 她说,带着媚意的眼睛弯成一条细细的长线,纤长的手指慢慢滑过艳红的唇。 “不过那位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年少可爱的男孩子唷~~” “哈——?!” 187、第一百七十三章 虽然在某方面极为迟钝在总的来说脑子尚算不错的埃及王弟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按照迪亚邦多给出的歪主意去做的, 他跑去找那两位守门的侍卫说话不过是想问问详细的情况, 看看有没有可以接近城主的空隙而已。 一开始那两个执勤的侍卫的脸色还很严肃,当游戏问到关于城主选人送入王都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彼此对视一眼, 再一次看向游戏的时候,脸上就浮现出一种极为怪异的神态。 那目光是如此的诡异, 让游戏只觉得后脑勺一寒,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左边那位侍卫仔细打量了一下游戏的面容, 摸了摸下巴, 寻思了一下,然后才向游戏问话。 “你打听这个……是想要成为被送入王宫的侍从?” 哈?不是说只选什么美人吗? 一时间有些茫然的游戏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迟疑了一下, 张了张嘴刚要说个‘不’字。 突然脑中亮光一闪, 便立刻闭了嘴。 犹豫了一会儿,他很小声地开口问道:“送入王宫的侍从, 也是城主大人亲自挑选吗?” 侍卫点了点头。 “那当然, 凡是献给法老王的东西,都是城主亲眼过目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看着那个一无所知的一脸纯真之色的少年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怜悯的神色。 ……那位大人以将十四五岁的少年送入王宫成为侍从为借口私下掳走了不少人…… ……偏偏总有不少孩子以为会被送入王宫从此飞黄腾达,实在是…… 他一个激灵,使劲摇了摇头, 把脑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怜悯驱逐出去。 如果违背了那位大人的意思,那么,下一个被人怜悯同情的人就会是遭受惨烈惩罚的他。 “那么, 跟我走。” 侍卫看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眼,得到同伴的点头之后,他暂时离开了岗位,伸手抓住了那个少年的手就将他向城主府内带入。 “哎?等、等一下!” “怎么?你不是想成为王宫的侍从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 游戏瞅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心底总有个地方感觉到不对劲。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远远站着的迪亚邦多一眼,可是迪亚邦多似乎正在发火,扭着头看着另外一边没看着他。 “那就行了,快点跟我走!没时间了,神官大人马上就要开始选人!” 士兵不耐烦再和游戏对话下去,拽着他的手直接就拖着他走。 游戏被拽得踉跄两步,不得已只得跟上走入府邸大门之中,只是仍旧是满头雾水,心底也隐隐有一些不安。 因为急着想要出城…… 自己这一次果然还是莽撞了。 通过笔直的大道,越过高大厚实的府邸城墙的通道,左拐拐入一条细长蜿蜒的长廊里。 从遮蔽长廊的绿荫树丛中,隐约可以看见右方一座高大华美的府邸,但是随着长廊向前的延伸渐渐离他远去。 游戏回过头看向前方,长廊的尽头就在前方。 金色的阳光撒了一地的金黄,喷泉上空细碎的水滴飞洒在空中,折射出明亮而细碎的光泽。 绿荫遍地,繁香沁人。 甚于娇美绽放在庭院之中的鲜花,更夺人目光的,是或站或坐在庭院中的数十个少年。 他们看起来大多都是十四五岁,模样或是清俊或是清爽干净,最出众的几位竟是带着点女孩子般的娇美。 他们和这座生机勃勃的庭院融洽地融合在了一起,竟像是一副让人为之赞叹的美丽画卷。 “好了,到了。” 一路走来,游戏心底的不安和不对劲的感觉已经升到了顶峰。 看到眼前这幅画卷似的景象却越是觉得诡异了几分,他正在踌躇之时,突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那带他来的侍卫将他重重一推,他顿时就向前踉跄了几步。 这几步,就让游戏走出了长廊,走入了庭院之后。 他突如其来的出场让庭院中所有少年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或是惊愕,或是猜疑,或是警惕。 游戏反射性地扯出一个笑脸,不自在地笑了两声之后就飞快地后退两步,将身影隐藏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 仍有几道目光不依不饶地跟着他,更有甚者似乎正打算举步向他走来。 突然庭院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隐隐有着骚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游戏松了口气,再次把身子往阴影里缩了缩,这才跟随大众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身着一袭纯白的神官服饰的年轻男子不紧不慢地从前方的青石砖小道走入庭院之中,黑亮的长发轻柔地滑落肩头,被微风拂过的时候漂浮得如似羽毛般轻柔。 他那线条柔和的唇角扬起的最完美的弧度,令人赏心悦目,让他那张本就异常俊秀的面容更是添了三分美态。 他的步伐是恰到好处的姿态,一举一动甚于掠过他身边的轻风的从容优雅。 他一出现,便如同最耀眼的光芒,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羡慕,有崇敬,有讨好,也有希冀。 唯独一道异于常人的诧异目光从庭院角落树影之下望过去,然后立刻消失。 它的主人安静地低下头,垂落的细长的眼睫掩饰住眼底的困惑。 一个完美地表现出身为神的代言人的神官所应该蕴含的气质的神官…… 和赛特,马哈特,甚至是爱西斯比起来,这个人要更像是众人眼中的神官。 可是,就是因为太过完美,反而让游戏有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那笑容,那目光,那一举一动简直就像是经过了最精密的机器计算之后达到了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完美无缺的姿态。 游戏低着头还在胡思乱想,突然视野中看到近在眼前的下身的雪白长袍,他下意识抬起头来,而那位黑色长发的俊美神官已经审视过他前方的那位少年,微微摇了摇头,连带着那柔软的黑发滑过细长的颈,然后,那神官向他的所在的方向走来。 游戏尽可能压抑住渐渐急促的呼吸,只是却控制不住越跳越厉害的心脏。 还好别人也只是当他一个平民没见过大世面,看到尊贵的神官大人就紧张,不会多想。 神官的目光先是轻飘飘地从站在他附近的几个少年的脸上掠过,然后,目光回过来,落在左侧一个有着漂亮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的少年身上。 那少见的奶白色肤色让他多看了那个少年几眼。 眼睛很大,看起来倒是很可爱…… 他暗自思量了一下,仍旧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另一边的数位少年走去。当一眼看见其中一位极为出众的有着少女般娇美面容的美丽少年时,他的眼底微不可见地亮了一亮。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当他摇头的时候,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少年其中被他多看了几眼的紫瞳少年眼底露出的是大大松了口气的神色。 当那个神官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游戏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冒出,让他头皮发麻。 神官多看他的一眼让他如坐针毡,只觉得那目光深处中包含着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意味。虽然这个神官看起来温文和善,一举一动如沐清风,他却不知为何总有种想离得对方远远的冲动,还有一种奇怪的恶寒感。 好在那个神官似乎只是对他有点好奇,而并没有兴趣。 从神官挑选出的几个人来看,他似乎喜欢那种有着出众美貌还带着点妩媚姿态的少年。 这让游戏大大松了口气。 他虽然轻松了下来,可是眼睛仍旧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神官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那位神官带着自己挑选好的五个美少年径直回到庭院另一端的时候,他心底咯嗒一下狠狠跳了一跳。 他注意到神官瞥了刚才跟在其身后过来的领头的那个侍卫一眼,目光冷得吓人。 而那个侍卫长,在神官一个目光之后,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投向庭院的目光也带上了一股煞气。 “把剩下的都带下去。” 那个侍卫长挥了挥手,身后一队手持武器的士兵迅速地包围了庭院,将惊恐的少年们围了起来。 游戏的眼睛轻轻一动,迅速四处一扫,发现四面八方都被士兵守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丝毫空隙,看着身边的人在哭闹中一个接一个也不知被押送到哪儿去,心底也不禁微微有些慌张起来。 “夏兹神官,这些就是被你淘汰的没用的东西吗?” 一个明显还带着儿童稚气声线偏高的声音突如其来插入这一片混乱之中,游戏看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们在一怔之后纷纷下跪。 黑发的神官向发声出迎过去,作势要行礼,但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做个样子罢了,显然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多尊敬。 “城主大人。” 神官的声音是谦和温文的,仍旧是那一副完美的姿态。 游戏望着这个城的最高权力者,脸上无法遏制地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稚气未脱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有着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称的傲气,本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因为眼底露骨的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人的姿态而无法让人对其有一丝好感。 身高仅有站在他对面的神官的一半高,却是比神官更显得盛气凌人。 游戏睁大眼睛,他无法不对自己所看见的感到惊讶—— 这座城的统治者,竟是一个只有十岁大小的小男孩。 “我很无聊,夏兹神官。” 年幼的小城主用着完全属于命令的语气,目光扫过一庭院的人,下巴高高地昂起。 “你就不能从这些废物中选几个有趣的东西供我娱乐吗?” 夏兹神官对小城主露出温和的微笑,却并不回答。 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侍卫和仆人们跪了一地,有几人额头隐约可见冷汗渗出。 半晌之后,小城主撇了撇嘴,一脸无趣,转身似乎打算要走。 “城主大人。”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寂,也成功地让小城主停下了脚步。 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发出声音的游戏身上。 游戏低着头,目光既不看向神官也不看向小城主,树叶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低着的脸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握紧的拳,还有他那再度稍微提高音量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我会很多有趣的游戏,城主大人,或许会有几个能让您感到高兴。” 小城主一挑他那菱角尖利飞扬的眉,仔细看了游戏两眼,融合了稚气和傲气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那好,你跟我走。” 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或许是因为太过无聊才一时兴起做了这个决定。 他说,轻描淡写。 “不过,你的游戏要是不让我觉得有趣的话,我就直接砍了你的头。” “是。” 游戏低着头用恭敬的姿态回答,然后飞快地跟到了小城主的身后。 小城主那高高在上无视他人完全自我中心的语气没挑起他一点怒气,反而有一种奇妙的放松的感觉。 ……… 总觉得这副拽样这些话……好像有点熟悉? ……………… 当离开神官回到小城主卧室附近的院子之后,小城主瞥了游戏一眼,下巴高高地扬起,完全是一副我愿意听你说话你该感到无比荣幸的高傲神态。 “说吧,平民,如果你的主意不能让本城主满意就砍下你的头。” “呃,那个……” 魔方纸牌什么的不用想,决斗怪兽卡更不用指望,只能先想一个不需要道具的又能简单好懂的游戏先混过关再说。 翻花绳么……那是女孩子玩的,他不是很会,估计这个小城主也不会喜欢。 如果说哄孩子的游戏的话…… 寻思了一下,游戏瞅着小城主因为不高兴气鼓鼓而显出几分可爱的圆脸,忍不住笑了一笑。 “城主大人,可以试试玩抓鬼,不,抓妖魔的游戏如何?” “嗯~~?” 一声拉长提高的声调。 接收到小城主不耐烦的目光,游戏很识相地立刻对这个游戏规则加以了详细的解释。 “就是这样,您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小城主点了点头,“总之就是抓到一个杀一个,最后把躲起来的人全部杀光了就赢了。”他说,面无表情地随手从身边一个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很有趣,开始吧。” “……不对!” 游戏捂脸。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屁孩在某些方面和某人非常相像而让他感到彼此对话不通呢?! 188、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讨厌吃这个东西!谁做的!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一顿!” 小城主一甩手, 装着精致美食的盘子被掀翻到地上, 哗啦一声碎了个彻底。 “我有说你准你赢我吗!再敢赢我就砍了你的头!” 这是某个下棋连输三盘的小城主掀了棋盘时的咆哮声。 “哼,什么破游戏,这么简单。” 这是某个强迫自己部下在打板球的时候输给自己的小城主得意洋洋的发言。 “谁给你这么大胆子的!” 在擦地时不小心碰触到小城主的侍女被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挣扎着爬起来只是跪着发抖。 ………… ……………… 他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听话这么惹人烦的小孩! 被任性的小城主折腾了一整天已经濒临瘫痪边缘的游戏趁着一点休息的空挡扶墙喘息中。 好想狠狠地揍他的屁股一顿啊啊啊。 砰! 一个重物狠狠地砸上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的上半身砸得向前一倾。 游戏抬手摸了摸疼痛不已的后脑, 眼角瞄了一眼地面。 一个中间有着空洞的木制圆盘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而他的对面, 小城主盘膝坐在地上, 手上拿着一个稍小的木制圆盘,一脸得意地瞅着他。 游戏在心底叹了口气,人还是走上前去。 “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说, 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很明显地曝露出他现在不悦的心情。 游戏从以前就一直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思的人,何况他现在的确是非常不高兴, 让他还摆出个笑脸他做不到。 他到现在才终于发现, 和这个小城主比起来被众人批评为任性暴力的迪亚是一个多么可爱温顺的人啊~~ 迪亚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如此默默在心底向盗贼表达自己的歉意。 小城主眨了眨眼,看着游戏。他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透亮的大眼睛,瞳孔是黑亮的,似乎一眼就能看得透,但是在此刻的日暮暗淡的光线下却被阴影隐藏了大半。 他本来就是打着游戏玩, 看到游戏这副不高兴的表情反而笑得更是开心。 他重新将手中的木制圆盘套在竖立在他面前的三根圆木柱最左边的那一根上,最右边的木柱从上到下依次套着从小到大的三四个木制圆盘,中间那根木柱也有一个。 他随手将最小的木制圆盘挪到了中间, 将稍大的挪到了最右边。 “你脑子里一些古怪的游戏倒是蛮多的。” 他兴致勃勃地一边玩着这个刚才吃完晚饭后他逼着对方说不给弄一个新游戏出来就砍头的游戏。 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板,游戏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在旁边坐下,看着他摆弄那几个圆盘。 “大的圆盘不能放在小的上面。” 游戏指出错误。 “我是城主,这个城里我最大,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小城主瞥他一眼,显得很不屑。 “如果不能遵守规则,您玩这个游戏又有什么意思?” 游戏淡淡地回答。 “规则?” 小城主突然笑了起来,“不明白的人是你吧?” 他说,“在这个城里,我才是制定规则的人。要遵守,也只能遵守我的规则!” 他盘膝坐着,抚摸着手中的木制圆盘,原本傲气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冷。 “或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小孩,但是我却可以掌控你的生死。在这个城里,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包括那个夏兹神官?” 看着那个孩子满是傲气的侧脸,游戏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么一句。 跟着这个小城主一整天,他也察觉到了,那个神官在府邸里有着相当的地位,几乎没有人会违背夏兹的话。 “夏兹是侍奉我们家族的神官,也是守护这座城市的神官,他不会违逆我的命令。” 小城主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扔了手中的木制圆盘,瞅着游戏的目光似笑非笑。 “怎么,你还是想跟着夏兹吗?” 游戏一怔,下一秒脸在一瞬间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染成了鲜红的色调。 “我是真的以为要选送去王宫的侍从,而不是……” 他极为不自在地小声分辨着,脑中又无法避免地浮现出傍晚时分小城主冲进夏兹神官的房间而他正好跟在后面一下子撞个正着的尴尬场景。 赤裸着身子坐在夏兹神官怀中的美艳少年眉梢眼角的媚意随着那一声声带着甜美诱人气息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在整个蔓延着淫靡气息的房间中荡漾开来…… 少年高高地昂着头,发出似痛苦似欢乐的不成调的哭泣般的轻哼。 黑色的发丝被汗湿了大半,贴紧了有着优美曲线的颈。 沾染着乳白痕迹的有着柔嫩肌肤的大腿带着濡湿的汗迹在空中绷紧到了极限,随着身体上下的起伏而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打住!不能再想了! 游戏狠狠地甩了几下自己充血的脑子,但是还是抑制不住脸上烧得厉害。 他虽然以前的确跟着城之内他们看过所谓的色情电影,但是还是第一次赤裸裸地撞到如此活色生香的香艳场景——想当初他就撞了王兄的好事一次,可是王兄和那个女人根本连衣服都还没脱一半啊啊啊! 反正他当时就傻了眼僵在原地成了石像,反而是小了他近十岁的小城主一脸淡定或者该说是习以为常地对夏兹表达了一下不满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顺便吩咐了一句让其他同样习惯了这种场景的仆人们将石化的他拖了出去。 “可是,那样对待人……也不一定是自愿的,这样是不是……” “夏兹是我最信任的神官,不过收几个娈童而已,我准了就行,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城主看着那奶白的肤色已经彻底变成熏红色调的游戏,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他站起来,明明是个小孩子,却一副大人的样子一脸得意地伸手拍了拍坐着的游戏的头。 “放心,夏兹不会碰我的人,而且你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撇嘴,“还有,不过这点破事,你至于震惊成那样吗?太没用了。” …… 这是被鄙视了吧? ………… 三千年后的前任游戏王,三千年前的现任王弟,继上次被一条眼镜蛇鄙视之后,再一次被一个比他小将近十岁的小孩在性方面的知识履历上给鄙视了。 otz ………… 就在年少的埃及王弟抱头纠结万分的时候,突然窗台上传来啪的一声,他下意识就向窗台的方向看去。 薄纱似的帘子在风吹来的一瞬高高地飞扬而起,在远方那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的最后一点暗淡的光线地笼罩下,有着深褐色肤色的少年的身影在那一刻倒映在了因为喜悦而睁大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 “恚艺伊税胩欤阏飧黾一锞尤辉谡饫锏北d罚 年轻的盗贼把玩着手中的锐利的匕首一脸不耐烦地向游戏走来。 “放肆,你居然敢擅闯城主府,来人——” 小城主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那抵住他喉咙的锋利的剑刃让他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闭嘴,臭小子。” 年轻的盗贼说,他侧身低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俯视着对方。 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尖刺着小城主的喉咙,阴冷上扬的唇角让他右颊上的疤痕更是狰狞了几分。 “我可没那家伙那么好的耐心哄孩子。” 在对上盗贼那阴冷凶狠的目光的一瞬小城主的瞳孔抖了一抖,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发憷。他似乎被吓得厉害,身子整个都僵硬了起来。 就算那盗贼很快将匕首从他喉咙前移开,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是盘算了一下他呼唤护卫进来的时间和那柄匕首再一次刺到他面前的时间,然后,老老实实地低头站着不动了。 看着他老实了,迪亚邦多眼底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迪亚邦多后退一步往舒适宽大的椅子上一坐,架起腿一副懒洋洋的大爷样。 他随手将手中的匕首抛了一抛,旋转了几个圈又接住,这才用眼角瞥向了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耍大爷派头的游戏。 “怎样?”他问,“现在跟我走?” 游戏对他摇了摇头。 迪亚邦多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游戏的意见。 “我说啊,你就不怕我扔下你自己逃走吗?” 迪亚邦多瞥了一眼在这种时候还能笑着冲他耸肩的游戏一眼,站起身来。 “你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家伙。” 他说,背对着游戏看不清他的表情,话语却是极为笃定。 游戏怔了一怔,看着迪亚邦多的背影,浅紫色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至少…… 他现在愿意相信自己。 这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了,快点把你的事情办完离开吧,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迪亚邦多背对着游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刚才钻进来的窗台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顿时停下脚步。 “喂,那个臭小子。” 他转过身来,喊着小城主,拇指朝着游戏的方向戳了戳。 “听着,这家伙是本大爷的人。” 这可是他的贵重货物加私有财产。 “他要是伤了一根毫毛,本大爷可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小城主像是被吓到一般使劲地点头,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迪亚邦多转身走到窗台边,一下子干净利落地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府邸的最高层啊…… 他这么想着,有些呆呆地将目光落到身边笑眯眯地对着迪亚邦多的背影挥手的游戏身上。 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当迪亚邦多在时老老实实的小城主在迪亚邦多离开的下一秒立马旧态复萌。 “那是你相好?”他问,啧啧有声。 游戏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拳头,想了一想,还是放了下去,脸上露出忍耐的神色。 毕竟能给他撑腰的人现在已经走了。 果然恶人还是要恶人磨么? “啧,那家伙可是厉害多了,居然和你这种没用的……”小城主上下打量了游戏几眼,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喂,你要不要去跟夏兹在床上学几招讨好他,那样就不需要担心他抛弃你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游戏认真思索了一下,再一次举起了他的拳头。 小城主突然一头在他面前栽倒下去,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游戏举着自己并不算很结实也不算很大的拳头站在原地傻了眼。 不至于吧,自己这一拳根本还没揍下去他人怎么就倒了——? 有点被吓到的游戏急忙俯下身查看,小城主侧身躺在地上,小脸煞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 他的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胸口,张大了嘴巴,似乎是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臂抽搐着,仿佛整个身体都痉挛了起来。 游戏错愕之下反射性地就想要站起来喊人,可是身子才一动,小城主那抽搐得厉害的右手突然一把扣住他的手,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硬生生地拽住了想要站起来的他。 “别……喊人……” 孩子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发出空气般的声音的唇也抖得厉害,他的指尖深深地掐入游戏的手腕的肌肤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呼吸是一种极为艰难的事情。 “老毛病……喊谁……都没用……” “可是——” 明明看起来是非常严重的病,怎么可以就这样呆着什么都不做? 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不……不准喊!” 小城主一张白惨惨的脸对着他,目光直勾勾得渗人,张着嘴喘气,表情显得极为可怖。 “不……让别人……看到!” 游戏抱着他的手僵了一僵。 这孩子是不愿意让属下看到自己发病时脆弱的样子……想要维护自己身为城主的尊严,所以宁可自己忍着。 游戏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到底是顺从孩子的意愿,还是尽快出去叫人。 可是游戏脑中念头还没转过来,突然手腕上一阵刺痛,小城主把游戏的手腕上的肌肤掐出了血痕。他被游戏抱在怀中,浑身痉挛得更加厉害,却还是抽空喘息着说话。 “我……死不了!” 他咬着牙,牙龈已经咬出血渗出唇角,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头汗淋淋的鬓发都已经被浸湿透。 “我是城主……这个城市……还在!我就不会死!” 小城主发出竭力想要呐喊但是最终只能是无力的呜咽的声音,他的话与其是在说服游戏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他就像是在告诫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般。 他再一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左手痛苦地撕扯着胸口的衣物,将那包扎着他的胸口的绷带露了出来。 游戏惊诧地发现那包裹着他胸口的绷带上像是用鲜血写满了无数神秘诡异的符文。 在左胸上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凸起,即使被绷带裹住隐约也可以看见红光一闪一闪地透出来。 它每闪一下,小城主似乎就安静了一分。 就像是它的存在才压制住了逐渐蔓延到小城主脸上的死亡的气息。 半晌之后,一切归于寂静,筋疲力尽的小城主躺在游戏怀中沉沉睡去。 游戏看着孩子毫无血色的颊,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到了孩子的胸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了手,小心地撕开了孩子包裹在胸口的写满了血色符文的绷带。 他的眼一下子睁大,他死死咬着唇压抑住喉咙里欲出的惊呼,喉结动了一动,似乎将什么咽了下去。 倒映在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的是一个有着美丽的鲜红色光泽的菱形宝石。 它镶嵌在孩子的胸口,一半都嵌在肌肤之中。 它似乎是半透明的,依稀可以看到宝石内部有一簇甚于宝石红艳的火焰在燃烧。 可是那簇火焰的跳跃似乎是极为迟缓柔软的,简直就像是这簇火焰在沉睡一般。 游戏看着它,深吸一口气,手指向这个鲜红色的菱形宝石探去。 他的指尖因为过于紧张而在微微颤抖。 在指尖即将触及宝石的最后一秒,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之中。 他看着孩子苍白的脸,目光突然有些呆滞。 拿走了它。 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会死去? *** 鲜红的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在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宫一角之中,在这里辛勤工作了一整日的官员们正在收拾着准备回家。 一位新上任的年轻官员再度将手中的地图浏览了一次,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手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城市。 “通缉的公告没有发到这个城市,是疏漏吗?赶紧补上吧。” 他身边已经收拾好正要离开的老资格的官员看了一眼,顿时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哦,那里啊,不用发了。” “为什么?赛特大神官不是说要全国都要发布出去吗?” 年轻的官员有些紧张地追问。 另一名官员打了个呵欠,转身离开,只是留下一句话零碎地散落在空气中。 “卢斯索城一年前突发瘟疫,整个城市都…………” 189、第一百七十五章 弦月高挂夜空, 白日喧闹的城市已是一片沉寂, 只是隐约还能看见一点灯光不知从哪一家民居中透出来,给黑暗的街道添上一抹光迹。 被黑暗笼罩的城主府邸静悄悄的,只有值班的侍卫静静地守在大门外侧, 偶尔可以看见一队巡视的士兵从门口掠过。 府邸的西北角,一间因为被树丛假山掩盖而极不起眼的低等仆人的房间似乎是空荡荡的, 案桌上一个青铜制器闪闪发光。 透过可用这个青铜制器操纵的暗门,里面是一间宽阔的密室。 年幼的小城主闭着眼坐在高高的雕刻精致的石座之上, 双手紧紧地扣着两侧石扶手顶端, 指尖深深地抠了进去,隐约有颤抖的迹象。 他牙关咬的很紧,脸色是惨白的, 不断有冷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 即使有衣服掩盖着, 他的左胸上不断有微弱的红光闪动着。 五个雕刻镂空成许多复杂符文的石台位于他的脚下,月光恰巧能透过屋顶特意透出的缝隙落在石台顶端有人头大小的生命之符的石雕符文之上。 只是, 那生命之符的符文却是呈现极为别扭的倒立模样, 被冷冷的月光一照,越发显得冰冷诡异。 此刻,五个年轻的少年安静地躺在石台之上,他们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他们安详的面色和上方石椅上小城主几乎扭曲的脸色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身着纯白神官服饰面容俊雅的男子以一种极为雍容的姿态站立着,闪烁不定的鲜红火光照亮了他半掩在黑亮长发下的颊。 他举起手中仿佛是双蛇缠绕而成的权杖,一举一动仍旧是完美之极的优雅从容。 权杖顶端细长的黑色蛇信闪过黑色的光华, 五个石台上倒立的生命之符的符文也跟着发出光来。然后,五簇柔和的浅白光团从石雕的生命之符符文上漂浮起来,一个接一个没入了小城主的身体之中。 每没入一个,小城主的脸色就会好转一些,他攥紧扶手顶端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待五个光团都没入身体之后,他的颊上浮现出一抹健康的红润之色,胸口微弱的红光也不再闪烁。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整个儿都松弛下来,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他的对面对他微笑的夏兹神官,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就落在了脚下的五个石台上。刚才还安静地沉睡在石台之上的少年们已是身体冰冷,停止了呼吸。 他瞥了他们一眼,那张明显还有孩子稚气的脸上露出的是不属于孩子的冷淡之色。 “夏兹。” “是。” “不要忘记我的命令。” “请您放心,这些人都是从外面其他地方买进来的奴隶。”黑发的神官从容回答,“我会遵从您的命令,绝不会使用城里属于您的子民作为延续您生命的祭品。” 年幼的城主沉默了一会儿,手轻轻放在胸口。 “为什么这段时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你确定不是你的魔法要失效了?” “我的魔法是毫无瑕疵的。”夏兹回答,鲜红的火光从他黑色的发丝一晃而过,阴影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城主大人,一年前您的父亲和母亲染上瘟疫相继去世,您也危在旦夕,我强行在您的身上施放了魔法,依靠那个有着强大灵魂力量的宝石才勉强保住您的性命。” “但是,吸取不属于您的强大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说,“城主大人,如果您没有那种强烈地想要活下去的执念的话,我的魔法再强也无济于事,如果您因为无法忍耐那种痛楚而想要放弃您自己的性命,我的魔法就会失效。” “我不会死!” 本来一直皱着眉不快地盯着神官的孩子突然激动起来,“我才不是那么懦弱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死!” “这个城市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一直守护着留给我的城市!我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如此激动地喊着,两手攥紧成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那一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他才不会那么没用的就放弃自己的性命! 他答应过他的父亲大人会成为一个足以统治这个城市的强大的人,那是他和死去的父亲大人的约定——他一定要成为像父亲大人一样伟大的男人! “我没有害怕!也绝对不会因为害怕痛苦而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我一定会代替父亲大人守护好这座城市!” 孩子的脸是稚嫩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如燃烧的火焰一般,灼热得刺人。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兹,目光是坚毅的,闪耀着激动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的痕迹。 夏兹看了年幼的城主一眼,唇角微微一样,似乎是在笑,但是却又是一掠而过,泄漏出一丝看不出痕迹的恍惚。 他低下头,黑色的发的阴影掩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那么,或许是因为那个封印了强大灵魂力量的宝石有了异动……”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像是叹息般的声音,只是声音却是平淡的,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情绪。 “请您放心,我会尽快查清楚。” 他说,“我一定会守护您的,城主大人,我…………谁在外面!” 突如其来一声大喝,却是让小城主也吃了一惊,夏兹迅速转身,猛地推开暗门走入外面掩饰的房子里,环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人影。 他看了看屋外,可以看见不远处士兵矗立的身影。 握紧手中的权杖,他闭上眼仔细感应了一会儿,也无法感应到四周他人的存在。 夏兹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转身重新踏入密室之中,密室之门也随之重新关闭。 好一会儿之后,屋子右侧不透光的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晃了出来。 月光落入了那眯成细长形状透出深邃目光的深褐色的瞳孔深处,深褐色的颊上那一道疤痕在少年脸上尤其显眼。 深深地瞥了神官消失的地方一眼,盗贼的身影再次悄无痕迹地隐入黑暗的庇护之中。 *** “夏兹大人下了命令,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就在游戏还在犹豫要不要拿走此刻昏迷在他怀中的小城主胸口的红色宝石时,那个不知为何总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的神官突然带着侍卫进来,一言不发就带走了小城主。 游戏被留在房内,他试着想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那个侍卫拦了下来。 无论他怎么说,那个侍卫只回他这么一句话,但是或许是神官临走前说了什么,侍卫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游戏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只有这么一个侍卫。 他眼角瞥见侍卫似乎没有注意他的时候,身子向反方向一冲试图跑出去。 可是那个侍卫反应很快,身子一动,游戏整个人都撞进了对方怀中。 一下子就被抓到,他有点尴尬地抬头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口,突然身子一僵。 紫罗兰色的瞳孔猛然间缩了一缩,游戏愣愣地盯着这个侍卫,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态。 就连被一脸不耐烦的侍卫动作粗鲁地推回了房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他仍旧是一副呆呆的仿佛是脑中突然断了根筋的木讷模样。 他保持着摔坐在地上的姿势,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侍卫当着自己的面不快地摔上了门。 呆了一会儿,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正正撞到侍卫胸口的地方。 然后,他的手慢慢攥紧,脸上浮现出复杂中带着困惑又透出点害怕的神色。 好一会儿之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尤为刺耳。 在游戏下意识抬起头的一瞬,大门被猛地地打开的。 粗鲁地一脚将锁住的大门踹开的迪亚邦多一眼看到坐在地上带着点茫然神色看着他的游戏,不禁皱了皱眉。而与之相反,游戏在一怔之后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开心地笑容。 “迪亚!” 游戏开心地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 而迪亚邦多那个本来打算重重敲下去的拳头对着那张带着点稚气的一看到自己就开心得像是发出光来的灿烂笑脸……好像有点敲不下去的感觉…… 奇怪,不是刚才才碰了一面么,这家伙怎么看起来一副生离死别后的激动表情? 瞅着扑过来黏着自己不放的游戏,迪亚邦多很是纳闷。 “你怎么了?被揍了?” 他纳闷地问。 游戏抱着迪亚不放,脸紧紧贴在迪亚的左胸,感觉到那里的起伏和跳动之后,他松了口气,这才觉得从刚才起就一起纠缠在他背后的阴冷恐怖的感觉也稍微散去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 他松开抱着迪亚的手,目光落到脚下刚才那个侍卫的身上。 “你做的?” 他问,蹲下来看了看。侍卫似乎只是被打昏,面色红润还有呼吸。 游戏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放在昏迷的侍卫的胸口。 下一秒,他的手像是被蛇咬到般闪电般缩了回来。他低着头,微弱的灯光的阴影笼着他的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迪亚邦多奇怪地瞥了游戏一眼,俯下身,指缝间寒光一闪,刀片割断了侍卫的喉咙。血喷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暗的灯光的缘故,那血看起来像是黑红色。 游戏低着头看着,没有做声。 迪亚邦多注意力没有放在那上面,他一边奇怪着为什么游戏这个一贯善心泛滥的家伙这次居然没有阻止他杀人,一边直起身子简单几句话就把他刚才潜伏跟在神官后面查探到的事情跟游戏说了个清楚明白。 “本大爷可不想看着自己的货物变成别人的活祭品,走了!”他说,拇指越过肩膀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戳了戳,“我刚才把外面几个看守也干掉了……” 游戏越过他的肩向后看去,目光突然顿了一顿。 “迪亚。” “什么?”他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走了再说!” 这个城市他只在两年多前来过一两次。 现在这里到处都透着诡异和不对劲,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过去玩过的一个游戏……” “哈?” 将目光从他背后收回来,游戏对他露出一个梦游般恍惚的笑容。 “生化危机(日语)。” 话一落音,游戏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迪亚的手转身就跑,“快跑!” “你做什么!” 被游戏硬拽着向前踉跄了一步,迪亚邦多莫名其妙地猛地甩开了游戏的手,刚要开口大骂,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反射性地向下看—— 一只阴森森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右脚!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迪亚邦多错愕地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居然是刚才被他割裂了喉咙断了气的侍卫。 那个人扬起一张惨白的脸,喉咙上的黑红色的血还在向外面渗,没有光泽的死鱼般的眼珠子闪着微弱的红光阴惨惨地盯着他。 这里还来不及思考,不远处嘈杂的响动让迪亚邦多下意识将目光向上一抬。 他的脸在这一瞬顿时也有些发白——走廊的对面,刚才那几个被他杀死的守卫正向他的方向走来,白惨惨的脸,眼珠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的微弱红光。 头上惨白的月光渗透进来,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恐怖的夜晚。 迪亚邦多的身子一颤,深褐色的瞳孔闪过狠厉的目光,他一脚将脚下的那个侍卫踹开,一伸手拽下身边门口的细布帘子揉成一团扔在身前,然后一脚踢翻了身边的一个油灯。 那油灯砸下来,油撒在帘子上,猛然间滔天大火就染了起来,它们灼烧着,逐渐蔓延了整个木制的墙壁,将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活死人隔在了烈火之外。 迪亚邦多喘了口气,收回指缝间不起作用的细小的刀片,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他后退了两步,退到游戏的身边,和游戏对视。 游戏歪着头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把下去的路堵死了,我们只能向上面跑了。” 年少的王弟歪着头笑着说,“不过我看的那些故事里,凡是在最后结局都要往楼上跑的坏人都没有好下场哎~” 迪亚邦多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 现在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所以,我们现在就赶紧向上跑吧~~” “先给大爷我把一切都说清楚!” 和游戏相处久了多少有了点免疫力的迪亚邦多冷冷地斜了游戏一眼。 在了解现在的情况之前,他没有随便行动的打算。 “到底怎么回事?” 游戏沉默了一下,或许是看出迪亚不知道真相就绝不行动的决心,终于开口回答。 “他们不是你杀的。”他小声说,“他们大概……已经死了很久了……” 游戏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迪亚邦多突然意识到,刚才游戏不分场合的玩笑似乎只是在掩饰游戏那一股来自心底深处的不详的恐惧感。 从一开始进城以后的不对劲,到后面发现那个红宝石碎片的那种压抑,突然发现那个侍卫没有心跳的恐惧感,还有刚才迪亚告诉他的那些事情……所有事情的透露出的线索隐约指向的那个真相残酷得让游戏不愿再仔细想下去。 如果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再华美的假象,总有崩溃的一天。 再残酷的真相,总有浮现的一天。 无论你愿不愿。 “如果我猜得没错……”游戏说,右手握紧了自己的左肩,抱着自己,仿佛这样能带给他一点安全感,“我不知道这个城市还剩下多少人活着……” “开什么玩笑!难道整个城市的人都是这样的怪物?!” “不是这样。迪亚,他们是人。我们白天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群灵魂被封锁在死去的躯体里,连自己已经死去都不知道的可怜人而已。” “……什么意思?” “你杀死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从而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放,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游戏看着前方越燃越烈几乎笼罩了整个长廊的火焰,苦笑,“但是现在看来,没有用。” “有人在后面操纵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他说,“所以,你放火也没用,他们被人操纵着根本不知道畏惧和疼痛,所以……” 游戏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晃。 迪亚邦多一把拽住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向上跑去。 了解真相之后,迪亚爽快地开始行动。 可是每向上跑一层,就能看到每一层的房间里有无数面色枯槁行动僵化的活死人从房间里涌出来,向他们包围而来。 向上跑只是死路,可是就算向下冲出了这个城主府邸,他们所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城市已经成为活死人的居民的围追堵截。 他们只有一条向上跑的死路。 而且,游戏并不认为那是一条死路。 想要破除背后那个人对这些死去的居民的操纵只有一个办法…… ……………… 惨白月光洒落在这个几乎已经没有活人气息的城市上,但是这个城市仍旧是热闹喧哗的。 铺天盖地的人群汹涌而出,以僵化的姿态向城市中央的城主府邸涌来,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城市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城主府邸的顶端的平台,是城市里残留着的微弱的活人气息的几处地方之一。 一口气跑到这里来的游戏和迪亚邦多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他们对面,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活死人以僵硬的姿态向他们涌过来,像是吞噬一切的海浪。可以从他们身后看到照亮夜空的红光,那是在下面燃烧城主府的火焰。 迪亚邦多握紧手中染满黑红血迹的短剑,咬紧了牙。 刚才逃跑的路上他试过一剑砍断一个活死人的头,可是他又眼看着那个无头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向他追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游戏,可是游戏没看他,只是仰头看着天空。 迪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怔,而那涌过来的活死人的浪潮也随着他这一怔突然停止了活动,安静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就仿佛有人命令他们停止行动一般。 身着纯白神官服饰的神官悬浮在半空之中,雪白的弦月挂在他的身后,他黑色的长发在夜空中散开,显得异常柔滑美丽。 他注视着他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的脚下有火光照耀上来,让他颊上浮现出一层浅红的光,却越发让他显出俊雅温文的神态。 迪亚邦多猛然攥紧手中的短剑,那惨白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沉睡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在这相似的场景中几乎要撕裂开他的胸口喷涌而出。 “是你——” 他说,声音都有些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就为了那什么城主一个人,你就做出了杀死整个城市的人这种混账事情!” 对那些吞人血噬人骨的该死的贵族来说,他们这些平民的命难道就真的那么低贱吗! “不是……” “什么不是!这不就是你们贵族最擅长去做的事情吗!” “不是这样,迪亚……”神官一直没有开口,和他说话的人是站在他身边露出一丝苦涩笑意的游戏,“神官没有杀死他们,他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城市,他……” “到此为止。” 这一次,打断了游戏的话的一直沉默着悬浮在夜空之中的夏兹神官。 他仍旧那副优雅从容的姿态,俊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完美的微笑。 “让你们两个外来者混进来是我的失误。”他说,举起权杖,交缠的双蛇的蛇信闪过一道黑色光芒,“我不允许任何人扰乱这个城市的秩序!” 那道射出的黑色光芒如利剑般猛然刺入迪亚邦多的额头,迪亚一头栽倒在地。 游戏伸手想要抱住迪亚没有成功,被带得一同摔倒在地。他张了张嘴,却咬住下唇没有叫出声来,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迪亚。 空中,夏兹神官微笑着,目光已经落到了游戏的身上,他再一次抬起手中的权杖—— 突然间他脸上的那种完美的微笑一滞。 下一秒,他的目光错愕地重新投向本该已经被他控制成为他的仆人的迪亚邦多身上。 寂静的夜空之下,弦月高挂,白森森照着大地。 被游戏半抱半扶跪在地上的‘迪亚邦多’一手支地,一手搭在游戏肩上,发出一声轻微地、低哑地、带着明显不屑的笑声。 他的胸口隐隐有钥匙形状的金红色的光芒透出他的衣服。 “就你这样的杂碎,也想控制本大爷?” 少年抬起头,深褐色瞳孔之上突兀地浮现出一层冰冷阴森的红光,那是甚于府邸脚下炽热火焰的,仿佛渗透了粘稠毒液的令人心悸恐惧的血红色调。 【想要破除神官对这些死去的居民的操纵只有一个办法——找到拥有比神官更强大的控制灵魂力量的人。】 190、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褐色肤色的少年一昂头, 凌乱地散落在他颊边的灰白色的发丝以一种野性的姿态伴随着他的动作在黑夜的空中甩过白色弧度的痕迹。 他站起身来, 手狠狠一推,毫不留情地将刚才一直抱扶着他的身体的游戏重重地向后推开,让其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仿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的瞳孔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从对面空中的神官身上一掠而过,巴库拉发出嗤嗤的冷笑声。 “这倒是很有趣。” 他说, 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尖锐的下巴高高昂起。 明明是夏兹神官漂浮在高空之中, 巴库拉却依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即使位居下方, 仍旧是傲气十足,甚至懒得用正眼去看对方一眼。 或许对他来说,比起眼前这个渺小的神官, 那些可以活动的尸体上的魔法反而更让他感兴趣一点。 “原来如此, 大爷我本来还想看在你能控制这么多人多少有点本事的份上夸你两句。” 他说,深褐色的细长手指掠过右颊的疤痕, 摸了摸下巴。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结果你竟是在靠别人的力量在取巧——果然还是一个没用的杂碎。” “我说你啊。” 巴库拉回头,闪着红色浅光的瞳孔俯视着刚才被他推得摔坐在地面的游戏。 他仍旧是在冷笑,挺拔身姿,弦月高挂于他头上洒下来的白色月光照亮了他一头同样雪白的发丝,像是雪光般的闪耀。 “你居然连这种废物都对付不了?” 紫罗兰色的瞳孔和浅红微光的瞳孔对视了一眼,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碰撞炸开了火花。 年少的王弟首先移开目光,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再一次抬起头和巴库拉对视。 他唇张了一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在他一个音都尚未发出来的时候,巴库拉突然猛地回头,原本不屑的神色在一瞬间就变得狰狞凶狠起来。 一道黑光从巴库拉颊边一掠而过,正中站在巴库拉身后的游戏身上。 却是那一直站在一旁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的夏兹神官抢先出手—— 巴库拉身上那种仿佛翻腾着最幽暗的黑暗力量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放弃了这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明显不好惹的家伙,转而想要先处理掉另一个人。 他可不信他的魔法会一连失败两次。 眼见那个神官不是对自己出手,巴库拉脸上凶狠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看着埃及的王弟,目光明显露出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 年少王弟的全身都像是有细小的黑色闪电在跳跃,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它们在王弟的皮肤上跳跃着闪烁了几下,就试图往他身体里钻进去。 就在这一瞬,王弟被衣服掩盖住的胸口突然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却是镇守在王弟灵魂深处沉睡的生命之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轻易地就将那对于它来说微不可闻的黑暗力量驱逐了个干净。 “……你身体里居然有魔力。” 被黑暗魔法反噬的夏兹神官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很快被他擦去。 他看着王弟,目光很是阴沉。 年轻神官的姿态依然是雍容的,只是眼底深处有异样的流光一掠而过。 他问:“你是什么人?” 神官和祭司都只能依靠魔法物品使用魔力,夏兹看得很清楚,那股魔力并非来自于游戏身上的饰物,而是从游戏身体内部涌现而出。 能够仅凭身体使用魔力的,就只有…… 打断他的问话的张狂笑声来自于站在游戏身前的巴库拉,他与举止完美优雅的神官简直就是逆反的极端,粗野的一举一动根本是从他骨子里带出来的放肆。 被打断话的夏兹在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对他不识趣举动的不悦,而是承受着某种诡异的压迫感而下意识开始警戒。 他的强大与生俱来,因此,他的迫力与张狂便是理所当然。 “你笑什么?” 夏兹问,面色平静。 当然,他并没有得到回答。 巴库拉无视了他的存在,只是将目光投向游戏。 “真是难得的好戏。”属于黑暗的盗贼说,“真不错,居然能看到埃及的神官对你动手,也不知道那些把你当宝贝的神官们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巴库拉说,“还有你的那位……” “夏兹!” 话说到一半在关键时刻被打断的盗贼不快地一皱眉,目光立刻阴森了几分。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眼底仿佛火焰燃烧般的红色微光张狂地一跳,似乎马上就要发火。 一只手却在这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盗贼细长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于是透出的目光越发显得阴狠起来。 可是那抓住他的手的年少王弟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目光透出一股强硬和坚持。 巴库拉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昂起下巴移开了目光,带着一股不屑的意味。 打断了巴库拉的话的那个孩子走过来,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刚才奔跑而来早已让他体力不支。 但是那剧烈的起伏或许并非仅仅是因为呼吸不畅,混合在其中的,还有从那个小小的身体深处喷涌而出的怒火。 不知何时,黑夜已经过去,初生的阳光落在孩子的脸上,却没有给他的颊增添上一点红润的色彩。 他走过来,阳光之下他的步伐有些蹒跚。 他咬紧的牙显示出他现在承受着如何的痛苦。 “为什么要欺骗我,夏兹!” 年幼的城主从门口一步步向夏兹逼迫而来,他盯着夏兹的目光就像是会喷出火来。 他的目光掠过四周那无数呆呆地直立于原地的那些城市的居民,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孩子不该拥有的苍凉神态,那让他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显出几分灰败之色。 “阿努比斯之神已经带走了这个城市所有的生命……为什么你要骗我说他们都还活着!” 他目光是愤怒的,瞳孔深处却有着压制不住的痛苦。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这一年里拼命去做的事情到底又算什么!夏兹——” 他向他的神官咆哮,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声音像是失去了容身之处的幼兽的嘶吼。 “我曾经说过,如果您没有坚持活下去的执念,我的魔法就会失效。如果告诉您这个城市的生命都已经逝去的话,您就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相对于年幼城主的失控,夏兹神官仅仅是在一开始见到他的城主的瞬间错愕了一下,便恢复了那副温文平静的姿态。 “城主大人,我是守护您的家族的神官,您是您的家族唯一的后裔了。” 他温和地回答,“我要守护您,无论用怎样的借口和手段。”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为了让您活下去。” “住——” “给我闭嘴夏兹!” 一声清亮的满是锐气的厉喝声打断了他的话。 想要咆哮出来的话被他人抢先的惊诧让年幼的城主下意识侧头向发声处看去。 可是就在他侧头的那一刹,迎面而来的清晨刺目的朝阳刺痛了他的眼,他忍不住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 “既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不要说出什么为了守护他那种虚伪的话。” 他听见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话语如同刀锋般锐利,就像是刚才刺痛了他的眼的阳光。 “真的为了你侍奉的主人着想,就绝对不会做出禁锢着他的灵魂不让他安息这种罪无可赦的事情!” 那个声音如此干净利落地斥责着他的神官。 “夏兹,别用这种让人恶心的蹩脚借口来推卸你的罪责!” 刚才那一瞬的刺痛让小城主的视力还有些模糊。 勉强睁开的眼睛只能隐约看见那个说话的少年模糊的影子,那身影沐浴在朝阳的光辉之下,依稀可以看见胸口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的脑中突然模糊地闪过一个身影,那是沉睡在他记忆深处的影子。 它慢慢地和眼前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睁大的眼突然颤了一颤,年幼的城主怔怔地看着那个和记忆的身影几乎重叠的人。 “我见过您的……三年前,我才五岁的时候,父亲大人带着我前往王都参加的登基仪式上……” 他向那边走去,脸上露出的是梦游一般恍惚的神色。 在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身边的夏兹,忘记了身边无数已经死去的子民,忘记了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原来是您。” 孩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双膝猛然跪落在地,伸出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他低下头,额头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之上,发出了仿佛是在忍住哭泣一般颤抖的声音。 “伟大的王啊……” 在孩子抓住他的衣角向他跪下一刹那,游戏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反射性地想要拉开那紧紧揪住他衣角的手,开口否认孩子的话。 可是当他握住孩子那只冰冷的手时,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巴库拉,巴库拉发出一声冷笑,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年少的王弟深吸了口气,又抿唇想了想,俯下身去。他伸出双手,似乎想用他的手搂住了那个祈求着什么一般蜷缩着跪在他脚下的孩子冰冷的身体。 可是伸出的手却在一半停住。 他直起身来,握紧的双手垂在身侧。 清晨的阳光让他的发丝闪耀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太过于明亮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半晌之后,他突然开口, 那是属于少年的清亮的声线,此刻却因为略提高的声调给人一种极其冷淡的感觉。 “这座城市的子民已经死去,因为你的无能。” “对不起,王……请您宽恕我……我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可是……” “我不会宽恕你。”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 他将身体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以罪人的姿态伏地向他的王请罪。 “是的,一切都是我的无能,请您降罪。” “所以,这个城市不能继续交给你统治。” “……唉?” “听着,我要收回这个城市,把它交给有能力统治它的人。” 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神色自若的静观其变的夏兹神官在听见年少的王弟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顿时脸色一变。 “等一下!” 他出声阻止,在这一刻终于迸裂的脸色却再也拦不住年少的王弟对于年幼城主的宣言。 “你不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跪伏于地的孩子仰起头,眼底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苍凉之色。 那句话像是破除一切的咒语般,解放了那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一直以来都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得难以负担的东西,让他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孩子一般明快的神采。 他对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露出灿烂的笑容。 “父亲大人……很抱歉,我没能遵守和您的约定成为一个强大的城主。” 他说,脸上露出的是梦游一般恍惚的神色。 可是他模糊的眼底,却真真切切地闪耀欢乐的光彩。 “可是我现在终于可以前往您和母亲大人的身边了……” 他闭上了眼,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他的身体消融在空气之中。 明亮而红艳的菱形宝石从空中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撞击声,又滚了一滚,滚落到了年少王弟的脚下。 游戏低着头,阳光的阴影下看不清他大半的脸,只能看见被他紧紧咬住的下唇,陷下了深深的齿痕。 然后,他弯下腰,想要捡起他脚下的菱形宝石。 可是指尖在即将触及宝石的一瞬,那宝石突然一动,随即猛地飞了起来避开了游戏的手。 游戏愕然抬头,眼睁睁地看着宝石落入了夏兹神官的手中。 “我不知道城主大人为何将你当做法老王,但是你不是,你的年龄和王差太多了,你欺骗了他!” 夏兹说,握紧手中的宝石盯着游戏,一贯从容平静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碎裂开来。 那张清俊的脸上流露出的是愤怒和憎恶的神色。 “就算城主大人不愿意再守护这座城市……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继续守护它!只要我还在,没有人可以破坏它的秩序!” 随着他失控的怒喝,手中双蛇的权杖一挥,那些一直静止在一旁的城市居民的尸体再一次蠢蠢欲动,向处于平台边缘的游戏和巴库拉蜂拥而去。 “怼! 一直双手抱胸一副拽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盗贼发出一声古怪仿佛在唾弃一般的声调。 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身后侧的王弟胸口的衣服,将其硬生生地扯到自己身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因为害怕衣服被撕烂,年少的王弟只好竭力踮起了脚尖,睁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很不高兴地瞪着巴库拉。 “听着,大爷我只帮你这一次。” 巴库拉冷冷地说,也不看游戏,就这样拽着衣服将游戏向一旁重重一甩,再一次将其推倒在地。 而他自己一把将黄金钥匙从衣服里扯了出来,目光阴森地瞥了夏兹神官一眼。 那阴冷中还明显透出几分冷嘲的意味。 也没见巴库拉怎么动作,突然一道金红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出,如雄壮的海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澎湃而出。 那暗红色的光芒铺天盖地,在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城市,竟是将天边朝阳的光辉都压了一压。 光芒所到之处,所有的城市居民的尸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纷纷跌落在地再也没了声息。而首当其冲的夏兹神官在金红色光辉闪耀而出的一瞬间用手挡在眼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从空中摔落在地,张口就咳出几口血来。 他手中双蛇缠绕而成的权杖也跟着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夏兹一边痛苦地咳着,一边却又强忍住痛苦伸手一把抓住掉落的权杖。 神官使用魔法只能依赖魔法器具。 夏兹将权杖支地,借助它的支撑勉强站了起来。他擦去唇角的血痕,却又狠狠咳了几声,再度咳出几口血来。 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他残留着咳出的血迹的颊边,显得尤为狼狈。 他抬起头,只见那个一举破掉他花费了长久的时间才布置下的魔法阵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此刻似乎是因为耗尽了力量,体力不支半跪在了地上。 可是那少年依然强硬地撑着身子,恶狠狠地拽住凑过去想要扶住他的白肤少年胸口的衣服。 “王弟,要是本大爷的身体出了问题你就给我陪葬!” 那少年阴惨惨地威胁了一句,然后闭眼向前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他胸口的黄金钥匙撞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夏兹只看了一眼,然后竭力站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气,看着那两个少年的目光中透出憎恨的神色。 “……破坏这个城市秩序的人都得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吐出这句话,一把举起手中的权杖对准了那两个少年,吐出诅咒生命的咒语。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道金红色光芒拥有着庞大的他完全无法抵抗让其溃不成军的魔力,在穿透他的身体的一瞬间已经彻底抹去了他身体里和魔力器具共鸣的痕迹。 他再也无法使用魔法。 “你很愤怒?……算了,那和我没关系。” 在夏兹因为失去了力量而处于恍惚和茫然之中时,那个曾经在一开始训斥过他的少年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我只知道,你不该将不属于你的东西据为己有。” 他茫然地将目光落在那个少年身上,却看见对方从另一个少年身上抽出了一柄染血的短剑。 然后,那柄像极了少年锐利目光的锋利短剑如离弦之箭猛然向他呼啸刺来。 少年看着他的眼底透出明显的愤怒的意味。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铿! 夏兹手中的双蛇权杖被刺来短剑击飞了出去,而他也因为权杖和短剑交击的震动而向后踉跄了两步。 他强硬地止住了因为惯性还想要后退的脚步,因为已经退无可退。 再退一步,就是一片粉身碎骨的晴空。 因为无人阻止已经泛滥的火焰在府邸的下面猛烈的燃烧着,它的火光直冲而上,将他长袍下摆猛地掀飞了起来。 夏兹站在高高的府邸顶端之上,脚下是凶猛燃烧的火焰。 他长长的黑发在火光之中飞舞不休,连带着颊上血渍的痕迹更是艳丽了几分。 沐浴在朝阳下的短剑的剑刃闪着的寒光对准了他的喉咙,站在他对面的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锐利而明亮,灼灼然如他脚下燃烧的火焰,充斥着他竭力想要维持的这个城市里从来不曾见到的充满着生气的活力。 那是只有生者才拥有的充满了阳光的气息。 “……我听见那个人叫你王弟?” 夏兹突然开口,发出一声轻笑,“算了,这种时候,你是谁都无所谓了。” 他说,慢慢举起右手。 艳红色的菱形宝石在他手心之中闪耀着美丽的光辉,吸引住了年少王弟的目光。 “两年前,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跌落在东边的山脉之中。”他说,“那强大的力量吸引了我,我到山脉之中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寻找到了它。” “魔物之龙在山中安眠,我不敢惊扰它,却意外找到了这个。”夏兹动了动右手,“它所孕育着的庞大得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让我害怕,幸运的是它似乎耗尽了力量在沉睡,所以我才能将它封印在宝石之中。” “我是守护这座城市的神官,这是我一出生就决定的事情。” 他淡淡地叙述着,说到这里却突然转了话题。 “一年多前,阿努比斯之神带着瘟疫降临了这座城市,我虽然有神灵的庇护得以幸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主大人和城里的所有人一一死去……到了最后,这个城市只剩下我和奄奄一息的城主之子。” “我利用这簇火焰蕴含的力量强行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但是就如我先前所说,如果他自己没有求生意识,我的魔法也没用……” “所以,我再次借用火焰的力量镇压住了整座城市的死亡气息,将死去的城民们的灵魂封印在身体之中,让他们以为他们还没有死去,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让这个城市和以前一样……活了下去。” 通红的火光在夏兹的瞳孔深处晃动着,让他眼底的神色若隐若现的让人看不清。 他说,“……城主大人是个好孩子。” “他认为他既然担负起了前任城主的责任,就要拼命活下去统治这座城市。” 在黑色长发掠过的一瞬间,夏兹的眼睛闭了起来,仿佛是想要掩盖住眼底某种涌动的情绪。 然后,他的眼睛又睁开了,向游戏看去。 那目光中,有痛苦,有苦涩,有憎恨,也有解脱。 “你说得对,我所做的一切其实并不是为了守护他。” 夏兹的唇缓缓地一张一合,那若有若无的苦涩的声音似乎在从他唇中吐出的一刻就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大概……我只是不想承认……” 他轻轻地说,“我从小就守护着的这座城市已经死去……” 他的右手轻轻地后一伸,一抬。 安静地躺在他手心之中的红色宝石飞了起来,被他向空中抛去。 然后,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从高空中直直地坠落。 它的下方,凶猛燃烧的火焰向它喷吐着的灼热火舌让它闪耀出绚丽的艳红之色。 锋利的短剑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在火光之下几乎呈现半透明之色的白色的双手竭尽全力地向空中伸出—— 打着旋的艳红色的菱形宝石跌落在它下方伸出的双手之中。 它被紧紧地握在掌心之中。 那双握紧它的双手将它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游戏在朦胧中似乎听见了风鸣的声音。 盯着宝石摔下去脑子一片空白的瞬间他的身体自己做出的反应让他从高高的府邸顶端摔下。 他看见下面炽热的火焰仿佛是在迎接他一般张开了赤红色的花瓣—— 他因为恐惧而下意识闭上眼—— 他闭上了眼,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从他握紧的指缝之中绽放而出的红色光芒。 那赤红色的光芒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汹涌而出,照亮了半个天空,竟是迫得天边的朝阳也黯淡了几分像是不敢与之争辉。 游戏坠落的身体突然在空中静止。 他整个人都悬浮在火焰之上,看上去竟像是那火焰簇拥着将他抬起来一般。 火焰的柔软就像是被人拥在怀中那般的温暖感觉从肌肤之上传递而来,让他因为恐惧而僵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使劲握了握手,感觉手中已是空无一物。 一双温暖的手臂拥住了他的身体。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又突然有些害怕睁开眼睛,犹豫半晌之后,才小心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另一个我……”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眨了眨眼,仍旧是半闭着,发出细小的仿佛是轻哼似的声音,稚嫩声调中透出一丝委屈,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蜷缩在主人怀中撒娇寻求抚慰的幼猫一般的姿态。 抱着他悬浮在火焰之上的少年王对他露出温软的微笑。 深紫琼色的瞳孔是半透明的,在透过光的时候仿佛是水漾般柔软的弧度。 “辛苦你了,伙伴。” 半透明的却仍旧能感觉到温暖的手轻轻地放在游戏的额头之上,肌肤相触时传递过来的舒缓的感觉一点点透过来,安心之中让他逐渐放松的身体涌现出一丝倦意。 “你做得很好。” 仿佛近在耳边的轻柔的声音,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能感觉到从耳上掠过的温热的气息。 “剩下的交给我。” 他蜷缩在那熟悉而温暖的怀中,闭上眼进入安眠。 古老的法老王抬起头,明亮的阳光落在他俊美却满是厉气的颊上,那哄着自己怀中的伙伴入睡的柔软神色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锐利的金色发丝在风中飞扬而起,掠过他线条凌厉的眉眼。 此刻浮现出他的脸上的,是甚于寒冬的冷傲之色。 他拥着怀中人的动作仍旧是轻柔之极的,深紫琼色瞳孔闪耀而出的却是与其动作完全不相符的震慑冰冷之意。 他身下灼热的火焰仿佛因为感受那从他周身散开的强大迫力而惊恐着缩紧了身体。 大地在这一刻也仿佛是战栗般颤抖着,连带着整座城市都激烈地晃动了起来。 东方的山脉之中响起一声悠长的龙鸣之声,沉睡两年之久的传说之龙终于在它的主人的召唤之下从沉睡中醒来—— 191、第一百七十七章 那是山脉黑暗的最深处, 阳光也无法照耀的地方。 幽深洞穴, 狰狞峭壁,怪石嶙峋。 足有半截高山庞大的巨龙盘踞于此地沉睡,偶尔一点幽紫色的荧光从它身上散开, 如星光点点消融在黑暗之中。 突然,它那即使是隐藏在黑暗也能感觉到其恐怖的巨大爪子微微动了一动。 几块巨大的硬石被它轻微动弹的爪子抓碎滚了下来, 在黑暗的洞穴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这仅仅只是开始。 那原本蜷缩在身后的坚硬而巨大的尾巴也随之摇晃了一下,尾尖扫到之处碎石滚滚而下。 一直以来只是一点点从它钢铁般的深紫色身躯上散落的幽紫色光点突然增多, 聚集在一起, 看起来就像是巨龙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光来一般。 深紫琼色的巨龙睁开了双眼。 整个山体在突然之间猛烈地晃动起来,无数碎石簌簌掉落。 那从它头顶迸裂开来的巨岩轰隆隆地砸下,狠狠砸在它身上, 巨龙却似乎毫无所觉, 或许那些巨大岩石的砸落在它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一般轻微的力道。 它站起来, 庞大到让人心惊的身躯不可避免地轰然撞上厚实的山壁。 在其凶猛的破坏力之前几乎是不堪一击的笨重山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巨大的裂缝猛然从山的顶端迸裂开来,那疯狂延伸的速度只是一瞬就迸裂到了山底—— 半个山体滑坡的巨大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山脉,被巨石不断撞击的大地剧烈地晃动着,像是因为无法承受高峰的坠落而疯狂地开始颤抖。 那战栗从山脉的大地蔓延出去,连带着靠近它的那整座城市的大地都震动起来。 夏兹神官高高地站在城主府邸的顶端平台之上, 从府邸底端燃烧的火焰窜上来的凶猛气流让他黑色的发丝不断地飞扬了起来。 他俯视着脚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俊秀的颊是半红的,那是被地面火光映的痕迹。 火光在他的瞳孔深处闪动不定, 却反而将他的眼衬托得空洞起来,就像是那眼底已是空白的什么都不曾剩下。 一声龙鸣,响彻天际。 夏兹下意识抬起头,向传来龙鸣之声的东方那座巨大的山脉看去。 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晃动得厉害,差点让他从高台之上跌落。 夏兹反射性地后退了两步,离开随时会塌陷的平台危险的边缘,恰好退到了还处于昏迷中躺在地上的迪亚邦多的身边。 他再一次抬头向山脉看去——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脚下的晃动连带着他的视线不稳,他看见那座自始至终都如忠诚的卫士一般守护在城市东方的山脉摇晃着、一点点迸裂崩塌,无力地瘫伏于地。 那让他的胸口隐隐地抽痛了起来。 又是一声长鸣,伴随着的是巨大的山脉轰然倒塌的巨响。 撞塌了半截山脉的巨龙展开它宽阔的龙翼猛然冲向高空。 它额头四只尖锐的菱角在明亮的朝阳光芒之下以令人胆寒的狰狞角度刺开,覆盖其龙脊之上的无数深紫琼色的利刺闪闪发光。 它在高空中盘旋,再一次发出悠长的让大地再一次颤抖起来的龙鸣。 它舒展开的巨大的龙翼的阴影笼罩了半座塌陷的山脉。 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身躯,却在巨翼一振之下便如闪电般飞到了城市的上空。 夏兹睁大眼睛,只觉得眼前一暗,却是那在一瞬之间就已经盘旋于城市上空的巨龙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明亮天空之中的阳光,将整座城市都纳入它的阴影之下。 龙翼之下的黑暗给城里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白惨惨的脸上更是增添的几分阴暗之色。 就在整座城市几乎要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一道仿佛能点燃整座城市的火焰的金红色光芒从夏兹的脚下如破空般直射而上。 那光辉是如此的明亮,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抬起的手反射性地挡在了眼前,然后勉强睁开一点从手指的缝隙之中看去—— 那一眼,他只能看见那一掠而过的被笼罩在火焰般的光芒之中让人看不清的模糊的影子。 那一眼,他只看见被刺眼的光掩住的模样的人抱着跌落下去的少年,深紫色的瞳孔投过来地淡淡地一瞥。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对方铺天盖地洪水般倾泻而来力量的压迫下渺小得不堪一击。 就算是那样漫不经心的一瞥也不是看向他,而是让他脚下昏睡中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的身体突然浮起来,跟着那道光猛然向上空冲去。 那束光辉是如此的美丽而耀眼。 那就像是天空之中炫目得让人无法正视的太阳,高高在上,让所有人匍匐于其脚下祈求颤抖。 仿佛多看一眼,就是对其威严的亵渎。 夏兹放下了遮光的手,细眯成线的眼睁了开来,哪怕在这一瞬只觉得是千万根针扎入眼中也没有再一次闭上。 他不再看着天空,而是用目光俯视着脚下的城市。 曝露在炽热的强光之中的眼睛只看得见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他却似乎看到往昔他所熟悉的宽阔而繁荣的城市。 城民们在熙熙囔囔的街道里穿梭,路边的商贩大声地叫嚷,孩子们在泉水边玩闹,外来的商人在惊叹这座城市的繁华。 那蓬勃的生机让这座城市焕发出肉眼看不见的却是生命中最美丽的光芒。 夏兹失去聚焦的瞳孔渗出了泪水,他想这或许是因为那强光刺得他眼睛太痛的缘故。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所‘看见的’充满活力的美丽的城市。 失明的他已看不见自己的头顶,那簇猛烈而炽白色火焰从天而降,将他连同城主府一同吞噬在艳红色的火焰之中。 他渗出的泪水在火焰之中沸腾成了水汽消失在空气里…… ………… 古老的法老王抱着他的伙伴站在被他从沉睡中唤醒的魔龙之上。 他注视着下方那座毫无生气的死寂城市的深紫色瞳孔是冰冷的,就像是从他脚下的魔龙口中喷出的炽亮灼烧到了极致反而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火焰。 传说之龙克里提钨斯喷出的火焰遵从它的主人残酷的意志将整座城市都化为了灰烬—— *** 传说之龙克里提钨斯展开它那双紫琼色的巨大双翼穿越过宽广无垠的沙漠。 在接近沙漠的边缘之时它收敛双翼俯冲而下落在地面,它虔诚地低伏下头,便于站在他身上的主人从它高高的背脊上跳下。 有着深紫色瞳孔的少年王以矫健的身姿从它背上一跃而下,他的双手小心地护紧了怀中沉睡的人。 见自己主人落下,克里提钨斯立刻抖了抖身体,把背上另外一个昏迷的深褐色肤色的少年抖落下来任由他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然后,它恭敬地将身体贴服于地面。 它发出一声低低的似乎是表示臣服的低鸣,庞大的身体就这样静静消失在空中。 这里是沙漠的边缘之地,几乎快被沙子吞没的半沙化的绿洲之内,有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小神庙。 紫瞳的少年王抱着他的伙伴走入这座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荒废神庙,寻到一处尚算干净之处,他弯下腰,似乎是打算将怀中的人放下来。 可是,才一低头,他那即使是在毁灭一座城市时也丝毫不动声色的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犹豫的神色。 他迟疑了一会儿,稍微有些放松的手臂再一次缩紧,似乎是不愿意放开怀中的人。 然后,他单膝半跪于地,虽说还是将游戏放在了地上,但是右手手臂仍旧紧紧地将其搂在怀中。 蜷缩在他怀中睡的正香的游戏大概是感觉到温暖的丧失,下意识将脑袋往他怀中拱了拱。 深紫色的眼注视着那只紧紧揪住他胸口衣服的手,眼底浮现出一丝暖暖的笑意。 然后,他的左手手指轻轻地按在了游戏胸口生命之符的金色印记之上。 “黑魔导,黑魔导女孩。” 两道流光从金色印记中射出,从沉睡中醒来的少年王唤出了他忠诚的魔物们。 在空中现出身形的高挑男子一贯石头似的脸上在这一刻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他张了张有些颤抖的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说。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魔杖,跪在地上,向他的主人深深地低下头。 而相对于他的紧张和恭敬,他那粉红色的可爱女徒弟却是笑得一脸开心灿烂地扑过去,想要搂住她的主人表达她的兴奋之情。 可是当看到沉睡在主人怀中的另一个小主人时,黑魔导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呆了呆,原本开心的脸突然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主人啊~~~你为什么要用魔法让游戏主人睡着啊~~” 完全不顾她身后一个劲地瞪着她的师傅,黑魔导女孩扁着嘴,拉长声音不高兴地瞅着她的主人,嘟嘟囔囔地碎碎抱怨了起来。 “您明明知道现在的您没办法保持形体太久的时间,等游戏主人醒来的时候,就又看不到您了。” 她说,眼底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您难道不想和游戏主人说话吗?您难道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吗?” 目光从黑魔导女孩的身上掠过,然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怀中的人身上。 深紫色瞳孔的少年王抬起手,指尖爱怜地擦去了怀中伙伴的颊上的一点污迹。 他的手指留恋在那温暖的白瓷色的颊上,轻轻地滑过,磨蹭着,却又害怕会留下痕迹一般用着最轻软的力道。 “伙伴看到了会难过。” 他回答了黑魔导女孩的问题,声音很低,似乎是担心惊醒怀中的人。 尽管他知道被他施放了魔法的游戏不会因为这轻微的动静而醒来。 那座被瘟疫和黑暗魔法笼罩的城市必须毁灭。 只是他不想让游戏看到,所以他让游戏沉入梦境。 因为他不想从他温柔的伙伴眼底看见哪怕一点微小的难过的神色。 “主人……” 本是露出不忿神色的黑魔导女孩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可是……主人就不想和游戏主人说话吗?哪怕是一会儿都好啊。” 主人等了这么久,甚至还打算继续等那么长的时光……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可是现在,却连那么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再等等也没有关系。” 紫瞳的少年王回答,他微微低头,将自己的颊贴在他的伙伴柔软的额上。 肌肤的柔软和传递来的温暖的感触让他半闭的眼底深处掠过一点满足却又在下一秒汹涌而出与之相反的不满足的神色。 一点微光在他瞳孔深处晃动着,仿佛是昭示着他此刻激烈跳动着的心脏不稳的频率。 只是他颊边垂下的金色发丝,掩盖住了他眼底微光的跳跃。 “伙伴会找到我。” 他说,线条锐利的唇角此刻扬起的却是一抹温柔之极的笑意。 他注视着怀中人的瞳孔中融化着宛如水波荡漾开来的柔软目光。 一点浅浅的光点从他磨蹭着游戏脸颊的白色指尖上散了出来,他怔了一怔,低下头。 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动了一动,垂落下来,掩住了他大半的颊。 从破旧的神庙的裂缝中透过来的阳光点亮了纯金色的发丝,从发丝的空隙中,隐约可以看见那仍旧浅浅上扬着的唇角。 只是那笑意依稀泄漏出一丝极浅的让人看不清的不舍。 即将再一次沉睡的法老王弯下腰,将怀中的人轻轻地放在地上。 他试着扯了一下游戏那只紧紧揪着他胸口衣服的手,可是那手指拽得太紧,他扯不掉。 他眼底的微光轻轻地闪了一下,不再继续尝试。他的双臂撑在地面,越来越多的光点从他的手上、身上飞散到空中。 深紫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张许久不曾见过的几乎是沉睡在记忆最深处的怀念的睡脸,一眨不眨,似乎是想在这最后的几秒将其铭刻于灵魂深处。 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温柔,几分留恋,还有几分期冀。 “加油哦,伙伴。” 紫瞳的少年王对他沉睡的伙伴微笑,他低下头,似乎想要亲吻游戏的额头。 可是那一直带着浅浅的弧度的唇在即将落上对方额头的一瞬间就已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那只抓着他胸口衣服的手也因为失却了对象而蓦然从空中跌落在冰冷的地面。 “我等着……” 【我等你找到我。】 192、第一百七十八章 迪亚邦多睡得很不安稳,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用他听不懂的一种语言时断时续地在他耳边回响。 他厌烦地皱眉,想要驱走那个发出让他听不懂的语言的声音, 可是哪怕他竭尽全力,也未能将自己沉重的眼皮睁开一点点缝隙。 他的身体仿佛在虚空中沉浮着, 感觉不到一点重量,让他完全无法支配自我。 这个时候, 那个声音似乎疲倦了一般, 渐渐低了下去。 本以为安静下来之后自己能继续睡下去,可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这种悬空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让他心底窝火。 迪亚邦多又不管不顾地竭力挣扎起来,哪怕是赌一口气。 也不知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 突然身子一轻, 那失去的身体的感觉回到了他的意识上,那种诡异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他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一般。 迪亚邦多睁开眼, 天空直射而下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他下意识闭上眼, 许久之后,才再一次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刺目的阳光这一次未能伤到已经做好防备的迪亚邦多,他一只手肘支在地上,撑起上半身,这才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 衣服上尽是尘土。 身体因为一股莫名其妙的倦意还有些沉重,他就这样继续躺着,只是支起上半身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早已没有人类活动迹象的半沙化的小绿洲, 他依稀能看到绿洲深处一座废弃的小神庙。 目光再一转,迪亚邦多怔了一怔。 被迪亚邦多视为货物的白肤少年就在右前方的不远处的绿洲的边缘,一块高大的有着明显被风化痕迹的岩石被他坐在身下。 沙漠里吹来的热风在穿过风化的岩石的窟窿时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少年坐在那里,似乎在眺望远方寻找着什么,带着热气的风从他白瓷色的颊边掠过,让他额头金色的发丝高高地飞扬起来。 他站在那里,紫罗兰色的瞳孔看着远方,却又仿佛看不到聚焦。 一层极浅的朦胧的雾气让他的眼显得很是模糊不清。 他的神色与其说是在眺望远方倒更像是在发呆,那迷惘的目光似乎怎么都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寻不到方向。 他坐在那里,抱着左膝微蜷着身体,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从而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迪亚邦多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向前走了两步,身体还不是很灵活,脚步也有些蹒跚。 只是几步路就觉得有些累,呼吸也粗重了些,恰好身前就有一株半死的枯树,他靠着那深褐色的干枯的树干坐了下来,想要尽快回复不知为何耗尽的体力。 他闭上眼静静休息了一会儿。 本不想搭理那个一副被人抛弃的神色让他看着不爽的家伙,可是憋了半晌终究还是心头有火忍不住扭过头。 “喂!” 游戏似乎没有听到,仍旧是目光茫然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金子般闪闪发光的沙漠。 从沙漠深处吹来的干燥的风割过他的颊,扬起的沙尘让他的身体越发模糊了一些。 “喂——” 突然加大的音量终于惊醒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游戏,他愕然回过头来,正对上了靠着枯树坐着仰头看着他的迪亚邦多深褐色的眼。 他浅紫色的眼眨了眨,眼底原本茫然的神色尽数隐去,似乎是已经清醒过来。 然后,他笑了起来。 “你醒了啊,迪亚。” 游戏仍旧坐在风化的高大岩石上,侧着头向下看着迪亚邦多。 他的眼微微弯了起来,唇角也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开心地对迪亚邦多微笑,发出明朗的呼唤声。 迪亚邦多眉皱得更深,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恶的神态。 他看到的是一张笑脸,略显稚嫩的,温柔的,可是那笑意却未浸透到眼底,那双紫罗兰色瞳孔深处被它的主人竭力想要掩饰却未能成功的太过明显的悲伤让这个微笑看起来更显得随时会消失一般。 那样温软的微笑,却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迪亚邦多盯着游戏的那张笑脸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右手。 食指勾了一勾。 游戏一怔,随后很听话地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到迪亚邦多身边。 “怎么?还是不舒服?” 他担心地问,弯下腰来靠近迪亚邦多。 “要不要我去拿点水来……哇!” 迪亚邦多突然用右手一把揪住游戏胸口的衣服,硬生生地将他扯向前。 游戏毫无防备,顿时一个踉跄向前,俯下身本就是不好保持平衡的动作,此刻那扯着他胸口衣服的强劲力道轻易就让他一下子向前扑倒跪在地上。 跌落在地的膝盖一阵刺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领口的衣服被勒紧,一时间呼吸难过了起来。 “迪亚?” 游戏被迫仰着头,困惑地看着突然对自己做出如此暴力行为的迪亚邦多。 那双深褐色瞳孔之中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讥讽他看的见,他只是不明白迪亚为何会突然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盗贼揪着他的衣服盯了他半晌,目光阴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 “……真让人不爽。” 迪亚邦多说,声调低沉得厉害,一脸的不屑。 相较之下游戏却是一头雾水。 “哈?我做了什么……” 话说到一半,游戏的话被迪亚邦多干脆地打断。 “摆出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恶心本大爷就是你的目的?不得不说你很成功。” “我哪里有哭是你看错…………呜呜呜呜!!!” 努力想要和迪亚邦多争辩的游戏因为右颊突然被某人的左手一把掐住而且狠狠扭转而发出一连串诡异变形不成调的痛呼声。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游戏抚摸着自己被揪得红肿的火辣辣刺痛的颊看着迪亚邦多阴森的目光心虚地转开了眼。 他低下头。 因为醒来以后兴冲冲地想找另一个他,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丢弃了一般心里难受的厉害。 因为太难过了所以一开始的确忍不住想哭。 但是想到另一个他肯定也很难受不想让另一个他担心而且还记得和王兄约好过不能随便就哭给埃及王室丢脸…… 正强忍着,突然又听见迪亚叫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和迪亚解释,所以就想在迪亚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笑得灿烂的样子…… 所以说他果然还是没有骗人的天赋啊…… “要在大爷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还差得远!” 迪亚邦多说,原本揪着游戏胸口衣服的手突然猛地向外一推,一脸不耐烦。 游戏被推得一下子跌落在地,这下,不只是被擦伤的膝盖,尾椎在这一撞下之下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游戏唇角一僵,显然痛得不轻,他瞪了迪亚邦多一眼,但是由于理亏所以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用右手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地方。 这一闹之下,他也没再露出那别扭的神色。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另一个他的灵魂的碎片,不可能和在现代世界时的那个寄宿在他身体的法老王的灵魂一般随时可以出现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只是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就是因为刚才明明还在一起,醒来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才更是觉得难受。 好不容易找到……却连一句话也…… 没关系。 游戏按在地上的左手慢慢攥紧,眼也一点点亮了起来,他紧紧地咬了咬下唇,努力给自己打气。 只剩下一个。 只要他努力一点,很快就可以再见到…… “这里是哪里?。” 迪亚邦多开口打断了游戏的思绪,他的脸色显得很阴沉,深褐色的阴冷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游戏,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对游戏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意,“可不要说是你大发神威打败了那群家伙把我救出来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抬起头看着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他的盗贼。 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似乎是在犹豫。 他与迪亚邦多利刃般锐利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唇抿了一抿,慢慢伸出手来。 白色肤色的手按上了深褐色的颈下的锁骨之上,一顿,游戏突然猛地拽开了迪亚邦多胸口的衣服,将让迪亚那一片深褐色的肩和大半的胸口的肌肤都露了出来。 “你做什——” 盗贼恼怒的质问在半截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戛然而止。 盗贼深褐色的瞳孔中的阴暗之气越发浓郁了几分,如同渗出毒汁的毒蛇的獠牙,渗入了几分冰寒,几分阴毒。 迪亚邦多颈上细细的绳子绷直在空中。 纯金色的黄金钥匙在细绳子的尽头被埃及王弟举起,在迪亚的面前折射出阳光炫目的金光。 游戏将黄金钥匙举在迪亚邦多的眼前。 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迪亚,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下定了决心要赌上什么一般毅然的神色。 迪亚邦多却没有注意到游戏目光中的决绝之色,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都放在了眼前闪耀着美丽的金色光芒的黄金钥匙之上。 黄金钥匙折射出的光线落入他深褐色的瞳孔之中,让他眼底的光线晃动不休。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人看得清他眼底的神色。 “在你昏迷之后,你的胸口突然发出光来……这个……破掉了那个神官的魔法,带着我们逃了出来。” 游戏说,声音很轻很低。 他看着迪亚邦多,目光中透出一丝看不出的意味。 迪亚邦多看了那黄金钥匙半晌,突然将目光落到游戏脸上。 他的唇角扬了起来,他似乎是在笑,隐隐透出初次见面时阴毒的冷意。 “游戏,你是埃及贵族。”他说,“你该知道这是什么。” 游戏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开口回答。 “黄金钥匙,埃及王室的圣物。” 迪亚邦多突然放声大笑。 “没错!那么,游戏,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埃及王室的圣物会落到我这个盗贼的手里?” 这一次,游戏没有回答。 可是或许这个问题迪亚邦多一开始就不需要游戏回答。 他盯着游戏,目光是冰冷的,隐隐透出一股嘲讽般的意味。 他就这样看着游戏开口开始叙说,将获得黄金钥匙的来历,将他的过去,让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些游戏早已看到过的一切再一次从迪亚邦多的口中被描叙出来。 迪亚邦多没有说太详细,大多是一掠而过,说出来的事情也是半真半假让人猜不透。可是他每说一段都紧紧地盯着游戏的脸,似乎是想从游戏脸上的表情窃看出游戏心底的想法……是愤怒,是不屑,还是同情和怜悯…… 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游戏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尔,微风掠过的时候带起他金色的发丝,折射的光落入紫罗兰色的瞳孔,那眼底就像是有微光在跳跃。 直到迪亚邦多给整个故事划上一个结束的符号之后,他才看到游戏低下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却是长长的叹息。 “迪亚……”游戏再一次抬起头,看着他,“你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是因为已经决定要杀死我?” 迪亚邦多笑了起来,几分张狂,几分狰狞。 “看来你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游戏看着迪亚,目光很认真。 “你必须死,因为我还想活下去。” 迪亚邦多回答,唇角上扬阴冷的弧度,可是目光同样也很认真。 “我死了,你的大笔财物就没了。” “再庞大的财富也比不上我的性命。” 他可不会蠢到为了财富而将这个会泄露他拥有黄金钥匙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家伙送回王宫。 “我不会说的。” “我不信。” 游戏苦恼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有没有可以让我活下去的办法?” “有。” “该怎么做?” 迪亚邦多注视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游戏,和他对视的那双紫罗兰的瞳孔是清亮的,像是满满的阳光都撒了进去。 即使他说出要杀死他这样的话,他也未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丝毫阴晦的痕迹。 他伸出右手,紧紧抓住了游戏的手腕。 他深褐色的手指深深地勒入那白瓷色的肌肤之中,几乎能感觉到皮肤下被他勒得咯咯作响的腕骨。 他的目光充斥着戾气,冷冷地刺在游戏的脸上,几乎要侵蚀到对方的骨血深处。 他说:“成为我的人。” 盗贼向王弟提出了如此以死亡为要挟的要求。 他盯着王弟的深褐色瞳孔就像是露出了滴着毒液的獠牙择人而噬的危险到了极致的毒蛇。 “跪在我的脚下,用你的灵魂向阿努比斯发下毒誓,成为我的仆人,让你的身体和灵魂归我所有。” 盯着自己猎物的毒蛇骄傲而阴毒地向自己的猎物宣称。 “死亡,或者成为我的奴仆。” 像是被迪亚邦多的宣言吓到了一般,游戏怔怔地看着迪亚,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呆了许久,手慢慢地似乎是有点畏惧地伸了出来。 指尖小心地贴上对方深褐色的肩的埃及王弟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太过害怕而打算答应对方那可怕的要求。 那让盗贼的眼底掠过得逞的快意和满足,还夹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原本小心翼翼贴近对方的白色肤色的手指在即将触及对方的一瞬间突然猛地抓住了挂在迪亚邦多颈上的系着黄金钥匙的细绳。 随后,双手交叉。 猛地一拉—— “唔——!!!” 盗贼错愕地睁大了眼,想要发出错愕的声调却被掐灭在被细绳勒住的喉咙之中。 “抱歉我刚才没太听清楚,你说让谁做谁的仆人啊~~~” 埃及王弟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弯弯笑眼越发可爱上了几分。 而拽住交叉的系着黄金钥匙的勒住迪亚邦多喉咙的绳子的双手却是用与他那可爱的笑容完全逆反的力道再一次狠狠一拽—— 憋得一脸涨红的盗贼猛地将游戏推开,咳了几声,喘了口气,抬头狠狠地瞪向游戏。 “你这个家伙……” 游戏的力道对他来说不怎么重,不过让他难过了一下,他的脸涨红的缘故大多还是因为他想要摆游戏一道结果反而又被游戏反将回来觉得丢脸不爽所致。 “反正只要用灵魂发毒誓就可以了,我只要发誓说不泄露你的秘密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发誓做你的仆人啊?” 游戏不甘示弱地回瞪着这个阴险的想要偷换概念的家伙。 迪亚邦多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和游戏对视。 可是头才转过去,突然就又被一双手抓住给扭了回来。 游戏双手握着迪亚邦多的头,浅紫色的瞳孔和深褐色的瞳孔对视。 毫无遮掩的,在彼此最接近的距离。 “给我听着,迪亚。”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使用诅咒灵魂的毒誓让你安心。” 他看着对方,那双明亮的瞳孔仿佛能折射出对方眼中的光华。 “我相信迪亚。” 迪亚邦多沉默着,却没有反驳。 如果游戏不相信自己,担心自己杀他灭口的话,他完全可以在自己还没醒来的时候就离开。 “所以接下来由迪亚你来决定。” 游戏对迪亚邦多微笑,柔软笑脸明亮得就如同他眼底的光华。 “而且迪亚也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无论是刚才抓住你脖子上的绳子还是现在这样的行为,我都不可能做得到的啊。” 迪亚邦多没有回答。 他灰白色的发狂乱地伸展在颊边,发丝的阴影落入了他深褐色的瞳孔之中。 他突然伸出手抱紧了跪在他身前的游戏,手指勒在对方手臂上深深地陷进去,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的颊隐藏在游戏的肩上,散落下来的灰白的发将他露出的仅剩的一点眼角也遮掩住。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简直像是从喉咙深处的缝隙一点点挤压出来。 “游戏,如果你背叛我,就算你躲回了埃及王宫之中,我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193、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要相信‘他’?】 【……】 【人类是一种卑鄙而狡诈的生物, 背叛和欺骗是人类的天性, ‘他’也不会例外。】 【隆! 【除了我,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背叛你,‘他’也会, 总有一天……】 【住口!】 当朝阳的光芒穿透屋顶的裂缝落在迪亚邦多的脸上时,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仰身坐起,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右手按在额头上, 他皱着眉, 似乎是沉思着什么,散落颊边的灰白色的发丝给他深褐色的瞳孔里落下了几许阴晦。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猛地抬起头来, 四处张望。 这个荒废的小神庙并不大,一眼看去空旷之极, 残垣断瓦显得很是破败。 迪亚邦多坐在神庙里唯一尚算平整干净的石台上, 当他的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庙后,眼底深处透出一丝煞气。 那个家伙……逃走去告密了吗? 迪亚邦多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阴沉,他猛地站起来。 一件柔软的浅灰色亚麻布披风从他身上掉落下去,堆叠在他脚下。迪亚邦多一怔,下意识弯腰将那件披风捡起来。 手指上柔软温暖的感触让他眼底的阴煞散了一点, 脸上露出一点犹豫的神情。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破旧的大门在咯吱声中被推开, 迪亚邦多握紧手中的披风抬起头,他看见那个仿佛踩着清晨朝阳的光芒走进来的少年对他露出微笑。 阳光从少年身后洒进来,一瞬间就让这个荒废的地方亮堂了起来。 那简直就像是少年将光芒带入了这个阴暗的地方一般。 迪亚邦多紧紧攥住手中衣物的手指慢慢松弛下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绷紧的身体因为他重重吐下来的一口气而放松下来。 “早上好,迪亚。”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对他露出笑脸,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先吃一点东西吧。” 迪亚邦多下意识接过来,看了一眼。 手中是一个形状奇怪的嫩嫩的东西,似乎是植物的块茎。 他再仔细打量了几下,很快认了出来。 原来这个是…… “我也没在这附近找到什么可以吃的。” 游戏说,颇为无奈地摊手,“只是以前听说仙人掌的块茎似乎可以吃……呜!” 他还没有说完,右手突然被迪亚邦多一把抓住举起来,肌肤摩擦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迪亚邦多看着那被他抓住强硬举起来的手。 那是一只白瓷色肤色的手,并不算大,可是手指纤细而柔软,没有一点老茧,很明显属于不需要做活的养尊处优的贵族的手。 此刻,这只手上布满了细小了伤痕,显然是被仙人掌的刺刺到造成的。 盗贼从鼻子深处发出一声似乎是鄙视的闷哼,粗鲁地扔掉了被自己抓起来的手。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快,眉也皱了起来。 “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就少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他说,高高地昂起头,用眼角的余光俯视着对方,显得很是不屑。 “反而会给别人添麻烦。” 游戏歪着头瞅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满是细小伤痕的手一眼。 然后,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只是小伤所以没关系,迪亚不需要担心我的~~” “谁在担心你啊——” “因为迪亚昨天身体很虚弱我很担心啊。” “你说谁虚弱啊!谁啊混蛋!” “可是明明我很努力在照顾你了……” “本大爷才不会落魄到让你这种软蛋照顾!” 最后一声咆哮完毕,眼见眨巴着眼的游戏还想说什么,迪亚邦多一抬手,直接将右手上的披风整个罩在游戏身上。 “裹好。” 他直接堵住了游戏接下来想说的话。 “跟我来。” “啊?” “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往前走不远应该就有一个市集城镇,去那里买食物就好。” “你有财物去买吗?”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身无分文啊? “哼——” 盗贼用一声高高在上的鄙视的冷哼作为了回答。 虽然说是不远,但是单靠双腿,也走了半天的功夫才到迪亚邦多所说的小型市集。 因为是方圆十里处的城镇村子唯一集中的市集城镇,所以虽然城镇里的建筑颇显简陋,仍旧是人来人往。 一个小镇子,却是人声鼎沸,放眼看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群。 “看来正好撞上十日一次的开市,人有点多,你自己注意跟好。” 几乎是从熙熙囔囔的人群之中挤着过去,迪亚邦多犹豫了一下,一脸不耐烦地转身。 “算了,这次抓着我的……” 伸出的深褐色的手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之中,连带着它的主人的唇角也微微抽搐了起来。 那个家伙人哪——?!! 因为个子实在太矮看不到前面于是三挤两挤就被挤开只能随着汹涌的人群随波逐流的游戏在好不容易挤出恐怖的人流之后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他缩在偏僻处,看着不远处仍旧汹涌恐怖的人群,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算了,他还是坐在这里等着迪亚来找他好了。 他这么想着,将裹着自己的披风扯了扯,不小心将罩着头的帽子拽掉了半截,他赶紧拉紧将自己的脸盖住。 “小弟弟,你迷路了吗?” 就在游戏努力折腾披风将自己裹严实一点的时候,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游戏错愕地抬头,眼睛从披风的缝隙中望去。 他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站在他身前,老人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穿着长袍一副德高望重的感觉。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显得很慈祥,对游戏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等等…… 总觉得……这句话是不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事是不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发生过? 这种强烈的情景重现的熟悉感让游戏掩在披风下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他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像小孩而且还是那种容易被拐骗的小孩?怎么一个两个都冲着他来? 他兀自纠结着,却没有注意到那笑眯眯的老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看似枯瘦却强劲有力的手已经向他伸过来,打算扯掉掩住他的脸的披风。 在刚才只是模模糊糊看了游戏的侧颊的老人打定主意要看个究竟。 这个少年与那个由王宫发布的通缉公告到底是—— 下一秒,老人枯瘦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 那贴在他喉咙上的薄薄的刀片刃口冰冷的感触让他额头滴下冷汗来。 “滚远点,老不死的。” 那个在他完全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贴身站在他身后的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话语中毫不掩饰的煞气让他悬在空中的手抖了一抖。 然后,他的大腿传来一阵像是骨裂的剧痛。 那个人一脚将他踹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抬起头,当看见那个将他踹开后就无视他只顾着和游戏说话的少年的侧脸时,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惊悚混合着错愕的神色。 “迪……迪亚邦多老大!” 正打算把游戏一顿臭骂的迪亚邦多的眼微微眯起来,瞥着老人的眼角泄出一丝带着煞气的危险的目光。 “你认识本大爷?” 迪亚邦多的目光在老人脸上扫了一扫,露出了然的神色。 “是你啊……没死的话,就好好珍惜你这条烂命。” 他冷漠地说了一句,也不再搭理老人,一把抓住游戏的手转身就向更偏僻的巷子里走去。 游戏好奇地回头看那头上直冒虚汗的老人,可是被强行拽着向前走,只好回过头跟上迪亚邦多的步伐。 “你认识他?” “嗯,以前的手下。” “哈?” “以前组了个盗贼团。”迪亚邦多不耐烦地回答,“本来想慢慢发展起来给埃及王室添些麻烦,后来在打一个镇子的时候运气不好撞上法老王的王军,那些没用的废物都被灭了。看来刚才那个家伙运气不错,逃掉了。” “……” “话说回来,那次好像是什么埃及王弟跑去那边才引得王军跟过去的,恚Φ梦乙皇纸ㄆ鹄吹牡猎敉疟幻穑切┡苋ツ侵只慕即逭虻耐醯芎凸笞迨裁吹氖浅远嗔嗣皇伦霭桑 一拳揍下。 盗贼老大在毫无防备之下挨了一拳,虽然不怎么痛却是因为丢了面子而让其大为光火。 “你搞什么?!” “抱歉啊,我也是当时在村子里你所谓的吃撑了没事做的贵族之一啊。” 虽然被凶神恶煞的迪亚一把揪住胸口的衣服拎起来的游戏握着拳头却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回答道,“所以实在是忍不住,所以想要帮那些被你毁了家园的人揍你一顿啊。” “没有守住家园是他们自己的无能。” 迪亚邦多盯着游戏,深褐色的瞳孔里透出来的目光极为阴冷。 “因为自己受过罪,所以想要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心里才平衡?” 游戏仰着头,笑容渐渐隐去。 “真是让人讨厌的恶劣性格。” 他说,毫不畏缩地和那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对视,目光越发坚韧锐利。 迪亚邦多看着游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渗人的冰冷笑意。 “怎么?你想劝说我放弃仇恨?”他用嘲弄的口吻说,“善良的埃及大贵族啊,省省……” “不,我从来没想过劝你放弃仇恨。” 游戏说,看着迪亚的目光很冷静。 反而是本想要狠狠奚落游戏一顿的盗贼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你过去遭遇过的那种事情……如果你真的能那么轻易放弃对法老王的仇恨的话,那才真正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游戏说,“所以,你想要憎恨法老王或者是埃及王室,就继续恨下去,没有关系。” 紫罗兰色的瞳孔注视着迪亚邦多,目光比什么都明亮且锐利,明晃晃地像是穿透到了对方心底深处。 “可是迪亚,你要觉悟。” 他说,“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因为仇恨而做出像以前那样的事情!” 迪亚邦多没有回答。 游戏的眼睛很明亮,可是以狂野的姿态散落在颊边的灰白色的发却给迪亚的脸笼罩上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阴影。 只能看见那唇紧紧地着抿着,显示出它的主人此刻复杂之极的心情。 好一会儿,迪亚颊上的疤痕突然微微扭曲了一下,那薄薄的显得尖锐的唇突兀地上扬了起来。 “你倒是很有种,居然敢这样对本大爷说话。” 迪亚邦多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松开了揪着游戏胸口衣服的手。 他撇了撇嘴,似乎是故意的一般换了话题。 “如果当初在镇子里能抓到埃及王弟就好了,怎么也能让我发泄一下。” 游戏一怔,看着他,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又开了口。 “那个……迪亚。” “什么?” “就算你讨厌法老王,可是那个王弟……没对你做过什么啊。” “谁让他生在埃及王室!凡是和王室沾上关系的家伙一旦落在本大爷手里……哼!” “可是,迪亚,其实我——” 没听见游戏的话的迪亚邦多已经一脸狰狞地陷入极致的冷笑状态。 “先割了耳朵和舌头,然后挖出眼,剖开肚子扯出肠子●●,接下来●●●,继续●●,这绝对还是不够,还要●●●…………” “………………”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买东西。” 因为太恐怖了所以最终还是没敢把那句话说出口的埃及王弟强作镇静地回答。 “哦,你先自己回去那座废庙里。” “哎?可是……” “你跟着我只会碍手碍脚!我刚才在城门看见你的通缉公告已经传到这里来了,万一像刚才那样被人看到你的脸就麻烦了。立刻给我回去!” “我知道了。” 游戏迟疑了一下,乖乖地点了点头。 “听话的话,本大爷会给你带好玩的和好吃的回去的。” “…………” 你也把我当小孩么混蛋! 看着气鼓鼓的游戏转身离开这个城镇,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后,迪亚邦多一个转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隐蔽黯淡的巷子深处。 他避开人群在偏僻处潜行,很快就来到了这座城镇荒郊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显然荒废了很久,到处蔓藤荒草,碎石散落了一地。 迪亚邦多拔出匕首割断了带着刺的蔓藤,警惕地瞅了瞅无人的四周,迅速潜入了满是蔓藤的青林深处。 砸碎一个隐藏在青色粗大的蔓藤深处的岩石,他伸手从洞穴里掏出一个包扎得结结实实的袋子来。 一打开,炫目的金色光芒几乎能闪瞎了人的双眼。 “果然还在。” 那是迪亚邦多以前潜入附近的一座古朝代的法老王的陵墓偷盗出来的殉葬物,那时因为携带不便藏在了这里,现在他身无分文,正好取出来卖掉。 他将那些精美的黄金饰物一件件拿出来看,又放回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手环一个头饰在外面。然后,他将那两个黄金饰物扔回了洞穴之中,用碎石和泥土埋住,再用蔓藤盖住,掩住人为的痕迹。 属于王室特有的黄金饰物镂空的花纹缝隙中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难以辨认的符号标记。 因为常年盗取王室陵墓,迪亚邦多可以分辨出来。 为了避免麻烦,他从来不会将只有埃及王室才能佩戴的有特殊标记的饰物拿去卖,因为那会引来王宫里的注意。 做好了这一切,迪亚邦多提着这一袋贵重的盗窃物回到了城镇,他仍旧避开了热闹的人群,三拐两拐,拐入了城镇右边角落某个人烟稀少的街道里,一脚跨入了某个破旧不堪没有一个客人的泥陶器店铺。 一个外貌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正在擦拭着那些不值钱的泥陶,看见迪亚邦多进来,眼角瞥了一下。 迪亚邦多冷哼一声,将袋子重重地往台子上一砸,下巴一抬,示意对方快点解决。 盗贼,自然是知道盗贼们的销赃点的,何况这个地方他还来过好几次相当熟悉。 大汉憨厚地笑了笑,关了店门带着迪亚邦多往旁边密室里一钻,那老实的脸被打开的袋子里的黄金的光芒一照,细长的眼里顿时就透出了十分精明。 一会儿之后,他走进旁边另一道暗门里,钻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沉甸甸的袋子。 迪亚邦多扯开小袋子看了看里面可以在市面上交换货物的碎金块的数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掏出一个小金块往大汉那里一扔。 “给本大爷换些零碎的。” 大汉接住,立刻给换了一袋价值偏低的同样在市面上流通的碎铜块,然后眼珠子转了转。 “迪亚邦多大爷。这里有个消息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什么?” 正想着要买些什么回去的迪亚邦多漫不经心地回答。 大汉警惕地左右看看,凑过去,小声在迪亚邦多耳边说话。 “据说,为了寻找走失的王弟,法老王已经离开王宫向这边过来了。” 正在拨弄着袋里的金块数量的手指僵了一僵,迪亚邦多猛地抬头,深褐色的瞳孔凶狠地盯着对方,眼底突然间汹涌而出的阴惨惨的煞气让大汉一时间头皮发麻。 大汉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和迪亚邦多的目光对视,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有一股势力打算伏击法老王,想要联系一个厉害的盗贼在法老王路过的城里下毒,迪亚邦多大爷您看您是不是……” 深褐色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迪亚邦多的脸色阴晴不定。 难得有机会可以给法老王好看…… 给城市里的水源的下毒,那么整个城市的居民都会…… 【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因为仇恨而做出像以前那样的事情!】 迪亚邦多站了起来,灰白色的发丝在空中甩开了弧度。 “本大爷不干。” “啊?报酬很丰厚的!” “再丰厚也要有命去享受才是。”迪亚邦多冷冷瞥了对方一眼,丢给对方一个冷漠的后背,“法老王可不是好对付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被那种随便就将伏击的消息透露得全天下都知道的蠢货势力给解决掉。” *** 半沙化的小绿洲的破败神庙里,游戏坐在神庙角落的一个石头平台之前。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将一直扎在腰间的一个小袋子取下来,打开。 几个小小的黄金饰物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游戏看着它们,露出满意的神色,又把小袋子重新扎起来,系在腰间。 这几个黄金饰物他早在见到迪亚邦多之后就取了下来,不过一直随身带着。 目的不过是想着如果实在没办法了没路费了干脆就把它们烧熔成了金块去卖钱! 虽然烧熔了价值会比现在精美的饰物模样低很多,但是考虑到赛特说过的王室饰物不准外流的问题,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还是烧熔了好…… 他今天就打算这么做的,不过迪亚说有办法不用他管,所以他也就继续放在身上没动。 游戏刚系了一半,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下意识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脸上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 一眼看到大步跨过门槛的灰白色发丝的少年,他松了口气,轻松地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回来得好早。” 游戏有点惊讶地问。 因为他刚回来没多久,还以为要等很久迪亚才会回来。 说实话,他一个人呆着还是有点担心紧张。 迪亚邦多懒得回答,抬起右手,拇指越过自己的肩向自己身后戳了戳。 游戏向后面看去,看见一匹鼻子正喷着气的还背着两个大大的袋子的灰色骏马被拴在了外面,顿时恍然大悟。 “伸手。” “啊?” 虽然不明白迪亚要做什么,游戏还是听话地伸出手。 几个红艳嫩嫩的苹果掉在了他手上,游戏一怔,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把几个苹果抱在怀中,抬脚就向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 “去洗干净了再吃~~” 啧,直接啃不就得了,贵族就是麻烦事多。 迪亚邦多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转身向屋内走去,突然听见很轻的噗的一声,他转过身来,恰好看见兴冲冲地向外面跑出的游戏身上掉下来一个小布袋。 “喂,你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游戏已经跑出了大门。 迪亚邦多皱了皱眉,上前把小布袋捡了起来,随手扯开。 明晃晃的金光照在了他深褐色的颊上。 “对了,这家伙还有……早知道一起卖了。” 迪亚邦多把里面的黄金臂环饰物拿出来,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将黄金的光折射到他深褐色的眼底,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还是算了,那家伙会生气吧。” 他说,随手将臂环放了回去。 迪亚邦多转过身,屋顶裂缝里漏进来的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按在臂环中间镂空花纹的食指之上。 闪了一闪。 一个细小的符文标记在他漫不经心扫过的眼角余光里一掠而过。 它让深褐色的瞳孔在一瞬间睁大到了极限—— 那是只容许埃及王室之人佩戴的黄金饰物所特有的无法模仿的符文标记。 【如果你背叛我,就算你躲回了埃及王宫,我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194、第一百八十章 【告诉我, 不去杀人的方法。】 说话的年幼少年站在夜色之中, 灰白色的发折射着苍白的月光,明晃晃的。 他的脚踩在身下的一具尚算温热的尸首之上,弯腰将插入尸首后背心的匕首拔出来。 一甩, 血色四溅。 然后,他站直。 灰白色的发被夜风掀起狂野的弧度, 于是在深褐色的颊上显露出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 半隐在身后的手已被染成和其发色完全逆反的刺眼的艳红之色,温热的鲜红液体从他手上流下来, 顺着被他握在手中的银白剑刃的匕首, 一滴滴落在漆黑的泥土上。 少年仰着脸,夜风掠过他的脸。 深褐色的眼微微眯起,那张本该还带着稚气的脸流露出一种病态的陶醉神色。 如果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杀戮下去的话, 你难逃一死。 灵魂深处模模糊糊有这一个意识传递过来, 让沉醉于杀戮的快感之中的少年清醒了一点,眼底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这样下去不行。 迪亚邦多不是不知道。 再这样肆意杀戮下去, 迟早会引起埃及神官和官员们的主意, 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只有手中利器穿透肉体的真实感触才能传递到他的手中,只有死去的那些人扭曲惊恐的面容才能让麻木的他感觉到一丝快感……他沉醉这种病态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 【告诉我,不去杀人的方法。】 那个时候,他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他却没有想到, 很多年之后…… …………………… 扣紧手中有着精美镂空花纹的黄金臂环的深褐色指尖掠过一丝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颤抖。 然后,那只手稳稳地将其放了回去。 再一次抬起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另一个黄金头饰。 迪亚邦多将它举起来, 对着阳光,隐藏在镂空花纹深处的只有睫毛般细小的特殊符文再一次曝露在盗贼敏锐的目光之下。 迪亚邦多重复着这一步骤,将其中的指环、耳饰等一一取出来查看。 他的动作是慢里斯条的,一件一件查看得细致。 他显得若无其事,脸色平静,就如同一个在查看货物的商人般冷静的神态。 最后,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右手握紧了手中的小布包。 他的眼看着脚下的地面,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晃了晃,那让他被灰白色发丝落入阴影的深褐色瞳孔的色调越发深上了几分。 他背对着门口照进来的阳光站着,影子长长的拉在地上,显得孤零零的。他似乎是在发呆,可是那握着小布包的手指却是攥得紧紧地,紧得近乎发抖,依稀可以看见他手背上深深勒出的青筋。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 跨入大门的游戏的影子落在迪亚邦多的脚下,让盯着自己脚下地板的深褐色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怀抱着几个水淋淋红艳艳的苹果的少年沐浴在即将落幕的阳光之下踏入破败的神庙之中,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他兴冲冲地跑到他的好友的身边,将手中大大的艳红的苹果高高举起。 从那圆润饱满的红艳艳的果皮划下一个弧度的透明的水滴像极了一滴折光的泪痕。 少年略带着稚气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快乐的笑容仿佛在一刹那永远定格在那滴露水被扭曲的映照之中—— 洗净的湿漉漉的苹果狼狈地滚落了一地,它们鲜红美丽的肌肤沾上了一身的尘土。 从布包中散落出来掉落石制地面的黄金饰物连续不断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埃及王弟竭尽所能踮起的脚尖一点点离开了地面。 手指无措地紧紧陷入扣紧他喉咙的手腕深褐色的肌肤之中,白嫩的颊因为窒息而一点点涨红到了极限。 他微微张着唇,却吸不进一口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被勒紧的喉咙里的气管已经被那强劲得无法反抗的力道压制得连最后一点喘息的空隙都不曾剩下。 被强行勒住提向空中的颈骨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开来。 在猛地转过身的一刹那,日暮的阳光落入了迪亚邦多的瞳孔深处,让其折射出明亮之极的光辉。 可是那反射出来的光芒太过耀眼反而使得那深褐色的瞳孔呈现出空白到极致的一瞬。 一眼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 他扣紧游戏喉咙的强劲有力的右手一点点向上提起,连带着被他钳制在手中的游戏整个身体。 当对方的竭尽所能踮起的脚趾彻底离开大地之后,他的手臂稳稳地悬在半空之中,再也没有动弹半分。 被举起在半空中的少年身体挡住了刺目的阳光,迪亚邦多的脸重新被阴影笼罩,那让他深褐色的瞳孔再一次恢复了以往阴暗的色彩。 暗色调的瞳孔之中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映照出那张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 那张略带一点稚气的熟悉的面容在他微微泛光的眼底晃动着,像是波澜起伏的尼罗河汹涌的河浪。 稳稳地举在半空的深褐色的右手突如其然地松开。 从盗贼的右手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埃及王弟掉落下来,跌坐在地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咳嗽声。 泪水伴随着他几乎会断气的凶猛的咳嗽声不断从他泛红的眼角渗出来,从他已经涨得通红的颊上滑下去,滴落在他跪坐在地面的腿上。 除了咳嗽和大口的喘息,承受了仿佛是被撕裂般痛楚的咽喉让游戏在短时间内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迪亚邦多没有看跪坐在自己脚下的游戏,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在阳光下张开的右手上。 沐浴在光下的深褐色的皮肤微微发亮的色调越发深了一些,张开的手掌是干净的,看不到一丝污迹。 可是迪亚邦多看着自己的手的眼神却像是看到世界上最肮脏最令人恶心的存在。 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憎恨,倒不如说是在憎恶自己这只在刚才松开的手。 然后,他的眼睛紧紧地闭上。 他的手一点点握紧,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之中,直到刺出血来。 线条锐利的薄薄的唇深深地抿起,唇角的线像是延伸到了颊上突兀扭曲的疤痕上,乍一看上去仿佛是连在一起更显得狰狞可怖了几分。 【告诉我,不去杀人的方法。】 很久很久以前,在迪亚邦多向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会提出和这句话完全相逆反的问题…… “告诉我,杀死他的方法。” ——告诉我,杀死这个在欺骗我背叛我之后仍旧能让我松开手的人的方法—— ——告诉我,可以毫不犹豫杀死他的方法—— ——告诉我,毁掉那个还想要去相信别人的天真得愚不可及的我的方法—— 【想要不被欺骗,不被背叛,不被伤害的办法只有一种。】 【想要舍弃自己多余的会成为弱点累赘的人类感情的办法只有一种。】 在激烈的动作中甩出迪亚邦多胸口衣服的黄金钥匙晃动了一下,闪过一道诡异的带着黑色光泽的暗金色光芒。 灰白色的雾气像是从迪亚邦多的皮肤中渗透出来,它们腾空而起,汇聚在一起。 一个有着和迪亚邦多一摸一样相貌只是多了几分来自地狱的毒液浸透的阴森感觉的半透明的少年的身影浮现在迪亚的身边。 那身影是灰蒙蒙的,唯独一双眼睛,在浅灰的色调中异常突兀地闪耀血色般艳红的微光。 【你想要知道那个办法?】 半透明的灰色影子对迪亚邦多微笑,可是那张充斥着煞气和黑暗的面容就连笑起来也是诡异的,唇角的邪气阴惨惨地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我告诉你。】 他说,伸出的手臂搂住了站在他身前的迪亚邦多。 他那半透明的影子似的身体像是融合般一点点浸入了迪亚邦多的身体。 迪亚邦多胸口的黄金钥匙闪着光,忽明忽暗。 它每暗淡地闪一次,灰色的影子就越发融合到那身体之中。 然而,就在那个影子即将彻底和迪亚邦多融合的时候,蔓延的雾气僵持在迪亚邦多的左臂之上。 已经获得身体绝大部分掌控权的巴库拉眯起眼向下看去。 不知何时,他的左手被两只白色的手紧紧地抓住。 年少的王弟还是跪坐在地上,时不时难受地喘口气,偶尔咳嗽一声,张张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颈上刺眼的还夹带着擦伤的青淤像是项链环绕了他整个的颈部,煞是可怖。 紫罗兰色的瞳孔睁得大大地看着他,目光几分悲伤,几分自责和紧张,还隐隐透出几分哀求的神色。 那双白色的手,越发紧地抓住了迪亚邦多的左手。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浸透的雾气在左臂上止步不前。 闪烁着红色微光的深褐色瞳孔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埃及王弟的时候毫不掩饰地透出暴戾的神色,慢慢渗出一丝阴鸷的笑意。 尖锐的上扬的唇角,越发展开了巴库拉从灵魂深处散出来的残暴的戾气。 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揪住游戏的额发猛地向后扯开。 头皮几乎会被撕裂的剧痛让游戏下意识跟着他的右手将头向后仰去,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巴库拉发出嗤嗤的冷笑声,下一秒突然就这样抓着游戏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向石头地面磕去—— 砰的一声响,然后又是连接两声。 鲜红的血液从年少王弟的额头流了出来,没过他的眼,染红了他半边的颊。 他虽然还睁着眼,可是脸色似乎有着迷茫,眼神也涣散开来。 他抓着迪亚邦多的左手手腕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无力地掉落在地。 他的头被巴库拉死死地按在在冰冷的石板上,动弹不得,那石头的寒意一点点渗透到他脑部深处。 巴库拉松开手,站了起来。 他张狂的笑声在这个并不算大的破败神庙中回荡,充斥着整个空间。 他就像是最后的胜利者一般傲然站立,那狂嚣之极的姿态像极了降临人间的魔神。 最后一点停滞不前的雾气也融合消失在他的左臂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满足。 “还得要多谢你,埃及王弟。” 在放肆大笑的同时,巴库拉并没有忘记被他踩在脚下的埃及王弟。 可是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在道谢,倒不如说是想要再一次在游戏身上狠狠踩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没那么容易独占这个身体。” “因为你,我才能拥有的世界上最强大的魔物!”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脚踝上异样的感触让巴库拉低下头。 他看见那个半闭着眼侧身躺着地上的埃及王弟伸出的手抓着他的脚踝,即使那是王弟自认为竭尽全力的力道对巴库拉来说却是如尘埃一般微不可及。 半闭着的眼中透出的目光有着涣散,昭示着它的主人一点点消失的神智。 从白嫩的额头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深灰色的石板。 可是埃及王弟的那只手仍旧不甘地,似乎是想要尽最后一点努力地抓住他的脚踝,抓住那消失在手中的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迪亚……” 苍白的唇翕动了一下,微弱的,几乎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声音艰难地渗出来。 被红色微光覆盖的深褐色的瞳孔注视着他,冰冷的,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埃及王弟,是你断绝了他所残留的对人类的最后一丝妄想。” 不再从身体上,却是从语言上给予了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埃及王弟最沉重的一击,巴库拉笑得很开心,也很尽兴。 “作为他把自己交给本大爷的代价。” 巴库拉如此说,他张开了双手。 “现在本大爷就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盗贼的王者站在那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让他灰白色的发丝飞扬而起。 宽大的衣袍腾飞而起,张开的双臂宛如即将张扬搏击长空的双翼。 他在嚣张地大笑,姿态像极了凌驾于天地之间的霸主。 “出来吧,我的——”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音,一股让人为之色变的庞大气流如旋风般猛地从巴库拉周身开展。 暗金色的光芒像是燃烧的金色火焰刺穿了整个天地—— 那凶猛之极的气流旋风在一瞬就猛涨到了极限,势如破竹地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破败的神庙以及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秒钟的时间粉碎成了沙土碎石。 在一瞬间就将一切都破坏掉的它仍旧不满地凶猛地向四周扩张,卷起地面的沙土,折断粗重的树干,卷起沉重的石台,击碎平静的湖泊—— 整个绿洲就在那一刹那灰飞烟灭。 当这股恐怖的旋风气流消失的时候,无数被卷上天空的碎石树干纷纷从被沙土遮蔽得灰蒙蒙的天空中掉落。 在掉落的无数死物之中,那个啪嗒一声从空中摔落在只剩下裸露的沙砾的地面的埃及王弟的身影显得很不起眼。 从空中掉落的碎石连接不断地打在他的身上,然后滚落到一边。 那些碎石给他那已经看不出原来白嫩肤色的满是尘土的颊和手臂再度添上了几道浅浅的擦痕。 他的额头上没有沾染上尘土,因为不断渗出的鲜血冲走了那些沙土。 游戏趴在地上,似乎是已经毫无声息。 可是稍许之后,他放在脸前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张沾满了尘土而变得脏兮兮的脸颊也微不可闻地动弹了一下。 在睫毛长时间的挣扎抖动之后,他终于费劲地将眼睛半睁开来。 渗入眼中的血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又缓缓眨了好次眼,眼前的一切才稍微清晰了一点。 一个巨大的阴影由远及近,一点点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笼罩在黑暗之中。 游戏艰难地将视线从下慢慢向上移去。 他那因为被笼罩在阴影中而有些模糊的视力在他身前所看见的,是一条足足有三人多粗大的蜿蜒扭动着的蛇尾。 它每动弹一下,就有黑色的粉末簌簌从黑亮得发光的蛇鳞里掉落下来。 那粉末掉落在地,地面就发出一声诡异的嗤嗤声,冒出一股白烟儿,随后地面就呈现出腐败的惨灰黑色。 蛇尾摆动的那一大片土地都已被腐蚀成了的浸透了毒液的大地。 游戏没有继续看下去,他吃力地微微仰起头。 那个摆动着蛇尾以异常张狂霸道的姿态游到他面前的足足有四五人巨大的魔物让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地抬起眼,向上看。 他的目光从蛇尾一点点上扬,越过和蛇的下半身相连的腹部,越过深褐色的赤裸的胸口,越过结实细长的颈,终于落到了魔物的脸上。 紫罗兰色的瞳孔轻轻眨了眨,又眨了眨。 一滴泪水从游戏半睁的有些涣散的眼中渗出来,划过被血染红的眼角,带着一点红色坠落在已经被染成红褐色的沙砾之中。 他苍白的唇发着抖,微微张了张,口型像是想要吐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干裂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沾染着血迹的细长睫毛颤了一颤,终是慢慢闭上。 那异于常人巨大的人身蛇尾的张狂魔物,有着一张极为熟悉的,和站在它身后的主人近乎一摸一样的面容。 就连深褐色的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只是,唇角上裸露在外的獠牙上滴落的毒液,让那张脸上多了几分专属于魔物的凶狠、可怖和狰狞。 仍旧是深褐色的瞳孔,却似乎沉淀到了幽暗的最深处透不出一丝光来。 那双眼不能说是冰冷,也不能说是冷漠,因为它里面根本不存在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而只是空白的一片。 只是偶尔,会泛出一点专属于魔物的凶残。 迪亚邦多,由盗贼王一半的灵魂转化而成的最强大的魔物。 否定了身为人类的自我而诞生的魔物。 代表杀戮和血腥的魔物。 【不会被欺骗背叛,不会被伤害,毁掉会成为弱点累赘的人类感情的唯一的办法……】 ——只要你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有着甚于一切的强大力量的存在—— “动手吧,迪亚邦多。” 来自黑暗的盗贼王伸出手,他胸口的黄金钥匙闪耀着暗金色的光芒,却无法照亮他那张仿佛是永远隐藏在黑暗的面容。 他满是戾气的眼盯着那个属于他的强大魔物,唇角是上扬的,透出几许阴鸷和鄙夷。 “杀死他,实现你的愿望。” 新生的强大魔物服从它的主人的命令,伸出他那只呈现出凶残姿态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利爪的狰狞的右手。 在他看来,脚下这个柔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的人类已经是死物。 他只要轻轻一伸手,细长尖锐的利爪就可以轻易地穿透对方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伸了下去。 闪着阴冷的幽蓝毒液色调的利爪即将刺入那被血染红的毫无抵抗之力的柔软的额头—— 一道炫目的让这个生于黑暗的魔物最为厌恶的明亮的金色光芒突如其来闪耀开来。 人身蛇尾的魔物猛然间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嘶吼,他巨大的蛇尾凶猛地甩动了起来,将脚下无数的沙砾整个都掀飞在空中。 他感觉到他即将穿透那个弱小的人类的脑袋的利爪被硬生生地阻住。 他因为敏锐地察觉到那道金光对他的挑衅而狂暴地发出怒吼。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凶猛气流在他咆哮的这一瞬突然猛然膨胀爆裂开来。 那股狂暴的气流将他庞大的身躯撞得硬生生向后击退了近百米的距离,他坚硬的尾巴硬是在地面拖开了一条深深地像是会把大地整个劈开的沟壑。 锋利的剑刃似的气流四散而去,割开魔物坚韧的皮肤,无数细小的伤痕渗出了黑色的液体,让他颇显狼狈。 肆虐的气流夹带着无数沙尘在空中漫天飞撒。 那一阵厚重的暴风沙掠过之后,刚才被遮蔽在飞扬的尘土之中的身影终于模糊地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最为纯正的金色光芒刺破了沙尘的遮蔽在深褐色的额头那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上一掠而过。 身后纯白色的披风在掀起的气流狂风中飞舞得如同白鹰展开的羽翼。 伸出的右手还依稀闪耀着锐利的光芒,连带着那手腕上的黄金手环也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半跪在地面的少年王抬头,高高飞扬的金色发丝下,艳红色的冰冷瞳孔深处像是有一簇灼热的火焰燃烧到了炽焰的极致。 深褐色的强劲有力的左臂,将他的王弟紧紧搂在他的怀中。 195、第一百八十一章 日暮的阳光渐渐隐入地平线之下, 夜色驱逐了光芒笼罩了埃及大地。 仅残留着白日那一点余光的天空, 几颗明亮的星光已经在高空之中闪现。在它们逐渐明亮的同时,天色也越发黯淡,就像是它们将那点余光都吸收了进去。 宛如火焰燃烧的艳红瞳孔和闪着微红光泽的深褐色瞳孔硬生生地撞上。 法老王和盗贼王视线的对撞像是在夜色中炸开了无形的火花, 连带四周的空气都在一瞬凝重了起来。 少年王右手上闪耀的光芒照亮了他额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 他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的脸曝露在明亮的光辉之下,金色的光点仿佛在他的瞳孔深处跳跃, 几分锐气,让他的目光越发显得居高临下。 他看着对面的巴库拉, 眼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灼烧的赤红色的瞳孔里的火焰像是感染到他的四周, 连带着他周身的空气也带上了仿佛是烈焰灼烧的炽热气息。 哪怕是仅仅靠近一步——妄图挑战法老王尊严的人,都会被化作灰烬。 被浅褐色的左臂搂在少年王怀中的王弟发出难受的低低的呻吟。 一股仿佛是从灵魂的最深处燃烧出的热流以疯狂的速度从他身体内部汹涌而出,那并非是痛感, 可是发烫的身体热得难受的感觉让意识模糊的游戏本能地紧紧拽住了亚图姆胸口的衣服, 整个儿都揉皱掉。 他胸口浅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在颇有节奏的一明一暗地闪耀着浅浅的光芒。 浅褐色肌肤和白瓷色肌肤的接触之处偶尔也会闪过一道流光。 盗贼王发出刺耳的大笑声。 在年轻的法老王的纯金色光芒的映衬之下,若有若无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暗更显得幽暗不明。 降临的夜幕进一步加深了这样的黑暗。 半个身体都模糊不清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巴库拉传来的笑声越发显得诡异阴森。 被硬生生击退到巴库拉身边的人身蛇尾的巨大魔物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张开的锐利獠牙上, 漆黑的毒液从闪着寒光的牙尖上滴落。 他暴躁地甩动着巨大的蛇尾,将脚下的沙土整个儿都掀了起来。 天性中的狂嚣和凶残让他强硬地压抑住了本能中对于对面那个强大的人类所使用的让他厌恶之极的力量的想要躲避开的那一点迟疑,再度低啸一声,就要凶猛地向敌人扑去—— 盗贼王抬起的深褐色的手抚在漆黑的蛇鳞之上,让他的魔物停下了攻击的举动。 然后, 魔物的身体像是消逝般在黯淡的空气中渐渐散去。 魔物的身体每散去一点,就会在空中释放出大量的黑色雾气。 黑色雾气弥漫在空气中,让极大一片地方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很快就严严实实地遮蔽了盗贼王巴库拉的身影。 新生的迪亚邦多魔物现在还不是法老王的对手。 巴库拉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现在先撤。 他不着急。 总有一天,他会把法老王狠狠地踩在脚下。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为他的存在而恐惧不安。 当那一片浓郁的黑色雾气终于散去的时候,盗贼王已经失去了踪迹。 年轻的法老王依然半跪在地,眉深深地皱了起来,冰冷的艳红瞳孔盯着巴库拉消失的地方,没有丝毫感情波澜的眼底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稍许之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的王弟满是尘土的脏兮兮的脸上。 他原本波澜不起的瞳孔深处在触及那张稚嫩面容的一瞬燃起了炽热的火焰,饱含着王者怒气的火焰随着时间地推移越烧越旺,似乎是想要将他怀中的人整个都烧成灰烬。 可是那目光在落在年少王弟被勒成青紫色的触目惊心的颈上淤青的时候怔了一怔,少年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向他的目光看着的地方伸去。 指尖在即将触及对方颈部的前一秒突然毫无预兆地融化在空气之中。 浅褐色的手停在半空中,年轻的法老王鲜红色的瞳孔注视着自己一点点化为虚无的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怀中王弟的脸上,他看着自己搂着对方的手臂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却没有将怀中的人放下去的打算。 年轻的法老王消失在空中,上半身失去支撑的年少王弟倾然间跌落在地。 在那啪的一声轻响之后,被毁掉的绿洲在经历了极致的震动之后突然又恢复到了绝对的寂静之中,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惊吓感的空气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一片狼藉的沙粒上,沙漠里的狂风卷了过来。 漫天飞舞的细沙拂过昏迷不醒的少年身边,他身边的厚沙一点点堆积起来,渐渐将他的身体埋住入细软的金黄沙粒之中。 狂风卷过时掉落下来的细沙,将不远处大半埋入黄沙之中的苹果最后一点裸露的鲜红痕迹彻底掩埋。 遥远的黄金之都底比斯的王宫之中,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睁开他焰色的眼。 身上黄金积木的光芒已经消失,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口。 他皱着眉,眼底还残留着很明显的不悦。 马哈特大神官站在王座之下紧张地注视着他,见他睁眼,立刻又看向位于自己对面的西蒙大祭司。 年老的大祭司也在同时睁开了双眼,捧在双手上的黄金盒的光芒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然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脸也放松了下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果然还是老了。 他想。 卢斯索城被地震和火焰吞噬,自然惊动了埃及王宫。 而被诸位大神官感应到的和法老王极为相似的魔力波动被他们理所当然认为是王弟的力量。 法老王并没有离开王宫,前往卢斯索城的王军只是一个幌子,带队前往那里寻找王弟的是赛特大神官。 一切遵从利益最大规则的爱西斯大神官也顺便利用了这个幌子,暗地里放出了法老王出巡的消息,以此来引出某些不安分的势力将其剿灭。 自那一日之后,仅仅签署了一份通缉令的法老王再也没有提及王弟一句话。 即使在得知王弟可能逃逸的方向之后,似乎也没有前去寻找的意图。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只有赛特单身前去的原因。 然而在今天,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的西蒙大祭司突然带着黄金盒来求见亚图姆。 他说,王弟会有性命危险。 凭借王的魔力和灵魂‘钥匙’那种极为深切的联系,西蒙将王的魔力送到了王弟的身边。由魔力汇聚而形成的只能在短时间里保持形体的法老王的假象在关键时刻保护了王弟,同时也吓退了虽然狡猾狠毒但是却极为谨慎小心的盗贼王。 站在王座之下的马哈特大神官小心地窥视着大刀阔斧地坐在王座之上此刻已经再一次闭上眼睛的年轻法老王。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痕迹,让马哈特完全看不出法老王的心思。 他低下头,脸上掠过一丝黯淡之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抬起头。 “王……” “通知赛特把‘他’带回来。” 突然开口的少年王干净利落地打断了马哈特的话。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纯金色的发丝在转身的一瞬掠过他浅褐色的颊,飞扬而起的深紫色披风掩盖了他的背影。 马哈特没有再说话。 他屈膝半跪,恭送法老王离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西蒙大祭司。 年老的大祭司眯着眼,并没有去看法老王离去的背影,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手中安静的黄金盒。 稍许之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去通知赛特吧,王弟是在……” 老祭司向外走去,长长的权杖,一下一下的,切切实实地拄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对马哈特说出了一个极为详细的地址。 “尽快。”他说,“在王弟被沙子埋掉之前。” *** 尖锐的刺痛感从整个身体传来。 这是游戏在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 或轻或重的痛感或是从手臂上或是从颈上连接不断地传来,他的身体向自己的主人提出了承受到极限的警告。 视线一开始还有些模糊,再反复眨了好几下之后,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相较于他的身高来说高不可及的屋顶,那精雕的镂空繁华花纹和贵重的黄金饰物昭示着它是经过多少能工巧匠的手才能达到如此艺术和舒适实用结合的建筑的巅峰。 游戏又眨了眨眼,依稀觉得看到的景象似乎有点熟悉。 但是,轻微挪动的右手上传来的一阵撕裂的剧痛很快就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他忍痛再一次动了动僵硬的右手,将它抬起来。 入眼是一片洁白。 他右臂几乎整个胳膊都被雪白的绷带严严实实地包扎了起来,只露出了右手。 不知道现在他是不是很像个木乃伊…… 这个可笑的念头在游戏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唇角稍微一扬,未曾预料到的左颊上的刺痛让他咧开的嘴抽搐了一下,笑没笑出来,反而是整个儿脸都扭曲了一下,显得很是怪异。 游戏闭上眼,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深呼吸一口气,左臂突然一撑,他一咬牙猛地坐起身来。 一口冷气哽在喉咙差点没抽出来,休息了数天之后才稍有血色的颊在这一刻再一次变得惨白。 对此刻的他来说太过激烈的运动让他的身体各处都对他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痛的警告。 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磨磨蹭蹭忍着痛慢慢起身还不如干脆点。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周身的痛楚减少了一些,游戏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还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夸张。 只有右臂和胸口被包扎得严实了一些,尤其是胸口,虽然他现在赤裸着上半身,但是那雪白的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把他的上半身包裹得比穿衣服还严实。 一层薄薄的软被本是盖在他身上,随着他突然坐起来掉落,此刻仅仅掩住了他的腿。 年少的王弟低头,右手轻轻握住了相对来说包扎得较少的左手手腕处。他的手指在传来微微刺痛感的地方抚了一抚,于是那刺痛感越发加深了一点。 浅紫色的瞳孔凝视着被自己抚摩的手腕上的白色绷带,目光透出一抹恍惚。 他发了一会呆,然后,他抬起手,手指有些迟疑地摸上了自己的颈。 指尖传来的感触告诉他,他的颈也被白色绷带包扎了起来。 他无法触摸到那个即使在现在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楚却依然环绕了他整个颈部的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淤青。 失去意识前那最后的一眼,看到的是笼罩在黑色雾气中消失在他眼前的人身蛇尾的极为可怖狰狞却又熟悉到让他眼角酸涩的魔物那模糊的影子。 他在恍惚中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影子越发模糊直至消失在空中。 手在无力地垂落的同时,他终于失却了全部的意识。 游戏在无意识中伸出手,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上,指尖触及的冰冷的空气让他只觉得那寒气一阵阵涌入手心肌肤之中。 他瘦小的身子在这个宽大的床上慢慢蜷缩了起来,抱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在肩上的肌肤几乎勒出痕迹。 他咬着下唇,眼似乎在看着前方。 可是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找不到焦点,更像是在发怔。 浅紫罗兰色的瞳孔浮现出的一层极浅的雾气掩住他眼底那一抹酸涩。 【如果你背叛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埃及王弟,你断绝了他对人类残留的最后一丝妄想。】 迪亚…… 如果你觉得那就是背叛…… 我…… 大门打开的声响在这个因为一时氛围沉重而极为寂静的房间里尤为刺眼,一下子就惊醒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年少王弟。 游戏本能地侧过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星光般闪耀了起来。 并非是由于被打开的大门外照进来的阳光落入他浅紫色的眼中的缘故,却让他的脸在一瞬间仿佛是发出光来的明亮。 那简直就像是溺于水中的惊慌而不知所措的人突然握住了别人伸下来的手—— “王兄!” 年少的王弟一把掀开薄被,也顾不得身体各处传来的刺痛就这样跳下床来,向站在门口的人奔去。 右脚上突然传来一股猛烈的拉力强硬地将他急切向前的脚步硬生生拉住。 而他的身体因为惯性而向前倾倒一头栽倒在地。 与之伴随的是从他身后传来的铁器彼此撞击摩擦而产生的清鸣声。 忍痛回头看了一眼,游戏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回过头向站在门口的人看去。 站在门口周身笼罩在阳光之中的年轻的法老王迈开脚步走到他的王弟的面前。 深紫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它的宽大遮挡住了照向年少王弟的阳光。 少年王长长的黑色影子,将他的王弟笼罩其中。 他站着,居高临下地凝视了他的王弟许久。 然后,他俯下身。 在他俯下身的一刹那, 被遮挡住的阳光越过俯下身的少年王的肩膀刺进了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年少王弟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 眼睛在一瞬仿佛被灼烧的刺痛感让游戏下意识闭上眼低下头躲避,可是就在眼睛尚未适应这束强光的时候,被捏住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为了躲避刺目的光而低下的头被浅褐色的手指强硬地捏住,抬起来。 那张和年轻的法老王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因为刚才的跌倒而沾上了不少的尘土,眼睛还刺痛得厉害无法睁开不得不半眯着,白嫩额头上还残留着异常刺眼的长长的伤痕。 少年王艳红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的脸。 游戏趴在地上,一手艰难地撑在地上,已经因为力竭而微微有些发抖。 因为下巴被强硬地提起而不得不竭力将脖子伸长,呼吸稍有些困难所以脸逐渐开始涨红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仰着头,与沐浴在阳光下的俊美傲气的法老王相较之下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在刚才导致他一头栽倒的由精铁打造而成的黑亮的脚铐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右脚踝,绷直到极限的黑亮粗大的锁链的另一端隐没在床下。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终于开了口。 那是低沉得仿佛是从胸口深处挤压而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震慑呼吸。 这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法老王话语的节奏而震动了起来。 他那像是能燃尽一切的火焰赤色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只残余下冰冷的痕迹。 “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喊出这个称呼?” 196、第一百八十二章 黑发的侍女半个身子隐在雪白高大的石柱后, 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 小心地向那扇虚掩的华美大门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官从门里走出来,对站在门口的年轻侍女吩咐了一句, 那侍女谦卑地低头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而中年女官看了那个年轻侍女的背影一眼, 转身,向另外一边走去。 躲在石柱后的黑发侍女眼睛一亮, 瞅准机会就匆匆端着手中乳白色陶瓷的精致细长的酒壶走进门去。 可是她还尚未靠近大门之时, 另一名返回的侍女已经远远在长廊另一边看到了她的背影。 侍女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张口就想要把那个居然敢擅闯法老王房间的大胆女人唤住—— 可是她的嘴刚一张开,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对面。 那名仅仅是出去交代下人几句就立刻返回的中年女官阴沉着一张脸对她摇头, 侍女张开的嘴立刻闭上, 温驯地低头站住不动。 待到那个黑发侍女偷溜进去之后,她小心地看了对面的中年女官一眼, 这才端着手上刚切好的鲜嫩的水果快步走了过去, 按照女官的示意在离门稍远的地方站住不动。 “她要找死,就让她去。” 中年女官说,平板声调,听不出一点起伏,给人一种异常淡漠的感觉。 常日里本就肃冷的面容越发显得冰冷了几分, 眼底隐住一丝厌烦的神色。 那女子仗着自己极为出众的美貌和被丞相献上来的身份,总爱在王的面前做小动作。 她说了几次,那侍女表面温顺实际上却转背就忘, 她也就懒得多费心思,反正也猜得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大概很快会被王处死。 她猜得是不错,可是偏偏那一日是心软的王弟在关键时刻插上一脚,让这个女人逃了一命。她虽然有心想直接处理掉,但是顾虑到王弟毕竟还是救了这女人一次,万一日后一时兴起问到的话…… 于是心思慎密的中年女官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这名侍女调了出来,先放在宴会厅负责斟酒,等过一段时间确定王弟不记得这件事后,再将其逐出王宫任其自生自灭。 谁知道这女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死心地想要找到机会偷溜到王的身边。 想到这里,中年女官不动声色瞥了虚掩的大门一眼,眼底尽是冷意。 你要机会,我就给你机会。 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你自找的。 趁着四周没人一溜烟儿地窜进屋内的黑发侍女捂住因为紧张过度此刻还在激烈跳动的胸口,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向前走了几步,一个站在外屋的侍从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倒出酒来喝了一杯,等了稍许确认没有下毒之后这才挥手让她进去。 向前走了几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将那近乎透明的柔软白帘半挑起来,眼角的余光在看到房间的一边时仿佛受惊般落下来。 长长的睫毛低垂,给她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红晕的颊带上一层浅浅的阴影,整个人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越发惹人怜爱。 不过很可惜,那以半躺的姿势卧在长长的躺椅上的年轻法老王瞥都没向这边瞥一眼,自然更看不到她费尽心思展露出来的惊人的美貌。 黑发的侍女不甘地咬了咬下唇,然后举步向前走到法老王的身边,跪下来。 纤细的手指捧起乳白色的酒壶在少年王的面前举起,微微倾斜,鲜红的液体伴随着清澈的水滴溅落的声音落入黄金酒杯之中。 少年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傲气的面容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低下头,稳稳地捧住手中的酒壶,以恰到好处的角度将自己线条优美的颈部在黑亮的发丝从□□出来。 她知道那会在对方的视觉上给她增添上几分娇软柔美的感觉。 她跪在地上,扬起自己那张足以展现少女明媚的异常精致的脸,半垂的眼以弧形的角度带着一点诱人的湿润气息瞄向年轻的王者。 法老王抬手翻过一页手中的莎草纸,目光在纸张上面移动着。 他随手取过已经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就这样抬手举起空了的酒杯,示意继续倒酒。 侍女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因为法老王仍旧看都没看她一眼。 再一次轻轻地咬了咬嫩红的下唇,她心底在一瞬间闪过无数心思,终是在最后一秒下定了决心。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一个机会,绝对不能就这样错过。 眼前这个俊美的法老王是属于她的,一定是属于她的! 那张明媚的脸仍旧是轻轻柔柔地笑着,黑发侍女的眼底已经在一瞬间闪过无数汹涌的情绪,她再一次将手中的酒壶倾斜。 在黄金酒杯即将倒满的一刻,她的手仿佛是疲累了一般稍微抖了抖。 原本连接着酒杯和酒壶的细细的温软的水流突然在一瞬膨胀,突然增加的酒液重重砸在酒杯里原本平静的水面上。飞溅而出的细碎的鲜红酒滴落在法老王浅褐色的手背上,偶尔两滴溅得远的,浸在法老王胸口雪白的亚麻布衣服上,晕开浅浅的红色。 这突发的情况让年轻的法老王立刻将注意力从手上的报告文书上移开,艳红色的漂亮瞳孔终于如黑发侍女所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放下手中的酒壶,睁大的微微颤抖的瞳孔立刻就浮现出一层浅浅的雾气,惹人怜爱的细长睫毛一眨一眨的,透出几分惊恐和柔弱。 纤细的手指伸出来,做出慌张的想要擦拭掉溅落到法老王身上的酒滴的模样,指尖抚摩到了对方的胸口。 透过衣物仍能感觉肌肤的紧致结实,指尖若有若无地带着挑逗性地从她判断出大概位置的□□的敏感处一掠而过…… 砰嚓! 被重重的一脚踹出去的黑发侍女撞翻了身后的桌几,精致的陶皿碎了一地,黄金的器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青石板上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乳白酒壶砸碎在她身边,在她身上溅了一身冰冷的鲜红液体,和鲜血一样的颜色。 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狼狈的像是虾米般蜷缩起身体,发出难受的□□,唇角已有血丝渗了出来。 她此刻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还有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铿! 在房间里响起一声清晰的金属特有的鸣叫声。 黑发的侍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剑刃雪白的寒光照亮了她睁大到了极限几乎会撕裂的眼眶。 法老王那足以震慑人灵魂的冰冷目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因为恐惧而发出尖利的呐喊。 【未经王的允许擅自碰触王的人会被处死。】 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秒,她脑中浮现出的竟是她进入王宫的第一日,那个让她讨厌的严肃女官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画面一闪而过。 而她疯了般惊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当被尖叫声惊动的侍卫们闯入房内时,他们看见的是猛地将利剑从女人的胸口抽出来的法老王。 从女人胸口喷出来的血大多溅落到亚图姆的手臂上,那张俊美的脸的右颊上也被溅上了几道血痕。 那让年轻的法老王微微皱起眉,眼底露出嫌恶的神色。 他随手将滴着血的长剑扔到一边,剑刃撞击青石地面发出金属特有的鸣叫声。 立刻有侍卫上前熟练地将那具侍女的尸首搬了出去,而中年女官也一脸习以为常的神色指使着仆从去擦拭被血弄脏的地面,重新换上干净的华美地毯。 爱西斯从庭院外走进来,和搬出去的侍女的尸首擦身而过。 待她进了屋子看见屋里的情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未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她将目光从染血的地面收回来看向法老王,张口正要说话。 可是那在脸上露出明显不悦神色的年轻法老王在看见她进来之后,没等她开口说话,就直接走过来,伸手一把拽过挂在墙上的披风一掀一挥之下就拢在肩上。 爱西斯女神官张口尚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少年王已经大步走出门去,她也只好转身紧跟其后。 “情况如何?” “还在发烧,不过医师说没有大碍。” 这是在路上法老王和女神官之间仅有的一句对话。 当年轻的法老王大步掠过跪在门口恭迎的侍女走到他的王弟身边的时候,因为发烧耗尽了体力的年少王弟依然还在沉睡。 纤瘦的身体侧身蜷缩着,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大床中,对比之下越发显得瘦小。 或许是因为颈部的绷带缠绕得太厚的缘故,即使是在睡眠中游戏的手也在无意识地拽着颈上的绷带。 稍高的体温给略有些苍白的颊添上几分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 年轻的法老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游戏额上那个才愈合不久的疤痕上。 那似乎是磕在硬物上造成,长长的一道没入鬓角,黑红色的血痂在白嫩的额头上异常的突兀刺眼。 亚图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摸那道伤疤。 浅褐色的指尖在即将触及对方颊的一瞬停滞在半空中,亚图姆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上,他的唇慢慢抿紧,然后,手也慢慢蜷缩握紧,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爱西斯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动作后怔了一怔。 然后,女神官后退了几步,向跪在门口的侍女吩咐了一句后便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很快侍女就将温热的水和干净的手巾呈送上来,一名侍女跪在法老王脚下,双手将盛着温水的水盆举起。另外一名同样跪着的侍女抬头看了法老王一眼,得到允许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法老王的右手,用雪白的毛巾沾染上温水轻柔地将手上残留的血迹擦拭掉。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窗前,只有单一艳红色调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天空飘过的浮云。 他的眼底只有浮云偶尔一掠而过的阴影,再也没有其他。冷淡神色,让人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尽管侍女已经尽可能放轻了动作,水溅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个房间内响起。 因为房间里很寂静,这个声音显便得异常的响亮。 它吵醒了沉睡中的年少王弟。 细细的睫毛抖了抖,睁开,又眨了眨,抬手使劲揉了揉,透出浅紫色调的眼才勉强睁了开来。 年少的王弟坐起身来,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松懈的眼。 可是当看清对面那个离他不远的身影时,他一怔,正揉着眼的手就僵在半空。 下一秒,他已经急匆匆地跳下床奔了过去,清脆的锁链彼此撞击的声音随着他急促的脚步而响了起来,游戏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冲过去急切地握住了亚图姆的右臂。 “你受伤了?!” 少年王红宝石般的艳色瞳孔注视着的他的王弟,从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面容上,他只能看到惊慌失措的神色。 他没有开口回答。 可是跪在一边的侍女已经主动地回答了王弟的话。 “王只是在清洗他人溅到身上的血迹。” “这样啊……” 游戏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他仰起头,对亚图姆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吓了我一跳。”他开心地说,“没事就好。” 游戏的话还未落音,亚图姆浅褐色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右肩之上。 突然猛地一使劲,重重地将他推开。 游戏本就因为低烧还有些不舒服,刚才一下子急匆匆地跳起冲过来,绷紧神经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放松下来就有些脱力的感觉。 这时右肩上突然一股大力推来,他根本无法反抗,一下子就被推得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一步,却是正好绊倒了后面冰凉的锁链。 顿时他再也站不稳跌坐在地。 “现在才来讨好朕是不是太迟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火焰般的鲜红瞳孔冷冷地俯视着脚下的王弟。 他的声调是毫无起伏的冷漠,站在那里,越发显得居高临下。 他侧过头去,干净利落地转身,鲜红色的披风随着他突然的动作飞扬起来。 下一秒,却又因为法老王停止的步伐而突兀地垂落。 王弟伸出的右手在少年王从自己身边越过的一瞬紧紧地抓住了浅褐色的右手手腕。 手腕被抓住的一瞬间,亚图姆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向下看去。 那抓着他的手的人跪坐在地上,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抬头。 只是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的手指勒得很用力很紧。 “王兄……” 低着头的王弟发出的声音很轻,也很细,似乎是哽在喉咙中不敢吐出来。 亚图姆有着锐利线条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他的眼底有什么让人看不清的微光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一把甩开了游戏的手。 “老实待在这里。” 他说,再一次转身离去。 “朕只需要控制魔力的器具。” 在最后一句话落音的时候,少年王身后飞扬的鲜红披风的边角也随之消失在房间中。 197、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门紧闭, 掩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 随着法老王的离去, 其他人也纷纷退去,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游戏回过头的时候,从天窗落下来的阳光恰恰落在他的眼底,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眼也眨了眨。 然后, 他一手按在地上,站了起来。 黑亮的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铁器清脆的撞击声, 游戏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自己赤裸的脚上。 乌黑而坚硬的铁器和白瓷色的柔和肌肤呈现出极为鲜明的对比。 被囚禁的王弟爬上床, 盘膝而坐。 浅紫色的瞳孔呆呆地瞅了自己的右脚半晌之后,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黑亮的脚铐。 手指碰到的感触是冰凉的,那是一种金属特有的凉意。 因为脚铐整体是乌黑发亮的精铁铸造而成, 所以远远地看不清楚, 但是近距离仔细看再加上伸手去摸的时候,就能清楚地发现那脚铐上雕刻着无数细纹, 形成了极为复杂繁华的符文。 光一照, 隐隐就浮现出漂亮的纹路。 游戏搔了搔头。 难怪他曾经尝试着想要呼唤沉默剑士他们出来帮忙却没有成功,大概是这个特殊的符文将他的魔力或者是召唤魔物的能力封印住了。 他想了想,手从脚铐上离开,按上了连接着脚铐的锁链。 那椭圆形的环环相扣的锁链大概有他的两根手指并拢起来那般粗细,看得游戏的唇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亚图姆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虽说他现在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但是别说两指宽,就算是一指粗的锁链他使劲吃奶的力气也别想弄断。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拽了拽这根锁链, 小小的撞击声随着他的举动再一次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年少的王弟倒是突然发觉这个锁链比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似乎要长了不少,记得那一次他跳下床刚跑了两步就被拽倒了。 大略估计一下,恰是能在这个还算挺大的房间里自由活动的距离。 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胡思乱想着,思绪慢慢飘忽开来。 他的目光似乎还是落在握在手中的锁链上,可是聚焦却慢慢涣散开,像是穿透了眼前的一切看向了某个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 从天窗的缝隙里透进来的暖风掠过,纯金色的发丝微微晃动着,给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落下的阴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那仿佛是他眼底深处的影子一点点漾了出来,他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下,只是怔怔地握着手中的锁链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人……游戏主人!” 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年少的王弟惊醒过来,错愕地四处看了半天,却怎么都找不到叫他的人。 “游戏主人,这里,这里啦!” 当目光的聚焦终于对准了那个呼唤他的人的时候,游戏睁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半晌都没合上。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那个努力对他挥舞着小小的手臂吸引他注意力的人,唇抖了一抖,又抖了一下,终于发出声音来。 “黑……黑魔导女孩?”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此刻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拇指大小的黑魔导女孩。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怪不得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虽然变得只有拇指大小但是仍旧精力充沛地拼命挥舞双臂以便让游戏主人看到自己的黑魔导女孩停下动作,伸出可爱的小小的手扶了扶头上因为刚才激烈动作而有点歪掉的帽子,大概是觉得刚才自己的举动太过损害形象所以有点害羞地向她的主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唔……好可爱。 这样杏子蕾贝卡他们看到绝对会抢到疯吧。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使劲摇了摇头将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似的黑魔导女孩,游戏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戳那小小的可爱的脸颊。 “你怎么……” “还不是因为游戏主人的魔力被封印住了,所以我要把自己的力量压缩到最小才能出来和游戏主人你说话。” 黑魔导女孩嘟着嘴回答,“所以就变成这样喽。” 哼,她才不会告诉游戏主人她的师傅黑魔导还有另外那两个……就算是把力量压制到最小了也出不来的事情! 师傅也就算了,为什么那两个新生的魔物的力量居然都比她强啊! 就算小脸被戳,但是对方是很喜欢的游戏主人,所以黑魔导女孩也没生气,反而主动把小脸往游戏的指尖上蹭了蹭。 然后,她伸出小小的手臂抱住游戏的手指,爬上去,坐好。 抬起头,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游戏。 “游戏主人,不要生气。” “哈?” 对于黑魔导女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游戏一头雾水。 “另外那个主人是不知道主人的事情所以才对您做这种不好的事情的,你不要生那个主人的气。” 被她话里一堆的主人绕昏了头,游戏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失笑。 “我没有生气啊。” 他笑着回答。 “骗人,游戏主人刚刚明明气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根本是在生闷气吧。” 黑魔导女孩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瞥了一眼游戏右脚上的脚铐,扁了扁小嘴,马上抬头睁大眼睛有点担心地看着游戏。 “而且刚才游戏主人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游戏怔了一怔,他看着黑魔导女孩脸上明显担心的神色,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我真的没有生气。” 他说,“在这里,他作为我的王兄,就算要惩处我,我也没有生气的立场。” “那个时候,是我利用了‘王兄’对我的容忍,逼迫他做了身为法老王的他不该做的事情。” “不管有怎样的理由和借口……这都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对于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曝露上哪怕一点缝隙和弱点的法老王,得到他信任的自己却如此利用了他愿意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缝隙。 不需要说什么逼不得已,利用就是利用,伤害就是伤害。 掩饰得再好,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我曾经对他说过,当我感到不高兴的时候,我就会生气。” 年少王弟微微眯起的双眼看向窗外,干净的阳光普照大地,暖风吹动了那一片绿荫的树丛。 “所以他也一样,他不高兴的话,同样也可以生气,可以发火。” “而且教训闯了祸的弟弟,本来就是他身为王兄的权利,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说,眨了眨眼,“我这次闯的货可是不小,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让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将看着远方的目光收回来,一晃手心中的冰凉的锁链,耸了耸肩。 “何况他又没真的对我做什么,表面上看着严厉,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关个禁闭嘛。” 他笑着说,“所以这个时候做错事情的我就要努力去讨好他,让他消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哈?讨好?……” 黑魔导女孩皱着眉听了半天,其实大半都没听懂。 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嘟哝了起来。 “这不是很委屈么……”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失笑。 窗外的暖风再一次吹了进来,金色发丝飞扬了起来,露出的白嫩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发出光的明亮,那张略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露出的是柔软的笑意。 “如果是要讨好敌人的话,那的确很委屈。” 他说,弯弯笑眼,笑得很开心。 “可是讨好自己喜欢或者是很重要的人的话,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黑魔导女孩困惑地眨巴着大眼睛,还是有听没有懂。 她依旧有些不甘地争辩道:“那刚才游戏主人你明明看起来很难过……” 见黑魔导女孩又重提这个话题,游戏的神色明显僵了一僵,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那个时候不是在想那个……” 他发出仿佛是叹息般的低低的声音,“我是在想迪亚的事情。” 他按了按太阳穴,因为那里似乎有点隐隐作痛了起来。 这几日,他虽然是睡得很多,但是却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巨大的人身蛇尾的魔物消失的影子。 【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无法得到这个身体和强大的魔物。】 【你断绝了他最后一点对人类的念想。】 巴库拉的话不断在他脑海深处回响。 忘不掉,也不敢忘掉。 迪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那副模样。 这种事情他绝对不能忘记。 “如果我没有去做那些事情,迪亚是不是就不会……”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想要帮助迪亚。 如果不是他乱来…… 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结局。 “主人!” 思绪有些恍惚的游戏被叫声惊醒,他低头看见小小的黑魔导女孩一双手臂抱着他的一根手指使劲想要把他的手指掰开。 因为他的左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因为过于用力而使得绷带里又渗出一丝鲜红。 黑魔导女孩慌张地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因为变小了怎么都掰不开,只好大声叫他。 手腕上一阵刺痛感传来让游戏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是看着黑魔导女孩担心的目光,游戏还是笑了起来。 “没事,一时失神而已。” 他如此安慰她,但是那笑容明显有些勉强。 黑魔导女孩皱着可爱的眉瞅了他半晌,终于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她浮起到空中,飘到游戏的眼前。 “不是游戏主人的错。” “我知道……” 认为黑魔导女孩只是想要安慰自己的游戏再度一笑,脸色还是有些淡淡地,显然没将这句话往心里去。 “就算没有游戏主人,也会变成那样。” 少女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主人敷衍的话,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得异常清晰。 “迪亚邦多会变成魔物,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所以无论游戏主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件事的结果。” 她迎向游戏困惑的目光,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可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继续说下去。 “主人曾经试图想要做些什么……他是埃及的王,所以并不想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所以他在离开地下宫殿之后,做了很多事情。” 她说,“阿克那丁是主人杀死的。” 浅紫色的眼因为错愕而睁大,游戏看着一脸豁出去的神色对他说话的黑魔导女孩。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听她说下去。 “为了不让赛特出生,所以在阿克那丁和主人现在的父亲抢夺王位的时候,主人暗地里找了个机会杀死了阿克那丁。在那之前,赛特并没有出生。主人当时查过,阿克那丁那时候的确有一个私生子,但是那肯定不是赛特。” “主人以为,那样就可以不让赛特出生,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情发生。”她说,“可是没有用,即使不是阿克那丁之子而以一个普通埃及子民的身份,赛特还是出生了,还是成为了大神官。” “还有很多事……巴库拉也是,原本阿克那丁死去,黄金神器又存在,主人一直以为本来不可能再发生的那场屠杀,还是以另外一个原因发生了。” 她还想说什么,游戏却突然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另一个我想要改变未来所以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他做的事情都没有用,事情还是在按照以前那样发展下去?” 他的唇张了张,又闭上。 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却恍然不觉。 许久之后,被咬得有些发白的唇里才再度透出一点声音。 “那么以后……会被巴库拉杀死也是……” “我也不太明白,可是主人曾经说过一些话。” 黑魔导女孩回答,“主人说:既然世界已经预定好了所有的轨迹,所以就算在小的事情上可以偏差,但是决定关键的大事却总会得到修正而回归原来的轨迹。” “所以,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她闭了嘴,不再多说。 其实还有巴库拉也是一样。 当初,在阿赫摩斯王的时代,她看着主人故意布局引诱当时作为阿赫摩斯王重要的大神官之一的巴库拉家族牵扯到王位之争中,最后导致了灭族的惨剧。 她的主人想要杀死巴库拉家族所有人以绝后患,可是即使使用了强大的魔物的力量,阴差阳错之下却还是让最后一个巴库拉家族的人逃走。 迪亚邦多.巴库拉最终还是诞生在这个世上。 他会将邪神从黑暗中呼唤而来,杀死法老王,毁掉埃及。 一切无法改变。 198、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夜过去, 华美的黄金宫殿褪下黑色的轻纱, 再一次闪耀出美丽的纯金色光辉。 一阵风掠过的时候,翠绿的树冠摇晃起来,发出的声音。 有着和此刻天空的湛蓝色相似的瞳孔颜色的年轻大神官正从被繁茂的枝叶笼罩的青石长廊中走过, 待到了尽头,他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恭敬地低头, 站在了原地。 赛特走进宽阔的庭院之中, 迎面而来的数名侍女纷纷弯腰或是下跪行礼。他毫不停顿地从她们身边一掠而过,直至走到大门之间。 守在门口的侍卫微微俯下身,为他推开大门。 一步跨入房内,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 让大神官雪白的长袍都在一瞬间飞扬了起来。 房间中间那个宽大柔软的床上空无一人,赛特皱了皱眉, 目光一扫, 落在了对面。 埃及王弟的身影落在右边一扇巨大的窗台之上,他坐在宽大的青石台面上,脸朝着外面,似乎是在眺望远方。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奶白色的手脚上,于是那肤色像是半透明般反射出光来。 因为大门打开而在一瞬间从窗口汹涌进来的大风将垂落在窗台两边点缀着金丝花纹的轻软落地长纱吹得飞舞不休,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在其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一时显得华丽。 可是那一只踩在地上的右脚上乌黑的脚铐的突兀感硬生生地刺入了这种视觉上的华美之中。 赛特的眉头再一次紧了一紧,上前一步。 或许是被赛特的脚步声惊动, 一直安静坐在窗台之上的王弟回过头来。 他看见赛特向他走过来的时候,那张被颊边的金色发丝照亮的脸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早上好,赛特。” 他说,笑眼弯弯。 赛特的脚步一顿,停在了离游戏仅有几步路的距离上。 “你想做什么?打算跳下去逃走?” 他问,颇具讽刺意味。 王弟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了眨。 “在跳下去之前是不是应该要大叫一声‘赛特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推下去你要谋杀我吗!’……类似这样的话?” 面对严肃死板的大神官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神,王弟却是笑得相当开心。 “我还以为赛特会狠狠骂我一顿。” “哼,只有马哈特那个蠢货才会被你要挟到,如果是我,直接一剑下去,省得你惹出更大的祸!” “说得是,我不会真的伤害王兄……所以你要是真的那样做,我只好扑过去自己挡住这一剑了。到时候如果我死了你就犯了谋杀王室的大罪了,赛特。” “王弟——” 于是一番对峙到此为止,胜者和败方一如既往。 赛特沉默了一会儿,向前一步,伸出右手。 游戏一怔,然后又笑了起来,他同样伸出右手握住赛特的手。 他站起来,走下了窗台。 “赛特,别太操心了。” 他说,目光和对方对视,额发的阴影落入浅紫色的眼底深处,却越发映衬出瞳孔的明亮。 “我可没有倒吊在墙头被人围观的嗜好。”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话中的含义,他踢了踢右脚,缠绕在他脚下的黑亮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一次,赛特并未和游戏针锋相对,他松开手,皱着眉,目光从游戏略显得有些青黑色的眼上掠过。 “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这样做也没有用。”他说,说话的语气已经隐隐带着一点怒气,“只有蠢材才会拿自己的身体作为要挟条件,你就不能少惹点麻烦?” 刚才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负责照顾王弟的女官已经向他禀报过。 昨晚王弟没进晚餐也不肯睡觉,坐在窗边发呆,吹了整整一夜的风,怎么劝都不听。 被大神官责难的年少王弟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拿自己的身体作为要挟条件?’……” 下一秒,他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说我故意——” 话说到一半打住,游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搔了搔头。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个时候光顾着自己纠结去了,没注意其他的事情。的确,他昨晚的表现的确就像是用绝食什么的行为来表达抗议一样,也难怪赛特如此一脸阴沉的神色。 游戏回过头,看向窗外广阔无垠的湛蓝色天空。 和湛蓝色天空最遥远的彼端相接的是碧蓝色的尼罗河蜿蜒的水平面,水天一色,一望无际,一眼看去只觉得天地仿佛能无限地延伸开来。 “赛特,我可没打算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眯起,落进王弟瞳孔深处的金色阳光让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闪耀出了光华。 略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露出的是和遥远的水天相接的彼端一样干干净净得看不出一丝阴晦的灿烂笑容。 “我只是花了一个晚上将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想明白了而已。” “什么事情?” 大神官的警惕性很高。 “你想知道?” “……说。” “可是我不想说。” “…………” 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的大神官唇角抽了一抽,不再搭理一副欠揍样瞅着他笑的王弟。 赛特俯下身,半跪在游戏脚下,伸出手探向右脚上的脚铐。 他的手心发出光来,而脚铐上无数繁杂的符文也仿佛呼应一般浮现出光来,直到赛特传过来的光将其充盈之后才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来。 这个脚铐上的复杂精细的魔法符文,必须定期补充魔力。 赛特向王弟看去,本以为王弟会因为遭受如此的侮辱而露出愤怒的神色,可是现实却让他怔住了。 王弟笑弯着眼看着他,完全看不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似乎还颇有兴致地看着他做事。 虽然是法老王的命令……但是赛特并不赞同如此囚禁王弟的行为,他也一直以为自尊心向来很高的王弟会因此而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对着笑眯眯的王弟,他心底的诡异感越发强烈了起来。 “王兄呢?” 见他完事,王弟立刻开口问道,一脸期冀的神色。 “你想干什么?” 赛特几乎是反射性露出警惕的神色反问。 “有必要那么紧张吗,我可没想要做不好的事情。” 你的话已经完全没有信誉度可言了。 赛特正想用这句话反唇相讥,可是刚一开口,外面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就打断了他想要说话的意图。 他刚转过身,尚未来得及抬脚走到门边之时,那虚掩的大门忽然被打开。 传承了太阳神拉的血脉的埃及法老王沐浴着阳光出现在门口,黄金的饰物贴在他浅褐色的肌肤上闪耀着美丽的纯金色的光辉。 即使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也看不出丝毫温度的绯红色冰冷瞳孔注视着房中的王弟和大神官,而后两者正因为错愕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黑亮的脚铐上一掠而过,年轻的法老王干净利落地转过身。 “该走了,赛特。” 他如此说,听起来似乎只是为了寻找他的大神官才来到这里。 完全没有想到法老王会来到这里找他的赛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而站在赛特对面更靠近门的王弟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 眼见自己刚才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赛特带来的人就在眼前而且马上就要离去,年少的王弟虽然脑子尚未转过弯来,但是身体已经下意识自己动了起来。 “等……等一下啊,王兄!” 扑过去。 一把抱住亚图姆的腰。 死命拉住。 如此突然的行动让原本打算跟上法老王的赛特一下子将刚要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似乎只恨不能和王弟拉开更多的距离。 明显感觉到被自己抱住的温热的身体僵了一下,游戏睁开了眼睛。 他的颊紧紧地贴在亚图姆的背上,即使隔着鲜红色的披风和衣物,似乎也能感觉到透过来的人体的温暖。 他仰起头向上看去。 亚图姆并没有回头,他只能看见半掩在略显凌乱的发丝下浅褐色的有着漂亮曲线的颈部。 纯金色的耳饰在褐色的颈边微微晃动着,折射出来的光有些刺眼。 “放手。” 年轻的法老王用着命令的口吻说出的话被王弟彻底忽视。 这句话反而让游戏因为担心而反射性地将其抱得更紧。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反应,因为亚图姆命令归命令,却没有动手扯开游戏抱着他的双臂。 虽然游戏那所谓抱得很紧的力气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事?” 如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可笑地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开始觉得不耐烦的年轻法老王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只是仍旧没有回头去看那黏在他背上的王弟。 唔,要做什么呢? 只是因为见到亚图姆想要走所以脑子一下子血气上涌于是冲动地做出这种让站在旁边的大神官一脸黑气眼角直抽的行为的游戏很认真想了想,又想了想。 然后,仰起那张可爱的娃娃脸。 “王兄,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就算知道对方看不见,他那明显带着期望的大眼睛仍旧眼巴巴地瞅着亚图姆的后脑勺。 顿了一顿。 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立刻回答。 然而在一瞬的停顿时候,亚图姆突然转身,一把将抱着自己的游戏推开。 “朕没空。” 少年王如此回答,注视着自己王弟的艳红瞳孔显得很冷淡。 从他斜后方照下来的阳光让他的眼大半隐藏在阴影里,掩盖住了他眼底深处的那一丝焦躁的情绪。 纯金色的黄金耳饰在他耳边晃动着,照亮了他小半边的脸,却让他另外大半边脸在映衬之下更深地隐入阴影之中。 无法抗拒对方强劲的力道,游戏被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缠绕在他脚下的锁链跟着发出了铁器彼此撞击的鸣声。 但是这一次,那股力道并没有强到能将他推得跌倒。 游戏抬起头,从他颊边掠过的风扬起他金色的发丝。他微微歪着头,大大的眼睛从下面看上去,一根一根细长的睫毛在明亮的光下都显得清晰分明。 少年王的影子落入他浅紫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是在眼底深处里面晃动。 年少的王弟向前走去,伸出的双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少年王的手似乎是想要再一次推开他,可是在彼此温暖的肌肤接触的一瞬,亚图姆犹豫了一瞬,而这一瞬过去,便失去了推拒的最佳时期。 亚图姆的头轻轻动了动,因为游戏靠过来的时候额前的发轻轻滑过下巴,那种极为熟悉的感触让亚图姆心底动了一动,随后又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依然是一言不发。 白瓷色的手指按在了冰凉的黄金手环之上,指尖贴上的是温热的浅褐色的肌肤。 游戏似乎能感觉到那冰凉而华美的黄金手环之下,强健而富有生命力的脉搏跳动的感触。 他仰起头,从少年王颊边垂下来的碎发掠过他的眼角,有些痒痒的。 他能感觉到暖暖的吐息从他头上的发丝间掠过,那是生命的痕迹。 年轻而俊美的王,在前方等待着的却是黑暗的墓地。 命运的轨迹说一切无法改变。 【游戏主人,没有用的……】 “黑魔导女孩,漫长的三百年的时光已经让你忘记了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吗?” 【游戏主人……】 “在最后一张底牌掀开之前,我绝不认输。” 他一直相信。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张卡片,那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游戏王武藤游戏不会在结束之前就放弃。 埃及王弟也一样。 埃及的王弟绝对不会眼看着他最重要的王兄踏入黑暗的墓地。 “那么,中午呢?” 没有回答。 可是少年王并没有甩开那双握住他的手。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那张仰起来看着他有着软软笑容的可爱的脸,透出一点复杂的神色。 “晚上……也不行吗……” 仍旧没有回答。 可是少年王别过脸去,甩开了那双握住他的手。 在转身的最后一瞬间,浅褐色的左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王弟的头上。 一触即走。 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细小的嫩绿叶芽儿从刚刚取下它的浅褐色的手指之中飘落。 它在游戏那弯成月牙一点点溢出笑意的浅紫色的眼的注视下打着旋儿缓缓落地。 “你到底想做什么?” 已经在一个上午重复了好几次这个问题的赛特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离去的法老王的背影收回来,眉眼直抽地瞪着游戏。 “看不出来?” 年少的王弟扬了扬眉,一脸‘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的表情。 但是对比前面几个问题的语焉不详,这一次,王弟很干脆地给了他答案。 “我在讨好王兄啊。” 埃及大神官这时已经不只是眼角在抽,连唇角都抽搐了起来。 即使照下来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他仍然觉得一股冷气涌遍全身。 这种让他头皮发麻的难以明喻的诡异感到底是什么…… 这个该死的麻烦王弟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真的只是因为知道错了所以想讨好一下王兄让他不要再生气而已啊。” 从赛特的表情猜到赛特的心思的王弟一脸无辜。 这一句话说得是真挚无比。 鬼才信你! 199、第一百八十五章 日落西山, 半个明日沉浮在水天一色的浮云和尼罗河水相交之处, 远远的像是浮云和尼罗河水簇拥在一处燃烧成了火红的色调。 然后,那簇泛红了半个天际的火焰一点点在地平线上熄灭,直至黯淡。 而那白瓷色的颊被照上一层浅浅的火光的少年直至照在脸上的夕阳的光芒消失这段漫长的时间里都不曾挪动位置。 年少的王弟蜷缩在足以坐上三人的宽大座椅上, 对比之下越发显得小小的。 偶尔,他抱着双膝, 歪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注视着窗外那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的尼罗河畔秀丽的风光。 看了一会儿, 看腻了, 便收回目光,低着头似乎有些无趣地拨弄着右脚上乌黑的脚铐。伸手握住乌黑发亮的锁链拽一拽,手心的感触是冰凉的, 却很光滑, 显然是经过精心的雕琢打磨。 锁链随着他的摆动发出小小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偶尔彼此之间撞上便撞出铁器清脆的鸣声。 当赛特大神官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年少的王弟蜷缩在宽大座椅的一角低着头拽着脚上的锁链, 简直就像是一只脖子被拴上链子后挣脱不开只得可怜巴巴地使劲拨弄系着自己的链子的小猫咪一般。 看惯了那只因为血统高贵所以四处撒欢惯了的小猫飞扬洒脱的自在神态,乍一看到这副小可怜的模样,让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还隐隐有些不忍心。 赛特看见,当自己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本是无精打采地拨弄着锁链的王弟立刻抬起头来, 眼睛发亮。 可是当看见了他以后,那双发亮的眼便微微暗淡了几分,那张稚嫩的面容又浮现出气馁的神色。 赛特走过去, 弯腰俯下身,手握上了赤裸的右脚上的乌黑脚铐。 一道光闪过,脚铐上复杂的符文亮了亮,又暗淡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并不快,可是蜷缩着坐在椅上的王弟却没有丝毫阻止挣扎的动作,就连右脚下意识想要向后缩一缩的动作都忍住了。 赛特直起身来,眼角的余光瞥了游戏一眼,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柱边,抬手点燃了挂在石柱上的一盏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夜空零星而微弱的星光已经不足以照亮埃及大地的黑暗。 “既然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 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说,他背对着王弟,灯光在他俊秀的颊上跳跃不休。 并非指责,并非质问,也并非讽刺,他说话的语气或者该说……更像是大神官不耐烦的抱怨。 “赛特还不是一样。” 年少的王弟拿起挂在座椅扶手上的一件宽大柔软的白色披风,将自己的身体裹住。 夜色降临时埃及的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 “明明知道那些事会惹王兄生气,为什么还非要去做?” 有些事,哪怕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不得不去做。 他不后悔。 他只是有些难受…… 已经过了三日。 那一天之后,亚图姆就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一步,显然是不愿意再见他。 习惯了年轻的法老王常日里不着痕迹的呵护和溺爱,所以习惯之后的此刻遭受到的不闻不问的待遇才更让人难受。 赛特没有回答,侧过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游戏。 “王不来,你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他问。 “王兄……不会扔下我不管。” 游戏低声回答,轻轻摇了摇头。 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头摆动起来,在火光下折射出一道微光,落进他的瞳孔深处。 赛特没有再说什么,他向门口走去,在离去之前,随手再点燃了一盏靠近窗口的灯。只是,在把手放在门上的一瞬,他突然又开了口。 “你也该成熟点了,王弟,王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他没有回头,“下埃及大祭司的孙女已在三日前被送到宫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王的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该迎娶王妃了。” 埃及的王弟错愕地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大神官的背影。 “你是说,王兄这几日都是在准备婚礼?所以才没有来……”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只是按在座椅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赛特没有回答他的话,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大门再一次关上,游戏跪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有些发怔。他的头微微歪着向上仰着,视线的方向似乎是注视着前方石柱上跳跃的灯火。 落到他瞳孔里的光线也跟着火光跳动着,让他的眼底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在闪动。 他的手攥得更紧,一种不知何时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恐慌感突然蔓延开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亚图姆为了别人而忽视了他,这种事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 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亚图姆……王兄真的已经厌倦他这种事情…… 赛特曾经在很久之前说他有恃无恐,他那时只是觉得可笑。可是现在想来,或许赛特说的很对。 【骄傲的那个人是谁?】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对亚图姆最特殊的人。 他心底深处的确是一直骄傲着这一点,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为埃及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去挑衅法老王的底线。 他依仗着自己在亚图姆心底里的特殊的地位,有恃无恐。 【王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游戏并不是后悔做出那些事,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只是在发现亚图姆对他的感情或许可能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里消磨殆尽的话……他无法控制住席卷全身的恐慌。 游戏不愿意再想下去,那跳动着的火光不知不觉地就带动着他的视线跟着晃动模糊了起来。 从身体和四肢深处泛出的一种疲倦感让他在晃动的火光中闭上了眼。 ***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高挂夜空,皎洁月光洒遍大地。 咯吱一声,门静静地打开,从天窗透进来的一缕月光在来人的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折射出纯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面容。 在黑暗中也仿佛放出光来的艳红色的瞳孔环视了房间一周,落在窗前那个宽大的座椅上。 年少的王弟半躺在其上,头歪着靠在扶手上,似乎正在沉睡。 一件大概是曾经用来取暖的白色披风从王弟身上滑了下去,软软地堆在座椅脚下,将黑亮的锁链掩了大半。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了他的王弟好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去。 他微微弯腰,伸出的浅褐色的手指抚过那白嫩的额头,指尖感觉到白色肌肤上的凉意,便略有些迟疑地停在鬓角上。 或许是在朦胧感觉到鬓角透过来的那一点暖意,沉睡中的王弟将头向那边侧了侧,肌肤温暖的感触让游戏下意识轻轻用颊蹭了蹭,大概是想让冰凉的颊从中汲取更多的温度。 那只温暖的手摸了摸游戏的脸,一开始似乎是想将其唤醒。 可是在手即将再一次碰触那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时,年轻的法老王的动作顿了一顿,似乎带上了一点迟疑的神色。 然后,他俯下身,双手分别从半躺在座椅上的王弟的腋下和双膝下穿过,将他的王弟抱了起来。 拖动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的声响,绯红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面晃动的锁链,透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 即使是在睡梦中,左半身贴上的温暖而舒服的感觉还是让王弟主动将身子向亚图姆怀中缩了缩,头也向其歪了歪。 亚图姆本来就将其抱得很紧,这一动,王弟的额头便轻轻从他的颊上蹭过,柔软的金色发丝轻轻一扬,从他的下巴上滑过,带来一点痒痒的感触。 绯红色的瞳孔沉默地注视着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而熟悉的面容,酣睡中的王弟发出细小的呼吸声,微暖的吐息从他颈上的肌肤一掠而过。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颊贴着那温软的额头,感觉到那额上被微风撩动的发丝一次又一次滑过他的下巴或者颈,发丝是柔软的,带着丝丝凉意。 被他抱在怀中的温软的身躯似乎已经很久不曾碰触过,竟有了一种怀念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少年王突然又觉得有些可笑。 怀中的这个人,是他几乎是捧在手心中宠爱的王弟……当那柄匕首的利刃对准了他的喉咙一刹那,他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 那并不是第一次。 每一次,都是拜怀中的这个人所赐。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刻。 那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他的脚下任人践踏的无法言语的屈辱。 ……………… 当绯红色的瞳孔再一次睁开的时候,眼底深处的那一点恍惚的神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射出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抱着他的王弟走到床前。 他弯下腰,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 然后,他直起身子,干净利落地转身想要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在他转身的一刹,鲜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而起。 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抱上床的王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困倦地揉着眼睛。 当飞扬的鲜红色披风掀起的风吹过来的时候,王弟睁大了那双浅紫色的眼睛,从床上直起身子,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了那飞扬的披风—— 没有注意到后方王弟的动作,本就处于刚迈开了脚步一脚刚落地一脚即将抬起的不平稳状态的少年王顿时就被身后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啪。 亚图姆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一下子猛地摔倒在床上。 反射性地向后弯曲以便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的手肘重重地砸在床上,即使有着柔软的垫子,那种冲击感顿时也让亚图姆的手筋一麻,刺痛了起来。 “王兄!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整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那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慌张失措神色的王弟,亚图姆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总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 刚见到他的王弟不久的那一次也是…… 年轻的法老王冷淡地推开跪坐在他身边担心地看着他的王弟,撑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一旁的王弟伸出手想要扶他,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了手。 “王兄,我有话想要……” “朕没时间听。” 再一次冷漠地打断游戏的话,亚图姆已经撑起上半身在床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肘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似乎并没有大碍。 他起身,打算离去。 可是就在他即将起身的那一瞬,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双肩。 按住他的肩的双手猛地发力将他已经坐起的上半身推得再一次向后仰倒在床上。 略有些愕然的少年王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影子一晃,他的王弟整个人都跨上来坐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双肩,似乎是就想要凭借这样将他压在床上。 年轻的法老王皱起眉盯着他的王弟。 虽然只要认真起来,他可以毫不费劲地甩掉此刻坐在他身上想要压制住他的游戏。 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无声的目光带着一丝不耐烦询问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到他那冰冷的目光,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轻缩了一下,露出难过的神色。 坐在他身上的王弟紧紧地抿着唇,那张稚嫩的脸皱着,看起来似乎是强忍着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连和我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抿紧的唇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泛白。 按在亚图姆肩上的双手即使努力想要忍住也无法控制指尖细微的颤抖。 “对王兄来说,那个即将迎娶的王妃已经比我更重要了吗?!” “我只是想告诉王兄我——” 即使明白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可是那几乎会将他吞噬的失落感像是怪物一般在他心底盘旋,让他憋得难受。 以前就算亚图姆要娶丽贝卡也没关系,因为亚图姆最重视的那个人还是他。 可是现在却已经—— 突然胸口的衣物被紧紧揪住,然后被那只手一把向下扯去。 游戏无法抵抗这股强劲的力道一下子就向前倾斜,倒下,顿时整个人都趴在了亚图姆的身上。 他在受惊之余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时,茫然间就看到近在眼前几乎和他鼻尖贴着鼻尖的法老王那张放大到极限的俊美的脸。 低沉却锐利得仿佛利刃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头颅。 “朕已经听腻你的谎言了!” 毫不掩饰的怒意像是火焰燃烧般炽热的艳红瞳孔恶狠狠地盯着他,少年王盯着他的目光像极了想要将眼前猎物生吞活剥的野兽。 “一次又一次,你总是在说谎!” 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的穿刺和镇压之下,游戏惊慌之下只能下意识做出最无力的反驳。 “我没有……” “你总是说朕是最重要的,可每一次,你总会为了别人而放弃朕——即使是低贱的侍从在你眼里也更加重要!” 少年王压抑蓄积已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喷发开来。 他揪着游戏胸口衣物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几乎会将那结实的布料整个撕裂开来。 “你是被迫留在埃及,你一直都想回去。是的,朕知道!可是那又如何?” “朕不准,你哪里都去不了!” 明亮的圆月的月光从天窗照进来,越过年少王弟的肩,落进那像是烈焰在燃烧的绯红色瞳孔之中。 它们在黑暗之中发着微红的光辉,几乎将额头荷鲁斯之眼的黄金饰物也熔化在艳红之中。 鲜红的披风在床上散落开来,像是在少年王身后猛烈燃烧开来的赤焰,艳得刺目。 “你想说什么?想要离开埃及?想要回家?——你想说的不过就是这些!” “王兄我……” “闭嘴!朕不想听!” 试图辩解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已经陷入盛怒状况之中的法老王右手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就这样揪着衣服将王弟从他面前甩开。 可是下一秒,他攥紧对方衣服的手在一瞬间僵住。 那因为他的强迫而被迫贴近彼此的脸的王弟突然低下头,主动将自己的唇覆盖在他的线条锐利紧绷的唇上。 那突然贴过来的唇带着一点凉意,浸透过来。 这一点凉意渗透进去,在一瞬浇灭了脑中焦躁不已的情绪。 难得在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神色的法老王像是被魔法定住一般僵住了身体。 即使不用语言,也有办法可以将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他不想和王兄之间产生隔阂,哪怕一点也不可以。 游戏睁开了眼,那仅仅是一条极细的缝隙,细长的睫毛似乎是因为惊慌和紧张而微微抖动着,在月光下一根一根显得异常清晰。 然后,那本就睁开得极细的眼再一次闭上。 王弟因为紧张而绷得有些僵硬的唇再一次落在法老王因为惊诧而微张的唇上。 两唇相交,却仿佛是时间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 唯一的变化或许只有年轻的法老王虽然越发复杂却一点点软化的目光,眼底深处燃烧的火焰似乎也逐渐化作了明亮的光线。 他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王弟,看着近在眼前的一根根极细的眼睫毛紧张的抖动在黑暗中划开的痕迹。 对不起,王兄。 我喜欢你。 我没有说谎。 僵硬而笨拙的唇代替语言很努力地一点点地将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传递了过去。 它轻轻发着抖,似乎已经紧张到了极限。 感觉到对方没有反应,酝酿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更进一步,粉红的小舌头从僵硬的唇中伸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对方微张的唇中探去。 那简直像是在试探一样缓缓向前,在触到对方齿的一瞬间又受惊般缩了回来。 游戏睁开眼,对上的是微微扬眉的亚图姆略显诧异的目光,他的颊上顿时在一刹那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晕,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异常明显。 想要继续努力尝试的想法在那诧异注视他的目光下一下子轰然粉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缩了一缩,将自己滚烫的脸缩进了亚图姆的颈中,深深地埋进去。 即使如此,他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攀住了亚图姆的肩不肯松手,似乎是还在担心对方再次离去。 那粉红的色调逐渐从他的颊上蔓延开来,染红了耳廓,连后颈也染上一点浅浅的微红。 一只浅褐色的大手搂住他的颈,遮住了后颈上那一抹微不可见的粉红。 散着银子般细碎光芒的圆月高挂夜空,洒下一片清辉落在法老王浅褐色的颊上。 黄金的耳饰闪了一闪,反光从艳红的瞳孔里掠过。 埃及的少年王抱着此刻像是缩头乌龟一般蜷缩在他怀中努力把自己越缩越小最好能够凭空消失的王弟,鲜红色的披风在床上散落着,另外半边将怀中的王弟裹住。 亚图姆看了看夜空中圆圆的月亮,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突然在脑中冒了出来。 迎娶什么王妃? 他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娶妃了? 200、第一百八十六章 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跪坐在柔软大床上的王弟使劲拨弄着自己脚上的锁链, 他每拽一次,那锁链就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垂着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丧气, 无精打采地使劲拽着连在脚铐上的锁链出气。 拽了一会儿后,大概是腻味了, 他松了手,爬下床来。 游戏向右边走了几步, 一大块有一人多高的椭圆形的半透明的明亮琉璃饰物竖直地嵌入石壁里, 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将他整个人都照了进去。 虽然不太清晰,但是却也能勉强看出他的模样来。 他再度靠近一步, 一手按在冰凉光滑的琉璃面上, 另外一只手抚摸上了自己的颈部。 那细长白皙的颈上依稀还残留着一点浅浅的青色痕迹,但是倒映在那模糊的琉璃的影子里仔细看也看不清楚。 琉璃面中少年身上的绷带都已经在昨日拆了下来, 不知道是埃及王宫秘药的功效, 还是这个身体本身康复力的问题,伤处基本未曾留下疤痕。 窗外一阵暖风吹进来,从游戏身边掠过。 琉璃面中少年额上金色的发丝跟着柔软地飞扬了起来,于是额上原本隐藏在金色额发中的浅红色的伤痕露了出来,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痕迹。 游戏原本摸着自己颈的手下意识摸上了额头。 那里结的疤不久前才掉落, 痕迹看起来还很深,也很明显,有一根小指那般长, 细细的,从额头滑过,末端隐入鬓角。 每次看到这道伤痕,脑中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时巴库拉按着自己的头狠狠往地面青石上磕下去那一瞬的剧痛,于是那愈合的地方又隐约抽痛了起来。 游戏双手按在琉璃面上使劲甩了甩头,想将涌上来的恐惧感甩掉。 然后,他弯下腰,拾起脚边缠绕的长长的锁链,避免自己转身的时候被绊倒——虽然锁链长了好处不少,但是相应的坏处也多了——这是他好几次在转身的时候被自己脚下盘踞的锁链绊倒后得出的结论。 年少的王弟刚一拾起锁链,突然身后咯吱一声,他一惊,手中锁链跌落,而身体也下意识地转身回头去看。 可是伴随着他转身的惯性,跌落在空中的锁链被这样一甩就重重地向对面砸去。 哗啦! 无辜的琉璃饰物被甩来的锁链砸个正着,顿时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无意中闯祸反而让自己受到惊吓的王弟不知所措地回头,对上了门口皱紧了眉露出不悦神色盯着他的少年王还有其后同样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的赛特大神官。 王弟睁大了眼睛,瞅了瞅碎了一地的琉璃碎片,又瞅了瞅少年王和大神官。 眨巴了几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脸我很无辜我不是故意的神色。 绯红色的瞳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底仍旧带着明显不悦的神色,从他身上移开,年轻的法老王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 而跟在法老王身后走进来的大神官盯着王弟无辜的眼神,眼底流露出明显不赞同的神色——你又在发什么脾气,用破坏东西来发泄怒火是只有无能者才会做出来的行为,而且当着王的面砸东西这不是明摆着给王没脸么——他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白白将他所有的想法都传递了过来。 年少的王弟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在发脾气,绝对只是巧合啊。 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凑巧亚图姆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王兄……” 游戏有些急切地看向一脸不快的亚图姆,着急地想解释清楚。 这几日好不容易让王兄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可不想因为这次误会又横生枝节。 他的膝盖才微微一动。 “站着别动!”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下达的命令让他的微弯的膝盖僵在原地。 游戏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看到亚图姆快步向他走来,手一伸就将他抱了起来,只是眉头仍旧皱得死紧,看起来颇不愉快。 虽然抱着他,可是头偏向另一侧,似乎并不想看他。 游戏还在一头雾水,突然发现赛特唤了侍女进来,迅速将那一地的琉璃碎片清扫了出去,这才明白过来。 刚才那尖利的碎琉璃撒了一地,他又因为被锁在房内,所以习惯了不穿鞋,脚是赤着的。 只怕是走一步,那无数细小的碎琉璃就会扎进他的脚里。 亚图姆并未将游戏抱太久,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床边就要将游戏放下来,但是却被游戏抱着不放。 细长的眉一上挑,艳红的瞳孔森冷森冷地盯了巴着他不放的游戏一眼。 “放手。” 他说,带着一点训斥的意味。 游戏乖乖地松了手,任由亚图姆将自己放下来,可是仍旧是一手拽着亚图姆的披风不放,仰着头眼巴巴地瞅着他,那眼神像极了一只担心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猫咪。 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的眼一对上,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他直起身子,转头向他站在门口的大神官看去。 赛特正跟侍女们说着什么,然后又和她们一起走出门去,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披风被拽了拽。 年轻的法老王没搭理。 于是披风又被拽了拽。 年轻的法老王回过头来,低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下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时地看一眼门口,似乎是在担心有人突然进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向亚图姆伸出了双手。 少年王绯红的瞳孔深处掠过一点微光,他俯视着他的王弟,没有动。 许久之后,直到那向他伸出的双手因为时间太久有了即将畏缩回去的迹象时,这才俯下身,让他的王弟伸出的双手搂住了他的颈。 那双搂着他的颈的手臂慢慢缩紧,带着他的腰一点点弯下来。他伸手按在柔软雪白的床沿上,让自己俯下来的身体保持平衡。 他的王弟睁着紫罗兰色的瞳孔从下面向上看着他,细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抖动得厉害,连带着像是那眼底的微光在不停地闪动着。 原本坐在床上的身体已经跪坐了起来,尽可能挺直了背向上凑过来。 那张映在少年王艳红瞳孔之中的稚嫩的脸仰起来,因为主动凑过来而越放越大。然后,温软中仍旧略带点僵硬感的唇贴上了他的唇。 青涩地蹭了一蹭,便慌乱地想要缩回去。 亚图姆唯一空闲的手在感觉到游戏想要缩回去的一瞬立刻抬起,一把按住了游戏的后脑。游戏那才微微松了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又被后脑这股强硬的力道压得吞了回去,脸再一次向前紧紧地贴住了对方的唇。 唇与唇之间紧密得已经没有了丝毫缝隙。 那种憋气的略有些难受的感觉让游戏不知何时滑到亚图姆肩上的手紧紧地按住了肩上冰凉的黄金饰物,指甲几乎要在光滑闪亮的纯金饰物上面划出印儿来。 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因为难受想要挣扎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便乖乖地不敢动了,只是手上抓得更紧。 王弟闭着眼,偶尔眨一眨,眼角小心而又紧张地看向此刻空无一人的门口的方向。 一吻结束。 年轻的法老王直起身来,可是狠狠喘了几口气的王弟却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拽了拽少年王的手,仰起脸又想要凑过去,看起来像是再一次向亚图姆索吻。 亚图姆看起来似乎也迟疑了一下,然后,再一次微微俯下身,但是仅仅是和游戏的唇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便脱离而去。 然后,他伸出手,按在他的王弟肩上将其从自己身前推开,拉开彼此的距离。 “这样的不算。” 少年王一句话顿时让王弟那张可爱的脸整个垮下来,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偏生一眼瞥见了带着温柔的微笑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的美丽女神官,顿时那张虽然多少厚了点但是相较他人仍旧是薄薄的一张的脸皮腾地一下就沸腾了起来。 闭了嘴往床上一趴一滚,锁链哗啦哗啦响着,年少的王弟抱着白白大大的软枕把整个粉红的脸死死地埋了进去。 站在门口的女神官微笑着看着年轻的法老王俯下身揉了揉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的王弟的头。 看似冷厉的目光却能被她轻易窥见其中的一丝柔软。 她细长妩媚的眼里泄漏出一点笑意,然后对向她走来的少年王微笑,伸手轻轻指了指站在外面等待的赛特。 少年王对她点一点头,走出门去。 爱西斯看了法老王的背影一眼,转过身,走到了趴在床上的王弟身边。 “王弟,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吗?我吩咐仆人送过来。” 爱西斯放柔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哄着孩子一般。 趴在床上装死人的王弟的头动了一动,整个儿埋进软枕里的脸侧了一侧,眼角漏出一点缝隙瞥了一眼爱西斯。 “想笑就笑吧。” 他蔫蔫地说,一脸放弃了的神色。 “我怎么敢笑话您。” 美丽的女神官恭敬地回答,只是眉梢眼角隐隐有着掩不住的笑意泄漏了出来。 瞅着爱西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口气堵得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游戏一怒之下翻身坐起。 “反正你们都知道了吧。” 他说,恨恨地锤着身边的软枕。 “对啦,王兄说那个……契约……要重复一千次他才肯原谅我啦!” 认可彼此为最重要的人的契约。 重复这个最为神圣的仪式直到他将其牢牢地记住。 当时他的王兄如此对他说,他犹豫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因为亚图姆难看的脸色没有骨气地选择了妥协。 “好吧,亲就亲,无所谓——” 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的王弟此刻有一种想要摔桌子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一天只准我亲一次!” 游戏本来还抱着早亲完早完事这种豁出去的想法,不就是亲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习惯了一天亲一次和亲个几十次也没啥区别这样的话差不多一个来月也就可以让亚图姆消气了。 如此想着,他便果断誓死如归的去冲锋陷阵了。 可是和以前一天到晚和亚图姆黏在一起的情况比起来,现在他和亚图姆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 亚图姆最近虽是天天有过来,但是背后总是跟着人,不是赛特就是爱西斯,他脸皮再厚也实在做不到在别人面前做出那种事。 这样一来,机会就更少。 而且,以前似乎他缩着躲着不肯和亚图姆亲吻,现在偏偏换成了亚图姆不肯—— 亚图姆其实这是在报复他吧绝对是在报复他吧混蛋! 一天一次,一千个亲吻,那就是一千……现在数数,才五次,还有九百九十五次…… …………………… 这起码还要三年啊啊啊!他一点都不想被锁在这里三年啊继续摔桌子! 埃及王弟此刻各种纠结悲愤怨念泪奔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 “爱西斯。” “什么?” “那些话是你教赛特对我说的吧?” “怎么会,王弟殿下,比起赛特这种不会说话的人,我还不如自己来跟您说更能够蛊惑您,不是吗?” “就是因为赛特没有前科才会更容易让我没有防备,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今天还要前去神殿祈祷,王弟,我先告退了,稍后会让仆人送餐点过来。” 爱西斯果断选择撤退。 她转身离去,一头瀑布般秀丽的黑色长发散落下来,柔顺地披在她身后,让她的背影越发显得诱人。 埃及王弟对着埃及女神官诱人的背影磨牙中。 *** 位于埃及王都和其他城区的交界之处的尼罗河畔的茂密绿林中,一座虽然较小但是尽极奢华精致的神殿隐藏在密林深处。 蜿蜒的青藤和坠落的瀑布将通向它的道路隐藏在阳光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一个粉红色的蝴蝶般大小的东西突然闪电般从无数纠缠的青藤里掠过,穿过瀑布向里面去了。 穿过山壁里长长的洞穴,隐藏在山窝之中的宽阔的谷地显露了出来。 靠着山区的一块极大的空地上传来正在操练的士兵们的大吼声,那声音环绕在谷底里回荡,却被四周的峭壁挡住穿不出去。 右边濒临宁静湖泊的一边,小巧的神殿静静地矗立其上。 粉红色的小东西在清亮的湖泊上绕了一圈,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神殿后面,避过几个守卫,偷偷地钻了进去。 蜿蜒的长廊之上,一名身材削瘦的年轻男子正匆匆向前走着。他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个方形的陶瓷小片,隐约可以从指缝中看到其上的埃及字符。 下了石阶,他急切地走到一扇大门前。 一推门,打开的门里空无一人的房间让男子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然后想了想,迅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不多时,这条长廊也到了尽头。 看到前方的身影,男子露出紧张的神色。 他顺了口气,走上前去,屈膝跪在地面。 “王子。” 他喊,恭敬地将手中的陶瓷片高高捧起。 他低着头,眼角余光只能看见在他身前那个落在地上轻轻拂动着的白色披风的边角。 被他呼唤的少年转过身,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和纯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交相辉映,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他有着和跪着的深褐色肤色的男子完全相异的白色的肤色,那让他原本就极为俊美的颊越发呈现出一种明亮的色泽。 他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仆人,深紫色的瞳孔乍一看上去并不锐利,微弯着似乎在笑,但是那笑却没有浸透到里面,反而因为那种从深处隐约透出的极深的威压感让人完全不敢与之对视第二眼。 他站在那里,阳光之下,有着一张和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一摸一样的面容。 找到了,主人! 将力量压缩到了极致所以变得只有拇指般大小此刻在天空盘旋不休的粉红色的黑魔导女孩眼睛一亮,扑了过去。 【黑魔导女孩,你可以感觉到另一个我现在在哪里吗?】 【去找他。】 201、第一百八十七章 细滑的金色发丝在微风中微微一动, 在纯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上反射出一道光来, 连带着发下深紫色瞳孔深处的亮光也跟着动了动。 隐藏在地下势力中的年轻的埃及王子抬起手,让跪在他脚下的仆人停止说话。 “退下。” 他说,深紫琼色的眼底泛出一丝锐利的亮光, 一掠而过。 那从瞳孔深处切切实实泛出的金色光芒,在阳光之下, 若不仔细去看便看不出来,更何况四周的人都不敢直视于他。 没有人注意到, 那道金色的光芒将某个众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囚禁在半空之中。 跪在地上的男子一愣, 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但终究还是不敢违逆王子的命令躬身推了下去。 年轻的埃及王子又侧头淡淡瞥了不远处的侍女一眼,那位年长的侍女会意地低下头, 带着其他数名侍女同样也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 他抬起手看了手中雕刻着文字的陶瓷片一眼。 然后,手突然握紧。 方正的陶瓷片不堪重负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 然后那碎片簌簌地从张开的指缝间掉落下来。 紫瞳的埃及王子抬起头, 看向自己左上方的天空。 那里,一个只有蝴蝶那般小巧玲珑的小女娃儿在离他的头仅有一臂距离的空中悬浮着,一抹常人看不见的浅色光圈将她牢牢地囚禁在其中,还在一点点缩小。 被囚禁在光圈中的女孩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将她桎梏起来的强大魔力汹涌而来, 那种熟悉的曾经用于敌人身上的恐怖威压感将她整个人死死地压住,别说说话,动动嘴唇都艰难无比。 她只觉得她这具好不容易凭借魔力形成的身体似乎在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而被挤碎。 “你的主人是谁?” 在这个小魔物潜入神殿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到的埃及王子询问的语气显得很淡而毫不在意。 因为这个魔物的力量实在太弱所以他也懒得搭理它, 结果刚才它居然还敢袭击自己,他自然不会再客气。 也不知道是哪个自以为是的愚蠢神官会派这么弱小的魔物潜入这里打探消息。 黑魔导女孩没有回答,那囚禁着她几乎要将她全部的力量都击溃的强大魔力让她根本无法回答。 未从对方魔物身上感觉到臣服的气息的埃及王子并没有继续追问,其实这么弱小的魔物他也看不上眼。 深紫琼色的瞳孔中的微光再度一闪,闪着弧光的光圈眼看就要聚集力量实施最后一击—— 黑魔导女孩在最后关头咬紧牙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将一直抱在手中的东西拼命扔了出去。 反射性抬起的白色的手接住了扔出来的物件,年轻王子那张一直神色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黄金打造而成的精致的生命之符样式耳饰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闪耀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这是曾经属于他的,但是在从某个地下宫殿出来后就赠与他人的耳饰。 白皙细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轻微的啪的一声,空中闪着弧光的光圈应声而解。 被囚禁其中的小少女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挥舞挣扎了半晌,这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空中保持了平衡。 一边喘气,还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后,她睁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一张小脸委屈兮兮地瞅着她的主人。 主人果然不记得她了。 主人以前对付敌人的时候是很强大很威武她可以跟着仗势欺人,可是现在用在自己身上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啊! 被自家主人欺负了还没处伸冤的小黑魔导女孩泪奔中。 因为另外一个靠山师父大人不在这里……好吧,就算师父大人在这里也不敢对主人怎么样。 呜~~她要去向游戏主人告状~~ 握紧手中的黄金耳饰,深紫色瞳孔中的淡意化去,渐渐浮现出的柔软笑意像是渗透到紫琼色调的最深处,将其化成水波的柔软。 他抬眼再一次向那个小小的人形魔物看去。 “是游戏叫你来的?” 生怕再次遭受那种恐怖待遇的黑魔导女孩已经顾不得抹眼泪,使劲点头。 因为终于再一次找到了主人所以很开心的她决定不计前嫌现在就凑过去告诉她的主人一些关于游戏主人转托给她的事情,结果下一句漫不经心飘过来的话立刻让她炸毛了。 “游戏的魔物啊……怎么会这么弱。” 我哪里弱了到底哪里弱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想当初我也是叱咤决斗界万中无一跟着您南征北战未有一败天下无敌……呃,师父除外的最厉害的魔法师一族好不好! 这还不是都是因为主人您不记得了我根本没法获取力量才变成这样的么? 当心您下次再召唤我的时候我造反去帮游戏主人啊!tat 当然,以上的话黑魔导女孩也只敢在心底深处默默呐喊而已。 她一脸不高兴地嘟着小嘴,但还是乖乖地飞过去,站在主人手上,伸手做出扒开黄金耳饰的动作。 因为她现在是借宿在游戏的生命之符的印记力量中并非是主人召唤,所以她现在连和主人对话都做不到,只能用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 很快就领会到她的意思的埃及王子按了一下耳饰背后极不起眼的小凸起,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突然裂开成了两半,它的中间是镂空的。 这被特殊打造而成的具有储存魔力能力的耳饰的黄金外壳只是一个装饰,真正有用的是镂空的地方存放着可以蓄积魔力的符文石,它一般被制作成细小的圆柱形被嵌入在耳饰里。 他曾经告诉过游戏,还打开给游戏看过。 现在,游戏将耳饰送回来,嵌在其中的并不是原本的符石。 他刚一打开,一个透明细小的呈现不规则菱形的琉璃碎片落入他的手中。 他有些诧异和困惑,但是若是赛特在场定能认出来那个泛着一点色彩的琉璃碎片就是被王弟打碎的大块琉璃的一部分。 其实游戏也真不是故意的。 当得知黑魔导女孩可以前去寻找另一个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考虑着怎样把东西送过去。 黑魔导说,微弱的灵魂碎片的火焰在晶体中最适宜沉睡也最安全,纯粹度越高越好,于是游戏就打上了自己房间里那片大琉璃片饰物的主意。 他还在琢磨怎么从角落上偷偷地切一片细小的琉璃碎片下来的时候,突然就发生了不慎打破琉璃的事情,他干脆也就趁人不注意捡了一个碎片握在手中。 年轻的王子注视着手中细小的碎片,他有些猜不透游戏为什么要送这个过来。 浅色的半透明的琉璃碎片,两个仅有睫毛般细小的艳红色的火焰般的红丝安静地沉睡在菱形碎片的两头。 第一眼看过去匆匆一瞥,本是有些不以为意。 谁知道这一眼过去只觉得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带着无穷无尽地吸力拉扯着他灵魂向那两个火焰细丝涌去—— 而那火焰突然汹涌而起在虚空中化作一座缓缓打开的有着巨大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的金色大门—— 一秒之后,他回过神来。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那一瞬愣了一下,晃了个神,却是想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的晃神是因为什么。 他再看了手中的琉璃碎片一眼,还是什么都不看不出来。 微微思索了一下,他重新将琉璃碎片放回耳饰中,随手摘下右耳上样式差不多的黄金耳饰扔到一旁的水池里,然后将手中的换了上去。 黑魔导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的主人的动作,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如此困惑着,眼底闪出紧张的神色。 她和她师父一直以为,只要将灵魂碎片送到主人身边,就能让主人恢复记忆。可是现在即使是送了过来,被主人拿在手上,也看不出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要怎样才能让主人恢复? 万一被撕裂的灵魂再也无法恢复,主人岂不是…… 黑魔导女孩使劲摇了摇头,将脑中某个让她恐惧的想法甩了出去。 没有问题,不会变成那样,只是现在还不是契机所以才没有反应。 她这么想,努力说服自己。 而且,还差一片,主人的最后一个灵魂碎片还没有找到。 只要按照游戏主人所说的,带着主人去唤醒最后一个传说之龙,主人就一定可以恢复! 【最后一个灵魂碎片就在——】 *** 星光在还带着一点微光的夜空中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微凉的风吹遍了埃及大地。 半醒半睡之中,额头暖暖的,还有些痒,似乎是有什么皱皱的东西蹭着额头,让睡得迷迷糊糊的埃及王弟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他在恍惚中坐起来,又揉了揉眼。 脚下的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冰凉的感触让他清醒了许多。 “西蒙……大祭司 ?” 差点将‘爷爷’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游戏使劲揉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房中的老人。 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他房中的年老的大祭司看着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略显枯皱的手再一次轻轻抚摸了一下游戏额头上浅浅的粉色伤痕。 “还疼吗?” 他温声问,目光带着点责备,更多的却是慈祥。 游戏摇了摇头,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西蒙也微微摇头,他看游戏神色就像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虽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作为老年人的通病他本还想多录妇洌墒强戳丝刺焐慌峦鹾芸炀突崂吹秸饫铩 罢了,说教可以以后再说,现在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并不多。 西蒙握着权杖的手指紧了紧,注视着跪坐在床上低着头的王弟,眼神有些复杂。 “王弟,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问,开门见山。 “阿克那丁之子亚顿早在八岁就已经死去了。” 还是他亲自下的手。 “你认识他,而且是很久之前,是不是?” 那一天,他看见王弟看着那个人,那种目光里所隐藏在深处强烈的羁绊感深到让他也看不透。 那绝对不是看着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好友的眼神。 那个有着和法老王几乎一摸一样面容的少年到底是谁? 如果是冒充的,可是他从那个少年身上所感应到的埃及王室的血脉绝对没有弄错,而且当时他也亲眼看到少年碰触到了黄金积木。 游戏错愕地抬头,正对上大祭司意味深长的目光,眼忍不住缩了一缩。 他按在床上的手慢慢攥紧,脑子也有些混乱。 他不是没想过把一切真相告诉亚图姆……哪怕那一定会让亚图姆再一次发怒,说不定再也不肯原谅他。 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亚图姆杀死另一个他,那么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说出来,这样不仅可以避免自相残杀,还可以让亚图姆他们提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从而做好防备,说不定这样,就能让那些惨剧不再发生。 可是当游戏把这个想法告诉黑魔导之后,却遭到了反对。 黑魔导告诉他,这种事做不到。 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 黑魔导说,主人也曾经有过一样的想法,但是不行。一个天空只能有一个拉神,埃及也只能有一个法老王。主人在这里,已经被剥夺了王的身份。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自己是王,也不能宣称自己是亚图姆。 冥冥中似乎有维护历史轨迹的力量,禁止任何有可能颠覆未来的语言。 但是,游戏还是想试一试。 “其实我——” 游戏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可是他刚一开口,脑中突然一股尖锐的刺痛让他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游戏按住自己的头,有些错愕,那一秒的剧痛仿佛并不存在只是他的幻觉。 “他、他是——” 不信邪地想要再一次尝试,这一次不仅仅是头部,整个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 全身发麻,几乎撕裂整个身体的剧痛和几乎失去的意识让他根本无法将下面的话说出来,直到他放弃了想要说出来的想法这才浑身一轻,一切又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果然。 这是绝对不允许透露真相和未来的……世界的规则吗? 西蒙大祭司看着每次说话说半截就突然顿住的王弟,眼底透出一丝困惑,可是他想王弟或许只是有点迟疑而已,所以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看见王弟的脸色变来变去,终于露出了豁出去一般的表情。 “他……的确不是亚顿,他也叫游戏!” 他看见王弟抬起来注视着他的浅紫色眼底露出毅然的神色。 “他也是我的兄长。” 年老的大祭司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一挑,脸上虽然神色如常,眼底汹涌的情绪却显示出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王弟。” 西蒙说,话语一字一顿,显得很是凝重。 “你知道你这句话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吗?” “我知道,可是——” 无法说出事实,那么就只有这种说法可以让他们两人不会彼此对立。 “你也说了,真正的亚顿早就死了,他根本就不是亚顿,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当做亚顿。” 游戏和西蒙对视,没有丝毫退缩的痕迹。 “他曾经告诉我,他没有以前的记忆。” 他说,“我绝对不会认错,他就是在那边……我的家乡那边,和我一同长大的兄长!” 犹豫了一下,他继续说,“当初我被黄金盒带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他扑来想要抓住我……可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到了王宫,所以我一直以为他还在那边,我不知道他也一起来了这里。” 西蒙大祭司沉默了下来,他的眼底露出深思的神色。 他想起了很早之前,在亚图姆刚出生的时候一度在宫内流出来的传言,虽然在最后被查出来这只是故意制造出来的流言。 终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分。 他说:“王弟,或许那个人并非是你同父同母的兄长。” “唉?可、可是……” 以为自己被揭穿的游戏有些紧张地看着西蒙。 “十八年前,王出生的时候,曾经一度有传言对王不利。” 年老的大祭司的眼细长地眯了起来,于是眼角的皱纹越发显得厉害。 “传言说,王妃诞下的,是双生子。” 在普通民间,生下双生子不算什么,可是若是在王家,这就是绝对的禁忌。 王室中的双生子不会被容许活下去。 若是为此,前任法老王偷偷将双生子其中之一抱走,送到自己私下里的情人那里养大也并非不可能。 不久之后,王弟又出生。 然后,为了确立亚图姆唯一的王子的地位,前任法老王做出了将他的另外两个孩子连同情人一起用黄金盒送到离埃及最为遥远的地方的决定。 只是没有想到数年之后,黄金盒又将王子们都带回了埃及。 …… 凭借自己所掌握的信息,西蒙做出了如上的猜想。 不知为何,他总是隐约感觉到,比起王弟,那个少年才与法老王更加接近和相像。 当初那个双生子的传闻说不定是真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西蒙,另一个……不是,我是说,我的兄长他肯定只是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不小心受伤失去了记忆,他对王位没有企图,一定是那些人骗了他才会这样……所以,只要让我和他见面说清楚,让他想起来,他肯定不会再和王兄作对的!” 游戏仰头看着西蒙,露出恳求的目光。 “西蒙,我可以用性命来保证。” 西蒙没有回答,神色稍显凝重地沉思着。 他沉吟了许久,最后终于在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的游戏面前用自己拄着的权杖轻轻敲了敲青石地板。 “王弟,先不论其他,至少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说,“这件事你不要再告诉其他人,就算赛特他们也不要说,让我先想想。” 他这么说着,转身想要走,可是瞥了一眼还想要说什么王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西蒙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王弟,你曾经说过的‘另一个我(日语)’这句在你家乡代表着兄长的意思……现在看来,其实这句话是你对那位的称呼,你一开始其实是把王当做他了,是不是?” 看着因为自己突然换了话题而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的王弟,西蒙轻轻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如果让王发现了这件事……” 游戏一怔,顿时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试着想象那个情形………… ……………………不行太恐怖了所以连想都不敢想! “在事发之前,你还是多想想到时如何挽救吧。” 年老的大祭司留下一句引人深思的话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完全不顾身后眼巴巴地瞅着他露出求援神色的王弟。 于是老祭司这最后一句话导致的结果就是…… 爱西斯:“奇怪,虽然这次回来王弟听话了不少,但是总觉得王弟这几天在王面前乖得过分到诡异了。” 赛特嗤之以鼻:“肯定是又做错什么事了。” 马哈特:“…………” 202、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年老的大祭司回到美轮美奂的太阳神拉的神殿的时候, 已到了深夜。 他走向他的寝室, 很快有两名年轻的侍女迎上来,服侍他宽衣洗漱,老祭司因为满是皱纹而显得狭长的眼轻轻瞥了那两名侍女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容, 瞳孔深处忽然有了刹那间的恍惚。 坐在床上,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放在一旁的长长的黄金的权杖, 这根权杖已经很旧了,也并不精美, 偶尔斑驳的划痕昭示着它所经历过的沧桑岁月。 西蒙抚摸着这根伴随了他整整几十年的权杖, 眼底透出一丝带着缅怀而又复杂的神色。 十八年前,那时候,他正值中年, 正是力量最强的时候。 只是因为厌倦了王室的手足相残, 他走入了拉的神殿成为了拉的大祭司。 而在那一天…… …………………… 巨大的青石砌成的没有一丝缝隙的地下大殿中,粗壮的白石柱撑起了这个广阔壮观的殿堂。 一眼看下去, 它的宽广给人一种豪迈的气魄。可仔细看去, 那精雕细琢的镂空花纹壁画却又给人一种华美精致的美感。 殿堂的尽头,巨大威严的拉的神像高高在上。 它脚下的祭台上,一簇巨大的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并非是常见的火红,而是异常艳丽美丽的金红色泽,它那金红的火光映着拉的面容, 越发把石像衬托出一丝神圣的意味。 身着拉的大祭司的服饰的中年男子拄着长长的黄金权杖站在巨大的火焰祭台之下,高举双手大声吟唱着向神祈愿的咒文。 一名只有十四五岁的年轻少女虔诚地跪在他身后,握着双手闭着眼默默祈祷。 作为被培养的下一任拉的大祭司的继承者, 她身上穿着的明显是白色的见习祭司的服饰。 祈祷完毕,她睁开眼睛,看着身前那位亦师亦父的令她敬仰的大祭司将手中金色粉末抛入火焰之中,年轻清秀的小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金色粉末撒入火焰,火焰突然一下子消融在空气之中。 就在大祭司和少女都屏住呼吸的一瞬,轰的一声,金红色的火焰再度从祭台之上窜出。 它燃烧得是如此的炽热而鲜艳,让注视着它的少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看似不动声色的大祭司也松了口气,眼底露出欣慰的目光。 刚才他所进行的,是为刚诞生不久的王子祈祷的仪式。 每一位埃及贵族的孩子诞生时,都有类似的仪式。但这种仪式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仅仅是一种习俗而已。 但是,由大祭司亲自主持的仪式却和普通的仪式不一样,那是只有埃及王室直系血脉诞生才能由拉的大祭司出面主持的仪式。 拉神会将新生的王室之人所拥有的力量告知他的大祭司。 如果火焰微不可见,表示要么这个新诞生的孩子先天不足很快就会死去,要么这个孩子几乎不存在魔力。 如果火焰燃烧炽热,那么代表这个孩子生命力强盛而具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法老有许多孩子,那么将理所当然选择力量强大的孩子培养为继承人。 只是现在的埃及却是特例,现任法老王年纪已经不小,却迟迟没有孩子,前日诞生的孩子是埃及第一个王子,恐怕也是最后一个。 没有人希望埃及唯一的王子是身体衰弱或是没有力量的人。 现在,西蒙大祭司的的确确是松了口气,而且满心欢喜,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燃烧得如此炽热的火焰。 他转身加快脚步向殿堂出口走去,想尽早向等候在外面的王和神官大臣们宣布这个好消息。 在他转身的一刹,他听见他的女弟子的一声惊呼。 被金红火焰照亮的巨大殿堂突然猛地一暗,西蒙心底一颤,立刻回头。 那在他回头的一刹那,突然又猛烈窜起的赤红火焰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他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睁大了眼,错愕地看着祭台上的火焰。 那火焰已分为完成的两簇。 一簇大,一簇小。 大的那一簇几乎是小火焰的三四倍。 它们保持着火焰燃烧的形态,可是中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它们隔离开来,各自为政,彼此互不干扰。 西蒙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权杖。 这种形态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王怎么可以欺瞒拉神!” 刚才还满眼喜悦的少女站起来,一脸又惊又怒。 “这样的火焰……明明诞生的是双生子,为何王却欺骗我们说只诞下一位王子!” 她说,大义凛然,如一位无所畏惧的殉道士,坚毅目光看向西蒙。 “双生子会给埃及带来灾难!师父,我们必须将此事告诉其他人,让王将双生子奉献给神。” 中年的大祭司注视着他那年轻的女弟子,逆光的阴影笼罩了他大半的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然后,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得到师父首肯的少女急不可待地大步向神殿的出口走去,她没有看见燃烧的火焰光芒在她的师父颊上闪过的一道冰冷的亮光。 她才走了两步,突然僵住。 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她颓然倒在地上。 她睁大眼睛,瞳孔放大到极限然后涣散开来,却是死不瞑目。 从后面射来的红色的光芒贯穿了她的胸口,让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是站在她身后的她最为敬仰尊重的大祭司手中的黄金权杖射来的将她在一瞬置于死地的光芒。 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弟子的大祭司轻轻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呼吸一开始还稍有凌乱,但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他向前走去,拄着长长的权杖,脚步平稳,越过他的女弟子的尸体时仿佛看不到一般。 他走出大殿,去向等候在外面的人宣布年幼的王子拥有强大的力量的好消息。 他的身后,巨大的祭台上金红的火焰渐渐熄灭,黑暗渐渐将少女冰冷的尸体吞噬。 因为难产而死去的王妃是王室直系血脉中最后一名女子,现在的王子才是拥有最纯正而尊贵的血脉的继承者。 即使是双生子也没关系…… 要将现在的王子杀死,眼看着将来拥有他国王室血脉的女子成为新的王妃,并诞下没有纯正埃及血脉的王子登上埃及王位统治埃及——无论是作为埃及王室成员的他,还是身为拉的大祭司的他,这种事情他西蒙都决不允许! 既然王宣布诞生的只有一名王子,那么他也只承认这一位王子。 拉的大祭司西蒙,只忠诚于这位名为亚图姆的王子。 *** 黑暗的属于死者的地下宫殿,石柱上微弱的火光跳跃着,却不足以照亮那长长而宽广的石廊。 原本该是寂静无声之地,此刻却发出刺耳的的声音。 长长的石廊已被无数闪耀着两点小红光的黑色甲虫覆盖,被埃及人尊为圣甲虫的用来守护死去的法老王的墓地的圣物们铺天盖地地向前蜂拥而去,从黑暗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它们爬满了整个石壁,细长的脚滑过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轰的一声巨响。 前方的石壁长廊整个儿塌陷下来,将无数甲虫砸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魔力像是一阵飓风汹涌而来,一举就将漫天遍地的黑甲虫的身躯在风中整个都沙化掉。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的是从黑暗里传来的张狂的大笑声。 潜入王都的帝王谷,闯入阿赫摩斯王的地下墓地的盗贼王哈哈大笑,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为的想法,全然不顾自己如此动作引起的大动静是否会惊动外面的埃及士兵。 狠厉眉眼张扬,神态飞扬,端是嚣张无比。 魔力刮起的凌厉的旋风将他灰白色的尖锐的发丝吹得不断飞扬,深褐色的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因为过分的大笑而扭曲起来,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瞳孔已看不到一点深褐色,而完全成了血红的色调。 赤红的火光落进他血红色的瞳孔之中,让他的眼在黑暗中像是发出了光来。 才一会儿功夫,那成千上万汹涌而来攻击闯入法老王墓地的盗贼王的圣甲虫已经尽数死在巴库拉的手上。 他用鼻子哼出一声像是不屑的声音,一转身向墓地深处走去。 巴库拉越过宽阔的大殿,随手抓起一件陪葬的精致黄金饰物,漫不经心地打量两眼,然后向后一丢。 黄金饰物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 他的手臂上和腰上挂着许多他看中了的黄金手链或者是饰物,将他的整个手臂都套得满满的,走路的时候彼此碰撞着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他似乎只是为了好玩,偶尔一两件黄金饰物从他手上滑下来掉在地上,他也懒得看一眼去捡。 巴库拉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随意破坏着墓地内部各种华美的饰物,看不顺眼地,就上去踹两脚,将其踹倒在地,若是过于巨大的便在手中聚集的魔力一轰过去,常常就这样炸塌了半间屋子。 他虽然潜入了阿赫摩斯王的墓地,但是前进的方向却并不是向王的遗体所在的主墓室。 挂在露出了深褐色肤色的胸口的黄金钥匙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着,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线。 它似乎是在向它的主人指引方向。 “恚羌一锏降兹帽敬笠凑飧鏊廊四拐沂裁垂矶鳌! 在黑暗而巨大的地下宫殿绕了半天的盗贼王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再一次加快脚步,而这一次这条长廊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拦在他的面前。巴库拉不耐烦地一抬手,黑色的光猛地冲出,一击就将整座青铜大门轰得粉碎。 青铜块碎了一地,尘土散去,前方尽头隐约有光亮透出来。 巴库拉皱了皱眉。 他想着他是不是已经穿透了整个帝王谷的山体,到了尽头。 的确,等他快速奔到发出光的尽头的时候,万丈悬崖下是宽广的尼罗河,巨大的波涛拍击着高高的遥不可及的崖壁。 可是巴库拉并没有心思欣赏万丈悬崖下不同于绿洲边上秀丽的此刻更适宜用壮观来形容的尼罗河风光。 他的目光牢牢地聚焦在那个足足可以容纳近千人的空旷无比的大殿的右方。 这个大殿塌了半截,显然是某个庞然大物撞进来将其撞塌。 塌掉的半截大殿已被外来的庞然大物被撞得粉碎,一地碎石之外,就看到了万丈悬崖之下波涛汹涌的尼罗河。 大殿的另一边,整个都已经冰封了起来。 一头全身像是燃烧的火焰般鲜红的巨龙被冻结在冰之中,它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可是即使是在沉睡之中,那近在咫尺的狰狞而恐怖的龙头在微微低俯下的时候同样也能带给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似乎这头被冰封的龙还活生生地站在大殿之中,下一秒就会将你整个人吞噬下去。 即使在沉睡,这个几乎拥有最顶端的力量的魔物之龙也不容人亵渎,从厚冰中传出来的威压感让人甚至连逃走的念头都兴不起,只能心惊胆战地匍匐于地颤抖。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并非是普通的人类。 几乎是从骨子深处透出暴戾气息的盗贼王大步上前,嚣张神色,毫无惧色,伸手就向厚实的冰块摸去。 如果能将这个强大的魔物据为己有…… 如此想着,巴库拉已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按在冰冷的冰面上。 一道白光闪过,硬生生地将他的手弹开。 深可见骨的裂口在他的手腕上整个儿拉开,血淋淋地滴着血,让他的手臂看起来煞是可怖。 巴库拉目不转睛地瞅着那头依然在沉睡中的巨大红色魔龙,任由自己的左手血淋淋地吊着,有着深深疤痕的脸上没有怒色,反而大笑出声。 黑暗的戾气在他血红色的瞳孔之中翻腾着,射出阴冷的目光。 他张狂地一挥手,涌出的灰黑雾气在他身后一瞬覆盖了整座大殿。 待浓密的雾气散去之后,足足有十个壮年男子高大的人身蛇尾的魔物出现在他身后。 那是和他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因为骨子里透出的兽性于是更显狰狞野性的,还带着专属于魔物的凶残感的面容。 人蛇那深褐色的瞳孔仿佛被一团漆黑的幽光掩住,冰冷得看不到任何色彩。 巴库拉哼了一声,手向前一指。 迪亚邦多巨大的蛇身蜿蜒向前,一瞬就已经滑行到对他来说也无比巨大的厚厚的冰层面前。 从他漆黑的鳞片里簌簌洒落的乌黑的粉末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白烟冉冉升起,瞬间青石地板已经被腐蚀出无数灰白惨黑的小洞来。 可是当黑色粉末落在冰层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粗长有力的蛇尾猛地甩起来,狠狠地砸在冰层上。 地面猛然间似乎都晃了一晃,可是冰层纹丝不动。 强劲有力的蛇尾连续不断地重重砸在没有一丝裂缝的冰层之上,整个大殿都仿佛地震一般激烈地摇晃了起来。 巴库拉稳稳地站在晃动的地面,只是因为毫无进展而在脸上露出不悦地神色。 又看了一会儿,他终于不耐烦地上前了一步,打算亲自出手。 而就在他刚向前走了一步,一道闪光的东西从不断晃动的冰封的火红巨龙头部的地方落下来,掉落在他的脚下。 巴库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间突地一跳。 他呆了一呆,有心想无视掉一脚跨过去,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弯下腰,将那个掉落在他脚下的闪光的东西捡了起来。 躺在深褐色的手掌之上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洁白的冰凌中,一簇仿佛燃烧中的火焰般形态的红色痕迹倒映在盗贼王血红的瞳孔深处。 “……这就是那家伙说的能让迪亚邦多立刻成为最强魔物的东西?” *** 深夜里,埃及夜空的星光闪耀着,点缀着无穷无尽的黑幕。 和埃及王都尼罗河对岸的帝王谷墓地正对着的,王宫偏左侧的一处高塔之上的房间里,在西蒙大祭司离去后胡思乱想了许久终于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再一次睡去的年少王弟突然睁开了双眼,翻身坐起。 黑亮的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天窗透进来的星光落入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让似琉璃清透的眼折射出奇妙的光来。 此刻,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见了前方某种极为恐怖的事物。 半晌之后,游戏抬起手,死死地抠住胸口。 胸口偏左的地方,里面有什么在拼命地跳动。 那急速跳动的频率几乎到了让他连呼吸都不稳的地步。 游戏睁大了眼,脸上透出一点茫然,还有着明显慌张的神色。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会感到如此不安——心惊肉跳是用来形容他此刻感觉的最好的词语。 游戏没有注意到,他突然的起身,却是让站在床前见他睡着便打算转身离去的那个人吃了一惊。 见他这副仿佛是被梦魇了一般的惊慌神色,那个人忍不住转回身来,将手覆盖在对方冒出几滴冷汗的额头上。 冰凉的额头上突然接触到的温暖的肌肤让年少的王弟反射性地一缩,抬头,正对上那艳红色宝石一般的瞳孔。 见王弟后缩,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眼底透出不悦的神色。 可眼底的不悦尚未散去,那仰着头看他的王弟一怔之后立刻就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王兄?” 似乎带着点试探般小心翼翼的声音,王弟的双手扣紧了他的右手腕,脸上不安的神色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王弟的头。 那张稚嫩的脸上的不安淡了一些,然后凑过来,就这样跪坐在床上把头挤进他怀中。 白色的颊贴在他胸口,使劲蹭了一蹭,又蹭了一蹭,最后似乎才感觉到满足了似的把头窝在他怀中不动了。 抓着他的手的双手也松开,拽住了他的衣服。 那埋入他怀中的脸的口鼻吐出的温热的气息透过白色亚麻布,逐渐感染到衣下的肌肤之上。 做噩梦了? 如此想着的少年王在不自觉之间已经将他的王弟搂在了怀中,待反应过来之后眼底透出一点懊恼的神色。 可是看着受到了噩梦惊吓的王弟像是小猫般往他怀中一拱一拱寻求抚慰的模样,手臂却是下意识搂得更紧了一点。 他的手轻轻揉了揉那软软的发,感觉到衣服被拽住,便又安抚一般拍了拍。 “今天事情多了些。” 亚图姆说,感觉到怀中的王弟安静了一些,便又摸了摸怀中的头。 “太晚了,去睡吧。” 他说,迟疑了一下,便推开怀中的人,转身要走。 可是才走了一步,左手就再次被一双手一把拽住。 游戏睁眼看着亚图姆离去的背影,心脏再一次猛烈地跳动让他反射性地伸手一把拽住了亚图姆的手臂。 这种心惊肉跳的不安感到底是……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迪亚? 游戏突然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迪亚邦多拥有足以和三神之一媲美的力量。巴库拉正是靠着它才一一击败了各个大神官甚至于亚图姆。 巴库拉说刚诞生的迪亚邦多还会成长……那么现在迪亚到底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仅凭大神官的力量真的足以抵抗吗? 如果巴库拉突然来到王宫攻击亚图姆的话…… 可是现在亚图姆必须在自己身边才能使用魔力和召唤魔物…… 万一恰好在半夜有什么事……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年少王弟的眼睛像是珠子般滴溜溜转了转。 他一抿唇,果断仰起头,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瞅着正低头俯视着他的法老王。 “王兄,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说,一脸期冀。 203、第一百八十九章 身着白色的神官服饰的埃及大神官站在法老王的寝宫门口, 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因为空无一人而显得冷冷清清的房间。 跪伏在他脚下的侍女在向他汇报法老王昨夜并未回寝宫休息的事情。 “王昨夜是在……哎?” 话才说到一半, 侍女只看见眼前的大神官的脚突然一动,直接转身就向另外一边走去。 她惊讶地抬头,却只能看见赛特大神官远去的背影。 “赛特大人, 那、那个……王是在……”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王在哪里,赛特大人怎么就走了呢?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步履匆匆地越过白石长廊, 一路上的侍女纷纷弯腰退到一边,让开道路。 青色蔓藤缠绕白石之上, 在明亮却不火热的朝阳的光芒的照耀下, 翠绿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石柱落下的阴影走马般在赛特俊俏却冷淡的面容上掠过,让他的脸处于一时暗一时亮之中,越发衬托出他眼底透出的不耐的神色。 越过两座园子, 他一步跨过因为来不及阻拦他的动作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侍女身边, 一伸手,一把推开大门。 湛青色的瞳孔牢牢地盯住了房间中央的那座白色的大床上, 隐藏在眼底深处的不耐烦的神色一点点透出来, 明显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黑亮的锁链从床下向上蔓延,像是爬山虎一样向上延伸隐藏在柔软雪白的被子里,看不见末端,却越发引人遐想。 年轻的法老王侧身躺在床上,仍旧在沉睡中。 天窗上投下来的清晨的阳光照亮了他浅褐色的颊, 像是反射出亮光来,让垂落在颊边的金色发丝闪耀出如黄金般明亮的色调。 将身子蜷缩在一团的年少王弟窝在他怀中,即使看起来睡的正香, 右手也在无意识中紧紧拽着亚图姆的衣服。 王弟的颊紧贴着亚图姆浅褐色的肩,因为彼此肌肤相触上升的温度让那白色的肤色呈现出代表热度的淡淡的粉红。 就在赛特带着一脸真是受够了的难看表情盯着床上的两人时,那承载着阳光的睫毛抖了一抖,突然抬起。 年轻的法老王艳红色的瞳孔在睁开的一瞬恰恰和瞪着他的大神官的目光对上。 只一瞬,立刻移开了目光。 因为避开太快,所以赛特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不经意还是刻意。 少年王原本搂在他的王弟的腰间的手不动声色地移了开来,撑起上半身似乎打算起身。 若不是赛特偏偏在此时回过头示意门外的侍女们去服侍法老王起床,说不定还能从脸被金色额发的阴影掩了大半的少年王眼底窃到一丝懊恼的神色。 浅褐色的细长漂亮的手指深深地插入发中,揉乱了自己的发的少年王右臂一撑,抬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柔软细致的纯白色亚麻布的衣服一垮,挂在其上的重物将它拽下去大半,让亚图姆大半个右肩都露了出来。 一低头,他便看见了那只攥成一团拽着自己胸口衣物的白白软软像是团子一般的手。 因为他坐起身,那只手就这样吊在他的胸口。 绯红色的瞳孔深处像是有波浪柔软地化开了冷艳的色调,年轻的法老王伸出手抚摩着仍旧窝在床上睡的正香的王弟的颊。 他微微俯下身,天窗落下来的光让他额发在他脸上落下阴影似乎柔化了一点线条锐利的唇线的痕迹。 可是才一低头,亚图姆的动作又顿住。 稍许,他再一次直起身,收回抚摩着他的王弟的颊的手,掰开了游戏拽着他衣服的手。 然后,他背对着他的王弟走下床,也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一拥而上的侍女动作熟练地为法老王穿戴好服饰和黄金饰物,然后迅速退开跪在一边。 年轻的法老王看了一眼低着头在门外等候的赛特大神官,抬脚就要向门口走去—— 从他身后伸出来的双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 就像是昨晚他要离开的那一瞬突然抓住他时一样的情形。 略微皱眉的亚图姆侧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知何时醒过来起身抓住他的王弟。 “放手。” 年轻的法老王说,以命令的口吻。 因为外界嘈杂的声音迷迷糊糊醒来的游戏睁眼便看见了那站在床边背对着他的法老王。 眼见对方正要举步离去,顿时一惊之下翻身坐起,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 感觉到抓住的那只手动了一动,似要挣开,游戏立刻下意识抓得更紧了一点。 “王、王兄……” 年少的王弟仰起脸,和少年王不悦地目光正正对上。 或许是因为刚刚醒来,那双睁大的眼睛还残留着一点睡中的雾气。 看起来就像是染着露水的紫色葡萄般透亮,湿淋淋地煞是勾人食欲。细长的睫毛投进去的阴影反而越发给人一种真实握在手心的圆润的感觉。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小声说,因为没底气,看着亚图姆的眼中透出的神色是怯怯的。 然后,似乎怕亚图姆误会,立刻弱气地补上一句。 “脚铐不拿下来也没关系。” 亚图姆一挑眉,显然没有想到游戏说出来的竟是这句话。 他刚才还以为王弟摆出那副犹犹豫豫的神色想要自己取消禁闭的命令,正觉得不快。 不仅仅是他,就连站在门外的赛特脸上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禁不住转头向房间里的王弟看去。 “不睡了?” 亚图姆问。 他可是非常清楚自家王弟清晨赖床的坏毛病,以前常常是他强行将游戏从床上拽起来带走陪着他。 那个时候,他的王弟可是相当的不情愿。 他的话一出口,就看见王弟使劲地摇头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王兄。” 因为发现亚图姆在听到自己的请求后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游戏的胆子大了一些,声音也大了一点。 “我会很老实的,就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年少的王弟仰着脸,紫葡萄般诱人食欲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的神色看着亚图姆。 “晚上再把我锁在这里也可以,不过王兄也要在这里。” 游戏努力表着自己的决心,却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更是让他人纳闷。 反应过来,看到亚图姆眼底的一丝困惑,游戏也突然醒悟到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了,但是又不敢解释。 【如果我不在的话王兄就不能使用魔力如果这个时候巴库拉打进来大神官抵挡不住就糟了!】 如果他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且不说其他大神官会如何想,只怕自尊心超强的亚图姆立刻就翻脸给他看。 想到这里,游戏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我就想在外面走走,只晒晒太阳也好,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 他眼巴巴地瞅着亚图姆。 “王兄……” 少年王看着他,没有回答,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一旁的女官提娅看了看王弟,又看了看王,一咬牙紧张地站出来跪下。 她说:“王,一直待在房间里……这样对王弟殿下的身体不好。” 年轻的法老王还是没有开口,他瞥了女官一眼,突然转身俯下身。 游戏看着他突然搂着自己弯下腰来,还以为他要亲自己,顿时紧张地闭上眼,肩都下意识紧绷了起来。 可是却在下一秒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触摸到自己的右脚上,嚓的一声,游戏睁眼,恰巧看到黑亮的锁链连在脚铐上的一端被打开。 只觉得脚上一轻,仿佛连带着心底也有什么东西一松。 一股从身体四处泛出的喜悦涌上心头,过于开心的游戏顿时伸手一把抱住了站在面前的亚图姆,露出高兴的笑容,顺便使劲蹭了蹭。 少年王低头看着那张贴在自己胸口的黄金胸饰上笑得灿烂的稚嫩的脸,艳红色的瞳孔里似乎有微光一掠而过。 他的目光落在仍旧套在他的王弟右脚脚踝上的乌黑色的脚环,露出一点迟疑的神色,然后很快移开了目光。 然后,他推开了抱着他的王弟。 “快换衣服。” “好~~” 今日不是上大殿议政的日子,所以年轻的法老王只是带着王弟来到了常日里处理政务的房间。 游戏对这里也算是相当熟悉了,眼见亚图姆已经端坐王座之上开始处理事务,便老老实实地主动缩在足以让一个人躺下来这般长的王座左边的角落里坐好。 不一会儿,他便看见了一个很久未见的熟人走了进来。 马哈特大神官抬眼看见王弟坐在上面对自己笑,显得有些吃惊。 迟疑了一下,马哈特低下头致意,却是极不自然地避开了王弟的目光,显然是还有着心结。 游戏一怔,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 当初正是因为他知道马哈特对亚图姆的忠诚,才不顾一切用亚图姆的性命去要挟马哈特。 对于马哈特来说,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当然不能轻易释怀。 他自从回来王宫之后,从未见马哈特来见他,只怕是马哈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而他……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游戏趴在王座扶手上靠了一会儿,因为早上起得太早还有些困意,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个软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颊,在他唇角蹭来蹭去。游戏从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哼声,脸动了动,试图躲开,但是那软软暖暖的东西跟着凑过来继续蹭着他的颊。 “……王兄?……好痒……” 突然几声清晰的咳嗽声将半醒不醒的游戏从迷糊的状态唤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只觉得那唇还在自己唇角的颊边蹭着,便又哼了一声。 “王兄,都说了这样很……” 话说到半截卡了壳,游戏睁大眼睛,在他脸前放大的是一只将毛绒绒的小脑袋顶着他的鼻子还在不停地舔着他的颊的小黑猫。 “喵~~” 完全未被此刻诡异的情形影响的小艾玛继续欢乐地舔着自己好久不见的小主人。 整个人都僵住的王弟咔嚓咔嚓地扭头着脖子一瞟—— 端坐在他对面的法老王和站在下面的神官们那或是不动声色或是诧异或是似笑非笑或是恼怒的目光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其他侍女侍从们神色淡然正襟危站目不斜视装聋作哑中。 轰! 年少王弟的脸就算是被小黑猫挡住了大半也在一瞬间烧成了火焰艳红的色调。 他果断抱起艾玛跳下王座往旁边的小房间里一冲砰地一声关上门遮住了众人进一步围观的视线。 年轻的法老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埋头继续处理面前的案卷。 狠狠咳嗽了几声的赛特也将怒其不争的目光收了回来,瞪了刚才向女官传达了法老王将艾玛抱来给王弟的命令后就一直神色似笑非笑的爱西斯一眼。 爱西斯扭头装作不知。 反而是马哈特一会儿看看法老王一会儿又看看关上的大门,神色有些复杂。 隔绝了他人目光的大门内侧,年少的王弟背靠大门脱力般滑下来。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抱头自我厌恶自我唾弃中。 这一次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啊啊啊啊—— 感觉脚趾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舔了舔,游戏抬起头,一脸恼怒地盯着用毛绒绒的小脑袋使劲蹭着他的小腿的小黑猫。 他一伸手就拎着它的后颈皮毛将它提到半空中,磨着牙恨恨地瞅着它。 “喵喵~~~” 完全不知道自己害得小主人丢尽了脸的小猫咪欢乐地冲着它的小主人叫着,睁大了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 游戏拎着它就这样在空中甩了甩,艾玛四肢黑色的小短腿在空中扑腾着,被晃得头晕眼花却挣脱不开。 “喵?” 它圆溜溜的清亮的眼睛委屈兮兮地瞅着折腾它的小主人,毛绒绒的小耳朵抖了抖,一脸无辜。 这副可怜巴巴的神态却是让游戏不好意思再继续折腾下去,只得把它放下去,一口气却又憋不下去,只得恨恨地使劲蹂躏了一下艾玛的小脑袋。 大概是看出小主人在生气,小黑猫又凑了过来,黏在王弟身边讨好地蹭着他。 “喵~~~喵喵~~~” 陪我玩陪我玩~~~ 游戏没好气地用食指戳了戳艾玛软软的小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窗外碧蓝色的广阔无边的天空,目光远远地神游开来。 【也不知道黑魔导女孩那边怎么样了……】 *** 隐藏在蔓藤密林深处的华美精致的小型神殿内,有着深紫色瞳孔的埃及王子端坐在神殿至高处的王座之上。 纯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在他额头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下方无数跪伏在他脚下的人们。 他的身后,高大的太阳神拉的雕像矗立神殿石壁之上,俯视众生。 从拉神雕像镂空的巨大的眼中透进来阳光恰巧照在王座之上,光柱笼罩在王子的身上,就将是拉神将光辉和人间权利的极致赐予他一般的神圣。 “时机已经到了,王子。” 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跪在地上,手中拄着长长的权杖。 身上的服饰昭示出他大神官的身份。 埃及拥有数十位大神官,但是得赐黄金神器的仅有六位。 这位老神官当年支持阿克那丁登上王位,失败后逃离了王宫,现在一心想要辅佐阿克那丁之子登位。 “为您的父王报仇,夺回原本该属于您的王位——” 长久的潜伏和隐秘的扩张已经让他们这股地下反现任法老王的势力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这股巨大的势力在三年前迎回王子之后更是在王子的带领下肃清了有异心的叛徒有了近乎飞跃的势力扩展。 现在,报仇雪恨的时刻已经到了。 老神官庆幸王子殿下拥有不逊于阿克那丁王或者更甚于阿克那丁王的智慧和力量。 如果说三年前迎回王子的人都是或者忠诚于死去的阿克那丁王或者别有用心的人,那么此刻跪在这个神殿的众人们都是用全部身体和灵魂忠诚于此刻高高在上端坐王座的王子的人。 “不久后,篡位者之子将前往帝王谷为那个篡位者的忌日举行祭奠。”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自己为拥护埃及王室正统者而自居,称呼现任的法老王为篡位者之子。 “我们的人现在已经陆续分批潜入了王都之中。” 此刻至少有三位可以召唤魔物的大神官在王都之中,而他们这边,可以召唤魔物的仅有王子一人。 要扭转这种不利的情况,只能选定无法召唤魔物和使用魔力的帝王谷为决战的地点。 只要在军队赶来之前杀死那个篡位者之子,他们效忠的王子就能堂堂正正地成为法老王。 端坐王座之上的王子用锐利的深紫色的眼扫视着跪在神殿之中的众人,面色温和而淡然,可是从他头上落下来照着他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让人看不懂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耳边,生命之符样式的黄金耳饰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晃了一晃。 它折射出一道光来,刺进了站在左下角仰头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拉兹眼底。 在获得王子的准许之后发出激动的欢呼声的众人之中,站在角落里的拉兹的沉默是如此的不显眼。 她低着头,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在想着什么。 咦咦咦咦咦——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主人要和那个主人打起来了吗! 怎怎怎怎怎么办———— 啊啊啊这样绝对不行我要赶紧回去告诉游戏主人! 众人所看不见的仅有拇指大小的黑魔导女孩本是飘在她的主人肩膀上方,见此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她抖了一抖,立刻转身飞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回到游戏身边。 可是才向上飘了一点,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她整个人囚禁在空中动弹不得。 那熟悉的力量让她哭丧着可爱的小脸看向她的主人。 可是她的主人并未看她,目光仍旧是落在跪在脚下的众人身上。 带着黄金胸饰的白色肤色的胸口,黄金之眼上闪过一道如深紫色眼底的目光一般锐利的金色光芒。 对不起,游戏。 这是我和他的战争。 204、第一百九十章 一望无际的黄金沙漠和绿洲的相交之处, 一座巍峨宏伟的巨大神殿矗立在天地之间。 继承着埃及自古以来简约而雄浑的风格, 这座才修建了一半的神殿已经隐隐看出壮丽的风貌。它整体都是由巨大的石头筑成,巨柱高高向天空耸立,最粗的一根足足有十来人那般粗壮。 它矗立沙漠边缘, 风沙袭来,黄沙掠过, 却越发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 它的脚下,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与之对比起来是如此的渺小。 呼啸的狂风刮过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工地上巨大的嘈杂声, 数万的奴隶聚集在这里, 一点一点雕琢出这个壮丽的神殿。 铺在地面的滚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压在其上的巨大的花岗石随着滚木的滚动而缓慢向前移动。粗陋的绳子深深地勒入前方奴隶们的肩膀里,他们大声喊着口号, 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仅凭人力就硬生生地将这个足有一间小屋子大小的巨型石料拉上了数十米高的神殿地基之上。 年少的王弟微微皱了皱眉,将目光从那些衣不蔽体还要被驱赶着做苦力的瘦弱奴隶们身上移开。 他站在高高的神殿上向下望去, 巨大的工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只能依稀看到一队骑马的人从工地上穿过。 所到之地,众人皆低头伏地。 游戏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来。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巨柱,这个柱子是菱形的,看起来很粗壮, 有一种威严凝重的感觉。柱的最上端,雕刻成一束含苞未放的睡莲的模样撑住屋顶,端是显得雍容。 柱壁上的浮雕和符文雕刻得很精美, 艳丽的色彩将其装饰得极为华美。 游戏张开双臂,一扑一抱—— 好大。 他把脸贴在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石柱上感慨着。 这起码要五个他才能抱拢起来。 真不知道这么巨大的石柱到底是怎么雕刻制作……不,其实他最惊讶的还是这一根根巨型柱子到底是怎么竖立起来的。 现代的起重机大概也做不到吧? “王弟。” 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年少的王弟一惊,立刻停止了这种会被赛特称之为有损王室威严的行为,果断转身站好挺胸收腹昂头。 站在他对面的年老的大祭司那张满是皱纹的温和的笑脸让他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脸热,便尴尬地拍了拍身边的巨柱。 “我只是看看柱子结实不结实。” 他小声说,自己也知道这话实在不靠谱,一句话越说越小,到了后面几乎听不到声音。 西蒙大祭司微微一笑,也不揭穿王弟,径直拄着权杖走过来,越过王弟的肩,站在神殿石台的边缘。 长长的纯金打造而成的权杖敲击着光滑的花岗石的地面,发出一声铿的清脆响声。 西蒙站在石台边缘,向下俯视着这个嘈杂而繁忙的巨大工地。 因为这个建在王都底比斯郊外的神殿是为拉神修建的宫殿,所以这一次法老王前来视察时,便带了西蒙大祭司随行。 按理说,王弟本该还继续被锁在房间里受罚,只是这阵子不知为何王弟总是黏在法老王身边,一步不肯离,法老王不做声,便也没有人不识相地去提这件事。 这一次视察神殿工程的进度,亚图姆本是不打算带游戏的,只是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被游戏死拽着不放,再加上西蒙大祭司在一旁帮着说了几句,最终还是带着一起来了。 因为要低调,所以年少的王弟只是戴着了一个代表王室身份的黄金胸饰,其他什么也没戴。 虽然右脚上的乌黑脚环很显眼,但是只要没了锁链,那看起来也并不再像是脚铐,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用的脚环。 一些外国贵族用黑色金属做饰物的也不少,其他不知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当是王弟的喜好特殊,喜欢黑色金属饰物而已。 “王弟。” 西蒙大祭司将注视着正在神殿工地里巡视的法老王一行人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年少的王弟身上。 老祭司说,“我已决定将那件事向王禀报。” 游戏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错愕地侧头看向身边的西蒙。 老祭司用眯得细长的眼看着他,满是皱纹的眼角让人看不清神色,但眼底却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游戏抿了抿唇,低下头。 “我知道了……” 他小声说,“再等一下,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西蒙的意思他清楚,西蒙之所以没有将事情告诉亚图姆是因为西蒙希望能由他去告诉他的王兄。 刚才西蒙的那句话,无疑是在催促他。 他并不是不想告诉亚图姆,问题是西蒙认为的真相其实也不是真的,而真正的事实他又没办法说出来。 他拖着不说,一方面不想对王兄说谎,另一方面他寄希望于黑魔导女孩带过去的两个灵魂碎片能让另一个他多少想起来一些事情。而另一个他恢复记忆以后……到底要怎么对王兄说,由另一个他来决定。 老祭司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认可了游戏的意思。 “风大了。” 带着尘土的狂风扑面而来,迷得人睁不开眼,游戏在西蒙的喃喃自语中下意识抬手挡在眼,防止细小的沙粒吹进眼里。 “王弟,这种事越拖下去只会越麻烦。” 西蒙大祭司转身,手中的权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留下一句话后就向另一边走去。 游戏怔怔地看了西蒙略显老迈的背影半晌,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站在高高的神殿石台之上,再一次向下远远地看着那一队在工地里穿行的模糊的人影。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向这个神殿侧面已经修建好的一座小型宫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走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有着生命之符印记的那个地方。 越过一队巡逻到这里看到他之后赶紧下跪的侍卫们之后,游戏已经走到了他现在的临时住所的门前。 他在门口站定,面色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在犹豫着是进屋仔细想想,还是在这里好好逛逛看看如此宏伟的神殿到底是如何建筑起来的,把烦恼抛在脑后。 终于,他使劲甩了甩头,一转身,就决定继续逛去。 脚才向前迈了一步,突然一双手冷不丁从他身后伸出来。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搂住他的腰,硬是将他整个人都拦腰抱进屋去—— 游戏一惊,正要奋力挣扎,眼角余光一掠却看到了捂住他的嘴的手。 那是一只肤色白皙的手,有着细长而线条流畅的漂亮的手指,它让游戏的眼蓦然亮了起来。 他腾出右手,使劲拽了拽身后人的衣服,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怔了一怔,便又使劲拽了拽。 那双搂着他的手稍微松了一点,他大喘出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仰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另一个我!(日语)” 有着和现任法老王一模一样面容的肤色白皙的少年站在游戏身后,刚才正是他将游戏拽了进来。此刻,他低着头看着游戏,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游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双臂,简直就像是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一般,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泛出惊喜若狂的神情。 在看到眼前的人的一瞬间,游戏只觉得刚才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重负一下子消失无踪。 只觉得只要有他在这里,便再也不会有什么担心和烦恼。 “太好了,另一个我,你终于来了……(日语)” 刚才还因为从整个身体深处涌出的欣喜感而雀跃地跳动着的心脏因为对方困惑的神色而渐渐有些颤抖。 游戏睁大紫罗兰色的眼看着那张露出困惑神色的熟悉面容,只觉得刚才还在发热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冷下去,渐渐变得冰凉。 巨大的失落感从他冰凉的指尖传过来,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他的唇有些彷徨地抖了抖,终于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开了口。 “……另一个我?(日语)” 从那双和他色调相似的深紫色瞳孔中透出的困惑不解的目光像是一盆冰水,一下子将他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细长的睫毛不自在地轻轻动了动,游戏失落地垂下眼,终于放弃了用日语和他沟通。 为什么没有想起来…… 就算只有两个灵魂碎片多少也应该想起一些来了啊。 还是说必须要集齐了才可以…… “游戏?” 对方疑惑的声音将游戏从失落中唤醒,游戏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 虽然对于另一个他没有恢复记忆很失望,可是现在另一个他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很欣慰了。虽然明白另一个他被拉兹带走不会有事,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会有些担心。 这样一想,游戏便觉得好受了许多,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抱歉,因为四周都是侍卫。” 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温暖的笑容,仿佛被感染了一般,绷紧的身体渐渐缓和放松下来,游戏也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颊,那带着体温的温暖的颊让他的手指也染上了暖意,渗入指尖。 “上次受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那个时候受的伤看起来很重。 “如果伤还没好就四处乱跑的话……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静下来之后,游戏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毫无防备地任由游戏将手伸过来,越过脖子放在脸上,年轻的王子笑了笑。 “去底比斯王城的时候经过了这里,恰好听说法老王和王弟来这里视察,就过来看看你。” 法老王来到这个神殿工地,四周的警卫自然甚是严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潜了进来。 “我担心你。” 他说,简单明了,浸透了温软笑意的眼毫不遮掩地注视着游戏。 微微弯下腰,贴上对方肤色相似的白皙的额头,鼻尖透出的温热气息迎面而来,让游戏细长的睫毛因为略痒而微微抖了抖。 想要躲,却被捧住了双颊,然后脸颊被捏了一捏。游戏不忿之下也伸手使劲捏了捏他的颊,才捏了一下自己却是先忍不住一下子失笑,见他不躲,被捏的地方有些发红,又忍不住小心地摸了摸。 两人笑成一团。 游戏本还有些担忧的目光也因为这种亲昵的动作而放松柔软了许多,张一张唇,本是想笑着回答,可是似乎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游戏抓住了那只捧着他右颊的手,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去王都?” 他问,见对方脸上的笑渐渐敛起,沉默不语,心底不好的预感便越发强烈。 “我送给你的东西呢?” 年轻的王子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一只耳上的耳饰。 可是游戏看着那个黄金耳饰,眼底的阴影却更深了一点。 “把东西送过去的……我的魔物……在哪里?” 年轻的王子这一次没有回答。 可是沉默即是默认。 它让年少的王弟的眼底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不可以!” “游戏……” “绝对不可以——” 另一个他不愿意将黑魔导女孩放回来给他,只能是因为黑魔导女孩知道了一些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对现在的另一个他而言,唯一一件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也只有—— “游戏,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行。” “……如果那是他们骗你的呢?” “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阿克纳丁之子,根本就不需要替阿克纳丁报仇,那些人欺骗了你——现在我这样说,你会相信我吗?” 游戏屏住呼吸,他的手抓紧了对方手臂,看着另一个他惊讶地看着他的脸色,心里紧张得厉害。 惊慌失措之下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了那些不该说出的话。 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并不恰当,毕竟一直以来另一个他就是以阿克纳丁之子的身份自居,现在贸然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根本不知道。 游戏如此想着,黯然地垂下头,抓着对方手臂的手指攥得更紧,心更是止不住地下沉。 不会信吧…… 自己这种没有任何证据随口说出来的话,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另一个他怎么可能会信。 尤其是对另一个他而言,现在的自己还属于立场对立的一方。 “……果然是这样啊。” 从上面传来的声音让游戏错愕地抬起头看上去。 目光中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露出的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了然的笑容。 “哎……哎?什、什么果然……” 因为过于吃惊游戏的话都结巴了起来。 年轻的王子微微一笑,抬手使劲揉了揉游戏的头,他显得颇为无奈,但是注视着游戏的目光却分明透出一丝柔软的痕迹。 “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吗?” 三年前,他失去了记忆,那些人以阿克纳丁的王子的身份去迎接他,他虽是随他们去了,但是心底却一直有些怀疑。 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在暗地里调查着自己的身份。 多少有一些蛛丝马迹被他发现…… “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已,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从何得知的。” “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游戏使劲摇了摇头,向上看去的目光中露出了不解和祈求的神色,“既然你不是阿克纳丁之子,那你就根本不需要为阿克纳丁王报仇,也不需要和王兄战斗的不是吗?”他紧张地说,“所以,你不能和王兄战斗,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紫瞳的王子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并不愿意给出承诺。 但是看着游戏祈求的目光,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终还是叹了口气开了口。 “虽然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游戏,我肯定有着埃及王室的直系血脉,和你一样,是不是?” 他看着游戏点头,微微俯身,伸出的双手轻轻搂住了游戏的肩。 “一个天空没有两个太阳。” 他低头,凑近游戏的耳边的唇叹息般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掠过肌肤。 “我也好,他也好,都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 轻缓而低沉的声音,却让那白皙的耳不知是因为痒还是难受而颤了一颤。 “所以,就算我不是阿克纳丁之子,我和他的战争也不可避免。” “可是你和他根本就是——” 世界的规则让游戏这句拼尽全力想要说出来的话再一次吞入喉咙之中。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明知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到。 当初另一个他想要改变未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按照规则发展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难过,一样感到无力? 浅浅的雾气一点点渲染了紫罗兰色的瞳孔,游戏咬紧了下唇,伸出双手抱紧了对方的肩膀。 凝结起的水汽几乎要从他的眼角渗出来,却被他硬是憋了回去。 一定有…… 不用让他们彼此之间战斗的方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半晌寂静。 游戏紧紧地咬着下唇不开口,抱着他的少年也只能沉默。 “帮我做一件事。” 突然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游戏……” “不会让你为难。”游戏说,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越过宽阔的肩落入他的眼中,让他的眼底似乎有微光在闪动,“我不会再追问你什么,也不会拦着你和王兄的战争。” “什么事?” “我给你的那个东西,还有一个遗失在外……那是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没办法离开王宫,你帮我去找,好不好?” “好。” 这一次回答是果断的,毫不犹豫。 “我派过去的那个,现在在你身边的魔物女孩可以带你去找……尽快。” “好。” 如果能在那之前找到另一个他的最后一片灵魂碎片,另一个他就会恢复记忆。 只要另一个他想起来一切,这场战争就可以避免。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游戏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搂着对方肩的手,后退一步,仰起头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此刻,深紫色的瞳孔之中,仍旧是他熟悉的仿佛是深深浸透到灵魂深处的温软的笑意。 在那柔软的目光的注视下止不住地从心底涌出的委屈让他的鼻尖泛起了一丝酸意。 “一定要帮我找到。” “好。” 他努力想保持声音正常不让另一个他听出破绽,却反而因为过分压制喉咙而让声音显得细细的,听不清楚。 只有和他贴的如此之近的人才能听见他这微不可闻的就像是幼猫叫唤一般的细小的声音。 “你答应了我的。” “嗯。” 对他微笑的紫瞳少年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转身向侧门走去。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恐怕会有麻烦。 因为知道这一点,游戏也没有挽留,他使劲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低头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蛛丝马迹,要在别人回来之前赶紧收拾干净。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了什么,顿时焦急地抬起头。 “等一下,另一个我!(日语)” 一急之下母语脱口而出的游戏几步上前,急切地伸手一把拽住了正要从窗台翻出去的埃及王子的手。 他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对方突然脸色一变,如临大敌般警惕地直视前方。 心脏没来由的突地一下停摆了一瞬,游戏回头。 和他蓦然睁大的双眼正对上的,是站在门口的年轻法老王火焰燃烧般因为太过艳丽而看不出任何色调的冰冷的绯红瞳孔。 205、第一百九十一章 到了庄严的神殿门口, 那一行骑着马刚视察完工地回来的人们都勒住了马, 不再向前。 年轻的法老王矫健地跃下马,旁边立刻有侍卫上前牵住了那匹纯白色的骏马,将它向一旁带去。 偏殿大门之前, 拉的大祭司拄着权杖向前迎去。 少年王对他点头示意,然后越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深红色的披风轻飘飘地掠过老祭司的身边。 在视察途中跟在少年王身后随行的马哈特大神官低头向老祭司致礼,然后放慢脚步, 待老祭司转身跟上少年王之后这才以慢老祭司两步的距离跟了上去。 “西蒙, 父王的祭奠准备得……” 大步在前方走着的少年王的话才刚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锐利剑刃刺向神殿后侧。 他突然感觉到一个有着强大魔力的人正处于前方左侧, 那正是他在这里的临时住所, 同样也住着…… 火焰灼烧色调的瞳孔之中一丝焦虑的神色一闪而过,年轻的法老王顾不得向身后错愕地看着他突然驻足的背影的人们解释。 他突然迈步飞快地向前跑去, 黄金的积木在他胸口随着他的跑动而不断晃动着。 顾不得走正道, 他伸手按住高高的石栏,飞跃而过,身后鲜红的披风飞扬得如雄鹰展开的羽翼。 那个有着足以让他也为之警惕的强大的魔力的敌人所在地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偏偏王弟的魔力现在又被他封印着,万一被—— 因为心中焦虑而加快了速度,亚图姆只一瞬便已冲到了目的地。 来不及喘口气, 他猛地推开眼前的门闯进去。 “另一个我!(日语)”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看去,他的胸口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而上下起伏着,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倒映在他绯红的眼底的, 是他那拉住了他的敌人的手的王弟。 注视着他的敌人的王弟口中呼唤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言。 那是以前从来只会用来称呼他的语言。 亚图姆站在门口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刚才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呼吸还有些粗重,让他的胸口停止不住起伏。 他看见那个除了肤色以外完全和他一摸一样的少年警觉地抬起头向他看来。 ……他的王弟宁可对自己刀剑相向也要护住的那个敌人…… 他看着受惊般回过头睁大眼睛和自己对视的王弟,眼底一片漠然。 然后,他将目光从他的王弟身上移开,落到那个人的身上。 强烈的戾气慢慢在艳红色的瞳孔深处聚集,连带着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也仿佛一点点颤抖了起来。 房间很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隐隐听见呼吸的声音。 这个死寂得没有一点声响的房间仿佛是在酝酿巨大风暴的前一刻风平浪静的海面。 倾盆而泻的暴风雨酝酿在黑压压的云层之上,云层之下却是寂静无声到让人恐惧。 它们一点点压下来,以巨大的迫力,强势到让人无法抵抗直至已经到了濒临极限将崩溃的最后一根弦—— 打断这种紧绷的气氛的是紧跟其后跨入房间里的老祭司。 当看到眼前的情景的时候,他一怔,下一秒却是当机立断。 后退一步跨出门外,转身,手中长长的权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发出铿的一声巨响,顿时震住了紧随其后奔来的一群人。 “马哈特!” 年老的大祭司那张一贯温和的脸此刻露出的严厉神色透出的威严感让所有人下意识停下脚步,静候大祭司的命令。 “这里没有事,带他们退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 马哈特犹豫了一下,目光向前,隐约看到门内王的背影没有任何动静,又看了看大祭司严厉的神色,最终还是带着身后的一群仆从们退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最为尊崇的大祭司是绝对不会伤害王的。 锐利目光盯着那一群人退下去,西蒙一转身,再一次跨入门内。 紧闭上大门,抬眼看着眼前那两个有着一摸一样外貌,如草原上两只狮王般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撕裂对方喉咙的对峙带给整个房间强大威压感的两名少年王,他叹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站在亚图姆身前,用身体阻隔了两人对视。 在对面那个少年从深紫色瞳孔中射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西蒙重重地将手中的权杖砸在身上。 纯金制作的权杖一晃,突然发出一道光来。 而与此同时,对面紫瞳少年的脚下也浮现出一个圆形的光圈,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在场的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光圈已经带着它里面的人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果断先将其中一人送走的西蒙大祭司重重喘了口气,额头也渗出一点汗来。 “王弟,你先出去。” 他说,以从未有过的命令的口吻。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年少王弟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亚图姆一眼,见亚图姆沉默着没有看自己,又见西蒙越发严厉的目光,终是垂下眼,默默地走了出去。 只是出了门口,却没有走远,而是低着头沉默地站在门口。 阳光从上面照下来,落在他金色的额发上,晃动的阴影笼住了王弟大半的颊,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神色。 只能看见那唇抿得紧紧的,因为不畅通而渐渐没了血色。 他靠着门柱站着,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真是最坏的情况…… 西蒙如此想着,目送王弟走出门外。 他一挥手中权杖,大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数个金色的符文从他权杖顶端飘出来,落在房间的四处,形成一个极小的结界,确保没有人可以听见结界中两人的对话。 年轻的法老王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待西蒙做完这一切,亚图姆瞥了西蒙一眼,向前几步,转身,坐在靠窗的一个雕琢华美的檀木椅上。 他的姿态是从容的,面色看起来也是极为冷静的。 只是他在坐下的那一瞬,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的前端,在半晌之后,才慢慢松开了些。 纯金色额发的阴影落入他的眼底,让他的眼呈现出阴晦不清的暗红的色调。 年老的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 从很久以前那代表灵魂的分成两簇的火焰开始,阿克那丁之子亚顿死在他手上的事情,还有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在此刻全部说了出来。 这是连大神官们也不可以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埃及法老王是双生子的事情,一旦传出一点隐约的迹象就足以让埃及大乱。 年轻的法老王一直在沉默地倾听,面无表情。 只是在西蒙说出他是从王弟那里获知后面的事情的时候,火焰燃烧般的艳红瞳孔轻微地颤了一颤,像是艳丽到了极致后盛开到最终即将凋零溃散前凝固下来的最后一瞬。 闭上眼的少年王遮住了眼底近乎璀艳的鲜红色调。 他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再一次一点点攥紧,手背青筋勒起,手指的指腹因为抠紧了坚硬的木扶手而深深地凹陷下去到了恐怖的程度。 他因为紧皱着眉而让他的额头扭曲成仿佛再也无法抚平的皱褶,抿紧的唇已经呈现略显泛白的色调。 【从一开始,就只有谎言。】 【从一开始,他以为是他的,不属于他。】 年轻的法老王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的眉梢眼角,隐约泄出一丝在这个年少气盛的王者身上从不曾见到过的倦意。 额头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因为太过耀眼明亮到了极致,反而折射出了苍白的光晕。 那仿佛是萼枯萎的一瞬再骄傲不过的华美零零落落的、不成形的、难看的散落了一地的难堪姿态。 年老的大祭司撤下了结界,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少年王,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一动,眼底透出一抹又像是担心又像是心疼的神色。 可是他只是看了亚图姆一会儿,唇动了一动,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当西蒙跨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靠着门左侧的石柱低着头站着的王弟。 察觉到他出来,王弟受惊似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里透出急切的询问的目光,那张稚嫩的面容上的神色看起来很是慌乱不安。 “王弟。” 西蒙拄着权杖一步一步走到游戏面前,细细地端详着游戏的脸。 “你总是在说,王是你最重要的人。” 他说,“我知道,这并不是在说谎……” 他看着王弟,并不是以一种责备或者谴责的语气,而是一种叹息般无奈的语气。 但是或许这样的语气,比责备更让人难受。 “王或许的确是做错过什么,可是,王弟。” 西蒙握着权杖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他说,“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伤害到王而且也总是在伤害王的人,也一直都是你。” “就这一点而言,你和王一样,没有区别。” 西蒙低声说着,一字一句,那句话像是轻飘飘地飘起来,却又是缠绕在王弟身边环绕着不肯离去。 游戏茫然地看着西蒙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指尖有些发冷。 他回过头,看着虚掩的房门半晌,终是忍不住上前。 他的手放在门上半晌,像是恐惧着什么一般抖了一抖之后,这才慢慢地把门推开。 房间里,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窗前看着走进来的他。 游戏有些急切地向前几步,想要走到亚图姆的身边。 可是仅仅迈了几步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向前。 他无法靠近亚图姆,那就像是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威严环绕在身为神之子的法老王的身边,让卑微的人类无法再向前半步。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态,仍旧是那个人,可是他却再也走不到那个人的身边。 以前很多次,总是年轻的王兄伸出手,容许自己宠爱的王弟走近自己的身边。 而现在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俯视着自己的子民的尊贵无双的埃及王。 那股说不出来的强大的威压感,从此硬生生地将他隔离在亚图姆的世界之外。 他再也无法靠近他的身边。 少年王线条锐利的眉眼向鬓角尖锐地挑开,艳红色的瞳孔看过来的目光毫无气息的冰冷。 “游戏。” 从年轻的法老王口中吐出的是他曾经最不喜欢说出来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总是让他感到王弟随时会离开埃及回去家乡而有些不安。 可是现在,从他嘴里吐出这个名字,竟是和喊着普通的部下一般毫无感情色彩。 “十日之后,你和朕一起参与父王的祭奠仪式。” 他说,面无表情。 “祭奠完成之后,你前往下埃及继任奥西里斯大祭司之位。” 什——! 游戏猛地抬起头,忍不住张嘴想要喊出王兄。 他伸手向前,竭尽全力伸出的指尖,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可是他的手僵在半空之中,动弹不了分毫。 他张开的唇动了一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身前,仅仅是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离了生者之城和死者之城的尼罗河的彼岸,再也跨不过去。 有什么东西就像是细细的沙砾毫不留情地从他的指缝中漏了下去,再也拿不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看着他,冷漠的目光,就像是很久以前第一次看到他闯入王宫的疏离神态。 那目光仿佛是冬日的寒冰,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感情的存在。 曾经拥有过的柔软和暖意仿佛是一场梦,就连怒气也似乎成了奢求,那没有些微动静的艳红色瞳孔似乎成了一幅静态的石像。 它冷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更比那个时候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之意。 “你可以退下了。” 少年王发出如此的命令。 游戏没有动,他看着亚图姆,目光依稀渗出一丝恐惧的痕迹。 那是在得知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彻底失去之后发自内心的恐惧。 “王兄……” 轻微得仿佛不存在的声音极为勉强地从年少王弟的喉咙中挤了出来。 轻飘飘地仿佛连它本身的存在都是一场骗局。 与其说它是在呼唤对方,倒不如说是王弟的喃喃自语,那手仍旧是伸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年轻的法老王看着他的王弟。 他站在那里,再也没有人可以靠近他。 他说:“朕不需要你了。” 伸在半空中的手的指尖轻微地颤了一颤,它们费劲地、一点点地蜷缩而起,终究还是握紧缩了回来。 游戏的喉咙轻轻动了一动,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什么荒芜的感觉从身体内部泛出,蔓延到了整个身体,渗透了指尖的冰冷。 他已经知道。 他只是不愿意去知道。 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他再也从亚图姆眼底看到不到丝毫不悦甚至是怒意,或者该说,再也看不出些微的痕迹。 他不会去问什么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能使用魔力的蠢话。 游戏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的指尖深深的陷入肌肤之中,已勒出淤青的痕迹。 他咬紧下唇,低着头不想让亚图姆看见他发热的眼眶。 现在的眼泪,只会让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朕不需要你了。】 当少年王的骄傲被践踏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退下。”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对他的王弟下达命令。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 从金黄色的沙漠上空刮过的风穿过绿林落入这个奢华的房间的时候,它只能轻轻地掠过房间中唯一在的那个人的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之上。 然后,消散无踪。 206、第一百九十二章 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城大门此时大敞, 一路长长的车马群正穿过城门走在王城的中央大道上, 庄严肃穆的气魄尽显王家威严。 中央大道,直通埃及王宫。 那道路两侧的子民们先前等待时分还在欢呼,待等待已久的车马终于来到的时候, 纷纷匍匐跪地,额头贴紧石地, 不敢抬头。 他们的眼睛只能看着灰石的地面,耳边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去。 随后, 便是无数埃及士兵整齐踏地的步伐声。 待一切声响都过去后, 他们才敢抬起头来,用混合着尊崇和畏惧的目光眺望着已经远去的车队。 王宫大门也是大敞,赛特、爱西斯等大神官站在门口迎接法老王的归来。 当空日头毒辣, 直照大地。 在门口等待的大臣们中, 有几个身体虚弱或是过于肥胖的,额头已是隐约闷出汗来, 却又不敢动弹, 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远方。 当急促的马蹄声通过大地的震动传来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很快的,在翘首以盼的众人的目光中,一匹雪白的骏马一骑绝尘当先而来,数个呼吸之间已是从远方到了众人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一勒缰绳, 胯下雪白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便驻足原地。 爱西斯凝视着少年王, 细长妩媚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的身边,赛特大神官那俊俏的脸上露出的神色则显得有些难看。 爱西斯:咦?王弟呢? 赛特:那家伙又出了什么问题! 以上是两位大神官在看见法老王独身归来之后脑子里不约而同发出的但是思考方向却又完全不一样的疑问。 但是在如此的场合,他们也只能把疑惑埋在心底,径直向正拍着马颈的少年王迎了上去。 他们才上前几步,又是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这一次,这声音显得多且杂。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队骑兵簇拥着一辆车骑奔来。 近了,便能看清那车骑之中坐着的正是德高望重的年老的大祭司。 赛特怔了一怔,直到那队车马到了跟前才回过神来。 骑马跟随在车骑旁边的马哈特大神官翻身下马,上前恭敬地伸手将老祭司扶了下来。 赛特刚才因为只看见法老王一人归来而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来,因为他已经在马哈特的旁边看见了正在翻身下马的王弟。 大概只是王弟不乐意被王抱着骑马想要自己骑马而已。 赛特如此想着,心底先前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散去,转身跟上了已经大步走上巨大的王宫台阶的法老王。 反而是一旁的爱西斯迟疑了一瞬,看了王弟一眼,可是距离稍远了点太阳又太过毒辣明晃晃地让人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爱西斯露出一丝深思的神色,转身也跟上了赛特的步伐。 当年少的王弟站在巨大的花岗石台阶之下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已经大步走过了一半的阶梯的路途。 游戏抬起头来,明晃晃的阳光笔直地刺入他的眼底,让他的瞳孔仿佛是因为疼痛而轻轻颤了一颤。 一眼看去几乎是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台阶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飞扬的鲜红色披风渐渐隐入光华之中,失去了踪迹。 他的王兄已经走向了遥不可及的彼端。 他再也追赶不上。 “王弟?” 一声近在耳边的轻声的呼唤让年少的王弟从恍惚之中醒来。 在他耳边发出这一声提醒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马哈特。 他们身后,还站着许多埃及的大臣和神官们,他们在等候着老祭司和王弟先行,那之后他们才能跟随走上台阶。 马哈特跟着西蒙走了两步,见王弟怔怔地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不得不出声提醒。 游戏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头。 额头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虽是折射出明亮的光华,却也给他的脸上反衬出深深的阴影笼住了他眼底的颜色。 他抬脚向上走去,一言不发。 *** “什么?让王弟去下埃及继任奥西里斯的大祭司?” “是的。” “王,为什么这么突然……” “朕只是准许了前阵子王弟的请求。” “这是不是决定得有点太仓促……” “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在这个月已经接连呈送上了数次请求送去继任者的公文。” 年轻的法老王端坐于政务房的王座之上,冰冷的艳红瞳孔直视下方。 下面,几位大神官面面相觑,或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或是困惑不解或是瞠目结舌,皆是一时间没有从少年王刚才那一句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大神官们的反应让端坐王座之上的少年王皱起了眉,眼底透出一抹不快的意味。 “王弟在八日后参加完父王的祭奠仪式,就立刻出发前往下埃及。马哈特,你陪同前往,将他送去奥西里斯神殿。” 亚图姆直接下达了命令,他根本就没有和自己的大神官们商量的打算。 法老王一句话,便是埃及的法则。 他从来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关心任何人的想法。 “唉?……可、可是……” 刚回过神来的马哈特迟疑一秒,抬头便看见上方法老王艳丽的绯红瞳孔中看过来的冰冷目光,顿时立刻闭嘴,不敢再有任何疑问,低头服从王命。 站在马哈特身边的女神官略微皱了皱眉,目光瞥了一眼王弟,又轻轻地从少年王的身上一掠而过。 她眼底是满满的疑惑,人却仍旧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踏入这场浑水之中。 年少的王弟站在王座之下,比诸位大神官更前一步高一阶的位置。 以王弟的身份,站在那里本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一次,白色肤色的王弟站在那里,竟是让其他经常出入政务房的几个人颇不习惯。 这么久以来,他们已经从抗议到妥协再到完全习惯王弟贴着坐在王身边,现在王弟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面,他们反而因为总觉得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劲儿而浑身难受。 赛特站在下面一侧的地方,却是最接近王弟的位置。 青瞳的大神官侧身,略微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的王弟。 从天窗照下来的明亮的阳光落在王弟细长的睫毛上,就像是那睫毛承载着阳光一般,光线透过来,睫毛一根根亮得分明。 可是那睫毛的阴影落入半掩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却让那双本该更为明亮的眼睛有几分看不分明。 从开始到现在,他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右半边脸落入阴影之中。 由始至终,他也不曾抬头去看他的王兄一眼。 他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是赛特却分明看见他抿紧的左侧的唇角抽搐般轻轻颤了一颤。 赛特将目光从王弟身上收回来,看向自己的脚下。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压抑,或许是这样反而促进了效率,几件重要的事情很快商讨完毕,将政令发布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身,离开王座向一侧走去。 鲜红色的披风飞扬而起的一刹那,柔软地飘过站在那一侧的王弟的身边。 它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在飞舞落下的一瞬,轻柔地笼罩在王弟身上。 它一掠而过,一角在王弟的手臂上一触而过,就此分开,再无痕迹。 再一次露出惊诧神色的大神官们睁眼看着王弟并未跟在法老王身边,而是从大门离开了这里,走向了那许久未曾去过的专属王弟的寝宫的方向。 直到王弟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他们才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赛特和爱西斯的目光立刻以几乎可以用气势汹汹来形容的气势射向了马哈特。 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大神官,此刻也是被两人刺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虚。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王会突然让王弟前往下埃及?” “你们在神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追问一句接一句,马哈特犹豫了一下,想起西蒙大祭司的吩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王、大祭司和王弟在房间里谈了一会儿,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各有了各的神态。 而在那之后,王对王弟的态度则是彻底冷淡了下来。 要说王又生了王弟的气却是不像,因为王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在生气,而是完全将王弟作为一个普通的臣子来对待。 马哈特本是对王弟用王的性命要挟他的那件事还有些恼怒,每次看见王对王弟的特殊对待便有些生闷气,可是王的态度突然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却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看着马哈特茫然的神色便知道从他这里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爱西斯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赛特想了想,转身向大门走去。 “赛特。” 女神官的叫声让青瞳的大神官停下了脚步。 “你要去找王弟?” 面对女神官的询问,赛特随意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 爱西斯继续问下去,“让王弟继任奥西里斯的大神官是最为妥当的,当初因为我们都知道王不会让王弟离开,所以没有对此多嘴,可是现在既然王主动让王弟前往下埃及,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说,句句话咄咄逼人,可是眼底却露出一丝迷惘的神色。 她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像是在逼问赛特,反而更像是在追问自己。 “你想要阻止什么?” “我没有想阻止什么。” 赛特回答,神色凛然,“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而已!” 他一句话说完,便再也不说废话,转身离去。 爱西斯看着赛特的背影摇了摇头,并没追上去,自顾自地离开了。被留下的马哈特颇为苦恼地沉思了许久,终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向王所在的侧房走了过去。 “你这是又闹的哪一出?” 当进入王弟的寝宫的赛特大神官皱着眉问出这一句话后,本是看起来一直有些呆呆的王弟抬起头看了一眼赛特。 然后,他让提娅带着侍女们都从房间里退了下去,大门关上,仅剩他和赛特两人。 “是你提出的要去下埃及?” 赛特仍旧是皱着眉继续问道。 游戏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赛特天空色的瞳孔中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西蒙大祭司的意思?” 看着赛特复杂的目光就知道赛特想偏了的游戏再一次摇了摇头,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出来。 “是王兄的意思。” “怎么可能?” 年轻的大神官在得知答案的一瞬间立刻反射性地做出了否定。 赛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王弟要求前往下埃及成为奥西里斯的大祭司时法老王那震怒之极的神态。 王是绝对不会容许王弟离开王宫的。 “赛特,事到如今,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游戏用双手捧着一个白色陶瓷杯,似乎想要喝一口热水,大概是水太烫,他只是轻轻触了触杯口的边缘,就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赛特,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我让王兄生气了,他不想再看见我,所以让我去下埃及。” “反正这一次也会像以前那样不了了之——” 赛特冷声说,看着王弟心不在焉的神态,忍不住一手重重拍在桌上,连带着桌子上的杯子也跟着一跳,一个倾斜翻倒,热气腾腾的水淌了一桌,眼看就冲着赛特拍在桌上的手袭来。 游戏眼疾手快将赛特的手一推,自己左手的手腕却没来得及躲开溅上了几滴滚烫的热水,顿时那白色的肤色上就浮现出不正常的艳红。 赛特一怔,狠狠瞪了游戏一眼。 “多管闲事!” “我也是下意识就……” 被大神官刀子般凌厉的目光狠戳了几下的王弟一脸无辜,他伸手过去的时候还真的没想太多,完全是反射性的。 “我去叫医师。” 赛特转身就向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却又缓下脚步。 “别多想,等王消气了就没事了。” 或许是要掩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候的不适应,他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以前哪次不是这样!” 他仿佛是极不耐烦抱怨般地说完了这句话,再次加快步伐向前,打开大门匆匆离去。 被留在房间里的王弟看着赛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将他眼底那一抹微弱的笑意尽数驱散而去,游戏低头,手腕上那几个刺眼的绯红色的斑点微微涨开了一些痕迹,细细的灼烧般的痛感从手臂上传递过来。 他伸出略有些冰凉的右手手指覆盖在有着灼热刺痛的左手手腕上,他低着头,金色额发随着吹进来的风柔软地展开,落在他白色的颊上。 那发丝的阴影,本是多少掩盖了他些许眼底的情绪,此刻忽然随着飘动的额发晃了一晃,竟是隐约让那隐藏在眼底深处的疼痛的痕迹嵌入了更深的暗色调之中。 “……和以前不一样的。” 最后一句微弱的反驳,已经离开的大神官没能听见。 但或许,那不是反驳,仅仅是自言自语。 【朕不需要你了。】 他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曾经以为会一直属于他的东西在一点点离他远去。 207、第一百九十三章 浅蓝色的莲花盛开了一池的美景, 瓣瓣皆是娇嫩, 那星状的花瓣重重叠叠地展开,簇拥着其中那一簇如金丝般融化而成的花蕊,间或殷红的细丝儿夹杂其中。 娟秀的心形的嫩绿叶片, 贴在碧绿的水面随其的荡漾而起伏,偶尔被风刮起, 那叶背一掀便能看见点缀其上的几点紫晕。 一阵风软绵绵地拂来,夹带着蓝睡莲群中清爽的香气。 那阵风掠过的时候, 带着伏身坐在一池睡莲旁的石桌边的埃及王弟额头金色的发丝跟着飞扬了起来。 年少的王弟趴在石桌上, 脸埋入交叉放在桌上的双臂之间。 正午火热的阳光照下来,他独自一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又是一阵风吹来, 不依不饶地带起他金色的发丝。 终于,那搁在手臂上的头动了一动, 终于抬了起来。 随着俯趴的姿势的改变, 他的手臂跟着直起的身子向上抬起,那缠绕在左手手腕上的雪白色的绷带在明亮的阳光下便越发显得刺眼。 他站起身来,于是隐藏在石桌阴影下的脚也露了出来,乌黑色的脚环仍旧是套在他的脚踝上。 少年的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烦恼,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池的蓝色睡莲, 心思却一点都没有放在眼前的美景之上,而是早已飘忽到了九霄云外。 五六日已经过去了,他的王兄并未继续将他锁在那个房间, 而是任由他居住在从以前就一直为他准备的却极少使用的属于他的寝宫里。 而且,也一直没有收回让他前往下埃及继任奥西里斯的大祭司的命令,还告知他,当他到达下埃及的时候,奥西里斯大祭司会取下限制他魔力的脚环。 另外一边,他寄托了大半希望的另一个他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黑魔导女孩依然不见踪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知道,可是他束手无策。 如果强行留下来只会更加增添王兄对他的恶感,可是他现在却绝对不能离开。 法老王也好,大神官们也好,他们都相信只有他们拥有最强大的魔物——巴库拉的事情没办法说出来,或许就算说出来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而另一个他那边到底又是怎样的打算,准备何时发动内乱? 游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是坐在这里烦恼而已。 而这一点,却是越发让他感到焦躁。 游戏使劲甩了甩头,想将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 他叹了口气,转身向自己的寝宫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蔫蔫的,无精打采。 尚未走到出口处就听见不远处有数个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传来,游戏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对面有一群人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在阳光下仿佛能发出光般的耀眼得让人不敢对之直视的年轻法老王。 明亮的黄金饰物越发衬托出浅褐色肤色的面容的俊美。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来,宛如一阵风的利落,那一股迎面而来的气势却是让人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年少的王弟站在那里,紫罗兰色的瞳孔轻微地颤了一颤。 他张嘴似乎想喊,但是又迟疑地抿起唇来,只是睁眼看着少年王向自己走来。 直到走到他跟前的少年王看了他一眼,他才下意识低声叫了一声。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又向前,从他的王弟身边擦肩而过。 就连目光也只是在游戏身上淡淡一瞥,未曾有丝毫停留。 他眼角的余光从游戏左手手腕的绷带上一掠而过,却是淡淡的不见丝毫神色。那个当初曾因为王弟颊上一道轻微的划痕而震怒的法老王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体里消失,再无痕迹。 他点头的姿态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就如同是在路上遇见向他致礼的臣子一般。 尊贵的法老王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子民的呼唤和目光,不需要给予回馈。 他大步而去,鲜红色的披风飞扬着掠过他的王弟身边,不曾回头。 游戏也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本稍微抬起的手再一次垂下。 等亚图姆以及身后那一群人都过去之后,他才举步向前。 他走了两步,突然加快速度。 稍许之后,又快了一些。 到了最后,他竟像是在逃跑一般飞快地向前跑去,直到筋疲力尽。 年少的王弟弯着腰扶着身边的石柱大口大口地喘气,金色的发丝垂下来,掩住他低着的脸,只能看见那一滴滴汗水从发丝中渗出来,划过奶白色的颊,汇聚到下巴。 直到汇集在下巴的汗滴重得再也无法承受住的时候,便重重地落下来,滴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 他扶着石柱的手的指尖深深地抠住,几乎要磨破了指尖。 他按在自己膝上的右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肤里,手指攥紧的肌肤处呈现泛白的色调。 突然一条雪白的手绢递到他的眼前,游戏怔了一怔,直起身来。 从他的额头滴下来的汗水随着他抬头改了道,从他的鼻沿滑落,渗入他的唇角,又咸又涩。 而将手绢递过去的女神官看见游戏的脸也是一怔,然后微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殿下又像以前一样躲起来偷偷地在哭。” “我承认我以前哭过,但是并没有躲起来。” 埃及王弟反驳,他侧头,伸手接过爱西斯递过来的白色手绢擦拭着额头的汗迹。 他说,“……我答应过王兄不会再哭。” “嗯?刚才您在做什么?” “跑步锻炼身体。” “王弟殿下,如果您有什么烦恼,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商量对象。” “没办法从大祭司那里得到想知道的东西,所以就来找我了?” 美丽的女神官再一次微笑了起来,她妩媚的眼眸弯成细长的弧度,浓密的睫毛在她光洁的颊上落下一层淡淡的玫丽的阴影。 她并未因为王弟略带刺意的话而恼怒或是不甘,笑起来反而越发显出她那种成熟的诱人韵味。 “王弟。”她再一次询问,“你想去下埃及吗?” 她问:“你想要成为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吗?” 不等王弟回答,她又立刻开口堵上自己的问题。 “当初是你要求离开,当初也是你要求成为大祭司,现在,你应该是得偿所愿。” 王弟咬着下唇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爱西斯的脸色却是越发严肃,她还想说什么,却见王弟突然一侧身,从她身边掠过,一阵风似的只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爱西斯看着王弟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抬起头撩起落在她眼前的一丝发,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就算被挤兑成这样也不肯说啊……” 她低声自言自语道,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王也好,大祭司和王弟也好,连一句话都不肯透露,让她在困惑的同时也更是有些担心。 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想让自己因为思考过度而有些发胀的脑子清醒一些。 罢了。 爱西斯想着,转身走向另一边。 先把两日后的先王阿克纳姆卡诺的祭奠仪式举行过了再慢慢考虑这边的事情。 她向前走着,突然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又继续向前。 王弟真的会前往下埃及吗? 她不知道。 *** 因为是为已经前往冥界的阿克纳姆卡诺王举行的祭奠仪式,所以当夜空挂上一轮明月时候,仪式才正式开始,雄伟壮丽的帝王谷漫山遍野燃起了火焰。 无数的火柱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着,将帝王谷深处那一片的悬崖峭壁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矗立在崖壁上的如山体巨大的冥神奥西里斯的雕像在通红的火光之中越发显得威严肃穆,他足足有一人高的眼睛俯视着帝王谷的大地上他的子民。 先王阿克纳姆卡诺的祭奠仪式在赛特大神官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祭台之上,凶猛的野兽的鲜血和心脏呈送其上。 西蒙并未来到这里,侍奉拉的大祭司不便在为奥西里斯神奉祭的仪式上出席。 复杂而隆重的祭奠仪式让一贯沉寂的帝王谷闹腾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待仪式接近尾声之时,东方已是隐约有白光从地平线处射来。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凌晨的光线落在他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之上,让那张俊美的颊大半曝露在亮光之下。 他站在那里,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前方石阶蜿蜒而上的峭壁半截中他的父王的墓地。 他的目光显得很遥远,不知是否是在缅怀着很久很久之前和父王相处的那些时光。 然后,少年王的宝石般艳红色的眼闭上。 再一次睁开的时候,他侧过身来,冰冷得看不出丝毫属于人类情绪的眼淡漠地看向站在祭台之下的王弟。 他说,“马哈特,送王弟前往下埃及。” 半跪在地上的马哈特大神官点头,然后起身去拉身前的王弟。 一拉,却没有拉动。 王弟甩开马哈特的手,上前一步,仰起头向亚图姆看去。 他伸出的手抓紧了极高的祭台的边缘的石柱,紫罗兰色的瞳孔倒映着此刻高高在上的少年王的身影,眼底深处仿佛有许多莫名的情绪涌动不休。 “王兄。” 游戏张嘴发出两个字,再张了张唇却是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亚图姆,然后向其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他伸出手的姿势,不知道是想要抓住那个高不可攀的身影,还是想要那个人能再一次弯下腰来握住他的手。 年轻的法老王俯视着他的王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像是前方巨大的奥西里斯神的雕像俯视大地的神态。 火柱中还在燃烧的火焰的火光落入他艳红的瞳孔之中,让他那火光闪烁不定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那只向他伸过来的白色肤色的手。 那让他的目光越发冰冷而锐利。 他并未向他的王弟所在的方向走出一步,而是突然抬起右手取下了挂在腰间的短剑。 随手一抛。 被抛在半空中的短剑在黎明的微光之中明晃晃地闪耀着寒光,它呈现一个弧度落下来,发出铿的一声和青石撞击的清脆的鸣叫声落在年少王弟的身前。 剑身折射出来的亮光刺得紫罗兰色的瞳孔颤了一颤,然后那眼底的颜色一点点地沉寂了下去。 游戏拿起了这柄短剑,紧紧地握在右手之中。 他攥紧短剑剑鞘的手指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劲而有些泛白,指腹也呈现出深深的勒痕。 他猛地转身,在马哈特的陪同之下离开了这里。 地平线上射来的几道黎明的微光将他脚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让他的脸整个都隐入阴影之中。 只能看见那抿紧的唇,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的弧度。 游戏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几乎是赌气一般加快了步伐。 马哈特跟在他身后,不得不随着他的步伐也加快了速度。 他们的身后,爱西斯和赛特等众人目送他们离去,眼底各自漾出了复杂的情绪。 只有站在祭台之上的少年王,一双绯红的瞳孔仍旧是远远地注视着父王的陵墓所在之处。 锐利的金色发丝掠过少年王浅褐色的颊,晨光中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游戏和马哈特一前一后,很快下了山即将走出帝王谷。 越过宽阔的尼罗河,对岸的王宫之外大队的士兵在等待着护送未来的奥西里斯的大祭司前往下埃及的奥西里斯神殿。 一路上,气氛沉重得让马哈特极为别扭不适。 他看着一路默然无言只是快步向前走的王弟,脸上露出又是为难又是不知该怎么办好的神色。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马哈特忽地上前几步,赶上王弟的步伐。 “王……” 他刚发出一个音,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他站着的大地上传来。 一时间只觉得是天翻地覆,从远方巨大的王宫建筑到近在眼前的尼罗河,似乎是整个天地都晃动了起来。 马哈特伸手一把扶住了差一点要摔倒的王弟,那强烈的震动突然又戛然而止。 两人面面相觑,正是昏头昏脑茫然不知所措之际,突然游戏猛地抬手按住了额头。 “痛!” 额头上那个就连最后一点红色的痕迹都已经淡去的过去曾经受伤的地方一阵突如其来的刺骨的剧痛让他呻吟出声。 马哈特正看向喊痛的王弟,突然远远地传来的一声震天而悠长的龙鸣之声让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那一眼,就让他脸色大变失声大喊。 “……青眼白龙!为什么会——!” 游戏低着头,额头过去曾经受伤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咬紧了牙,按在那已经消失不见的伤痕的地方的手攥成了绷紧的拳头。 迪亚邦多…… 巴库拉!!! 208、第一百九十四章 【朕会保护你。】 阳光正好的午时, 年轻的法老王对当时尚算陌生的王弟许下如此承诺,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锐利而明亮。 一言九鼎。 【朕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明亮到极致的华美壮丽的神殿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的双臂勒紧了怀中沉默无言的王弟,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太过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 一剑穿心。 【别离开朕。】 阴凉微弱的火光将堆积如山的尸骨照成白森森的色调,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的手碰触着他的王弟柔软温热的颊,金色发丝掠过微凉的浅褐色指尖。 一句足矣。 一切始于什么。 一切终于什么。 当折射着晨曦冰冷光芒的装饰华丽精致的短剑在空中打着旋儿跌落在游戏的身前时, 最初的誓言已被颠覆。 少年王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 地平线平射而来的光芒照亮了他脸。 仿佛被晨曦微光点亮的艳红宝石般的瞳孔注视前方,他看见他的王弟伸出手,将意味着战斗的短剑拿在手中。 ——从此以后, 你自己保护自己—— 掠过他眼前的额发让他瞳孔的颜色暗了一暗, 不等它们再次亮起来的一瞬,亚图姆已转过身, 从身后吹来的风让金色发丝飞扬在他那因为逆光而笼罩上阴影的浅褐色的颊边。 他远远地眺望着他的父王的陵墓,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鲜红色的披风仿佛雄鹰的羽翼向前飞舞起来,尤不满足地奋力向天空张狂地扯去,oo作响。 或许在这嘶吼不休的狂风之中,在背对着众人的阴影中,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的深处才终是隐藏不住透出一丝疼痛的痕迹。 然后,那一抹疼痛的痕迹尽数转化为冰冷而艳丽之极的色调。 而这一抹蓦然转化的色调充盈了整个瞳孔, 竟是在一瞬间点缀出绯红宝石最为极致的美丽。 天空一声急促而响亮的鹰鸣。 众人抬头,只见因清晨的微光而逐渐呈现蔚蓝色的天空中一只雪白的雄鹰振翼在一片浅蓝中划过一道白色弧度的痕迹。 随后,它再一次发出了急促的鸣叫。 突然一道闪耀着诡异的黑红色调的光束从地面向上疾射,正正穿透了白鹰拍动的左翼。 白鹰一声悲鸣,失去平衡的身子一个踉跄,斜斜地旋着在空中掠过难堪的弧度向着悬崖的另一边一头栽倒坠下,眼看是活不成了。 被这突然在眼前发生的一幕惊醒,亚图姆猛地转头向那道黑红色的光束的发源地看去。 刚一侧头,只见那黑红色的诡异光束竟是一道接一道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半截悬崖峭壁的裂缝之中,从巨大的崖壁的岩石之中,一道接一道射出来。 一道,十道,百道,千道。 到了最后,密密麻麻的连整个悬崖峭壁都似乎照耀出这种诡异的黑红色光线,只见无数碎石从崖壁上轰隆而滚下,巨石前赴后继地砸落地面,竟是震得整个山体像是要被砸碎了一般颤抖了起来。 已分不清是巨石砸地而震,还是在那之前众人的腿已经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或许是同步而起。 不断有人狼狈摔倒,跌入脚下大地裂开的裂缝之中,或是被崩塌的悬崖上滚下的落石砸得粉身碎骨。 一道裂纹从祭台缘边裂开,然后迅速迸裂开来。 瞬间一道近数米深的裂缝轰隆一声沿着少年王的脚边几乎将整个圆形的祭台撕裂成了两半。 年轻的法老王站着,一动不动。 迸裂的裂缝劈啪着从他脚下一穿而过,迸溅出的碎石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皱着眉紧紧地盯着射出万丈黑红色诡异光束的悬崖。 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巨响。 法老王眼前的悬崖峭壁整个崩裂开来,那股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气流旋开,碎石四射,甚至让那些足有数人之大的巨石也腾空飞跃而起,向着四面八方远远地射开。 登时那守在四周的士兵们里就有运气不好的被这四射的巨石砸中,再也爬不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人的悲鸣,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被强迫一般集中到了那一段碎裂的峭壁的方向。 他们目瞪口呆。 墨黑色的雾气一点点地散开,光线终于照亮了那个逐渐从墨黑雾气中显现的身影。 足足有溪流粗大的蛇尾矗立在大地之上,蜿蜒摆动,乌黑发亮的鳞片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近乎有另一个峭壁上雕刻的巨大的奥西里斯石像那般大小的可怖魔物的身影随着散去的雾气显露在众人惊惧惶恐的目光之中。 蜿蜒乌黑蛇腹之上,是稍浅的深褐色的人类肌肤的色调。 十指张开,指尖利刃如是四面八方不约而同高举兵刃的士兵们手中闪着寒光的长矛。 指刃边缘呈现乌色,滴落墨色腐蚀水滴的同时,锋芒尽露。 那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物发出一声嚎叫,尖锐得几乎能撕裂所有人的耳膜。 迪亚邦多小溪般粗壮的蛇尾重重地掀起,一扫而过。 被飞扫而过的华美庄严的巨大祭台在这重重一击下登时粉碎,碎石四溅。 及时后跃开来的少年王的身影隐匿在四射而出的无数碎石之中,一脚踩在一边的崖壁上借力,矫健身姿一个后翻,屈膝稳稳落地。 “王——” 以近乎疯狂的姿态一拥而上的法老王的近卫军们在这一瞬已是冲上去,数百人将亚图姆牢牢地护在其中。 同样被簇拥在其中的女神官的黄金发饰已在刚才的混乱之中跌落,一头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她纤细的肩膀之上,透显出几分柔弱。 她睁大了眼仰望着前方那巨大的魔物,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明明帝王谷有封印的结界在——” 为什么在无法使用魔力也无法召唤魔物的帝王谷会出现如此强大的魔物! 帝王谷的结界已经被破坏了吗? 爱西斯想着,心里顿时就一紧,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法老王,突然上前一步。 纤细的手指按在她颈上的黄金首饰之上,指尖忽然一阵金光掠过,黄金首饰晃了一晃,似乎要浮起来,突然又跌落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已经做好了承受魔力反噬的痛苦的女神官睁开眼,眼底透出一丝惊慌的神色。 她并未承受魔力的反噬,却依然无法呼唤她的魔物。 封印的效力已被破了大半,却余威犹存。 它的威严让它不会轻易容许魔物在它守护的帝王谷之中出现。 在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之后,女神官立刻冷静了下来,她脑子闪电般地一转,顿时眼底一亮,侧头就向站在法老王另一边的赛特看去。 没等她看过去,年轻的大神官已经一步上前跨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黄金权杖。 黄金权杖在它的主人手中猛然爆发出绚丽如地平线那一端的朝阳般耀眼的金色光芒,一束光芒从黄金权杖上直冲云霄。 在尼罗河的对岸的王宫深处仿佛是与之相呼应般一道白光跟着直冲云霄,然后在半空弯成一个极大的弧度跨越半个王城而来。 和直冲云霄的金色光芒融合在一起而越发耀眼的白色光芒散尽之后,宛如在光华之中诞生的圣洁的白龙展翼,身姿优美地盘旋于帝王谷的上空,发出一声清亮的长鸣。 它那和它的主人相似的湛青色的漂亮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下方与它相较而言越发显得漆黑而丑陋的魔物,目光中渐渐呈现出怒意。 那是和它光的本质完全逆反的黑暗的存在,让它倍感厌恶的黑暗的魔物。 一振巨大得阴影几乎能覆盖整座山的双翼,青眼白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俯冲而下,狂风从它周身擦过,因为过于疾速而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人身蛇尾的黑暗魔物抬起头,已呈现出灰败的惨白色的凌乱狂野的发丝中,一双有着诡异的黑红色调的充盈着野兽戾气的眼死死地盯着向自己俯冲而来的白龙。 在白龙呼啸而来即将带给他巨大冲击的一瞬,他抬起已是利爪的双手。 光芒和黑暗在这一瞬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碰撞,撕裂了空间,连带着整个大地都震了一震。 发出怒吼的迪亚邦多抬起的双手硬生生地将俯冲而下的白龙抵挡在半空之中。 黑白分明的界限的边缘的光波整个迸射开来,冲突掀起的气流向四面八方刮去,甚至将地面都掀起了一大片。 站立不稳被气流刮走的士兵们惊恐的尖叫声在拥有完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的魔物的对撞之前是如此的微弱。 只有东南方的那一片悬崖之下,法老王最为精锐的近卫军们牢牢地站在那里,簇拥在法老王的四周,狂风像是刀子般刮过他们的脸,他们的身影如矗立的青松丝毫不倒。 唯独站在一边的女神官看着侧前方被塞西扶住的脚步有些踉跄的赛特,她看着赛特苍白的颊,又看向空中正在和蛇怪激烈对撞的青眼白龙,显得忧心忡忡。 就在她这一回头的瞬间,一簇微弱得让人察觉不到的火焰状冰凌在黑暗之中一闪,本是和青眼白龙势均力敌的迪亚邦多突然一声怒嚎,本就巨大的身躯忽然又凭空高大了几丈,聚拢在他周身的黑色雾气又浓郁了几分。 这一异动,迪亚邦多竟是猛地将头顶的青眼白龙那庞大的身躯整个儿撞飞了出去,并在白龙撞塌一座山峰的同时张口就喷出一团黑色的火焰直袭而去。 青眼白龙蓦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整个身体在一瞬间被黑色火焰烧毁殆尽—— 而另一边的赛特同时不声不响地在塞西惊慌失措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地,被他紧紧抓在手中的黄金权杖敲打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紧闭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唇角已有血迹渗了出来。 *** 青眼白龙一出现之际,它那巨大的悬浮在空中的身姿也让在帝王谷另一侧的人们看得清清楚楚。 奉命护送王弟离开王都前往下埃及的马哈特大神官错愕地看着天空中遥远的青眼白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帝王谷中无法召唤魔物,这是历代法老王和诸位神官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就算暂且不管这个—— 到底有什么事情逼的赛特竟是不管不顾地违反禁令在帝王谷将自己最强大的魔物给召唤出来? 从心底涌上来的不好的预感让他在恐慌之中已经顾不得其他,几乎是立刻就要转身向来的道路回奔回去。 “马哈特!” 身后一声大喝让尚未来得及抬脚的马哈特驻足原地。 拄着长长的权杖被一群精锐的士兵们簇拥而来的老祭司呼吸有些急促,显然也是在刚才察觉到不对劲而匆匆赶来。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侍从怀中还抱着左翅有些扭曲的白鹰,虽然受伤了,那只白鹰还是奋力拍打着右翼,似乎想要从侍从的怀中挣脱开来。 西蒙那满是皱纹的一贯平和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焦虑的神色,他看了看天空已经向下俯冲而去的青眼白龙。 “帝王谷的封印被人破坏了。” 西蒙大祭司快速地说,“但是却又破坏得并不完全,它仍旧能够镇压住大多数的魔物。” 看着马哈特胸口黄金之轮一亮,又黯淡下去,西蒙摇了摇头。 “现在的帝王谷,只会容许最高阶的魔物存在。”他说,“恐怕就只有赛特的青眼白龙可以召唤……还有王所拥有的……” 马哈特和爱西斯他们所拥有的最强大的魔物都不行,而身为大祭司早已在许久之前就将黄金神器交出去的自己已经不能召唤魔物了。 西蒙皱着眉想着,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王弟身上,却恰恰和王弟的目光交汇。 彼此目光一擦而过,不等西蒙再开口,游戏已是转身径直向来的路上直奔而去,跑动时那略有碍事的雪白的披风被他一把拽下来甩在地上。 马哈特一怔,向对他昂首示意的西蒙一点头后,立刻就拔腿追了上去。 当游戏赶到已经被彻底摧毁的祭台旁的时候,石地上那横七竖八的粗大的裂缝还有巨大的碎石坍柱阻住了他前进的步伐,那是普通人难以跨越的障碍。 前方突然一声熟悉的张狂大笑声,游戏猛地抬头。 紫罗兰色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缩,前方那巨大的人身蛇尾的魔物倒映在他眼底深处,如果说刚诞生的迪亚邦多身上大多还有着人类的影子的话,那么现在迪亚邦多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那上半身此刻已经不过是类似人形的模样,一张脸越发可怖狰狞,怪异犄角嶙峋,再也看不见当初熟悉的容貌。 蓦然间,游戏的心脏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看见了。 那个只有小指细小的此刻正镶嵌在迪亚邦多深褐色的额头上的如同火焰燃烧状的冰凌正在他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血红色的眼眸带着汹涌的煞气直迫而来,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游戏抬头。 站在身躯庞大的迪亚邦多的右肩之上的灰白色发的盗贼王一股杀气猛烈袭来,即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一股凶煞气魄也压得游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见他如此,巴库拉血红色的眼底露出了轻蔑不屑的神色。 下一秒,盗贼王已舍弃了游戏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游戏顺着巴库拉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胸口猛地一抽—— 乌黑粗大的蛇尾肆无忌惮地甩动,试图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而那重重地一抽,已是对准了那一群站在崖壁之下的没有丝毫遮蔽的对他而言无比弱小的人类。 一尾巴砸下去,碎石四溅。 少数人凭借矫健的身手一跃躲过,更多的人却被这一尾砸得血肉模糊,陷入地下。 即使是在那一瞬躲过,下一秒又惨嚎着在忽然喷来的黑色火焰中融化成了黑色的墨汁。 身为法老王近卫军的他们都是被精挑细选上来的无数人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可是,所谓最强大的人类在魔物的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卑微和无能。 【只有魔物才能对抗魔物。】 游戏怔怔地看着前方肆虐的迪亚邦多,还有在巴库拉张狂的大笑声之中每每在最后关键一秒险险躲过迪亚邦多一次又一次致命攻击的亚图姆。 他的手一点点地攥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他的目光向上,再一次落在迪亚额头上那一片仿佛一簇燃烧火焰般的冰凌之上。 游戏抿紧下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被晨曦的光芒点亮的紫罗兰色的瞳孔露出了毅然的神色。 被从华丽精致的剑鞘中拔出的短剑的剑锋闪过冰冷的寒光。 游戏右手握紧了剑柄,手腕抖了一抖,指尖颤了一颤,眼底也隐约闪出一分害怕的神色。 一闭眼,一咬牙。 锋芒尽露的锐利剑刃向着那套着乌黑金属脚环的白色肤色的腿上直劈而下—— 【很久以前,西蒙曾经说过。】 【新生的沉默剑士和沉默魔法师,是阶位不输给青眼白龙的高阶魔物。】 209、第一百九十五章 年老的大祭司看着天空, 普通人所看不到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远远地从帝王谷的另一侧弥漫了过来。 他握着权杖的手指攥得紧了一些, 眼底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从那极浅的弥漫过来甚至还看不清的的黑色薄雾其中所孕育的阴冷的黑暗气息让身为太阳神拉的光的大祭司的他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眼看那一丝丝浅雾渐渐向帝王谷外面散去,他攥紧权杖的指尖因为过于紧张而一抖。 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浮光,依然是普通人所无法看见的白色的光的壁障, 它呈现一个弧度微光一闪,将即将蔓延出去的黑雾挡了回去。 站在帝王谷入口之处的西蒙眼底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 攥得极紧的手指也缓和了一些。 还好,帝王谷的结界尚未被完全破坏。 它会阻止那些侵袭人心膨胀欲望曝露出各种丑恶最终将人们彻底拉向黑暗的一面的雾气蔓延出去。 如果任由那些黑色雾气飘出去, 整个埃及的子民从此都将被黑暗所支配。 西蒙无法想象到时候的埃及将会陷入如何可怕的境地。 他走向矗立在帝王谷入口处的一座巨大的石碑。 足有塔楼高大的石碑上雕刻出的巨大而繁多复杂的符文闪耀着只有神官们才能看见的浅色的微光。 一道道流光从石碑上掠过, 与之同步的是那为了阻拦黑雾的蔓延而不断闪现的弧光。 西蒙走到石碑面前,重重地将手中长长的权杖插在面前。 他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帝王谷的另一端。 虽然王弟已经回去了那一端, 西蒙的心底仍旧有着隐约的不安。 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他无法确定。 法老王借由碰触沉睡在王弟灵魂之中的生命之符的力量, 以此为‘钥匙’来使用庞大的魔力。 魔力,需要用灵魂来操纵。 力量和钥匙, 如果任何一方不愿意对对方敞开灵魂, 那么…… “王,真的要将王弟送到下埃及?” “……你该知道,他留下来也没有用。” 数日之前,他和王之间曾有过以上的对话。 不,应该还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 或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西蒙摇了摇头, 收回远眺的目光,双手握紧插在身前的长长的权杖之上。 他闭上眼开始祷告,并将祈祷的力量传送到符文石碑之上, 增强结界的力量,为了能让它坚持得更久一些,阻拦住那些蛊惑人心的黑雾。 最起码,在这场决定埃及命运的战斗结束之前,他拼尽全力也不会让结界消失。 无论是作为拉的大祭司,还是作为埃及的王室成员,这都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 *** 残垣断柱,碎石遍地。 曾经壮观华美的帝王谷深处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被撕裂的破碎的祭台,横七竖八倒塌的巨大石柱,原本光华的花岗石地面像是干裂的土地般张开了无数道丑陋的裂口。 数座埋葬着历代法老王陵墓的悬崖倒塌了大半,碎石滚了一地,间或其中可以看到闪着金色光芒的殉葬品。 它们是如此的精致而贵重,若在平时,必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只是,当前这惨烈的状况,却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多看它们一眼。 那些在地面张开的巨大而狰狞的裂口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巨大的碎石或是坍塌的悬崖之下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残肢断体。 人类的性命在魔物的肆虐之下如狂风之下的一点火光,轻轻拍一下就会熄灭。 在这个墓葬之处,只剩下少数最为精锐的侍卫们还在苟延残喘。 埃及的法老王猛地扬起手中长剑,削铁如泥的锐利寒剑将高空之中袭飞而来的巨石斩开。 紧随之后砸下来的墨色蛇尾那重重的一击依然被亚图姆反手斜递出的长剑架在半空之中,手虽然是狠狠一颤却还是勉力架住,随后向后退开。 向后跃开落地的一瞬,一声迸裂的声音,亚图姆手中那柄锋利的锐剑已经碎裂成了无数闪着金属质感光华的碎片。 少年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带着怒意的闷哼,一挥手将手中碎裂的废剑丢了开来。 “王!” 突如其来喷过来的黑色的火焰落到了扑到亚图姆身前挡住火焰的侍卫身上,那名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嚎,一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蛇妖迪亚邦多再一次喷过来的火焰被及时扬手撑起金色微光的女神官拦了下来。 可是那呈现圆弧状的守护着众人的金色光罩在黑色火焰的侵袭之下剧烈而痛苦地晃动着,爱西斯那张美丽的面容此刻更显得惨白了几分,纤细的手臂紧绷着颤得厉害。 在抵挡了这一次火焰的攻击的最后,光的护罩在最后一秒粉碎成了无数细碎的光点,散逸在逐渐被黑雾蔓延吞噬的四周。 柔滑的墨色长发像是细丝般飞扬在半空,它让女神官纤细而在此刻越发透出几分柔弱的肩裸露在空气中。 爱西斯的呼吸粗重得厉害,脸上也透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被汗水浸透的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的颊上,她竭力用手按在地上想要撑起身来,却终究只能伏在地上喘息。 “快……王,请快点离开……” 近乎透支般呼吸的空隙中,她勉力发出微弱的声音。 “走不了。” 艳红的瞳孔和远方蛇妖魔物暴戾的眼对视,魄力丝毫不输对方的年轻法老王说,回答得简单明了。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魔物早已盯死了他。 “保护大神官退开。” 他伸出手,对身边残存的侍卫们发出如此的命令。 然后,他随意从身边一名侍卫手中夺过一柄长剑,突然向前飞跃而去,离开了他的侍卫们。 脚下的大地因为蛇妖的肆虐而不断颤抖着迸裂开一道道裂口,四周的高峰崖壁不断地滚落碎石,或是坍塌崩溃。 亚图姆胸口的黄金积木晃了一晃,隐隐有流光掠过。 如果能把控制魔物的那个家伙解决的话…… 亚图姆想着,一边躲避蛇妖接二连三置他于死地的袭击,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站在蛇妖肩上的灰白发的人一眼。 那一瞥之下,恰恰和对方透出狠戾目光的血红色瞳孔对上。 盗贼王的唇角上扬起高高的弧度,让颊边那道疤痕扭曲得厉害,然后,巴库拉胸口的黄金钥匙突然闪过一道覆盖着血色的金色光芒。 空气中突然浮现的无形的泥淖让年轻的法老王本是矫健的步伐突然一滞,追逐在他身后黑色的雾气如影随形地腐蚀而来。 前方崩裂的崖壁滚下的巨大碎岩在滚落的同时一路飞溅起细小的碎石向他迎面直压下来,逼得他不得不一个转向,改了方向却更是降低了速度。 而同时从蛇妖口中喷出的漆黑的诡异火焰仿佛是算准了他的动作猛地袭来。 尽己所能想要再一次扭转方向这种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让亚图姆的身体失却了平衡向一侧倒了下去。 刚刚被逼转了方向离开巨石碾压的轨迹的少年王在半空倾斜着,完全无法掌控回自己身体动作,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要一点就足以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的黑炎迎面扑来—— 宛如是尼罗河清澈的水汇聚而成的青色的旋风突然猛地在亚图姆的周身爆开。 那龙卷风盘旋而上向四面八方展开,只一瞬就将三面同时而来的危机碾得粉碎。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倒映在他绯红的瞳孔中的是身着蓝白相间的长袍悬浮于他身前的少女的身影。 青空的少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甜美的笑意。 然后,她举起了手中的魔杖,本来仅仅只是笼罩着她和亚图姆的青色光圈随着她的动作突然扩大了数倍,将黑雾和飞溅的碎石都挡在了光圈之外。 “王兄——” 从上空传来的一声呼唤让年轻法老王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抬起头,看着上空被沉默的剑士抱着飞过来的王弟向他伸出的手。 被浅浅的黑色雾气遮蔽而越发光线朦胧的帝王谷里,艳红眼底处复杂的神色被尽数隐藏在阴影之中。 在远方看着王弟走到王身前的马哈特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当他赶上王弟却一眼看到王弟拿着短剑向自己的脚砍去的时候心脏一抽差点就停摆,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就扑过去。 在扑过去的时候他一把抱紧王弟限制住对方双臂的行动,因为惯性而使得他们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滚了一滚,撞到一块巨大的岩壁才停了下来。 作为肉垫的马哈特可被那一撞弄得够呛。 他虽是身为最强大的大神官之一,却完全不擅长这种重体力活啊。 在阻止了王弟那不顾后果的行为之后,马哈特解开了王弟的封印。 确切的说,他没有解开封印的力量,那是只有法老王和两位大祭司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此刻所能做到的仅仅是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将那种封印暂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而已。 反正现在的他就算魔力被封印了也没有关系,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无法给予王丝毫帮助。 事实证明他的行为完全是正确的。 呼唤出魔物的王弟不仅在关键时刻保护了王,更是凭借魔物的力量立刻就前往到了王的身边。 好了。 马哈特想。 这样就不会问题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王更强大的存在。 他这样想着,强撑着跪在地面的身体晃了一晃,眼前一片黑暗袭来,让他的身体向前倾倒而不得不用手撑在地上。 强行转移强于自己力量封印的后遗症给他此刻失却了全部魔力的身体带来相当沉重的负担,蔓延过来的黑色的雾气侵袭着他那毫无防备的身体,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马哈特撑在地面的手臂抖了一抖,他勉力直起身,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才些微直起身体,他突然一晃,向前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王兄。” 被沉默的剑士放下来年少王弟的呼吸有些急促,刚才所消耗的巨大的力量让他的步伐有些不稳。 可是当看到虽然此刻坐在地上却并未受到多大伤害的亚图姆时,他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 站在他身后的沉默剑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主人身体不稳地晃了一晃便迫不及待地向前奔去,终究还是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游戏走到亚图姆的面前,半跪下来,注视着亚图姆的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的光影微微晃动着。 他张唇,却是欲言又止。 他伸出手,向前,抱住了他的王兄的颈。 他的额头抵在对方的肩上,他的手抱得很紧,似乎不愿意再松开。 可是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双肩,将他的身体向后拉开,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年少王弟抬起头,和那双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的艳红瞳孔对视一眼,眼底的光黯淡了一下。 闭眼,又睁开,他抬起双手,握住了亚图姆的右手。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地贴在那浅褐色的手指之上,努力忍住有些发酸的眼角。 “我会走的。”游戏低声说,“在把这件事解决之后。” 看见你安全之后。 年轻的法老王迟疑了一下,这一次,却没有再推开他的王弟。 被握住的手,也在一瞬的迟疑之后反握住了对方的手。 垂落在他胸口的黄金积木上隐隐地有流光划过,越来越亮,它带着黄金丝绞的细绳悬浮了起来。 只一瞬,它周身的浮光突然破碎散去,黄金积木又跌落了下来,垂在半空无力地晃动着,黄金的边缘明晃晃地照映出了游戏愕然的脸。 游戏的右手按在自己胸口有着生命之符印记的地方,那个地方安静得让他心慌。 “为什么……” 相对于王弟错愕的神色,法老王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动容。 那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拒绝向对方敞开而彼此无法沟通的灵魂是不能成为力量和钥匙的桥梁的。】 心灵和灵魂都是一种过于玄奥的存在,敞开与否根本无法自我控制。 很多时候,一个人最无法掌控的反而是自己。 火红如宝石的瞳孔注视着按着自己胸口的印记露出惊慌神色的王弟,眼底深处几乎是以让人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一点疼痛的痕迹。 年轻的法老王一手撑在地面想要站起来,他侧过头,目光不再落在王弟身上。 他瞥了一眼游戏,目光再一次变得冰冷。 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亚图姆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伸出手来。 少年王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的手猛地将身前的王弟向后推去。 游戏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一股强劲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跌倒了下去,而亚图姆也因为反作用力整个人向后倾斜而去—— 笼罩血色的金色光芒如锋利的刀锋从下方破地而出,在大地上破开一个狰狞而狭长的裂口。 它如自下而上劈过来的锐利刀锋恰巧斜斜地在少年王和王弟之间劈开,在整个儿破开青色光圈的同时,也将措手不及的沉默魔术师劈成了两半。 魔法的少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已是如泡沫般飞散在一片诡异的黑红色光线之中。 血金色的光的刀锋从向后退开却因为推了王弟一把而未来得及退走的少年王的身前一掠而过,如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轻易就自下而上切割开了少年王的胸口。 鲜红色的血液飞溅在半空,少年王颈上金丝绞成的细绳也在这一刻被切断。 断了拴着自己的细绳,黄金积木因为惯性而飞跃到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度,跌落在崎岖的地面滚了一滚,停下不动。 年轻的法老王倒在地上,从腰部右侧向上延伸劈裂到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 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来,很快就浸透了满是碎石的灰黑色的大地。 他伏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远远的有人影飞了过来。 盗贼王灰白色的发以狂野的姿态散落在深褐色的颊边,他落在法老王的身边大笑了起来。 张狂的笑让他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越发扭曲得厉害,也更是让他脸色曝露出戾气。 伏地的法老王那细长的睫毛突然动了一动,侧过头来,撑起身体站起来。他站得稳稳的,沾染着血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疼痛而弱化的痕迹,艳红而冰冷的瞳孔和盗贼王那血红的瞳孔对视。 即使已处于劣势之中,仍旧是一派咄咄逼人的气势,魄力不散。 他站着,即使一身血迹,仍旧是傲气无双的法老王。 那仍旧是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是惹火了巴库拉,他停下大笑,血红眼底逐渐酝酿出阴冷的目光。 他突然扯下胸口的黄金钥匙扔过去,黄金钥匙发出浮现出血红色调的金色光芒,悬浮在亚图姆的上空,将其整个人笼罩起来。 然后,它随着它的主人的心意带着法老王向不远处仍旧肆虐不休的蛇妖飞了过去。 如果将法老王那拥有强大力量的灵魂吞噬掉,想必迪亚邦多会拥有更加强大的世人再也无法与之匹敌的力量。 如此想着,巴库拉发出一声冷哼。然后,他转过头来,血红瞳孔看向跌落在一旁的黄金积木,闪出炽热的目光。 埃及法老王的证明,现在就在他的脚下! 他走过去,弯腰将这个埃及王室的至宝捡起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却似乎又夹杂着近乎发泄的怨气。 下一秒,他脸上的神色猛然一变,露出一丝惊疑猛地将左手上的黄金积木甩了出去。 他的脸色黑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因为被黑暗的诅咒缠绕而逐渐萎缩的左手。他咬了咬牙,消耗了极大的力量才将那股更甚于他的黑暗诅咒气息驱逐出了身体。 巴库拉恨恨地盯着脚下的黄金积木,抬手发出一道黑红色的光来,似乎想要将其击碎。 一阵飓风从身后袭来,巴库拉敏锐地回头,身子飞速向后一飘,侧身躲过。 足有一人之高的巨剑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将那一片地面击得粉碎。 被及时推开而未受到伤害的年少王弟伏在地上,在沉默魔法师被击溃的一刻如遭重击咳出几口血来,纸片般雪白的脸上翻腾着异样的艳红色调。 他抬起头,恰好看到那飞走的黄金钥匙将笼罩在血红金光之中的法老王带走的情况。 游戏挣扎地想要站起来,踉跄向着前方追去的脚步走了一步,膝下一软又摔倒在地。 粗重地喘息着仰头,他眼睁睁地看着亚图姆被黄金钥匙带到迪亚邦多身前,被迪亚伸出的利爪抓在手心之中。 他张嘴想喊,喉咙又是一阵腥热的液体涌上来,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痛苦地咳了两声,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是看见巴库拉向着不远处地上的黄金积木走了过去。 “沉默剑士!” 沉默剑士的攻击阻止了巴库拉想要击毁黄金积木的动作,并迫使其向后退开。 即使步伐不稳,游戏也竭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虚软的膝盖跪在黄金积木之前,游戏伸出手将它捡起抱进怀中。 他抱得很紧,从金色额发的空隙中透出的紫罗兰色的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巴库拉。 盗贼王血红的眼看着埃及的王弟,深褐色的脸上露出是冷冷的笑意。 他的身体突然向后飘去,转身飞向他那强大无比的魔物。 埃及的法老王,被他的黄金钥匙的力量囚禁在幻境之中,失去意识的身体已经落入了他的魔物的利爪之中。 其他的大神官们,或是昏迷或是自顾不暇。 只要他一声令下,迪亚邦多就可以轻易将法老王的身体撕得粉碎。 就算没有埃及王者的证明,他仍旧是天地之间最强大的掌控者! 他飞回了蛇妖的肩上,远远地看向那已经站起身来的王弟,他血红色的瞳孔在那一瞬燃烧起一片铺天盖地的血光。 蕴藏着蛇妖强大力量的黑红色的光芒贯穿了大地,如张开狰狞利齿的猛兽,幻化成一条漆黑火焰燃烧而成的巨蛇向着埃及的王弟直扑而去。 “主人!” 忠诚守护着主人的沉默剑士高举巨剑,透支全部的力量挡住了这凶猛的一击。 在最后一秒,忠诚的剑士的身体在空中被贯穿,一瞬间支离破碎。 残留的余波在大地上炸开,让这处高地崩塌碎裂开来。 再一次承受魔物被击溃的反噬的身体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再也动弹不了丝毫。 游戏随着脚下崩塌的碎石跌落下去,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他的目光投向远方被抓在迪亚邦多手中的亚图姆,唇角渗出的血滑过他的下巴,滴落下来。 不知是因为无数碎石尘土飞扬在他的眼前造成的屏障,还是仿佛已经逐渐坏掉的身体失去了感觉,他的视线一点点地模糊了起来。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在黑暗中透出一丝亮光的黄金积木。 王兄…… “游戏!” 熟悉的声音将他差一点失去的意识在最后一秒唤醒过来。 夹杂着无数碎石坠落空中的失重的身体并未被掩埋在崩塌的碎石之中。 那突然出现的人飞跃而来,在碎石的缝隙中寻找到了他的身影。 他抱紧了他,在砸落的巨石中穿行,终于脱离这崩塌的高地落在另一侧安全之地。 来人抬起头,看向远方被弥漫的黑色雾气笼罩的巨大的蛇妖魔物。 抱紧怀中的人,纯金色额发掠过那白色的颊,深紫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锐气的微光。 “提玛欧斯——” 210、第一百九十六章 飓风从天地之间卷开, 飞沙走石, 弥漫着浅浅的黑色雾气的帝王谷深处断崖崩塌,碎石一地,一眼看去已是一片狼藉。 从幻境之中挣脱而出的埃及王子深紫色的瞳孔扫视着这作为埃及最为神圣肃穆处所之一的墓地, 微微缩了一缩,然后, 一股庞大而锐利的冷煞之气从眼底深处酝酿而出。 那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雷霆暴雨,下一秒就会轰击大地。 “另一个我……”(日语)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怀中的人拽住了他的衣服。 他闭上眼, 眼底的怒意被他悄无痕迹地压了下去。 虽然不太明白游戏为何总是用这句让他听不懂的话来称呼自己,但是他却也不知为何明白游戏的那句话的确是在呼唤自己。 他低下头的一瞬,刚才还是锐利的线条的面容已经柔化成了尼罗河河水荡漾开的弧度。 那并非是特意, 而更像是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这个身体最普通的反射行为。 他从来都不想让游戏看见一丝一毫他属于黑暗的负面情绪, 就算知道游戏不会因此而远离自己,他也不愿意。 只是那柔软的目光落在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此刻却过于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时微微一滞, 稍许, 才将从瞳孔深处再一次涌出的烈焰压制了下去。 数日前,他在那个少女魔物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却在见到那个沉睡的巨龙的一瞬突然灵魂深处一阵奇异的骚动,莫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失去了意识。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拥有黄金之眼的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熟悉这种将人的灵魂陷入其中的幻境, 只是这次使用幻境控制他的并非是黄金眼,而是和黄金眼有着相似能力的黄金钥匙。 他在幻境中多少获悉了黄金钥匙的掌控者巴库拉的一些情况,也了解到了其的野心, 那让他极为震怒,只是因为一股极其强大的邪恶力量的压制,让他无法挣脱幻境。 他在幻境中待了几日,就在刚才正在犹豫是不是使用最后手段时,突然感觉到黄金钥匙控制幻境的力量大幅度减弱,他便乘机一举撕裂幻境出来。 原来,黄金钥匙为了将法老王的灵魂封入幻境之中而消耗了不少的力量,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谁知道刚一出来,便看见了如此惨烈的局面。 年轻的埃及王子眼底深处再一次不着痕迹地掠过一道火焰般的怒意,只是面容上仍旧是不动声色,一派冷静。 他松开手,示意游戏退开一些。 游戏看着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眼看到远方的巴库拉,终还是闭了嘴,安静地向后退去。 虽然有很多想说的事情,但是现在并不是能安心谈话的时候。 沉默魔法师和剑士都被击溃,三日之内再也无法召唤,现在失去魔物的他已是什么都做不到。 游戏后退到一个略凹的悬崖之内,那里呈现一个半圆的弧度可以将人护在这个极小的范围之内。然后,他远远地向巨大的蛇妖的手看去,黄金钥匙安静地悬浮在其上,撒下的光将法老王笼罩其中。 紫罗兰色的瞳孔在看向那个失去意识的身影的一瞬轻微地颤了一颤。 “提玛欧斯!” 纯金色的生命之符样式的耳饰在白色的耳下晃动不休,它们在黑暗中仍旧是有着太阳般最为纯粹的明亮金色。 那仿佛是尼罗河中最为清澈的河水在空中汇聚而成的碧蓝之色,似乎能清透一切的光芒穿刺开整个帝王谷中的黑色雾气。 悬浮于山的巅峰之上的碧龙舒展开它优美的身姿,一展长翼向地面呼啸而下。 它发出一声震天的长鸣,就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碧蓝色的流水,向着大地之上那道墨色的污迹直冲而去。 碧蓝色的光辉和黑暗撞击迸发出的气流四面八方地散开,那飓风卷起无数巨石断柱残垣,再一次冲塌了大多崖壁。 这一次,碧龙的光芒稳稳地压住了下方蛇妖黑暗的力量。 年轻的埃及王子站在龟裂得满目苍夷的大地之上,无论大地如何晃动,他的身姿站得笔直。 身后飞舞不休的深紫色披风形成了和他利剑一般挺拔的身姿完全逆反的柔软的弧度。 他胸口的黄金之眼晃动着,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他伸出手,手上越发明亮的光辉在他身前闪动着,在他身前创造出一堵无形的墙壁。 疾风刮过,让他额头纯金色的发丝像是被拉扯一般向后飞扬而去。 从前方撞击而来的断柱残垣巨大碎石随着汹涌的气流飓风迎面而来,重重砸在那堵无形的屏障之上,金色光芒微光一闪,足有房子巨大的岩石一瞬化为粉末。 空隙之际,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游戏。 虽然他完全可以轻易闪开,如此硬碰硬相对来说比较消耗魔力的方式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游戏却是让他很担心。 魔物被击溃会给召唤其出来的主人带来极大的负担,游戏连续失去两个魔物还能撑着没有昏迷,精神力已是极强了。 但是看游戏苍白的颊和疲乏至极的神色,显然也是强弩之末。 碧龙提玛欧斯和蛇妖迪亚邦多连续数次的激烈撞击让这个大地连续不断地颤抖着,几乎就要这样崩塌迸裂。 残存的半截悬崖纷纷坍塌倒下,大地的裂口迅速蔓延,或许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年轻的王子的脸色因为帝王谷的崩溃而越发阴沉。 而另外一边,盗贼王脸上的戾气也越发让他那尚算俊气的脸狰狞上了几分。 他盯着那将迪亚邦多死死压住的提玛欧斯,血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阴狠的目光。 他能感觉得到,身为传说的龙之首的提玛欧斯拥有着更胜于他的魔物一筹的强大力量,如是碧蓝宝石般的巨龙在天空中掠过的优美身姿一次又一次将它周身的黑色雾气尽数驱逐了出去。 偏生巴库拉作为依仗一瞬间秒杀掉有着不逊于迪亚邦多力量的青眼白龙的那个火焰的冰碎片此刻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无论他如何驱使也使不出丝毫力量,他几乎都要怀疑碎片的力量是不是已经被他消耗殆尽。 迪亚邦多发出一声怒吼,他的胸口被掠过的提玛欧斯的利爪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淋淋地滴着黑色的血。 刚才还在帝王谷中肆虐的霸主在提玛欧斯的冲撞之下蛇尾虚晃几下,越发显得狼狈不堪。而提玛欧斯抓住时机一口碧绿色的流水疾喷而出,从侧身闪过的迪亚邦多腰间擦过再度撕裂一道狰狞的血口,落在身后一座高山之上顿时一下子就把那座高山整个儿爆了开来。 蛇怪庞大的身体被趁机俯冲而下的碧龙撞得轰然倒地,地面残存的神殿随着他的倒地轰然坍塌了一地。 在迪亚邦多倒下之前事先从其肩上跃下的盗贼王本是皱着眉看着他的魔物,突然脸色一变,心底深处最敏锐的一点一颤,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向后退开了一步。 金色的疾光如同利箭从他右肩上贯穿而过,炸开一个血洞,透出白森森的肩胛骨。 若不是刚才后退这一步的距离,只怕那道金色疾光贯穿的是他的心脏。 巴库拉捂住肩上的伤痕,手上黑色的雾气凝聚在一起很快止住了那汹涌而出染红他半边身子的鲜血。他抬起头,用阴毒的目光注视着远方那个有着和法老王一模一样容貌的少年。 那个少年站在那里,手指向他的方向,指尖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闪耀如是代表希望的阳光。 脸上有着冷静从容的笑意,似乎和法老王略有区别,可是那冰冷的眼底却仍旧是和当初那个毫无抵抗力的法老王与他对峙时一摸一样的傲气。 如果不是法老王此刻就在他的手中,巴库拉几乎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他的唇角向上扬了扬,颊上的疤痕随之扭曲了一下。 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 痴心妄想! 身处逆境,盗贼王嚣张的气焰却未消散丝毫,反而被溢出的戾气充盈得越发高涨。 他血红色的瞳孔中透出和他的魔物一般无二的暴戾气息,那使他脸上扭曲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没有人可以打倒他。 没有! 暴怒的盗贼王高举双手,闪耀着诡异的覆盖血色的金色光芒的黄金钥匙飞到他的头上。 巴库拉脚下的影子微微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 在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那个影子突然暴涨,如同瘟疫一般飞速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那简直就像是地下某个无形的黑暗怪兽在吞噬着大地。 那片影子将因为不敌提欧玛斯而略显狼狈的蛇妖迪亚邦多整个都笼罩了进去,然后,大地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黑色的影子冉冉升起。 “这是你们自找的!” 巴库拉发出怨咒般的声音。 他本来不打算使用……的力量的。 并非是人眼的错觉,而是那原本只该被禁锢于大地之上的影子脱离了大地,一点点漂浮着腾空而起。 在空中漫无目的漂浮着的黑色的雾气像是被它吸收,如潮水一般汹涌了过去。 当附近的黑色雾气尽数投入黑影之中后,那片汇聚在迪亚邦多身后的影子已是浓郁得黑压压地盖住了半个天空。 它在迪亚邦多身后,像是蛇怪那庞大的影子没有倒映在大地之上却反而倒映在天空之中。 最奇怪的是那个影子并非呈现出迪亚邦多的形态,而是另外呈现出一个恐怖的无法描叙的巨大魔物的形态。 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魔物在空中落下的影子。 它出现在那里,只是一个影子,一股可怖的压迫感已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从影子那里蔓延而来的阴森黑暗的气息让所有人都被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它让迪亚邦多那本就巨大的身躯在一瞬再度暴涨了一倍。 蛇妖的人身伸出的利爪轻而易举地抓住提玛欧斯对他压迫而下的魔法的封印,猛地一扯,竟是硬生生地将其撕裂。 然后,巨大的漆黑蛇尾一甩,从地面蜿蜒而上,只一瞬就将碧龙庞大的身躯缠绕了起来。 那蛇尾缠得很紧,一点点缩紧,竟是想要将碧龙就这样活生生勒得分尸。 然而身为传说三龙之首的提玛欧斯也并非易于之辈,尽管已经被压制得死死的,仍旧是拼着一股力量僵持着。 只是它无论怎样挣扎,也挣脱不了那缠绕着它的蛇尾。 提玛欧斯突然发出一声悲鸣,碧蓝色的优美而庞大的身躯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显得极为痛苦。 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从迪亚邦多身后蔓延而来,侵蚀着它的身体,将它美丽的碧色一点点吞噬成墨色。 每被吞噬一点,碧龙的力量就又弱上几分,那蛇尾也更紧地勒上几分。 被消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提玛欧斯在这边遭遇到了致命的危机,而它的主人却无暇他顾。 以埃及王子的身份处于战场之中的少年抱紧了怀中的人,那一股股从地面喷出的黑红色光束爆裂开来,震得金色的守护罩晃动不休。 纯金色的头饰之下,深紫色的瞳孔看向远方蛇妖身后几乎可成为实体的浓郁的黑色的影子,露出一点愕然而又瞬间变为凝重的神色。 手握黄金钥匙漂浮在空中的盗贼王在张狂地大笑,瞳孔闪耀着狰狞的血红色光芒。 强大的带着剧烈憎意的魔力如潮水一波接一波涌来,向他们凶狠地攻击着,像是想要将刚才自己吃的亏尽数报复回去。 “你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黑色的影子让巴库拉深褐色的脸越发暗上了几分,整个人都像是被黑影沾染上了一般。 “来啊!” “埃及王室——不过是一群废物!垃圾!” 他在空中发出可怕的咆哮声,“把你们全部杀光,所有违逆本大爷的人全部杀光!” 他要埃及,他要天下。 什么可笑的盗贼王……哼! 只要拥有那位神赋予他的力量,他迟早会以黑暗之王的身份君临天下! “……那是……邪神!” 如此的尖叫来自于一贯沉着冷静的女神官的口中,此刻,她一头黑色的长发凌乱地缠绕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她微微晃动着,勉力从地上站起来。 她的眼里,露出了错愕而又无力的目光。 在她此刻满是尘土的脸上,浮现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那个人居然唤醒了邪神!怎么会——” 邪神佐克,那是只存在于埃及远古的传说之中的最为恐怖的神祗。 从最深的黑暗中诞生的它存在的意义,只有毁灭和虚无。 传说中,太阳神拉、冥神奥西里斯借助奥贝里斯克方尖塔的平衡之力将彼此的力量融合才击败了邪神佐克,却无法将其消灭,只能将其封印在埃及大地上。 它无法摆脱封印,却会一次又一次地寄宿在呼唤它的人类的身上,赐予他们力量。 每一次,埃及都要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才能将其击溃再一次封印。 当它出现时,只有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拉的翼神龙和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才能与之对抗,可是现在唯一能掌控三神的法老王却已经—— 就在爱西斯即将被这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惶恐无力感吞噬的一刻,突然一股外来的力量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又从空中跌落下去。 她下意识在落地的瞬间一把抓住一旁的石壁,稳住身体平衡避免跌倒。 再一抬头,她看见本已不见踪迹的赛特也以和她一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赛特?” “爱西斯……” 两人诧异地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侧身回头看去。 深紫色的披风掠过他们眼前的同时,那个少年的身影展露在他们面前。 一样如刀锋般挺立的身姿,飞扬的纯金色额发,展现出锐利线条的俊美面容,白色的肤色在那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影子阴影的覆盖下显得黑了许多。 柔软的披风在落下的一瞬掩盖住了被他拥在怀中的王弟的身影。 与绯红色调相异的深紫色的瞳孔注视着怀中人的那柔软的痕迹是如此的熟悉,如果不是爱西斯亲眼见到法老王被巴库拉抓走,她几乎会真的认为眼前的少年就是她宣誓忠诚的埃及王。 深紫色的瞳孔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的痕迹。 如不是浅金色的光圈之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攻击还在继续,连带着他们所在地都跟着震动不休的话,那冷静的神色,还真会让人以为他们身处于风平浪静之地。 但是赛特他们很清楚,就是这个面色平静曾被他们视为死敌的少年,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外面暴风骤雨般就连他们也无法承受住的轰击。 爱西斯心底还在千回百转,一旁赛特的心情却更是复杂。 他皱着眉,没有去看那个人,目光只是落在被那个人拥在怀中的王弟身上。 如果真的是邪神复苏……在无法救出法老王的现在…… 那名紫瞳的少年却没有再看他们,只是用温和的声音呼唤着怀中人的名字。 “游戏。” 被刚才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轰击弄得有些头昏而没注意四周情况的游戏茫然地抬头。 入眼处是他所熟悉的温柔的笑容,他焦急地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后颈处却突然一痛,顿时眼前一黑跌倒在对方怀中。 赛特一惊,上前一步想要将王弟抢夺回来。 却见那少年只是微微垂头,细长的睫毛在紫色的瞳孔落下了阴影,手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半闭着眼,似乎是不愿意放手,手指深深探入怀中人柔软的发丝深处。 然而,稍许之后,那和法老王一模一样的脸上却露出决然的神色。 赛特错愕地看见对方将昏迷的王弟抱起来送到他面前。 “带游戏走。” 他听见对方如此对他说,然后扯下胸口的黄金之眼扔给了一旁的爱西斯。 “保护好他……只要王室血脉和黄金神器还在,就还有战胜邪神的希望。” “我会挡住一段时间。” 紫瞳的冷峻少年抬起手,决然挥下。 他白色手臂上纯金色的手饰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凛然姿态一如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法老王。 “走!” 年轻的埃及王子向前走去,深紫色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的敌人。 纯金色的额发被迎面而来的飓风气流吹得疯狂地向后飞扬,身后深紫色的披风扶摇而上,几乎飞腾起与之平等的高度。 卷来的锋利的气流在他白色的颊边擦开一条长长的血痕。 一种玄奥而仿佛跳跃的音符般的神秘语言从他口中吐出来。 他向前高举右手,纯金色的手环闪耀出绚丽的金色光芒。 在他手上金饰闪耀光芒而迸裂开来的一瞬,被迪亚邦多的蛇巴紧紧勒住的提玛欧斯突然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长鸣,顷刻已碎裂开来,细碎的光点散落了整个天空。 那些光点又飞向天空,以旋涡状的姿态汇聚在一起,风起云涌。 当刺目的漩涡光辉消失的时候,被黑影覆盖的天空已经凭空出现了三把像是由圣洁之光融化而成的巨大光剑。 【光的护封剑——】 细长而漂亮的白色手指蓦然落下,指向前方。 三把巨大的白色光剑随着手指落下的方向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而下。 迪亚邦多发出震天的怒嚎,那三柄如方尖塔那般巨大的光剑硬生生地插在他的身躯之上,将他贯穿扎在地面,一股奇异的光明力量禁锢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迪亚在怒嚎,他的主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自己被禁锢在大地上的魔物。 巴库拉脸上并没有因此流露出愤怒的神色,他回头看向对方。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奇异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蠢材。” 他说,目光越发阴冷暴戾上了几分。 “你做出了向神挑战这种无可救药的蠢事——” 一声尖锐的冷笑,巴库拉举起右手,上方的黄金钥匙此刻闪耀的已是最为纯粹的黑色光芒。 那黑色光辉猛然间暴涨开来,一举覆盖了笼罩在黑色影子之下的整个天地。 插在迪亚邦多身上的圣洁之光汇聚而成的光剑在一瞬间就被侵蚀成最深沉的黑暗之色。 它们激烈地颤抖着,突然向上飞起。 它们解放了刚才禁锢住的黑暗的魔物,越向上飞去,那已经成为纯粹黑暗色调的剑身就越发小起来,最终缩成普通长剑的大小。 它们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谁的命令。 【暗的护封剑——】 巴库拉的手落了下来,指向前方。 悬浮在半空的三柄黑色光剑剧烈一颤,下一秒已如离弦之箭向下俯冲而去。 它们疾驰而去,势如破竹,卷起一阵旋风在大地上呼啸而过,破开的气流在地面一路上爆开了深深的鸿沟。 三柄黑暗的光剑在一瞬就贯穿了它们过去的主人的身体,并以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带得向后飞跃了起来,直至撞上后方坚硬的崖壁。 被自己释放的魔法反噬的埃及王子面露痛苦之色,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那三柄贯穿他身体的黑色光剑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钉在了峭壁之上。 被穿透的身躯上四溅的鲜血飞洒在黑暗之中,一瞬间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再也没了动静。 211、第一百九十七章 【伟大的法老王 守护我埃及的神灵 您不朽的灵魂庇护埃及大地 您所在之地即是我埃及子民向往的黄金的国度】 当大地已经平静下来的时候, 某坍塌的崖壁的脚下, 一堆碎石微微晃了晃。 那轻微的震动让处于石堆顶端的碎石簌簌滚落下来,发出沙石碎片摩擦的声响。 然后,一只深褐色的满是血痕的手突然从碎石堆中伸了出来, 它艰难地在空中挥了两下,一把攀住前方的岩石。 碎石哗啦滚落下去, 那大半截身体都被埋入碎石之下的男子奋力攀爬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身上的衣甲在刚才的混战中已经破烂不堪, 早已不知道掉落何处的头盔让他黑色略卷的长发凌乱地散开, 贴在他沾染了灰尘和血迹的颊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显得狼狈。 男子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巨大的人身蛇尾的魔物。 他誓言要守护的王被那个怪物抓在掌心之中。 男子低下头, 凭借手中长剑支地的力道, 勉力让他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强迫性的动作让他身上数处深深的伤痕再一次迸裂开来,在空中溅出鲜红色的血。 他握紧手中的剑向前走去, 凌乱散落的发掩盖住了他大半血污的脸。 额头上的血从他的颊上滑落, 汇聚在他的下巴上,终是承受不住而滴落下去。 他向前走去,步履蹒跚。 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此刻呼吸的艰难和痛苦。 艳红的液体从他粗壮的手臂上流下去,划过雪亮的剑刃,沿途落下斑斑血迹。 【伟大的法老王, 庇护我埃及的神灵。】 黑色的雾气蔓延过来,漂浮在男子的周身,一点点渗透到他的伤痕之中。 于是那流出的鲜血, 逐渐染成漆黑的色调。 于是那原本健壮的身体,像是被侵蚀一般渐渐萎缩灰白。 男子还在向前走,越发粗重的喘息,越加缓慢的步伐,却仍旧是一步一个脚印。 从他颊边流下来的液体,混合着脸上乌黑色的血迹,从杂乱的发丝之中延伸出来,已经分不清是汗迹是泪痕还是鲜血。 【我埃及的荣光,是您不朽的灵魂。】 庞大得如一座高山的人身蛇尾的魔物脚下,男子站在那里,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漆黑如墨色的蛇尾在地面蜿蜒盘旋,粗大蛇尾,已是高过男子的头顶。 迪亚邦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那个人类的存在,就如同人类不会在乎自己脚下一只蚂蚁的存在一般。 男子举起已经被腐蚀得如枯枝般的手,手中的长剑在黑色雾气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抬起头,飞扬的黑发下那张已经失却生气的灰败的颊上,混合着污血的汗迹昭示着他即将腐朽崩塌的身体残留着的最后的意志。 他手中的长剑落下来,拼尽残存的力量狠狠地刺向眼前那高过自己头顶的漆黑色的蛇尾。 咔嚓—— 那是长剑撞击在黑亮的坚硬蛇鳞上应声碎裂的声音。 在触及蛇鳞的一瞬,从剑尖上迸裂出的裂纹迅速蔓延到剑身。 然后,碎裂成无数金属的碎片,四溅飞散。 那仿佛是蚊虫叮咬一般的感触让迪亚甚至连往下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微微动了一动蛇尾。 对迪亚来说再轻微不过的摆动,对于站在他脚下的蝼蚁却是灭顶之灾。 男子已经被腐蚀得失去所有生气的身体被撞飞了出去。 蛇尾动了一动时撞上的崖壁一阵颤动,碎裂开的巨石从上面滚落,重重砸下—— 【我埃及伟大的法老王。】 年轻的埃及士兵躺在地上,已彻底被巨石碾碎的下半身渗出的乌黑色的血从沙地里蔓延出来。 他的手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挣扎着,不甘地伸向前方的断剑跌落的地方。 而最终,那只手在半空之中跌落在地。 他躺在地上,黑色的发散落了一地。 他睁着眼,沾染血污的眼角泪痕犹在,却再也没了声息。 【您所在之地,即是我们所追求的黄金的国度。】 ……………… ………………………… 王弟。 …… 王弟。 是在……叫我? 王弟,再不醒来一切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当埃及的王弟睁开眼的时候,落入他瞳孔之中的是年轻的大神官的下巴,刚醒来的迷糊的感觉并未让他察觉有什么不对。 细长的睫毛动了一动,在半睁的浅紫色的眼底落下浅浅的阴影。 年少的王弟半睁着眼,脸上还带着一点刚醒来的茫然,然后,眨了一眨,这才逐渐清醒了过来。 后颈处还在隐隐作痛,让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摸一摸。 身体一动,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赛特抱着,身边景色不断地后退显示赛特正飞快向前的步伐。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已经清醒过来的脑中闪过了昏过去前的几个镜头。 “赛特!”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赛特下意识放慢脚步。 “放我下来。” 王弟发出的命令让赛特无可选择地停下脚步,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松开双手放下了王弟。 当看见王弟转身向来的方向看去时,他下意识一把抓住了王弟的手臂。 “王弟。”他紧皱着眉说,“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就在他身边的女神官。 爱西斯对他点一点头,抬起头似乎是打算对背对着她的王弟施放一个暂时失去意识的魔法。 可是王弟突然回头和她对上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中透出的一抹迫人的目光让她怔了一怔,爱西斯迟疑了一下,手上的小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赛特的眉皱得更紧,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突如其来响彻了整个帝王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埃及王弟。” 那仿佛是贯穿了整个天地响彻一方的声音,它并非震耳欲聋的巨响,更像是平稳铺展开来的流水,异常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它平稳地在整个帝王谷之中回荡,却因为它的主人而带上了几分胁迫的感觉。 “你要逃走吗?” 盗贼王的话语中有着强烈嘲讽的意味,他似乎很明白用怎样的方式和语言才最能挑起王弟的愧疚和悔意。 “你要丢下你的王兄,你的子民独自逃生吗?” 埃及的王弟站在那里,看向那流水般的声音传过来的地方。 抓着怀中黄金积木的手指勒得紧了一紧,又松开,额上纯金色的发丝柔软地掠过他细长的睫毛。 半闭的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软弱,让他那张本就稚嫩的面容更显出一点苍白的痕迹。 他低下头,在风掠过去后垂落颊边的发掩住他大半的颊。 他抱紧怀中的黄金积木,甩开赛特的手向前走去。 “王弟——” 打算再一次抓住向回走去的王弟的赛特大神官却反被身边的女神官一把拉住。 赛特回头怒视爱西斯。 “为什么妨碍我?爱西斯!”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爱西斯反问,她美丽的面容此刻尽是疲惫之色。 “如果王弟不愿意离开,你以为我们可以强迫他?” 她说,细长的眼看向王弟的背影,瞳孔深处掠过异样的光芒,那让她的脸色看起来透出了几分凝重阴沉之色。 赛特回头看向王弟的背影,眼底露出焦躁的神色。 他转身,想挥开爱西斯的手,追上王弟,可是爱西斯拽着他的手却越发用劲。 “你要回去吗?赛特。” 女神官极其轻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压低到了极限,像是勉力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一般。 “你该知道,一旦回头,就是死路一条。” 细长的手指抓住颈上的黄金首饰,她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我去找王弟……赛特,你带着黄金神器离开……至少要为埃及保存下最后一点和邪神对抗的力量……” 赛特猛地挥开了爱西斯抓着他的手。 他用燃烧着灼热火焰的愤怒目光注视着爱西斯,发出失控的怒吼。 “如果王室血脉全部断绝,那么我这个神官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 女神官注视着赛特离去的背影,慢慢地闭上眼,细长的黑发飞扬而起,掠过她的唇角。 只是我太过软弱不愿意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只是我想在死去之前借由你的离去来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残留着最后一点能从邪神手中守护住埃及的希望。 *** “哼……还是逃走了么。” 站在高高的峭壁之上的盗贼王发出冷哼声,黑色的雾气像是流水般从他灰白色的发丝间滑过。 深褐色的颊被渲染上几分更暗的色调,和血红色的瞳孔呈现极为强烈的对比。 “比较起来果然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啊。” 此刻,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中闪过的几分嘲讽的意味越发浓厚上了几分。 然后,巴库拉的目光落在了被封住意识的年轻的法老王的身上。 他打了个手势,向他的魔物下达了将手上的猎物彻底吞噬的命令。 巴库拉的手才动了一动,突然目光微微一变。 一道白光穿透了黑色的雾气向他疾驰而来,白色光芒的尽头,黄金之轮在黑暗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将侵蚀生命的黑色雾气推拒在它的主人身体之外。 巴库拉眼角像是不屑般地一瞥。 那道白色的光芒在到达他面前之前,已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色雾气吞噬得一干二净。 巴库拉丝毫未动,只是唇角的冷笑越发明显。 漏掉的虫子么? 他不屑地想着,用眼神对迪亚示意了一下。 蛇妖服从他的命令将漆黑如墨的火焰向敌人喷吐而去。 被封印了全部魔力的马哈特站在裂缝的边缘,或许现在他连站着都极为困难。 他已经在刚才使用了他身上唯一一件封存着魔法的饰物,此刻就连推拒开黑色雾气也仅仅是黄金神器保护主人的本能而并非他所驱使。 他背靠着石壁站着,目光看向巨大的的蛇妖手中他最重要的少年王的方向。 几分沉痛,几分绝望,他的身体软软地向后靠去。 他闭上眼,黑色的火焰已是迎面扑来—— 光的护罩在马哈特的身前闪现,抵挡住了袭向马哈特的黑色火焰。 马哈特在错愕中睁开眼,在黑暗之中闪耀着异常耀眼的金色光芒的黄金首饰、黄金之眼和黄金权杖照亮了他的瞳孔。 比那更为明亮的,是王弟怀中的黄金积木散发出的炫目如太阳的光芒。 纯金色的黄金积木悬浮在怀中,在它明亮的光辉的掩盖之下,王弟胸口生命之符印记的浅浅的白色微光显得极不起眼。 旋开的气流吹乱了闭着眼的年少王弟金色的额发,那张稚嫩的面容此刻已是带上了破釜沉舟般决然的神色。 如果能够再一次将魔龙刚多拉呼唤出来…… 那一次,他成功地唤出了刚多拉。 那么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竭力想要凭借怀中黄金积木的力量唤醒刚多拉的埃及王弟睁开眼,灵魂深处那一抹远远传来的响应了他的呼唤的莫名感触让他眼底再一次闪出希望。 只是,在睁开眼的一瞬,那抹刚浮现出来的希望湮灭成了灰烬。 游戏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垂下了双手。 黄金积木散去了所有的光芒,跌落在他的手上。 刚才一瞬好不容易感觉到的响应了他的呼唤来自玄奥之地的灵魂上的接触感已是烟消云散。 游戏仰着头,看向远方。 迪亚邦多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少年王,剑刃似的利爪在少年王的喉咙上方闪着锐利的寒光。 胁迫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站在迪亚邦多一旁高高的峭壁之上的盗贼王血红色的瞳孔倒映着远方王弟的身影,眼底深处掠过一道贪婪的痕迹。 “埃及王弟,过来我这里。”他说,目光中隐约透出几分迫切的神色,“带着黄金积木。”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终是忍不住泄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游戏侧头,目光落在那被钉在崖壁上似乎已经没了声息的另一个他的身上,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前方被掌控在魔物的利爪之下的少年王。 他握着黄金积木的细绳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他咬了咬牙,向前迈了一步。 一道黑红色的疾光从地面向上喷射而出,穿透了在王弟身后的赛特那只急切向王弟伸出的手,而在下一秒再次从另一端窜出的疾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即将穿透赛特的喉咙—— 那道笼着血色的黑色光芒在即将贯穿突然回身挡在赛特身前的王弟的头部的前一秒烟消云散。 游戏抬起头,稚嫩的脸上此刻已看不出什么表情。 “巴库拉。” 他喊着盗贼王的名字,目光笔直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巴库拉的方向。 “你想要这个?” 他问,举起了手中的黄金积木,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盗贼王黑色的影子。 他再度向着巴库拉所在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后的大神官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止他自投罗网。 可是空中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阻隔了赛特与王弟之间的距离,让赛特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赛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空中那堵看不见的墙壁之上,晴空的瞳孔之中燃烧出炽热到了极致几乎呈现白焰的怒火。 爱西斯站在他身侧,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她转身向另一侧的马哈特走去,伸出双手扶住了仅凭身后石壁的支撑才没有倒下的马哈特的身体。她浓密的睫毛颤得厉害,却被她深深地隐藏在阴影之中。 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 黑暗的帝王谷的深处,只剩下最后两人彼此间的凝视。 白发的盗贼王俯视着年少的王弟,居高临下的姿态,血红色的瞳孔中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巴库拉回答,他颊上的疤痕随着他嘴唇的张合而扭曲着,“我想要的是你,王弟。” 他的唇角上扬得厉害。 “如果没有你,黄金积木对我而言只是一件废物。” “游戏,我要你将一切都给我。” 被黑暗簇拥的盗贼王说,再一次重复他的话,并突然改变了对游戏的称呼。 他血红色的瞳孔里,那满满的戾气之中,有着赤裸裸的贪婪。 “将黄金神器的力量给我,将埃及王室的力量给我,将神的力量给我——” 已经得到了邪神的黑暗力量的盗贼王毫不掩饰他那永远无法填满的野心和欲望。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畏惧的力量。 总有一天,他要神也在他的脚下颤抖! 已经走到迪亚邦多那巨大的蛇尾之下的王弟站定,他仰着头,注视着迪亚邦多那张已经无法再用人脸来形容的狰狞而可怖的面容。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巴库拉那张熟悉的深褐色的脸上。 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那一丝掩不住的疼痛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水漾般蔓延开来。 “巴库拉。” 年少的王弟深吸一口气,稚嫩面容,目光却是甚于一切的坚韧。 “你在痴心妄想。” 他用最锐利的语言刺破了巴库拉的幻想。 “你并非得到了邪神的力量,而是被邪神所支配。” 他仰着头,用怜悯的却是能给予对方最沉重的一击的目光看向得到了强大的黑暗力量此刻驾临大地高高在上的盗贼王。 “你也不过是邪神手中的一个傀儡——” 被最残酷的语言击碎美梦的盗贼王的怒火撕裂了埃及王弟脚下的大地。 那仿佛利刃的黑色光线穿透了王弟的四肢,割开了王弟的肌肤,在他身体上撕开数道狭长的伤痕。 四溅的鲜血在一瞬就被四周弥漫的黑色雾气吞噬得干干净净,游戏被利刃穿透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跪落在地。 他一手抱紧怀中的黄金积木,一手按在地上。 从他被撕裂的肌肤中渗出的鲜血滑过他白色的肌肤,滴落在黑色的地面,仍旧是在一瞬就被吞噬。 年少的王弟发出痛苦的喘息声,被贯穿的四肢同时传递到脑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一切到此为止吗? 黑色的地面在他眼前晃动着,视线一片模糊。 ……会死在这里? 温热的鲜红液体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滑过他的眼窝,汇聚在他的鼻尖,一滴滴落在黑色的地面。 他的手臂突然颤抖得厉害。 那颤抖,逐渐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你在发抖。” 带着冷笑意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一字一句似乎带着刻骨的憎意。 那让游戏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何巴库拉会如此憎恶他,甚至甚于亚图姆。 “你在害怕吗,埃及王弟。你害怕被我杀死?” “……是的。” 顿了一顿,游戏回答,流进他眼里的鲜血让他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起来。 “我很害怕。” 他很怕死。 他一直都是胆小鬼。 他从来都不是英雄。 “如果怕死,那么一开始逃掉不就好了。” 巴库拉不屑的闷哼声从上面传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下一句话中似乎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含义,却在说到一半时突然戛然而止。 “……我很想逃。” 游戏回答,抓紧怀中的黄金积木。 黄金积木锐利的尖端刺进他的掌心带来的痛感让他勉强保持住一点神志。 他张唇,发出的是近乎哭泣般喘息的声音。 “可是我要是在这里逃走了,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能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你就没有用处了。” 白发的盗贼王如此宣称,血红色的瞳孔透出强烈的杀意。 年少的王弟勉力撑起身体向后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着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的巴库拉。 怀中的黄金积木刺骨的冰冷,仿佛在吸取他身体最后残存的一点热度。 明明是遥远到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的距离,却只有那双阴冷的血红色瞳孔异常清晰。 蛇妖迪亚邦多张开了口,尖锐狰狞的獠牙掠过一丝寒意。 墨色的火焰在他口中酝酿出冰冷的炽炎灼烧的痕迹,在黑暗之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就是……最后了?…… 从蛇妖迪亚邦多口中喷出的只要沾染一点就足以将人焚烧成灰烬的黑色火焰铺天盖地向无力地跪坐在地面的埃及王弟扑去—— 可是这最后,却还有一点遗憾…… 最终还是未能看见王兄安然无恙…… 最终还是没能听见那一声熟悉的呼唤…… 细长的睫毛落下来,阴影笼在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沾染了鲜红血迹的金色发丝仿佛失却了所有活力般颓然无力地垂落在苍白色的颊边。 白色的手指,攥紧了黄金积木直到指节泛白—— ………… ……只是……有一点遗憾? 年少的王弟猛地睁开眼,抬起头。 从天而降的漆黑的火焰像是毒蛇般蜿蜒盘旋着,倒映在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由远及近猛袭而来—— 他不甘心!!! 在黑暗的雾气之中仿佛也能炽热燃烧的漆黑火焰在黑暗的帝王谷中翻腾着,明亮的黑色光芒如炫目的黑色闪电劈落而去仿佛要毁掉这一片大地。 那黑色的火光照亮了埃及王弟的脸—— “噗哩~~~~~~~~~~~~~” 212、第一百九十八章 蜿蜒盘旋如毒蛇的火焰直扑而下, 它墨色的火焰灼热吞吐着四周的一切, 火光照亮之处均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冰寒却带着极大诱惑力的碎开的黑色火光散开的同时就像是张开的大手。 只看一眼,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吸进去吞噬殆尽。 它贪婪的吸收着它的火焰所能触及之地的生气。 它所到之处,大地的一切生机也因此而断绝。 年少的王弟跪在地上, 他仰头看着那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向他猛扑而来的黑色的火焰。 在巨大甚于高峰的蛇妖迪亚邦多面前,他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土。 迪亚邦多身后的天空中无规则蔓延展开的黑色影子笼过来的阴影将他整个人困在黑暗之中, 遮住了他仰着的脸上的表情。 唯一能看见的,是那双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仍然有着明亮光芒的紫罗兰色的瞳孔。 它就像是一对置于冰天雪地之中的雪亮的钻石, 清晰地倒映着那由远及近由小变大迎面扑来的黑色火焰。 年少的王弟睁着眼, 不肯退缩半步,从眼底透出的目光是满满的不甘。 他看着那即将夺取他性命的火焰,眼睛一眨不眨, 哪怕疾喷而出的黑色火焰的最前端几乎就要触及点燃他额头飞扬向上的纯金色的发丝—— “噗哩~~~~~~~~” 在这时间都仿佛要凝固住的险恶的一瞬, 几乎让人窒息的死寂中却突然发出如此不合时宜的整个都透出古怪感觉的欢乐的叫声。 一道雪亮的光芒划破天际,从天空穿透了浓厚的黑色的雾气, 降临大地。 那出现在埃及王弟身前的本来只有人头大小的圆滚滚软绵绵的小圆球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就膨胀到一间房子大小的地步, 还有变得更大的趋势。 黑色的火焰一头撞在栗色的大圆球之上,凶狠势头一下就将其撞得整个粉碎开来。 “噗哩噗哩~~” “噗哩~~” “噗哩~~~~~~~~~” 欢乐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雾之中随处都传来这样可爱的叫声。 巴库拉错愕地看见他本来以为已经在迪亚邦多凶猛的一击之下再也没了回天之力的魔物的碎片变成了一个个一摸一样的小圆球。 它们在空中欢乐地打着滚,发出噗哩噗哩的叫声,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遮蔽了巴库拉的视线,让他再也看不见那被无数栗色的小圆球挡住的王弟的身影。 小小的栗子球在空中滚动着它那圆滚滚毛绒绒的圆球似的身体,扑腾到了它许久不见的小主人的身边。 它紫色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瞅准了小主人白白软软的脸颊扑上去就使劲蹭了起来。 当发现它的小主人的手伸过来碰到它的时候,它还以为主人想摸摸它,便很乖巧地漂浮在游戏面前不动了。 它圆滚滚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游戏,满心欢喜的模样,似乎是等着小主人摸一摸它的头表扬它。 可是游戏伸出的手碰触到栗子球那毛绒绒的身体的时候,便停下不动。 他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它,仿佛是不敢相信栗子球会在这最后关头出现在他的身前。 直到指尖触及对方柔软的毛上,那一点渗透手指的暖意传递过来,他的手指才停止了颤抖。 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中突如其来涌出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渗出来,划过他白色的颊,汇聚在下巴。 那汇聚到了一起再也承受不住重力的泪水滴落在他跪在地上的腿上,晕开了一点血污的痕迹。 游戏伸出双手紧紧地将栗子球温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泪水很快浸湿了贴近他的颊的栗色的长毛。 他的双肩抖动得厉害,即使强忍着,也偶会有一点压抑不住的低泣声从喉咙深处透出来。 就算知道不该露出如此软弱的姿态,他却怎样都无法控制住自己。 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秒死里逃生。 巨大的反差感让他那绷紧到了极限即将迸裂的情绪几乎就要这样崩溃…… “噗哩?~~” 栗子球歪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小主人颊上的泪痕,它那圆滚滚的脸越发鼓得厉害。 它在小主人怀中蹦q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主人被别人欺负了,露出了很生气的神色。 然后,它用自己软软的栗色的毛使劲蹭了蹭游戏的脸颊,将颊上的泪痕擦掉之后,这才露出满足的神色,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开心地笑了起来。 “噗哩噗哩~~” 它努力蹭了蹭小主人的下巴,好像是在安慰他。 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够,那其他数个围在游戏身边的栗子球也凑过来不停着蹭着游戏或是头或是颊或是肩的地方。 长长软软的毛不断地搔到游戏的颈上,痒得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赶紧伸手推开那只给他挠痒痒的栗子球。 “栗子球……” “噗哩~~~” “欢迎回来……” “噗哩噗哩!” “你又救了我一次。” “噗哩~~” 且不说这边栗子球还赖在自己好久不见的小主人怀中撒娇打滚,另一边站在高高的峭壁之上的盗贼王看到视线所及之内铺天盖地的栗子球,已是脸色发青。 刚一开始,认出栗子球这种最低级的魔物时,巴库拉还极为不屑。 同为高阶甚至还能压迪亚邦多一头的那些强大魔物都被巴库拉一一击溃,这种低级的魔物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认不清形势的埃及王弟的垂死挣扎而已。 盗贼王不耐烦地伸出手,黑色的光箭从他手上四射而去,一下子就将离他最近的几个漂浮在空中的栗子球击得粉碎。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打算继续将剩下的数十个栗子球解决掉。 可是在即将转过头去的一瞬,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几个虚影。 他错愕地回头,血红的眼猛然睁大。 本该被他击碎的某处栗子球所在之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五六个一摸一样的栗子球。 他目光飞速地在空中一扫,发现另外几处的情况也是一样。 击碎一个栗子球,立刻又会有五六个七八个栗子球涌出来。 它们将他的四周填得满满的,铺天盖地地仿佛用自己的身体筑造出了一个将巴库拉囚禁其中的牢笼。 盗贼王血红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毒的怒火,他向他那强大的魔物伸出了手。 迪亚邦多张开狰狞的巨口喷出了漆黑的火焰,簇拥在蛇妖四周滚动的栗子球在一瞬纷纷沾染上了火焰。 它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在触上火焰的刹那就哗的一声燃成灰烬。 可是,在它化成灰烬的那一瞬,立刻就会涌出两三个栗子球替补上它的位置,反而让这无数栗子球拥挤在一起,挤来挤去更显得密集了几分。 “噗哩噗哩噗哩~~~~~~~” “噗哩!” “噗~~哩~~~” 放眼望去,漫天遍野尽是栗色的小毛球滚滚而来。 此起彼伏传来的杂乱的叫声在巴库拉耳中是如此的刺耳,让他眼底戾气更是翻腾得厉害。 迪亚邦多突然将自己长长的蛇尾猛地甩开,一击就抽飞了一大片的栗子球。 巴库拉举起手中已经被染上了漆黑痕迹的黄金钥匙。 黑色的光芒从黄金钥匙上闪耀出来,凡是被那黑光照到的栗子球皆在一瞬消融在半空之中。 这一下,栗子球消失了一大片。 可是巴库拉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刚透出光的大片空间立刻就被无数汹涌而来噗哩噗哩欢叫着的栗子球再一次填得满满的没了丝毫空隙。 巴库拉攥紧手中黄金钥匙的手背上勒出青筋,他血红的瞳孔之中毫不掩饰的燃烧着暴戾的黑色火焰。 他再一次扬起黄金钥匙,不管不顾地释放它全部的力量—— 被铺天盖地的最低级的魔物栗子球纠缠住而处于暴怒之中的盗贼王并没有注意到,当他全力释放黄金钥匙的力量的一瞬,被迪亚邦多抓在手中的那笼罩在年轻法老王身体的血光猛地黯淡了下来。 黄金钥匙囚禁法老王的血光牢笼在它力量消耗过多的一瞬有了巨大的空隙—— “噗哩!!!” 就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数百个栗子球突然一致猛地向蛇妖迪亚邦多扑去。 它们毫不畏惧地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狠狠地撞上那相较于自己庞大无比的蛇妖身上,那巨大的数量带来的冲撞力竟是将迪亚邦多撞得后仰了一下。 而就在蛇妖失去平衡的那一瞬,数十个栗子球飞快涌上去,前仆后继地撞在迪亚邦多抓着法老王的那只手上,然后砰的一下爆炸开来。 它们凭借自己小小的身躯硬是将迪亚邦多撞得张开了手。 年轻的法老王从蛇妖的巨爪之中掉落,周身笼罩的血光更是黯淡了几分。 埃及的王弟向前跑去,他伸出手,竭力伸向从空中坠落而下的少年王的方向。 系着黄金积木的细绳被他紧紧攥在左手,纯金色的黄金积木随着他的跑动而在他的身前不停晃动着。 然后,在王弟伸出的手即将触及跌落的尚在空中的法老王那就连时间也仿佛停摆的一瞬。 黄金积木突然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太阳般炫目的金色光芒穿透了整个天际的黑暗—— ………… ……………… 【……王弟。】 那在脑中响起的声音将埃及年少的王弟唤醒,他半睁着眼,手按着昏昏沉沉的额头上。 双膝从地面跪起,他右手撑地,直起身来。 当他抬起头的一瞬,四面八方明亮到了极致的白色光线深深地刺进他的瞳孔之中。 被光刺痛的眼猛地闭上,半晌之后才再一次缓缓地睁开。 游戏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连脚下的大地都是纯白的折射着光芒的色调。 明亮到极致,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空空落落的茫然感触。 白色的光是柔和的,却没有温暖的感觉,一个人站在这里,更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的寒冷。 四周什么都不见,只能看到自己。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天地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着,而且会这样永远地站下去。 这种熟悉的侵蚀人灵魂深处的情绪的感觉让年少的王弟轻轻抿了抿唇,他低下头,却没有看到自己手上的黄金积木。 四面八方的白色光芒太过耀眼,甚至让他都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只能勉强看见抬起来的双手。 这就是……囚禁住王兄的幻境。 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气的地方……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游戏仍旧是忧虑重重。 前面好几次被困在幻境之中时,是黄金积木将他带到了王兄的身边。 可是,现在黄金积木不在亚图姆手上,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王兄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那么,要如何做才能在这无边无际几乎没有尽头的幻境中寻找到王兄的所在? 游戏看着充斥着炽白光芒的四周,太过明亮的光辉限制了他的视线。 一眼看去,四面八方似乎都是一摸一样被光芒充斥的景色。 一直这样站在原地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游戏终是下定决心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却只能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走的到底是哪个方向。 走了半晌,他在力竭之下只得停了下来。 可是他的四周却似乎仍旧是他睁开眼看到的那一片景色,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办? 游戏抓着自己的手腕,指尖深深陷入肌肤之中。 他紧紧地闭着眼,太多纠缠的复杂情绪已经将他的脑子搅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形势危急,如果不快点找到王兄的话—— 【王弟。】 再一次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他猛地睁开眼。 这个声音…… 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用听来形容也很奇怪。 因为那似乎是从他意识深处直接传递过来的声音。 当初他被另一个他击昏过去后,就是这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将他唤醒,这才让他及时赶了回去。 这声音到底是…… 【王弟,来这边。】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转身跟着引导他的声音走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是陷阱。 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无路可走的地步……就算是陷阱,他也认了! 他快步向前走去,一往直前的姿态。 既然决定要相信,就不该再拖泥带水的犹豫下去。 偶尔,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将他带向另一个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到了最后,脑海中已经再也没了任何声音响起。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点亮光在远方一闪而过,掠过年少王弟眼角。 他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脚也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那点亮光又是一闪,落进紫罗兰色的瞳孔中的,是与这里的白色光芒相异的纯金色饰物的一点金光。 “王兄——!” 213、第一百九十九章 洁白的莲花端头的巨大石柱如士兵般伫立在广阔的宫殿两侧, 那一眼看去几乎遥不可及的大殿的顶端, 埃及的法老王端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 他闭着眼,微微侧头,左手竖于纯金精雕细琢的黄金扶手之上支颊, 似乎在浅睡。 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掠过一道金色的光芒。 年轻的法老王坐于王座之上,纹丝不动, 呼吸平稳。 冷峻眉眼,傲然神态, 像极了高高在上的神祗驾临人世的姿态。 他坐在那里, 即使闭着眼浅睡,也没有人可以靠近他半步。 年少的王弟向明明就位于空旷宽阔的大殿的另一端此刻却不知为何更像是在伸手也无法碰触的彼端的少年王的方向伸出手。 他向前跑去,纯金色的额发掠过他浅紫色的瞳孔, 浅浅的影子一晃而过。 当他再度向前一步的时候, 一种莫名的说不出诡异感如触电般从头到脚流遍了他的全身。 明明前方空无一物,那种感触却像是一头撞破了什么柔软薄膜的诡异。 那种不舒服的奇异感让游戏下意识停下脚步,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突然发现这里的光线似乎没有他刚才所处的地方那样充斥着明亮白炽的光芒, 让他连自己都不清楚。 此刻,他能清楚看到自己的手脚和伫立在他身边的巨大雕刻着精美符文的石柱。 游戏隐约猜到这里和他前一秒所在的那个地方应该不是同一个幻境。 那简直就像是他现在所处的幻境是被那个更大的幻境包裹住了一般。 但或许这里,就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埃及王弟抬头,看向遥远的大殿的尽头高坐王座之上的法老王。 他向前走去,脚步很轻, 仿佛是害怕稍重的脚步声就会打破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幻影的存在。 他放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那张稚嫩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空空旷旷的却越发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那更像是大殿尽头王座之上沉睡的法老王给予下方的无言的压迫感。 游戏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少年王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紧了一紧。 他睁大了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再几步,再往前面走几步就可以…… “大胆!” “放肆者,停下来——” 就在离王座还剩下数十米的距离之时,突然响彻大殿的呼喝声让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的游戏吓了一跳。 他错愕地看见无数王宫侍卫从两边巨大的柱子后侧的阴影之中涌出来。 无数交错的尖锐的长矛在他的面前交织成网挡在他的前方。 受到惊吓的游戏在面对眼前闪着寒光的武器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锁住他的肩。 膝盖被狠狠地一踢软了下去跪在地面,压在肩上的力量也在这一瞬狠狠一用力,让他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在地面。 游戏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臂摩擦石地擦得生疼。 然后,当他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抬起头的时候,数柄搁在他颈边的锋利的剑刃让他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只能狼狈地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手肘撑地,压在颈上的剑刃让他只能低着头伏在地上。 前方传来的脚步声,走到他前方便停下不动。 “是刺客吗?” 来人如此询问侍卫,那熟悉的声音让游戏的肩微微一抖。 马哈特…… “不,并不像是刺客……”游戏听见自己身边用剑抵住自己脖子其中一名侍卫回答,“看起来并没有伤人的力量,大概只是擅闯王宫的一个低贱的平民而已。” “连无知平民都可以闯入王宫接近法老王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侍卫长的无能才导致的么!” 马哈特大神官毫不留情地训斥着这个侍卫长,看来对于有人能闯入这里还差一点就走到法老王身边这件事他相当的恼火。 侍卫长低着头面红耳赤地聆听着大神官的训斥,他无从辩驳。 马哈特将其狠狠训斥一顿并责令他整顿护卫情况之后,转身抬头看向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已经睁开了绯红如火焰的瞳孔,下方传来的喧哗声让他从浅睡之中醒来,俊美眉眼之中透出几分不悦的神色。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被他的侍卫们压着跪伏于地的那个身影瘦小的少年,毫不在意地一掠而过。 “将他处死。” 少年王低沉有力的嗓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回响。 下方的侍卫遵从法老王的命令伸手抓住游戏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强硬地想要带下去。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遭受如此对待的游戏在惶惶之中使劲挣扎了一下,可是那抓着他的手跟铁钳一般,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出来。 “王兄?马哈特?!” 他大声喊着,试图引起上方的人的注意。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上面的两人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呼喊。 他被人强硬地抓着拽了出去,脚步踉跄之下还是不得不被拖走。 他再度使劲挣扎了一下,回过头去,被身边不耐烦的侍卫使劲推耸了一下,差一点又摔倒。 就在他回过头的一瞬,目光恰好和皱着眉看来的马哈特对上。 本是一脸不快的大神官在看见游戏半边侧脸的一瞬怔了一怔,下一秒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一步。 “等等!” 马哈特大声喊着,让侍卫们停下了脚步,困惑地转过身来。 “马哈特。” 少年王低沉而颇具威严的声音来自高高的王座之上。 他用冰冷的声音质问他的大神官为何挑衅他的命令和权威。 “王,那个人似乎……” 马哈特有些慌张地解释了一下,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转身再一次向侍卫们下达命令。 “将他带过来!” 不明所以的侍卫们对视一眼,但是看到王并未斥退大神官的话,便带着游戏返回王座之下。 他们再度强行将游戏压得跪伏在地上,然后自己也跪下来。 他们在埃及王的脚下虔诚地低着头,所以看不见正对着法老王和大神官的游戏的脸。 马哈特看着那个本以为是刺客的瘦弱的少年,眼底尽是错愕。 这个卑微的平民为何会有着和王如此相似面容? 他怔怔地盯着那张熟悉但稍显稚嫩的面容,脑子一时间停摆。 坐在王座上的年轻法老王突然站了起来,他向下走去。 他的脚步声在这个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上回荡,深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着,纯金色的黄金耳饰在他浅褐色的颊边晃动出一道金色光芒。 他走到游戏身前,屈膝半跪在地。 他微微俯下身,鲜红色的披风散落在青石地面。 他伸出手,浅褐色的手指捏住游戏的下巴将其的头抬了起来。 少年王皱着眉看着这张和自己太过相似的稚嫩面容,艳红色调的冰冷瞳孔深处毫无波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兄……” 他不认识他了么? 被侍卫强行压着跪伏于地的游戏此刻又被亚图姆如此强硬地抬起头,憋住的喉咙只能发出这两个音来。 他看见少年王微微挑眉看着他。 “你是哑巴?” 年轻的法老王如此询问。 因为他看到那个少年的唇努力张开闭合,喉咙也在动着。少年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说话,可是他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从那翕动的唇中发出来。 “王兄?” 游戏再一次如此喊着,他不明白为何亚图姆会用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马哈特?” 这一次,他尽可能放大了声音。 可是似乎仍旧没有任何作用。 亚图姆也好,马哈特也好,甚至压住他的这群侍从也是,他们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茫然地看着此刻用极为陌生而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的王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 一旁马哈特大神官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寂静,他走到少年王的身边。 “如何处置这个……” 虽然只是一个平民,但是看着长着这张脸的人被杀死,马哈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年轻的法老王松开手,任由游戏的下巴在没反应过来时重重磕在地上。 他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瞥了被强压着狼狈伏在自己脚下的游戏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贬为奴隶。” 说了一句,他顿了一顿。 如果随便将这个奴隶遣送出去,有些人很有可能利用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来兴风起浪。 必须放在身边处于监控之下。 如此想着,少年王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送去朕那里。” 年轻的法老王转身向另一侧走去,鲜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然后缓缓落下。 游戏勉力抬起头,下巴磕到骨头的剧痛让他注视着法老王离去的背影的紫罗兰色瞳孔浮现出浅浅的水光而显得有些朦胧。 他的唇动了一动,终究还是没有再一次去尝试喊出声来。 他知道那是徒劳,在这里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214、第两百章 如果说不出来的话, 就用身体行动来表示。 以上, 游戏一开始是打算如此做的。 此刻,他很郁闷地站在浴室之中。 从黄金打造的蛇头喷出的热水蒸腾而起的雾气让整个浴室都呈现出朦胧的状态。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浴池的边缘,一名年轻美貌的侍女跪在他身后, 纤长的手指轻柔地为他涂抹上护肤的香膏。 一点沁人的幽香从侍女涂抹开的指尖散出来,与朦胧的水雾纠缠在一起, 越发透出一股甜腻的气息。 微红着颊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近乎半裸的身体, 柔软的胸部微微颤颤的, 似乎马上就要贴上年轻法老王的背部,却又总是差那么分毫的距离。 少年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子的小动作,他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浅褐色的肌肤湿漉漉的, 摸上香膏之后越发光滑, 色调也加深了几分。 游戏站在一旁,手中捧着雪白色的亚麻布的浴巾。 他扁着嘴, 看着那个想要凑过去却又畏惧着不敢凑过去的女人。 你到底要不要贴上去快点决定好不好?我在旁边看得都累啊。 他站在一旁没好气的想着, 热气腾腾的雾气熏得他的额头也渗出汗来,被雾气浸湿了几分的衣服贴在肌肤之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站得太久了,腿也有些麻了起来。 他瞅着那闭着眼享受着热水的浸泡和身后女子轻柔按摩的法老王,眼底忍不住透出几分委屈。 他以前也是可以那样享受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挺挺地站在这里的……他一直都是最靠近亚图姆的人。 微微叹了口气, 游戏有些无精打采地低下头来。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现在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弟,而仅仅只是一个奴隶, 被派来服侍王的仆人而已。 按照某位严肃的老女官的说法,还是一个连其他仆人做事的利落劲儿一半都比不上的没用的仆人。 对此他无法反驳——因为以前在家里有妈妈在他不需要做家务活,后来到了古埃及更是凡事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他做事的确不如其他熟练的仆人们。 不过就算是那样,他却因为这张脸的关系,并没有被人责骂过。 毕竟对着他这张脸,还真没有几个人骂的出口,更不用说责打了。 好吧……其他侍女侍从们偶尔投过来的鄙视的目光他也习惯了…… 游戏捧着白色浴巾在浴室的一角直愣愣地站着,心思却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 当初他发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听到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到了最简单的办法。 嘴巴说不出来就用身体表示——说不出话来他可以用手写嘛! 可是在想要将其付诸行动的时候游戏再一次颓废了。 他根本不会写古埃及文! 虽然看的懂,听得懂,也能说,但是完全不会写啊。 难不成要写日文给王兄看?写了也看不懂吧…… 而且就算他会写古埃及文,他总觉得或许也无法让王兄他们看到。 黄金钥匙所创造出来的封印的幻境将会屏蔽外来的一切,而他作为一个外来者,是不被允许和封印中的人交流的。 这大概就是亚图姆他们都听不见他说的话的原因。 想到这一点之后,游戏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不久前西蒙对他的教导。 当得知黄金钥匙落入敌手之后,为了防范万一,西蒙曾经对游戏详细解说过黄金钥匙的能力——毕竟西蒙在成为大祭司之前曾经还是黄金钥匙的持有者。 黄金钥匙和黄金眼具有相似的能力。 它们和其他黄金神器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们最强大的能力是用来攻击人的心灵和灵魂。 黄金眼可以强行控制人的思维和灵魂,但是,这种强制的力量却没法对力量强大或是心灵坚韧的人起太大的作用,很容易就会被挣脱出来。 西蒙曾经慎重告诉游戏,黄金钥匙在这方面更甚一筹。 比起黄金眼强行囚禁他人灵魂,黄金钥匙却可以穿透渗入到人的心灵深处,抓住破绽——那或许是连本人自己都不清楚的只是下意识隐藏到了心灵最深处的伤痕。 它不会强行压制,而是顺应此人想要摒弃伤痕的需要而将相关的记忆封印,并将那个人的灵魂囚禁在它所制造的幻境之中。 没有了记忆的灵魂自然会认为自己所处的就是真实的世界而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底,更不用说挣脱出来了。 黄金钥匙会帮助他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让他永远的生活在他认为就是真实的幻境之中。 这一点,尤为可怕。 “这样说来,不是没有可以破除幻影的办法吗?” 那时候,游戏如此询问西蒙。 西蒙沉默了一下,慢慢皱起了眉,并非针对游戏,或许只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 “也不是没有办法……或者该说也并不难。” 西蒙说,“黄金钥匙是以挖掘出的人的心灵深处的伤痕为破绽,这才封印住了记忆。” “所以只要那个破绽……导致心灵破绽的那件事再一次重现,让那个人记起来的话,封印就会被打破。” “封印一旦被打破,没有控制他人灵魂力量的黄金钥匙便失了效力。” “所以说最难的,是如何找到那个人所不愿意记得的……” 游戏当时还不太明白,现在却深刻地体会到了西蒙所谓的最难的一点。 既然是不想去记得而被黄金钥匙抓住破绽的存在,在这个幻境之中根本无从找起。 而且对于游戏来说,亚图姆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在他看来,强大的法老王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之类的存在。 心灵最深处连自己都不知道不想碰触的伤痕……那种东西亚图姆真的会有么? 思绪越发飘远之际突然有人重重地拍打着他的肩,游戏回过神来便看见一名中年侍女皱着眉看着自己,见他清醒过来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游戏反应过来侧头一看,只见亚图姆已经从浴池中走了出来。 水珠从法老王浅褐色的结实的身体上滚滚落下,给那深色的肌肤增添上几分水润而光滑的感觉。 游戏怔怔地看着亚图姆一时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人重重一推,一踉跄低头看到手中捧着的干净的浴巾,这才恍然大悟。 他立刻上前,捧着白色亚麻布浴巾为站起来的少年王擦拭着湿淋淋的身体。 被擦干的浅褐色的肌肤极具光泽,结实而紧韧的肌肉让法老王的体魄更显出几分猎豹般精干的美感。 游戏瞅着那具可以用雕塑般匀称来形容的结实身体,又瞥了一眼自己细瘦的胳膊,叹了口气。下一秒,当手中的白巾擦过对方的肩时,游戏一怔,停下了动作。 少年王的左肩上的肌肤光滑而完好,看不到一点疤痕。 可就是这一点,让游戏感到一些不对劲。 总感觉有些别扭……这个左肩上似乎应该………… 他脑中一句话还没想完,突然被捏住下巴强行抬起头来,游戏惊讶地看着亚图姆,刚才那一瞬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年轻的法老王低着头,绯红的眼盯着那张此刻用错愕的神色看着自己的稚嫩面容。 他微微皱起眉来,冰冷目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了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半晌之后,他终于松了手,将游戏一把推开,任由侍女为自己穿好衣物之后向外走去。 那只是一个奴隶而已,翻不出什么大浪。 亚图姆这么想着,大步向外走去,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而涌起的一丝烦躁感压了下去。 毕竟一个奴隶拥有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实在不是一件让他舒服的事情。 果然还是尽早处置掉比较好。 被推得向后倒去撞到墙的游戏倚在墙壁上,怔怔地看着法老王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忽略到刚才盯着他的绯红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攥紧了手中半湿的白巾。 【黄金钥匙挖掘出人心底最深处的伤痕借以封印记忆囚禁灵魂。】 【将幻境打破的方法就是那段隐藏的记忆呈现——】 政务房中,年轻的法老王埋头迅速处理着政事,没有注意到下方一直望着他的那道视线。 有人撞了撞游戏的肩,游戏收回看着法老王目光,回过头,看见身边的那位侍从正将青玉精雕细琢而成的酒壶递过来。 这一次,游戏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伸手接过了酒壶,稳稳地拿在手中。 奴隶的身份到底是怎样,这段时间他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如果将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就算亚图姆看见他这张脸的份上不杀他,一顿酷刑是跑不掉的……何况亚图姆现在已经对他有了杀意。 他不知道在这里死去意味着什么,但是绝对不会是好事。 见游戏接过酒壶,那位侍从点点头,回头示意后面的几名侍女将刚采摘下来的鲜果放入盘中。 游戏站在原地看着侍女们纤细而美丽的手飞速地在空中划开一道道弧度,他侧头,目光再一次看向房间前方的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已经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侧。 马哈特大神官站在少年王的身边,将一张半人多大的地图展开,并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少年王的目光落在地图之上,神色很是专注。 浅褐色的细长手指伸出来,点在地图偏左侧的一点上,年轻的法老王开口,向马哈特下达他的命令。 游戏将目光收回来。 细长的睫毛微微落下来,浅浅的阴影落入半掩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让游戏眼底深处荡过的情绪越发显得暧昧不明。 侧面照过来的阳光让他半边脸都陷落在影子里,模糊不清。 只有他紧紧地扣住手中的酒壶的勒紧的手指,才曝露出他此刻难受的心情。 还能坚持多久? 他不知道。 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他也不知道。 【侵蚀心灵的幻境依靠抓住人心底最深刻的裂痕来吞噬人心。】 【打破的关键……在于再一次找出那道裂痕。】 亚图姆心灵深处最不想记得的裂痕到底是什么? 游戏一无所知。 他曾经一直认为他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亚图姆。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王兄的了解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深,不然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底越发难受了起来。 游戏神思恍惚地想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右侧那里一道寒光在影子里一闪。 一道疾风擦过他的肩,让他在茫然中下意识抬头。 手持锋利短剑的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发出大喝声从他的身边擦过,剑尖冲向前方站着的年轻法老王的方向。 遭受强大力道撞击的肩酸疼之下被迫向一旁侧去。 游戏失去平衡的身体在一个踉跄之下,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青玉雕琢而成的贵重酒壶跌落在青石地面成了碎片,鲜红色的酒液四溅开来,在溅落一地的同时,也将他的小腿染上了几道像是擦伤的血红痕迹。 浅紫色的眼睁大到了极限,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那个冲向法老王的背影。 努力伸出的手指拽到那名男子的一点衣角从指尖滑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手中的剑刃刺向亚图姆的胸口—— 房间里响起了铁器相击后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在守在门口的侍从都来不及赶来的瞬间,年轻的法老王拔出腰间的短剑,手一扬,硬生生地挡住了向他刺来的剑刃。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透出一丝不悦的意味,但这一丝的不悦就让少年王周身的压迫感更盛了几分。 他站在高台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袭来的刺客。 他似乎并未将这个刺客的存在放在心上,顶多也就给他带来一点不悦的情绪罢了。 手腕一转,少年王手中锋利短剑转了一个弧度。 它在轻易地砍断对方利器的同时也切断了男子握着短剑的手指。 男子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呼,突然眼前一黑,那猛然伸过来的浅褐色的左手按在他脸上抓住了他的头,年轻的法老王右手上闪着寒光的剑刃在下一秒就将他的喉咙整个割了开来。 滚烫艳丽的鲜血喷了出来,在空中划着持久的弧度,溅落在有着华美花纹的红色地毯上,将那红染得更是艳了几分。 男子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活人不可能有的程度,然后闭上。 他的手垂了下来,手中的短剑应声而掉,在地面滚了一滚,才停了下来。 而随着露出不耐烦神色的法老王随手一扔,他的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喉咙还在不停流出来的血又染红了一大片青石地面。 年轻的法老王将右手上还在滴血的短剑随意往匆匆奔来的侍卫手上一放,昂首示意他们将刺客的尸首处理掉。 游戏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被外面匆匆赶来的侍卫又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的是脚下摔成碎片的酒壶,下意识就蹲了下去收拾起来。 无数人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来来回回的影子晃过他的身上,他却恍然不觉。 他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上方少年王的注意,可是游戏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只是专注地捡拾着酒壶的碎片,仿佛嘈杂的四周根本与他无关。 可是他的脑中却在不停地回荡着刚才亚图姆割开刺客喉咙那一刻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绯红瞳孔,那让他想要竭力忍住的手指还是在些微抖了一抖。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王兄。 就算曾经亲身体会过法老王的冷酷……可是他都快忘了…… 他都快忘记王兄到底有多长的时间不曾在他的面前杀人了。 这段时间里他所看到的王兄……没有他的记忆的王兄,才是真正的法老王。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如果根本没有身为王弟的他来到埃及,是不是才是对作为法老王的亚图姆最好的选择? 游戏深吸一口气,想要冷静一点,可是却越发觉得彷徨。 接下来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行动。 啪—— 侍卫们将刺客的尸首拖出去时,被压在尸首下面的刺客掉在地上的短剑被拖得翻滚了一下,打了个旋儿滚到了游戏的面前。 游戏一怔,竟是下意识伸手将滚到眼前酒壶碎片里的短剑捡了起来。 他捡起来的几个碎片又掉在地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剑柄,皱起眉来。 为了避免产生误会还是立刻随便交给哪个侍卫比较好。 游戏如此想着,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顿时让他面露错愕之色。 他看见眼前所有人或是站着或是走着或是说着话或是大喊——可是他们都保持着一个姿态一个表情,动也不动,就连抬起的脚也一直悬在空中没有落下来。 那简直就像是时间在他捡起短剑的一刹停住,所有人都被冻结在了这一瞬。 鬼使神差的,游戏猛地回头向高台之上看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他也没有动,可是他偶尔被风掠过而上扬的金色的额发昭示着他并不是那些被凝固的人们其中的一员。 艳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绯红得如同火焰灼烧般的色调在瞳孔深处涌动着。 那里面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它就像是被淬得一点杂质都没有的冰凉的火红色的宝石,清晰地倒映着手中握着短剑的游戏的身影,再也没有了其他。 这是……因为被封印的灵魂的动摇而导致幻境一瞬间的停滞? 所谓的动摇到底是? 再一次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利器,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突如其来汹涌而出的泪水洗净了游戏眼中的迷茫,染红了他了眼眶。 他终于明白—— 游戏双手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站起身来。 他突然向前冲去,掠过他身边的风擦过他眼角的泪痕。 金色的额发向后飞扬而去的时候,被沾染上的泪痕染湿了金色的发丝。 年少王弟手中的短剑刺进了年轻法老王的胸口,他低着头,金色的发落在对方的胸口,他咬紧了牙,泪水一滴滴从那张已经被染得一塌糊涂的稚嫩的脸上落下来,滴在那双握紧了刺入对方胸口的短剑剑柄的双手手背之上。 他握着剑柄的双手此刻颤得厉害。 【那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伤痕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将之摒弃的记忆是什么?】 原来…… 他从不曾想到…… “这个伤口是那个时候……我做的?” 那一次,烈日当头,他坐在草地上看着亚图姆左肩上那道伤痕如此询问。 “别多想。” 那一次,抱着他的年轻法老王如此回答他。 215、第二百零一章 【你是朕的王弟。】 【朕会保护你。】 他记得这句话, 只是未曾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那一日, 一剑穿心,他想它已经成了笑话一场。 只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一句承诺, 该承担的应该是双方。 握在双手中的短剑从末端渐渐化为细沙碎落在空气中,剑尖所刺之处却遗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但是那道伤痕边缘却未渗出血来,并不是像是在刚才刺出来的伤痕, 更像是愈合已久的疤痕。 那四周仿佛停滞在时间凝固的众人的身影也渐渐从脚底向上, 沙化而散去。 这个小小的虚幻的世界坚硬的壁障此刻如泡沫般脆弱得一触即破。 待手上的短剑消失得干干净净之后,年少的王弟睁着眼怔怔地看着那道近在眼底之下的形状可怖的伤痕,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来, 想要碰上一碰。 即将碰触到伤疤的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游戏抬起头。 上面那双艳红色的瞳孔深深地倒映着他的脸,年轻法老王的目光中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怎么……” 一句询问的话说了半截突然戛然而止。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盯着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王弟, 眉头越皱越紧。 瞳孔中绯红的色调像是凝聚起来,更是浓郁得艳上了几分。 他抓着游戏手腕的手稳稳地悬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 可是他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和眼底那暗流汹涌的浪涛昭示出他此刻复杂而激荡的情绪。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眼底里一分难堪,面上十分怒火。 越是记起一切, 胸口的怒火便灼烧得越发厉害。 自小到大,他从未像这次这般丢尽了脸毁尽了颜面。 他盯着他的王弟,脸上神色恍如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耳光, 目光阴沉得厉害。 然后,他甩开了游戏的手,侧头向另一侧走去。 “等下出去之后,你立刻离开。” 他说,侧过去的头将大半后脑留给游戏,向后掠过的纯金色的额发挡住了那一小半侧颊。 已经空无旁人的宽阔无垠的巨大宫殿之中,空荡荡的只余少年王的脚步声在回响。 站在他身后的年少王弟的眼微微眯起,飞扬的披风那鲜红的色调掠过浅紫色的瞳孔,眼眶还残留着一点泛红的色调,让那张面容更显得稚嫩了几分。 只是那掠过鲜红披风的倒影的眼底却泛出几分恍惚的神色,游戏似乎想伸手抓住那飞掠过的披风,刚微微扬起的手又硬生生地止住。 “你要我去哪里?” 年少的王弟问,眼底的神色有些暗淡。 “下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王弟没有回答,只是发狠地咬了咬下唇。 他看着少年王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豁出去的倔强神色。 他说:“我不走。” 话一落音,那本是背对着游戏的法老王突然半转过身来,左手一伸就抓住游戏胸口的衣物。 猛地使劲,轻易就将游戏整个人都拽了过来。 年轻的法老王盯着他的王弟,绯红色的瞳孔中露出了游戏几乎从未见过的凶狠之色。 “你已经看尽了朕的笑话,还不够吗。” 亚图姆说,声音虽是平缓低沉,可一字一句竟像是从喉咙深处压迫出来一般。 虽是问句,却用着肯定的语气。 极具迫力,令人不寒而栗。 眼底那一分难堪十分怒火在绯红瞳孔深处酝酿翻滚,竟是渐渐酝出一丝恼恨之意。 他身为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从来都是埃及诸人顶礼膜拜的神祗。 哪怕是他国王族,在他面前也是极尽低下讨好之言,不敢有丝毫冒犯。 恨他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只能匍匐在他脚下苟延残喘。 他的自傲源于他的自信。 然而这一次,所发生的一切几乎要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 被本该臣服于他的黄金神器抓住心灵的破绽控制住,他就像个蠢货一般在幻境中过着被欺骗的生活。 而这一切,却又□□裸地展现在他最不想见到的王弟的面前。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有朝一日被折辱到如此地步。 而让他狼狈不堪的那个人—— 胸口的衣服被狠狠揪住,勒得太紧而使得呼吸都不顺起来。 因为衣服是被向上扯着的,连带着身子也跟着被向上提起,年少的王弟只能很勉力地踮着脚尖,以难受的姿势尽可能向上倾斜着身体,让勒紧他的衣物能稍微松上一点。 他仰着头,看见那绯红瞳孔之中被深刻折辱的痕迹透出一点恼恨之意的神色时,面色一僵。 他的唇抖了一抖,眼底透出几分恐惧之色。 “我……我没……” 从心底里涌出的寒气让他一时间连说话都说不顺畅了起来。 没等他说完,亚图姆就一脸不耐烦地将他往一旁一把推耸开,松开了揪着他胸口衣物的手。 “给朕滚去下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说,声音冷漠,侧过头去不想再看游戏。 被一把推耸开站立不稳的游戏踉跄后退几步,被勒紧的胸口松开,他大口喘了几口气。 他用手捂住胸口,却无法抑制住从胸口深处蔓延到全身的惶恐感。 刚才从艳红眼底窥见的那一抹恼恨让他连指尖都有些冰凉了起来。 ……不行…… 不可以…… 他不允许他用那种眼神看他! 当听见法老王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年少王弟喘气时吸气吸了一半顿了一顿,又继续下去。 他眼底紫罗兰色在他吸气的一瞬浓郁加深的色调显得暗艳了几分。 “我不会去的。” 他说,声调平缓,却透出几分不寻常的不容转圜的硬气。 “我是被埃及人认可的王弟,我赖在王都不肯去下埃及,你还能让人捆着我去不成?” “你就不怕迫害王弟的事情传出去,损害你的声望?” 他抬起头,和亚图姆绯红瞳孔那冰冷而颇具魄力的目光对视。 他的唇角蓦然上扬了一点弧度。 “而且,王兄,你不要忘记了,你离不开我的。” 年少的王弟说,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几分叛逆。 他昂着头,毫不示弱地和年轻的法老王对视。他看起来很冷静,可是身侧的手攥紧成拳而勒得泛白的指关节被他隐藏在身后。 “没有我,你就无法使用你的力量。” 他说,“你就算再讨厌我,也必须把我留在你身边!” 明亮到灼眼的巍峨大殿之中,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那绚目的金色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一言不发的年轻法老王脸上的神色。 只是那双灼红宝石般的瞳孔从金色额发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目光,利刃一般刺到王弟的脸上。 那令人畏惧的极具魄力的视线却是再一次让年少的王弟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说出的话却是很有可能再一次掀起法老王怒火的炸弹。 他说:“就算我的确是曾经将你当做那个人的替身,那又怎样?” 他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和绯红瞳孔对视,再一次重复。 “就算我以前真的把你当做那个人……那又怎样?” 他说得极轻,却是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像是故意要让亚图姆听得极清楚,根本是故意要掀起亚图姆的怒火。 “我把你当做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再度上前一步,迫近年轻的法老王,和对方贴得极近。 细长睫毛半掩下来,微眯双眸,唇角再度扬起的微小的弧度让他原本稚嫩的面容因为眼底掠过的一抹流光而透出几分奇异的神色。 “如果我死了,你看到一个和我一摸一样的人,难道不会把那个人当做我?” 何况在他看来,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就算我在一开始把你当成了他,可是这么长的时间里,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他再度迫近一步,步步紧逼的姿态。 虽然因为身高而不得不仰着头,可是对视的气魄却完全不输给法老王半分。 “我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去救的那个人,就算夺走了我的性命我也可以原谅的人,让我留在埃及的那个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难道不知道那是谁!” “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你都看不明白?” 埃及王弟伸出双手,猛地揪住少年王胸口的衣物,狠狠地将其的头拽下来。 “说要护着我的是你,强行留下我的是你,叫我别离开也是你,你说我是埃及王弟,你让我成为了你的王弟——事到如今你怎么敢说不要我!” “你这是在指责朕?” 少年王盯着游戏的绯红色的瞳孔中透出的目光仍旧是冰冷的,此刻却隐藏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一瞬,他们彼此的脸贴得极近,几乎相触的鼻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的温度。 “还是在胁迫朕?” “没错,我就是在要挟你!” 年少的王弟毫不示弱地回盯着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怒火。 “我好歹也是你的王弟,埃及的王族!你要是敢赶我走……” 他狠狠地磨着牙,喘了口气,不管不顾地一口气就怒吼了出来。 “你要是敢赶我走,我到了下埃及就立刻起义带着人打回底比斯把你推翻了篡了你的位我自己来做这个法老王!!!” 他当时怒喝得痛快,可是这句话一出口,怒火上脑的游戏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整个身体就是一僵。 清醒过来的理智就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满腹怒火烟消云散,揪着亚图姆胸口衣物的手也僵得如抽筋般一下子松了开来。 一时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消耗殆尽,他心惊胆战地抬眼向上看去,只认命地等着亚图姆的滔天怒火将他烧成灰烬。 年轻的法老王低着头看他,浅褐色的俊美的脸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而露出了明显错愕的神色。 然后,亚图姆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抬起的右手掩住了唇的同时也掩住了下半边脸。 少年王侧过头去不去看游戏,皱紧的额头,微微扭曲的眉眼,还有那放在身侧攥紧了的拳。 那拳大概是因为气到了极点而微微抖动着。 他侧着头,放在唇边的右手挡住了大半的脸,额头金色的发丝垂下来又让他绯红的眼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 年轻的法老王沉默着,一言不发,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濒临到极限的怒气。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游戏越发心惊胆战了起来,努力拽着亚图姆的手臂不放想要解释,可是亚图姆却似乎不愿听他解释。 游戏转到右边,他便把脸转到左边。 转到左边,他又把脸转到右边。 总之他就是不愿意对着游戏的脸,似乎已经对其嫌恶到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呃……那个,王兄,等等,我、我一时……” 年少的王弟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使劲摆着手,努力想要将那句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吞回来。 他就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只差眼泪汪汪地绕着主人打转转了。 “我不是故意——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气急……” “篡位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呜……” 结结巴巴地怎么都解释不清,游戏只觉得自己头都快爆炸了。 怒火一上头就不管不顾地说出那种近乎要挟人的话,难怪王兄会气到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我…………” 明明知道王兄最忌讳的是什么,他偏偏就撞上了什么,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游戏心虚得厉害,他头疼了半响,终于受不了这诡异之极的气氛干脆一鼓作气伸手一把抓住亚图姆的右手手臂吊在他身上使劲一拽。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神色直视亚图姆的目光张嘴想要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求坦白从宽来个痛快。 可是在看到亚图姆脸上的神色一瞬,王弟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由白变黑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他好不容易鼓足的浑身的气势在一瞬间就泄了个干干净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瞅着他的王兄,露出委屈之极的神色。 “…………王兄。” 那是埃及的小王弟弱得不能再弱的蚊子般哼唧哼唧委委屈屈的声音。 “噗。” 这是埃及的法老王不是回答的回答。 216、第二百零二章 好笑吗很好笑吗非常好笑吗—— 游戏鼓着腮帮狠狠瞅着那终究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的法老王, 白瓷色的软软的颊都气鼓了起来。 他忍着气认真想了想。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刚才一时脑溢血喊出来的话的确挺好笑的…… 起义打回底比斯推翻亚图姆篡位什么的, 现在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汗颜。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紫罗兰色的眼不满地盯着还是侧着头不看他的法老王,当发现自己伸出的双手还拽着浅褐色的手臂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然后, 他的手稍微松了点。 略微向上,覆在那只浅褐色的右手的手心和手背之上。 双手轻轻合拢, 将那只大手握在双手之中。 从手心中传递来的是一种冰冷的感触,游戏的目光低下来, 落在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上, 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浅褐色的肤色,在他的记忆中总有着暖暖的温度,此刻却冰凉得不像是活人的体温。 大概是注意到游戏的动作, 亚图姆也回过头来。 当看到那双握着自己的手时, 他微微皱了皱眉,手动了动, 似乎想要抽出来。 可是才动弹了一下的手在下一秒就被紧紧地握住, 虽然只要用力,就可以将其甩开,可是年轻的法老王只是皱着眉看着王弟,却不再强行将其推开。 纯金色的额发在他浅褐色的额上晃了一晃,发丝的阴影掠过他艳红的眼底。 那影子让他瞳孔深处的神色越发复杂了几分, 眼底流光掠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低着头注视着捧在手心中的冰冷的手的游戏却并未注意到亚图姆的目光。 “我没办法再帮助你了是不是?” 他问,语气中隐隐有着掩不住的失落。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即使他和亚图姆在一起,亚图姆似乎也无法使用力量。 因为即使这样握着对方的手,即使彼此之间是最为坦诚清晰的灵魂状态…… 西蒙说,灵魂的接触是最接近彼此的距离。 可是此刻他们之间如此贴近的距离却比不过曾经仅仅是身体相触时的温暖。 眼角忍不住有些发酸,游戏却没有抬头,因为他不知道会从已经重新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法老王那绯红色的瞳孔深处看到什么。 太在乎所以不敢去看。 他微微低下头,白色的柔软的额头轻轻贴上了浅褐色手指的指背。 即使无法再从对方得到温暖,也还是想要尽可能将自己的温暖传递过去。 他闭上眼,细长的睫毛悄无声息地掠过手指之间细微的缝隙,那种感触让浅褐色的手指微微一动,又安稳了下来。 然后,那只手突然动了起来,游戏抬起头,睁眼看见那手挣脱了他双手的牵制。 他仰着头,注视那离他而去的手的眼底露出一点黯淡的痕迹,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他仰着头只是看着,却再也没有了去追赶去捉住的勇气。 微眯的紫罗兰色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浅褐色的手指的影子颤了一颤,似乎要闭上。 可是下一秒,那双眼蓦然睁大。 那挣脱了他的束缚本该离他远去的手再一次伸过来,指尖碰触他颊边的感触让游戏睁着眼睛有些发愣地和亚图姆看过来的绯红瞳孔对视。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再一次握住那悬在自己颊边的浅褐色的手腕。 抬起的左手悬停在半空之中,似乎是在犹豫不决。 “从看到你的那一刻,朕就一直在想……” 在金色额发的阴影的覆盖之下艳红色调增添了一抹浓郁的绯红瞳孔注视着游戏。 它看起来是毫无波澜的平静,眼底深处却隐约透出一丝困惑而复杂的痕迹。 年轻的法老王平缓的声调却是震透人心的低沉而极具魄力。 “……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以相信。” 年少的王弟目光黯淡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因为迟疑在悬停在半空中的双手再一次动了起来,只是改了方向不再向上而是伸向了前方。 王弟伸出的双手,指尖轻轻地揪住了前方它所能够着的法老王柔软的衣物。 他说,微仰着头和那双透出试探的锐利目光的绯红瞳孔对视。 然后,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 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赌气的神色,双手死死地揪住对方的衣物不放。 少年王挑眉看他,他憋着气鼓着颊就是抓着不放。 “放手。” “……” “放手。”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重复,略微提高了声调,显得有些不悦。 游戏闷声不吭地就是不松手,攥紧的手指几乎要把对方的衣物揉皱。 他瞪着亚图姆,似乎想努力表现出凶狠的要挟人的神态,可是略显扭曲的脸却看起来委屈得像个马上要大哭大闹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埃及的少年王用锐利的目光瞪了他的王弟半晌,看着他的王弟那副倔强的表情终究还是目光先软了一软。 他侧过头去。 “放手。”他说,侧颊上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冷淡,“朕不会再赶你走了。” “这种时候安分点,先出去再说。” 得到想要的承诺的王弟眼睛一亮,抬起头向少年王看去。 可是他看了看自己揪着对方衣物的手,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大概是在担心万一王兄反悔的话…… 他还在犹豫着,那见他迟迟不放手的少年王回过头来不耐烦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游戏手一抖就缩回了手,只是眨巴着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转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亚图姆。 眼见亚图姆大步向前走去,他也急忙亦趋亦步地跟了上去。 “别多想,不会赶你走的。” “…………” “只是在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什么?” 因为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游戏快跑了两步,想要追上去凑到总是前他一个身位的亚图姆的身边,好让自己能听得清楚一些。 可是他刚向前一跑,前方的少年王却突然停下步伐侧过身来。 突然向他伸来的强劲有力的浅褐色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猛地向前一拽,本就向前倾斜着身体的游戏在竭力想要刹住脚步却无法化解惯性的同时再被这么一拽,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一头栽进了他的王兄的怀中。 结结实实地撞上对方胸口的鼻子酸疼得厉害以至于让他忽略了那握着他手腕的浅褐色的手勒紧到让人疼痛的力道。 年轻的法老王低着头注视着苦着一张脸揉着红红的鼻子的王弟,线条锐利的唇角隐约一掠而过的弧度。 刚才游戏突然大放厥词虽然让亚图姆很不爽,但是却正是那一瞬却让亚图姆想明白了过来。 以前是被王弟折腾昏了头,居然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忘记了。 右手按住游戏的肩,少年王微俯下身,将唇贴近对方的耳边。 在低下头的一瞬,浅褐色颊边垂落的金色发丝掠过王弟的眼角让那双浅紫色的眼因为觉得有点痒而轻轻眨了眨。 “朕想要的东西,直接抢到手就好。” “……哈?” 还在揉着酸疼的鼻子的王弟傻傻地站着,并未发现彼此间的姿势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囚于对方的手臂之中。 他侧头,却看不到他的王兄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在他侧过头来时几乎碰触到他的唇的那从金色发丝中露出来的浅褐色的耳廓。 他即将呼出的一口气下意识顿了一顿,觉得吐到对方耳上似乎有点奇怪。 努力想要避开的时候,游戏这才发现因为被抱得太紧无法拉开彼此的距离,而他也不能总憋着,于是不可避免地将那一口温热的气息落在对方最接近耳垂的下方的颈上。 他几乎能看到颈上那细小的绒毛因为他呼出的气息而晃伏下去,那不知为何让他觉得脸有些发烧。 【王。】 突然在脑海深处响起的呼唤让那几乎是以耳鬓厮磨的姿势贴在一起的两位都怔了一怔。 年少的王弟是因为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而这一次那个声音却似乎不是在呼唤自己而奇怪地怔住了。 难不成这个声音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王兄也…… 而年轻的法老王却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种在脑中响起的奇异的呼唤而皱起了眉,突然心有所感直起身体向上方看去。 当然,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埃及的法老王……】 前一秒还极为微弱,这一次已是清晰地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亚图姆看向游戏,而游戏使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眯起了眼,他总觉得这个呼唤着他却能让他和王弟两人都听见的声音并不像是在刚刚才突然响起——那更像是一直在持续不断的而在刚才的一瞬间才被他感觉到的奇异的呼唤声。 【如果您已经能听见吾之声……】 【请呼唤吾之名……】 “什么……名?” 埃及的王弟露出困惑的神色,抬起头看向闭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少年王。 少年王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与金色的发丝交相辉映闪耀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光华,那最为纯粹的金色落进了王弟的眼底。 心脏就在这一刹那莫名地狠狠一跳,年少的王弟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张着唇,却因为过于惊愕而发不出一点声音。 难道—— 【以至高无上的太阳神拉的名义,流着伟大的拉的血脉的法老王啊……】 【以黄金神器为证,在拉的荣光之下,吾将遵从王命降临大地守护埃及。】 【吾之名为————】 被黑暗笼罩的帝王谷之中突然闪耀出比太阳更为耀眼而灼热的金色光芒。 黑暗在光芒之下无所遁形。 那就像是天空之上伟大的拉睁开了双眼,照耀大地。 有着美丽的金色双翼的拉神的使者之龙遵从有着神之血脉的法老王的命令在拉神的荣光之中降临埃及大地。 217、第二百零三章 宏伟的帝王谷逐渐被浓郁的黑色雾气笼罩, 阴冷的旋风四处刮了起来, 却未能驱散聚拢的黑色雾气,反而越发衬托出黑暗吞噬帝王谷的可怖。 清澈的尼罗河水面折射着天空正午时炽热的阳光,静静从埃及的王都底比斯的中间流畅而过。 一河之隔, 对岸的生者之城仍旧是如往昔般喧闹繁华,熙熙嚷嚷的人群在这个华美的城市之中穿梭来往, 丝毫不知对岸那一场凶险非常的战斗。 守护帝王谷的方尖塔高高矗立在谷口,常人所看不见的光的结界将整个帝王谷笼罩起来, 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丝毫异常。 结界一破, 那些仍旧在王都之中或是辛勤劳作或是玩乐的人们便是首当其冲被献祭于黑暗邪神的祭品。 拉的大祭司西蒙站在守护的石碑之前祷告,脚下突然又是一阵强烈的晃动。 他所感应到的从帝王谷深处传来的突如其来汹涌喷发的邪恶的黑暗力量让他睁开了眼睛,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 但也只是看了这一眼, 他再一次闭上眼。 他老了, 维持帝王谷的结界,这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而且必须去做的事情。 其他的, 只能交给年轻人了。 震动的帝王谷深处那一瞬间爆发的黑暗力量渐渐散去, 或许是因为耗了太多的力量,就连黑色雾气也显得稀薄了许多。 可是上空正午时分最火热的阳光却仍旧无法穿透到这一片黑暗之中。 年轻的盗贼王站在他那强大的魔物的右肩之上,敞露的深褐色肤色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颊边狂野的发更显得灰白了几分,那双血红色的瞳孔透出狰狞阴冷之色。 他的四周已经不见栗子球的踪迹。 为了一举击溃那个烦人的低等魔物, 他再一次借助了邪神的力量,即使那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小的负担。 他把这个仇记在了埃及王弟的身上。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王弟垂死挣扎的话—— 巴库拉如此想着,阴鸷目光向下方看去。 那一度被无数个栗子球包围保护着的年轻法老王和王弟此刻已经曝露在盗贼王的恼恨的视线之下。 他们侧身躺在地上, 闭着眼依然处于昏睡之中,满身染得都是污尘。 黄金的积木安静地躺在他们之中,看不到丝毫动静。金色的细绳蜿蜒着,仿佛是从王弟手指的缝隙中延伸出来,缠绕到了法老王的身上。 盗贼王血红色的瞳孔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蜷缩在碎石地面的埃及王弟的身上,有着明显的恼恨,但是眼底深处却又隐约透出奇异的神采。 可是那微弱的神采一闪而过,巴库拉的颊上的疤痕扯开了一些,露出冷笑。 盗贼王的魔物迪亚邦多听从了主人指示,俯下巨大的身躯,有着尖锐利爪的手伸了下去,避开那安静躺在碎石之中的黄金积木,将那两个人抓在了手心之中。 迪亚邦多不耐烦地一甩蛇尾,粗大的蛇尾轻易地挡住了远方几个残余的自不量力的人类用尽最后力量想要阻扰他却连让他稍微停顿一下都做不到的渺小的攻击。 然后,他一口黑色火焰喷了回去,那几个人类狼狈躲开,再也没了反击的力量。 然而刚才一下阻扰之中,迪亚邦多却因此而没有注意到那缠绕在王弟手上的金色细绳连带着将黄金积木吊了起来。 他巨大的手将两人捧在掌心之中托起到他的主人脚下。 巴库拉将短剑从华丽的剑鞘之中拔出来,纵身跃到了迪亚邦多的手掌之上。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躺在他脚下的埃及王和王弟,血红色的瞳孔之中流露出又是得意又是凶残的目光,那让他本就狰狞的脸越发显得阴鸷而可怖。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高举起手中的短剑,一口气刺了下去—— 悬在半空之中的黄金积木像是被什么扯动一般猛地一晃,突然间爆发的金色光芒透过迪亚邦多巨大的指缝从下方刺穿了漫天的黑雾。 那炽热得近乎纯白的金色光芒刺得巴库拉的眼睛在一瞬一阵剧痛,连手也在半空中顿了一顿。 可是只是这一顿,巴库拉也不顾自己被强光刺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的眼,发狠将手中的短剑刺了下去。 一道宛若实质的光盾挡住了他刺下去的剑刃。 黄金的积木飞了起来,悬浮在空中。 纯金色的光芒笼罩住了两个埃及王室的血脉,带着他们高高地飞向天空。 金色光芒所到之处,黑雾皆是烟消云散。 那团金光远远地飞到半空之中,那伫立着奥西里斯雕像此刻却已被劈开了半截的崖壁附近,然后,那浓郁得让人看不清的金光渐渐淡开。 它并非是减弱,而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炫目得让人看不清楚而已。 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的身影从淡下来的金色光芒之中显露了出来,少年王胸口近乎透骨的巨大伤痕此刻被细碎的白色光点覆盖着,一点点淡化开来。 游戏睁大眼看着悬浮在他们之间的黄金积木,他胸口生命之符的印记一闪一闪浮现出纯白色的光来。 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他绯红得如同灼烧红宝石的瞳孔,伸出手握住了身前的黄金积木。 他低下头,王弟抬头。 不需多言,对视的一眼已经足矣。 少年王侧身,锐利中带着强大魄力的火焰瞳孔远远地和盗贼王怨毒的血红瞳孔对视。 盗贼王冷硬的目光盯着法老王,被侵蚀成黑色的黄金钥匙在他敞露的深褐色胸口闪耀着幽暗的光芒。 他脚下的魔物迪亚邦多似乎感受到主人几欲爆发的憎恨和不甘之意,巨大的蛇尾不安地翻动,打碎了数座崖壁,发出震天的嘶吼声。 埃及的王弟离开了那团守护着他的金色光芒,浅白色的光辉若隐若现的浮现在他的周身,不如金色光芒那般炫目,却是柔和了许多。 他向下飞去,一路上残留下的白色光点在黑暗之中撒下弧度。 紫罗兰的瞳孔之中清晰地倒映着那个人的身影,他的右手急切地向前伸去。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一直垂着头似乎已经毫无声息的人在这一刻突然勉力抬起头来。 深紫色的瞳孔和向他飞来的游戏对上,那目光有些恍然,也有些模糊。 纯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白色的颊,意识还有些模糊,他却下意识也抬起右手,尽力向前伸出去。 有着相同白色肤色的手相互交握的一瞬,他额头浮现出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在一瞬爆发开来,那将他钉在崖壁之上的三柄暗光化作的长剑烟消云散。 谁也没有注意到,与此同时,他耳上的的一个黄金耳饰突然划过一道极为细小的红色弧光。 【还有我在啊,另一个我。】 仿佛一根细长的钢针钉入脑海深处,剧烈的痛楚让他没有看清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影像。 待回过神来,他却再也想不起刚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这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 他按着头怔怔地想着,那扶着他的双臂带着他从空中缓缓降落在地的游戏见他只是按着头一言不发,眼底不禁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那伤……还好吗?” 虽然那三把无形的暗光之剑消失的时候,并未在另一个他的身上留上伤痕,游戏还是很担心。 游戏担心的询问声让他下意识抬起头,注视着那张稚嫩的和他相似的面容,眼底的神色越发恍惚了几分。 游戏向他飞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瞬,好像和意识深处的某个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为什么他会觉得,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 【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去面对,还有我啊,另一个我,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唇动了一动,似乎在下意识中想要吐出什么…… “王弟!” 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他即将吐出口的那两个字,也将他的意识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深紫色的眼半掩了稍许,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清醒了起来。 而半跪在他身边的游戏在那一声喊时便转过头去看向正向这边奔来的数位大神官,因此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靠着崖壁坐在地上,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更清醒一些。 “王弟,王他……” 面对着数位大神官焦灼的询问的目光,年少的王弟松开扶着身边人的手,站起身来,只是那坐着的人仍旧是紧紧地抓着游戏的手。 游戏一怔,也回握住那抓着自己的手不再松开,然后转头对神官们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没什么好担心的。” 埃及的王弟对大神官们说,话语是笃定的,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 “王兄会赢的。” 没有人可以战胜埃及的法老王。 游戏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一点。 他抬起头,向着天空之中有着最为炫目的光辉的方向看去。 而其他人也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了过去,几分期盼,几分希冀,带着全部的托付。 ——我埃及伟大的法老王,您不朽的灵魂守护着埃及大地—— 王都底比斯微微颤抖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这一瞬停止了动作。 他们或是诧异或是激动的目光看向了王城之中的正中央,埃及王宫所在之地。 矗立在天地之间的气魄宏伟壮丽的拉的神殿突然闪耀出金色的光芒,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照亮了所有王都的埃及子民的脸。 而他人看不见的那座供奉着三神石板的巨大地下宫殿之中也突然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那仿佛是拉神降临大地的金色光辉让所有埃及子民都在一瞬间带着几分诚惶诚恐和十分的兴奋感跪伏在地,向着神殿所在的方向,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用最为谦卑的姿态顶礼膜拜。 整座王城的子民在这一刻都用自己最为虔诚的心向展现拉的奇迹的神殿祈祷。 某种看不见的光从他们身上漂浮出来,飞向神殿。 那道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在接受了埃及子民的信仰之力之后越发庞大壮观了起来,几乎笼罩了整个神殿之地。 若是仔细去看,隐隐可以从刺目的光柱中看到舒展开的巨大的金色双翼。 下一秒,它蓦然化作一道弧度夹带着几乎压迫着整个埃及大地的庞大气势飞向尼罗河彼岸的帝王谷。 “朕以法老王的名义打开古老的契约——” 召唤守护埃及的拉的使者降临大地! 胜过太阳灼热的金色光芒刺穿了弥漫在整个帝王谷的黑色雾气。 那只是一刹那,整座帝王谷的黑暗便已烟消云散,正午时分的阳光并未落下来,因为此刻充溢了整座帝王谷的金色光辉以势不可挡的傲然姿态占据了大地。 那仿佛是金色阳光融和而化身的连带一根极细的羽毛也几乎是最为纯正的金色的太阳神拉的使者降临埃及大地。 拉的翼神龙。 它展开的巨大的金色双翼几乎覆盖了整个帝王谷,却并未给帝王谷落下阴影。 它极美的身姿展现在天地之间,带来的是拉的荣光。 它呼出的几乎是压迫着大地的气息,强调着拉的威严。 它伴于埃及年轻的法老王身边,环绕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拉对于埃及之王的宠爱。 挑战被拉庇护的法老王,即是在挑战拉的威严,拉神的使者代替埃及神灵将雷霆之怒降临大地—— 盗贼王巴库拉站在他那人身蛇尾的魔物肩上,仿佛会渗出血来的血红色瞳孔一眨不眨地恶狠狠地盯着天空之中那有着不可思议的美丽身姿的黄金之龙。 四面八方照过来的金色光芒仿佛是无数道利剑穿透着他的身体。 那笼罩着半个天空的黑色的影子疯狂地涌动着,却终究无法再向四面金色的光芒拓展开哪怕一点点微弱的空间。 巴库拉就这样冷冰冰地站着,身侧握紧成拳的手指的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 他血红色的眼看着天空,有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不罢休。 然后,他唇角上扬的一抹冷硬的弧度扯开了颊上狰狞的疤痕,黑色的火焰从他胸口的黄金钥匙一瞬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连带着巨山一般高大的迪亚邦多和遮蔽了半个天空的黑色影子都仿佛被蔓延到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天空之中那仿佛是金色阳光融和而成的翼神龙舒展开它纯金色的双翼。 一个扇动,狂暴的飓风便刮遍了整个帝王谷。 那金色的双翼上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天空。 然后,那滚滚的金色火焰如大海连绵不绝的波涛一般向地面汹涌而去—— 它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在一瞬间就整个吞噬了那几乎是自我溃散一般迎上来的黑色的火焰。 毫无阻碍,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 被金色火焰沾染上的蛇怪迪亚连一声惨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融化在火焰之中,额头细小的冰的碎片应声落地。 被击溃的盗贼王吐出一口血从高空坠落,最后一眼瞥向的是王弟所在的方向。 迪亚身后的影子中那曾经强大的让所有人都为之仰望匍匐的黑暗力量这一刻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瞬间就被燃烧殆尽。 只一刹,金色火焰像是盛开的金色花朵般燃烧遍了帝王谷之中,连一点细微的黑色光点都不曾留下。 拉的翼神龙展开它阳光雕琢般的金色羽翼环绕着年轻的法老王,额头上尼罗河水般碧蓝色的宝石闪耀着清澈的光。 【埃及的法老王啊……】 【吾遵从古老的契约降临埃及大地,吾在此认可王的力量成为王的仆人。】 【伟大的法老王,请务必将埃及带向拉的荣光。】 它的话在少年王脑海深处响起的时候,少年王手上的黄金积木和浅褐色的额头上也同时浮现出金纹的荷鲁斯之眼。 当荷鲁斯之眼的金纹的光黯淡下去的时候,拉的翼神龙也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正午炽热的阳光终于再一次落入帝王谷之中,年轻的法老王落下大地,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飞舞如展开的鹰的羽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那一瞬间的逆转让诸位大神官都只能屏息注视着一切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法老王降落地面之时,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眼中终于渐渐找回了自我的意识,露出激动的神色。 他们向正在缓慢降落地面的少年王迎去,脸上有着不需要遮掩的欣慰和感慨之色。 年少王弟那明显放松下来的目光从法老王的身上移开,看向法老王的身后。 拉的翼神龙含怒一击,在秒杀迪亚邦多的同时,也将迪亚邦多身后那靠着尼罗河边的大半的崖壁轰塌了大半截。 从半空之中摔下的盗贼王伏地躺在被那一击轰出的悬崖边上,血从身下流出来,已是淌了一地。 那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气息全无。 让游戏眼睛一亮的是跌落在巴库拉身边的闪着红色光芒的冰的碎片。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就向它跑了过去。 在巴库拉身边半跪下来,他捡起那个小小的融着细小红色火焰的冰块,使劲擦了擦,将上面的灰尘擦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可是在他刚一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 游戏脸上笑容一僵,惊慌地向下看去。 原本他以为已经死去的盗贼王不知何时伸出沾染着血迹的深褐色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右脚踝。 巴库拉没有抬头,或许是因为濒临死亡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游戏只能听见一句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的话从下面传来。 “为什么……不肯选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那吓了游戏一跳的抓紧他脚踝的手也就此松了开来。 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甚至一度将法老王踩在脚下的盗贼王停止了呼吸,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仍旧是红色的,淌了一地的鲜红。 游戏怔怔地看了巴库拉的尸体半晌,眼底情绪起伏不休,最终,他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身,因为站在悬崖边之上,从尼罗河面上吹来的狂风让他鬓角的金色发丝飞扬了起来。 他远远地看向对面,另一个他所在的地方。 仿佛读懂了那双向自己看过来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中的含义,因失去了记忆而无名的白色肤色的少年王站起身,向游戏走了过去。 从游戏身后的尼罗河面上吹来的风鼓动着游戏的衣角,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握着最后一块灵魂碎片的手伸向对自己走来的无名的少年王的方向。 那目光中满满的期盼让对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接过那细小的冰的碎片。 谁都没有注意到,游戏的脚下,从巴库拉的尸体上渗透出来的最后一点黑色的微光飞向不远处。 一个握着拉开的弓的石制雕像矗立在未被破坏的古老的王墓的入口,那是为了防备盗墓者而特地设计的狠毒机关。 黑色光点落在雕像上,雕像突然一阵剧颤,一道光从雕像手中的符文涌出来,夹带着黑色光点涌到雕像手上的弓上形成一道光的利箭。 石弓破碎,光箭射出。 【我死了,你们也休想好过!】 游戏看着那走过来的失去记忆的少年王向他伸出手,因为沾染着尘土而显得脏兮兮的稚嫩脸上洋溢着笑容让那张脸整个都明亮了起来。 藏着细小火焰的冰的碎片在他掌心之中折射出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越发亮了几分。 有着和他相似的白色肤色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即将触及彼此。 他向前一步,想要将手心中的碎片送入对方手中。 只是那一步—— 他充盈着希冀的明亮的瞳孔蓦然黯淡了下来。 他细长的睫毛落下来半掩住了他的眼,而后,整个盖住倒映在他眼底的身影。 他伸向对面的右手在一瞬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掉落。 他闭了眼,唇角渗出血来,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即将碰触对方手中的冰的碎片的失去记忆的少年王在那只即将触及的手蓦然掉落的瞬间睁大了眼。 他深紫色的瞳孔在一刹那睁大了到了极限。 脑海里似乎有东西被打破而导致有什么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充溢了整个五脏六腑涨得他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仿佛由他的身体发出的呼唤。 “伙伴——!” 反射性向前倾去的身体竭尽所能地猛地将右手伸向前方一把抓住了游戏跌落下去的手。 为了抓住游戏的手而向前倾倒的身体终是无法抵抗那贯穿了游戏胸口的黑色光箭冲撞而来的巨大惯性。 他跟着游戏向后坠去的身体向前,两人一起从高崖上摔落。 狂风在尼罗河上卷起巨浪重重拍打在崖壁之上发出一声怒吼似的巨响。 218、第二百零四章 埃及的法老王的脚落地的一刻, 环绕在他周身的悬浮向上的气流散尽, 展开的鲜红披风柔软地垂落。 在他胸口漂浮着发着光的黄金积木也忽的失去光华掉落下来,被少年王伸出手一把接住握在手中。 他吐出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吹动了有些凌乱地散在他眼前的金色的发丝。 他注视着手中的黄金积木, 绯红色的眼半眯起了起来。 召唤三幻神之一的拉的翼神龙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就连精神上也泄出一丝疲意。西蒙说得没错, 或许未来他还能更加强大,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控制一个已是极限。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 额前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被吹来的一阵风扬起而向后飞去,露出他浅褐色的额头。 那荷鲁斯之眼的纯金头饰在刚才的混乱的战斗中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此刻, 那浮现在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金色符文也已消失无踪。 他看着那三名跪伏于他脚下的忠诚的大神官, 昂首示意他们起身。 虽然已经将那得到邪神力量的盗贼王击败,但是事情还没有了结。一眼看去, 这一片狼藉的帝王谷就足够让人头疼, 还有许多后续工作需要处理,他必须尽快安排人手重修帝王谷。 在和他的大神官简要地商讨这些繁琐事物时,年轻法老王的眼角不着痕迹地地瞥了一眼他的右侧。 远远的,可以看见他的王弟站在那个有着和他相似面容的人身边,微微俯下身去。 那个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正靠着岩壁坐在地上,仰着头和他的王弟说着什么。 一抹不悦之意在少年王绯红的瞳孔之中一掠而过,很快隐藏到了眼底深处, 年轻的法老王转过头,不再看向那边,开始向他的大神官们下达命令。 才说了几句话,站在他面前的赛特大神官本是皱着眉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张嘴似乎想喊,最后竟是紧张过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回过头。 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的眼角,艳红的瞳孔在一刹那睁大绽开像是灼热燃烧到极致的火焰。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光箭贯穿了站在尼罗河边崖上年少王弟的胸口。 太过遥远的距离以至于连伸出手的必要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向后跌落入宽广汹涌的尼罗河之中。 他的一口气憋在喉咙中像是凝固了一般,屏住呼吸半晌之后才吐了出来。 他转身大步向那边奔去,到了尼罗河崖边上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站在高高的崖边向下看去,只能看见那澎湃着敲打崖壁的浪涛。从宽阔的尼罗河面上吹来的风将少年王身后鲜红的披风吹在空中,狂乱飞舞得如一簇燃烧的火焰。 绯红色的瞳孔用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拍击崖壁的尼罗河浪涛,他浅褐色的手握紧成拳。 那拳头攥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指关节那浅褐色的皮肤都因为血液无法循环而有些泛白了起来。 “赛特,立刻出动海军去找。” 年轻的法老王说,一字一句,仿佛是狠狠地咬着牙的怒意,带着戾气的目光依然高高地俯视着下方。 站在他身后的马哈特看了一速离去的赛特的背影,皱着眉四处一扫,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狼头人身的石雕之上。 因为是在一个巨大地下墓地大门的凹槽之中,那座并不算大的却显得极为古老陈旧的奥西里斯之子死神阿努比斯的石雕在刚才的混战中幸存了下来。 马哈特走过去,伸手一探,顿时眉皱得更是死紧。 “马哈特?” 同样站在王身后的女神官注意到马哈特的动作,走过来询问到,“这不是守护王墓的石像机关么……” “‘死亡的叹息’……没想到居然还残留着这种古老的诅咒魔法。”马哈特皱眉说,“奥西里斯神的死亡的黑暗力量……针对的是灵魂而并非肉体,它会将冥界死亡的火焰附着在对方身上将那个人的灵魂一点点燃烧殆尽。” 最后一句话,马哈特看了一眼站在崖边上一言不发的法老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算王弟被及时从尼罗河里救起来,只怕也……这个死亡魔法根本无法可解。 他低下头,掩盖住眼底那一抹痛苦的神色,按在石像上的指尖深深攥紧,连尖锐的石尖刺破指腹也毫无所觉。 明明都已经走到现在的地步,所有人都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他欣喜于此。 可是为什么偏偏到了最后却—— 马哈特被刺破的手指流出来的鲜血渗进了石像的缝隙之中,他抬起头看着这个本该守护王的墓地却阴差阳错伤害了王室后裔的阿努比斯之神的石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憋得呼吸都难受了起来。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连带着他的思绪也恍惚了起来。 茫然中,他看到石像晃了晃。 他以为那是他的视线越发模糊精神不济的缘故,可是下一秒,他身前的石像大幅度地晃动了起来,就连石像握在手中的石弓也迸裂成碎石掉落了一地。 马哈特错愕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不是他的错觉,他脚下的大地不知何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不远处尚未来得及离开的赛特也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紧张地看过来。 悬崖边上的碎石迅速坍塌开来,无数碎石滚落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后退了几步,从危险的地段退开来,他脚下的悬崖颤得厉害,已经有数道裂缝从边缘迸裂开来,迅速向内地延伸开来,张裂开狰狞的巨口。 胸口一热,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重新被挂在他胸口的黄金积木在悬崖巨大的晃动声中发出光来。 他还没得及做出反应,突然无数道炽热得仿佛火焰的火红光芒从他脚下的地面那些迸裂开的裂口之中穿透而出,冲天而起。 一时间,这座崖岸就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簇拥着燃烧了起来一般。 崖壁上发出崩塌的嗡嗡的巨响,像是有什么藏在崖壁深处的东西苏醒过来,想要撕裂崖壁冲向天空。 有魔物在脚下?! 虽比不上刚才拉的翼神龙的压迫感却也有着极大迫力的强大魔物苏醒的气息传了过来。 少年王绯红的眼再一次看了一眼翻腾的尼罗河面,眼底的戾气和怒意更甚。 若是这里一塌,只怕搜救工作就更加…… 崖壁上透出的火红光芒似乎是火焰灼烧燃到了极致,突然猛地爆裂开来。 一声穿透大地的龙吟,仿佛是从火焰之中诞生的火红的巨龙在无数迸裂的碎石之中冲天而起,巨大的火焰双翼在碧蓝的天空之下展开。 可是美丽而强大的它并未引起年轻法老王的注目。 亚图姆只瞥了它一眼,下一秒,所有注意力便全部都放在了身前。 一轮太阳般的金色光圈从尼罗河中破水而出,在空中冉冉升起,向他这边飞了过来。 近到眼前,抱着他的王弟的那个人抬起头。 一样被气流吹得飞扬而起的金色发丝下,看似平和却锐利得有着不逊于他的魄力的深紫色瞳孔和他对视。 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中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激烈碰撞。 然而,在这几乎疼痛的激烈对撞之中,却又在灵魂深处有着有某种奇异的彼此交透看穿的感触。 然后,那个有着除了肤色以外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的人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彼此对撞的目光几乎是在同时移开,又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埃及的王弟闭着眼,安详神色似乎是在沉睡,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然而,一只尖端仿佛是燃烧的黑色火焰的光箭深深地插进了王弟的胸口,昭示着安静假象下的危机。 亚图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拔出那只黑色的火焰之箭,浅褐色的手刚一落下,却被白色的手拦住。 他抬起头,绯红瞳孔灼灼然看向对方。 “救他的办法。” 少年王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关键问题。 虽然对于眼前这个抱着他的王弟的人很不快,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人。 “我的魔力不够,你借我。” 简直是灵魂相融的默契一般,在亚图姆问出那句话的一瞬,对方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这种奇妙的交叉穿透感让亚图姆不适地皱了皱眉,他说,“魔力无法借给他人使用,反而会反噬自身。” 深紫色的瞳孔看过来一眼,透出几许摸不透的神色。 的确。 魔力要和灵魂的波动相符,不然则会反噬自身。 但是他借用他的魔力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毕竟他们…… 紫瞳的少年王收敛心神,他低下头,指尖按在游戏的胸口。 生命之符的印记掠过一道微弱的流光。 【黑魔导,黑魔导女孩,回答我。】 “主人!” “主人——” 男子浑厚的声音和少女清脆的声音同一时刻在他脑海中响起。 【没有时间解释了。】 【这个吞噬灵魂的诅咒魔法被下在伙伴身上,因为生命之符的保护,伙伴的灵魂才没有被侵蚀,但是不知道可以撑多久。】 【你们守护好伙伴的灵魂。】 男子和少女的声音再次一起在他脑海中响起,遵从他的命令之后便安静了下来没再和他联系,显然是全副精力都用在了守护游戏之上。 他睁开眼,看着那闪着流光的生命之符,微微皱眉。 凡事有利必有弊。 虽然因为生命之符的力量而让游戏暂时脱离了必死的危险境地,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了更坏的情形。 那支箭插入的并非是肉体而是灵魂,想要拔出诅咒之箭就必须让游戏的灵魂暂时脱离身体,从灵魂上拔出箭。 然而,生命之符守护的力量却是保证灵魂不会脱离身体。 这样下去,游戏或许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却永远都醒不来。 现在唯一能压制住生命之符的力量的,只有……‘它’了。 黄金积木刚才已经召唤了翼神龙,现在不可能再发动。 他想要呼唤‘它’,就必须找到足以代替黄金积木的力量。 那么就只能…… 他抬起头,注视着对面那个三千年前身为法老王的他。 那少年王的眼本只是看着他怀中的游戏,这一瞬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也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他将游戏送到对方怀中,少年王怔了一怔,便立刻伸手将游戏搂住。 他扯下耳上的那只耳饰,因为扯得太急而导致他白色的耳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然后,他伸出手来,向着对面。 绯红色的瞳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疑惑和意味深长的意味。 然后,那只浅褐色的手伸过来,和他白色的手相握。 一样细长线条一样宽度的手,仔细看的话连指腹的细纹都是一摸一样,仅有肤色的不同。 本是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左手手心之中的黄金耳饰突然爆发出炫目的光华,就连纯金也在这样炽热的光辉之中融化消失。 两点鲜红的火焰似的痕迹漂浮在掌心之上,突然融化在白色的手心之中。 他松开手站起身来,旋风似的强大气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他的发丝和衣角飞舞不休。 他站着,仰头看着天空。 一蓝一紫两道光华从他身上直冲天空,飞跃向正在天空之中盘旋飞翔的火红色的巨龙的方向。 当明亮的光芒散尽的时候,火红巨龙的身边,出现了两个和它相似的巨龙的身影。 碧蓝的提玛欧斯—— 紫琼的克里提钨斯—— 火红的海聂默斯—— 它们展开巨大的双翼在天空盘旋,首尾相连,飞行的弧度化作一个圆环。 而后,那被浸透了三种颜色的圆环竟是渐渐被染成了夜空一般的纯黑之色。 “我以传说三龙提玛欧斯、克里提钨斯、海聂默斯为祭,遵循新的契约——” 金色发丝飞扬而起,从发丝中透出的深紫色瞳孔以锐利的目光看向天空。 不时被金发掠过的白色额头之上,荷鲁斯之眼的金色花纹闪耀出暗金色的光芒。 “召唤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降临大地!” 在天空的盘旋的三龙的身体碎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它们融化在一起,反而化作了发出光芒的黑色。 大地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远在尼罗河下流的下埃及奥西里斯的神殿四周突然化为了黑夜,可是那黑夜却是明亮,美丽异常。 惊慌失措的众人匍匐于被明亮的黑色流光照得越发巍峨宏伟的奥西里斯神殿脚下,那慌张渐渐化为感受神迹的兴奋。 他们虔诚地祷告着他们的信仰,呼唤着埃及之神的庇护。 帝王谷陷入黑暗的上空。 一点宝玉似的亮红从黑暗之中透出,从黑色的仿佛云层的光芒之中降临的冥神的使者展开它艳红胜过傍晚霞光的双翼。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它伴随着撕裂大地的雷电降临埃及大地的身姿是如此威严而雍容,展开的巨大双翼上似乎点缀着闪过的弧光。 它那美丽到不可思议的鲜红色调是生者的人世所不拥有的,只存于冥界深处的最为华艳高贵的颜色。 它悬浮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中,鲜红毕露。 即使未有丝毫动作,那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已让人无法呼吸。 【从冥界复生的法老王啊,为何将我唤到人界。】 艳红色的天空龙转过巨大的头,那双明亮得几乎看不清色调的眼向下俯视而来。 它深深地注视着那将它呼唤过来的自冥界回到人世的法老王。 它的声音直接在对方脑中响起,那是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音。 【你违背了伟大的奥西里斯神的旨意,拒绝定下新的契约成为我的主人。】 【而如今,你为何要再一次挑战神的威严?】 “我需要你的力量。” 从冥界复生的法老王站着,从高空之上掀起的庞大的气流涌过来,将他的衣角狠命地向后扯去。 他站着,深紫的瞳孔看着天空,对天空龙释放出的威压之力视若无睹。 “生命之符的生命之力只有冥界的死亡之力才能压制住。” 【……你是在命令我?】 “是的。” 一瞬间的屏息,天地之间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死寂。 神的使者的愤怒,足以让埃及万物都在这一刹那消亡。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埃及王室仅存的三位年轻的血脉之人突然凭空漂浮而起,飞到半空之中。 天空龙艳红色的身体飞来,环绕在三人周身。 来自冥界的死亡的力量压制住了生命之符的力量,让埃及王弟的灵魂隐隐浮现出身体之上。 白色的手一把抓住那插在王弟灵魂胸口的黑色光箭,想要将其拔出来,可是那逐渐侵蚀到手上的黑斑让紫瞳的少年王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使不上劲,只能咬紧牙拼尽全力。 一只浅褐色的手突然从另一边伸出来,一把抓住黑箭的空余部分。 很快,浅褐色的手臂上也渐渐被死亡的气息侵蚀出黑斑。 虽是艰难万分,那箭终究还是无法抵抗那两股强劲的力道被一点点地拔了出来。 当箭尖脱离胸口的一刹,那箭化作一道黑光划破天空而去。 红宝石般的艳红巨翼一展,黑色弧光被卷得换了方向,然后被奥利西斯的天空龙一口吞了下去。 黑暗的死亡力量对人类是毒药,对它来说却是美味。 天空龙赤红的身体再度在天空之中环绕,展翼掠过那被黑色光华遮蔽的天空的时候,渐渐消融而去。 它逐渐消融的姿态仍旧是威严而雍容的。 【请不要忘记,我的主人,新的契约已经确立……】 ………… 或许只有熟悉它的人去仔细倾听,才能从它的威严之中窥见那一丝狡猾之意。 再一次被从脑海深处发出的声音提醒的人不快地从鼻子发出一声浅浅的闷哼。 ……这种让人不爽的性格果然是向它的创造者奥西里斯学的。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那新的主人搂着怀中此刻已经安然无恙只是在安静沉睡的伙伴,在心底深处发出如此的腹诽。 他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金纹也渐渐散去。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深紫的瞳孔注视着怀中那张熟悉的稚嫩面容,目光中已再也没了其他的存在。 微弯的眼角,唇角挑起一抹最为柔软的弧度。 “我回来了,伙伴。” 219、第二百零五章 【迪亚……】 他听见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从遥远的彼端传来。 脑子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沉重的眼皮让他不想睁开眼回应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唤。 反正……不可能一直叫下去。 他在恍惚中的意识如此冷嘲着回答他。 【回答我, 迪亚。】 这一次,呼唤声更近了一点,也大了一点。 他无法再忽视它, 可是他仍旧不想睁眼应上一声。 从身体内部侵蚀到五脏六腑的倦意让他疲惫不堪,身体已经沉重到连睁开眼睛这点简单的事情都颇为艰难。 【迪亚……迪亚!】 “吵死了。”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极近,几乎就紧贴身边。 他迷迷糊糊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那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到让人从心底觉得诡异的地步。 “那家伙真是有够烦人。” 即使疲惫沉重的身体也无法抵挡住他对这熟悉到诡异的声音想要追根究底的决心。 他睁开眼睛, 坐起身来。 当坐在地上的他睁眼看到身前那深褐色的腿的时候,他心底一个咔哒—— 那个声音—— 那不是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他在极度的错愕中抬起头,正巧和身前那满脸不耐烦地将目光从上空收回来的人正正对上。 那是一张和他一摸一样的脸, 就连颊边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的细纹都没有丝毫区别。 唯一不同的, 是那个人瞳孔的颜色是血一般的艳色,那让那张和他一样的面容多了几分戾气。 在和对方血红色的瞳孔对上的一刻, 本是一脸错愕的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在他看到那个从黑暗中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他的一瞬, 疑惑和惊诧都已经消失无踪,因为过往的记忆已经在他脑子清醒过来的一刻就尽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他自然很清楚眼前这个和他一摸一样的人是谁。 他用了迪亚邦多的名字,把巴库拉这个作为古老的家族传承的名字给了对方。 他也是他。 正是因为巴库拉的蛊惑,他才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心甘情愿的成为被对方使役的魔物。 只因对方承诺他, 帮他毁掉埃及,灭绝王室血脉。 巴库拉并没有说谎,他虽然因为成为魔物而丧失了神智, 但是还是有着那段时间的记忆。 他的记忆告诉他,巴库拉差一点就做到了,只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功亏一篑。 迪亚还记得那一道贯穿了当时身为魔物的他庞大身体的太阳火焰般炽热的光芒。 它是如此的耀眼,永远地停留在他记忆的深处像是烙下了最鲜明的刻印…… “这里是冥界?” 他问。 巴库拉瞥他一眼,伸出手。 “哼,你还指望和冥神作对的我们能前往冥界?” 一句反问,极尽讽刺意味。 迪亚邦多不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抓住那只和他一样的深褐色的手,借助对方的力量让沉重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 反而是拉他起来的巴库拉主动再一次开口。 “等着被神放逐的我们的结局只有一个。” 巴库拉说,却只说了一半。 因此没有必要将剩下的那句话说出来,他们都懂。 拉的翼神龙那一击不仅打破了他们的肉体,也粉碎了他们的灵魂,受伤的灵魂很快就会消散殆尽。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 突兀的转折,夹杂着巴库拉鄙夷的鼻哼声,“不过你运气不错。” 他抬起手随意指了指上方。 “有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护住了你。” 迪亚邦多下意识抬起头,顺着巴库拉手指的方向向上空看去。 黑漆漆的一望无际的上空,沉闷地压迫过来,遥不可及的最上端,一点白色的光透进来。 即使那一点光斑是如此的微弱,但是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便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它稳稳地停留在黑暗之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却让凝视它的人只觉得整个身体似乎都从内部温暖了起来。 迪亚邦多抬头凝视着它,猜不透那是什么,只是依稀从那里感觉到一抹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巴库拉。 “……巴库拉。” 他有些不熟悉地吐出了这个原本属于他但被他深藏了数十年之久的传承下来的家族的名字。 “去吧,不然那个烦人的家伙不会罢休的。” 巴库拉站在迪亚身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张的眼,一抹血痕从睫毛中透出来。 低垂的眼,仍旧是掩不住一度曾驾临天地的血瞳的盗贼王那一股煞气和狠戾之色。 他斜眼瞥着迪亚,似笑非笑的唇扯动颊上的疤痕,带上一抹嘲讽的意味。 “知道你讨厌埃及王室,以后有的你受了。” “不过或许你也不会觉得厌烦也说不定,毕竟你本来就很喜欢那家伙。” 他上前一步,一掌拍在迪亚背上,将迪亚轻飘飘地推了出去。 “怎样都好……总之,你就代表本大爷回去吧。” 巴库拉站在下方的黑暗之中,冷眼看着迪亚邦多的身影腾空向天空的光点飞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发出一声冷哼,低下头来。 他的指尖已经化作细碎的粉末,那碎落的地方,渐渐从他的四肢蔓延上来。 那简直就像是四周的黑暗一点点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般。 “结束了。” 一切都就此结束。 他的野心和欲望都将到此为止。 巴库拉再一次抬起头,最后一眼,看向那个白色的光点。 血红色的瞳孔像是被那一点白光点亮一般,发出光来,那一眼的目光中混合太多太复杂的情绪以至于诡异得让人看不清其中的色调。 他张唇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那一瞬黑暗已经吞噬过了他的颈到了他的下颚,在他张唇的一瞬,他的下半边脸已经散落成了细碎的尘埃。 随着最后一点灰白色的发丝尖儿也散尽,他没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此湮灭,未留下丝毫痕迹。 黑暗之中一片寂静,就仿佛刚才从来不曾有任何人的存在。 即使在灰飞烟灭的最后一秒,他执着的问题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为什么不选择我?】 沉默的黑暗没有回答。 *** 身后被人一推,迪亚邦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上面漂浮而去。 当上面看似遥不可及的光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在空中发光的白色符文,因为一开始离得太过遥远而看起来像是一个光点。 那个符文是他曾经在‘那个人’的身上看见过的…… 当他看着那生命之符的符文还有些发怔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白色的手从他上面发光的符文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向上面拽去,整个身体没入光符之中。 一阵炫目的白光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只觉得身体在那一瞬像是跨越了一张看不见的薄膜似的阻隔后,即使闭着眼也能刺激到视觉的耀眼白光一下子消失。 “……迪亚。” 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像是刚才一直屏住呼吸直到这一刻才重重地吐了出来那般的沉重,却又透出几分欣喜,还隐藏着一分颤音。 他睁开了他的眼。 倒映在他深褐色的瞳孔之中的,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的笑容。 即使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他的瞳孔仍旧在这一刻轻微地颤了一颤,然而这一点异样却是被垂落在深褐色颊上的灰白色的发丝掩住。 迪亚抬手甩开了那只抓着他的手腕的白色的手。 他下半身长长的蛇尾支撑着他站在那个才达到他的胸口需要他低下头俯视的少年的面前,深褐色的瞳孔无可抑制地迸住一丝恨意。 “您还是真是爱多管闲事啊,王弟殿下。” 即使使用了尊称,浓浓的冷嘲的意味仍旧是毫不掩饰地从迪亚的话中透出来。 胸口无法抑制的被某种疼痛的情绪膨胀起来,堵得无法呼吸。 迪亚邦多口中吐出的辛辣语言与其说是想要刺痛对方,倒不如说是想要宣泄自己被堵得难受却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的情绪。 “怎么,嫌您的玩具不够,所以要把我带回来?” 一声响亮之极的耳光在这个并不大的房间里响起。 然后是一片寂静,半晌没了声息。 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的迪亚邦多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然而,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却没有客气。 第二个耳光抽在他颊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气急败坏地清醒过来,深褐色的瞳孔阴森森地盯向对方。 戾气一现,他那张本就半魔物化的脸更显得狰狞可怖,连带着凌乱散着的灰白色发丝都如利刺展了开来。 然而,虽然身高仅止于迪亚邦多的胸口气势却一点都不输给这面目可怖的蛇妖的埃及王弟却是毫不示弱地反瞪着他。 紫罗兰色的眼底,不仅没有对迪亚的畏惧,反而被慢慢的怒气充盈得发涨。 那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因为怒到极致连呼吸都不稳了起来。 这边,迪亚也是怒极反笑。 “很好。” 他说,“本大爷活到现在还没被人这么打过。” 他一句话落音,握紧的右拳已是重重一拳对准眼前游戏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迪亚没有留情,因为打算给游戏一个让其铭记终生的教训。 虽然不会打死,但是打断几根肋骨应该问题不大。 他恨恨地这么想着,深褐色的瞳孔透出狰狞的目光。 然而,下一秒,那目光中的阴冷和狰狞尽数散去,全部化为错愕。 迪亚的眼睁大到了极限,他张着嘴,似乎看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白色肤色的左手抬起来,轻轻松松地就接住了他的拳头。 因为身高只到迪亚胸口因此必须要仰起头来和他对视的年少王弟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唇角也上扬起微妙的弧度。 然后,游戏的右拳打在迪亚的左颊上,将迪亚高大的身体整个儿都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摔下来。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 站在对面的年少王弟弯弯笑眼,那张稚嫩而可爱的笑脸现在怎么看怎么都给人一种后脊梁发寒的感觉。 白色的双手交叉握起,捏了捏指关节,仿佛是在准备下一次暴力前的活动。 “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无论外面你比我强大多少,在这里你也得老老实实听我的!” 意识空间…… 游戏将他拉倒的是自己的心灵意识之中? 不是说只有专属魔物才能进入主人的意识空间里么…… 一开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王弟那个欺骗他背叛他的仇敌身上而忽视了周围的一切的迪亚邦多在错愕中下意识扫了四周一眼,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这才发现了这个奇怪的房间似乎和他认知中埃及最为普遍的石砌房子完全不一样。 他靠在墙壁上,能感觉到墙壁上是因为涂上了一层不知名的浆料才被抹成了纯白色,感触极为顺滑。而脚下的地板似乎是用一种没见过的纯木制的,看上去同样也极为光滑,一格一格的有着奇怪的纹路。 不仅仅是屋子造型奇异,而且房子里那些桌子、柜子、床之类的东西造型都和他平常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小东西散落在房间四处。 迪亚正困惑地四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房间,突然一阵风从旁边传来。 他敏锐的感觉让他及时闪避了开来,只见那飞过来的物体轰的一声砸在他身边的墙壁上。 迪亚看着那因为被砸在墙上而四分五裂的桌子,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嘴角直抽。 他回过头向游戏看去,又是一个巨物飞来。 这一次,这个体型比桌子大了数倍的奇怪的柜子差一点真砸中了他,饶是他及时躲开,尾巴尖还是有一点被压在了柜子下,痛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抽出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过来,迪亚回头,已是瞠目结舌。 “迪亚,你以为你跑得快我拿你没办法了?” 年少的王弟对他微笑,弯弯笑眼,稚嫩面容煞是可爱。 可是那个被他纤细的双臂高高举起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几乎五倍大于他身体的床的阴影笼罩下来,让眉眼抽搐的迪亚邦多完全没感觉到那笑容的可爱。 然后,那床重重地砸下。 迪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憋回去停下来。 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一动不敢动,巨大的床将他整个人都卡死在房间的角落里。 一滴冷汗流下来,若不是他待在这个角落,只怕这个床便能正正将他在墙壁上压扁。 站在房间中央的游戏瞅了脸色发黑又发青的迪亚邦多一眼,吐出一口气。 “啊……” 他吐出一声长长的近乎喃喃自语的呼吸。 “……发泄完了。” 这么说着,游戏抬起手来,在他抬手的一瞬间,横七竖八乱糟糟的房间立刻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如果不是散落在地上,桌上和床上的为数不少的玩具,大概就可以用干净整洁来形容了。 游戏转过身来,这一次,他对迪亚露出了轻松许多的笑容。 他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似乎想要将迪亚拉起来。 可是被他刚才的举动逼迫到了角落的迪亚一脸铁青,伸手一把揪住游戏的胸口的衣物将游戏拽下来。 “你这是在对我立威吗?你这个混蛋!” 被迪亚拽得一个踉跄摔下来趴在迪亚身上的游戏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瞳孔倒映着迪亚满是怒气的面容。 他半跪在地上,那张稚嫩的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唇紧紧抿了起来。 “早这样做不就好了吗。” “什么?” “……” “别想蒙混过去,你到底——” 迪亚质问到半截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个突然伸手一把将他拦腰抱住的少年。 游戏半边脸贴在他浅褐色的胸口看不分明,可剩下的一半的脸上露出的唇抿得紧紧的,还有些扭曲,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细细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憋出来的闷声从迪亚的胸口传来。 “早这样做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不是么?” “谁伤了你,就狠狠地打回去。” “讨厌也好,恨也好,直接冲着我来不好吗?” “觉得恨不过,就直接找我来出气,和我打一架。” “觉得我骗了你就直接来找我麻烦,就来找我报仇——你明明应该做这样才对啊!” 明明是近乎挑衅一般的话,迪亚脸上的怒意却不知为何渐渐平息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那双抱紧他的手臂,深深按入他赤裸的后背肌肤之中的指尖轻微的颤抖。 就连那从喉咙憋闷出来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强忍的哽咽的痕迹。 “……你没办法再变回人类了吧?” “用对我的憎恨来伤害自己放弃自己,迪亚,你不觉得这样很划不来,很蠢吗?” 你在说谁蠢啊? 迪亚嘴一撇,看着那紧紧抱着自己不放的游戏,脸上似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伸手想把抱着自己的游戏推开,可是手悬在半空之中稍许之后终究还是迟疑地放了下去。 他侧过头,任由游戏抱着他,也不搭理游戏。 眼不见为净。 只是,连迪亚邦多自己也没有发觉. 他那盘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的长长蛇尾的尾巴尖,不知何时悄悄地、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缠上了游戏白色的脚踝。 220、第二百零六章 远离埃及王都底比斯的某个建在尼罗河岸边的不起眼的小城里, 被四周秀丽的绿色丛林笼罩的一座神殿的深处此刻气氛正是诡异非常。 巨大的方尖塔矗立在广阔的广场之上像是贯穿天地一般尽显威严。 这座为尼罗河神哈比修建的巨大神殿气势雄厚地在尼罗河沿岸铺展开来, 继承着埃及建筑一贯以来简洁浑厚的风格,成为风光秀丽的尼罗河绿洲上夺人眼球的庞然大物。 与其说神殿建在小城里,倒不如说, 这座小城是因为神殿的存在而逐渐延伸出来附着神殿而兴起的城市,居住在城里的居民供奉着哈比神殿的祭司和神官们, 大多虔诚信奉尼罗河神。 而这座城市里的居民所不知道的时候,昨日晚上, 一艘巨大的船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从尼罗河上游的王都底比斯来到了这里。 此刻, 神殿最深处的小型殿堂里,两批人马对峙。 泾渭分明。 一张长长的沉木雕琢的祭桌横跨着将房间一分为二。 绯红瞳孔的年轻法老王端坐靠窗的一侧,从他身后照进来的阳光在他浅褐色的颊上落下深深的阴影, 冷淡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被斜照进来的光拉长的影子落在桌面上, 依稀可以看见尼罗河面的波涛在他身后荡漾,从河面上吹进来的带着一丝湿润气息的风掠过金色的发丝, 带着耳边纯金的黄金耳饰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他端坐在光辉之中, 尽显太阳之子法老王的威严。 被这双极具压迫感的冰冷绯红瞳孔注视着的人同样坐于桌子的另一侧,虽然有着一张与法老王一摸一样的面容,却与毫无表情的法老王恰是相反。 比起端坐的法老王,他的双臂抱胸向后靠着还翘起左腿的坐姿显得随意了一些。 深紫色的瞳孔微微弯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被尊称为王子的少年脸色温和, 总似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是仔细去看,却又能发现那一点笑意并未浸透到他的眼底深处,反而给那双看似温和的深紫色瞳孔带上几分奇异的锐利而危险的意味。 从对面的窗子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 让他白色的颊越发明亮了几分。 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着些微的差别,但是却没人能否认他们的相似。 无论是谁,一眼看去的唯一的感觉完全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除了眼睛颜色和肤色,两人无论是相貌、身高大小,就连眉眼那一点纹角的痕迹都相像到了近乎诡异的地步。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相像到这种地步吧? 房间中注视着两位少年王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底如此想着。 此刻,两位少年王之间微妙的对视让这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处于停滞状态一般异常的沉重。 那种迎面而来的极大的压迫感让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识相地保持着沉默。 尽管今天他们聚集一堂的目的是谈判,但是此刻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打破这种让人心头发麻的寂静,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此刻几乎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轻微的呼吸声。 啪嗒—— 突然打开的大门在一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纷纷侧过头去。 在进门的一刹就承受了房间里所有人投过来的近乎刺痛的注视,即使是一贯神经大条承受能力强大的埃及王弟也不禁动作一僵。 然后,他茫然地回望了回去。 “怎么了?” 游戏开口询问,困惑中带着一点尴尬。 为什么都看着他? 他还以为他来迟了,屋子里这么多人应该人声鼎沸说得正热闹可以让他偷偷溜进去才对。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头,露出抱歉的笑容。 “既然都到齐了,今天就把一切事情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也好。” 一声长长的叹息,走出来的年老的大祭司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游戏趁机轻手轻脚地将门一关,快走几步跟在西蒙身后。 西蒙手中权杖一拄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浅的光圈一瞬间膨胀扩散到整个房间,它可以防止房间里的声音传到外面。 “你不是阿克那丁之子亚顿。” 大祭司满是皱纹的眼角动了动,他站在长桌的中间,左右看了看,终是落到那个曾经自称为先王兄长阿克那丁之子亚顿的少年身上。 他看见少年的胸口,黄金眼安静地躺在那里。 “当年是我亲自动手杀死了亚顿。” 他说,“阿克那丁没有任何血脉留下,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西蒙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或许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踌躇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再度一声叹息,将十几年前王妃诞下的双生子而被先王和自己隐瞒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本因为大祭司开口而安静之极的房间终于在大祭司吐露‘真相’的一刻发生了骚动,站在年轻法老王身后的那些从未曾听过此事的大神官们面面相觑,终是忍不住私下小声地交谈了起来。 而对面那些因为担心主人的安危而迅速赶来这个神殿的紫瞳的埃及王子的下属们也是忍不住惊诧地彼此相望。 拉兹错愕地看向仍旧是神色淡然地坐在前方的主人,她虽然一度猜测到主人‘亚顿’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但也做好了就算主人不是埃及王室也跟随到底的准备。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主人并非丧失了王位继承权,甚至可以说,和现任法老王身为双生子的主人有着更贴近的王位的资本。 一片混乱中,大半身子隐在西蒙大祭司身后的游戏却是在西蒙说出这种事后就迅速瞥了某人一眼。 而他的目光很快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深紫色的瞳孔看了过来,在看到他的时候,眼底浮现出隐隐的笑意。 那颇有深意的一眼,顿时让游戏脑中浮现出昨日和对方私下里的交谈的情形。 ………… “另一个我,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看着自家伙伴苦恼的神色,深紫色的眼弯了起来,透出几分笑意,“难得西蒙帮我想出了如此妥当的说法,就按照他的意思来。” “可是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现在说要做‘你自己’的双生子……总觉得这样很奇怪。” 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游戏按了按已经有些混乱的脑袋。 “而且,另一个我,我不想欺骗‘那个你’,我不想再说谎。” 正是因为这一点,就算西蒙催促,他也迟迟没有将这个谎话说给王兄听。 哪怕这样导致的后果是他差一点和王兄决裂甚至被逐到下埃及。 “我知道,伙伴……” 一只和他肤色相同的大手按上游戏的头,轻轻抚了抚,指尖透入柔软的发丝深处。 冥界的少年王的微笑温软中透出一点暖意。 “世界的规则不允许我们将事实说出来,这也没有办法。” 他说,很耐心地解释着。 “如果可以,我也想直接说明我的身份,那样所有事情都会简单很多。” 飞扬锐利的眉微微皱了皱,他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凝重的语气。 “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世界的规则不允许两个法老王的出现,那么,一旦我们非要违背规则说出事实,为了维持平衡,那么就很有可能……” “我和‘那个我’,必须有一个人消失。” 突如其来被抓紧的手腕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那仰起来看着他透出满满的紧张感的紫罗兰色的瞳孔。 他笑了起来,目光却越发柔软了几分。 “放心好了,现在我既然在这里,世界的规则自然不容许我透露出真实身份。” 他说,抚在游戏头上的手像是食髓知味一般又揉了揉。 “所以,伙伴,这不是谎言,而只是不容许。” 他俯下身,肤色相同的脸颊近乎贴在一起。 彼此的脸靠得是如此之近,他呼吸的气息几乎能掠过对方的鼻尖。 “何况现在的我本来就和‘他’差不多是双生子的感觉了……而且,伙伴,你这个王弟可是货真价实。” 略带一点笑意的低沉的声音虽是极轻的,却是恰恰好就在游戏的耳边扩散开来。 贴得极近的颊让两人细长的眼睫毛近乎彼此相触,他垂下头时落下来的金色发丝尖儿在游戏纤细的颈上搔痒出一点痕迹。 “别忘了。” 说话时吐出的熏热的气息染红了细小的奶白色的耳垂,那种痒痒的感觉让游戏的耳廓不自觉地轻轻动了动,连带着那耳上细小的绒毛也有将那一抹红晕蔓延出去的趋势。 “你身体里,现在流着的可是我的血。” “哈?” ……………… 从回忆中醒来的游戏按了按太阳穴,混乱的脑子还是有点胀痛的感觉。 让另一个他以法老王的双生子的身份存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抬起头来,游戏突然发现,西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说话。 现在正在开口说话的,是另一个他。 仍旧是那副随意的坐姿,微挑的眉眼,相较法老王来说略显温和,但是却不着痕迹地收敛着锐利的锋芒。 “当初,父王将我交给了游戏的母亲的抚养。” “游戏出生之后,父王就将我们送往了遥远的国度,并告知我们以后就在那里活下去。” 游戏斜着眼没好气地瞅着另一个他眼皮都不动一下地说着那所谓的‘真相’。 “三年前,黄金柜突然发动,将我和游戏带回了埃及。” “或许是其中有什么力量在影响,我回到埃及的时候受了伤,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而游戏……不知为何会迟了三年才回到埃及,但是却保留下了记忆。” “如西蒙大祭司所说,亚顿早已死去,或许是亚顿本身也和我的相貌很相似,那些搜寻他的人们找到了我,并把当时没有记忆的我当成了他。” “事情大概过程就是这样。” 紫瞳的少年王抬起一只手放在桌上,微眯的眼看向前方,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桌沿落到对方身上。 可是从窗子里落下来的阳光让年轻法老王处于逆光之中,浅褐色的颊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其的神色。 很快的,他移开了视线。 一旁的游戏看向他的目光让他侧头向他的伙伴看去,对面的阳光落在他细长的睫毛上,看上去就像是上面承载了光点一般。 他对游戏露出了微笑。 那仿佛是光芒汇聚而成的洁白的面容让几乎已经看惯了其俊美姿态的游戏都看得呆了一下。 微凉的风擦过游戏的颊,让他回过神来。 他皱着眉注视着另一个他,目光带着一丝犹豫。 那个时候他和另一个他之间短暂的对话被那些急忙赶来的下属打断,游戏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问明白,就算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也有点忍不住想走过去问个清楚。 只是游戏没有注意到,他脑子还在左思右想迟疑不定,可是脚已经不自觉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王弟!” 一声明显是压抑着怒意的呼唤,游戏的左手被人一把扣住。 游戏下意识回头,和他对上的是赛特大神官带着明显怒意的青色的瞳孔。 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赛特已是拽着他就往年轻的法老王以及一众大神官那一边走去。 因为被赛特猛拽着,未反应过来的游戏只得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赛……赛特?” 对于赛特突如其然的怒火,埃及的王弟处于完全茫然状态。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弟!” 赛特回头瞪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这位神官大人,你说的不对吧?” 迈步走过来的身体修长的女子,利落姿态甚于一般男子,虽是举手投足一股干练气质,眉眼仍旧是带出一点女子妩媚的气息。 快步走来的拉兹眯眸浅笑,伸出纤细的褐色双臂将有些不知所措的年少王弟以保护的姿态搂入怀中,拉过来。 “我们的主人同样也是游戏大人的兄长。” 她抬头毫不退缩地直视大神官冰冷的目光,用近乎挑衅的神色。 “真要比较起来,主人他还是和游戏大人生活了十几年一同长大的更亲密一些的兄长,不是吗?” 年轻的大神官从鼻子发出一声闷哼。 他仿佛是不屑与眼前侍从打扮的女子说话一般,移开了目光。 然后,那冷冷的目光,落到了正左看右看茫然无措的王弟身上。 “王弟。” “啊?……” “游戏大人。” “哈,这个……” “王弟——” “……” “游戏大人——” “……” ………… …………………… “然后呢?” 长长的蛇尾甩了一甩,深褐色肤色的盗贼王双手抱胸,散开的灰白色发丝下露出的疤痕因为其讥讽上扬的唇角而微微扯开了一些。 人身蛇尾的魔物在毫不客气地唾弃鄙视着他那位完全不被他当做主人的主人。 “你这个家伙就没出息地躲到本大爷这里来了?” “这地方是我的不是你的。” 抱着栗子球抱枕趴在软软的床上滚来滚去的埃及王弟哼唧哼唧地做出如此弱弱的毫无抵抗力的反驳。 221、第二百零七章 以早上起太早现在还是困得厉害所以想要在眯一会儿的借口从暴躁的大神官以及不甘示弱的女侍卫的夹心里逃脱的王弟一溜烟逃到了站在长桌中部的西蒙大祭司旁, 缩在了西蒙的身边。 他坐下来, 呼出一口气。 左看一眼,绯红色瞳孔冷冷瞥他一眼,然后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右瞥一眼, 深紫色的眼微微弯起瞅着他,眼底浮现出的是看透他的笑意。 年少的王弟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 自觉无辜。 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你变成两个还弄成现在这种对立立场的! 他憋着气想着, 干脆两个人都不再偷瞄, 只是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拉兹在接到主人示意之后退开不再纠缠,看到王弟跑到大祭司身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的年轻大神官虽然也沉默了下来,但是两道炙热滚烫的目光射到游戏背上像是要把其烤焦一般让游戏坐立不安。 他回头没好气地回瞪了赛特一眼, 转过头来干脆往桌上一趴, 像是鸵鸟一般把头整个埋进双臂之中。 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他如此腹诽着,本是想装睡, 但是的确今日起太早有些困倦的他趴着趴着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自己的意识空间里, 想着外面的谈判战争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为了不被殃及池鱼,他觉得还是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再出去比较安全。 嗯……其实要是忽略掉某个蛇妖辛辣的讥讽,这个地方还是蛮舒服的。 他能重新进入这个空间还是在想要带回迪亚时误打误撞回来的。 虽然另一个他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了,但是那个广阔无边的古埃及迷宫似的黑暗房间还是留存了下来。 现在那里已经成为因为不是纯粹的魔物而不能前往魔物之界的迪亚邦多的住所了。 而且比起游戏的房间, 迪亚似乎更乐意待在那边——好吧,其实迪亚也的确和他的这个房间不搭调。 抱着软软的栗子球抱枕在软软的大白床上滚了半天的游戏舒服地眯着眼。 自从来了古埃及之后,天天睡在硬硬的石床或者木床上。虽然后来习惯了, 但是游戏其实还是一直都在怀念现代的弹簧床。 在当前还是青铜器为主流而黑铁打造的基本都算是高级武器的古埃及里,就算他身为王弟也没法要求工匠们打造弹簧出来……何况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弹簧这玩意儿到底是哪种合金来着。 游戏眯着眼抱着栗子球抱枕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半天之后,大概是滚腻了,自己爬了起来。 而因为游戏的到来而被强制性带到这个房间的迪亚无趣地甩弄着长长的蛇尾。 因为尾巴太长,所以一扫之下,便撞飞了好几个散落在地上的玩具。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迪亚皱起眉,话语中是满满的嫌弃。 坐在床沿的游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被扫飞的那几样东西。 “那个圆的是足球。” “?” “还有那个是变形金刚。” “??” “ps2……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没法玩。” “???” 为什么这家伙说的话他都听得懂,但是那些字拼凑在一起他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迪亚没好气地瞥了游戏一眼,觉得自己开口说话搭理游戏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遂转过头去,懒得再开口。 可是他是决定要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德了,这边游戏却是在目光随意扫过去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 他的目光定在了放在书桌上的一个金属小盒子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栗子球抱枕往床上一放就奔了过去。 被他打开的金属盒子里一堆的卡片让游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头迪亚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就发现游戏抱着一个装着一堆纸片的盒子冲到他面前。 “迪亚~~来玩这个决斗卡游戏~~~”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露出小狗狗一般水汪汪的求搭理求摸头求陪我玩的神色。 凑在迪亚面前仰着可爱的脸一脸期盼神色的年少王弟现在就只差身后一条拼命摇来摇去的小尾巴来对迪亚示好了。 因为那稚嫩的脸在一刹那之间发出光来实在太闪亮太耀眼让盗贼王差一点在瞬间败退—— 不行! 无论在身为人类还是成为魔物之后一再被这样的游戏击败而有过无数悲惨遭遇所以现在多少有了些抵抗力的迪亚果断硬起心肠,忽略掉眼前那闪死人的大眼睛。 一声冷哼,迪亚瞄了一眼那一堆不知是什么玩意的纸片,嘴一撇,深褐色的冷厉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本大爷对这种垃圾才没有——” 剩下的半截话在年少王弟周身突然之间无声无息遽然暴涨的炽热火焰带来的灼热以及压迫感之下被逼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年少的王弟仍旧是笑眼弯弯,唇角上扬,一张稚嫩可爱的脸看似人畜无害笑得灿烂非常。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迪亚身为魔物的敏锐感觉让他反射性地将剩下半句嫌弃唾弃的话卡在喉咙之中。 “……好吧本大爷反正闲着无聊,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第六感所感应到的急剧涨大的强烈危机意识让迪亚大爷做出了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那么我先来说一下规则。” “怼! 心不甘情不愿的迪亚大爷漫不经心地听游戏解说规则中。 ………… “好了好了这么弱——简单的东西你要说多久?” 在王弟的逼视下将‘弱智’一词换掉的迪亚大爷不满地对其哼了一声。 ………… “…………!” 迪亚大爷丢盔弃甲中。 “本大爷就还不信了!” 再次被ko的迪亚大爷溃不成军中。 “再来!” 再次被一回杀的迪亚大爷进入气急败坏状态。 …………以上对话无限重复之后………… “耶?还要继续?” “再来——” 输了无数次已经彻底呈现暴走状态的某悲催盗贼王恶狠狠地磨着牙用阴森的目光盯着对手。 而觉得欺负新人不厚道所以已经不想继续的王弟握着手中的四张牌歪着头露出无奈的神色。 “迪亚,还要玩几次啊?” “到大爷我赢了你为止!” “…………” 那不是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作茧自缚的王弟深刻自我反省中。 那一边的王弟和他的新魔物是对战得热热闹闹,另外这一边的现实中,对峙的双方也几乎是明枪暗箭冷嘲热讽你来我往战个不休。 浅褐色肤色的少年王微抿着唇,让那张俊美的脸更显得肃冷了几分,他以双臂放在扶手之上的端正坐姿坐着,一言不发,目光斜落到一边。 白肤的少年王微低着头,略显慵懒的姿态,一手支颊,细长的睫毛半掩着眼,目光也是斜落到了另外一边。 他们任由自己的属下们之间对话,却似乎各有各的考虑,一直不曾开口。 而逐渐的,他们眼底都渐渐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看起来都已经不愿再这样徒劳的耗下去。 褐肤的少年王站起身来的同时,白肤的少年王也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抬起的手,让原本有些嘈杂的房间在一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遵从主人的命令齐刷刷地噤声低头后退。 这一刻,整个房间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那是连两位少年王彼此之间目光对撞的静电擦过的声响仿佛都能感觉到寂静。 虽是悄无声息,但是彼此的压迫感在两人起身的那一瞬就扩展开来,两相对峙之下越发给人一种连空气都凝固的震慑力。 两人前一段时间虽是一言不发看似心不在焉,但是却早已将彼此属下的对话听入耳中,并由此猜测到了对方的心思或是底线。 而属下的话,常常就代表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都已经大概判断出对方的态度,那么,就没有再浪费时间的必要。 “我放弃王位继承权。” 单刀直入,简单明了。 “如有必要,我现在就可前往拉的神殿做出誓言。” “不必了。” 这一边的回答同样也是干净利落。 “你只需要对朕承诺,你能够完全掌握那些暗中反埃及王族的势力。” “可以。” 白肤的少年王干脆地给出了承诺。 三句话之中,他已不再拥有埃及王族的权利。 但是作为交换,他仍旧可以用‘亚顿’的名义,暗中拉拢吸收那些试图反叛现任的埃及王室的势力,以埃及地下王者的身份。 与其让那些地下的黑暗势力散乱零碎地与埃及王室作对,倒不如由他来纳入掌控之中,这样反而可以将那些势力的危害程度降到最低。 甚至,在完全掌控之后可以彻底一次性全部摧毁。 爱西斯走了出来,她看着那位虽然似乎在微笑但是笑意却未能渗入眼底的白肤的少年,她细长的眉皱得很厉害,目光也越发复杂。 这个人和她的王太像,像到已经习惯服从王的她下意识不敢与之对立的地步。 或许不止是她,就连马哈特和赛特都有这样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总是下意识避免和这个人正面对上。 然而此刻,她却不得不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能够达成这次谈判内容的关键。 “你……”爱西斯张了张口,但是那深紫色的瞳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瞥向她的时候,她不知为何一阵心虚,脱口而出的话改成了尊称。 “您可以保证您的属下对您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吗?” 站在对面的人中甚至还有年纪较大的大神官那一类的强大存在,他们选择辅佐那一位就是为了帮其登上王位。 而现在他们的主人却自动放弃了王位继承权,定会有一些人不甘心或者不认同。 “你在说什么,爱西斯。” 深紫色的瞳孔瞥了女神官那熟悉的面容一眼,白肤的少年王嘴角微微上扬。 他似乎在笑,微弯笑眼之中渗出的目光却是肃冷到让人不寒而栗。 “你认为那些违背我的人还能在我身边存活至今?” 似乎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对他无条件遵从的最为忠贞的下属。 爱西斯闭嘴,安静地退了下去。她不会愚蠢到质疑这个人是在欺骗他们,是为了在彻底掌控地下黑暗势力之后再翻脸夺取王位。 她看得出来,虽然这个人和王显露出的个性似乎有些差别,但是骨子里的傲气却是同出一辙。 那十足的魄力让他们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而且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不顾一切地争夺王位,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的转弯抹角。 一个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再强大的势力也只会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年轻的法老王的手放在桌上,一锤定音。 最关键的事情已经决定,那么零碎的细节就只需要下人出面就行。 他侧身,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飞扬而起,在下一刻缓慢垂落的时候,它已经柔软地掠过年少王弟趴在桌上的白色的手臂。 来到他的王弟身边的法老王按上了王弟的肩,打算将沉睡中的王弟唤醒。 “我放弃了王室成员的身份。” 对面,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的紫瞳少年王看过来,金色发丝掠过的唇角似笑非笑。 “但是我并没有放弃身为游戏兄长的身份。” “他是可以堂堂正正在王宫生活的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 ——与没有切实身份的你不一样,埃及的王弟应该也必须待在王宫之中——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再次成为众人焦点的王弟发出一声轻哼,埋在双臂之中的脑袋动了动,半晌之后慢慢抬了起来。 他揉了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抬着眼对身边俯视着他的年轻法老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左瞧瞧右瞅瞅了好一会儿。 “嗯……你们说完啦?” 根据现场的形势得出正确结论的王弟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努力想让自己还有些睡意的脑子清醒一些。 “呼……你们说完了就好……” 你们说完了现在就轮到我了,我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啊。 如此想着的游戏下意识向另一个他的方向看去,可是目光才刚一转还没落到目标上,突然眼前景色一晃,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翻转—— 正确的说,让他眼前的景色天翻地覆的是他的身体方位的转换。 一只突然从他身后伸过来的深褐色的大手拦腰一抱一拉,顿时就让游戏的身体整个儿转了向。 他的身体一下子被高高抬起,不稳的平衡让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来就下意识伸手一把搂住了此刻位于他胸口高度的浅褐色的结实肩膀。 “王……王兄?”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往下看,手还是紧紧地攀着那浅褐色的肩膀不敢放松。 他侧了侧头,抵在对方耳边的下巴感觉到的是对方的头发搔过的略痒痒的感触。 发现自己被亚图姆以抱小孩似的姿势抱起来的时候,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王弟的脸腾地一下就涨得通红,顿时就想要挣扎下来。 可是那双强行将其抱起来的浅褐色的强劲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挣脱不开。 而且他刚试着挣了一下,那不平衡的感觉一晃就让他反射性地再次搂紧了他的王兄的肩,不敢再动。 亚图姆就这样抱着游戏向外面走去。 游戏不知所措地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另一个他的方向,只看到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的双眼对他弯了一弯。 在人被抱出房间之前,他只来得及看见对方对他打出的回头见的手势。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走在走廊之中,一旁的侍卫们纷纷投过来诧异的目光,让游戏浑身不自在,脸也越发涨红得厉害。 他使劲拽了拽亚图姆的衣服,让亚图姆暂时停下了脚步。 “王兄……”他小声祈求道,“放我下来好不好?” 这样……真不是一般的丢脸啊! 年轻的法老王侧头,冷冷瞥他一眼。 “不会乱跑?” “哈?” 什么叫乱跑? 游戏有些莫名其妙地和亚图姆对视,一时间无法领会对方的意思。 可是虽然没有懂亚图姆的意思,但是眼看亚图姆有再度迈开步的意图而且再往前就是人群聚集的大殿—— 虽然在被法老王抱出去的一路上已经丢尽了脸,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脸彻底丢光殆尽,一贯迟钝的王弟脑子在这一刻超常发挥到了极致之后果断开窍。 “不会!绝对不会!我就待在王兄身边哪里都不去!” 而另一边,让属下退下因此此刻只剩下一个人的房间里,紫瞳的少年王身后突然浮现出两个淡淡的影子。 粉红色的少女漂浮在她的主人的身后,一张可爱的脸蛋皱得苦巴巴的。 “这样没关系吗?主人。” “你指什么?” “啊……主人的游戏主人被那个主人带走了,主人你和游戏主人还有那个主人……” 怎么说怎么都觉得别扭绕口的黑魔导女孩憋出了半句便消了音。 摸了摸头,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状态的粉红色少女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无所谓。” “哎?” “三千年前的‘我’的一举一动,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支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那张白色肤色的俊美容颜上露出了最为温和的微笑。 他似乎打算也离开这里,站起身来向前走去,纯白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而起。 在即将走出房门的一瞬,他回过头看了仍旧漂浮在房间里的粉红色的少女一眼。 因为侧身而飞扬起轻柔弧度的金色发丝掠过涌动着流光的深紫色瞳孔,在略微上扬的微笑的唇角落下一抹浅浅的影子的痕迹。 “所以要解决掉‘那个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空荡荡的鸦雀无声的房间此刻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魔物。 黑魔导女孩:“师父我刚才突然感觉到的一阵寒气只是错觉吧绝对只是错觉而已吧!” 黑魔导:“……………” 222、第二百零八章 傍晚的风掠过来的时候, 带来尼罗河面上一丝清甜的气息, 缓解了埃及一整日的燥热。 埃及年少的王弟坐在房间的一旁,鼓着颊板着脸生着气。 生气的原因自然是法老王下午用让他丢尽脸的姿势将其强行抱出来。 如果这里是埃及王宫,下人们大多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波澜不惊了。问题是, 这里是就连法老王也不过来过数次的地方,游戏更是第一次来。 王弟被王用那样的姿势抱出来已经足以让王弟在一下午的时间里饱尝了那些侍女们时不时偷偷瞄过来的眼以及想笑又不敢笑的神色。 虽然游戏身为王弟可以毫不客气地惩罚那些侍女, 但是对待女孩子一贯和善的他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来的。 所以这一口闷气也只能憋在自己心里堵得他憋闷不已了。 若是往常,那个让他遭受这样憋闷遭遇的罪魁祸首哄他几句, 游戏或许还能消点气。问题是这一次年轻的法老王虽然强硬地不准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但是却一直都不搭理他,让游戏有气也没出发。 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年轻的法老王有条不紊地处理各项事务, 神色淡然, 似乎完全不在乎游戏是不是在生气。 只有在王弟偶尔似有动作要离开的时候,那冰冷的绯红瞳孔就会瞥来一眼。 强大的震慑力通过这一眼传递过来的气息就足以让人窒息心脏停止跳动—— 这也是游戏虽然数次下定决心要走可是到了现在还是乖乖缩在房间里不敢动的原因。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流水般淌了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不动声色, 王弟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踌躇了许久,游戏终究还是侧过头来,偷偷用眼角瞥了亚图姆一眼。 临近傍晚,埃及的法老王已经脱下了繁重华丽的饰物,此刻只是穿着一身简单宽松的白色亚麻布衣物坐在那里。 大概是难得的想放松一下, 就连手腕上和颈上的黄金饰物也一并在侍女们帮他换衣服的时候一起摘了下来。 他靠坐在长长的软椅上,一手支颊,翻阅着身前的一卷字迹密密麻麻的莎草纸。 没有华丽黄金饰物的简洁衣物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虽然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依然存在,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多了一点少年的稚气。 细长的睫毛承载着窗外照进来的落日的余晖,染上了一点像是瞳孔色调的火焰之色。 零碎垂落下来的细细的金色发丝在那染成红色的睫毛之中点缀上黄金闪亮的色调,给人一种异常华贵奢侈的视觉感。 游戏瞅了亚图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终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跪坐在长长的软椅未被法老王占据的那一点残余的狭窄的空间里,探身向前倾着,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踌躇了一下才开了口。 “……在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瞥了王弟一眼,又收回目光,似乎是懒得回答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但是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多少猜出一点法老王此刻的心情的王弟缩了缩下巴,一脸为难,还有些委屈。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生什么气,‘另一个我’本来就是‘你’啊。】 虽然很想说这句话但是根本说不出来的王弟左思右想寻思了半天,终于还是认命地吐了一口气。 的确,站在什么都不知情的王兄的立场来说,他所做的事情是很过分。 那么,好吧,他认输。 如此想着,年少的王弟又凑近了一些,紫罗兰色的瞳孔眼巴巴地看过去,轻轻拽了拽亚图姆的衣角。 小鹿似的大眼睛嵌在那张白色的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瞅着亚图姆,露出讨好的神色。 尽可能向前倾过去的身子有些失去平衡,因此左手按在长椅上支撑住前倾的身体,那虽然很长但是却有些窄的软椅让王弟那左手内侧手腕的肌肤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亚图姆浅褐色的大腿处。 对于王弟的讨好行为,年轻的法老王放下手中的那卷莎草纸,侧过身来看着他。 本是略有倾斜依在长椅一侧扶手上的身体直起来,和游戏前倾来的身子贴近了一些距离。 亚图姆仿佛是火焰灼烧般艳红的瞳孔盯着游戏,带着一点危险的异样气息,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猜到亚图姆的意思,游戏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但是目光闪了闪,瞥了一眼亚图姆的脸色,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以行动表示他并没有忘记他曾经答应过的承诺。 话说回来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不过离一千次一定很遥远就是了…… 或许王兄会记得?……唔,可是问了大概也不会说吧…… 脑子里虽是胡思乱想着,游戏将身子更贴近了亚图姆一些。 他伸出手搂上了对方浅褐色的肩,将上半身略抬起来,凑过去。 虽然脸上有些发热,但他还是仰起脸轻轻地将唇贴上对方。 因为紧张地闭上了眼,所以他没有看见对方微微偏了偏头,于是他的唇偏离了方向落在了那浅褐色的颊上。 那明显和唇不一样的热度和感触让游戏下意识睁开眼,细长的睫毛掠过对方的颊,微妙的感触让对方的眼角动了一动。 放大了数倍的俊美脸近在眼前,连那覆盖着绯红瞳孔的黑色的睫毛一根根折射着夕阳的光都看得清楚。 有着锐利线条此刻却略显柔和的褐红的唇就在他眼角的侧边之下,唇角似乎和他的唇角相触。 那让他无可避免地体会到如此近得几乎令人屏息的距离…… 颊上突兀浮起的一点燥热感让游戏有些慌张地后退了一些,相应的唇也自然离开了极有弹性感触的浅褐色的颊。 但是在他后退的一刻,一只按在他后颈的强有力的手将他后倾的身子强行压了回来。另一只手更是搂紧了他的腰,桎梏了他的身体,让他挣脱不了分毫。 年少王弟的手在一瞬紧张地抓紧了少年王的肩,自己的肩也绷紧了起来。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他即将迎来的将会是年轻法老王几乎会吞噬掉他全部的呼吸一般的强有力得几乎让人窒息的亲吻。 那几乎让他每一次都会处于无法呼吸直到胸口胀痛得难受到渗出眼泪才会结束。 然而这一次,游戏失算了。 那落到他唇上的吻是极轻的,并非像以往那般贴近的瞬间便毫不客气的攻城略地。 这一次,那深褐红色的唇只是贴着他一点点地蹭着,彼此的唇间细密的触点仿佛被蹭出火苗一般燃烧了起来。 游戏有些困惑地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绯红瞳孔被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看不清其中的色调。 金色的折射出光亮的发丝零碎地散落在他的眼前,有些细细的发丝尖儿几乎就刺在游戏的颊上。 他张了张本就为了迎接对方而略留下一点缝隙的唇,发出含糊不清的轻哼声。 “王……唔……” 然而,在他的唇角稍动了一点的瞬间,亚图姆的唇似乎是有先见之明一般立刻跟着含了上来。 感觉到那尖利的牙咬上自己柔软而毫无防御力的下唇,游戏不敢再继续说话,也不敢再动,只是目光不安地闪了一闪。 虽然知道亚图姆不会真的咬伤他,但是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让他的后脊梁上掠过一抹发麻的感触。 那让他被亚图姆抱着的身子越发软下来示弱了几分。 好在那种让他后脊发麻的不舒服的根源跟快就消失了,尖利的牙松开了他的唇。 年少的王弟松了口气,曾经紧绷的身体此刻已经彻底放松了开来。 然而才刚一放松,就突然感觉到年轻法老王舔舐了一下他的唇角,那感触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向下滑去。 比起唇来热度更高的舌轻轻掠过颊边细小的绒毛时带来的痒痒的感触让年少的王弟不自觉侧了侧头,本想要躲避那种搔痒感,却因为彼此的脸贴得太近,这一动反而不小心将自己的唇再一次贴上对方浅褐色的颊上。 游戏有些困惑地半睁开眼。 因为被抱得太紧,所以他无法后退一些看清亚图姆的动作,但是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火热的唇突然沿着他的脸颊下滑了一个弧度,最终掠过他的下巴。 在擦过他的下巴尖的一瞬被柔软的舌头舔舐的感觉让他的身子下意识颤了一颤。 而喉结被牙尖擦过的时候更是有一种奇妙的电流麻痹一般的感触让他连抓着亚图姆的手都使不出力气。 “王兄……?” 这种陌生的亲吻的感触让年少的王弟不安地抓紧了对方浅褐色的肩,却没有得到回答,只是感觉到对方的唇在细密的接触中最终停留在他的颈上。 一点热度从颈上那一点蔓延开来,比起脸颊上,本就更为敏感的脖子上痒痒的感觉让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再一次困惑地开口询问。 “王……唔啊!” 此刻几乎集中了他全部注意力而最为敏感的颈上突如其来传来一阵刺痛让游戏忍不住痛呼出声,一个激灵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亚图姆推开。 他抬手摸了摸颈上传来刺痛感的地方,手指能摸到清晰的牙齿咬下的痕迹。 他看了一下指尖,没有血迹,应该没有咬出血来。 可是即使如此,颈上隐隐继续传来的刺痛感已经让年少的王弟不高兴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瞪向对方的浅紫色眼中是满满质问的神色。 “很痛?” 王弟没有说话,反而是年轻的法老王先开了口。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他的王弟,绯红的色调从细密的睫毛之中透出来艳丽非常,透出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的流光。 一反常态微微上扬的唇角昭示着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从窗外照进来的落日的余晖在他半边颊上落下火红的痕迹,而另半边脸隐入阴影之中。 一点殷红的舌仿佛是在刚才品尝了美味一般从褐红色的唇上掠过,和露出的一点洁白的牙齿呈现出鲜明对比的色调。 一种异样的诱惑感让年少王弟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在那微红掠过的舌尖之上,而它最终隐入黑暗的阴影之中。 那让游戏下意识抬起手来,向少年王有着阴影的那一边颊上探了过去。 只是手一动,游戏立刻就回过神来,茫然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记起刚才的事,顿时再一次气鼓鼓地瞪向亚图姆。 “当然痛。” 年少的王弟不满地摸着自己被咬的颈,皱了皱眉不高兴地回答。 “你自己试试啊。” “可以。” “哈?” 那让人猜测不透的奇怪的回答让游戏疑惑地看着对方。 年轻的法老王斜斜地坐着,后背放松向后,半是靠在花纹精致的椅背半是靠在黑沉木精雕出的眼镜蛇纹的扶手之上。 他的右手按在身下长椅的边缘之处支撑着略微后仰的身体。 微眯的艳红色瞳孔让他此刻略显放松的模样呈现出些微慵懒的姿态,在夕阳之下浅褐色的发亮的肤色衬得那张本就俊美异常的脸越发夺人目光 他的左手搭在屈膝踩在长椅内侧的左腿之上,右腿却只有半个搁在椅子上,脚踩着了椅子下面的地毯。 这种姿势却是恰好将他那跪坐在长椅上的王弟圈入他的身体所掌控的势力范围之类。 “朕准你咬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说,头微微一侧连带着颊边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起弧度,而后一根根以极细的姿态落在浅褐色的耳后。 眯起的细长的绯红眼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瞥着他的王弟,虽然不如常日的锐利,却仍旧是魄力十足。 宽松的白色亚麻布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露出大片浅褐色的肌肤。 线条优美的锁骨之上,褐色发亮的细长颈部的左侧因为年轻法老王微侧头的姿势而彻底曝露在王弟的眼前。 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游戏不知为何只觉得颊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突然之间紧张了起来,只是下意识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 跪坐在长椅边缘的左腿在向后退去的时候突然一滑,年少的王弟只来得及惊慌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就靠后斜斜地向地下摔了下去。 一只强而有力的右臂拦住了他要向一侧栽倒下去的身体,将他猛地拉了回去。 那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头,让他的脸贴在□□的大片浅褐色胸口那光滑而有着细密纹路的肌肤之上。 温热的感触透进他还有些发烫的颊里,让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当那按着他的后脑的手松开之后,他心有余悸地抬头,不意外地看到了皱着眉低头看他的年轻法老王眼底不快的神色。 “你就那么怕朕?” 游戏怔了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使劲摇头。 “……只是太惊讶了而已。” 他小声说,小心地瞅了一眼亚图姆,在没有发现刚才那一瞬感觉到的让他莫名其妙心悸到有些畏惧的气息之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不是怕…… 但似乎……也有一点? ……算了,他自己也搞不太懂…… “为什么?” 亚图姆还是很不爽。 “因为没想到王兄会说那样的话。” 以前向你抱怨的时候难道你每次不都是用暴力镇压下去的么? 这次偏偏说出那种话,当然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也很惊讶。 王弟回答,想着刚才的情形突然又有些气闷,顿时抬手用指尖使劲戳了戳那近在眼前的浅褐色的颈。 咬回去他肯定是不敢的,但是戳几下他还是有这个胆子。 可是才戳了一下,他的手就被亚图姆抓住。 亚图姆看着气鼓鼓的游戏,突然又低下头。 游戏反射性地捂住脖子,警惕地看着亚图姆。 “这次不会再咬……唔……” 未说完的半截话被不耐烦的法老王强势地吞进了唇中。 …………………… “……王兄。” “嗯。” “很晚了。” “……” “该回去休息了。” “……” “呜~~就再最后一次了行不行?” “不行。” 223、第二百零九章 褐肤的盗贼王侧身坐在床沿, 闲极无聊地看着手中的几张卡片。 灰白色的发丝似乎长了一些, 略有些卷曲,掠过他深褐色的颈落在他线条刚硬的锁骨上。 黑色的长长的蛇尾从床沿延伸下去,盘踞在木制地板上, 偶尔主人不耐烦的时候,尾尖末梢儿会翘起来在空中晃一晃。 游戏手中拿着几张卡, 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落在迪亚邦多长长的蛇尾上, 又偷瞄对方的脸一眼。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半晌之后,终还是藏不住心思。 眨了眨眼,游戏放下手中剩下的数张卡。 一手撑在床沿, 身子微微向对方倾斜过去。 略微仰起的脸, 带着一丝慎重的神色向对方那张线条锐利而透出几分野性的面容看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抿着唇, 似乎在仔细筹措着接下来该说的语言。 从灰白色发丝的缝隙中窥见游戏的异常举动, 迪亚邦多深褐色的瞳孔幽深了一点痕迹,他没有放下手下的卡片,只是不动声色地与对方对视。 游戏按在床沿的手攥得紧了紧,迟疑了稍许之后终于开了口。 “迪亚。”他问,“你还想变回人类吗?” 没有料到游戏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迪亚一怔,眼底那隐藏的谨慎神色尽数散去。 他斜眼看着游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想不想轮不到你管, 你也没那本事。” 游戏的目光微微一黯,避开迪亚的目光。 “我是没办法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迪亚原本身体的生机已经被彻底摧毁,所以即使独占身体的巴库拉的灵魂消失了,迪亚也没办法再回到自己身体重新成为人类。 而游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因为迪亚会变成魔物他多少也有些责任。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游戏说,目光有些躲闪,似乎不敢和迪亚对视,只是时不时地瞄迪亚一眼。 “我要是不小心死了……我的身体可以给你。” 迪亚本来就有一半的灵魂属于人类。 他利用生命之符的力量护住了本该消失的迪亚,正是因为生命之符的束缚,迪亚无法离开他。 ……魔物在某种意义上不会死去,所以如果他要是以后死了,这个身体就可以让迪亚再一次成为人类。 人身蛇尾的魔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随手用指尖弹出一张卡片扔到游戏面前,正面朝上,卡片上的鬼怪用着一张森森怪笑的脸盯着游戏。 “给我?” 迪亚开口,嘴角裂开的一抹冷笑扯得他颊边的疤痕更显得可怖了几分。 “您又开始不知所谓地乱发善心了,王弟殿下,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别乱许诺。” 不等游戏回答,迪亚邦多将手往床沿一按,身子前倾就凑上去。 深褐色的带着几分魔物特有的可怖冷峻的面容凑近对方,深褐色的眼底掠过一道冰冷的讥笑之意。 “你知道我得到你的身体会做什么吗?” 他说,一字一句,语气端是森冷锐利,刺得人生疼。 略长的利齿在他说话的时候隐隐从唇中露出来,折射出一道寒光。 深褐色的瞳孔,透出魔物特有的凶煞之气。 “我成为你……只要杀死法老王,就能得到埃及的王位。” 他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他过去的朋友曾经的敌人和现在的主人,即使用了尊称,也掩盖不住语气中强烈的讥讽之意。 “王弟殿下,你这个有着王室血脉的身体就是我统治埃及最有用的利器。” 脸上露出吃惊之色的年少王弟注视着那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深褐色瞳孔。 他明白迪亚并不是在对他开玩笑。 迪亚是认真的。 这个人对埃及王室的憎恨是透到骨子里的,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 那个时候愿意接受他伸出去的手的帮助,是因为迪亚并没有将他当做埃及的王弟。 如果他在死去后将身体交给迪亚使用,不再受到他束缚而又憎恨埃及王室的迪亚就真的会去做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游戏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抱歉。”他说,“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伸出手一把抢过迪亚手中剩下的那几张卡片,翻过来看了看然后笑了起来。迪亚露出不满的神色,但是在看见游戏摊开的手牌之后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游戏站起身来,向这个小房间的门口走去。 午睡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该出去了。 “身为魔物的我拥有永恒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 迪亚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对脆弱得连百年都活不过的人类身体没有兴趣,对你这个总是低人一头的小身板更没有兴趣。” 已经摸到门板的手顿了一顿,然后拉开一点门缝。 年少的王弟回头,露出最为纯真无害的笑容。 “刚才我也不过是说一个假设而已……我只是觉得,身为人类的我应该会死在你之前,所以才想着好歹最后还能帮你一点忙。” “放心,我可完全没有牺牲我自己成全你的意思。” 游戏微笑着说,细长的睫毛在他瞳孔里落下一点浅浅的阴影痕迹,眼里却在对比之下越发显得亮了几分。 他嬉笑着冲迪亚眨了眨眼,一句话一口气不间断飞快地吐了出来。 “所以迪亚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安危的谢谢你担心我还要安慰我你真是好人我不会再那么在意你变成魔物的事情了——” 黑色的长长的蛇尾在这一句话尚未落音的一瞬间重重地砸在飞快关上的门板上。 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果断地闪出门去的主人承受了如此重重一击的木质门板在这足以穿石裂金的重击之下巍然不动,傲然挺立。 谁在安慰你啊! 迪亚露出想要生吞某人的凶狠目光瞪着那纹丝不动的门,深褐色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森森戾气。 他发出一声冷哼,下一秒身影也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 烈日已经偏离了正空不少的距离,看似小了一些,袭来的火浪却越发刺人,只觉得连呼吸出的那一点雾气都会被蒸发掉一般。 濒临尼罗河畔的高大神殿被绿荫笼罩着,连带着河面上吹来的湿润的风的气息,比起周围来舒适了不少。 此刻,这座神殿里的两大势力却是泾渭分明。 临近尼罗河畔的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里,处于埃及地下势力之中不为人知的无名的少年王正和几名属下交谈着。 他突然微微一顿,侧头,眼角余光瞥了右侧那正对着尼罗河风光的窗子一眼。 然后,他说了一句什么,抬手打了个手势。 房间里无论是正在和他交谈的下属还是服侍的侍女们都低头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的侍从也退开了一段距离。 无论是房间里服侍的侍女,还是守在门外的侍从,都不是身为主人的法老王派来的,而是他的人,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之后,紫瞳的少年王向右侧走去。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在他眼底看到一分气恼,两分好笑,十分无奈的神色。 他刚一走到窗子面前,一只白色的手突然从下面伸出来一下子搭在平滑的白石窗台上,紧接着,一个脑袋从下面冒了出来。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溜溜地转了好几下,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存在之后,这才落在他的身上。 见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而且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气恼神色时,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立马冲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奶白色的颊上还带着几抹攀爬石壁时沾染上的灰尘,脏兮兮的,却越发让那笑脸明亮灿烂了几分。 那让他不禁失笑。 他伸出右手,握住游戏乖乖递过来的左手,靠着窗台俯下身去。 探下去的左臂搂住对方的背,轻松地就将游戏提起来,从窗台一把抱了进来。 他并没有立刻松手,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将他的伙伴搂在怀中,低着头仍旧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他。 “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伙伴?” 最后一个字,声调略微提高了一点。 游戏仰着头和其对视,虽然视线中那张熟悉的俊美脸上此刻似乎是在很平静的笑着,但是自身敏锐的第六感还是让游戏立刻反射性地再一次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自己这不也是被逼无奈么? 游戏一边对另一个他讨好地拼命摇尾巴减轻罪行,一边郁闷地回答。 “王兄他们在密室里商谈事情,我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溜过来,不敢走显眼的地方……” 所以也只能从这后面偷偷爬上来了。 得到了早在意料之中的答案的紫瞳少年王挑了挑眉,但是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满意。 “你可以召唤栗子球或者其他魔物带你飞上来。” “还没到三天……明天才能再召出来。” 游戏继续郁闷回答,栗子球它们两日前被巴库拉击溃,短时间内召唤不出来。 埃及地下势力的王者一时语塞,他也忽视了这一点。 松开搂着他的伙伴的手,他看着游戏的眼中仍旧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即使是这样,伙伴也不该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情。” “是是是,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对于自家守护者这种保护过度的行为已经习惯到麻木的王弟明智地做出了承诺。 说到这里,游戏却是抬头没好气地盯向另一个他。 “归根结底,还不是你。” 他说,右手食指毫不客气地戳到对方的鼻子前。 “另一个我,为什么你和‘你’的关系会差劲到这个地步?” 想起今日自己被软禁的苦难史,游戏顿时不爽。在他看来,既然是同一个人,明明关系应该是亲密无间才对,怎么这两个家伙偏偏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只不过想来和另一个他说几句话,王兄二话不说就直接将他软禁在身边,分明是不高兴到了极点。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头疼。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和自己势不两立这么荒唐的事情。” 游戏这句话在旁人听来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是他此刻抱怨的对象却是听得明白,顿时唇角上扬起轻微的弧度,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奇异神色。 “就是因为太像了,喜好和脾气也一样,想要的东西也一样,自然关系不好。” 看着游戏不赞同地看过来的目光,紫瞳的少年王微微眯起眼,似乎在笑。 “伙伴,一个总是要和你抢你喜欢的东西的人,你会和他相处融洽吗?” “嗯……你这么说也对。” 寻思了半晌,最终还是对另一个他举出的例子表达了认同,游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他怏怏不快地说,张开双臂啪的一下整个人扑在床上。 刚才费尽力气爬上来实在是让他累得够呛,所以一趴上软软的床他就舒服地眯起了眼懒得再动弹分毫。 脸颊在柔软的床上蹭了蹭,游戏侧过脸来,看着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他,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纠结,“可是你们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也算是亲兄弟那种感觉吧?关系这么差实在是……” “伙伴,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如果我有兄弟,那对我来说只是麻烦,我和那所谓的兄弟之间的关系绝对好不起来。” “……好像是听你这么说过。” 游戏抿了抿嘴,轻哼了一声,还有些不服气,“可是我觉得我和王兄相处没你说的那么差……好吧,虽然我们也的确是经常吵架。” 白肤的少年王失笑,他走过来侧身坐在床沿,低着头看着四肢大张趴在床上只是侧着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瞅着他的游戏。 他伸出手,游戏的目光随着那熟悉的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细长手指移动着。 带着人的肌肤热度的指腹落在游戏的颊上,替游戏擦去攀爬时沾染上的一点尘土痕迹,他微微弯起的眼底,柔软的笑意汇聚成隐隐的流光在瞳孔深处掠过。 “那个时候我也说过,‘如果是伙伴的话,就不会有那样的问题。’” 当指尖擦去白色的颊上的灰尘后,又发现了一处被尘土沾染的痕迹。 手指从颊边滑落了一点距离,再一次擦去细小的耳垂上的尘土,而后,微微一顿。 深紫色的瞳孔中透出目光似乎在一瞬间冷下一点弧光,然后,他再一次笑了起来。 “伙伴……” 他的指尖轻轻地点在游戏的颈侧,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本是四肢大张趴在床上像是一只小猫咪般接受着主人的抚摩只差没喵呜两声的游戏发出嗯的一声询问,懒洋洋地眯着眼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下一秒,他似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而全身一僵。 游戏猛地翻身坐起抬手一把捂住颈上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齿痕。 “不不不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另一个我!!!” 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白净的脸在一瞬间就已经彻底涨成熟透了的苹果的红艳色调。 224、第二百一十章 “这个不是——” 年少的王弟涨红了脸捂着自己颈上的咬痕, 惊慌失措地看着对方, 神色颇显狼狈。 他跪坐在床上,左手在身前使劲摆动着,也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又或许是想用这样的动作来摆脱此刻的窘迫。 他想要解释,可是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要想到被另一个他知道了自己和过去的另一个他亲吻过, 他就窘迫得不知所措。 长久下来已经习惯将和王兄的亲吻当成古埃及的习俗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尴尬。可是对游戏来说, 另一个他以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已经被自己当成了一样是现代人的存在。 现代可没有以亲吻建立契约的那种习俗—— 紫瞳的少年王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着他,然后右手撑在床上, 身子向前倾斜过来。 那本就是高过游戏的身体倾斜逼迫过来的时候, 无可避免地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游戏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可是, 才向后稍微退缩了一点, 那注视着他的紫色瞳孔就微微动了动,隐隐中似乎有一道亮光掠过。 游戏不敢再退缩,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脑子里想着要躲开,但是身体却像是被震慑住一般不听使唤。 细长而漂亮的手指抚上他的颊,对方伸过来的左手捧住他的颊, 指尖探入耳鬓后的发丝。 那张俊美的脸贴过来,近得几乎能感觉到那唇张合说话时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伙伴和‘我’定过契约了?” “那只是意外——” “嗯?” 轻轻的嗯的一声,不知是否是错觉, 最后的尾音似乎略微上扬透出一点意味深长的韵味。深紫的色调透过细长的睫毛透过来,近得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在那瞳孔之中的倒影。 那是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发丝掠过自己眼角的极近的距离。 几乎触到自己鼻尖的唇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掠过他的颊有着清晰的感触,那让游戏不适地侧了侧头,想要躲开拂过自己颊边的吐息。 “怎么了,伙伴?” 他不自在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太近了……” 游戏小声回答,又向后缩了缩。 少年王眯起深紫色的瞳孔,再度向他迫近了一些,轻易就将他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缩了回去。 “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对方的反问让游戏哑口无言。 的确,以前在他那个时代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早已习惯了比现在更为亲密无间的姿态。 可是…… 游戏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和他有着相似容貌却多了几分成熟坚毅韵味的面容,他的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有些复杂。 不自在地想要躲开,并不是时间导致彼此之间的陌生感。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从心底泛出的茫然感是什么…… 游戏伸出手,指尖在触及对方温热的颊时轻微一颤,活着的人才拥有的身体的热度透进了他的指尖。 肌肤下血脉的跳跃的热度,那并不是在心的世界中用记忆创造的即使能够触摸到也无法感觉到活着的人才拥有的血脉气息的幻影。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只是一个沉睡了三千年的必须借由他的身体出现的古老的灵魂。 那么,他们还能不能像以前在一个身体里面时那样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那只捧着他的颊的手突然松开。 轻易就能猜到自己伙伴心思的紫瞳少年王握住了游戏那只抚在自己颊上的手,并扯着游戏的手拉回来,放在自己的心口。 游戏看着自己的手被拉着放在对方的胸口。 即使透过薄薄的白色亚麻布的衣服,指尖上也传递过来那紧致而有弹性的肌肤的感触。 人体的温热一点点浸透到了他的手指里,还有胸膛深处传递过来的有节奏的跳跃似乎连带着他的指尖都轻轻跳动了起来。 那强健的脉动感仿佛连动了他胸口心脏的跳跃,让他一点点地安下心来。 指尖传来的热度是如此的温暖,蔓延到身体的最深处仿佛连一根发丝也能感觉到那样的暖意。 游戏抬眼,目光正对上那双注视着他的仿佛泛出光华的深紫色瞳孔。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烧。 手还按在另一个他的胸口上,自己原本伴随着对方的脉动而动的心脏突然摒弃了节奏急促地跳跃了起来,就连原本浅浅的热度也随着那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口一波波强烈地涌来。 手似乎有些发烫,他想要抽回手,却又不敢动。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的紧张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另一个他。 “伙伴,我现在……是活着的。” 从临着尼罗河面的窗子吹进来的风掠过床沿,它让白色颊上纯金色的发丝动了一动。 紫瞳的少年王的声音很轻,似有似无。 可是却因为彼此之间太过接近的距离而让声音清晰地传递到对方的耳边。 那声音,暖暖的,像是能浸透到心灵深处的柔软。 那张被阳光照亮的俊美的面容让游戏的视线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对方已经迫近到了最为危险的距离,游戏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 那张以极慢地速度靠近的俊美面容让他紧张地向后缩去。 已经隐约察觉到另一个他想要做什么,游戏一挥手立刻把自己被按在对方胸口的手缩回来。他向后挪了挪,下意识想要从这个有些奇怪的气氛里逃开。 见游戏的行动,紫瞳的少年王停下动作,不再迫近,只是看着他。 “伙伴讨厌这样?” 游戏一怔,脑中突然就浮现很久以前那个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会对自己说‘只要是你讨厌的事情,我就不会做’的金发少年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他突然心软了一软,低声回答。 “不是讨厌……只是觉得很奇怪。” “伙伴和那个‘我’也一样。” “我知道。可是和王兄因为知道那只是埃及很普通的习俗约定,所以我不会多想……可是,另一个我……我习惯把你看成我那个时代的人了。”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游戏窘迫地回答,“所以,和你的话,我就会觉得这种事很奇怪……” “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也是和王兄一样的想法,不会多想……可是我就是……” 他小心地瞅了对方一点,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所以……所以,我们就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或许是觉得理亏,游戏低着头,声音更是比上一句还要小了许多。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不安的游戏再一次抬头看去。 那双深紫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伙伴是和‘我’定下的契约。” 见游戏向自己看来,白肤的少年王再一次强调。他深紫色的瞳孔注视着游戏,亮亮的,却隐约透出一丝委屈的神色。 “是和我。” 游戏张了张唇还想干巴巴地说点什么。 可是看着另一个他那张一贯坚毅俊美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孩子一般委屈的神色,他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一口字来。 另一个我你这样是犯规的啊! 就连最后一丝挣扎都被彻底击溃的游戏在心底发出如此无力的□□。 当对方的颊再一次靠近时,游戏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虽然还有些为难却也不再后退。 因为已经退无可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闭上了眼,就这样跪坐在床上,仰着脸,不再后退。 只是他的肩绷得死紧,整个身子也僵硬得不像样子。 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得到,彼此的脸之间极近的距离。 他的手死死地揪着床单,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心底还隐约泄出一点害怕的感觉。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却几乎是让他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的长久—— 浅浅的吐息从他的鼻尖上一掠而过,一路向上,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柔柔的,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碰触他的额头姿态就像是微风在水面点开的水波一圈一圈地晕开的痕迹。 游戏在诧异中一下子睁大了眼仰起头向上看去。 他看见了那蕴满了笑意的紫琼色双眼,近乎半透明的瞳孔透开了点出的水晕漾开的柔软痕迹像是阳光落进去的最温暖的光华。 在目光相触的一瞬,原本绷紧僵硬的身体像是被那温软的目光感染了一般放松开来。 那就像是被阳光充盈着的暖意在身体里无限地扩散开来,高悬的心轻飘飘地从高空落下,一切的不安在那样柔和的目光中融化得再也看不见丝毫痕迹…… 游戏突然笑了起来,眼弯成月牙的弧度,他直起身体,向上,在闭上眼的瞬间轻轻地将唇落在另一个他的额头上。 一触即离,就像刚才轻轻柔柔点在他额头上的温暖的吻。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向另一个他微笑,就如同对方目光中笑意一般的温暖。 游戏伸出的双手,拥住了对方的颈,额头贴在对方的颊上,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的眼前,折射出来的金色光芒明晃晃地照亮了他灿烂的笑容。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而后略微向上搂住他的肩,近在他眼角的唇角微微上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他们那就像是依偎在一起的姿态,如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几乎同为一人时那般毫无间隙的亲昵。 “另一个我。” “嗯。” “你……你们不会再有事了吧?” 那抵着他的额头的下巴微微顿了顿,搂着他的肩的手也像是安抚他一般轻轻拍了一拍。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上一次,是因为巴库拉你才会……这一次巴库拉已经死了,所以你……”他的话语微微顿了一顿,“还有‘他’都不会再和上一次一样了,是不是?” 在他看不见的上方,紫瞳的少年王已是失笑。 “你从昨天就一直犹豫不决想要问我的话就是这个?巴库拉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只是……” 话说到一半便消了音,似乎是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不只是想要问清楚这件事,还有……想要道歉。 就算是以为了另一个他好为理由,他亲手将另一个他送回冥界、他亲手杀死了另一个他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再一次见到了,你想要说什么?】 不知道,哪怕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但是最起码,首先一定要道歉…… “还有什么?……算了,我大概也猜得到。” 这句话让游戏握着对方背后衣服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半掩着眼的睫毛也抖了一抖。 可是那拥着他的手臂仍旧是温暖的,紧贴着他的颊的肌肤传递过来的热度,连带着掠过耳边的说话时的吐息的暖意。 “伙伴,不要忘记,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好,让我再度记起过去的,都是你。” “你帮了我很多。” 话说到这里,突然一个转调。 “——而且伙伴你总是不记得我的话。” 上方传来的低低的笑声透入耳中,一分责备,五分无奈,十分暖意。 彼此依偎的身体,像是以前,又不像是以前。 那个人低下头,他的额,轻轻贴上他的额。 近乎碰触的鼻尖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热度毫无嫌隙的距离。 “不需要道歉,因为我没有生气。” “我说过的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对伙伴生气。 他对他微笑。 飞扬锐利的眉眼,收敛着往日里刺目的锋芒。 深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仍旧是很久以前融化出的最柔软的弧度。 “所以,伙伴也不要再生自己的气了。” 房间里长久没有了声响,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风掠过的声音。 而后,低低的嗯的一声。 房间再一次归于宁静。 ***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挂夜空之上,点点星光在黑幕上点缀。 当准备回到寝室里休息的法老王和王弟一行穿过花园的长廊时,捧着一大堆公文急匆匆地赶来的赛特大神官让他们停下了步伐。 星光落进年轻法老王绯红的瞳孔里,让那眼底依稀像是火焰燃烧一般明亮。 翻阅着刚刚呈报上来的紧急公文的法老王瞥了站在他身边脸上露出明显困倦神色精神不济的王弟一眼,略微迟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你先回去。” 他说,侧头示意几名侍女先随王弟离去。 而他准备将手头这件颇为麻烦的政务处理完再回去就寝。 今天下午瞒着法老王跑到另外一边找人还在墙壁上爬上爬下而后在即将被法老王察觉到不对劲的最后一刻险险地赶回去的年少王弟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消耗的大量体力让此刻的他已是困倦不已,点了点头,便听话地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夜空里明亮的月光落下来,让他身后的白色披风飞扬的影子落在地面起伏不定,而后渐渐隐入树木草丛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来,看了王弟隐入黑暗中不见的背影一眼,不知为何轻轻地皱了皱眉。 他还在想心底突然泛出的那一丝悸动是什么,可是一旁赛特的说话声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他低下头,心思落在了手中的莎草纸上。 因为本来剩下的路就不远了,游戏很快就回到了他熟悉的法老王的寝室里。那些本是跟在他身后的侍女自然而然留在房间外面,等待着法老王的归来。 年少的王弟走入内室,随手扯下套在颈间的披风扔到一边,然后眯着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颈上金色的细绳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连带着挂着的纯金戒指折射出一道光来。 正临着宽阔无垠的尼罗河面的长长的阳台正对着夜空中的明月,从房间里看过去,便能看见银色的月光洒在此起彼伏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像是尼罗河中藏着点点星光。 那点缀着水波的星光照出来,和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辉映。 一阵带着尼罗河水湿润气息的夜风从蜿蜒的河面上吹来,于是那悬挂在阳台上看似能遮掩住房间却过于透明近乎似有似无的雪白轻纱飞扬起柔若无骨的弧度。 它以舞者一般曼妙的姿态飞舞着,又轻柔地落下。 舞动中,它若有若无地将银白色的月光放进室内,让房间里越发透出一股安静神秘的气息。 埃及年少的王弟走上前,注视着前方尼罗河秀丽的夜景风光,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 雪白的薄纱再一次轻柔地飘起的时候,掠过他白色的颊,那柔软的感触让他下意识让目光跟上薄纱扬起的方向。 他看见了他的脚下被迎面洒下的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 他的眼睛在那一瞬因为惊愕睁大到了极限。 他看见了突然出现在他的影子左右两侧的两个陌生的影子。 他惊慌地回过身,尚未来得及完全转过来的明亮的紫罗兰色的瞳孔只来得及看见那从房间的黑暗之中猛然窜出来的刀刃上特有的冰冷的寒光—— 咔! 心脏突如其来狠狠一跳,正在书写的笔尖猛地折断在纸莎草纸那已写得密密麻麻的卷面上。 年轻的法老王紧皱着眉,看着那折断的笔尖从卷面上滑下去,摔落地面。 金色细绳因为被利刃切断而从它的所有者的颈上连带着那只重新熔铸的精致的金色戒指跌落在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月光下,雪白的薄纱因为失却夜风而柔软地落下。 那下方,一道刚喷出溅落的还带着一点滚烫痕迹的鲜红血迹呈现出最为触目惊心的艳色—— 225、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窗大敞, 细碎的月光洒了一地的柔光。 紫瞳的少年王侧身坐在窗台之上, 月光落在他右半边白色的颊上,他颊上金色的发丝折射出的光华让他俊美的侧面越发显得柔和了几分。 隐在阴影之中的左手无意识地拨动着胸口的黄金之眼,随意搭在屈膝踩在窗台上的右腿膝上的右臂手肘处, 纯金的臂环闪动着纯金色的光芒。 “主人。” 突然浮现在他身侧的笑得甜美可爱的粉红色的少女打断了他的沉思。 握着魔杖在主人身边飘来飘去的黑魔导女孩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他,微微歪着头露出困惑的神色。 “您在想什么, 主人?” 明明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为什么主人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侧头看了黑魔导女孩一眼, 他再一次回过头, 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尼罗河的彼端。 “……只是觉得事情未免也进行得太顺利了。” 黑魔导女孩眨了眨眼,猜不透主人的心思。 “这样不好吗?巴库拉死了,主人和那个‘主人’就都不会有事了啊~~” “不是不好。” 她的主人又瞅她一眼, 失笑, 松开握着黄金之眼的左手,随意地搭在右手之上。 从尼罗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那金色的发丝掠过白色的颊, 从金发的缝隙中透出的深紫色的瞳孔注视着波光粼粼的尼罗河的水面, 透出一抹不安定的流光。 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以前他也曾经做过很多事,为了改变未来。 但是每一次每当他费尽心思让未来发生改变的时候,命运的轨迹却会以另一种方式再一次步入正轨。 【命运之河前进的洪流不会改变方向。】 ……… 即使巴库拉已经死去。 可是,法老王的死去, 埃及的衰败,黑暗的降临……这些注定的命运轨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改变? 如果一切真的已经结束,那从心底泛出的隐约的不安感又是为何。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一日, 他离开冥界,隐身在黑暗之中的冥神奥西里斯唇角隐约浮现出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黑夜的庭院中,高大的灯柱晃动的火光照亮了庭院中那一群人的身影。 赛特大神官将那一叠签署好的莎草纸大略翻阅了一下,然后转身交给身后的侍从抱着。 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之下,绯红色的瞳孔里透出的目光从那叠莎草纸上移开,落在大神官身上,以神色询问他的大神官是否还有其他要事。 赛特摇头,然后微微躬身,恭送法老王的姿势。 昂首示意之后,年轻的法老王转身,正待离去。 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长廊的另一端传来,因为来人颇多且匆忙而显得杂乱不堪。 亚图姆和赛特都下意识侧头向传来脚步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马哈特带着大批侍卫向这边奔了过来。 马哈特的脸色本是极为难看,绷得紧紧的满是焦灼的神色,此刻一眼看到年轻的法老王,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王——” 他大声喊着,顿了一顿,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大批士兵停下脚步以免冲撞到王之后,这才疾步走来。 一脚跨出长廊,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众人清楚地看见了马哈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的神色。 “太好了,赶上了!”一口气奔到少年王面前的马哈特深深喘了口气,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刚才那一瞬还绷得紧紧的脸此刻已经露出了笑容,“您是打算回寝室吗?” 年轻的法老王看着马哈特的样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 亚图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显然他是在对自己的大神官刚才那慌张而匆忙的举止感到不满。 “呃,恕我失礼……”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举止极为失仪的马哈特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唯一能让这位大神官惊慌失措的事情也只有与法老王相关的事情,一见到法老王平安无事,马哈特很快又变回了常日里那个沉着冷静的大神官。 他低头恭敬地回答,“下午擒获的那个刺客刚刚交代说他还有两个同伙,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潜入了王的寝室想要对您不利,所以我刚才听见爱西斯说您要回寝室休息就急忙赶来了,还好您还没有……” 原本轻松的语气在下一秒已经尽透惊诧之色。 “等一下!王——?” 因为主人突如其来大幅度的转身而飞扬起来的深紫色的披风从错愕的马哈特大神官的眼前掠过。 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转身以极快的速度离去的年轻法老王的背影已是即将隐入远方长廊的阴影之中。 马哈特不明所以地看向赛特,一脸疑惑。 而赛特一怔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猛然一变。 “遭了!王弟——” “哈?” 两名年轻的侍女安静地站在法老王的寝室外间的门口,等待法老王的归来。 当看到远方王的身影之后,两人诧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不仅是因为她们没看见那些应该跟随在王身后的侍从们,更因为法老王那匆匆奔来的姿态。 但是即使心中诧异,她们仍旧是丝毫不敢怠慢地飞快迎上去,低下头跪伏在地,等待王的命令再起身。 可是在她们跪地低下头的一瞬,只能来得及看见她们的王脚腕上纯金色的饰物从她们眼前一掠而过,带起一阵风擦过她们颊,刮得人生疼。 侍女们面面相觑,迟疑了许久之后才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奔向法老王离去的方向。 她们走后不久,杂乱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端远远地传了过来。 慢了一步的埃及大神官们此刻也已经带着侍卫们向王的寝室所在地赶来。 视他人于无物,年轻的法老王从房外的侍女们身边一掠而过。 他匆匆向前奔去,一脚跨过大门半敞的寝宫外间,绯红色的眼底透出一丝焦灼之色。 深紫色的披风掠过大门,而后一阵风似的直奔内室而去。 一口气也来不及停歇,浅褐色的手急切地向前伸出,一把推开内室的房门。 猛地踏入房间中的右脚踩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鞋,还有几滴飞溅到他小腿上纯金色的黄金饰物上。 银子般细碎的月光铺天盖地撒了年轻的法老王一脸。 它落进那蓦然睁大到极限的绯红色瞳孔深处,像是点燃了他眼底最为灼热的火焰。 倒映在绯红瞳孔之中的他的王弟的身影仿佛被簇拥在那一簇艳红的火焰之中燃烧。 他站在门口,半个身子还在门外。 他的唇微微张着,却因为过度错愕而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具年轻男子的身躯匍匐于少年王的脚下,被切断了半截的颈让男子的头和躯干的交接处呈现扭曲的诡异弧线。 从半截断掉的颈上流出的尚还温热的艳色液体还在泊泊地淌着,在青石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浅浅的血水。 年轻的法老王右脚的前半截就踩在这摊血水之中,那鲜红从他的脚尖蔓延过来,渐渐向鞋的后半截染去。 小腿上的黄金饰物上,有着几点异常刺眼的艳色的血迹。 房间里华美圆柱上的微弱火光在他睁大的艳红色瞳孔里跳跃着,摇晃不定。 少年王的神色僵冷得如一只伫立在门口的雕像,他慢慢地咬紧牙,冰冷目光带着能穿透一切的锐利注视着前方。 他的王弟侧身站在那里。 临河的阳台,放眼看去那秀丽的尼罗河风光最遥远的彼端可以看见水天相接的一线隐入黑暗之中。 一轮皎洁圆月高挂宁静夜空。 银子般细碎的月光洒落在阳台上那一袭近乎透明的柔软的雪白薄纱上。 飞扬起时的曼妙身姿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捧起的雪白薄纱下面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艳红色调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越发刺目——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那里,或许曝露在月光之下的那左半边脸是明亮的,可是从亚图姆的视线只能看到游戏那隐藏在阴影之中而异常模糊的右半边的侧颊。 照过来的明亮的月光将王弟侧身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边缘几乎触及少年王那半只踩入血泊中的脚尖。 金色细绳从影子里延伸出来,被影子笼罩的纯金戒指偶尔在黑暗里闪过一道光。 微风徐徐,柔滑的雪白薄纱飞扬时若有若无柔软掠过年少王弟的身侧。 王弟站在那里,从容而安静的姿态,抬起的白色的左手按在跪在他脚下的男子脸上。 男子的脸因为极度惊恐而呈现出痉挛一般扭曲得可怖的面色,牙齿战栗着上下打颤的撞击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王弟那只相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用纤细来形容的毫无威胁感的左手仅仅是轻轻地按在他的脸上,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一柄剑就斜插在他身边不远处,可是别说去拿,他甚至连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仰着头,从按在他脸上的手指的缝隙中透出的那双睁大到了极限的瞳孔用像是看到世界上最为可怖的存在的目光看着眼前那个身型仅及他一半的少年。 他的唇发着抖,似乎想喊,却又恐惧得连声音都已发不出来。 他跪在王弟脚下,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哆嗦得一塌糊涂。 突然,按在他脸上的白色手指微微动了动。 男子那因为过于惊恐而痉挛扭曲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凝固的一瞬,整个脑袋突然碰了一声爆了开来。 血污四溅,白花花的脑髓洒了一地。 年少的王弟轻轻地收回手。 那具失却了头部的壮硕的身躯直挺挺地斜着倒了下去。 从残缺不全的颈部流淌出的鲜血,和他那已经逐渐冰冷的同伴的血混在一起。 柔软的雪白薄纱扬起,远方尼罗河上清甜的气息被夜风带了进来,却仍旧是掩不住房间里浓厚刺鼻的血腥味。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室内的惨剧让跟上来的几名侍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那叫声似乎引起了年少王弟的注意,他仍旧站在那里,身子不动,只是侧过头看了过来。 他纤细的手仍旧是干净的,见不到一点污迹,白色指尖在月光中下半透明得像是能发出光来。 他一袭纯白色亚麻布的衣着,衣角在微风中若有若无地扬起。 四溅的鲜血在他的脚下撒了一地的艳色,衬托得他的衣物越发雪白得沾不上一点尘埃。 埃及的王弟站在阳台口上,注视着伫立在门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法老王。 白色月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将他的脸笼入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雪白的薄纱随着尼罗河上吹来的徐徐微风在他的身后飞扬着,展开了翩然飞舞的白色蝴蝶一般柔软而曼妙的弧度。 他那犹如被影子染成深紫色调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发着光,静静地和如是火焰灼烧般炽热的绯红瞳孔对视。 那不过是若有若无一眼。 年少的王弟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他轻描淡写的姿态就如同是从一名毫不相干的普通人甚至是再寻常不过的房间布景上移开目光一般平淡。 因为那个人对他来说,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转过身。 轻柔的雪白薄纱在这一瞬恰好飘起,似乎是在为走向阳台的埃及王弟毕恭毕敬地展开通往苍穹无尽的夜空的道路。 月光洒落了站在阳台之上的王弟一身的微光。 微风已停,薄纱落下,安静的夜空中失却了掠过的风。 王弟的发丝衣角却是轻柔地无风自动飘了起来。 他的周身在夜色中像是发着光,却又看不见光华,那就像是一个聚光体,将无穷无尽的光都吸收了进去。 他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向着天空飞去。 从容而翩然的姿态,优美犹如白云融化于夜色中的悦目。 被王弟毫不在意地撇下的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脸上流露出的显而易见的震怒神色。 他丢下身后还在声嘶力竭地发出惊恐叫喊声的侍女们,大步上前,一把扯开那雪白薄纱。 他抬起头,赤焰的瞳孔灼灼然看向那正飞向高高的夜空的身影。 在他胸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不休的黄金积木发出一道金色光芒。 那金色光芒染亮了他的周身,让他也在下一刻飞向高空,追向他那仿佛即将融化在夜色之中的王弟的身影。 天空中银白的圆月仿佛汲取了房间里那汇聚成一滩血水的艳丽色调,从一角逐渐感染扩散,像是被什么吞吃了一般,逐渐被蔓延成诡异之极的黑红色调。 于是那洒落大地的银子般细碎的月光也随之渐渐转化为诡异的黑红之色。 它们铺天盖地而来,笼罩着整个埃及大地。 位于神殿另一侧的紫瞳的少年王诧异地回头,像是带着血色的不祥的月光撒满了他白色的颊。 他的身体蓦然一僵,几乎屏住了呼吸。 夜空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落进他被那诡异的月光染得越发幽深的紫琼色瞳孔中,他的眼在那一瞬猛然睁大。 他疾步向前,跃出宽大的窗台。 在他胸口晃动的黄金之眼闪耀出金色的光芒,带着他向天空飞去。 被血光遮蔽住呈现出诡异的黑红之色的圆月高挂夜空,血色光华洒遍大地。 夜空之中,向无尽的夜空中飞去的埃及王弟的身影也被染上了这样一层浅浅的黑红微光。 而后,那一点淡淡的微光也仿佛被吸收了一般,消融在黑夜之中。 那似乎就那样连带着年少王弟的身影也即将融入夜色。 两道从不同的地方升起的炫目的金色光芒打破黑暗的宁静,它们在夜空中划开两道金色的弧度,向他直飞而来。 似乎察觉到身后追来的两人,埃及王弟原本不紧不慢地在夜色里漂浮的身影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悬浮在夜空之中。 已经变成微红色的圆月高挂他的头上,照亮了他的面容。 因为簇拥在周身的气流而一直在柔软地舞动不休的发掠过他白色的颊,就连那一点发丝尖儿也不知在何时就被染成为了几乎能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的明亮的黑色。 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此刻闪耀着的是黑色的微光。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俯视着下方向来他追来的周身闪耀金色光芒的两位少年王。 比夜色更为幽暗的瞳孔嵌在白色的脸上,瞳孔深处却不知为何有着甚于阳光的光辉。 漆如点墨,却明亮得像是能吸近一切的光华。 倒映在他的眼中的两道金色的弧光一掠而过,他看着那两个从下方追来的少年王向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柔软的唇角上扬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 埃及的王弟似乎在微笑,漆如点墨的瞳孔深处却看不见丝毫波澜的情绪。 如果说作为神灵的代表的埃及法老王常常以居高临下的冷傲姿态俯视众人,那么此刻王弟俯视埃及大地的姿态却并非是居高临下。 他注视着下方众人的目光就如同注视着尼罗河流水的安静。 他站在那里,周身吸进了天地间一切的光华。 那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更是连一丝高傲或是居高临下的意味都不曾具备……除了极度的平静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 那是足以让人呼吸停止甚至连心脏也放弃跳动的‘静’。 那是人世间的王者所无法比拟的威严和魄力。 ——那是降临埃及大地的真正的神灵睥睨天下的姿态—— 微笑着的埃及王弟抬起左手,轻缓动作,从容举止。 黑暗的夜色中异常明显的白色手指抬起,伸出。 仅仅是白色指尖指向下方的那不到一秒的瞬间,凶猛如海浪澎湃的气流已汹涌汇聚到他的周身,让年少王弟黑色的发在他白色的颊边飞扬不休。 指尖一点。 如龙卷风一般汹涌汇聚到他指尖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黑暗力量铺天盖地向下方呼啸而去—— 黑色的龙卷风吞噬了那两道相对它来说微弱得不堪一击的金色光芒。 抵抗和挣扎只是笑话一场,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它就像是一条黑色的巨龙以摧枯拉朽之势吞下了天地万物。 那是绝对的压倒性的强大到让大地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 它呼啸着,席卷天地无边无尽地扩散开来,将那两位人世间最强大的少年王凶猛地向地面撞去。 地动山摇,尼罗河仿佛是被狠狠晃动了一般猛然间掀起滔天巨浪。 一声惨烈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被势不可挡的黑色龙卷风吞噬了的庞大神殿在那巨大的轰鸣声中坍塌崩裂了大半,主殿毁了个干干净净。 在神殿的几处位置,察觉到黑暗力量袭来的神官们匆忙撑起的护罩才刚刚闪出光华就立刻随着神殿的坍塌而彻底崩坏。 庞大的神殿此刻仅剩右侧一角几间因为所处较为偏僻而未被余波波及的塔楼还在微微颤颤地勉强站立。 被黑色的龙卷风吞噬撞击而下的两位少年王被深深地埋入坍塌的残垣断瓦的沙砾之中,不见了踪迹。 夜空之上,弹指间便轻描淡写地毁了尼罗河畔那座宏伟壮丽的神殿的年少王弟站在半空之中。 仿佛能吸进一切光华的墨黑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脚下的废墟。 他俯视大地的姿态如天空笼罩大地的理所当然。 轻柔的夜风吹来,扬起他颊边柔软的黑发。 他的眼半闭下来,细长的黑色睫毛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着,让他在黑暗中白得近乎半透明的侧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然后,他转身,静静地离去。 神殿的废墟之上一片混乱,因为仅仅是被余波攻击勉力撑起护罩而保存了性命的人们挣扎着从残垣断柱中爬出来。 他们脱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焦急地寻找着他们被埋在废墟瓦砾之中的主人。 不同的魔力的光辉在废墟之上不断的闪动,掀开断柱塌壁寻找着蛛丝马迹。 不久之后,喧哗之声大响—— 忠诚的下属们纷纷找到了自己那被埋在废墟之下的主人。 在不同的两派人聚集的地方,随着断壁瓦砾被挪开,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两名少年王渐渐露了半截被埋住的身体。 他们闭着眼,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身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们的唇角多少残留着一丝血痕,只有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才让他们的仆人们感到一丝安心。 站在半截倒塌的石柱上的赛特看着昏迷不醒的法老王,然后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高高的夜空。 年少王弟黑色的身影早已融入远方无穷无尽的夜色之中,只能依稀看见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 赛特咬紧了牙,转头看向自从赶来这里之后就一直怔怔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大祭司身上。 大概是感觉到赛特灼热的目光,神色木然的西蒙大祭司的眼终于微微动了动。 他抬起头,和赛特投来的目光对上。 赛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一把抓住狠狠一抽。 他惊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大祭司。 一贯从容淡定的大祭司的眼底此刻流露出的,是赛特从未见过的茫然无措的神色。 西蒙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悲痛的神色。 大祭司那衰老的身影此刻显得是如此的无力。 “我埃及伟大的诸神啊……” 西蒙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不知是祈祷还是叹息的声音。 干涩话语,那是勉力才从针尖似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艰难。 他闭上眼,眼角发颤,他的手用力揪紧了身前的权杖,像是无法再站立而将自己全部的重量用权杖来支撑一般。 【为什么不选择我?】 那句话。 巴库拉到底是在问谁。 “被邪神选中的宿主不是那个盗贼……” 西蒙说话的唇发着抖,他混浊的眼里已看不见丝毫光彩。 他以像是在向神灵祈祷的姿势慢慢跪伏在地,他的手颤抖得几乎已经抓不住身前纯金的权杖。 “……是王弟。” 夜色笼罩着埃及大地 邪神的力量即将从黑暗之中降临 埃及的王弟融入了黑暗。 被不祥的微红月光照耀的神殿的废墟 两位法老王已陷入沉睡 看不到尽头的夜色仿佛在昭示着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埃及看不到光芒的未来…… 伟大的太阳之神,伟大的埃及诸神 您赐予我们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埃及大地 请守护我埃及的法老王 请庇护您的后裔 请守护我们伟大的黄金的国度 我们将永远称颂您赐予我们的奇迹…… ——【第五部完】—— 226、第二百一十二章 放眼而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大殿, 雕纹粗犷的巨柱撑起这座地下宫殿。 熊熊烈火呈三列一字排开, 将空旷的大殿隔开,每一簇火焰都被巨大的石栏围着,炽热吐向几乎看不到的大殿顶部的火舌高高窜起, 足足有两人之高。 虽是深在地下,整座大殿却被这无数的赤焰照耀得比白昼还要明亮。 但是, 火光越是明亮,相应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的暗影处就越显得阴冷。 极端对立的明亮和阴暗交织交融在这个地下大殿之中, 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诡异的融洽感。 巨大石柱上雕纹怪兽粗放线条让它们在跳跃的火光中越发显得狰狞几分, 那无数跪伏在大殿之中的众人们的影子随着闪烁的火光在怪兽的雕纹之上不时晃过。 大殿的尽头,高高的石阶之上,一座石碑拔地而起。 它并非是由匠人雕刻而成, 而是和地面黑石融为一体。 那仿佛是一种非人的奇异力量将它塑造成如此奇妙而蛊惑人心的模样。 淡淡的黑色雾气缭绕周身, 那雾气是极淡的,明明一眼就该看得清楚石碑的模样, 偏偏若是仔细看去, 却怎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中的世界整个都扭曲,连带着整个魂魄都会被吸进去一般。 大殿之中,数千人匍匐于地,跪拜其下。 石阶之上没有王座, 只有一人站在石碑之旁。 他冷冷注视着跪在下面的人们,石阶下方的一旁,残肢断体纠缠在一起堆成一堆, 在赤红火光照耀之下越发红艳的鲜血淌得青石阶梯湿淋淋的。 火光照得他深褐色的肤色发亮,灰白色的发张狂散落开来,却遮不住颊边那一道突兀的深深的疤痕。 从苍白发丝中透出来的血红瞳孔带着甚于还在石阶上滴答流下的鲜血更艳上几分的色调,隐隐透出几分不属于人类的魔物残忍的痕迹。 那些匍匐于地的人们即使跪伏在地没有抬头,身体却仿佛是被极度的寒气侵袭了一般战栗起来。 周身的毛细孔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逐渐弥漫过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 不少人想看又不敢看地偷偷瞥晾在前方堆积如山的残肢断体的尸山,腿肚子越发抖得厉害,心底更是埋怨那些死掉的家伙的愚蠢行为,害了自己性命不说,连带着他们此刻跟着惶恐不安。 这个搜罗了埃及行走于黑暗和地下的人们而崇尚邪神的势力是由站在上方的那个人一手创建起来的。 他自称为盗贼王。 据说,他的身后有邪神的使者引导,才能在短短数年之内扩展出如此庞大而隐秘的势力。 他的行踪很隐秘,时隔数日甚至数十日才会偶尔出现一次,颁下命令。 而站在他身后那位据说是邪神使者的人则更是神秘,只有极少数狂热崇尚邪神的长老才见过。 半年之前,盗贼王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踪迹,长达半年没再出现。 在大多人惶惶失措之时,一部分人起了异心。 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们本就是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在可以掌控他们的人消失之后,纷纷自立派别,争夺整个势力的掌控权。 正是争夺得如火如荼之时,失踪许久的盗贼王突然无声无息地归来。 一出现,便是血流成河,一身煞气震慑众人。 而同样失踪许久的邪神的使者也在同时出现,一直对那些内部分裂势力拼斗冷眼旁观的长老们立马再度归入盗贼王麾下。 不到半日,归来的盗贼王轻而易举地再一次牢牢地掌握住了所有的势力。 整座空旷的大殿都被恐惧的气息笼罩着,一时间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盗贼王俯视着众人,仍带着煞气的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跪伏在底下的人们更是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冷汗从他们颊边留下来,或许此刻他们只能听见自己胸口的心脏激烈的撞击声。 良久,他们听见盗贼王发出一声冷哼,终于开口让他们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如流水般汹涌退出大殿。 不到一刻,刚刚还跪伏着数千人的大殿已经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只余下那无数火焰在大殿之中舞动不休。 年轻的盗贼王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之上,脚下的尸山血海被明晃晃的赤焰照着,与落进他那血红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煞气的跳动的火焰相映生辉。 他斜眼看了身边那被淡淡的黑色雾气笼罩扭曲得仿佛不像是人世间该存在的诡异石碑一眼,唇角一撇。 颊边那道长长的疤痕跟着扭曲爬动起来,让他本尚算冷峻的面容带上几分狰狞可怖之色。 然后,他转身向身后走去。 巨大的黑色帘子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垂直而下,在这个地下无风的大殿之中,一动不动。 可是那黑帘却又像是极其轻柔软薄的,隐隐可以看见后面有光透出来。 年轻的盗贼王伸手猛地掀开这巨大的黑帘,大步跨入其后。 一间宽阔的石室隐藏在黑帘之后,它呈现弧度从上方延展下来,不见一根支撑屋顶的石柱。 石室并不华丽而没有那些精雕细琢的纹饰,比起外面能容纳数千人的大殿小了许多,却不知为何一眼看去就能给人一种极其苍穹恢弘的感觉。 站在石室之内,就像是站在天地之间。 室内没有燃烧的火柱,却是发着柔和的光而明亮非常。 那柔和的光似乎是从石室的四面八方而来,均匀洒落四周,让整个房间没有一丝暗处。 盗贼王踏入石室之中,那四面八方而来的均匀柔光让他的影子都显现不出来。 石室之内是空旷的,一无所有,只有前方那一巨大的石座拔地而起。 一名少年坐在石座之上,闭着眼,右手放在石座的扶手之上。 明明纤细的身子仅仅占据了整个巨大石座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的空间,却自有一股更甚于石座庞大的气势袭来,反而给人一种那石座容纳不下少年的奇异感觉。 迪亚邦多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少年的肌肤是与他深褐色肤色完全相异的白色,却不是他记忆之中那种略带浅黄的白色肤色。 此刻少年的肤色是一种褪了色的奇异的白色,但那并非是苍白,更像是在黑暗之中几乎能发出光的半透明的柔白。 夜色一般乌黑的发贴在柔白的颊边,极端的对立,却又是极端的融洽。 迪亚邦多的唇角似乎微微抽了一下,然后咬牙向前走去。 刚才在大殿之中威风八面的盗贼王,此刻竖起了全身的汗毛绷紧了身体,额头隐隐透出汗迹。 他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脚想要向后退出的冲动,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一步步向前走去。 或许是感觉到迪亚邦多的到来,端坐石座之上的少年睁开眼。 漆如点墨的瞳孔和颊边乌黑的发相映生辉,向迪亚邦多看去。 那一眼,就让迪亚邦多硬生生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再也上前不了分毫。 迪亚邦多咬着牙,手心中分明有着冷汗,却不肯服输,只是盯着少年,嘴角一咧,露出几分冷笑的意味。 “你要我做的,我做了。” 他说,“原来这些就是你指使那个家伙做的事情。”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个时不时占据他的身体的家伙建起了如此庞大的势力,而他却一无所知。 原来,那个‘他’早就和邪神有了接触。 原来,那个‘他’就是被邪神利用之后就丢弃的棋子。 他曾经感觉到另一个‘他’对于游戏近乎歇斯里地的憎恶和恨意,只是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该针对法老王的感情会落在身为王弟的游戏身上。 现在他懂了。 邪神选择了游戏而丢弃了巴库拉。 这也是为何巴库拉拥有如此庞大不逊于王室的地下势力却仍旧输得凄惨的原因。 盗贼王在半年前失踪。 游戏在半年前出现在埃及。 那个时候,巴库拉失去了在邪神的引导下建立的势力。 因为那是邪神要给予他的宿主的力量。 现在邪神让他出面,以巴库拉的身份再度掌控这个势力。 无论他承认与否,他是游戏的魔物。 他拥有的,就是游戏的力量。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游戏还是不是以前的游戏,他无论如何也要确认…… 想到这里,迪亚邦多再一次咬了咬牙,勉力发出声音。 “你让我做的,我做了,你答应告诉我,游戏到底是……” 少年漆如点墨的瞳孔再度看他一眼,其中深不见底。 迪亚邦多的喉咙仿佛一下子被掐住了一般,再也憋不住半点声音,他的膝盖抖了一抖,几乎要软倒,只是拼着一口傲气撑着才勉力没让自己跪倒在地。 很快,乌黑的瞳孔从他身上移开。 迪亚邦多狼狈地大口喘气,还好只是一眼,若是那目光多留在他身上一秒,只怕他已经膝盖发软跪倒在地。 “吾承诺过,魔物。” 少年向迪亚邦多说道,他用魔物这个统称来称呼迪亚邦多,就如同他用人类这个统称来称呼所有人一般。 那些所谓的个体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瞳孔一般,平静不变,同样的声韵音调,毫无变调。 他站起身来,向前走来。 位于地下的石室没有风,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就仿佛有柔和的风环绕在他周身。 他的动作就仿佛带着风的韵律和水波的节奏,融合于天地之间。 他将左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 一只手突然凭空浮现在他的掌心之上,然后迅速向手臂上蔓延显现出整个身体。 一名有着和他一摸一样容貌的少年浮现在他身边,只是身子似乎是半透明的,漂浮在空中。 他侧头看向那个半透明身影的少年,左手握住手中那半透明的手。 漂浮在空中的少年睁开眼,细长睫毛即使是半透明的,也依稀可以看出透出的紫罗兰的色调。 那双还在恍惚之中的浅紫色瞳孔侧过来,和最纯粹的夜色的黑色瞳孔对视。 黑色的瞳孔微微弯起,黑色的发丝掠过上扬的唇角那一抹极浅的弧度。 “初次见面,吾的宿主。” 227、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身在黑暗之中, 从指尖传递过来的冰冷唤醒了他沉浮于黑暗之中的意识。 他睁开眼, 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下意识侧过头。 漆如点墨的瞳孔,是最深的夜的色调。 黑暗的颜色,却仿佛发出让他无法形容的光的明亮。 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眼。 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他, 却没有他的倒影,他什么都无法从夜色的瞳孔之中看见。 或者该说, 那双瞳孔太过透亮而沾染不上一点人间的温度和痕迹。 握着他的手很冷,那不是人体肌肤温度的冷, 而是一种压迫灵魂让人为之战栗的寒意。 那种侵蚀到骨子里的冰冷让游戏下意识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 他的心思才一动, 那人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想法,在他的手尚未有动作之前就松开了他的手。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点思维都完全掌控在对方手中一样。 “游戏!” 处于茫然中的游戏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脱离对方的手的手腕突然被谁一把抓住。 猛地一拽, 他吃了一惊, 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轻飘飘地顺应着那股力道落了过去。 身体落地,整个感觉都轻盈得让他极不习惯, 游戏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身体, 透过自己半透明的腿,他可以看到自己踩着的黑石地面。 这种很久不曾体验过的感觉让游戏有些发怔……当初还在他的世界的时候,和另一个他交换身体的时候,他常常以这种灵魂的姿态漂浮在空中。 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他在那一瞬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当初另一个他的灵魂还寄宿在他身体里的时候…… 有人站在他身前, 游戏抬起头,灰白色张狂散落的发下透出的深褐色的颈后背落入他的眼中。 那个人背对着他,以一种将他护在身后的姿势, 他只能勉强看见那小半边颊上可怖的疤痕。 那个人弓起身子,后颈隐隐看得出透出的汗迹,绷紧到极限的肌肉显示出整个人都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游戏怔了一怔,从后面抬手抓住迪亚邦多的手臂。 “迪亚,你可以变回人了?” 他说,睁大了眼吃惊地盯着迪亚邦多的双腿。 被游戏抓住手臂而身体紧绷得越发厉害几乎都要战栗起来的迪亚邦多被游戏这一句话问得是身体忽的晃了一晃,差点没摔倒。 他转过头来,一张疤痕扭曲得可怖的脸恶狠狠地瞪着被他护在身后的那个家伙,眼刀子戳过来简直是一刀刀在游戏身上凌迟。 大概被他那狰狞的目光盯得心虚,游戏松开了抓着迪亚手臂的双手,后退一步。 但是下一秒,游戏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 “迪亚还是人类的样子最好看。” 这一次,已经对不被自己承认的神经大条到一定地步的主人不抱任何希望的迪亚邦多懒得再多看游戏一眼。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对面的人,神经高度紧张。 只是被游戏这么一打岔,他那被对方压迫住而僵硬紧绷到近乎痉挛的手脚似乎略微恢复了正常。 可是迪亚邦多仍旧不敢抬头与对面的那个人直视。 并非胆怯,并不可笑,那是下等生物在面对上级生灵时根植于骨血灵魂深处的惧怕和无力感。 但是,迪亚邦多用尽全部心神与之对峙的黑发少年却似乎完全没有将迪亚邦多放在眼里。 迪亚邦多的存在感对他而言甚至还不如此刻他身下的巨大石座。 他并没有嘲笑迪亚邦多的不自量力,他甚至连一丝不屑都懒得施舍给对方。 黑发的少年坐回石座之上,纤细身躯,稚嫩年少的面容,却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镇压全场的魄力。 他坐在那里,如一座巍峨高山压迫而下。 他的四周呈现出极度静的气息,一切都似乎在他的身边静止。 他坐在那里,就成了恒古。 有人打破了这种静到极致的气息。 没有脚步声,轻飘飘的身体甚至不需要脚落在地面,可那一丝气息流动的痕迹就足以打破这样的死寂。 有着比夜色更静美色调的瞳孔微微一动,在乌黑的发柔软掠过的一瞬透出来,落在向自己走来的游戏身上。 眼见游戏从自己身后走出来,迪亚邦多下意识伸手想要再一次将游戏拉回到自己身后。 可是手才一动,他整个人一下子就跪伏在地。 他的双臂撑在地面,不停颤抖着,手臂之上青筋曝露。 因为竭尽全力与空中无形的压迫感对峙,他已经变回了能爆发出自己最大力量的人身蛇尾的魔物形态。 他勉力抬头,被汗水模糊的眼看着向邪神走去的游戏,露出明显的惊诧不安之色。 为什么那家伙可以那么轻松? 自己连靠近对方一步都极为吃力,为什么那个比自己弱小太多的家伙却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感觉? 除非………… 除非是邪神特意控制不让游戏察觉到自己力量对于他人的压迫感。 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邪神对游戏并没有恶意。 ………… 不,或许还有保护的意思。 因为是……宿主? 用灵魂轻飘飘的状态,与其说是走过去,不如说游戏是飞掠过去。 他在邪神面前落地,以面对面的姿态。 明明他站着,而使用着他身体的邪神却是坐着——显而易见的高度却在彼此气势极端的差别之下而模糊不清。 游戏并没有因为站着而得到居高临下的气势,但是,他也并没有被对方的魄力压住的感觉。 他能感觉得到,那是邪神营造出来的让他们两人彼此平等的感觉。 一种可怕的错觉。 “邪神……索克?” 游戏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他所见到的最美的黑色瞳孔,哪怕他从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冷静,可是身侧握紧成拳的手曝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抬起手,直视着对方。 他半透明的手指,指向对方。 “邪神索克!”他说,以无所畏惧的姿态向神发出质问,“那是我的身体!” “这是你的身体,宿主。” 黑发的少年回答,平淡声调,毫无起伏。 夜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宿主的灵魂,做出如此的回答。 “吾不会夺走。” 游戏咬牙,拳攥得更紧,若不是现在没有身体,几乎可以听到指关节错位的响动。 即使邪神因为照顾他而营造出不给于他压迫的气氛,但是那并不能改变他在邪神面前的弱小。 他回头,看了身后那跪伏在地面已是脸色发白的迪亚邦多一眼。 心思微微一动,正想回头向邪神做出要求,可是还没有转头,只见迪亚邦多突然大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松,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似乎已经缓过劲来。 然后,迪亚邦多抬起头,和游戏的目光对上,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突然整个人消失不见。 游戏眼睁睁地看着迪亚邦多被送到外面的大殿,原本魔物的模样再度变回了人类的姿态,而且无法再进入到石室之内。 带着一点诧异回过头,游戏看向安静地坐在巨大石座上的黑发少年。 用着他的身体的邪神依然用夜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他却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有些发慌。 只要他心思一动,邪神立刻就能察觉到,甚至不需要他说出口就顺应他的意愿。 游戏一直以为被邪神占据身体,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灵魂将会被囚禁无法解放。 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邪神并不曾为难他这个宿主分毫,甚至该说只要是他想做的,就顺从他的意愿。 这样的举动让游戏很困惑。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思索了许久,终是抿唇露出下定决心的神色。 游戏上前一步,一手按在那巨大石座的扶手之上。 他微微俯下身,以站立的高度俯视着坐在石座上的黑发少年,将对方笼罩他压迫下去的身影之中。 以一种极其不礼貌的姿态,对神而言无疑是冒犯而亵渎的姿态。 他在赌,邪神对于他这个宿主的纵容到底有怎样的底线,而他可以做到怎样的程度。 “为什么选择我?” 他问。 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为什么不选择我?】 巴库拉在临死之前抓着他向他问出的这句话同一时刻在他脑中回响。 黑发的少年微微抬头,透亮而乌黑的眼和游戏对视。 那目光静静地,仿佛是看透了游戏那一点笨拙的心思,连带着一直毫无波澜的唇角此刻也微微上扬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触摸着游戏透明的颊。 记忆中那种侵蚀骨髓的寒冷让游戏下意识缩了一下,可是没有躲开,而这一次,碰触到游戏的手指并没有再带来冰冷感。 或许是因为邪神察觉到第一次碰触对方时候带给宿主的痛苦。 游戏感觉得到,自己这种如审讯一般冒犯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让对方动怒。 “你拥有最适合吾寄宿的灵魂。” 邪神回答。 那答案却是游戏愕然。 当初是说巴库拉有着黑暗的灵魂才会被邪神寄宿,难道自己在潜意识里比巴库拉还黑不成? 游戏心思一波动,便立刻被对方察觉到。 黑发的少年微微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如何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来对自己的宿主解释。 “光和暗组成世界,却又是极端对立。” “拉、奥西里斯于光和火焰之中存在,而吾的力量是最为纯粹的黑暗。” “吾在上古之时被他们联手封印于地下,不得已必须寄宿于人类的身体来展现吾的力量。” “寄宿在光的灵魂的人类之中,会削弱吾的力量,所以,拥有黑暗灵魂的人类才有资格成为吾选中的宿主。” 下一秒,他的话被打断。 “我不认为自己有适合你的黑暗灵魂!” 站在他身前的宿主看着他,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那半透明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只有透亮燃烧的火焰,看不见丝毫对于自己是否存在着黑暗的怀疑。 “那个人类拥有最黑暗的灵魂,那是在人类的认知里。” 游戏的打断并未干扰到邪神说话的语速,他并没有回答游戏的话,而是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步调说下去。 “相较于吾力量最纯粹的黑暗,人类所认为的最黑暗的灵魂在吾看来不过是浅灰之色。” “那种不纯粹的灰色带上杂质,玷污了我的黑暗之力,从而限制住我的力量。” 黑发少年看向他的宿主,抬起的白得近乎奇异的手指点在他的宿主的额头之上。 “你的灵魂并非白色,也不是黑色。” “你并不会完全地相信光芒,也不会毫无理由地去排斥黑暗,而是根据自己的认知来选择推拒或者包容哪一边。” “你的灵魂坚守着自我,是最纯粹的透明之色。” 邪神给予了他的宿主最简单明了的答案。 “比起那个拥有灰色灵魂会在吾的力量中渗入杂质的人类,你才是吾最需要的宿主。” “无色的灵魂,不会玷污吾的力量。” 游戏似乎屏住了呼吸,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身体。 那点在他额头的白色手指他视若无睹,只是看着那黑得透彻深过苍穹的双眼。 他攥紧成拳的手慢慢松开,本就略有些前倾的身体进一步前倾。 他靠近自己的脸,可是他半透明的身体吐出的气息却无法吹动他颊边的黑发。 黑发的少年看着游戏,夜色的瞳孔有着不同于看向其他人类的一点光亮。 “宿主,吾承认你可与吾对等。你所想要,吾皆会给予。“ 游戏唇角弯了一弯,似乎是在笑,可是唇却分明有些发抖。 “好。” 他说,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 “那么告诉我。” 字字战栗,重如千钧。 “怎样才能杀死你?” 一句话,如泰山压顶,压迫得整个房间死寂一片。 一直安静而毫无波澜的夜色瞳孔此刻终是微微动了一动,黑发少年看了游戏许久。 “宿主。” 邪神黑色的眼半闭下来,细长睫毛落在白的颊上,让少年纤细的颊呈现出异常突兀的美感。 他终于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死者苏生】从上古流传至今,经过历代法老王之手,却无一人使用。” 那些一直在追求复活和长生的法老王难道没有一人想过使用石板让自己重生? 不。 不是不想用,是无法用。 “【死者苏生】为神的一滴血化成,是神之力。” “它的尊严不容许人类操控,哪怕是流着神的血脉的人类。” 他说, “神之力,只能由神使用。” 细长的睫毛展开,半闭的眼微微睁开。 黑发的少年注视着身前那双怔怔地注视着自己的半透明的浅紫色的瞳孔。 “宿主,让你复活的,是吾。” 228、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发的少年端坐于巨大石座之中, 静如止水的墨黑瞳孔注视着身前有着和自己一摸一样面容, 身影却是半透明能透过光去的浅紫色瞳孔的少年。 明亮的似乎发光的墨色瞳孔,却倒映不出他身前任何事物的影子。 那就像是能将世间万物都吸引吞噬进去的不可捉摸的万丈深渊。 他胸口的锁骨之间,生命之符的印记不知何时转化为和他的发色一样的墨色。可是那黑色的印记看起来却并不可怖, 它的大半隐在白色亚麻布的衣服之下,偶尔掠过的流光反而让其若隐若现, 越发让它透出一种异常诱惑的美感。 “吾使用了生命之符的神力将你复活。” 邪神以再从容不过的姿态将事实告知了他的宿主。 他端坐巨大石座之上,微微昂首, 面容安静。 他坐着, 纤细身躯,却如一座巍峨高山,气势压迫着整个石室。 游戏睁大了眼看着他, 完全是一脸错愕的神色, 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他许久没有说话,因为脑子和思维都在艰难地消化着他刚才听见的那句话。 他呆呆地看了邪神半晌, 思绪已经彻底打结停摆, 无数混乱的记忆飞速闪过,纠纠结结牵牵绊绊成一团乱麻。 他突然后退一步,一手深深地按在头上。 “你是说,你是在那之前就已经……不,还要更早……” 他此刻说话都已是语无伦次。 “不对, 如果那样的话……”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游戏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自己想说的事情,但是在他心思一动的那一瞬,寄宿于游戏身体之中可以说是此刻与游戏灵魂最为接近的邪神便立刻感觉到了游戏那混乱的情绪。 黑发的少年那墨色的瞳孔在注视着自己宿主时, 轻易地屏蔽了宿主心中纷乱的其他思绪而直达对方真正的心思。 他细长的黑色睫毛半闭下来,乌黑的发在那一瞬微微一动,柔软地掠过他白色的颊。 “人类的身体很难承受吾的力量。” 人类的身体一直在限制着他可以使用的力量的极限,但是他却必须借由人类的身体降临人间。 这便是世界的规则。 神也不能违背终极的世界的规则。 降临人间的神不得使用超过人类极限的力量。 “吾选择了你为宿主,让你的身体慢慢适应并且可以使用黑暗的力量,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黑发的少年说,“吾本该在你身体内沉睡很长一段时间。” 只有他的沉睡才能让他的力量收敛到最低近乎于无的地步,然后无声无息用黑暗力量一点点地进化他所寄宿的肉体,直到宿主的身体足以承受他醒来时发散出的黑暗神力的那一天。 “在吾沉睡的时间里,宿主,你会慢慢地得到我的力量。” 透明的金色发丝突然一晃,发隙中被掩住了半边于是让人有些看不清的紫罗兰色的瞳孔在一刹那颤了一颤。 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却让游戏在无意识中打了个寒战。 ……是什么…… 力量……慢慢增强的力量…… ……有什么地方不对…… 游戏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手也是透明,透过去可以看见脚下白色的石地。 然后,那双手一点点握紧。 攥紧的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这并不是实体。 半透明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游戏低着头,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在握紧手的一刻唇角扬起的自嘲的弧度。 原来如此。 埃及年少的王弟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古埃及的魔物召唤和三千年后人人都可以玩的卡片决斗不一样,他虽然被尊为埃及王弟,却不能召唤魔物,这种事他心知肚明。 可是在亚图姆被袭击的那一刻他被当时的情形逼到了绝境,竟是呼唤出了栗子球。 那本该是身为三千年后一个最普通的人类的他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是古埃及的王室后裔,甚至连埃及人都不是!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他召唤栗子球,依靠的是当时已经开始渗透到他身体中的邪神的魔力。 还有后来开始习惯使用魔力,呼唤更强大的魔物…… 那并不是因为他学习掌握到了使用魔力的办法,而是因为邪神给予他的力量在缓慢地增长,才让他可以越来越轻松的使用魔力。 宛若苍穹的巨大的石室仍旧是安静的,只有端坐巨大石座之上的黑发少年不急不缓的声音在有节奏的响起。 “你的死亡是一个意外,让吾从沉睡中醒来,感觉到了上古传承下来的生命之符的存在。” “吾得到了生命之符的神力,将你复活,你新生的身体是神力所创造,因而不会再有无法承受黑暗之力的顾虑存在。” “吾因此提前醒来。” 落下最后一个字,黑发的少年站起身来。 柔细的黑色发丝掠过他那半闭而极具异常美感的细长的夜色的眼,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呈现出强烈突兀的对比。 “吾的力量消失,生命之符的神力随之散去,你也将再一次死去。” 他说,微微向前一步,注视着站在他对面的一直低着头抿着唇的宿主。 半透明的颊半垂着,他看不清他的宿主的脸,可是他与对方灵魂最近的接触的距离让他轻易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所有心思。 宿主所有的记忆,乃至此刻的一点情绪思维,他都了如指掌。 身影纤细的少年黑色的短发带着风的韵律向后散落飞扬而起。 他站着,如一座贯穿天地的高塔。 他白色的手臂抬起伸向前方,手伸向他的宿主。 他乌黑的瞳孔像是吸进天地光华的苍穹,将一切都吞噬了进去。 仿佛被这种奇异的诱惑力吸引住了一般,被他注视的游戏在无意识中伸出手,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一摸一样的面容,伸出的右手握住彼此的手。 “宿主,别妨碍吾。” 仍旧是如刚才一般不急不缓的平静语调,却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一瞬让游戏的心脏狠狠一跳,瞬间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同在冰水里浸透了一般,冷得从骨子里打颤。 这猛地一震让他一个晃神,再睁眼却发现站在眼前的邪神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本该在他视线之中的巨大石座也忽的消失了……不,视线里的景象似乎也不对。 他反射性回头,却是在自己身后看见了那个巨大的石座。 游戏低头看下去,他的视线无法再透过他的手和身体看见脚下的地面。 这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游戏困惑地想着,目光却又被一侧的墙壁吸引了过去。 石室的墙壁是极其光滑的,如玉般发出光泽,明亮得就像是镜子一般。 那光滑如玉的石壁上照出了他的身影。 游戏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石壁走过去,他抬起左手按在石壁之上,石壁上的身影也跟着抬起手和他的手对叠上。 乌黑的发,乌黑的瞳…… 他盯着那个面容熟悉而又极度陌生的身影看了许久,细长的睫毛垂下来,抬起的右手扯住额头前的一缕发丝。 游戏仔细看着那一缕黑发,一根根散开的细细的发丝仿佛是被墨染浸透了一般毫无瑕疵的纯黑之色。 他闭眼,松开手,叹了口气。 “真不习惯……” 游戏如此嘟哝了一句,松了发的手按在头上,看起来有些泄气。 下一秒他突然又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是想努力把那点泄气感甩掉。 突然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吓了他一跳,左右看了一看,巨大的石室之内空空荡荡的,一眼看去一目了然。 游戏的目光落在石室中间那个巨大的石座之上,犹豫了一会儿,在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后,终于还是快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石座实在太大,他坐在那里不过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手臂要伸直了手才能搭在一侧的扶手之上。 真不舒服,建这么大有什么用。 他坐在石座上如此在心底抱怨着,想尽力放松下来,身体却随着外面脚步声的逼近而越发紧绷。 那明显是数十个人的杂乱的脚步声在石室之外戛然而止,年少王弟的心脏也随之高高悬挂了起来。 我是神我是神我是神—— 年少王弟如此反复催眠着自己提升气势,竭力让自己的脸部表情保持平静,看着石室前方那个巨大的垂落的布帘向两边分开,一点点上扬展开了弧度。 首先出现在游戏眼中的是跪伏在两侧的美艳的侍女们,她们手中或是捧着服饰,或是捧着饰物,低着头跪在门口。 一名年纪稍大的神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没有跪地,但是仍旧站在门口谦卑地低着头,似乎不敢抬头看室内一眼。 “大祭司阁下,时辰快到了。” 她说,“祭祀仪式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前往神殿主持仪式。” 女神官说完,便保持着低着头的谦卑姿势一动不动了。 看外面那群人的架势,很明显是在等着自己出去。 游戏吞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发虚。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保持着面瘫的表情,从石座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走出石室,身后那巨大的布帘仿佛被一阵风刮过去了一般自动垂落下来,将石室掩盖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丝毫缝隙。 游戏一走出来,就注意到外面大殿的广阔,火焰照耀着整个空旷的石殿,因为此刻大殿下方空无一人而越发显得幽冷几分。 那些美艳的侍女本是跪在石阶之上,见她们的大祭司出来便向前跪爬了几步围在他身边为他着装。 游戏憋着气僵着身子一言不发任由她们摆布,只是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待那些侍女退去之后,站在一旁的中年女神官走过来,跪下,将一柄造型极其奇异却又优美的有一人之高的像是黑宝石一体雕琢的权杖呈上来。 游戏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女神官是呈给他的,便赶紧伸手接了过来。 年少的王弟现在只能庆幸,此刻围着他的这些人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起,没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一眼,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去主持那什么仪式?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气势和邪神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他要真出现在那种场合绝对会露馅—— 可恶,迪亚邦多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此刻身为邪神大祭司的埃及王弟还在左右为难着不知如何是好,那女神官见大祭司半晌站着不动,便以为大祭司对她的安排不满,于是心慌了起来。 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请您放心,五百名活祭品已经送到了祭坛上,只等您的出现就……” “祭品?” 一直一言不发的大祭司突然的开口让女神官松了口气,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那说话的口气似乎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是的,大祭司阁下。”她微笑着回答,“都是刚刚年满十五的年轻男女。” 她仍旧是低着头谦卑地回答,没有看见她们的大祭司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在您的面前,将他们新鲜的血肉奉献我神是赐予他们的无上的荣光。” 229、第二百一十五章 偌大一个装饰华美的石室之中, 粗大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 一个略高的石台占据了房间的大半, 斜插在石柱上的数个火焰石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之极。 数十名身披长袍的男女以一个弧度站在房间两侧,身上长袍的颜色是埃及人之中极其罕见的黑色或是灰黑色。 他们安静地站着,或是低头沉默, 或是彼此交换眼神,或是频频看向石台侧面的一面大门。 或是年轻明艳或是沉稳年老的脸上流露出不同的神色, 数十个人,数十种心思, 他们彼此为同伴, 却又彼此防备。 凡是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爬上来。 一眼看去,大多人是相貌堂堂, 衣着华丽, 甚至还有面容清纯的少女,但是他们对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 贪婪, 凶狠,毒辣,残忍,这是他们能站在这里所拥有的共同的特质。 他们是同伴,却又是敌人。 “今天的仪式一旦成功举行, 就等于认可了那位的地位。” 低沉的声音来自于斜着身体极其没坐姿的靠坐在房间右侧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朴实,一眼看去就能淹没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双眯起的细长双眸中闪出的如狼一般阴狠的目光昭示着他深敛在骨子深处的煞气。 他发出一声不知是讥笑还是冷笑的声音,“你们就这样认了?” 半晌没有回应。 多数人只是侧过头瞥了那男子一眼,也有人看也不看他。 “不如你来带个头,向那位表达不满如何。” 阴森森的声音来自房间右侧一角,火焰找不到的黑暗中,只露出半个身子的老人咳了两声。 “那堆尸体可都还堆在大殿上。” “住口。” 一直以来都无视众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只是急切地注视着石台侧面的大门的黑发少女发出了叱喝的声音。 她看起来还非常年轻,赤色的火光落在她如冰雪般的容颜上,侧头向众人看去的目光冰寒,连声音都像是冰凌敲打撞击一般冷冷的。 “那位的地位是大祭司阁下所认可的,你们想违背大祭司阁下的意志吗!” 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老人唇角嘲讽似的一撇,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而那被少女当面呵斥的男子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挂不住脸,反唇相讥。 “得了,你的心思谁还不知道,我还真不信了我们这堆里面能有什么虔诚的家伙,又不是那群老家伙,连大祭司的面都还没真的见过,就惦记着爬上他的床,你这女人也够淫……” 铿—— 剑刃交击的撞击声在房间中骤然响起。 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少女不知从那里拔出而后刺向男子喉部的冰冷匕首被男子用飞快抬起来的手臂上的铁环挡了下来。 “侮辱大祭司阁下的人都得死!” 黑发少女冷冷地说,刺向对方的目光如同冰刃一般阴寒。 “不过一个荡|妇,做了还容不得人说?……有本事你干掉我试试!” 中年男子一脸桀骜不屑,眯起的眼缝闪出野兽般狰狞的神色,手指缝间突然滑出数只小指粗细的毒刺,作势要反击。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其他人却只是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不少人眼底有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目光,显然很期望这两人能同归于尽,这样他们就可以接手这两人的势力。 石台一侧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数十名侍女鱼贯而入,低头站在石台两侧。 男子啧了一声收回指缝间的毒刺,后退一步,面似恭敬地微微低头弯腰。 少女手中的匕首一瞬间消失在她的手中,她目光灼灼貌似急切地上前一步,又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恭而惴惴然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而房间里其他人也或站或跪,以自己的姿态表达出对即将驾临的大祭司的虔诚。 身着黑色长袍的大祭司从侧门迈步走来,宽大的披风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能看见从黑色的头罩之中滑落出来几缕如被夜色墨汁灼染过的黑色额发。 从黑色披风中伸出来的双臂有着近乎透明仿佛发着光的白色肌肤,细长的仿佛有魔力的奇异墨色权杖被他握在右手之上。 明亮的火焰的光辉在照耀过去的一瞬,那光便会被黑色权杖尽数吸收进去,而总是使得大祭司周身呈现出略显幽暗而神秘的空间。 没有人见过大祭司的真面目,从一开始,作为邪神的使者出现在盗贼王身边的大祭司就一直是这幅面貌。 贴身服侍大祭司的侍女或许见过,但是,每一次大祭司离开之前,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就心甘情愿地遵循大祭司的命令割喉自尽,而唯一一直活下来的中年女神官的眼睛却又是瞎的。 因此,直到现在,大祭司的真面目也是一个谜。 无论是如何桀骜不驯的家伙,在大祭司面前总会有一种发自骨血以至于灵魂深处的畏惧感。 若是真是大祭司回归,并继续扶持盗贼王,基本上没有人敢动半分歪心。 可是,正是因为无人知道大祭司的真面目,所以这一次失踪了半年多的盗贼王所带回来的大祭司……实在是让人怀疑真假。 毕竟在这里的,可都是没有一个是好相处愿意屈居人下的家伙。 “时辰快要到了,请您上前。” 中年女神官开口,俯身跪于大祭司面前。 掩盖在黑色披风头罩之下的头微微点了点,上前一步,似要走下石阶。 呈现弧度的石台下,数人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露出狐疑的目光。 如他们这种在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人,对一个人身上气势的感觉是最为敏感的。 总觉得现在他们前面的这个大祭司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那种压迫灵魂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威压感似乎…… 那名本来低着头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身子笼罩在黑色披风下的大祭司,眼底也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他的目光动了一动,忽然上前一步。 “大祭司阁下。”他说,低着头,举止貌似极为恭谨,“您昨日才归来,今日的祭祀仪式未免太过匆忙,不如改日……” “放肆!立刻退下!” 发出怒叱声的是站起身来的中年女神官,她那双无法睁开的眼睛虽然闭着,却自有一股威吓的气势向胆敢阻挡在大祭司面前的男子压了过去。 男人皱着眉,目光动了一动,迟疑地向一侧退了一步。 大祭司仍旧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在女神官的引导下迈步向下走来,宽大的黑色披风将他握着黑色权杖的手隐藏在黑暗中,别人看不见他那因为攥着权杖太紧以至于泛白的指关节。 另一只被笼罩在黑色披风下的手早已经握紧成拳,掌心隐隐有冷汗。 刚才那个男人提出改日祭祀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开口应了下来。 只是四面八方如利刃般射过来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穿透的目光让他忍住,没有开口。 不能冲动。 他告诫自己。 必须要先见到迪亚,只要能见到迪亚,一切好说。 刚才那个女神官已经说了,迪亚很快就会来这里迎接自己。 比起随时都可能被揭穿的自己,现在身为盗贼王的迪亚才是有权利并且也有能力决定临时推迟祭祀仪式的人。 周身汇聚了所有人视线的大祭司走下石阶,一步一步,步伐缓慢,姿态优雅而从容。 有人虽是起了疑心,但仍旧是不敢开口,只是彼此交换着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那名黑发的女子跪在离石台最近的地方,此刻,她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在向她走来的大祭司身上。 她的面容阴晴不定,眼底的神色更是彷徨。 自小在神殿中长大的她,对大祭司有着近似狂热的崇敬和信仰,她自信自己比谁都要清楚大祭司的气息。 可是眼前的大祭司,似乎是,又似乎少了什么…… 眼看大祭司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少女狠狠一咬牙,突然起身猛地抓住从她身边掠过的黑色披风的。 “请恕我失礼——” 话未落音,她手上猛地一拽。 黑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起来,连同她的黑色长发,一起柔软的垂落。 少女猛然睁大的眼中火光在燃烧,其中清晰地倒映出回头看向她的一张少年稚嫩的面容。 一时间,房内诧异声四起。 “不是大祭司!” “是假的?” “那家伙居然敢欺骗我们……” 墨染似的柔软黑发掠过那夜色般的乌黑瞳孔,肤色与众人完全相异的少年在措手不及中回头看来,面色错愕,还有一丝慌张。 女子的面色冷下来,阴下来,眼中燃起了怒火。 她看着那个面容尚带着一点稚嫩的黑发少年,目光阴狠如毒蛇,吞噬血肉。 “居然冒充大祭司阁下……罪无可赦!” 她说,本该少女清脆的声音,却是咬牙切齿,毒辣语调只恨不得吞其血噬其肉一般。 少女抬手,一眨眼手中已经再度出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眼看既要滑过神色慌张的黑发少年的喉咙,后面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少年的后背的衣服一拖。 那大手一下子就将少年扯了过去。 中年男子将假冒大祭司的少年扯到身前,衣襟猛地向上提起,因为身高,少年不得不勉力踮起脚尖,却仍旧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面色有些发白。 男子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啧的一声,猛地将少年摔在地上。 “那家伙就是拿这种货色来敷衍我们?” 他不屑地道,“用这样的小子来冒充大祭司,他失踪了半年不会连脑子也一起傻了吧!” 他看了一眼一旁仍旧盯着那假冒大祭司的少年眼露杀气的黑发女子,突然一笑。 “杀了这没用的小子不过是解一时之气,你们也不想就这样和‘我们的王’闹翻吧?” 揭穿了那位的骗局,却暂时还不能和那位翻脸,所以这个少年不能杀。 但是又必须利用这个被揭穿的骗局狠狠扇那位一耳光,那么…… 男子那张朴实的面容笑着,晃了晃手指。 “我倒是有个建议。” ……………… …………………… 有着灰白发的盗贼王坐在石座之上,深褐色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摸着光滑的下巴。 他向后靠着,一条腿盘着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是完全没有一点端庄的坐姿,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散了架的懒散。 他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座之上,却意外的给人一种邪气的与他外貌相融洽的气势感。 鲜红如血的瞳孔从灰白的发的缝隙中透出来,带着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看着那几个明显是来代替主子向他示威的家伙。 个性暴戾的盗贼王在听完他们指桑骂槐明里暗里地指控嘲讽那场笨拙的骗局之后仍旧是不动如山的漠然姿态让那几个人心里有些发慌。 他们本以为对方会暴跳如雷的否认那场骗局,将自己脱身出来,一切责任推开,但是最后却只能在他们所有人的威逼之下不得不憋屈地屈服他们对那个少年的惩罚。 可是此刻盗贼王却只是冷笑着瞅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神色。 “……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将冒充大祭司的罪人放逐到我们豢养的奴隶之中,不知道您对此是否有异议?如果您拒绝的话……” 来人提高了音量,代表他的主人如同挑衅一般。 “无所谓。” 盗贼王突然发出的声音让那人哽了一下,接下来几句慷慨激昂的谴责不得不憋屈地吞回肚子里。 他睁大眼,错愕地看着盗贼王。 “您的意思是……” “随你们去做。” 年轻的盗贼王说,不耐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让那几个人退了下去,显然是懒得再和对方隆 那人还想说什么,一眼看到那瞪来的满是煞气的血红色阴冷瞳孔,顿时一个激灵,浑身冷汗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迪亚邦多仍旧不急不缓地摸着下巴,眼微微垂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站在他身侧的仆人却是犹豫了一下,小声开了口。 “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 迪亚邦多抬眼,懒懒地斜过去。 “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是在借此向您示威,您真的不管那位……” 这位忠心的仆人显然也认为那个冒牌的大祭司是自己的主人派过去的。 从年轻的盗贼王口中发出一声像是冷嘲般的哼声。 唇角上扬,扯动颊上的那道狰狞的疤痕。 他的神色是懒懒的,说话的语调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却是阴冷得让人从骨子里打颤。 “那群家伙要自寻死路大爷我干嘛拦着。” *** 一扇满是青苔的巨大石门被打开,站在两侧的男子狠狠一推。 游戏一个踉跄被推了进去,脚下石阶打滑,整个人站立不稳直接从满是青苔的石阶上摔了下来。 身后巨大的石门咯吱关闭,从后面照过来的火光一点点消失直至于无,就像是将一切希望和阳光都关在了门外。 游戏从地面撑起身体,还好那石阶不高,摔下来也只是在身上弄出点擦伤,没有大碍。 眼前一片黑暗,远方只能看见隐约的微光。 游戏抿了抿唇,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 他刚才已经听别人说了,这里是地下奴隶生活的地方,也是那些人豢养活祭品的地方。刚才他还想着怎么救那些活祭品,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说实话,年少的王弟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担心自己会被怎么样。 从不久前和邪神的对话里,他感觉得到,邪神很重视这个被他寄宿的身体,所以肯定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危。 不管怎样,现在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脚下这条弯弯曲曲的泥土路马上就要到了尽头,看得出来那散出很微弱的光线的是一个洞口。 他走过去,一转弯,一抬头,顿时呆在原地。 一个笼罩在黑暗的地下的巨大蜂巢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数条密密麻麻的小路乱七八糟地穿插延伸出去,层层叠叠的石壁上有人在爬上爬下,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迷宫一般。 那胡乱在石壁上凿开的像是被人用手指乱戳出来的洞里可以看见许多人在活动着。 这个如同蜂巢的巨大地下山洞之中,无数男女老少在穿行,就像是一个存在于地下的城市。 可是在这里生活的那些人虽然匆忙穿行着,脸上的神色却是麻木的,没有一点表情,木然的眼神呆滞如同死人一般。 他们衣衫褴褛,男子大多就这样裸着身体未着寸缕,女子也不过是随意在下身围着一块破布罢了,任凭自己干瘪的乳|房下垂着,一头乱草似满是油腻的头发胡乱散着。 若是常日见到赤|裸上身的女子,游戏定时脸红气急赶紧躲开,可是现在他只是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半晌回不过神来——根本没什么好害羞的,那些瘦骨如柴神色呆滞如僵尸一般的女人甚至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这就是活祭品的……奴隶的豢养场。 简直就像是现世的牲畜屠宰场—— 游戏强忍住一种从身体蔓延出来的恶心想吐的感觉走了进去。 虽然肤色相异,衣着也不对,但是没有人注意他,那些奴隶仍旧是那副不死不活地模样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他在那仅容一个人走过的密密麻麻交错如同蜘蛛网的石路上走着,因为没有目的只是胡乱走着,入眼的情景让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但是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随意走向他也不知道的某个方向。 走了不多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的哭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愕然看见前方不远处几个小孩正用石头砸着趴在地上的一个小孩,而一旁的大人仅仅只是机械性地瞥了他们一人,无动于衷。 眼见那石头对着孩子的头砸下去,很明显是要置对方于死地,游戏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那个搬石头的小孩子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 游戏的身型虽然不壮硕,但是比起那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却显得高大了许多。 被他抓住的那个小孩露出害怕的神色,猛地挣脱他的手,连同其他几个小孩子一下子窜得不见踪影。 年少的王弟脸色难看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回头,发现那个趴在地上被砸得满头是血的小孩子也不知何时跑掉了。 游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聚集在体内的闷气全部吐出来。 可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他自己已经遇到了麻烦。 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向自己射过来的明显带着贪婪和诡异的目光。 不同于石洞蜂巢里这些奴隶的健康白肤的身体,和相较起来极好的衣着终于引起了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们的注意,游戏看见不远处已经有数十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不同方向向他逼了过来。 一见对方人多,游戏果断转身就跑,他听见后面很多人呼喊着追了上来。 他跑得很快,想尽快甩掉后面的人,可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路上胡乱一绕,他早已失去了方向,反而频频被对方堵住。 很明显,这里的地形他不熟,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被生活在这里一辈子熟悉道路的奴隶们堵住。 猛地绕过一个转弯口,突然一双手从侧面的洞穴伸出来猛然抓住他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游戏下意识想甩开,回头便见一张年轻的少女的面容,那女孩捂住他的嘴,对他使劲地摇头。游戏犹豫了一下,低头却看见刚才那个被他救了的额头还有血渍的小孩子咧着嘴对他乐,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游戏安静了下来,女孩带着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拉着游戏的手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一个狭小的石缝。她带着游戏在小道里穿了许久,拐了好几个弯,七拐八拐拐得游戏头昏脑胀的,终于最后钻进了一个昏暗的石穴之中。 “新来的吧?” 钻进石穴之中,女孩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就冲着游戏发问。 “真是……穿成这样四处晃,这不明摆着找麻烦吗?” 她不耐烦地叉着腰,对着埃及的王弟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要不是看在你帮了我弟弟的份上,我才不会冒着得罪那些家伙的危险去救你这个蠢蛋!” 游戏看着女孩那虽然削瘦但是仍旧神采飞扬带着青春活力的脸,不知为何一直沉甸甸的心里突然就松了口气,不像刚才那样郁积下来压得心里难受。 他也不计较被骂,只是冲着女孩笑了笑。 女孩一怔,大概是没想到被骂居然还能冲自己笑,还要再说什么,游戏的目光却已经落在那缩在姐姐身后,抓着姐姐的衣角只是冒出一个头来看他的小男孩身上。 游戏微笑了起来,蹲下来伸出手。 孩子瞅着他,犹豫了一下从姐姐身后走出来,向他走了过来。 “疼不疼?” 他温和地问,看着那从额头留下来的血。 孩子冲着他咧嘴笑了起来,“姐姐说这种小伤男子汉不能喊疼。” 游戏擦了擦孩子头上的血,看见那血还在不断渗出来,便直接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给他扎上,然后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孩子盯着他看,一副很稀罕的样子,又伸出脏兮兮的手摸摸他的脸。 站在一旁的少女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游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没有住所吗?” 她突然问到。 游戏摇了摇头。 女孩皱起眉来,“没有住所就不能领到食物。” 她示意游戏看着现在所在的石穴,说,“这个地方住所是有数量的,食物的份数是按照石穴的数量来,你是新来的,要么饿死,要么杀了石穴的原主人自己搬进去才能得到属于你的食物。” 她细长的眉毛一挑,看着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而错愕地看着她的游戏,唇角一撇。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是个没胆子的废物。”她说,直接就伸手捏了捏埃及王弟的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肉倒是软……” 女孩用看着猎物般的眼神阴森森地瞅着她身前的埃及王弟。 “我们这里一些家伙要是饿起来,人肉也是能吃下去的。” 游戏看着女孩瞅着他的目光半晌,突然一笑。 “放心,我不会抢你们的地方。”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和,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个故意威吓他的女孩隐藏在眼底深处的警惕神色。 这个女孩很明显是在警告他,如果他敢打什么坏主意,就会先杀死他。 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感慨,这个女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在这里生活得很艰难吧……其他人他现在帮不了,要不,等下先带她们…… 游戏的回答让女孩一怔,然后发出清脆的笑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戏的眼,眼底的神色越发显得古灵精怪。 她突然转身将自己的弟弟哄了出去玩,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和游戏单独谈谈。 “反正我也到时候了,与其被上面随便配给谁……”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转了转眼珠子,转过身来冲着游戏眯眼一笑,说“你叫什么?” “我叫……克雅。” “是吗,那么听好了,克雅,我可以让你住在这里。” “啊?不用麻烦你,我等下就……” 游戏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他正要再次开口告诉对方自己很快就要走,那女孩突然一步走来,伸手贴身抱住他,吓得他下一句话顿时就哽回了喉咙里。 “嗯~~还挺干净的,最起码比那些家伙要好多了。” “什、什么……等等,你、你先放开我!” 没听到贴近自己身体的少女低低的呢喃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柔软的胸部抵住,年少王弟那张白净的脸忽的一下涨得通红。 虽然女孩穿着衣服,但是那薄薄的一层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 女孩柔软的双臂绕过去搂紧了他的后背,柔软的胸部更是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挣扎了一下,立刻感觉对方那柔软尖端的一点凸起滑过自己胸口,顿时就手脚僵硬不敢再动一动。 “克雅是吗?” 女孩重复了一次,保持着这种紧密相贴的状态,仰起头冲着游戏一挑眉。 “好,我决定就找你配种了!” “哈——?” “那么现在就来吧!嗯~~要是我能生一个白皮肤的小孩就更好了~~” “等……先给我等一下啊啊啊!” 230、第二百一十六章 埃及王弟的性格一贯很好, 从不乱发脾气, 尤其是对待女性的态度上更是温和——这得益于他现代家庭中母亲自小的教导。 “坐在那里!不准过来!” 此刻,我们温和亲切的王弟用不小的声音叱呵着坐在石洞角落的少女。 棕发的少女扁着嘴,一脸委屈无辜地跪坐在角落, 看着对自己不假颜色的王弟。 虽然此刻少女看起来很听话一动不动,游戏却没有丝毫放松, 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明显是违背了他一贯对女性温和的准则而在冲着那个女孩发脾气。 我们尊贵的埃及王弟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那个女孩突然抱过来的时候, 他要推开她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是怕伤到对方他才没有动作。 然而,就在他稍一迟疑的一瞬,那女孩居然就干净利落地将他的衣服扒下了大半, 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把手都伸进了—— 年少王弟的脸再一次红了一红, 使劲甩了甩头,将刚才那一点记忆彻底甩出去。 到了那个地步, 他也顾不得自己不能对女孩粗暴的原则果断将那女孩猛地推开, 刚松了口气,却眼见那个女孩似乎还有凑过来的举动,他下意识一眼瞪过去,脸上隐隐露出怒意。 也许是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那个女孩踌躇了一下安分了下来, 乖乖地坐在了角落没再凑过来。 那双眼瞅着他,流露出不服气的神色,但是每当游戏看过去的时候, 女孩又立刻低下头不再和他对视。 “哼,你可别后悔,想和我配种的人可是多得很。” 低着头的女孩不服气的嘟哝声让游戏有些哭笑不得。 他又狠狠瞪了女孩一眼,女孩这才不说话了。 女孩也的确也很不高兴,还有些委屈。 想她的相貌也不差,今年到了年龄的确有很多男人都来找过她,只是她一直还在犹豫选哪个好。 这次突然遇到的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救过她弟弟不算,她看着也顺眼,也的确是想要生一个白皮肤的小孩,这才下定决心找这个少年作为配种的对象。 谁知道这少年却不乐意,还冲她发火。 于是她也不高兴了,回头就想狠狠教训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顿,谁知道刚才笑着的时候看起来极其温和而又好欺负的少年脸一板,瞪她一眼—— 她不知为何就乖乖地听话缩了回去。 她说不出原因,只觉得那少年一生起气来就让她觉得有些畏惧,就像是见到那些掌握了她们这些奴隶的生杀大权的奴隶长大人的感觉……不,比那位大人还让人更畏惧一些。 ——作为奴隶的少女自然是不知道,埃及王弟那种就算是后天养成的王八之气,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奴隶长可以比拟的—— ……好吧,压不住那些大人物,但是压住一个小小的奴隶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会在这里留很久,很快就要走了。” 看见少女那一脸委屈的神色,游戏终究还是心软了一软,声音也放柔了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你还小……” 游戏张了张唇,半天还是没将‘配种’那个词语说出口,只是含糊了一句。 “那种事你不用着急,等以后遇到你喜欢的再……”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青春年少如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若是在他的那个时代,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万事无忧的女学生而已。 现在却在这种地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那样的事情。 游戏突然有些难受,虽然来到古埃及后,在这个奴隶制国家里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过不少,但是怎么都还是不习惯。 “什么叫‘喜欢’?” 也许是游戏脸色放缓和的缘故,少女的胆子也大了些,她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看着游戏,露出困惑的神色。 然后,她摇了摇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因为我是可以生育的女人,才被允许拥有住所。” 这里的女性相对男性来说颇为稀少,而女子可以生育,才有了被允许拥有住所而男人不得抢夺她们住所的特权。 “我已经十五了,如果在一年之内不能证明我可以生孩子,我和我弟弟就会失去现在的住所和食物。” 无法生育的女人将会被当做废物而毫不留情地丢弃。 没有用的人是不能得到住所和食物的。 少女看着游戏,眼底是清透的,毫无遮掩。 她并非是在抱怨,也并非是倾诉不幸。 她不认为这是不幸——这对于生长在这里的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必须尽快成功配种,生下孩子,证明我有用。” 少女站起身,她靠过来,伸出的双手握住游戏的双臂。 而这一次,游戏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任由她抓住自己,并未再推开她。 少女眨了眨眼,再一次露出明快的笑容。 “你是新来的是不是。”她说,“我看得出来……她们都说,你们这些从外面新来的奴隶更容易配种。” 少女歪着头,眼睛滴溜溜地瞅着他,“克雅,反正你迟早也要配种的,不如就选我好了。” 每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会有新的被抓来的奴隶补充进来。 而这些新的奴隶,往往拥有比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奴隶要健康的身体,因此也更容易让女子怀孕。 这是生存在这里的女奴隶多年来的经验。 埃及的王弟看着眼前少女几乎可以称之为天真的神色,他紧紧地抿着唇,瞳孔微微动了一动,他的眼半闭了下来,细长的睫毛掩住他眼底的神色。 石洞里很暗,在这个黑暗的地下奴隶豢养场,灯光也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石洞里只有一个极小的可以端走的灯,散发出微弱的只是勉强能让人分辨出景色的微光。 在微弱的火光中半明半暗的稚嫩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颊在墨染的黑发的映衬之下越发白了几分。 游戏伸出双手,将少女抱在怀中,就像抱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松开手,被抱住然后又被松开的少女困惑地看着他,他对少女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出的手落在少女的头上。 “没事的。”他微笑着说,“我会帮你。” 游戏打算呼唤迪亚。 就算现在迪亚在邪神的支配下以人类的身份存在着,但是迪亚终究还是他的魔物,他集中注意力还是可以和迪亚联系上。 既然邪神迟迟没有反应,而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待下去的打算,自然就打算联系迪亚来接他。 ……他将这姐弟俩带出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他刚想要闭眼集中精神呼唤迪亚邦多,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游戏反射性睁开,只见刚才被姐姐哄出去玩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他扑进少女怀中,一脸惧色,显然是被什么吓到了。 “那、那些人又来了。” 小孩拽紧少女的手,结结巴巴地说。 游戏有些不明所以,他向洞外看去,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只能辨认出有三四名男子正向斜对面的一个石洞走去。 “怎么回事?” 他回头向少女问道。 比起自己害怕的弟弟,少女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 “刚才我跟你说过吧,石洞的数量有限,新来的人想要得到住所和食物就要抢别人的。” 她拍着怀中弟弟的背,目光斜斜地瞥着斜对面石洞的动静。 “前阵子新送进来一批人,现在死得差不多了,不过那个人倒是很厉害,活下来了。” 她看了游戏一眼,又露出不服气的神色。 “我本来是打算找他配种的……不过后来听人说,那个人是个傻子,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偶尔说的话也是乱七八糟……” 说到这里,少女悻悻然将目光收回来,似乎没了兴致。 “昨日就听说那个人病得厉害,快活不成了,那几个家伙大概是想要去杀了那人抢了住所吧。” 她说,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少女的话还未落音,仿佛是为了证实她的话,斜对面的石洞里传来呼喝唾骂声,还有沉闷的打人的声音。 那声音很大,附近的石洞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没人有动静,就连经过的人们也是视而不见。 游戏只觉得心里窝火得厉害,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身来,向洞口走去。 才走了几步,他的右手被追上来的少女一把抓住。 “和你没关系,你去找死啊?” 她瞪着游戏说,“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奇怪了,老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是你习惯的规矩,不是我习惯的规矩。” 游戏回答,甩开少女的手匆匆向对面奔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经历过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一猫腰飞快地钻进石洞之中,洞里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到几个黑影在晃动。 游戏看见那几个男子在毫无顾忌地殴打着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有些人手上拿着东西使劲砸下去,手上没拿东西的就用手打,用脚踹,分明是将对方往死里打。 照这个打法,没一会儿那个人就会被他们打死。 游戏深吸一口气,握紧刚才从少女石洞钻出来时顺手摸到的一根木棍子,干脆地冲了上去。 ……………… 没有任何悬念。 随着不断响起的哀号声,逞凶的男人们在挨了狠狠一顿揍之后认清了眼前这个身形不高但是很厉害的少年哪怕是他们一拥而上也打不过的事实,于是狼狈地四散而逃。 自然,离开之前还是要放几句狠话的。 但是见那少年目光一冷,一股威势顿时就让他们浑身一个哆嗦,吓得立刻滚了出去。 “克雅,你好厉害~~~” 见游戏占了上风这才端着小灯凑过来的少女钻进洞来,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看着游戏。 极少能享受如此英雄待遇的王弟本该很惬意地享受如此崇拜的目光,但是少女眼底深处一种隐约垂涎想要将之吞掉的□□裸的神色让游戏后背一寒,下意识就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你先去看一下那个人有没有事。” 见少女听话地去了,游戏随手将木棍一丢,自己也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游戏拍拍胸口庆幸了一下。 当初跟着还是亚顿的另一个他学的那点剑术,他在回到王宫之后还是有每日勤奋练习的,想着好歹能锻炼下身体。 虽然按照某些眼光高的家伙的说法还是一塌糊涂,但是对付这些小角色看来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对付三四个还行,再多估计就有些勉强。 心里刚刚略有些得意,但是想到这里,游戏突然不知为何有点悲从中来。 其实他也就只能对付这些连布景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吧……otz “好烫!” 少女的声音唤回了还处于自我悲哀的游戏的注意力。 他回过头,看见少女正将手中端着的小石灯放在地下,跪下身摸了摸那个面朝下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体。 即使处于昏迷之中,身体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让那个人在挨打的时候将身体缩了起来,很好的保护了自己。 微弱的火光下,那人浅褐色的皮肤上可以看到很明显的伤痕。 女孩费劲地将那人翻身过来,摸了摸那人的额头,低声嘟哝了起来,“烧得好厉害,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借着她拿过来的石灯微弱的火光,看见了那人的脸的女孩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他还好吧?” 游戏问道,刚走到女孩身边,见她突然就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奇怪地看回去,“怎么了?” 女孩细细看了他许久,又低下头去看那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克雅,这个人和你长得好像。” “哈?” 埃及的王弟疑惑地半跪着俯下身,目光扫了过去。 这一过去,浅紫色的眼顿时就定住。 就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 游戏慌张地伸手探向那个人,几乎是以手足无措的姿态俯身下去,目光死死地胶着在对方身上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此刻仍旧因为高烧而毫无知觉的人,而后露出的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一旁的女孩以为他几乎会将那人吞下去。 那仇大苦深的恨恨神色让少女下意识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小心地向后挪去。 “……你开始说,他是傻子?” “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他都不和人说话,但是老自言自语一些奇怪的话,又让人听不懂,据说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是傻子是什么?” “…………” “克雅,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不走了。” “啊?” “我要暂时留在这里。” 不能呼唤迪亚,不能召唤魔物,不能使用魔力,不能使用任何的力量。 因为他现在绝对不能惊动在他身体里沉睡的邪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王兄—— 231、第二百一十七章 “克雅, 你说他是你的哥哥?” “嗯。” “还真是巧合啊。” 如此感慨着的少女跪坐在地上, 低头瞅了瞅那依旧处于昏迷中的浅褐色肤色的少年,又抬头向正费力试图将少年抱起来的游戏的脸看去。 “嗯,的确蛮像的。”她眨了眨眼, 然后认真点了点头,“不过你们肤色不同……对了, 是因为你们母亲配种的男人不一样吧。” 还在努力想要抱起他的王兄的埃及王弟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他也懒得解释, 只是瞪了少女一眼。 “来帮个忙。” 尝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一个人实在抬不起来的游戏没好气地说。 少女嘿嘿一笑, 机灵地爬起来就上去帮忙。 两个人半抬半挪终于把亚图姆弄到了石洞里面那张简陋的石床上。 游戏喘了几口气,想要将还是以面朝下的姿势伏在床上的亚图姆翻过身来,却听见身边少女又是咦了一声, 伸出手地一脸好奇地摸了摸亚图姆后颈处, 还把衣服向下拽了拽。 “你做什么?” 这个能毫不在意地要求‘配种’的有前科的少女的举动让游戏下意识警惕起来。 ……她该不会是想…… 少女一看游戏的表情,立刻笑了起来。 “放心, 虽然我一开始是打算找他配种, 不过我现在既然选中你了,就不会再考虑他了。” 她也不顾游戏哭笑不得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下去。 “虽然你身材没你哥哥那么高大……” 埃及王弟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唔,或许以后你也可以长得和你哥哥一样高?” 再一次被狠狠戳中痛处的埃及王弟脸色又黑了几分。 “总之~~~” 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少女笑着拍了拍游戏的肩。 “比起其他的东西,还是白色肤色的小孩对我比较有吸引力啦。所以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游戏已经懒得理她了。 微凉的白色肤色的手指轻轻贴在浅褐色的火热的额头上,或许是感觉到贴上额头的舒适的感触,尽管还处于昏迷之中, 头也轻微地动了动,向游戏靠过来。 游戏的眉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难怪亚图姆身体状况如此之差……意识也恍惚不明。 这具身体里面的魔力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完全混乱了。游戏感觉得到,亚图姆身体里的魔力此刻根本就是乱糟糟的一团,在亚图姆的身体和灵魂之中四处胡乱冲撞,不仅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和消耗,就连意识也是混乱之极。 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游戏正在忧心仲仲之时,突然看到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从自己指缝中泄露出来。 他从自己的指缝里看到那浅褐色的额头上突然浮现出来的微弱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吃了一惊,下意识松开手,然而,当彼此的肌肤相触脱离的瞬间,那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也消失了。 游戏犹豫了一会,回头找了个借口让少女到门口看看情况。 然后,他再一次抚摸上亚图姆的额头。 身体的魔力还是混乱,但是比起刚才乱糟糟的感觉似乎要好一些了…… 浅褐色额头上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没有再一次出现,但是游戏能清楚的感觉到肌肤相触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暖流缓缓地掠过,正在身体内部暴虐的魔力似乎缓和了下来。 【你的灵魂是法老王控制庞大魔力的钥匙。】 突然记起当初西蒙对自己说过的话,游戏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自己待在亚图姆身边,失控的魔力就会一点点缓和下来。 ……难怪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想要向这边走过来…… ……还好他能及时赶过来…… 放下心来的游戏向亚图姆看去,目光不由得被对方后颈处一道极长的伤痕吸引,那让他正在擦拭对方颊上尘土的手顿了一顿。 难道刚才那女孩摸上去是因为这道伤痕? 他刚一沉思,已经在门口看完情况的少女又重新凑了上来,她顺着游戏的目光看去,顿时又想起了刚才让她感到奇怪的事情。 “克雅,你看。” 她说,伸手又将亚图姆后颈处的衣服向下拽去。 从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道长长的伤痕沿着后脊延伸下去。 “你哥哥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血淋淋的,几乎骨头都看得到,还把我弟弟都吓到了。”女孩指着那道伤痕说,“我们当时都以为他活不久了。” 女孩指着的那道伤痕虽然很长,但是很明显已经愈合了,连疤都掉了,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已,看得出来不久之后这痕迹也会消失。 “这才三四天而已,怎么就好了?你哥哥是不是藏着什么很厉害的药啊?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 “唉?他来的时候受了重伤?” 游戏吃了一惊。 如果真的如女孩所说的,那样的伤势,在这样的地方,伤势只会恶化根本不可能愈合。 游戏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想要仔细问问女孩当时的情况,突然极其微弱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他立刻紧张地转身,握紧亚图姆的手。 这个女孩说亚图姆什么都不记得了……游戏还抱着一丝希望亚图姆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而假装而已。 可是他的心高悬了半天,亚图姆虽然唇在轻轻地动着,发出模糊的语调,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人也一动不动。 一旁的少女见游戏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不禁扁了扁嘴。 “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哼,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一旁嘟嘟哝哝,已经俯下身去仔细倾听的游戏脸上却露出凝重的神色。 是【守护】的咒文…… 难怪在魔力失控如此糟糕甚至于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能让伤势愈合得那么快。 无意识中念出这个咒文应该是亚图姆身体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反应。 这神秘的咒文只有埃及王室和极少数的大神官才知道,没有魔力的人甚至连咒文的语调都听不出来,所以这里的人才以为亚图姆是在说胡话。 听清了亚图姆轻轻念出的咒文,游戏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太好了……他正烦恼着亚图姆现在还在高烧的状况…… 游戏刚直起身来,突然一眼瞥到胸口那隐藏在衣服之下的已经化为纯黑之色的生命之符隐隐有发光的痕迹,顿时脸色猛地一变,抬手猛地捂住了还在低低地吐出咒文的亚图姆的唇—— 游戏的身体在那一瞬变得僵硬了起来,捂住亚图姆唇让其无法再说话的手指的指尖微微抖了一抖,看起来紧张得厉害。 他屏住呼吸半晌,感觉到被自己捂住的唇不再试图张合,看着那张似乎安静沉睡过去的浅褐色的面容,这才松开手。 因为紧张抿了半天而僵硬的唇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游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他的手隔着衣服轻轻地按在自己胸口的生命之符,此刻还心有余悸。 邪神曾经告诉过他,生命之符的力量完全是由邪神所掌控。 刚才亚图姆念出咒语时泄出的魔力隐隐带动了生命之符的力量,一旦被还在沉睡的邪神察觉到的话—— 游戏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头脑能清醒一些。 他待在王兄身边会让王兄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因为根本不知道邪神会何时醒来。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他却又是唯一可以保护王兄的人。 游戏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感觉得到,邪神不会轻易醒来,只要他的情绪没有失控而且不引起魔力波动,是不会惊动邪神的。 没问题的。 埃及的王弟如此反复告诉自己。 他的手抓紧了那浅褐色的手,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另一只手伸手想要擦去对方额头的汗迹。 他一定可以保护王兄。 从浅褐色的额头上传递到他手指上的温度让游戏怔了一怔,刚刚还火热的额头此刻的温度竟是比他的手还要冰冷。 沉睡中的少年王发出微弱而急促的吐息声,颊上此刻浮现出一层明显不正常的赤红色调,仿佛在灼烧他生命力一般的火焰之色。 这忽冷忽热的状况顿时让刚刚冷静下来的游戏又慌了手脚。 他使劲摸了摸了亚图姆的额头,扯起石床角落里一张极薄而又破旧的被单将亚图姆裹起来,回头目光在石洞里逛了一圈,终于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那边有什么可以取暖的东西吗?” 女孩的摇头让游戏脸上失望的表情越发明显。 现在不能让亚图姆使用咒文,但是现在亚图姆的身体状况又是忽冷忽热的,看起来很严重,要是不能好好的保暖的话…… 埃及的王弟苦恼地看着他的王兄,眼角不留神瞥到一旁的女孩。 好吧,如果是电影小说动画乃至于rpg游戏,主角发烧感冒昏迷却没有衣被火炉可以取暖,而旁边正好有一个显然不介意帮忙取暖的年轻女孩的话…… 不行! 他是绝对不会让后续按照所谓的‘常理’发展下去! 万一大埃及帝国伟大的法老王一不小心‘被’配种……埃及年少的王弟顿时全身都冷颤了一颤。 “你先回去吧,你弟弟也该着急了。” “咦?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我留在这边照顾我哥哥就可以了。”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等下再来看你。”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个山洞的女孩站在洞口,回头瞅着自己预定的配种对象,又忍不住开了口,“克雅啊……” “嗯?” 正在忙着的游戏没空回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只听那幽幽的声音从洞口轻飘飘地传来。 “你要和你哥哥配种是可以啦,不过男的和男的不会有小孩子,所以记得明天要轮到我了哦。” 嗤啦! 穿在大埃及帝国法老王身上虽然此刻有些脏但是质量仍旧是顶尖的亚麻布衣服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没被正在脱下它的埃及王弟猛然间的失手一滑撕扯开来。 只见年少的王弟攥着自家王兄的衣服的手就这么抖啊抖啊抖啊抖。 你说谁和谁要配——不对!配你的头啊混蛋! 我们温和的埃及王弟此刻的心情就如一万匹大象轰隆轰隆从面前席卷而过于是就此打破了自己不骂女人的记录。 好吧,因为是在心底的咆哮所以可以当做没有的事继续保持记录? 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样都好…… 回头狠狠瞪了已经离去的女孩的背影一眼,年少的王弟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 白色肤色的身体轻轻地贴上了浅褐色的身体。 柔软而温暖的肌肤一触之下就让那具有着不正常的低温的褐色身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贴过来。 乍一下接触到比自己要冷的东西,白色肤色的身体反射性地向后缩了一缩,想稍微缓一缓。 可是年轻的法老王即使在病中仍旧结实有力的褐色手臂已经伸了过来,紧紧地抱紧了游戏。怀中温热的肌肤传递过来的暖意让亚图姆发出一声低低的仿佛是满足似的叹息。 被少年王抱着的王弟在使劲挣扎挣扎,即使挣扎的后果是自己被抱得更紧更加动弹不得还是在努力挣扎。 终于,游戏挣扎了许久才成功地将自己的脸从对方怀中挣扎了出来。 差点被憋死…… 努力喘气喘气再喘气的王弟如此愤愤地想着。 他仰起头,顺着眼前浅褐色的有着优美线条的颈部,从那菱角分明的下巴向上看去,年轻的法老王细长的睫毛落在浅褐色的颊上,此刻露出一点安详的神色,原本紧紧皱着的眉也舒展了开来。 那让游戏松了口气。 稍有些安心下来之后,一抹倦意涌了上来,刚才突然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再加上情绪忽上忽下的起伏,也实在让他觉得疲倦了。 他一边考虑着自己要不要也睡一睡一边又怕有意外地挣扎了半天,眼皮仍旧还是不听使唤地一点点压下来。 年少王弟的眼才闭上一会儿,突然一下唰的睁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汲取了对方的热度还是因为冷劲儿已经过去的原因,少年王此刻浅褐色的身体的热度在不断的增加,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 而刚才相对来说还算温暖的白色肤色的身体此刻相较起来又变成了散去热意的带着凉意的身体。 大概是感觉怀中略带凉意的身体很舒服,亚图姆原本安静地搂着游戏的手轻轻动了起来。 带着热度的浅褐色的手指不断地抚摸着指尖下柔软肌肤,那舒适的感触让其欲罢不能。 可是那指尖不断在背部蹭过的感触却是让游戏觉得后颈痒得厉害,他不舒服地伸手,想要按住亚图姆抚摩着他的后颈的手臂,但是这一动却被对方认为是在挣扎而被抱得更紧。 后颈那里实在是痒得厉害,又挣扎不开,想笑又怕吵醒人,游戏实在是憋得不行,再加上现在的样子实在是难堪,憋得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虽然早就习惯被亚图姆抱着睡了,一起沐浴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现在这种诡异的状况实在是…… 亚图姆的脸埋入他的颈中,温热的吐息不断在他敏感的颈部掠过去,痒过头了让游戏只觉得那里有些发麻的诡异感。 因为对方体温的逐渐升高,他也开始觉得热了起来,额头隐约有汗迹渗出来。 被润湿的黑色额发贴在白色的颊上,发丝尖儿掠过略显粉红色调的耳垂。 游戏忍不住想动一动,却因为被抱得太紧动弹不得只能维持这样难受的姿势。 自己的皮肤似乎也越来越烫,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摸了摸了亚图姆的额头,又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那温差实在是太大了,游戏开始担心了起来,继续这样烧下去,脑子会不会烧坏什么……他以前可是经常听到说,有些人发烧得太厉害,醒来之后就脑子出问题变成智障了。 他脑补了一下弱智状态的亚图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把自己都吓得不行。 那画面太美根本不敢去想啊。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慢慢睡着了。 *** 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吹进来,让白色额头上墨染的黑发微微动了一动。 游戏轻轻哼了一声,抬起头揉了揉眼,这才费劲地睁开了还有些沉重的眼皮。 近在眼前的紧致柔韧的浅褐色的胸膛让他刚睁开的眼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仰起头向上看去。 没有阳光的地下分不清楚白天黑夜。 在只能勉强看清眼前事物的黑暗中,一双仿佛是能发出光来的赤焰绯红瞳孔和游戏抬起的眼对上。 那双眼注视着游戏,一眨不眨,像极了一只在警惕地打量评估着闯入自己领地的生物的兽王。 “……王兄?” 年少的王弟小声地喊着,试探着伸出手抚向对方的颊。 艳红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显得细长了一些。 少年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让游戏伸向他的手落在他的颊上。 游戏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亚图姆的眼眯了起来,似乎不讨厌这样的抚摸而反过来蹭了蹭那还抚在他脸上的手,眼底那种拒绝他人靠近的冷意似乎散开了一些。 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地上的生物。 果然还是跟那个女孩说的一样。 游戏的胸口紧了一紧。 亚图姆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办,偏偏是现在这种时候……不行,必须尽快想办法把他送回王宫里去! 下定决心,游戏立刻起身坐了起来,左右一看,俯身就向那不知何时掉下石床的衣物伸出手想要捡起来。 刚一弯腰,突然一只浅褐色的手臂从后来伸出来一把将他抱了回去。 同样坐起身来的亚图姆仿佛是不高兴游戏突然离开自己而径自伸手将游戏抱回怀中,又贴着他的颊蹭了一蹭。 “王兄——不是,那个,哥、哥哥。” 为了避免麻烦果断改口的年少王弟费劲地扭过头。 “现在不是闹的时候,麻烦的事情不少……” 无视,抱紧。 “所以说我们要准备的事还很多……” 继续无视,继续蹭。 “听得懂我的话吧……” 还是抱紧不放。 “……说了现在麻烦事一堆叫你放手立刻给我起来听到没有!!!” 大发脾气之后终于成功地挣脱魔爪的年少王弟穿好了衣服,抬头却发现,还是赤裸着坐在床上的亚图姆只是盯着自己扔过去的衣服看,却没有动手穿的意思。 对了,从来都是侍女帮他穿衣服的,是不是连自己穿衣服都不会啊…… 不知道自己此刻该露出什么表情的游戏重新爬上床,亲自动手服侍埃及的法老王穿上了那件已经有些灰扑扑可是因为没有替换还是得继续穿的白色亚麻布衣服。 他刚帮亚图姆穿好衣服,一个小脑袋就从洞口冒出来。 看到游戏,小男孩嘿嘿笑了起来,却又有些畏惧地瞅了亚图姆一眼,并不敢走进来,直到游戏走到洞口这才把怀中的东西递给他。 “克雅哥哥,我姐姐让我帮你领来的,喏,这是今天的食物!” 他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 这就是一个人一天分量的食物? 游戏看着怀中那根黑不溜秋硬邦邦的长条面包,还有一碗清水似的小麦粥。 他叹了口气,走回石洞,却一眼看到右边一个角落胡乱堆着几个和他怀中一样的黑面包,有些还好,但是有些显然已经因为放太久而坏了。 游戏吃惊地看向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绯红的瞳孔只是盯着他的亚图姆。 难不成这家伙来到这里的几天发下来的食物根本就没吃?! 他皱着眉放下碗,只是先试探着将黑面包递过去给亚图姆。 少年王脸上露出明显不快地神色,一抬手就将他手上的面包打掉,显然是不乐意吃下去。 “为什么不吃东西?” 游戏尽可能将声音放轻柔一些,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脾气很坏的小孩。 “你好几天都没吃了,不饿吗?” 他再一次试图将捡起来的面包递过去,却被对方绯红色的瞳孔一瞪,那种仿佛是迎面而来的兽王的压迫感让他的手僵了一僵。 游戏措手无策地看着不管他怎么劝都不肯吃东西的亚图姆,亚图姆径自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游戏挫败地低头,自己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却是呛了一口差一点就将口中的面包吐了出来。 这黑面包里一口吃下去好多沙子还难吃得要命。 他呸呸了几口,突然脑子一动,抬头看向亚图姆。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难吃才不肯吃?” 年轻的法老王瞥他手中的面包一眼,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眼底露出的嫌弃的神色让游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顿时哭笑不得。 好吧我知道你是法老王锦衣玉食的这种垃圾食物看不上眼,但是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啊! 再一次苦苦劝说亚图姆吃东西却仍旧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年少王弟在经历了数十次的失败最后差一点连小麦粥的碗都被打翻出去之后彻底抓狂,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端起碗喝下一口粥,也不咽下去。 抬手一把抓住亚图姆的头,游戏直接就将脸凑过去堵住对方的唇,硬是将那口难喝到极点的粥强行灌了下去。 “难吃也要吃下去!不吃东西你会死的!” 擦着唇角渗出来的残粥,游戏如此冲着对方怒吼。 他喘着气,发亮的浅紫色瞳孔带着满满的怒气瞪着亚图姆。 少年王微微眯起眼,似乎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让人看不透的神色看着他,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对峙良久,亚图姆突然端起碗将里面的粥喝了下去。 游戏一怔,害怕亚图姆反悔于是立刻伸手将面包递过去。绯红色的瞳孔看他一眼,也不接过来,直接就着游戏伸过来的手开始吃了起来。 虽然一直紧皱着眉很不开心,但是亚图姆仍旧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游戏看着低着头一口口地咬着拿在自己手上的黑面包的少年王,突然有种很想伸手摸一摸对方的头的冲动。 冷静,我不是在养宠物。 而且眼前这个也不是宠物而是野性未驯的大型食肉野兽,还是兽王类……绝对不能随便招惹啊。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游戏向亚图姆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石洞,虽然亚图姆一副爱理不理的神色也不知道将他的话听进去没有。 避开人多的地方溜回昨日他被丢下来的地方,琢磨了好一会儿有没有出去的办法,最终毫无所获地回来了。 他失落地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个小黑影窜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克雅哥哥,姐姐让我来叫你,她说你的哥哥在前面被人围住了!” “什么!” 游戏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向出事的地方,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安慰他。 “克雅哥哥,不要着急,姐姐会想办法带着他逃跑,不会再让他受伤的。” “…………” 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找他麻烦的那些人啊啊啊! 一个尽是碎石凹凸不平的不算很大的广场,围绕在四周的人都僵直地站着。 鸦雀无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此刻显得异样清晰。 灰黑色的碎石地上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红的艳色,尚未干涸的鲜血沿着弯弯曲曲的碎石缝隙向一边流了过去。 数十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子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满脸是血,身体因为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姿态而越发显得诡异可怖。 空旷的场地里,只有一个人站着。 显然是溅落到他脸上的鲜血顺着他浅褐色的颊流下来,在那张俊美却让人不敢直视的脸上划开让人心惊胆战的血痕。 他手指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他脚下一个瞳孔涣散已经死去的男子满是惊恐神色的脸上。 奢华的美丽纯金色发丝之下,甚于颊上鲜血艳丽的绯红瞳孔让人不寒而栗。 他站在那里,没人敢向他走近半步—— 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所有人因为恐惧而屏息—— 232、第二百一十八章 艳阳高照, 金子般细碎的光芒普照着大地万物。 处于底比斯王都正中央的王宫如一座巍峨高峰矗立于埃及大地之上, 连成一片的华美建筑在阳光之下闪耀着黄金美丽的光芒。 万丈铺开向上延伸的无数台阶的尽头,巨大莲花顶柱的白色圆柱以苍穹之势顶起,气势磅礴的王宫大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繁华的王都底比斯。 广阔大殿的尽头, 容貌俊美的年轻法老王端坐于巨大的黄金王座,浅褐色肤色的手臂放在两侧的黄金扶手之上。 从数个天窗射进来的阳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头饰与金色额发交相辉映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红色宝石一般透彻的绯红色瞳孔之中,透出的冷峻目光俯视匍匐于他脚下的芸芸众生。 他傲然端坐于王座之上, 如是神祗降临埃及大地。 “尼罗河下游的水也已经退去, 开垦耕地的事情已安排到了各个沿岸城市。” “纳塔沙城供奉阿努比斯之神的神庙已经完工。” “非纳斯平原一带的风沙近来突然增强,已有数个村镇都被黄沙掩埋,必须尽快安排民众的搬迁到附近城市。” “利比亚、叙利亚等国的使者已于昨日抵达, 向我国进贡, 何时接见……” “关于王墓修建……” 站立着近百人的王宫大殿中此刻仍旧是极为安静的,只有轮流得到准许汇报政务的大臣或神官才敢上前一步谨慎地低头说话。 他们不敢说话太大声, 可是偌大一个大殿只有一人的声音在回荡, 于是便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余众人皆是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被法老王视为心腹的大神官们手握各自的黄金神器分列于通向王座的台阶两侧,为座上的法老王传达王命。 只有经过他们允许的人才能上前呈报事务。 接过由下方侍从送上的一卷莎草纸,赛特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再走上台阶呈送到法老王的手中。 绯红色的瞳孔在捏在浅褐色手指中的几张薄薄的纸张上一掠而过,然后递回给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昂首。 “西塔, 建造纳塔沙城神庙的事你做得很好。” 如阳光的纯金色美丽额发随着少年王的昂首而在空中掠过一道金色的弧光,年轻的法老王开口对于顺利并且提前完成了任务的大臣给予赞赏。 那张俊美的面容因为口气的平缓而几乎是反射性地露出一丝极浅的称赞的笑意。 若是这一句称赞和笑意来自于其他人,哪怕是来自于常年一张冰块脸的赛特, 这位名为西塔的大臣都会欣喜若狂——获得来自上级的称赞那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亲口的称赞却是这位年过半百的大臣脸色发白身子一晃,忽的一下跪趴在地上,额头死死地贴在青石地面上,抖抖索索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也是在脸色发白的一瞬下意识屏住呼吸低下头。 刚才顶多只能算是肃穆安静的王宫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众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众所周知,埃及现任伟大的法老王是一个要求苛刻而严厉的人。 在他高压执政的方式之下,众位大臣和神官都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运转工作——因为完成任务那是理所当然,不然,哪怕出一点误差就会招致极为严厉的处罚。 当然,虽然是高压执政,但是顺利并能提前完成任务的人都能很快得到更高或者更好的职位的晋升。 这说明法老王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心里却是有数,所以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们在少年王强大力量的震慑之下还是保持了平静。 但是,无论事情完成得多好,也从来没有人得到少年王哪怕是一个字的赞赏。 被外界传为冷酷残忍的埃及王冰冷的绯红瞳孔中从来都吝啬于给予自己的下仆一点点的情绪。 如果说此刻在王宫大殿上年轻的法老王突然说出的这一句称赞已是让所有人都吃惊得大喘气回不过神来,那么下一秒法老王露出的那一丝赞赏的笑意已是让众人的心脏都在一瞬间停摆—— 首当其冲的那位大臣更是被刺激过度吓得扑通一声就跪趴在了地上,冷汗刷刷地流了下来,只以为法老王那是在冷笑在说反话讽刺他下一秒就会要了他的老命! 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上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咳嗽之声。 一直盯着那跪趴在地面哆嗦得厉害的大臣看的少年王在听见站在自己下方的赛特大神官一声咳嗽之后,微微侧头瞥了赛特一眼。 赛特背对着众人,从下面看起来似乎是正在恭谨地站在法老王的面前。 但是从法老王的方向看下去,可以明白地看见微微抬起头来的年轻大神官正用青色的瞳孔极其放肆地狠狠地瞪着自己。 埃及的法老王绯红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神色,抬手让下方的那个大臣退了下去,也懒得搭理赛特。 见到少年王再一次恢复常日里冷峻的神色,赛特这才在心底里大松了口气,也退了下去。 他重新回到自己站着的位置,和对面的同僚们对视一眼。 爱西斯眼底浮现出不着痕迹的苦笑神色。 马哈特那张黑肤的脸上显然苦恼得厉害。 姑且不论我们埃及的大神官们此刻是如何的纠结和心虚,随着各项政务陆续被处理完,王宫朝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常日里只需要在政务房里处理国事即可,要等到五日之后才会再一次召开这种处理不紧急而又重要大型国事的大型朝会,这一点让诸位大神官都松了口气。 总算是挨过去了。 大神官们如此想着,不约而同将目光集中在上方从黄金王座上站起身来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从高高的台阶下走下来,飞扬的红色披风掩盖住众人的视线,背影很快消失在大殿的侧门里。 赛特冲着爱西斯点点头,转身就跟了上去。 年轻的法老王懒懒地斜坐在王宫一侧的休息室里柔软的躺椅上,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一个身影修长的年轻女官走上前,捧起少年王随意扔在桌上的红色披风挂在一旁。 她伸出手,奉上纯金的酒杯。 她并不是很美丽,手也不柔软,指尖有着很厚的老茧,很显然是一双习惯使用长剑的手。 数日之前,这位肤色黝黑的年轻女官在众人的猜疑中替换了原本兢兢业业服侍法老王五年的老女官。 年轻女官的神色突然微微一动,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被长发半掩的眼底透出一抹警惕的神色。 就在她刚抬起头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很快的,赛特大神官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进门环视一圈,当发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时,他皱起眉,然后大步向以懒散的姿态躺在软椅上法老王走去。 他脸上并未露出恭敬的神色,也没有法老王行礼,反而脸色有些难看。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训斥赛特的冒犯,只是沉默地斜躺着,浅褐色的手指不断摩擦着纯金酒杯边缘嵌玉的光滑之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反而是一旁的女官上前一步,挡住赛特,露出冷冷的目光。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那是直起身来的将少年王将手中鲜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意放在桌上的声音。 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因为刚才摩擦酒杯太用力而使得染在他皮肤上的颜色褪色了一点,隐约可以看到比周围的浅褐色要浅上许多。 抬头看向身前的两人,他向女官伸出手。 年轻的女官一眼看到那手指上深浅不一的颜色,点了点头就退下去。 都过了几日了,染到主人皮肤上的颜色大概快要褪色了,需要再染一次了。 赛特同样也看到了那个手指,原本俊俏的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虽然魔法可以伪装一个人的外貌,但是整个王宫里面魔力强大的神官和祭祀不在少数,很轻易就会被看破。 眼睛的颜色用魔法改变那一点轻微的魔力还可以用黄金首饰守护魔法的魔力来掩饰,但是让肤色改变的大范围的全身魔法就无法遮掩住。 所以最后只能暂时使用将这个人的白色皮肤染成浅褐色肤色的办法。 那一晚在那个远离王宫的神庙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邪神选择王弟为宿主进而复苏的事情对西蒙大祭司打击太大,因为认为没能及时察觉到此事是自己的责任,西蒙第二日就重病不起。 复苏的邪神在离开前的那一击不禁毁了整座神庙,还轻易地就击败了两位少年王。 另一位还好,因为是被邪神的力量的余波波及而已,很快就苏醒过来,伤势也不严重。 然而埃及的法老王却是正面迎接了邪神的攻击,再加上没有王弟的帮助而强行动用了魔力,失控的魔力和身体严重的伤势凑在一起,一直没有恢复意识,连强撑了起身来想办法的大祭司西蒙都只能摇头叹息。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少年王还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没有法老王坐镇的王都陆续传来了不稳的消息。 一时间,诸位大神官虽然是急得上火,却仍旧是束手无策。 而西蒙大祭司在抱病和另外一位埃及王子商谈了一夜之后,提出了让这位埃及王子暂时冒充法老王回去稳定王都的意见。 马哈特情绪激动地反对。 爱西斯和赛特本一开始也是反对,但是在对方的一句话之下沉思了许久而改变了意见。 无奈之下,马哈特只得顺从众人的意思跟在假冒的埃及王的身边回到了王都。 “如果他死了,我理所当然继位为王。如果他能醒来……你们是在怀疑你们的王无法从我手中夺回王位?” 当时,紫瞳的少年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一瞬就让大神官们哑口无言。 马哈特吭哧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服气地回了一句。 “我们只承认王弟继任法老王,他才是王指定的继……” 剩下的半句被憋回了喉咙之中。 紫瞳的少年王的唇角仍旧带着笑意,只是投过来的目光让马哈特后背一寒。 “马哈特,还有其他人,下面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他说,语速不快不慢,却是一字一句,让人不敢反驳半个字。 “我不会让游戏成为法老王。” 他的话的语调很轻缓,也很平淡,却无一人怀疑。 【哪怕这一代王室的血脉就此断绝。】 在场一瞬间脸色都变得难看之极的大神官们都听出了如此的潜台词,只有仍旧一脸病容的西蒙大祭司面色不改,复杂目光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接下来,假冒的法老王顺利地回到了王都,遏制住了埃及各方面蠢蠢欲动的势力。 仍旧处于昏迷之中的法老王被独自一人留在这个隐蔽的小城市之中,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所有的大神官和大祭司都必须跟随在‘法老王’身边返回王都。 他们本是打算尽快赶回王都将局势稳定之后,立刻派人将隐藏在小城之中的法老王接回去。 但是就在他们派去的人尚未来得及赶过去,这座小城市不知为何突然被数千名的马贼袭击了,本就防备力量不足的小城市很快就被这股席卷而过的马贼摧毁,几乎成为了废墟。 而让大神官们几乎暴走的消息很快传了回去——法老王在这次袭击中遇难失踪! 大神官们立刻做出应对,封锁了这个消息,并派出大批人手赶去追踪马贼的踪迹。 现在唯一能让大神官们稍微安心的,就是现在这个假冒的法老王坐镇王都底比斯的种种表现。 且不说那一摸一样的外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就连处理政务国事的手段也完全不逊于任何人,甚至于说现在这位懂得软硬兼施的王比起比起以往只知道强硬的法老王还要更进一步——不过这一点也是让神官们颇为担心就是了。 现在的王比以前那位似乎更会掌握下仆的情绪,更会操控人心。 而最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则是…… “王,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新鲜水果。” 推门进来的年轻侍女低着头捧着金盘装着的新鲜水果奉到少年王的面前,一边放下来一边轻声说。 然后端起一旁的酒壶,小心翼翼地在空着的酒杯中倒进酒去。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那鲜红的酒液不小心溅了一滴到伸手要端起酒杯的法老王浅褐色的食指之上。 侍女身体一颤,扑通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发着抖拼命求饶。 这位残忍严厉的王极度厌恶仆人弄污自己的身体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若是王弟在这里或许自己还能逃了一命,但是现在王弟据说在神殿之中跟着病重的大祭司学习—— “算了,退下去。”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侍女错愕地抬头,傻傻地看着只是不耐烦地对自己摆手的少年王。 而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没有再在意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绑着双手被几位侍卫推进来的男子身上。 难道是因为王要惩罚这位刺客所以自己才逃过一劫? 奇怪,不像是王的性格啊? 糊里糊涂的侍女起身就要退下去。 “昨晚和你一起刺杀朕的同伴在哪里?”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却让这个房间的气温陡然降下了好几度。 刺客咬着牙没有回答,绑着刺客进来的几名侍卫却有些面面相觑。 按照以往的惯例,王向来是不耐烦盘问刺客,都是直接叫马哈特大神官来,直接从刺客的灵魂里直接搜刮记忆。 只不过那样会将灵魂弄得残缺而很难得到有用而连贯的讯息。 面对拒不配合的刺客,年轻的法老王那因为微微眯起而显得细长的绯红瞳孔微微弯了起来,透出几分慵懒的意味。 唇角上扬的弧度让那张本该冷峻的面容更显得俊美了几分,没了冰冷的压迫感,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危险气息。 “维多宰相已经将你的家人交给了朕。” “不可能,我的妻子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被诈的刺客露出惊恐的神色注视着眼前笑得越发从容自若的少年王。 “拉兹,刚才安排他的同伴经过外面……都听清了吧?” “是的,王,我安排侍卫压着他路过了窗口,那个刺客听得很清楚。” 随着从房外走进来的女官的回答,跪在屋内的刺客的脸色在一瞬间难看之极。 然而,少年王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拉兹,找个机会让那人逃走。” 自己一不小心被这个狡猾的法老王诈着暴露了主人的身份,一旦那个听见对话的同伴回去,主人本答应自己会照顾好的妻子肯定就—— 跪在屋子里的刺客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黑,变了数变,终于惨白着一张脸匍匐到少年王的脚下表示愿意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并发着抖发誓说愿意指证身后的主人。 赛特大神官重重的咳嗽声惊醒了一屋子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那意味不明让人怎么都猜不透的笑容。 他们在赛特的痛斥声下晕晕乎乎带着满腹疑云退了下去。 王在笑耶他居然在笑耶他居然不是对着王弟而是在对着刺客在笑啊!!! ……虽然那个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让人浑身发寒。 到底我们是在做梦啊还是做梦啊还是做梦啊—— 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段处理了事情自冥界回归的法老王在赛特重重的咳嗽声中也回过神来。 遭了,下意识就—— 紫瞳的少年王按头。 不知不觉就—— “王……” 赛特大神官的手因为极度的忍耐濒临爆发的边缘而抖了一抖,又抖了一抖。 如果不是害怕外面的人听见竭尽全力压低了声音,只怕他的咆哮声会让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 “请不要做那些和您‘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举止您听不懂吗!到底要我们说多少次!” 这位少年王继续按头,侧过头去完全无视一脸铁青的大神官的怒斥。 他也很头疼啊。 他隐约还记得三千年前的自己都是用直截了当的方式利用力量的威压来行驶王权,毕竟他当时还不成熟,被灌输为王长大的他就是那样强硬不懂得转圜的个性。 其实亚图姆的心思也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当初身为法老王的他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而懒得动心思而习惯了强硬的直来直去而已。 但是,在冥界和冥神奥西里斯那个时不时阴你几下的腹黑家伙斗了十几年,然后又在古埃及和那些时刻怀疑他来历的历任法老王处了三百年,最后失去记忆的时候还和那些欺骗他想要让他做傀儡的所谓长老们你来我往折腾了的三年—— 好吧他已经被彻底锻炼出来了彻底成熟透了知道了全面掌握也完全习惯了让人猜不透自己的心思并且擅长使用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奖惩并用各种方式将人掌控于股掌之中了…… 现在让他再变回以前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虽然他的确有身为法老王的记忆但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了,顶多也只有个模糊大概的记忆怎么可能将自己当时的行为记得那么清楚。 这简直就和叫一个已经二十的人变回十岁时的性格一样强人所难。 “不需要嘉奖下臣。” “……” “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 “……” “杀死所有意图接近你的人。” “……” “总之你只需要对别人摆脸色耍脾气就够了!” 未来的少年王再一次按头。 三千年前的我你到底是有多让人纠结的性格啊…… 这边的王宫里还是一片混乱,另外一边,遥远的邪神宫殿的地下奴隶场中。 在马贼摧毁城市时意外醒来,却因为伤势过重失去记忆最终和城里的其他年轻男人一起充当奴隶卖到这里却意外和自家王弟见面的年轻法老王站在血地之中,冰冷目光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鲜血顺着他手上一柄刚刚刺透了脚下男子喉咙的短匕首的雪白剑刃滴落在地。 匆匆赶到的游戏一眼看到被众人围绕在血地之中的亚图姆,还有那一地趴在地上痛苦□□的人们,立刻焦急地想要冲过去。 “克雅,不要过去!” 一旁的女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脸受惊不轻的神色试图将他拽住。 “他虽然是你哥哥但是已经认不出你来了不是吗!现在谁靠近他他就杀死谁,你过去也一定会被他杀掉的!” 233、第二百一十九章 “……只有用这个了。” “不行!另一个我, 不能用那张卡!” 呈现灵魂状态的他飞过去, 透明的手臂死死地抱住对方拿着那张卡的右臂。 不可以! 那个人给你的卡是陷阱,不可以用! 他抱着对方胳膊的手被狠狠甩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彼此隔开。 他睁大了眼, 徒劳地伸出手,指尖碰触不到的地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卡被重重按下。 “奥哈利刚的结界!” “另一个我——” ……………… “伙伴,你和我之间的决斗毫无意义。” “失败者到现在还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傲慢才导致现在的状况?” “……我不想和你战斗。”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无名的法老王,你的弱点我比谁都清楚,我要打败你!” ……………… “为什么我拥有这张卡, 还是它本来就是从你那里得到……因为, 我是你的影子。” “伙伴,住手!” 安静地待于透明手指之中的卡被重重地按下。 “奥哈利刚的结界——” 【那是他和他第一次以敌人的身份彼此对立。】 【然后, 决斗仪式是第二次。】 【他想, 再也没有第三次。】 身体从少女双手之中挣脱,游戏急切向前伸出的手,终于在那亮青色的剑刃向下刺下去之前紧紧地抱住了亚图姆的右臂。 就像是很久之前的那一天,他想要阻止另一个他使用那张卡的一瞬。 浅褐色的手臂挥动时带来的强劲力道轻易地就将他甩开,传递来的余波让他的身体被向后甩去, 重重地撞到一侧的护栏上,将那排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护栏彻底撞塌在地。 “克雅!” 忍着后背传来的痛楚,游戏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 看到的是奔过来想要将他扶起来的少女紧张的神色。 推开那试图将他按住的少女,游戏再一起起身冲了过去。 折了骨头而使不出一点力气的身体被对方拽着衣服强行提起了上半身,男子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脸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睁大了眼,瞳孔里倒映着亮青匕首向他的眼刺过来的利光—— 闪着棱光的剑尖停驻在他睁大到极致的瞳孔之前,黝青色的金属利器无机质的冰冷感几乎从他触及的眼睫毛中传来。 就连心脏都似乎在那一刻停摆。 在男子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之前,一双白色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拿着黝青匕首的浅褐色的手。 游戏死死地将匕首托在半空之中,阻止它刺入男子的眼中。 他握紧对方的双手因为承受了对方极大力道的冲击而无法抑制地抖了一抖。 他感觉得到,那几乎实质化能穿透他人的锐利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即将迎接的是不可冒犯的法老王的怒火。 深吸一口气,年少的王弟抬起头。 他从已经像一团烂棉花一般瘫在地上的男子身上跨过去,双手仍旧紧紧地握着亚图姆的手不肯放松半分。 他瞥了就在眼前的匕首一眼,黝青色的匕首看来已经有着年头了,钝了。 在这种地方,即使钝成这样的匕首也是极为珍贵的。 它一直是让众人感觉到害怕和威胁的存在。 可是现在,对所有人来说,那个即使用这样钝的匕首也能一刀砍掉对方头颅的人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游戏仰着头与亚图姆对视。 漆如点墨渗透夜色的瞳孔,在此刻只有微弱火光环绕的黑暗之中似乎发着光的明亮。 它与仿佛燃烧着赤焰而越发美丽却又可怖的艳红色瞳孔对视,不肯退缩半分。 埃及王弟那张还略带着孩子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固执而又坚韧的神色,咬着牙,即使双臂因为用力过度而越发颤抖起来,却仍是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 不能再继续让事情闹大。 如果被亚图姆杀死的人太多,必定会有上面的人下来查看情况。 一旦引起上面的人的注意,进而导致自己和亚图姆的身份曝光…… 在将亚图姆送离这里之前,必须让他保持安静,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和其他人的不同来。 亚图姆皱起眉来,绯红瞳孔中透出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脸上的一瞬间越发锐利了几分。 他拿着匕首的手毫不客气地再一次施力,想要再一次甩开对方。 可是身前的少年即使憋着气一张白嫩的脸涨的通红,仍旧是死死地抓住他不放,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墨染一般的眼盯着他。 那眼底满满都是不服气的韧性和坚持,那让他越发不快,可是偶尔在眼底掠过的祈求之色却又让他无法继续用力。 四周仍旧是鸦雀无声,围观的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就这样僵持了半天,埃及的少年王眉头一拧,甩开对方的手。 双臂过度用劲儿而都有些发麻的游戏心里一着急,却回头就看见那黝青色的匕首划过一道弧光从他眼前掠过,然后啪的一声摔在碎石地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左手腕上突然一阵剧痛,一股强劲的力道胁迫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年轻的法老王毫不在意地随手扔掉刚刚从那些垃圾身上抢来的匕首,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抓住游戏的右手,强硬地将其拽过来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围绕在四周的脸色发青的人们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飞快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亚图姆强拽着游戏在因为他向前而飞速敞开露出的路上旁若无人地大步向前走去,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因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跟不上步伐而踉跄了几步,待调整好步伐后游戏大松了口气。 一旁的女孩似乎想要跟过来,但是看了亚图姆一眼,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刚抬起的脚步又缩了回去,而她的弟弟来了以后就一直缩在她的身后。 游戏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跟不上走路的速度而动作无法协调的身子立马一晃,若不是被那抓着他的浅褐色的手强行向前扯起来,差一点直接摔倒。 吓了一跳的他不敢再乱看,乖乖地跟在了亚图姆身后。 ……不管怎样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沿着那抓着自己的手顺着手臂向上看去。 微弱的光线之中,依稀可以分辨出浅褐色的后颈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的痕迹。 一路带风回到自家领地的狮子王看起来心情很差,随手一扔就将被自己拎回来的看起来像是同类的小猫扔到了山洞角落。 被甩到一边的小猫在地上滚了一滚,噗叭噗叭地爬起来,偷偷地向对方瞄去。 埃及的少年王坐着,左脚直接踩在石床上,横搁在膝上的左臂挡住了下半边脸,细碎的金色发丝尖锐地落在浅褐色的手臂之上。 细长的睫毛半掩,绯红的色调从纯金之中透出来,浅褐色的颊上还残留着几道血痕。 游戏看着坐在石床上一言不发浑身散发出我很不爽我很暴躁我想虐人我要发泄各种负面气场积压的亚图姆,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如果不快点安抚住的话,谁知道这座让人心惊胆战喷吐不定的火山何时会爆发出来? 于是游戏果断凑过去主动讨好此刻处于蓄力阶段危险程度不断上涨的少年王。 可是折腾了一圈,心情不快的狮子王动都懒得动一下,完全不甩努力冲自己甩尾巴蹭头各种卖萌的小猫。 年少的王弟泄气地看着稳坐如山瞥都不瞥他一眼的少年王,一脸垂头丧气的表情。 他盯着亚图姆发了会儿呆,突然看见亚图姆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不禁下意识伸手擦了擦染到亚图姆脸上的血痕,见亚图姆还是不搭理他,便又向对方垂在一边染上血迹的手伸去。 他本意只是想擦干净血痕,可是刚一碰触到对方不禁微微一怔。 那只手冰冷得感觉不到一点温度,游戏错愕地抬头向亚图姆的脸看去,可是那张浅褐色的脸上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他看不出端倪。 “身体……还没好?” 游戏问,伸手向亚图姆的额头摸去,这一次,一直不搭理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游戏的少年王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将游戏的手打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然后,亚图姆抬起头来,绯红的瞳孔瞥向游戏。 那只打开游戏的手突然反过来抓住游戏,用力一拽—— 没注意到拽着自己的手突然发力的游戏被拽得身子一晃,斜斜地跌坐在石床之上。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腿上一重。 低头就看见亚图姆的头已经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大腿上,就这么自顾自地一躺也不看他一眼就闭上了眼,显然是要把他当成枕头来使用。 游戏看着就这样一头躺在自己身上睡过去的亚图姆,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又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亚图姆的额头,感觉和手温差不多。 细碎而又带着韧性的金色发丝划过他的指腹,痒痒的。 年轻的法老王安静地躺在他膝上,闭着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细长的睫毛的阴影落在那张俊美的颊上,淡淡的一层,游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金色的额发。 入手的感觉是细腻的,有着一丝凉意,却又是带着韧性的锐利,摸起来并不是很舒服。 游戏怔怔地看了亚图姆的脸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他叹了口气,手离开了褐色的头。 他伸出双手握住了亚图姆的一只手使劲搓了起来,一边揉一边还抬起来用嘴帮忙哈气,因为那浅褐色的手指实在是冰冷得厉害,他想把它弄暖和一些。 一只手稍微暖了点,便立刻换另一只。 【我不会成为王兄的敌人。】 黑暗的石洞里,只有微弱的火光在如幽灵一般晃动。 埃及的王弟低头,墨染似的黑色额发垂落时的阴影斜斜地掩盖住他大半的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微弱的火光在白色的颊上折射出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浅浅的水光的痕迹。 一滴水凌空坠落而下,滴落在被白色的双手握住的褐色手背上,并沿着褐色手腕滑了下去。 【宿主,让你复活的,是吾。】 如果成为邪神的宿主就是他来到古埃及的意义…… 如果彼此的敌对就是他来到埃及的宿命…… 如果三千年前和三千年后,将埃及的法老王送入冥界死亡之地的都是同一个人…… 【人类是无法与神对抗的。】 【向神挑战是再愚蠢不过的事情。】 【世界的规则不容许历史的改变。】 现在的他就如同当初深陷奥哈利刚结界的那一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 无论怎样竭尽全力伸出手想要阻止,指尖只能碰触到冰冷的壁障。 他被囚禁其中,无能为力。 尽管竭尽全力地屏住了气息,堵住了喉咙即将漫出来的声音,却无法抑制住抿紧的唇角的颤抖。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在那一滴所料不及渗出的泪水坠落之后闭紧眼,拼命将剩下的泪水逼回眼眶深处。 现在不是可以软弱的时候。 现在不是可以哭泣的时候。 现在连喘气的时候也没有。 即使未来杀死亚图姆的人可能是他,但是现在唯一可以保护亚图姆的人,也只有他。 所以,就算只有他孤身一人,他也要—— 被游戏握紧的那只手突然动了一动,挣脱了游戏的双手。 细长的浅褐色手指按在他脸上的热度让游戏下意识睁开了眼,入目之处便是那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绯红瞳孔。 此刻仿佛融化流动的红宝石液一般的艳红的眼注视着他,眼底流露出的是困惑中又带着一点困扰的神色。 游戏一怔之后有些慌张地用手背去擦颊上的泪痕,下一秒双手却被同时抓住。 温暖的唇向他贴过来,带着湿意的吐息掠过白色的颊上软软的绒毛。 游戏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石壁却阻去了他的退路。 他靠在石壁上,双手被按在两边,睁眼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凑过来逐渐放大,被水润湿而还有模糊的视野有些看不清,唯一异常明亮的就是红宝石一般艳丽的瞳孔。 微微晃神之中,有什么比唇更为柔软也更为火热的东西触上他的脸颊,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轻轻舔舐过他残留着水渍的唇角。 然后,那按住他双手的手松开,浅褐色的手臂伸过来,将他拥入怀中,右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别怕。” 自重遇以来一个字也不曾说过的少年王突然开口。 那嗓音因为不久前的高烧而显得极为低哑,似乎是极为勉强才发出的声音沉沉地压下来。 “……不生你的气了。” 他说,抱着怀中人的双臂微微缩紧了一些。 他的手有些迟疑又有一些笨拙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头,然后再一次重复那一句话。 “别怕。” 埃及的王弟闭着眼安静地缩在他的王兄怀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透过亚麻布的衣服,听得见那浅褐色的胸口里传过来的强健有力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的手紧紧地拽着对方的衣服不肯松手,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劲而泛白。 太温暖,太熟悉,太习惯,所以不想离开。 【人类是无法与神对抗的。】 我可以。 如果放弃就意味着失去。 *** 石灯微弱的火光在黑暗的石洞中微微晃动着,石洞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一名稍大的少年躺在黑发的少年膝上沉睡着,而黑发的少年却是低头沉思,白色的肌肤在火光之下近乎半透明。 偶尔,手轻轻抚过膝上的人纯金色的额发。 忽的一声,火光一晃,突然熄灭。 “游戏——” 游戏吃了一惊抬起头,一个白影在他眼前浮现。 “你这个混蛋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快点给本大爷从那鬼地方滚出来!” 在游戏错愕的目光中,一名脸色狰狞的灰白色乱发的少年的虚影突然凭空浮现在他的面前。 “迪、迪亚?” “真亏你还记得大爷我的存在,怎么,舍不得离开这破地……” 迪亚哼了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话说了半截突然一怔,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睡在游戏膝上的人。 他的声调突兀地尖锐上升了好几个高度。 “法老王?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嘘—— 游戏手忙脚乱地摆手想要迪亚安静下来,因为怕亚图姆醒来所以身子不敢动只好拼命地眨眼。 迪亚黑着脸看游戏冲自己努力眨眼,露出鄙夷的神色。 “迪亚,不要告诉邪神,还有上面那些……”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迪亚不屑一顾。 皱着眉看着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游戏,迪亚一撇嘴又冒出一句。 “放心,本大爷对邪神也没什么忠心。” 说完,迪亚不耐烦地冲松了口气的游戏摆了摆手。 “还想着你这家伙被扔下来这么久怎么还没半点动静,再不济也可以召唤沉默那两个笨蛋脱身,结果居然是遇到了这个大麻烦。” 他鲜血一般的冰冷瞳孔透出阴冷的目光瞥了少年王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意。 那迎面而来的近乎实质性的煞气让埃及王弟下意识紧张地抱紧了他的王兄,只怕迪亚一个不爽就真的下了杀手。 “我和他有血海深仇,我答应过你在你活着的时候不会对他出手,现在也不会违背约定。” 黑暗之中,灰白发下深褐色的皮肤越发阴暗了几分。 “但是别指望本大爷会帮你,你自己去解决。”迪亚冷冷地说,“邪神虽然还在你身体里沉睡,但是我感觉得到这两日就又要醒来了,游戏,你好自为之。” 白发的盗贼王说完,虚影忽的一声凭空消失了。 被留下的埃及王弟怔了许久,终于目光一定牙一咬下了决心。 已经没有时间了,只好冒险一试! 234、第二百二十章 当远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的时候, 石床上的少年王突然睁开了绯红色的眼。 他敏捷地翻身站起, 锐利目光看向洞口那个即将侵入自己领地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他的动作吵醒了背靠着石壁坐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游戏,揉了揉眼,游戏打了个呵欠发出含糊的声音。 “天亮了吗?” 显然游戏已经忘记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没有黑夜和白日的区别, 虽然按照他的生物钟来说现在外面应该是大清早。 埃及的王弟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他眼底的是站在他侧前方的王兄的背影。 昨夜就那么坐在石床靠着石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现在一醒来只觉得后背坚硬的石头抵得自己腰酸背痛,反正是睡得很不舒服。 他伸了个懒腰, 让自己有些僵硬的胳膊伸展开来, 然后翻滚着想要下床。 结果他身子向前一倾,大腿上猛然传来的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他的双腿一僵,向前倾倒的身子却已是收势不住, 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床去—— 一只浅褐色的手臂出现在游戏的身下, 仅凭一只手的力度就轻易地将栽倒的游戏接住。 游戏扶着那只手臂稳住身体,抬头, 对上的是那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火焰色泽的明亮瞳孔。 看什么看还不是你害的! 年少的王弟不满地瞪了他的王兄一眼, 左手已是不停地揉着因为被某人压了一晚上此刻麻木僵硬得除了针扎似的疼痛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腿部。 “腿怎么了?” 低沉此刻略带着些嘶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只顾着揉自己麻掉的腿,游戏没有搭理。 下一秒,一只浅褐色的左手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毫不客气地覆上他的大腿, 掌心火热的温度透过相互接触的肌肤传递而来,轻轻一按却又带起一阵刺痛感。 “好痛——别动!” 突然席卷上脑的刺痛感让游戏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覆在他腿上的浅褐色的手僵了一僵,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而迟疑了起来。 洞口突然传来清晰的咳嗽声, 游戏抬起头循声望去,发现唯一认识的那个女孩正在洞口不停地咳嗽,咳得一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游戏赶紧站起来,因为腿还在发麻所以几乎是以一瘸一拐的姿势走了过去。 他走到女孩面前,女孩就一股脑将手中的一个长条黑面包一个大饼塞过来。 游戏怀抱着食物,刚要向对方道谢,却被女孩抢先开了口。 “都说了男的和男的□□是不会有小孩的,还弄那么厉害干嘛。”女孩歪着头看着他,嘟着嘴说,“连这一大早都……你们都不饿啊?” 年少王弟的那一句谢顿时噎在了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几乎要憋岔了气,只是张着嘴难堪地看着少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孩见游戏盯着自己看,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眼珠骨碌一转,伸出纤细的手臂一把搂住游戏的肩,冲着游戏眨眨眼。 “今天该轮到我了吧?我可是想要尽快生个小孩的啊~~” 她说,搂得越发紧了几分,眼看就要蹭到游戏身上,更是抬头就要凑着亲过去。 被她抱着的游戏却突然一下子整个都向后退去,显然不是游戏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在措手不及时让抱在怀中的食物全部掉在了地下,而游戏本人却被将他向后拽去的少年王整个抱住。 女孩错愕地抬头,一眼对上那双居高临下向她瞥来一眼的冰冷绯红瞳孔,顿时一个寒战,后背突然涌起的一阵寒气让她哆嗦了几下,后退几步,转身跑了。 虽然那个人一个字都没对她说,但是她就是下意识对那个人感到畏惧。 狮子王的所有物是容不得他人窥视的,哪怕是再卑微的存在。 被自家王兄抱在怀中拼命挣扎挣扎了半天却被搂得更紧的埃及王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一溜烟消失的背影,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好吧这下误会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算了。 游戏深吸一口气。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当前的问题是要想办法先逃出去。 他使劲拽着亚图姆的手,让他放开自己,然后上前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拍了拍灰。 转身,游戏将食物递到亚图姆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眼盯着眼前的食物,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嫌弃的神色。 该不会又不肯吃了吧? 游戏正紧张地看着亚图姆的表情如此担心地想着,却见亚图姆接过食物。 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的表情,还是一声不吭地将食物吃了个干净。 游戏刚松了口气,突然手被一抓一拽,又整个人被拽入对方的怀中。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目光在和亚图姆对上的一瞬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抱着他的少年王此刻脸上很明显地写着‘我吃完了我要奖赏’几个大字,然后不等游戏开口,低下头就堵住了他的唇。 你该不会把这样就当做奖励了吧这只是个意外昨天那是因为你不肯吃东西才只能这样给你灌进去的这不是什么奖赏啊啊啊啊—— 游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唇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算偶尔亲吻的间隙也只能拼命呼吸着好不容易漏进来的空气来保证呼吸的畅通而没法发出声音。 想要挣扎却因为被抱得太紧反而被对方在唇中入侵得越发厉害,无奈之下只得安静下来乖乖地任由对方亲吻。 ………… 半晌过后,被松开的埃及王弟急促的大喘气中。 混蛋你不是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亲吻的技术一点都没忘! *** 游戏拉着亚图姆飞快地在这个蜂窝一般的地下奴隶处所里穿行着,看到他们的人或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或是认识的就非常地躲到了一边。 他们一路走得很快。 埃及的狮子王任由自家王弟扒拉着自己向前走,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显然纯粹是为了迁就自家宠物哄着他高兴那样的随意姿态。 直到游戏到了目的地停下了脚步,亚图姆的目光才一点点锐利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上面的亮光。 游戏拉着亚图姆躲在一个石缝的角落里,现在他们正处于游戏被推下来的那个石阶下面。 他还记得,当初似乎从侍女那里听说过今日会有一批新的奴隶被送到这里,所以他一大早就拉着亚图姆过来,就想躲在这里等着那批奴隶下来。 谁知道他刚到这里,就看到了上面的亮光也听到上面传来的吵闹声。 游戏当机立断拉着亚图姆躲好,还好这地下本来就黑漆漆的,缩在石缝角落还真让人看不清楚,他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看着那些被绑着手蒙着眼的奴隶们被挥舞着鞭子的看守者赶下来。 他紧紧地按住了身边的亚图姆,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了亚图姆身上,深怕对方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地冲出去——他可没有自信可以拉住亚图姆。 但是他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亚图姆虽然对他的举动紧紧地皱起眉,但是一双绯红的眼也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露出一点疑惑还有不满的神色,但是看见游戏那副紧张的表情,便安静地任由游戏把自己按在石壁上没有做声。 很快,一批蒙着眼的奴隶被赶进了蜂窝一般的石头巢穴之中,两个看守地下石门的侍卫回头就将这个黑洞再一次隐藏起来,防止那些奴隶找到这里。 他们不耐烦地甩着鞭子的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去,浑然不觉已经自己已经成了他人的猎物。 很快,他们被从后面偷偷摸上来的黑暗中的攻击者一棒子打昏倒在地上。 游戏吐了一口气,丢下手上的木棒俯下身,从他们身上摸出了钥匙。 “王兄。” 埃及的王弟站在石阶之上,向石阶下面的法老王伸出手。 “这里不是你该留下来的地方。” 他说,墨染似的瞳孔安静注视着他的王兄,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的明亮。 “埃及伟大的法老王,必须回到属于你的王座之上。” 失去了记忆的少年王紧锁着眉,他的头因为游戏的一句话再一次剧烈地抽痛了起来。可是脑中似乎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气,阻碍着他去回想。 就像以前那样,只要他稍一思考或者去想什么事情,一种奇异的力量就会让他头痛欲裂。 那种几乎会撕裂整个头部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回想,而很快就恶化的身体状况更是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量。 直到遇到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少年。 年轻的法老王向上走去,即使没有了王的记忆,一举一动仍旧端是傲气而从容。 即使被对方突兀地冠以法老王的称呼,也看不出一丝惊讶或者慌乱的姿态。 那并非是记忆而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专属于埃及王室的尊贵。 脑中是一阵接一阵的浸透骨髓的剧痛,那张俊美的脸上仍旧是一派面无表情的冷静神色。 任由痛楚在脑中肆虐,年轻的法老王强迫自己忽略疼痛去回想起属于他的一切——连同眼前这个在他潜意识中就认为应该属于他的少年——他知道他必须记起来。 “你也一起回去?” 亚图姆问,那话与其说是疑问句,倒不如说是替对方下了决心的肯定的语气。 半晌安静无言,直到问出那句话的少年王快要不耐烦而在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有着墨染般黑发的少年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他的王弟轻声回答,只是漆黑的瞳孔深处的情绪隐藏得太深而让人看不清楚。 那时候,他的王弟对他微笑,微笑的唇角却仿佛透出一种渗透人的胸口深处的柔软。 那时候,他的手,还轻轻地牵着他的手。 那时候,他注视那张稚嫩面容上如月牙般弯起的漆黑双眼,不知为何突然用力握紧了牵在手中的那只手。 *** 游戏知道他现在的行动很冒险,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在这个全部都是敌人的地方穿梭,他甚至连这个地方的所在地都弄不清楚。 他不能使用魔力,所以无法召唤他的魔物,迪亚已经明确拒绝帮助他。 在他身边的亚图姆虽然在武力上也极为强大,但是现在失去记忆的亚图姆的武力也不可能以一当百。 一旦他们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死亡的命运。 但是现在游戏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冒险尝试。 然而让游戏觉得诧异的是,他们一路走来走得非常的顺利。 除了需要躲避几个站着不动的看守之外,这一路上甚至都没有遇到巡逻的侍卫,更别说其他的人了。 他们在石制长廊之中穿梭着,却极少看见人影。 空空旷旷的,鸦雀无声,让人感觉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地下遗址。 为了不迷路,他们抓了一个侍卫强迫对方将他们带到了出口。 看出了亚图姆想要干脆地杀死对方的意图,游戏抢先一步打昏了侍卫,然后使劲拽着亚图姆向外走去。 害怕被杀死的侍卫顺从地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可以离开地下宫殿通往地面的侧边的小门,这个通道一般用来运送垃圾而不引人注意,看守者也很少。 当游戏被亚图姆一把拉出来,一脚踏上地面的土地时,心底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就这么逃出来了? 他如此询问自己。 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 游戏抬起头,刺目却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白净的颊上,让他微微眯起了墨黑色的瞳。 柔软的阳光像是在抚慰着他的周身,让他仿佛从身体内部涌出了暖流,暖洋洋的异样舒畅。 他眯着眼,向阳光伸出手,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果然,比起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他还是更喜欢温暖的阳光。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一边,绯红色的艳丽瞳孔注视着阳光下他的王弟那明亮的笑容,突然没来由的觉得那一头墨染似的黑发异常刺眼。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标记占据。 强压住内心突然涌出来的烦躁感,亚图姆转身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四顾却只看到茫茫的一片尽是荒漠。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游戏,露出询问的神色。 明白亚图姆是在询问自己接下来应该往哪边走,游戏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抬脚想要向亚图姆走去,唇一张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身体内部如一阵飓风汹涌而出,让他几乎喘不过去来。 他按住胸口,俯身跪在了地上,一种巨大的浸透骨子冰冷而心惊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无法遏制的恐惧感控制了他所有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 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来自莫名之中的庞大力量如海浪一般汹涌扑来轻易就将他这粒沙子席卷而去—— “走……” 在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年少的王弟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拼命地大喊出声。 “走!王兄,快走!离开我!” 游戏抱紧了自己的身体,浑身仿佛在抽搐一般地颤抖得厉害。 他在竭尽全力想要抵抗那股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掉的黑暗。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地下宫殿空无一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顺利地逃出来。 地下的所有人都前往了那座巨大的神庙之中举行对邪神的黑暗祭祀! 众人的意念和鲜血唤醒了在他体内沉睡的邪神。 “不……行……” 最后两个几乎湮灭在被压迫得几乎凝固的空气中的字从游戏的喉咙深处勉力挤了出来。 耳鸣般轰的一声巨响,游戏只觉得眼前一黑,茫然之中只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什么狠狠推了一把向后摔去。 他拼命地睁开了眼。 入眼之处,近在眼前的是一张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墨染似的夜色一般的黑发在风中柔软地飞扬而起,掠过少年半透明一般的呈现出异常突兀美感的白色的颊边。 游戏眼睁睁地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自己’慢慢地睁开了眼。 此刻,他浮在半空中,他的目光穿透了自己透明的手落到站在对面的‘自己’的脸上。 那个‘他’安静地注视着他,平静面色,无悲无喜。 漆如点墨的瞳孔,吸进了一切的光华。 235、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地震动了起来, 连带着整个世界仿佛都颤抖了起来。 颤抖的世界的中央, 黑发的少年站在那里,纤细身躯巍然不动。 明亮刺目的金色阳光照下来,却在落在他那柔软飞扬而起的黑发的一瞬尽数被吸了进去。 少年站在那里, 四面八方的光华都仿佛被他吸尽了一般,异常突兀。 他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无法移开视线。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立于此间。 墨染似的瞳孔, 深不见底, 边缘却隐隐有光泽浮现。 黑发少年注视着浮在他身前的透明身影,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而被迫再一次以灵魂状态出现的游戏却是咬紧了牙, 近乎透明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 墨色的瞳孔深处突然掠过一道极浅的浮光。 几乎是同时突然从身后响起的一声轰鸣让游戏没时间再怒视邪神, 反射性地错愕地回头。 一道狰狞而巨大的裂口从游戏的脚下延伸出去,并迅速向远处迸裂。 大地在轰鸣声中战栗着, 荒漠上的戈壁石堆纷纷坍塌, 碎了一地。 而巨大的爆裂声传来的地方此刻已是被一片崩塌的碎石覆盖。 “王兄——” 再也顾不得身后那个最为危险的存在,游戏飞掠向那片被塌裂的碎石掩埋的地方。 很快的,他松了口气,他已经看到不远处那个俯卧在地的身影。 他漂浮在失去意识的亚图姆身前,伸出手想要碰触对方。 透明的指尖穿透了亚图姆的身体, 游戏的手呆滞在半空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面色僵硬而不知所措, 慢慢地,他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抿紧了唇,微微收缩的眼无法掩盖住此刻眼底难过的神色。 他无措地悬浮在空中,唇抖了一抖,终是忍不住再一次大喊了起来。 “王兄!” 虽然那一瞬间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来袭而避开了那一击,可是,那股袭击而来的强大力量的余波仍然让年轻的法老王短暂性地失去了意识。 外界传来的呼唤声让他逐渐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他一手撑在地上支起身体,一手痛苦地按在头上。 脑内一阵一阵涌上来的撕裂的剧痛让他的眉眼都缩紧了起来。 上方再一次传来的呼唤声让亚图姆强忍着这种几乎会让人彻底昏死过去的剧痛抬起头,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游戏的脸。 那张略有些稚嫩的脸看起来有些奇怪,紧紧地抿着唇,尽管想要努力隐藏还是无法控制泄漏出难过的神色。 亚图姆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脑中难以忍受的剧痛,另一个方面是因为他总觉得他看到的游戏有些不对劲…… 一手按着头,亚图姆身子微微一晃,还是站起身来。 另一只浅褐色的手向眼前那张仿佛在强忍着几乎就要哭出来的稚嫩面容伸去。 就像不久之前一样,摸一摸对方的头。 他不喜欢看到那张脸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那让他很不舒服。 浅褐色的指尖从白色的颊上一透而过,代替了记忆中温暖柔软的感触的是冰冷的空气。 绯红色的眼蓦然睁大,那只本是按着疼痛的头的手猛然向前伸出—— 它再一次穿透了身前少年的胸口,透胸而过。 而年轻的法老王因为手向前伸得太急太猛而连带着向前的身子都跟着一晃。 漂浮在半空的少年浅紫色的眼看着他,本只是抿紧的唇已是紧紧咬住,那眼底难过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尽数透露了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睁大了眼看着游戏,他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动作也很迟钝,似乎对他现在看到的情况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从游戏身上移开,却没有再聚焦到任何一点,整个人都看起来恍恍惚惚的没有知觉。 他的唇微微张开,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唇微微一颤。 亚图姆突然之间抬起双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头,眉眼剧烈地扭曲着,绯红色的瞳孔之中沸腾得就如同是烈火灼烧一般滚烫得厉害。 “魔物……” 他一张一合的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赤焰的瞳孔睁大到了极限。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指尖深深陷入皮肤之中。 “魔物……不会背叛朕。” 浅褐色的俊美的脸此刻因为疼痛已经扭曲到了极限,渗出来的汗水浸透了鬓角纯金色的发丝。 手指深深地陷入到金色的发丝之中,紧紧地闭上眼的少年王发出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额头突兀地浮现出来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一明一暗地闪耀着暗金色的光,似乎竭尽全力想透出来。 可是一道深红色的屏障一次又一次将它拦住。 低吼声一点点从少年王的喉咙深处震荡出来,像极了陷入陷阱的绝地而拼了命挣扎的野兽之王的怒吼。 亚图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额头隐隐看得见暴起的青筋,他的唇已泛白得看不到丝毫血色。 一声从虚空中传来的听不见的某种东西的破碎声—— 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一跃而起,在亚图姆的额头绽放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被汗水濡湿的纯金色发丝贴在浅褐色的肌肤之上,按着头的双手松开,放下,年轻的法老王慢慢地抬起头。 被赤焰灼烧为红宝石的溶液的绯红瞳孔燃烧着滔天的怒焰,它让那一抹鲜红的色泽艳到了极限,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可胜过其的绝艳。 看一眼,就仿佛能将人焚烧殆尽为灰烬的灼热。 庞大无比的魔力从他周身汹涌而起,如铺天盖地袭来肆虐天地之间的龙卷风,狂暴地覆盖满了整片大地。 亚图姆伸出手,一把抓住身前还在怔怔看着他的游戏的手。 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游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倾,被亚图姆强行拽到了身边。 他仰起头,本来几乎已经绝望的他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此刻仍旧是一副傻傻的表情盯着亚图姆那张毫不掩饰自己怒火的脸。 王兄能碰到他……是因为恢复力量了? 游戏这么想着,本该高兴的他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兆。 亚图姆的记忆和力量都回来了,他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可是从心底泛出的那种心惊胆战的不安感到底是…… 一声贯穿天地的怒吼声将游戏从恍惚不安中唤醒,游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亚图姆护在了身后。 少年王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游戏突然急了,他使劲扒开亚图姆的手臂想向对面的邪神看去。 再一次从上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吼声让游戏下意识抬起了头—— 天空之上,来自最深的黑夜而点缀着最艳的血色的魔龙张开它巨大的龙翼以最为优雅从容的姿态在空中盘旋。 它庞大的身影笼罩着大片大地,可是从它龙翼的缝隙中泄露的直射下来的阳光却刺痛了游戏的眼。 在游戏发怔的那一会儿,亚图姆已经将自己最强的仆人召唤到了人间。 在没有黄金积木无法呼唤三神降临的现在,刚多拉就是他最强的仆人。 周身仿佛被愤怒燃烧的火焰簇拥的少年王站在大地之上,与对面的邪神对峙。 他该有一点安心的。 刚多拉一定可以带王兄离开这里的。 游戏如此告诉自己,却无法抑制住在心底里蔓延滋生的在看见刚多拉的一瞬越发心慌意乱的感觉。 他扣紧自己左臂的手指无法抑制地深深地陷入肌肤之中,指关节拉扯到了极限。 有什么根本无法阻止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却又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突然之间,扣紧自己手臂的手指一僵,游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还没有埃及王室血脉,明明只是普通人的他可以召唤出刚多拉? 脑中微微一动,几乎是反射性的,游戏抬眼直直地向站在对面的邪神。 一如当初,黑发的少年安静地站在裂开的大地之上。 四周碎石坍塌了一地,天空之上魔龙嘶吼,还有那明亮刺目的金色阳光,都无法侵入他的身边。 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他的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 墨染的瞳孔,在和宿主的浅紫色瞳孔对上的一瞬,终于轻轻地漾开了一点气息。 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似笑似淡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的情绪。 然后,黑发的少年缓缓地闭上眼。 “吾给过机会了,宿主。” 他说,语调平静而没有丝毫起伏。 吾已经给过法老王活下去的机会了,宿主。 可惜他不要。 邪神重新睁开的眼看向一脸怒意看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 他墨染的瞳孔之中,透出一抹似轻蔑似冰冷的神色。 “吾顺应宿主的意愿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在当初觉醒离开王宫之前的那一击中,邪神在重伤了法老王的同时,也封印了法老王的记忆和力量。 作为人类,邪神可以顺应宿主的意愿让其活下去。 “法老王,你不该打破吾的封印。” 作为法老王,那便是妨碍他的存在。 他不容许任何妨碍他的存在,哪怕是宿主。 年轻的法老王和埃及的神灵对峙,哪怕是那震慑大地的压迫感汹涌袭来,也未让法老王的脸色有半分动容,虽然他身侧攥紧的手背上已勒出了青筋的痕迹。 绯红色的瞳孔灼灼的,如初生的明艳朝阳的霞光几欲刺透邪神的黑暗。 他让邪神平静的黑瞳之中浮现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 他毫不畏惧地以他那张仿佛有怒火在跳跃的年轻面容面向着对方,一言不发。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抬手,指向天空之中刚多拉的方向—— 埃及王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一下,又一下,他几乎都以为他的心脏会撞破他的胸口跳出来。 他没有看到亚图姆抬手向天空之中的刚多拉下达命令的姿态。 他的眼一直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面黑发少年那张熟悉之极的面容。 心脏在那一瞬狠狠一颤,埃及王弟蓦然睁大的眼看着黑发少年的唇角忽然上扬起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手指抖了一抖。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那频率快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空之中那融合了最黑暗的夜空和最艳丽的鲜红两种极端却又呈现出异常美丽姿态的魔龙向地面的黑发少年俯冲而下—— 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从刚多拉头颅上透出来,一瞬间粉碎成了金色的粉末—— 刚多拉落到了黑发少年的身前,敛起锋利的巨爪,硕大头颅匍匐于地—— 面目可怖狰狞的魔龙以最为虔诚的姿态匍匐伏地于黑发少年的脚下—— 并非是匍匐于法老王脚下那般臣服的姿态,从魔龙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的咕噜声仿佛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在向自己的亲人倾诉着自己委屈。 它敬畏地伏在黑发少年的脚下,却分明透出想要亲近对方的情绪。 它低低地呜呜地叫着,不停地晃动着头,看起来本该极为骇人的灯笼般大的眼看着黑发少年流露出激动而委屈的神色。 【刚多拉的全名为,破坏之龙刚多拉。】 如是被黑夜浸染的最为纯粹的黑发因为从颊边擦过的气流而轻柔地在墨染的瞳孔上掠过。 黑发少年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匍匐于脚下的魔龙巨大的头颅之上。 他和它的背后,是一片崩塌碎裂的大地。 他说, “破坏之龙刚多拉,为吾创造的魔物。” 236、第二百二十二章 地下大殿之中灯火通明, 巨大的火焰分列两侧熊熊燃烧, 照得众人的颊尽成了火红的色调。 高台之上,白发的盗贼王姿态懒散,一手撑着颊, 一脚搁在另一只腿膝上,整个身子都歪歪地坐在石座之上。鲜红的火光在他深褐色肤色的脸上闪烁不定, 就连他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被映成了火红的艳色。 还带着热气的鲜血滴滴答答从祭坛之上淌下来,染了一地的鲜红, 被赤红火焰一照, 更是艳丽得可怕。 那是数十个被砍断四肢的奴隶活祭品汇聚而成的鲜血,之后,还有百来个奴隶将被陆续送入祭坛之上, 将他们滚烫的血液奉献给邪神。 懒得去看祭台上那一派惨烈的景象, 也懒得看下方众人们兴奋到疯狂的模样,白发的盗贼王明显对这个祭祀仪式兴趣缺缺, 而任由下面的人去折腾。 他低着头, 灰白的发散乱地展开,掩住他眼底烦躁的神色。 知道不共戴天的仇敌就在自己附近的事情让他很火大。 明明可以轻易干掉法老王却碍于某个家伙的存在而无法得偿所愿更是让他暴躁得厉害。 如今耐着性子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强忍罢了。 祭台上的活祭品们的悲鸣声多少让他暴躁地心情平复了一些,不至于那么差劲。 当然,他现在这副我心情不好不要来烦我的气场让四周的仆人们也很识相地对其敬而远之, 只是远远的在石阶之下候着。 突然间嗡的一声耳鸣,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大,可是却让整个大殿在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一声低沉而不大的鸣叫清楚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迪亚邦多猛地站起身来, 血红色的锐利瞳孔转过来就盯住了插在祭坛正中央的那一柄纯黑之色有着奇异冷冽形态的权杖之上。 又是嗡的一声耳鸣,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那柄纯粹墨黑之色的权杖像是虚影般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它忽然凭空消失了。 大殿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就在所有人还面露茫然之色搞不清状况的时候,猛然抬头看向上方的迪亚邦多的脸色已是变了几变,他一咬牙,血红色的瞳孔突兀地发出光来。 然后,白发的盗贼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踪迹。 *** 魔物为众神所创造。 拉创造出翼神龙。 奥西里斯创造出天空龙。 欧贝里斯克创造出巨神兵。 这便是三神的魔物,它们的力量立于魔物界的顶端,是无可争议的王者。 而不为众人所知的是,邪神也曾经创造出一个魔物。 单纯就力量来说,它或许比不上三神的魔物,但是它却被赋予了特殊的力量。 ——破坏之龙刚多拉,邪神的魔物—— ——它降临之地,一切被之破坏,万物寂灭—— 刚多拉所拥有的特殊而可怕的力量让神也为之警惕和困扰。 所以当邪神被三神联手封印在埃及大地之下后,太阳神拉立刻就出手控制住刚多拉的神志,并将其赐予法老王为仆。 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悠长岁月,破坏之龙刚多拉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的身边。 此刻,它那庞大的身躯盘踞于裂开的大地之上,低伏着头,如一只再温驯不过的宠物安静地卧在它的主人的脚下。 它紧紧地贴在给予它生命的那个人的身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低沉的声音,看起来是片刻都不愿再离开。 黑发的少年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拍着它黑色的头颅,它眯着巨大血瞳,小心翼翼地蹭着主人的手,嵌着红玉的黑色尾巴欢快地一甩一甩。 远远看去,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 邪神抬起右手,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地嗡的震动,一柄足有一人多高的黑色权杖出现在他的手中。 权杖向前一举,顶端那颗仿佛刚多拉的龙眼般血红色的珠子滴滴地转动了起来,一团血红色的光从血珠子上飘出来,没入刚多拉的头颅之中。 那一瞬,嵌在刚多拉黑色身躯上无数的火红宝石亮了起来,流光溢火,就像是那无数的红色宝石都流动了一般。 刚多拉飞向天空,它展开的巨大的黑色龙翼给大地落下了大片的阴影,周身流光闪耀的艳红色宝石在黑暗之中显得异常的明艳而美丽。 它像是在火焰中燃烧着,那样的艳丽赤焰胜过天空阳光的刺目。 它展开双翼,向大地上俯冲而下—— “刚多拉!” 怒不可遏的咆哮声来自于突然凭空出现在空中的白发盗贼王,他血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向大地上的那两人扑去的刚多拉,强烈的怒火让他的眼看起来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伸出手,欲阻止却已来不及。 法老王的死活与他无关,可是那个讨厌的家伙也—— 刚朵拉突兀地悬浮于半空之中,它巨大的双翼铺展开来,阴影笼罩着大地上的那两人。 它在最后一刻停止了那即将毁灭一切的力量,停驻在空中的姿态就像是时间在那一瞬静止。 黑发的少年安静地立于天地之间,手中长长的权杖顶端一颗血红色的圆珠子滴滴地转着,闪烁不定。 墨染的深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前方,瞳孔边缘似有光泽浮动。 被邪神夺走魔龙刚多拉灵魂遭受反噬而再一次暂时性失去力量的法老王站在那里,因为反噬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让少年王的唇显得极为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 被刚多拉庞大身躯的阴影覆盖着,额边纯金色的发丝因为缺乏阳光的照耀而显得黯淡了不少。 于是那呈现出暗金色的金色发丝给少年王的脸上落下更深的阴影。 魔龙展开的龙翼刮起的巨大气流掠过他的身边,让他暗金色的发丝飞扬不休。 于是那阴影也在他深褐色的脸上不停地晃动着,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汹涌而过的气流掀起的无数黄沙从他矗立不动的身边飞掠而过,就连那依然挺直站在大地之上的身影也若隐若现模糊了几分。 被狂风卷起的沙粒穿透了空中那个透明的身影。 埃及王弟漂浮在半空之中,纤细而透明的手臂张开,他的身子挺得笔直。 从刚多拉的龙翼的缝隙之中泄露下来的一缕阳光穿透了他透明的身体,照在荒芜的大地之上。 那突兀地停下俯冲姿态的魔龙刚朵拉闪着寒光的尖锐利齿几乎就在他的面前。 对比之下,游戏挡在巨龙之前的身影越发显得渺小。 魔物本就是灵魂凝聚形态的产物,普通人类触摸不到的灵魂,它们都看得到、碰得到,也伤得到。 刚多拉的一个撞击,就足以粉碎挡在它面前的小小的灵魂。 此刻,那个渺小的人类的灵魂就在它的面前,再前一步就能触及的微小的距离。 游戏悬浮于半空之中,此刻透明的身体让人看不清他那颤抖不休的指尖,颤栗的齿间因为没有实体而让人听不到彼此打颤的声音。 赌赢了。 埃及的王弟咬紧牙,强撑着一口气,已经彻底透支的精力几乎让他此刻眼前的景色一阵一阵的看起来有些模糊。 他在赌,邪神重生一次只能选择一次宿主。 他在赌,邪神允诺过不伤他。 他在赌,邪神眼里宿主比法老王更重要。 他赢了! 游戏吐出了在刚才那一瞬屏息了许久的一口气息,他握紧了手,将到现在还无法停止颤抖的指尖隐藏在掌心之中。 他看向不远处,邪神所在的地方。 他看见那双墨染的瞳孔注视着他,边缘浮动着让他看不清的光泽。 他侧过头,避开那双投来奇异目光几乎能穿透他心底的深不见底的眼。 他不再去注意悬停在身前的庞大而面目狰狞的刚多拉,因为他知道那再也没有了威胁。 埃及的王弟转身,漂浮在半空的身影向下掠去。 紫罗兰色的透明瞳孔注视着下方的法老王,露出担忧的神色。 连日来所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心高气傲的亚图姆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王兄。” 埃及王弟漂浮在年轻的法老王的身前,发出细小的呼唤声。 “我没事的……邪神不会伤到我。” 他小声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 最终,那声音消失于无,游戏呐呐地张合着唇,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说自己会让沉默剑士送他回去,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且不说要王兄丢下自己逃走,光是败亡而逃这样的事就已经—— 对骄傲的亚图姆来说,在自己的保护下逃走,那是足以铭刻一生的耻辱,他可以想象得到王兄会在这样的耻辱之下承受多大的痛苦。 所以,他说不出口。 自上而下俯视的角度让游戏只看得见暗金色发丝落在少年王脸上的阴影,而看不清亚图姆的脸。 眼底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王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早已攥紧成拳,游戏能看见那只浅褐色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劲而近乎泛白。 年轻的法老王站着,一言不发,那安静得过分的摸样让游戏心底越发难受了几分。 他失落地垂头,咬紧下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突然间觉得眼眶有些发胀发酸,又被他强制忍住。 君临天下的法老王,不该拥有这样的姿态。 哪怕此刻以败者的身份,也不可以! 可是,现在的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突然抬起来碰触他透明的颊的浅褐色的指尖是温暖的,暖意透进他的肌肤之中。 游戏抬起头,有些错愕的目光和绯红色的瞳孔撞上。 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的少年王在阴影之中仍旧如发光的红宝石一般的瞳孔艳红的色调从暗金色的发丝中透出来。 它仍旧是锐利的,如一柄出鞘的剑,如被冰雪磨砺得越发锋利危险的剑刃。 他说, “等朕来接你。”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的手捧着他的王弟透明的颊。 他的唇还有些缺乏血色的泛白。 他说,等朕接你回去。 游戏没有回答,他的双手握紧了那只捧着自己颊的浅褐色的手。 他仿佛能感觉到彼此肌肤相触时熟悉的温暖。 心底深处拼命强迫自己撑起来的那口气绷紧到了极限的那根弦仿佛在听见那句话的一瞬尽数粉碎,他能感觉到大颗大颗从他酸胀的眼眶流出来的泪水。 他睁着眼,视线却模糊得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在朦朦胧胧中看着自己透明的泪水穿透那只突然动了一动想要擦去它的手,坠落而下。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住。 他以为他可以笑着送王兄离去。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坚强到不再软弱。 他以为就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不准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哭。】 对不起,王兄,我还是没有做到。 年少的王弟闭上眼,从眼角渗出的泪水一滴滴穿透了浅褐色的掌心。 他无法停止哭泣,可是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却流露出安心和如释重负的神色。 被亚图姆的手捧着的颊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倒映在绯红瞳孔之中的透明身影也随之像是被卷过来的风吹散一般消逝。 一阵狂风夹带着沙粒席卷而过,取代了消失的王弟的是出现在法老王面前的魔物,沉默的剑士和魔法师。 高大的男子将自己巨大的宽剑插入大地。 蓝袍的少女举起手中的魔杖。 它们发出的白色光芒将它们自己连带着处于它们之中的法老王笼罩,瞬间消失在这个荒漠之上。 大地之上只剩下风吹过裂缝的呜呜的鸣叫声,天空炫目的金色阳光再一次铺天盖地地洒落而下。 【我等着你,王兄。】 237、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发的少年安静地立于碎裂的大地之上, 手中权杖顶端一颗血红珠子忽明忽暗地闪动。 融合了黑夜和鲜血之色的黑色魔龙展开巨大的龙翼环绕其上, 拂起的气流将少年白皙颊上墨染似的柔软黑发带得飞扬而起。 当察觉到不对劲而从地下的祭祀神殿赶来的人们到达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大多人在看见天空之上那庞大身躯的阴影将他们一大片覆盖的巨龙之后,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手心隐隐渗出了虚汗。 却也有些人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发盗贼王,又看看黑发少年, 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数次,暗地里皱起眉来。 手持黑色魔杖的黑发少年并没有在意这一大群人的到来, 仍旧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平静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是不动不做声,一旁有些人却是忍不住了。 “你不就是那个胆敢冒充——” 轰隆! 地动山摇,大地随着这轰的一声晃动了一下。 在无数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的人的注视下, 那个抬手失礼指向黑发少年并大喊的中年男子连同身边的几个无辜者被刹那间从天而降的巨爪一爪子拍成了一滩肉泥。 混着鲜血的肉酱从尖锐的利爪缝隙之中挤压出来, 溅到附近的人身上,将那些人吓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刚多拉再一次拍打着龙翼飞上天空, 巨大翅膀扇起来狂风将数十个离它最近的人卷飞了出去。 也许是自家魔物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安静地立于碎裂大地之上的那个人的注意力, 黑发的少年侧过头来,细碎的发丝掠过他白皙的耳廓。 他侧过头来,俯视了众人一眼。 是的,俯视,所有人都如此认为——哪怕此刻彼此处于同一地平线上, 甚至于因为地面碎裂的缘故而让黑发少年那一侧稍低一些——但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的那一眼是俯视。 毫无理由。 无需多言,只需一眼。 那一眼,就让所有无论是心存疑惑或是踌躇不定的人们纷纷低下头、膝落地, 跪伏向黑发少年的方向。 那是根植于人类骨血之中对于神灵的敬畏。 “大祭司阁下……” 白发苍苍的老人按在黄沙之上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这个曾在不久前参与了将那所谓的‘冒充的罪人’投入奴隶场的审判者之一此刻在喃喃自语。 真的是…… 这个甚至可以用稚嫩来形容的少年竟然真的就是大祭司阁下。 可是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大祭司阁下的时候却完全感觉不到此刻这种铺天盖地仿佛能震慑住天地万物的威压感? 难道…… “大祭司阁下,您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吗?” 老人的唇颤抖着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就在刚才,他看着那个和他犯下一样的不敬罪行的中年男子被魔龙践踏成了肉泥。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残留着飞溅而来的血迹,那让他原本看起来颇为和蔼的脸色显出了几分可怖之色。 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白发盗贼王皱了皱眉,他落下地,向黑发少年的方向走去。 血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灰白色乱发张扬地散开,有着疤痕的深褐色的脸上,流露出明显警惕的神色。 他看见黑发少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痕迹。 然后,他看见仍旧拄着黑色魔杖站在原地的邪神安静地闭上了眼。 迪亚邦多一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让他仰望不及的庞大力量如退潮一般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刚才还镇压着这一方天地的威压感也散去无踪。 血红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他急步上前数步,伸手抓住对方的握着魔杖的手。 黑发的少年再次睁开了眼,黑夜一般的瞳孔,透亮的色调。 “……迪亚?” 【别说话。】 握紧了游戏的手,迪亚邦多以魔物特有的沟通方式将自己想说的直接丢进对方思维之中。 【那群家伙可都在看着。】 游戏抿紧了唇没有再发出声音,他已经看见对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向着他的方向跪伏在地的人们。 嵌着红玉的巨大黑色魔龙,还安静地悬停地天空之中,投落下来的阴影覆盖这一片大地。 【就这样保持沉默,跟着我回去。】 白发的盗贼王如此传达过去。 他转过身,放开游戏握着魔杖的手,换成握住抬起另一只手,以扶持的姿态牵着他的邪神大祭司向前走去。 他们所到之处,跪地之人纷纷向后退去。 【抬头,挺胸——】 【姿势再拽一点!】 【你就不能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来么——】 【啧,你这种小个子根本弄不出威风感来啊。】 一路走来,尊贵的邪神大祭司被前方的盗贼王如此训斥嘲讽着。 然后,如盗贼王所愿,在他连接不断地刺激之下,游戏渐渐眯起的黑色瞳孔中闪出了危险的光芒。 “迪亚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 盗贼王vs邪神大祭司 盗贼王完败不解释。 *** 才刚刚开始的邪神的祭祀仪式因为突发事件以及大祭司的意愿而暂时中止,这一次,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服从了大祭司的指示。 地下大殿深处最为豪华的住所里,白发的盗贼王高高翘起一只腿仍旧是一副毫无威严姿态的坐着,他斜着眼瞅着扑腾着小翅膀在他眼前飞来飞的小家伙,伸出一根深褐色的手指,对准那个小东西就是狠狠一戳—— 扑腾着小翅膀飞得正欢乐的小东西毫无防备之下被戳得一个倒仰,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来。 刚一停下,盗贼王的手指跟了过来,对准它光滑的小黑脑门一戳二戳再戳,戳戳戳—— 于是被戳得不停地在空中翻跟头的小东西彻底怒了。 嵌在它黑玉一般的身体里的红色宝石全部发出光来,红光闪烁。 然后,张开小嘴,我喷—— 迪亚邦多抬起右手,轻轻松松地就将那一束从小家伙口中喷出来的血红光束拦下来。 握在手里,稍一用力,手心的那团红光就被捏成细碎的红色荧光,散落开来。 然后,抬起手,再度对准小家伙的头,狠狠一戳—— “迪亚……” 白发盗贼王以大欺小的行为终于让站在一边的保护者看不过眼了。 刚刚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的游戏一转头,就看到了如此让他哭笑不得的场景。 迪亚啧了一声,收了手。 而被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小刚多拉睁大了一双红玉似的眼,扑腾着小翅膀飞过来。 此刻只有巴掌大小的身躯看起来圆滚滚胖嘟嘟的,游戏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头。变小的刚多拉身上已经没了原状时那些狰狞的利刺,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块晶莹的黑玉一般,摸起来光滑清凉。 那数十个嵌在它黑玉似的身体上的红宝石将它点缀得如同一尊雕琢的玉制品一般好看。 此刻,小刚多拉从喉咙深处发出小小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向游戏告状。游戏伸出食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红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很满足这样的亲近。 当游戏的手指离开它的小脑袋时,小刚多拉的翅膀扑腾了一下,稍微飞起来一点,小爪子伸出来抱住了游戏的手指,蹭了一蹭。 “迪亚你啊,欺负这么小的刚多拉有意思吗?” 刚多拉变小之后,力量也随之小了很多,完全不是迪亚的对手。 看不下去迪亚欺负弱者的游戏开口对迪亚趁人之危的举动表示不赞同。 “刚才这家伙可是差点干掉你。” 迪亚邦多没好气地斜了游戏一眼,双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往后面一靠。 他问:“你把法老王送回去了?” “嗯,我让沉默剑士和魔法师……” 话说到一半游戏突然停下来,他向迪亚邦多走去,露出深思的神色,“迪亚,当初赛特他们告诉过我,说只能在王城里召唤魔物,只有栗子球是特例。” 游戏困惑地看了看迪亚和刚多拉。 “这里离王城很远啊,如果迪亚你是特例暂且不说,那么为什么王兄能唤出刚多拉,而我也可以召唤出沉默剑士他们?” “大爷我才不是什么特例。” 白发的盗贼王瞥过脸回答,“用你那迟钝的脑子好好想想,魔物只能在王都召唤,答案很简单,因为只有王都之中存在着神的力量。” 他突然坐直起身子,血红色的眼注视着身前的游戏。 唇角扯开的冷笑牵动了颊上的疤痕,迪亚伸出的手指,突兀地指向游戏的胸口。 “这里,可就有一个神在啊。” 【邪神,也是神。】 看着那正正指着自己胸口的手指,游戏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咽。 或许在这一刻,他才真实体会到自己身体之中有一个伟大的神灵存在的事实。 那是仅仅只是立于此地就足以打破一切限制和规则的强大得让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他的喉咙再一次动了一动,明明刚刚才喝下了一杯水,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口干舌燥。 “迪亚,对于邪神你知道多少?” “不多,和邪神接触的不是我,是巴库拉。” 迪亚邦多毫不留情地对游戏的问题给予了否定。 游戏皱了皱眉,又问道:“我很奇怪……我看过当初邪神依附在巴库拉身上的形态,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清楚邪神那种真正的可怖形态。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即使邪神以灵魂的状态和他相见,仍旧是以和他极为相似的面貌。 灵魂的形态是无法伪造的,而这一点正是让游戏最为忐忑和想不明白的地方。 难道他真的和那个邪神有什么关系才被选为宿主的? “迪亚,为什么邪神会和我长得一摸一样?” 白发的盗贼王看着向自己发问的埃及王弟眼底紧张不安的神色,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开口就打算狠狠将那个自己吓自己的蠢货嘲讽一顿。 可是一眼瞥到游戏身侧攥得紧紧的拳头,迪亚眼底露出无奈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像是想要按破一般使劲地揉了揉游戏的头。 “少瞎想乱想的。” 他懒懒地挥了挥手说,“邪神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他的形态取决于他所依附的人类的邪念。” “邪念越大,邪神依托在邪念之上而呈现出现的面貌形态便会越为庞大而可怖。” “当初邪神依附在我……不,巴库拉身上的形态,就是巴库拉邪念的呈现。” 说到这里,迪亚一指头将扑腾着小翅膀在游戏身边飞来飞去的小刚多拉弹飞了出去。 他回过头来,再一次揉了揉游戏的头。 “邪神选你做宿主的原因你也知道,但是因为你心底没有邪念,邪神无法依托邪念呈现出自身形态……大概是因为如此,邪神最终选择以宿主的相貌呈现自我形态。” 长时间的安静之中,只有小刚多拉噗叭噗叭地努力飞回来的声音。 它扑在游戏的肩上,抓着一缕黑发不肯放手。 游戏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迪亚邦多。 “我一直认为邪神是很恐怖的存在。”他说,“可是,现在我所知道的邪神却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恐怖。” 游戏一脸犹豫不决地说,“我想,是不是可以……” “蠢材!” 盗贼王阴冷的声音打断了游戏的话。 迪亚血红的瞳孔带着满满的冷嘲神色地盯着眼前这个轻易就能让人看透心思的家伙,眼底的温度越发冷上了几分。 这个蠢材的想法他清楚的很。 不就是想用当初对付他的办法去对付邪神吗。 果然仍旧是那种蠢到无药可救的性格啊—— 白发盗贼王伸出的深褐色的手,强硬地钳住年少王弟的下巴抬起。 他俯视着那张还带着一点稚嫩的少年的面容,目光生冷。 “游戏,我已经受够你的自以为是了。” 他看着那双睁大了错愕中又带着些不安看着他的黑色瞳孔,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别忘了,我至少还有一半是人类。” 而邪神,是纯粹的黑暗。 238、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的房间里, 柔和的白光均匀地落下来, 这里没有阳光,整个房间却被浅浅的白光充盈着,像是春日暖风掠过的柔软。 零零碎碎的玩具撒了一地, 书桌上无数卡片散开。 白色的床靠着白色墙壁待在房间的一角,而后, 躺在上面沉睡的少年慢慢地睁开眼睛。 紫罗兰色的瞳孔环视了这个熟悉的房间一周,然后定定地看向房间半掩的那扇木门。 从他这里看去, 虚掩的门的缝隙之中所能看到的尽是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游戏站起身来,从一侧的穿衣镜上他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金色的额发,紫色的眼, 仍旧是他以前的模样。 看来就算身体已经变了样, 最起码他的灵魂还能保持着以前的模样。 他看着镜子中熟悉的自己有些发怔。 如果有一天,连灵魂都改变了,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游戏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一阵渗透灵魂的阴冷的风忽的灌进来,让他背脊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反而让他越发冷静了几分。 他抬起头来,外面是长长的走廊。 以往, 这隐入看不见的地方的走廊还有几分光明,此刻,这里已经被彻底黑色的影子笼罩。他只能勉强看见那一点隐没影子里的轮廓。 他的心的房间的对面, 有着荷鲁斯之眼的巨大符文透出神秘却又沉重气息的青铜门已经变了模样。 巨大的黑色石门如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游戏面前,即使抬起头向上看去,也因为石门太过巨大而看不到那隐约没入黑暗之中的门顶。 游戏站在那扇如一座房子那般巨大的黑色石门之前,看起来越发显得渺小。 幽幽的黑色雾气一缕一缕缠绕在门上,或是在门前飘荡,即使游戏站在门前,也只觉得那黑色石门若隐若现的,怎么都看不清楚门上那巨大的神秘符纹的线条。 丝丝阴冷的气息从石门的缝隙中透出来,浸透人骨子里的寒意让游戏的手心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如果是以前,只要自己走到那扇有着荷鲁斯之眼的青铜门之前,门就会自己打开。 抬起头,就可以看见迷宫一般的房间里,站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人对自己露出微笑。 ………… 游戏伸出手,试图推开眼前石门。 在手即将接触到石门前的一瞬,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危机感突如其来让他的心脏狠狠一缩。 那种无理由的恐惧感让游戏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并非是自己缩回手,而是突然整个恶寒起来的身体自我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不愿意去碰触那座石门。 他的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前方有无可挽回的危险等待着自己。 埃及年少的王弟怔怔地看着石门发了半天呆,他的手悬在半空,进不得退不得,挣扎得厉害。 邪神就在这座巨大石门后面沉睡,他不知道邪神什么时候能再一次醒来,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那么,要和邪神对话就只能进入这个房间。 ……这里毕竟是属于他的灵魂深处的心的房间,就算有危险也不至于太…… 踌躇了半晌,游戏一咬牙,不顾从门缝中穿透过来的刺骨的阴冷的风迎面而来,猛地伸出双手按在石门之上想将大门推开—— *** 苍穹王宫,辉煌大殿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看不到尽头。 它似乎笼罩在黑暗之中,但是大殿之中却分明被奇妙的黑色光芒照亮,唯独两根巨大得如一座高山的柱子仿佛贯穿天地矗立,撑起这座巍峨大殿。 大殿的正中央,以奇异的形态贯穿大殿上下的微扁弧度的巨大黑柱异常突兀而注目。 上端呈现一个微微的浮云似的弧度顺着巨大的神秘符文的线条向上延伸到黑暗之中,下端延伸下来是一个庞大的黑石王座。 血红色的圆珠滴溜溜地转着,忽暗忽明,悬浮而嵌入石座上端的空穴之中。 黑发少年端坐于巨大石座上,纤细身躯所占据的空间不足宽阔石座的三分之一。 一手安静地放于右侧的黑石扶手之上,黑发的少年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环绕他周身的轻柔的气流不断地掠过他墨染的黑发,让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有着奇异美感的脸颊上的黑色发丝柔软地拂动着。 白色的手和黑色的石座扶手呈现出彼此间极端的对比。 他端坐石座之上,纤细的身躯,明明对比起来应该更显得庞大的石座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容纳不下少年的渺小感。 突兀的,安静地沉睡着的黑发少年睁开了眼。 漆如点墨的瞳孔看向遥远的远方,边缘微光掠过,仿佛一瞬间吸进了一切的光华。 他微微皱起眉,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显得冷肃了几分。 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人都消失在空中。 而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整个大殿都暗淡了下来,若有若无的黑色轻雾缭绕而上很快将大殿隐入黑暗之中。 刚才还一片黑暗的走廊里,此刻被奇异的黑色光芒充斥着而显得极为明亮。 黑发的少年右膝按地半跪在地面,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伸出来,牢牢地扶住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此刻几乎整个人瘫在他身上的有着金色额发的少年。 他感觉得到他的宿主扣紧他后背衣物的手指已抖得不成样子。 勒到极致而关节泛白的手指就如同濒死的人在最后一秒发出的绝望的祈求。 他的宿主双膝跪地,整个人几乎都瘫在他身上,只有抠紧他后背的双手像是汇聚了那所有失去的力气一般已经隐隐看得见勒出的青筋。 那张和他一样的却多几分稚嫩的脸上苍白得见不到丝毫血色,紫色的瞳孔睁大到了极致,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却始终无法聚焦到一点,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给人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尽管那双手将他抓得紧紧的,但是很明显他的宿主此刻还处于恍惚状态无法回过神来而没有意识到他在这里。 抓着他,也不过是基于溺水而濒死的人死死抓住浮木不放的本能。 黑发的少年再一次微微皱眉,他的手仍旧牢牢地撑住对方的身体以免对方就这样栽倒在地。 他没有试图扯开那双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紧他的手。 只是伸出右手按在处于失神呆滞状态的宿主的额头上,黑色的光华在他的手心之中闪动着,慢慢渗入对方额头里。 “宿主?” 空茫茫的紫色瞳孔一点点回复了它原本的色调,只是在恢复神智的同时也逐渐被汹涌而出的慌恐充斥。 意识到自己跪在地上几乎是瘫在对方身上靠着对方抱住才没倒在地上,而且还揪紧了邪神不放,游戏的眼角一颤,慌慌张张地猛地将对方推开。 被推的一方稳稳地纹丝不动,反而是游戏手软脚软心慌意乱之中因反作用力一下子向后倒下,跌坐在地。 他仰着头,睁大眼看着邪神,满眼都是恐惧。 他身侧按在地上的双手都攥紧成了拳头,手指却是抖得厉害,肩绷紧僵硬得如石头一般,胸口却是剧烈起伏着。 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连喉咙此刻都在颤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身前和自己有着一样容貌的黑发少年,因为恐惧睁大的眼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为可怖的怪物。 对于游戏那充满恐惧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视而不见,黑发的少年站起身来,面容平静。 邪神向前走了一步,游戏反射性的想要向后缩去。 在他的眼中,邪神伸过来笼罩在他头上的手更像是下一秒就会刺透他的喉咙利刃,让他本能地抬起右手挡在眼前,身子也向后缩去。 但是那从上面伸下来的手却是快他一步,在他后缩之前就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没事了,宿主。” 黑发少年开口,平缓无起伏的语调,黑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宿主。 他站着,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他和他的宿主相对而立。 他的手,握着他的宿主的右手悬停在他们之中。 被他握着的手冷得厉害,此刻指尖仍旧有着些微的颤栗,昭示出它的主人受到了如何的重创。 是他疏忽了,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黑发的少年如此想着。 一直以来,他所选择的宿主都没有足够坚韧的灵魂力量能够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差一点让他的宿主被毁掉。 他并不觉得他的宿主刚才那种表现很没用,相反,他的宿主居然没有灵魂崩溃这一点让他感觉有些意外。 黑发的少年抬手,一道瀑布似的黑色光华从天而降。 它将巨大的黑色石门隔离开来,将埃及王弟拦在外面,再也无法碰触那个黑暗的房间。 注视着反射性地看向刚刚出现的黑光屏罩的埃及王弟,邪神再一次开口。 “不要碰触吾的房间。” 他说,“那是吾的力量和魂魄的融合之处。” 刚才他若是再来迟一秒,只怕宿主的灵魂就会被彻底被他的黑暗吞噬殆尽。 和他庞大的黑暗力量比起来,宿主的灵魂渺小得就如同大海之中一滴水珠,没入其中就会不见踪迹。 他需要的是宿主,不是尸体。 他无法寄宿在失去宿主灵魂的身体上。 所以,对他来说,除了他自身,最重要的便是宿主。 游戏没有回答,他半闭眼,细长的睫毛在他的颊上落下极深的阴影。 此刻他的灵魂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连就这样站着也是吃力。 在刚才碰触到黑色石门的一瞬,一股庞大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野蛮之极地冲入他灵魂深处。 然后,那狂野的黑暗瞬间席卷了他全部的意识。 痛苦、悲伤、嫉妒、绝望……所有人类所知道的负面情绪和邪念充盈了他身体,让他几欲发狂到撕裂自己。 那如凶猛的海浪冲刷着他全部意识的黑暗如附骨之蛆蔓延到他整个身体,啮咬着他的血肉,汲取着他的骨髓。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撕扯到了永无超生之日的地狱深渊。 他在绝望中几乎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连血肉带骨被黑暗融化。 【游戏,我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 迪亚说得对。 他太过自大。 只因为他是宿主,只因为宿主对邪神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只因为邪神对待他的与众不同—— 他竟然自以为是认为到自己可以和邪神对话! 【邪神,是纯粹的黑暗的融合。】 邪神并非是针对埃及,或是法老王。 和同时拥有光明与黑暗的人类一样,它是纯粹的黑暗的融合体,它只是在遵循着本能去在人世间扩展黑暗,扩大自己的黑暗力量。 让邪神放弃黑暗,无疑是让邪神否定自我的存在。 肯定自我的存在是所有有思维的生灵的本能。 他想要和邪神对话商谈折中的办法这种事根本就是可笑之极。 邪神需要黑暗扩大他的力量,这就是它唯一的目的。 而黑暗一旦在大地上扩展,埃及也将随之崩溃。 邪神并不是想要毁掉埃及,但是它所做的事情却一定会让埃及毁灭。 这就是无法避免的对立。 无论怎样的语言都无法避免。 ——这是【破坏】和【守护】的绝对性的对立—— 这是世界运转的规则。 近乎半透明的白皙的双手伸过来,捧住游戏的颊。 还在恍惚之中的游戏反应过来,抬眼便看见黑发的邪神不知何时近身,双手捧住了他的颊。 和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瞳孔对视,让游戏的手有些发冷。 从身体深处的记忆中涌出刚那一刻才几乎被黑暗吞噬啮咬殆尽的灵魂的痛苦,游戏眼底无法遏制地露出畏惧的神色。 他们彼此之间贴得极近,几乎相触的鼻尖只差分毫的距离,就连那一根根细长的墨染的睫毛也看得清楚。 游戏感觉不到对方呼吸时的气息,只觉得那双捧着他的脸的手是冰冷的,没有一点肌肤的柔软和暖意。 “吾一直很疑惑。” 漆黑隐入光华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宿主,邪神突然开口。 游戏已经忍不住抬手抓住邪神的手腕,想要拉开捧着他的脸的冰冷的手。 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力,那和他一样纤细的手臂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力度,连一点点轻微地晃动都没有。 “吾应该可以看透【宿主】的一切。” 邪神说,他细长的白色手指,轻轻地按在游戏睁大看着他的眼上。 柔软的墨色额发掠过他微微皱起的眉,让他一贯平静无澜的脸上沾染上一点可以称之为情绪化的东西。 他说,“宿主,为何吾只能看见你在埃及的记忆。” 还在徒劳地想要扯开邪神的手指突的一僵,埃及的王弟呆住不动。 他看着邪神,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诧异神色。 ……只知道他在埃及的事情…… 游戏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因为紧张而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也就是说,邪神看不见他来埃及之前在现世的那些记忆?…… 细长的睫毛落下来,半掩住埃及王弟的眼,落下的阴影给紫罗兰色的眼里投下一层浅浅的影子。 那时不时动上一动的睫毛,像是在隐藏游戏眼底深处某种复杂的情绪。 邪神安静地看了游戏许久,见游戏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也不继续追问。 他松开捧着游戏颊的手,转身消失在空中。 “宿主,你该明白。” 他说: “只要吾在,就没人能伤你。” 游戏抬眼,注视着邪神刚才消失的地方。 他抿着唇沉吟了许久,眼底深处的情绪闪烁不定。 邪神无法看到他三千年后的那些记忆。 或许凭借这一点,能找到什么关键之处…… 239、第二百二十五章 邪神的大祭司立于高台之上, 跪在地下的姐弟紧张地相拥在一起用畏惧的目光看了大祭司一眼, 便死死地将头埋下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整个身子都哆嗦得厉害。 游戏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神色,然后, 侧过头去,不再多想。 将那对姐弟从奴隶之中接出来, 并让服侍他的那位中年女神官把他们好,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至于未来, 那就要靠他们自己。 邪神的大祭司从高台之上走下, 仍旧是那副还带着点稚气的少年的面容,温和无害的模样。 然而,四周服侍的人们却都是高度绷紧了神经, 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初大祭司震慑天地的威压感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 让他们再也生不起丝毫违背大祭司的心思。 站在一旁的盲眼的中年女神官微微弯腰低头,接过大祭司递过来的那柄长长的黑色权杖。 游戏转身, 纯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而已。 他走出房间的大门, 走进地下的长廊之中。 在长廊的转折口处,有着冰雪般容貌的少女正率领着一队侍卫经过。 当初,正是这位对着邪神的大祭司有着最为虔诚的崇敬的少女扯下游戏的披风,揭穿了游戏‘假祭司’的身份,并曾在一怒之下差点杀死了他。 此刻, 当她看到游戏迎面走来时,立刻俯身下跪。 认出了当初这个差点杀死他的少女,游戏在经过她时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少女微微仰着头, 注视着邪神的大祭司的目光有着最为纯粹的信仰。 她伸出的手握住大祭司垂落在地的黑色披风的一角,低下头,以最为虔诚的姿态亲吻着那个衣角。 游戏本是皱着眉别扭地看着这个当初说不清是害他还是帮了他的少女,心情很是复杂。然而,少女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他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退开,又硬生生忍住了。 还好他四周的人或是跪地或是低头,没有人看见他显得有些狼狈的表情。 他虽然经常看见带着荣幸的表情或者虔诚的神色亲吻他的王兄的脚的人,但是他自己倒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大礼—— 其实不是没有,只是曾经有想要讨好埃及王弟的仆人想要如此做的时候,却把埃及王弟吓得连连后退差一点摔倒,而这一幕被从后面接住差点摔倒的王弟的法老王看到了眼里。 从此埃及王宫里再也没有人敢擅自接近王弟身边半尺的距离,更别说碰触了。 一进盗贼王那华丽奢侈的房间,游戏立马关上门,将身后一堆侍女们全部关在门外。 他一把扯下那因为装饰得极为华美而沉重的黑色披风,甩到一边,快走两步,整个身子直接往那长长的软椅上一扑。 曾经的游戏王,现任的埃及王弟,同时还兼任邪神大祭司的少年就这样以最没形象的姿态像一只小猪趴在软椅之上直哼哼,半晌不肯动一动。 若是严肃古板的赛特大神官在此地,少不得要大发雷霆,就埃及王室形象风度问题训诫王弟大半天的时间。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看到游戏这幅模样的是同样以一种极为惫懒的姿势斜斜地坐在另一边的稍大的单人软椅的盗贼王。 这个自己都没什么正行的盗贼王才懒得理会埃及王弟的形象问题。 游戏趴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缓过劲来了,便自己爬了起来。 四处看了看,看到一旁的桌上摆着酒壶,走过去倒了一杯葡萄酒。 端起来刚要凑到唇边,游戏的目光动了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将那杯酒放了回去,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水滴润过浅红的唇,折射出一点光泽。 游戏攥着手中的青铜杯出了会儿神,他看着前方,目光却又不曾聚焦,显然是在想着什么。 一只深褐色的手越过他的肩,端起那杯被他放回去的葡萄酒。 一饮而尽。 如血色的葡萄酒在盗贼王唇角深褐色的皮肤上沾染上一点渍,渗出的些微红色液体有向下巴滑落的趋势。 游戏本是在出神,被突然从后面伸出来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他下意识随着那只手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到迪亚的动作顿时笑了起来,身体比思想还快,他伸出手,像是照顾小孩子一般擦了擦迪亚嘴角残留的酒液。 迪亚没好气地斜了游戏一眼。 游戏弯着双眼对迪亚笑。 盗贼王唇角一撇,移开了目光。 “你说得对,迪亚。” 双手握着手中已经空空的杯子,游戏又有些出神。 或许是想起不久前和邪神的接触,他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似乎把它当做一种依靠。 “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说,“邪神……根本不是我这个人类可以对话的存在。” 白发的盗贼王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杯酒。 这一次,他喝得稳稳当当的,唇角一点水渍都没有渗出来。 “人类是无法打败神的。” 游戏喃喃自语,神色看起来带着点恍惚。 迪亚停止了喝酒,血红色的瞳孔看着他,微微眯起来,危险目光有些渗人。 “虽然找不到打败邪神的办法,但是让邪神再次沉睡下去的办法还是有……” 话说了一半,游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他攥着酒杯的手指已经勒得指关节都泛白了起来。 他抿紧了唇,竭力想要阻止自己的唇轻微的不正常的抽动。 一个,和上一次一样,用亚图姆的性命封印住邪神,再一次三千年的轮回。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办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青铜纹的酒杯摔落在黑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白发盗贼王的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毫不留情。 被打得侧过脸去的埃及王弟的左颊上浮现出的五指红肿显而易见,甚至连唇角都渗出一丝血痕来。 还来不及消化被一耳光打得嗡嗡作响的脑子和下一秒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游戏衣服的前襟被迪亚一把抓住勒紧,硬生生地提起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游戏下意识尽可能地踮起脚尖,身子向上,减少胸口被勒住的窒息感。 他睁大眼看着迪亚,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回不过神来。 迪亚用那双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本大爷用脚趾都能猜到你这个装满垃圾的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 他说,用最刻薄的语气讥讽游戏。 “我们的埃及王弟为了民众而自我牺牲是多伟大而光辉的存在啊——” 他憎恶地呸了一口。 “真让老子恶心!” 明明脸上尽是鄙夷和嘲弄之色,迪亚的眼底却偏偏是一副与之不相衬的怒不可遏的神色。 他抓着游戏衣襟的手狠狠一甩。 游戏整个身子都被他甩得向后跌去,后背猛地撞上后面的酒柜上,后脊顿时一阵剧痛。 酒柜嘎吱一声巨响,一阵晃动中摔出来的酒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游戏半跪在地上,脚下尽是各式各样的酒壶的碎片。 他低着头,墨染似的黑发的阴影掩盖了他大半的脸。 “你懂什么……” 他抬起手擦去唇角的血痕。 “你又懂些什么!” 他抬起头,黑发的缝隙之中,发亮的黑色瞳孔怒视此刻仍旧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的盗贼王。 他突然猛地向迪亚扑过去,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埃及,什么民众,那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想过。 紧迫的时间让他从见到邪神那一刻起就一塌糊涂的脑子反反复复只能思考着一件事情—— “我也不想啊……” 胸口因为那再也无法遏制爆发出来的怒气而剧烈起伏着。 他冲迪亚怒吼。 “可是没时间了!没有其他办法了!” 游戏向迪亚扑去的一瞬,迪亚本想将他推开,一抬手却看见游戏的脸。 从不曾在那张脸上见到过的表情让迪亚呆了一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游戏推得摔倒在身后的长椅上。 后脑重重磕在扶手上,一阵刺痛让他紧紧地皱起了眉。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游戏如此对他怒吼。 即使被游戏按压在椅子上,迪亚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皱着眉诧异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游戏的脸。 游戏骑在他身上,左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右手已经握紧成拳高高举起,对准他的脸一拳狠狠打下来—— 那一拳在即将与盗贼王的鼻尖碰触的前一瞬戛然而止。 游戏咬着牙,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迪亚。 “为什么不还手?” 他问,他的拳头还悬在盗贼王的面前。 迪亚仍旧只是皱着眉看着他,神色复杂,没有回答。 游戏却是在怔了半响之后,脸上的怒色渐渐消失,激烈起伏的胸口也平缓下来。 “对不起……” 游戏低声说。 他很清楚,迪亚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的确是在为他着想。 他却差劲到将这阵子积累下来的恐惧和怨气迁怒发泄到了迪亚身上。 他甩了甩头,松开拳头,松了抓着迪亚的手,站起身来,想要转身离开。 可是才刚抬起脚,身后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拽得转过身去。 一直深褐色的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来,指头加诸于下巴上的力道让他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游戏,我现在只是一个魔物。所以这个世界是法老王统治还是邪神统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何时也站起身来的盗贼王俯视着他,血红的阴冷瞳孔露出难得的认真的神色。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大爷我的确算是半个你的魔物。” “虽然我没有服从邪神的意思,但是……” “法老王杀死你所统治的埃及,邪神以你为宿主所统治的埃及,不用想也知道本大爷会选哪一个。” 迪亚邦多松开了手,他深褐色的指尖掐过游戏下巴的地方留下明显的掐痕。 “本大爷就多管闲事再提醒你这个蠢材一句,现在最想要你的命的人……” 白发的盗贼王说了半截,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侧着身不再看游戏。 下一秒,他已突兀地消失在空中。 他说,“游戏,别小看了人性。” *** 远离王都的某个尼罗河沿岸的城镇此刻喧闹非凡。 巨大的神殿拔地而起,正在修建尼罗河神哈比的神殿的工人们在工地之中穿梭往来。 这个一度连续两次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而被彻底摧毁的城市正在重建,这让这个不久之前还是一片死寂的城市呈现出异常的繁华状态。 或许在城市重建完之后,城市会再一次恢复以往的平静。 但是,此刻这种异常的热闹状态,便是一度主张尽快重建城市的大神官们所需要的。 依靠这种喧闹为掩护,一位大神官带着一队王宫的近卫军暗地来到了这个城市。 他的目的,是搜寻数日之前在马贼袭击城市时失踪的法老王。 此刻已是深夜,听完最后一个回归的搜寻队的队长的汇报,皱着眉的年轻大神官按了按头。 依然毫无线索。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祸事让赛特的心情越来越焦躁。 他挥手让那队长退了下去,又让其他的侍从退下,这才转身走入了自己的临时居所之中。 多日来的奔波以及一直心焦不已的状态让这位号称永不知疲倦的刻板大神官的脸上此刻也忍不住泄漏出一抹疲惫之色。 他站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皱着眉思索了半晌,终究还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转身过来,他推开侧门走进了庭院之中,迎面吹来的微凉的夜风让他因为疲惫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然而,这一清醒,敏锐的大神官立刻发觉到院子里有些不对劲。 “谁在那里!出来!” 他厉声喝道,警惕地看着刚才察觉到些微声响的地方。 然后,他再一次张嘴,想要呼唤侍卫。 “赛特。” 隐藏在圆柱之后的人本还有些迟疑,但眼看赛特就要呼唤侍卫,便走了出来,发出低低的喊声阻止赛特接下来的举动。 “……是我。” 黑发的少年低声说,微微低着头似乎是不敢和赛特对视,又从下面用眼睛偷瞄着赛特。 那神情看起来有些怯怯的,又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一般。 “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睁大了眼,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弟,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了许久,太过吃惊以至于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游戏嘿嘿笑了两声,左右瞅瞅,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从石柱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向赛特走近,见赛特只是皱着眉瞅着他,那张脸和以前一样板得死死像个雕塑一般,顿时觉得熟悉轻松了起来。 黑色的眼睛弯成了细长的月牙的弧度,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开心的笑容。 “我也没想到能碰到赛特。” 只是因为和迪亚吵了架,所以心烦意乱地跑出来满到处乱飞着散心,却没想到看到正在那个被袭击摧毁现在重建起来的城市附近四处搜寻的王室近卫军。 游戏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地跟了过来。 因为他知道能调动近卫军的除了法老王就只有大神官了。 跟到这里,这才发现原来是赛特带领着王室近卫军来了这里,看样子是在暗地里搜寻失踪的法老王。 在看到赛特的一瞬间,他不自觉就松了口气。 看到赛特那张板得像石头一般的熟悉的严肃脸,突然就觉得沉甸甸的胸口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最起码,不会再有那种压在心头的喘不过气来的负重感。 “对了,赛特,你是来找王兄的吧?” 游戏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已经让我的沉默剑士把王兄送回了底比斯,应该这两日就到了。” “你……” 赛特迟疑地看着王弟,眼底带着挣扎的神色。 终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王弟,这一次不是随便糊弄就可以混过去的事情。” 他说,脸上露出一点无奈,就像是以前王弟闯了祸那般又头疼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只是这一次,多了几许沉重。 “告诉我,邪神所在的地方到底是……” “赛特。” 王弟再一次对年轻的大神官露出笑容。 他没有回答赛特的问题,因为他很清楚,回答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或者该说,回答了,反而会导致更加糟糕的情况。 “相信我,我会保护王兄的。” 年轻的大神官没有再做声。 他微微低着头,夜晚的微风吹过来,让他的发丝掠过的阴影在他的脸上晃动不休。 他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腰间。 他的指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隐在被风吹得不断拂动飞扬的衣带之中的缘故,在夜风掠过的时候有些微的颤抖。 并没有注意赛特的举动,游戏转过身去,毫不在意地背对着赛特。 他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微凉的夜风吹过他白皙的颊,掠起他墨染的黑发,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赛特,如果你回去见到了王兄,还有……我那位兄长,告诉他们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和他们联系的。”他不停地说下去,“对了,你与爱西斯他们可不能和王兄联合起来欺负我那位兄长,他可是……” “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突然发出的生硬的声音打断了不停说着话的王弟。 “什么?赛特。” “……请恕我——!” 大神官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憋紧渗回了喉咙深处。 一阵气流涌起的疾风从身后席卷而来。 一种莫可名状的刺痛感从身后刮来让埃及的王弟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的神色仍旧是轻松的,稚嫩的面容上还残留刚才那一瞬的笑容。 “蠢材——” 那是一声异军突起突兀地插入其中的斥骂声。 突然凭空出现在游戏身前的身影挡出了游戏的视线。 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深褐色的后颈让他看不见那站在他身后的赛特的模样。 眼角的余光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折射过来的雪白的月光一晃而过—— 锐利的剑刃穿透了盗贼王胸口。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那一片深褐色的皮肤。 埃及王弟伸出手,抱住向后倒在他身上的盗贼王的身体。 滚烫的鲜血在一瞬间就染红了他抱住迪亚的白色的手。 他睁大了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是下意识抱住了倒在他身上的迪亚,却因为承受不住那样沉重的身体而随着那股撞来的力道向后跌坐在地上。 滚烫的液体泊泊地从他的指缝间流过,让他的整个手都变得湿漉漉的。 越过眼前灰白色的发,他看见那淌了一地的鲜红。 “为了埃及,王弟……” 那仿佛是布帛撕裂一般破碎而生硬的声音。 头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短剑锋利的剑刃折射了白色的月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之中。 连同那个举着短剑的大神官一起,深深地烙印在他睁大的瞳孔深处。 “……在那之后……我也会立刻下去向您谢罪!” 青瞳的大神官艰难地发出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嘶哑的声音。 他扭曲的唇角还带着一点抽搐颤抖的痕迹,他举着短剑的手却是稳稳地狠狠地对准王弟刺下—— 【别小看了人性,游戏。】 【现在最想要你的命的人……就是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人。】 240、第二百二十六章 只要自己不在就好了。 自从和邪神见面那一天起, 游戏不止一次这么想。 只要身为邪神宿主的他消失, 邪神就会再一次沉睡。 埃及不会再经历惨烈的战乱,王兄也不需要重蹈覆辙用性命将邪神封印三千年,所有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除了他自己—— 黑夜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柄由远及近的锐利短剑。 剑刃折射出的白光落进年少王弟的眼底深处, 让那漆黑的瞳孔的边缘像是发出光来。 他仍旧保持着跪坐在地面的姿态,紧紧地抱住迪亚的双手已被染成最为艳丽的鲜红色泽。 他像是完全没看见赛特一样只是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那柄短剑, 一动不动。 【只要这样就好了。】 他睁大眼,稚嫩面容像是凝固在那一瞬。 他细长的睫毛在掠过的气流之中颤动不休。 【只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 一切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只要——】 锋利的短剑重重地刺下来, 剑刃尽没。 褐色的绒毛将露在外面的剑柄簇拥起来。 然后,啪的一声。 褐色的小毛球在炸裂开来的同时掀起剧烈气流的震动将那柄刺入它身体的短剑整个弹飞了出去。 而炸开的小毛球一分为二,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再一次挡在了主人的身前。 “噗哩!” 圆滚滚的栗子球挥舞着小爪子, 瞪着紫罗兰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赛特怒目而视。 虽然在赛特动手之前就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 但是,若是主人没有将它召唤出来的意愿, 身在魔物界的它是无法来到人界保护主人的。 它不明白为何身处危险的主人在最后一秒才有了召唤它的意愿。 它只知道它才不会让眼前这个自己一直都很讨厌的人类伤害它的主人。 埃及的大神官站着没有动, 被弹飞了短剑的右手空空荡荡,栗子球炸裂时在手背上撕裂的一道口子渗出血来。 赛特低着头注视着王弟,原本就极薄的唇因为抿紧到了极致而呈现出近乎扭曲的弧度。 他死死地盯着王弟,以一种顽固到拗执的苛责目光。 可是他看不到王弟的脸,黑夜之中越发墨染一般乌黑的发垂下来, 落下的阴影掩盖住低着头的王弟的脸。 赛特没有开口。 王弟也没有说话。 他们彼此以一种诡异的僵局彼此对峙。 突然间一阵大风穿越沙沙作响的丛林猛然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吹得赛特的长袍疯狂向前扯动起来。 游戏突兀地抬手。 迎面吹来的狂风让他乌黑的额发飞扬不休遮住了他的眼,可是他抬起的手突然爆出的强大气流却是以和吹来的狂风完全相反的方向—— 在空气中爆裂开来的强大魔力将赛特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 年轻的大神官重重地撞在身后巨大的石柱之上, 强烈的撞击让他再也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就屈膝跪在了地上。 他一手撑在地面,按着胸口张口咳出一口血来。 来不及擦拭唇角的血痕,赛特猛地抬头。 有着墨染似的黑发的埃及王弟悬浮在半空之中,那双比夜色还要深的乌黑瞳孔注视着赛特。 他高高地悬在半空之中俯视着赛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高悬夜空之中的弯月不知何时隐入云层之中,于是那洒落大地的月光失去了踪迹。 赛特单膝跪在地上,仍旧是一手撑在地面,他抬起头仰望着抱着迪亚悬浮在空中的王弟。 朦胧的黑夜之中,他只能看见从云的空隙中透出来的月光一闪而过照亮了王弟抿紧的唇角。 而后,弯月再一次被一大片厚重的云层挡住。 大地一片黑暗。 赛特眼睁睁地看着王弟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张嘴想喊,可是喉咙却像是被谁掐死了一般。 他张着唇,像是离了水而窒息的鱼,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半晌之后,赛特站起身来。 哪怕在起身的一瞬身子晃了一晃也没有借助近在身边的石柱的存在,他只是用左手死死地按住了胸口。 他向房间的大门走去,突然咯的一声响—— 被赛特一脚踢到的短剑在地面滚动着发出摩擦碰撞的声音,它让大神官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直。 而终于,年轻的大神官在许久之后俯下身,向它伸出手。 手背上被撕裂的伤口还在渗血,那血珠顺着大神官褐色的手指滚下去,啪嗒一下滴落在反射着月光的雪白剑刃之上。 大神官的手再一次滞在半空中,再也没了动静…… 突兀间,僵在半空的手一伸,一把抓住地面的短剑高高挥起。 然后,猛然落下。 短剑整个剑刃都没入大地之中。 赛特的指尖并没有颤抖,只是勒住剑柄用劲过度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泛白而惨淡的色调。 年轻的大神官再一次站起身,跨过插在地面的短剑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沉重步伐像是踩在泥淖之中。 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绷紧的肩像是承担着某种重负的极致。 ………… 夜色依然撩人,弯月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半山腰上从石缝之中泊泊流出的冒着气泡的温水汇聚在半弧度的池子里,形成一个天然的温泉。 渲染夜色的水雾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上冉冉升起,朦胧雾气之中依稀可以看见那深褐色的矫健身体。 那人上了岸,湿漉漉的灰白色发贴着他深褐色的颈部的肌肉延伸到锁骨上。 热水沿着深褐色肌肤的纹理湿答答淌下来,热气熏得那褐色更深更亮了几分,待水珠划过腰际,往下却是深黑色的蛇尾。 那长长的蛇尾在水中一摆,翻腾着热气的水面就荡漾开来,雾气也跟着晃动几下。 恢复了魔物形态的迪亚邦多蛇尾轻轻一摆,滑上岸来。 身子一晃,蛇尾一甩,将身上滚动的水珠尽数甩了出去。 月光照下来,让他深褐色的胸口的疤痕越发清楚,那明显是被利器刺进去留下的伤口,只是此刻已经愈合了大半。 迪亚向前蛇行几步,伸手扯过放在岩石上的衣物,而他也再次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颇为焦躁地甩了甩仍旧是湿漉漉的贴着颈部让他很不舒服的灰白色头发,迪亚用眼角瞥了右前方一眼。 埃及的王弟坐在一棵翠绿的大树下,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进交叠的双臂之中。 褐色的圆滚滚的小毛球绕着他转着圈,发出低低的噗哩哩的叫声,不时用自己毛绒绒的身体磨蹭着它的主人的手臂。 当怎么都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栗子球也显得无精打采起来。它垂头丧气地飘在一边,一双紫色的大眼睛就那样可怜巴巴地瞅着不肯搭理它的主人。 游戏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很长时间了,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迪亚邦多眯着细长的眼看着游戏,焦躁地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伤痕,那里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魔物的生命力是很强的,别说那一剑只是刺到了右胸,就算真的刺进了心脏,也没有生命危险。 其实那个时候,他完全能够用魔力将那个大神官撞开,而他却故意让那柄剑刺进他的身体。 反正就算刺到了对他来说也没多大回事。 他就是故意要用这样的事情来刺激游戏,让游戏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的同时借此狠狠羞辱那个满脑子都是让他恶心的想法的家伙一次,报以前的仇。 现在明明是乘胜追击将那个总是将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家伙击溃的最好时机,可是迪亚邦多看着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的游戏,眉皱得越来越厉害。 心头明明燃着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却怎样都无法冲着游戏发泄出来。 他焦躁不已地一脚踢开身边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岩石轰隆轰隆地滚到了一边,他几步上前,抬脚直接就踢了游戏几下。 “噗哩!” 一旁飘着的栗子球发出愤怒的叫声,却在被迪亚冷冷瞥了一眼之后一缩,乖乖地趴在了游戏的肩上不动了。 而一直安静地坐着的游戏被他踢得身子晃了一晃,终于有了反应。 乌黑的发丝微微一动,埃及的王弟以迟钝的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 然后,目光定格在迪亚的胸口。 迪亚紧紧地皱着眉看着游戏,游戏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就像是刚睡醒一般的,几分迷茫几分恍惚。 游戏突然伸出手,指尖按在他的胸口,轻轻摩挲了几下。 迪亚诧异地看见游戏突然露出开心的笑容。 “没事就好……” 游戏低声说,缩回查探迪亚伤势的手,眼底有着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 迪亚站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想着以故意承受那一剑的方式向游戏挑衅的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 “因为多少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打击没有迪亚你想的那么大。” 游戏低声说,“赛特就是那样的人,他对我下手,想必自己也不会好过。” 发觉到迪亚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目光。游戏再一次笑了笑,只是弯起的眼角透出几分涩意。 “……我只是有些自我嫌恶而已。” 白发的盗贼王的目光一凛,盯着游戏的眼中满是恨其不争的愤愤之色,开口就想要狠狠斥责游戏一通。 可是不等迪亚开口,游戏就再一次低下头去。 按在膝上的手缩紧了一些,他蜷缩着身体,以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自从做出那样的决定,我一直有一种自我的满足感。”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在认命的同时,也在无法抑制的自我膨胀。” “就算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埃及,就算嘴里不说,潜意识里我仍旧觉得我为了埃及做出了牺牲而自我感觉伟大——” 话说到半截突兀地截住,游戏的手指扣紧了自己的膝盖,他的肩紧绷得厉害。 “我终于还是暴露了我真正的想法。”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不想做英雄,我什么都不想要。” 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我不想死。” 他说,“就算知道我活着会给王兄他们带来多大的困扰,甚至会让整个埃及都……” 游戏抬起头睁着眼看着迪亚。 所谓的不在乎只是虚伪的自我满足,事到临头,他还是反射性地想要保护自己。 他依然是当初那个害怕死亡的胆小鬼。 他说,“我不想死。” 他还记得当初,刺穿他心脏的那一剑渗透骨髓的冰冷。 那个时候,他张着嘴,撕裂身体的剧痛让他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殆尽几乎要被逼疯却无能为力的恐惧感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他还记得那一天,另一个他将他从黑暗的墓地深处带出来。 温暖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撒了他一身。 他仰头看着那刺痛他的眼的炫目阳光告诉自己再也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因为死过一次,才更加贪恋活着的温暖。 “迪亚,我不想死。” 游戏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他白色的手指迟缓地伸出来,揪紧了盗贼王的衣角。 它攥得如此之用力,泛白的指尖几乎就会这样撕裂迪亚的衣角。 埃及的王弟仰着头看着俯视着他的盗贼王在月光下的逆影,雪白的月光从盗贼王的肩上穿透,落入游戏夜黑的瞳孔深处。 那就像是已经跌落悬崖的人就算自知必死无疑却仍旧在最后一秒忍不住向岸边伸出的徒劳无功的手…… 【我想活下去。】 迪亚没有说话。 雪白月光从他身后射过来,将盗贼王灰白的发照得越发惨白的同时,也将盗贼王的脸隐藏在极深的黑影之中。 他缓缓地俯下身,深褐色的手覆盖住了游戏睁大了看着自己的墨染似的透亮的瞳孔。 “知道了。” 他说,一点黑色的雾气不着痕迹地从他手指间渗入游戏的眉心。 感觉到被自己捂住的那双眼一点点闭上,迪亚邦多俯身半跪在地,伸出右手接住了游戏突然向地面倒下去的身体。 捂着游戏双眼的左手松开,迪亚看着突然陷入沉睡之中的游戏。 “本大爷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瞥了一眼绕着游戏直转圈的栗子球一眼,整个人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栗子球发出小小的噗哩哩的叫声,歪着头看了迪亚消失的地方一眼。 然后,它继续安静地在它沉睡的主人上空飘来荡去。 *** 弯月当空,给王都底比斯中华美的王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清辉。 已是深夜时分,整个王宫已经安静了下来,微弱的灯光中,只能隐约听见远远的尼罗河水的波浪撞击石壁的声音。 位于埃及王的寝宫后面宽广的花园之中,‘少年王’独自一人在夜色之中站着。 不同于在臣民之前刻意做出的冰冷姿态,也不同于在自己心腹之前表露出的轻松自如的神色,此刻,他坐在池水边的石凳上,一手放在石桌之上。 深紫色的披风不时随风动一动,又垂落下来盖住大半的石凳。 折射月光的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掩住了他微微皱起的眉,纯金色的发丝在他浅褐色的颊边随着掠过的微风拂动不休。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放在桌上的一点点握紧的拳昭示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差。 一直低垂的眼突然抬起睁开,他突兀地站起身来,侧头向左侧某个地方看去。 那里的空气在他抬眼看去的一瞬像是突然地颤抖扭曲了一下,一个身影蓦然凭空出现。 随之跟着出现的沉默的剑士和魔法师看了自己身边的人一眼,又向他看了一眼,最后彼此对视点了点头后,消失在空中。 完成了主人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就要返回魔物界。 被单独留下的那名少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抬头大步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沾染着尘土的金色发丝仍旧是炫目的明亮色调,少年如宝石般鲜红色的瞳孔向对面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外貌的‘法老王’直视而去。 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看着归来的法老王向自己大步走来,‘少年王’抬手摘下了颈上的黄金积木,递过去。 作为替身,他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他从来就没有和自己争夺王位的心思。 “你见到游戏了?” 他问,面色似乎很平静,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迫切。 艳丽的绯红瞳孔瞥他一眼,伸手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黄金积木,年轻的法老王转身就走。 “等等,游戏他……” 啪! 他下意识伸过去想要抓住对方阻止其离开的手被亚图姆猛地打开。 埃及的少年王回头看他,艳红瞳孔之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凛冽刺人的冷光。 “那是朕的王弟,不需要你多事!” 被雪白月光照亮的夜色之中,冥界的法老王站着。 他的左手抚了一抚被对方用了大力打开此刻已经泛红的右手的手背。 他微微低着头,金色发丝落在他脸上的阴影掩盖住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阴影之下,微弯的唇角渗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站在夜色之中,抬起右手一把扯开深紫色的披风,扔在一边。 他抬起头,明亮的黄金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之下,同样艳红的瞳孔以最为冰冷的弧光向过去的自己直刺而去。 “我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 他说,撕破了伪装,冷下来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所有东西。” 冥界的法老王站在弯月之下,整个人如一柄突兀地拔剑出鞘的利刃,撕裂了夜色。 隐藏在他胸口衣服下的黄金眼透出光来,他抬起的右手上,强大的魔力不断汇聚,震动不休的气流吹得他纯金色的发丝狂乱地飞舞起来。 他说,“不然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对面,同样是冰冷的目光。 被他握在手中的黄金积木也闪耀出了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这片黑暗的大地。 就在两位少年王彼此对峙一触即发的一瞬—— 他们突然同时收回了对视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 再一次扭曲的空气中,白发的盗贼王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前。 “……两个法老王?” 嗜血的鲜红瞳孔扫了两人一眼,透出一点疑惑,更多的却是专属于魔物的暴戾的煞气。 悬在半空之中的盗贼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蔑地俯视着下方的两个少年王,灰白色的发张狂地散开。 “无所谓。” 他说,深褐色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的笑容展开扭曲而可怖的弧度。 他伸出手,身前浮现出血红色的刺眼光幕。 “两个都杀掉好了。” 241、第二百二十七章 【王弟……】 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呼唤声。 【王弟。】 细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黑色的瞳孔露于夜色之中。 埃及的王弟一手按住昏昏欲睡的头,一手撑地坐起身来,头部的昏沉在他醒来之后转化为疼痛, 他的双手下意识都按住了头。 刚才似乎有谁……在叫他? 游戏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再度揉了揉疼痛稍缓的头, 抬起眼向身边看去。 “噗哩哩~~” 毛绒绒的褐色小毛球飞扑过来,大大的眼睛弯起来, 亲密地蹭了蹭他的颊。 伸手接住扑过来的栗子球, 任由它使劲蹭自己的下巴,游戏抬头环视一圈。 “……迪亚?” 没人回答,温泉缭绕的雾气的之中, 浅淡夜色依然撩人。 夜风刮过的时候, 茂密树冠晃动时的沙沙声在寂静夜色之中分外突兀。 …………………… 白发的盗贼王悬浮于半空之中,以居高临下的轻蔑姿态俯视着地面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法老王。 他敢在这个时候踏入敌人的阵地挑衅虽然有一半是因为一时冲动, 但是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迪亚邦多很清楚, 就算他已经接受了邪神赐予的力量,仍旧不是法老王所召唤的翼神龙的对手。 法老王失忆的时候他碍于和游戏的约定放弃了将法老王置于死地的最好机会。 现在,他既然已经决定就算违背和游戏的约定也要杀死法老王,那么若不趁法老王重伤在身魔力涣散无法召唤翼神龙的此刻趁虚而入取了法老王的性命,以后只怕不会有第三次机会。 至于两个一模一样的法老王, 只不过让他略微诧异了一下,便不在意了。 迪亚并不清楚存在着两位法老王的事情,在他看来, 王使用替身来保护自己的性命这种事司空常见,这两人其中一个一定是专门用来作为法老王替身的人物。 若论力量,这天下,他自认除了法老王便没人能伤到他。 血红色的光幕在盗贼王的身前浮现,突兀地化作千万道血红疾光向下掠去。 眼看那万道疾光要将立于大地之上的两位少年王万箭穿心—— 来自不同方向的金色光芒突然在大地上猛地暴起,照亮了半边黑夜的天际。 两位少年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抬起手,释放出强大的魔力阻住了盗贼王这一击。 魔力对撞剧烈震荡开的气流让两位少年王纯金色的发丝狂乱向后飞扬起来,连带着被扔到地面的那件披风一下子被气流吹上了万丈高空,很快不见了踪迹。 迪亚邦多怔了一怔。 他已经感觉到了对面那两个人的身体里面所孕育的相似到了不可思议并且极为强大的魔力。 他突然记起游戏曾经跟他说的,突然出现的另一位王兄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觉得与他无关,所以完全没在意,现在一想,只怕就是眼前那个作为法老王替身的那位了。 他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 虽然有些棘手,但是也没关系。 受伤的法老王无法召唤出翼神龙,又失去了唯一可以与他匹敌的高级魔物刚朵拉,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样想着,只觉得是因为刚才那一击不过使了五分力气才被对方轻易化解掉。 干脆下一次用全力将这个王宫给毁…… 一股寒意突兀地从后脊汹涌而出。 与生俱来的敏锐感觉让盗贼王血红色的瞳孔一震,头微微一地就看见地面那位额头有着荷鲁斯之眼黄金头饰的法老王抬眼目光锐利向他直刺而来。 那瞳孔原本是绯红的火焰之色,此刻不知为何化作了深紫罗兰色的色调。 那凌厉目光如一柄出鞘的寒光利剑,竟是丝毫不逊于真正的法老王的威势分毫。 他还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一簇纯金色的光芒像是初生朝阳骤然暴起,如汹涌浪潮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一瞬向他凶猛扑来—— 明亮的纯金色的光辉在夜空中铺开一道刺目的金色拱桥气势如虹狠狠地撞击到盗贼王的胸口。 血红色的瞳孔猛然睁大,盗贼王灰白的发被气流刮得疯狂地飞扬起来,扭曲的疤痕让他的脸色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越发显出几分狰狞。 措手不及的他在空中拼尽全力僵持了一会儿,终还是撑不住那强大的魔力的侵袭整个人都被那道金色的光束强压撞飞出去。 一声水花四溅的巨响,平静的尼罗河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明亮的金色光芒跨越半个天际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度,将盗贼王重重地打入宽阔的尼罗河之中。 那滔天巨浪猛然一起,又重重地溅落下去,如是下了一场暴雨震动不休,只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知道这看似狠戾的一击无法彻底击溃盗贼王,冥界的法老王一刻不停地飞身而起,转眼已经飞到尼罗河边。 埃及的法老王同样一刻不差地飞过来,两人高高地悬空浮于尼罗河的上空之中,俯视着脚下安静地流动的尼罗河水面。 很快的,尼罗河的平静再一次被打破。 明镜似的河面颤抖了起来,震碎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疯狂。 那仿佛就是连带着整个尼罗河岸都震动了起来。 被水透湿的灰白色的发湿漉漉地贴在深褐色的颈上,被黑暗雾气笼罩的盗贼王自颤抖的尼罗河中浮起。 清透的尼罗河水滴滴答答从他深褐色到近乎黝黑的肌肤上滚落,滑过他赤裸的锁骨,深褐色的胸和腰际—— 同样是被水浸透得湿漉漉的墨黑色的长长的蛇尾随着盗贼王自尼罗河水中浮现而曝露在雪白的月光之下。 在震怒之下已经化为能毫无顾忌的使用全力的魔物之身的盗贼王漂浮于尼罗河的上空,血红瞳孔透出赤裸裸的暴戾的气息直视于对面的半空的两位少年王。 双手锋利的利爪一点点延伸出来,被湿漉漉的白发贴住的半魔化的脸因为戾气越发显得狰狞可怖,雪白弯月挂于他的黑影之后,侧光将他侧颊那道疤痕照得异常刺眼。 人身蛇尾的魔物的身影高悬夜空之中,每向上浮一些,身体就变大了一些。 待到迪亚一甩巨大的漆黑蛇尾悬停不动之时,他的身体已经庞大到足以匹敌尼罗河岸边巍峨的王宫大殿。 漂浮于在他的对面的两位少年王的身影仅仅只有他的手掌大小。 雪白月光从他身后射来,他巨大的影子几乎覆盖了整座王宫,看上去哪怕只要他那巨大的蛇尾一甩,几乎就能击毁半个王宫。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惹火本大爷的下场。” 仿佛来自地狱幽冥的阴惨惨的声音从盗贼王的唇中吐出,连带着四面八方的空气都震动起来。 他发出冷冷的哼声,用狰狞而满是怒火的血红瞳孔注视着眼前那两个显得极为渺小的法老王。 然后,他盘在空中的蛇尾突然重重地向他们扫去。 悬浮于空中的两位法老王可以躲开,可是那一尾扫去,他们身后的王宫却是避无可避定要承受着毁灭性的一击—— 被浅褐色的手握在手中的黄金积木和隐藏在白色亚麻布衣服之中的黄金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闪耀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深紫色的瞳孔与绯红色的瞳孔在这一瞬仿佛是发出光来。 “红眼黑龙!” “提玛欧斯——” 如是清澈的尼罗河水汇聚而成的碧龙凭空出现,以一种最为优美的姿态展开它巨大的双翼,碧蓝色的光芒自他双翼闪耀而出,就像是突兀地从尼罗河面升起的瀑布。 漆黑的巨大蛇尾重重击打在碧蓝色的瀑布之上,碧蓝流水般的光幕被一击而溃,却也成功将漆黑蛇尾弹了回去。 提玛欧斯展翼半空一个弧旋,胸口的黄金眼光芒闪烁不定的紫瞳的少年王已是在空中残留下一道忽暗忽明的金色弧度,落在了它的身上。 冥界的法老王立于碧龙之上,他抬头,深紫色的瞳孔灼灼目光直刺向对面的盗贼王。 一声撕裂天际的长鸣,漆黑色的天空霸主在黑夜之中展翼盘旋一圈,然后猛地一个俯冲,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凶猛地向人身蛇尾的魔物撞去。 它锐利的爪子在一瞬就撕裂了对方坚硬如钢铁的皮肤,利爪都深深地刺入对方的肩头。 若不是迪亚见机得快,蛇尾重重一抽将其甩开,只怕整条胳膊都会被红眼黑龙撕扯下来。 红眼黑龙在迪亚狰狞的目光之下再度一个回旋,再次回到与迪亚对峙的方位。 埃及的少年王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黄金积木带回颈上,悬浮在空中的身子突然飞身而起,下一秒已是脚踩在了红眼黑龙的背上。 他盯着敌人的仿佛火焰灼烧的艳红瞳孔眼底的目光已冰冷得看不出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 这一刻,埃及王都的上空已是静到了压抑而窒息的地步。 三个强大的魔物以一种微妙的对峙方式悬浮于三个方向,都仿佛是在酝酿力量一般安静到了极致。 它们巨大的影子已是将整个惶恐不安的王都笼罩住。 无数的埃及子民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向他们的法老王和神灵们祈祷着。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已经怒不可遏的盗贼王。 他的右肩此刻还在湿淋淋的滴着黑红色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血红色的瞳孔一动像是刺穿了黑夜,身前燃烧起了灼烧得尼罗河水都翻滚沸腾起来的炽热黑色火焰。 他用狰狞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埃及大地,他伸出利爪狠狠一挥,那吞魂噬骨的黑色灼热火焰眼看就要四面八方四射而去。 站在龙背上的两位少年王目光一凛。 他们不惧和敌人的战斗,可是他们所拥有的强大破坏性的魔力却难以阻止盛怒之下发狂的盗贼王意图毁灭整个王都的行为。 一道明亮光辉突如其来从地面直射而来,贯穿天地将盗贼王巨大的魔物之体都笼罩在这个光柱之中,那围绕在盗贼王身边的只在下一秒就要四散而去的黑色火焰尽数湮灭消失。 那是从王宫之中的太阳神拉的神殿骤然升起的巨大的光柱。 被埃及侍奉信仰的伟大的拉神在关键时刻庇护住了王都的子民。 被笼罩在光柱之中的迪亚邦多睁大了血红色的眼睛,他的脸扭曲得厉害,额头、手臂上因为过度用劲而青筋暴起,森白利齿咬得咯咯作响,显然已是憋屈到了极致。 可是无论他怎样竭力挣扎,那笼罩住他的光柱就像是将他封印到了一个冰柱之中一般,让他连指尖也动弹不了丝毫。 这是一击彻底毁灭敌人的最好时机—— 紫瞳的法老王一拍提玛欧斯的龙翼。 绯瞳的法老王一踩脚下的红眼黑龙。 碧龙昂首展翼,张开的巨口已经汇聚起一个巨大的碧蓝色的光晕。 黑龙利齿寒光,红色的火焰在它森白的巨齿缠绕着起伏不定。 几乎整个世界都停滞住的一瞬,蓄积到了极致足以融化一切的碧蓝色光束和焚烧万物的赤红火焰自两个不同方向对准同一个目标如两条巨龙凶猛地向它们的敌人袭去。 被囚的盗贼王已是脸色狰狞扭曲到了极致,眼底一片血色,目眦尽裂。 他咆哮连连却无法挣脱光束的桎梏,眼看就要毙命当场—— 那是最为纯粹的黑暗的色调,却燃烧着最为炽热的火焰。 漆黑却又诡异的明亮的火焰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海上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和那两道状如巨龙的光芒硬生生地撞在一起。 顷刻间四分五裂,碧蓝、赤红、黑色细碎光点像是满天星辰在对撞时几乎地震山摇的巨响声中洒满了夜空。 天地都仿佛在这里震撼的对撞之中晃了一晃,余波在尼罗河溅起的水浪打湿了两岸。 身处战斗之中的三人都是忽的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雪白的弯月不知何时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中,天空之中已是一片黑暗。 但是那条庞大的身躯却有着比黑暗的夜色更为幽深的色调,所以就算在黑夜之中也是异常的突兀显眼,更别说还有那点缀在漆黑身体之上的仿佛鲜血流淌一般的血红宝石。 天空中点缀着血色的黑色魔龙展开双翼向众人飞来,庞大身躯落下的影子又给王都覆盖上一层重重的黑暗。 迎面而来的狂风掀起站立于破坏之龙刚朵拉身上的少年墨染似的黑发,露出与发色相异的有着奇异美感的白色的颊。 他站在刚朵拉之上,目光俯视下方众人。 那就像是某种降临埃及大地的姿态—— 邪神? 夜色之中,黑发的少年站在破坏龙刚朵拉背上。 刚朵拉的口中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黑色火焰的痕迹。 迎面吹来的疾风将他那几乎融化到夜色之中的黑色披风拉扯得狂乱的飞舞不休,略显纤细的身体却是巍然不动。 清亮的黑色瞳孔在夜色之中像是发着光的明亮。 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容在黑暗之中越发显得苍白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下方三人的身上,唇抿紧到了极致成了薄薄的一片。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不…… 不对! “伙伴——” “王弟!” 没有回应两位法老王惊愕的呼唤声,埃及的王弟微微低头,他细长的睫毛落下来,让他的眼呈现半闭的一种暧昧不明的奇异美感。 然后,他张开了双臂,伸手向前。 黑暗的魔力在他双手之中跳跃不休。 西蒙手持大祭司所特有的权杖跪在拉的神像之中闭目祈祷,浮现出无数神秘符文的魔法阵的光线在他周身忽明忽暗。 突然间他的心脏狠狠一抽,猛地睁开眼时,他借由向拉神祈祷而在神殿之中发动的可以在短时间束缚住魔物的魔法阵砰地一声散开,光束尽数散成细碎的光点。 因为作为魔法阵之源的某个珍贵之物突然强行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睁大了眼,紧张地看着一直摆放在拉的神像之前的那个珍贵之物在他面前漂浮起来。 他握紧手中权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在一瞬间离他而去。 就在埃及王弟伸手的那一瞬,束缚着迪亚邦多的光束突兀地戛然而止。 “迪亚。” 游戏发出低低的呼唤声,在这个死寂之极的空间却是异常的清晰。 获救的盗贼王一脸不甘和怨愤,可是当游戏再一次呼唤他的时候,他抬起头,满脸复杂地看了游戏一眼,终于还是在发出一声冷冷的哼声之后恢复了人类的形态,转身飞到了刚朵拉身上。 他似乎不乐意和游戏打照面,只是捂着鲜血淋漓的肩,一转身背对着游戏姿势不雅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游戏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怔了许久,突然抿了抿唇,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回头注视着对面同样站在巨龙之上的两位法老王。 可是他的目光看起来很是黯淡,脸上也露出犹豫之极的神色。 然后,他的唇动了一动,似乎终于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可是尚未等他开口,一道金光从太阳神拉的神殿之中一跃而出。 游戏的心突然一跳,有什么奇异的预感让他猛地抬起头。 那道金光跨越天际向他飞来,眼看就要落在他身前。 游戏下意识伸出双手,金色光芒落在他手心里。 光芒渐渐消失,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埃及王弟手上的,是纯金色的黄金之盒。 242、第二百二十八章 黄金的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埃及王弟手上, 白色月光落在它的一角, 折射出的黄金的光芒照亮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王弟的面容。 游戏注视着手中的黄金盒,眼底露出一丝诧异,脸上也带出几分困惑。 他也没有想到为何在这一刻, 许久未曾见到的黄金盒会像这样回到他的手中。 盒的一角浅光一闪,黄金盒突然一个震动。 远远的又是一道金光从尼罗河对岸的帝王谷中冲天而起, 跨越半个天际在黑夜中留下一道金色的痕迹。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下,一个与王弟手上一模一样的黄金盒高悬夜空之中, 金色光芒流转, 胜过弯月的明亮。 两个黄金盒? 绯瞳的少年王露出诧异的目光。 而以三角方位呈现三人对峙的另一边的紫瞳的法老王却是突地一皱眉。 那是他的黄金盒。 当年,他将七个黄金神器赐予了阿赫摩斯王,连同盛放黄金积木的黄金盒一起。 等到‘他’自己诞生之后, 为了避免被黄金盒泄露他的身份和所在之地, 他前往埃及王宫带走了黄金盒,而埃及王室却以为黄金盒意外失踪。 最后, 游戏带回来的黄金盒被当成了那个流失在外的黄金盒。 当时他将黄金盒放在了阿赫摩斯的王墓之中。 没想到, 那个黄金盒在这一刻受到了被游戏自未来带来的黄金盒的影响而自行飞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光流转的黄金盒在夜空之中悬浮了少许,左右动了一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大概是确定了另一个它所在之处,它突兀地再一次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年少王弟而去。 眼见那道疾光如利箭坠落直射而来, 游戏反射性地紧张闭眼,抓紧手上的黄金盒。 金色的疾光重重地坠落在王弟的手心之上,猛然爆开的光芒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黑夜中的太阳, 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那击荡开的无数金色光点四面八方飘散而去,像是两个黄金盒因为彼此撞击而整个被击得粉碎。 美丽异常的金色碎末在夜空中撒了满天莹莹的光点。 当那刺目的金色光芒渐渐散去的同时,手持黄金盒的埃及王弟慢慢地睁开了他墨色的瞳孔。 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让他黑色的瞳孔的边缘像是在发光的明亮。 倒映在清亮的墨色瞳孔深处的,是小小的纯金的金字塔。 它看起来似乎与年轻法老王胸口晃动不休的黄金积木完全一模一样,却恰好整个翻了过来。 倒立的金字塔,代表永生的力量。 正立的金字塔,象征死亡的墓地。 埃及王弟手中捧着的另一个黄金积木,是正立的金字塔。 正立的金字塔上,黄金的荷鲁斯眼金色浅光流转不定,像是整个眼都活过来一般。 它周身流转的浅色金光,照亮了那张略显稚嫩的少年的面容。 它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捧着它的游戏,就像是在向王弟昭示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寓意的存在。 然而就在下一秒,它突然化作一道流光,从王弟的手上没入胸口,整个儿消失了。 一切再度回归黑暗,就像那只是一道突如其来掠过夜空的流星,没残留下丝毫的痕迹。 黄金盒消失了,游戏的手仍旧捧在空中。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脸上一点点浮现出似哭又像是在笑的怅然神色。 下一秒,他的身子突然整个侧了过去。 那突兀地抓住他的肩的深褐色的手强硬地将他的身体扭转了过去。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用惊疑不定而又莫名紧张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迪亚邦多。 黑色的瞳孔弯起,埃及的王弟对白发的盗贼王微笑。 他的脚离开了刚多拉的背,身体漂浮了起来。 他悬浮在夜空之中,俯视着下方的迪亚邦多。 来来回回许久的时光,他的笑脸即使到了这一刻仍旧带着一抹擦不去的少年的稚气和柔软。 那让他的笑脸比什么都还要明亮。 “带刚多拉回去,迪亚。” 他说。 白发的盗贼王抬着头看他,目光一动不动。 “回去吧,迪亚,我也很快就回去的。” 埃及的王弟抬起手微微一动,庞大无比的破坏魔龙啪的一声变成了小小的仅有人巴掌大的模样。 它水汪汪的火红瞳孔巴巴地瞅了游戏一眼,然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地啪嗒地扇着小翅膀飞到了盗贼王的身边。 又瞅了瞅看也不看它一眼的游戏,它丧气地晃着小脑袋,终究还是乖乖地趴在迪亚的肩上。 白发的盗贼王没有再说话,他侧过身,垂下来的睫毛掩住他眼底的目光。 雪白月光下,灰白色的发凌乱而张狂展开,遮住了他侧过去的黝黑的颊。 他带着肩上的小刚多拉静静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被留下来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年少王弟回头,墨色柔软发丝之下,稚嫩的面容对对面的两人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他向下方飞下去,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 在黑夜之中伸出的白色手臂,搂住了同样向他展开双臂的紫瞳的法老王的颈。 “另一个我。” 他用着最为明快的语调,脸上露出了比什么都还要开心的笑容。 那双迎接着飞下来的他抱住他的手臂,仍旧是和记忆中那般的温暖而让他觉得安心。 他的颊贴着另一个他温暖的颈上的肌肤,他感觉得到那透过白色亚麻布的衣服而传递过来的强劲而有节奏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另一个他按在他后背的透过衣物传递进去的手心的暖意浸透肌肤,让他刚才一直强撑不去理会的困倦之意再一次涌遍了身体。 他安静地闭眼。 最后眼角余光的一瞥,隐隐约约看见了对面。 他的‘王兄’所在的地方。 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的王兄看向这边。 埃及的法老王站立于黑龙之上,一动不动。 即使是明亮的纯金色发丝被夜风吹得飞扬不休,那黑夜中遥远的距离,也让人看不清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下的少年王的脸。 ……………… 漆黑的走廊里,游戏抬头注视着那扇如巍峨高山一般巨大的黑色石门。 一股若隐若现的屏障将他和那扇大门隔开,让他再也碰触不到被缭绕的黑色雾气围绕的大门。 他能感觉得到,黑暗的邪神在黑色石门之内沉睡。 游戏转过身,走到另一侧的木制小门,伸手推开。 里面的房间不大,却有着和外面黑暗的走廊完全相反柔和光芒的色调。 游戏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他靠在门上,看着房间内那散落了一地的玩具,还有散在书桌上的决斗卡片。 很快的,他的目光落在他雪白的床上。 一个金字塔模样的黄金积木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被之上,其中荷鲁斯之眼的边缘闪过一道亮光。 正位的金字塔。 由过去和未来的黄金盒融合而成的新的黄金积木并没有消失,而是进入了他的心的房间里。 由于世界和时间规则的限制,邪神无法得知他在未来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这个心的房间,有着他全部的未来的记忆。 所以,邪神无法进入这个房间,更不可能得知在这个房间里存在的东西。 游戏在床沿坐下,侧过身,伸手抚摸着黄金积木光滑坚硬而又冰凉的躯体,满心都是困惑。 邪神进不了这个房间…… ……这或许就是这个新出现的黄金积木藏到他心的房间中的原因? **** 烈日当空,重重叠叠的树阴摇晃着落在地面,却仍旧缓解不了大地的燥热。 年轻的大神官大步穿过精致的水榭长廊,烈日之下额角隐约有汗迹渗出。 在接到王宫传来的消息之后,他就一刻不停地从遥远的城市秘密返回王都,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灰扑扑的。 即使是如此,当返回王宫之后,他仍旧马不停蹄地前来觐见法老王。 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侍从们停在门口,赛特大步走入花园之中,等着王的接见。 烈日照下来,让他身上的皮肤都是滚烫的,连带着额角渗出的汗迹越发黏黏糊糊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花园的一侧,从欲展翼高飞的金鹰的石雕的喙里喷出的细细的泉水洒落在小小的水池台里。 赛特走过去,伸手接住一捧水,低头闭眼,泼了少许在脸上。 恰到好处,既没有溅湿衣物也没有沾湿头发,清凉的泉水带走他皮肤上的热度和灰尘,让他舒服了许多。 突然间,一大捧清水劈头盖脸而来,将赛特整个上半身浇了个透湿。 随之响起的少年嘿嘿的笑声让一贯注重仪态威严的大神官勃然大怒地回过头去。 “放肆的——” 一声怒斥吐出半截便戛然而止。 赛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错愕地睁大的天青色瞳孔之中,清晰地倒映着少年那张熟悉而稚嫩的面容。 “……王……弟?” 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弯成月牙的弧度瞅着他,纯金色的发丝落在白色的颊上,让那张稚嫩的脸越发显得明亮的几分。 分别拿着一个空荡荡的水碗的双手还保持着朝他泼过来的姿势,碗的边缘还有一滴滴的水滴下去。 明亮得看不见丝毫阴晦的笑脸,带几分熟悉的总是让他觉得恼怒的无所谓和放肆的神色。 那一瞬,赛特如身坠梦境。 他几乎以为,那一夜的惨烈,邪神的出现,都仅仅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梦醒了。 王弟还是以前的王弟,一切都没有改变。 “用来障眼的魔法而已。” 随意扔掉水碗,抬手指着自己的脸的王弟的声音将他再一次拉回现实。 赛特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睁着眼,看着那泼了他一身水的王弟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王兄你做的那件事。” “……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你说出来。” 赛特咬牙,目光一眨不眨,执拗地和王弟对视。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一阵刺痛。 松开咬紧的牙,他的唇却又抿紧成了薄薄的一片,脸色更是显得倔强固执。 游戏后退一步,他却丝毫不让人松气地向前迫近一步,仿佛威逼一般。 “王弟,为埃及奉献身体和灵魂是你身为王族应尽的义务!” 火辣辣的阳光照下来,让赛特迫近的姿态越发显得咄咄逼人。 看着以逼人的神色迫近的赛特大神官,年少的王弟眨巴了一下紫罗兰色的大眼睛。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对逼迫而来的大神官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他说,弯弯笑眼,稚嫩面容越发可爱了几分。 “身体也好,灵魂也好……”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指向赛特握着黄金权杖的右手的方向。 他说,“赛特,我已经为了埃及死过一次了。” 青瞳的大神官身体蓦然一僵,右手上的黄金权杖被阳光照得滚烫刺痛了他的掌心。 他的唇动了一动,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王弟,深深地,几分执拗,几分茫然。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对大神官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身体,这个灵魂,我还存在于这里,都不是你们给予我的东西。” “所以,你也好,王兄也好,谁都没有资格要求我再一次奉献给埃及或是法老王什么。” 他看着再也无法反驳出一句话的赛特,再一次对其微笑。 “赛特,我不会为埃及放弃生命。” 年少的王弟说,他转过身,意图离去。 年轻的大神官蓦然睁大了眼,他下意识而又急切地向前追去,不顾一切地向即将离他而去的王弟伸出手去。 “王弟!你不能——” 赛特大神官的身体再一次僵在原地。 并非出于自我的意志,而是被迫。 纤细的白色手指点在赛特的额上,锁住了他所有的行动。 王弟的脚一点点地离开了翠绿的草地,不知何时变回墨色的瞳孔有着最为清亮而又深彻的色调。 环绕在王弟周身的微小气流掀起白色颊边纯金色的发丝,让柔软的白色亚麻布的衣服拂动不休。 那小小的流转不休的气流让年少王弟的身体一点点浮起来,离开了脚下的大地。 “别惹火我,赛特。” 埃及的王弟说,轻描淡写。 白色的指尖轻轻地点在赛特的眉心上。 “我现在只要一根指头,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他悬浮在空中,俯视着赛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看着赛特,似笑非笑的,眉眼中透出几分轻蔑。 深不见底的墨染瞳孔让人看不清那在宛如黑夜的色调之中酝酿的情绪。 然后,环绕的气流突然消失,游戏的脚再一次踩在翠绿的草地之上。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赛特,径自向房内走去。 “你做不到的,王弟。” 蓦然从身后传来的冰冷的声音让游戏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吐出一口气,回头来对赛特耸了耸肩,然后忽的一笑。 他摆摆手,胡乱示意一下之后转身离去,将赛特丢在身后。 他总说他吃透了赛特的性格。 其实反过来,赛特又何尝不了解他。 就是因为太了解,才做出了当初那样的举动。 游戏快步走入房内,关上门阻隔了大神官的视线。 拐过一个弯,他走入内室。 年轻的法老王双手抱臂站在侧面的窗前,绯红色的瞳孔并没有看向走进来的王弟,而是仍旧注视着外面,璀红的眼底深处冰冷得找不到丝毫温度。 “看了一场好戏吧?” 游戏笑着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站在少年王的身边,挤了挤,把脑袋伸出窗外使劲侧着看了看。 从那个窗子的斜着的方向,可以清楚看见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赛特大神官的身影。 “赛特这死心眼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游戏嘟哝着,缩回来,一抬头。 年轻法老王的目光虽然也已经缩了回来,但是仍旧是侧在一边懒得看王弟一眼。 他皱着眉,显然心情很差。 游戏瞅着亚图姆冰冷的脸色半晌,神色显得很是为难。 他左思右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一般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王兄,对不起。” 年少的王弟直率地向他的王兄道歉,他对亚图姆微笑,哪怕亚图姆侧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他微微低头,双手握住了亚图姆放在窗台上的右手。 他将那只手轻轻地捧在手心,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的姿态。 “我等不下去了。” 【朕会来接你。】 “打破约定,就当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 “……无论是哪种结局,我都不会再回到这个王宫。” 他低着头,不想抬起来去看那张浅褐色的熟悉面容此刻的表情。 王弟的声音,很低很轻。 细长的黑色睫毛落下来,在他瞳孔之中落下浅浅的阴影。 他的手,在紧握之后一点点松开了对方的手。 他说,“王兄,我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握紧的双手松开,任由那温热的浅褐色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 年少的王弟最后一次对他的王兄展开笑脸,弯起的眼角有着让人看不透的目光。 他转过身,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白色的颊飞扬而去。 一股大力突兀地从身后传来,他的左肩整个被勒住扭转过来。 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张口,可是尚未来得及痛喊出声,突如其来的天翻地覆的眩晕感禁锢了他压迫在喉咙的声音。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越过浅褐色的颈,他看见了屋顶雕琢的繁杂的花纹。 他被压在床上,纯金色的发丝垂下来,落在他的颊边,偶尔动了一动,拨得他的颊有些发痒。 被强行越过头部重重压在床上的手腕几乎发出不堪重负的腕骨错动的声响,双臂几乎以扭曲的姿态被强硬地举起按在头部以上的难受姿态让他在急促呼吸的同时连肋骨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游戏不敢试图挣扎,被强行按住的双臂都扭曲到极致,只怕稍动一动就会脱臼或是折断。 少年王俯身压在他的身上,璀红瞳孔如灼烧的烈焰俯视着他,凛然目光直逼而来像是要刺透他的五脏六腑的锐利。 年轻的法老王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俯下身来。 他的手仍旧强硬地压在游戏的手腕之上,强劲力道勒得腕骨隐隐作痛。 他低下头时垂落的金色发丝在游戏颊上拨过,发丝尖儿刺入了游戏的眼角带来一丝疼痛的痕迹。 他的唇几乎贴在了游戏侧过去的颊上,近乎亲吻耳廓的姿态。 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在掠过的同时让白色细小的耳垂敏感地动了一动。 少年王开口,低沉声音仿佛要渗透到被他压制在身下的王弟的灵魂深处。 “你觉得,朕会就这样允许你离开?” 243、第二百二十九章 双臂被以最为极限的角度压制在头顶之上, 关节交错处因为过度扭曲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那让埃及的王弟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刺痛的肘关节之处。 强硬地按住他的手腕的浅褐色的有力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他却不敢挣扎,肩上和肘上传来的阵痛让他很担心自己只要稍一挣扎, 手臂就有脱臼的危险。 为了缓和被压制在头顶的双臂弯曲的弧度,游戏不得已尽力弓起后背, 可是这样又让他呼吸有些困难,稍微放下身子双臂又是一阵刺痛。 他的身体以略微弓起离开柔软的床铺的弧度艰难地停滞在一个困难的姿势。 知道无法靠自身的力量摆脱这种艰难的姿势的年少王弟不满的目光瞪向将他压制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因为憋屈而气鼓鼓的模样, 连带着本就圆圆的颊都气鼓了一些, 越发显得圆滚滚的。 虽然是一副让人忍不住很想掐上一把的模样,但是年轻的法老王却没有看见。 他闭着眼,俯下的额头近乎贴在游戏的颊上。 他就保持着这样强行压制着他的王弟的姿势, 闭着眼, 脸上神色不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黑色的细长睫毛偶尔动一动, 在掠过白色的颊的时候带给人一种痒痒的感触。 随着贴在游戏颊上的额头而同样垂落在颊上的纯金色的发丝仍旧带着与生俱来的那一丝锐利的痕迹, 几根极细的纯金发丝刺得游戏的眼角隐隐有些痒痛。 呼吸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掠过白色的颈上细小的绒毛,不知为何带起一抹涌入身体的颤栗感。 瞪了亚图姆半晌却因为亚图姆根本看不见而徒劳无功,年少的王弟一时气苦,可是双手被压制得死死的动一下都动不了。 游戏琢磨了一下,干脆使劲动了动脑袋, 用自己的头撞了撞亚图姆的额头。 当埃及的少年王从沉思中醒来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便是他家王弟一脸不忿地瞅着自己的目光。 亚图姆哼了一声,手上毫不客气地进一步使力。 游戏疼得唔了一声, 立马把怒气冲冲地瞪着亚图姆的目光收回来,墨染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落在亚图姆脸上的时候,露出了小心翼翼的讨好讨饶的神色。 转眼间便学会了审时度势的埃及王弟表示现在形势比人强,服个软而已无所谓。 一贯宠爱自家王弟很吃这套的少年王虽然仍旧是神色未变,手上的力道却是松了几分。 看着那双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满是期望的眼,少年王右手的指尖按在对方的眼角上,浅褐色的指腹轻轻回来摩擦了几下,落在对方脸上的绯红瞳孔带上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而突兀地显得暗深了几分色调。 他再一次低下头,那是近得近乎鼻尖相触的距离。 墨染似的瞳孔睁得大大的看他,仍旧是清亮见底,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倒映在瞳孔深处的影子。 那让他自看见他的王弟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奔向那个人的身边以来一直都焦躁不已的情绪忽然间好了很多。 细长的睫毛半垂下来,让锐利的绯红瞳孔柔化出一点光的痕迹。 他的脸进一步低下去,低到游戏几乎以为他会就这样亲吻下去的地步。 可是颜色颇有差异的双唇已经贴近到了薄薄的只有一张纸片的距离,却仍旧没有接触在一起。 年轻的法老王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再动,只是用那双火焰灼烧般的瞳孔灼灼然注视着他的王弟。 本还有些困惑的黑亮瞳孔灵活地转了转,看着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绯红的眼,游戏突然就醒悟了过来。 他一刹那间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吗? 他如此腹诽着某个法老王的小心眼,终究还是不敢违逆对方的意思。 虽然双臂被压制在头顶无法动弹,头还是能自由活动的,所以少年王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 年少的王弟乖乖地抬起头,主动将自己的唇贴上少年王那近得近乎看不出距离的有着锐线条的深色的唇上。 亲一亲,缩回来。 睁开眼瞅着那双仍旧是不动声色盯着自己的却明显带着不满的鲜红瞳孔,王弟只好再一次抬起下巴。 再亲一亲,继续亲亲。 眼见着年轻的法老王在他猫舔似的亲吻下眼睛渐渐眯成了细长的模样,游戏松了口气缩了回去。 虽然只是一个抬起下巴的轻微的动作,但是身体本就因为双臂被向后压着呈现艰难的弓形的姿态,一仰头,呼吸就更加困难了一些。 少年王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眯得细长的绯红瞳孔盯着此刻已是呼吸急促的王弟,按着对方手腕的手缓缓地松开。 他更深地俯下身,手臂刚刚得到自由的游戏还以为他这次是真的要亲吻下来而下意识闭上眼。 可是下一秒,却有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后脑,连带着另一只按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以一股大力将他重重地按进年轻的法老王的怀中。 游戏略带诧异地睁眼,越过眼前浅褐色的颈,他看见了房顶华美的雕纹。 他的手下意识按在那双抱着他的浅褐色的手臂上,突然意会到自己领会错了,亚图姆没有亲吻他的意思,顿时尴尬得脸都微微发红了起来。 可是还没重重地吐出那一口觉得尴尬的气,他被亚图姆抱紧的身体突然就一僵。 “王、王兄……” 他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双手下意识扣紧了抱着自己的双臂。 白色的手指深深陷入浅褐色的肌肤之中,他的身体却是僵硬得厉害。 某种尖利的东西恶狠狠地叼着他毫无防备之力的耳垂,敏感的耳部将那种因为锐利坚硬而带给人的可怖感放大到了极致,让王弟不禁想到下一秒自己的耳垂是不是就会被那种尖利的东西撕裂。 这一刻游戏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狮王叼住喉咙的猎物,动也不敢动一下。 何况亚图姆本就是整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重得让他根本没法动弹。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答他的王弟的呼唤。 他的牙齿此刻正毫不客气地轻轻地在王弟软软的耳垂上磨动、啮咬着。 刚才只是一时看到那微微发红的细小耳垂不知为何轻轻一动,却竟是带得他某种奇异的情绪也跟着动了一动,想也没想就一低头含住了那近在唇边的白色的耳朵。 本是打算狠狠咬上一口就松开,就像上次他咬住王弟的脖子一样,留下个深深的印记。 可是当齿尖落到耳上的一瞬,那种完全不同于颈部的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感触让他下意识放轻了咬下去的力道——与其说是咬,反而更像是用齿尖摩擦一般。 他还在犹豫着是算了还是狠狠咬下去,突然感觉到瞬间在自己怀中僵硬的身体,突然涌上来一种奇异的情绪让他故意放轻了力度却又是毫不客气地不停地啮咬着那只被他含进唇中的耳朵,还恶意轻轻舔舐了一下。 被他抱着的王弟不安地扣着他的手臂,却不敢挣扎。 白色此刻却是泛红的柔软的耳垂可怜兮兮地在他牙齿下动了一动,又微微颤了一颤。 亚图姆忽然觉得莫名的胸口跳了一跳,想也没想最后一口再也没有放轻力道狠狠咬了下去。 不出意外听到游戏痛得唔了一声,年轻的法老王这才满意地松口。 他侧着头看着同样侧过头来看着他的游戏,那双黑亮瞳孔转过来看着他,其中有着明显的不满还隐藏着几分委屈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神色。 年轻法老王的心情突然大好了起来。 绯红色的瞳孔再一次细长地眯起来,在黑色的睫毛的对比之下越发艳丽的鲜红色调像是发光一般透出来。 薄薄的暗红色调的唇,以一种极其锐利而又傲气的弧度展开。 “朕说过,准你咬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这么说着,看也不看游戏,自顾自地闭上了眼。 而游戏继续盯着他继续无声地用眼神控诉他了半晌,发现一直对方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时不禁愕然。 他这是……睡着了? 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他难道就不知道他很重么么么么么—— 一时气急的年少王弟使劲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在成功地将亚图姆翻过了半个身子侧躺在了床上之后,他身子一拱一拱的,费了老大劲儿才一点点从亚图姆的双臂之中拱出来大半个身体。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手脚并用准备爬起来。 谁知道王弟刚一撑起上半身,大概是因为缺乏抱枕的温暖而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少年王的手忽然动了动,然后半睁开了眼,只是明显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连睁眼都很费劲的样子。 那半睁的绯红的眼左右一晃,落到正要爬起来的游戏身上,顿时一定。 长臂一舒,将游戏整个人一把拽回去重新摔回了床上。 抱住,闭眼,继续睡。 费了半天劲儿,喘了半天气儿,在最后一刻却是徒劳无功的王弟顿时气得够呛,一张白净的脸都憋得通红起来。 虽然很生气,游戏却没有用力挣脱亚图姆抱着他的双臂的打算,因为那样一定会吵醒亚图姆。 他想让亚图姆安安静静地睡会儿。 自从被抓进了奴隶窟那一天,亚图姆肯定就没能好好休息过。 然后连接着和邪神的战斗,一路赶回王都,接着又是和迪亚的大战。 然而昨晚在结束和迪亚的战斗之后,亚图姆就是一分也没有耽误地直接在那几个大神官的簇拥之下离去处理堆积起来的政务,一直到现在全部处理完了才肯回到休息室中…… 这种强硬的意志实在是不知道让游戏说什么才好,现在将亚图姆吵醒他怎么都不忍心。 年轻的法老王闭着眼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眉心舒展开来,那是一张毫无防备的的面容。 它让那轮廓分明显得颇为锐气的面部线条都放柔了开来。 或许只有这时候,少年王威严而肃冷的脸上才透出一丝刚成年不久的少年稚气的痕迹。 缩在少年王怀中的王弟仰着头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容,终是忍不住伸手,指尖戳了戳那浅褐色的颊。 看着那浅褐色的颊被他按下去又弹回来按下去又弹回来,而亚图姆却是动也不动时,游戏更是得寸进尺用手指掐住了亚图姆的颊。 游戏捏着那浅褐色的脸上的颊,手指使劲搓一搓,揉一揉,将那张俊美的面容揉捏成奇怪的模样。 因为过于疲惫而睡得死死的法老王只能任由自家王弟对自己尊贵的脸为所欲为。 “你啊,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比较好。” 玩得不亦乐乎的游戏突然想起了还在那个地下奴隶场的时候,失去记忆的亚图姆安静地让自己喂他吃东西的听话模样。 ……虽然就算那时除了喂食之外其他时候还是那么拽啦…… 这样一想,揉着那浅褐色的脸的手指更是用力将少年王的颊扯开。 就算这样,王弟还尤不解气,冲面前那张被他揉搓扯开变得怪模怪样的脸龇了龇牙。 不就是吃准了自己不敢真的咬他吗? 游戏如此不忿地想着,磨了磨牙,一股气冲上来,张嘴就凑过去。 只是在那雪白的牙齿即将落在和它颜色完全相异的浅褐色脸颊前的一瞬又迟疑地停顿在空中。 有贼心没贼胆的埃及王弟嘴大张了半晌,最终还是蔫头蔫脑地合上嘴缩了回去。 好吧,他不敢就是不敢。 再说要真在埃及的法老王脸上留下那么个明显的齿痕,赛特绝对会立马来找他麻烦肯定会大吼他一顿。 法老王丢了脸,他这个王弟也跟着丢脸是不是? 如此给自己的找借口安慰自己的王弟不知道是根本没想到他完全可以在亚图姆肩上或是其他被衣服遮住的地方狠狠咬几口泄愤还是有自我意识地避开了这另一个选项。 悻悻地重新躺下去,仍旧是半侧着身体的姿态。 游戏看着那张仍旧在沉睡中的面容,再一次伸出手,摸了摸那张即使透出几分疲惫仍旧年轻而傲气的面容。 他的目光稍微黯了一黯。 “……你在生气吗,王兄。” 他说,喃喃低语。 似乎是疑问句,却是已经自我肯定的语气。 肯定是会生气的啊,毕竟他说出了那样的话。 可是他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而已。 邪神被成功地打败,会跟着死去的自己自然无法回到王宫。 若是失败,那就更不可能…… 若是不能好好地道别了结一切,那么他这一次回到王宫还有什么意义? 摇晃的灯光熄灭了下来,夜色将大地笼罩,一切逐渐归于平静。 ………… 然而,第二日阳光普照的清晨。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任由身边的侍女们忙绿着给自己穿戴服饰,侧着头理都不理那个迟他很久才醒来此刻正跪坐在床上怒气冲冲地冲着他放肆无礼地大喊的王弟。 “这些是什么啊,王兄!”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掉进了挖得深深的陷阱里的埃及王弟冲着少年王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双手。 两个漆黑色调上雕琢着神秘而复杂的符文的与其说是手环其实更像是手铐的东西牢牢地圈在了埃及王弟的手上。 乌黑的色调和白色的手腕呈现出异常鲜明的对比。 年轻的法老王继续无视他的王弟对他不满地质问,当一位侍女将鲜红的披风为他披上之后,一侧身,鲜红披风顿时就飞扬起来。 下一秒,想要迈步走向安静地等在门口的马哈特大神官的法老王那鲜红的披风的一角就被跳下床来的王弟死死拽住了。 王弟赤裸的脚踩在地上,白色脚腕上扣着两个和手腕上一摸一样的乌黑脚环。 “帮我弄下来,王兄,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东西,我会生气的!”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魔力被封印住了让他怎么去做! “王弟殿下,这些是为了封印住邪神的邪恶黑暗力量,请您暂时忍耐。” 就在年少王弟拽着法老王的披风死活不放他走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马哈特大神官苦笑着开了口。 “我们会尽快和大祭司商量出不伤害您又能封印邪神的办法的,所以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请您……” 那四个用来封印魔力的咒铐环是西蒙大祭司花了很大的精力和心血制作出来的,最关键的是环内侧烙印着被太阳神拉祝福过的最强力的符文。 大祭司希望能用它们暂时镇压住邪神的力量,避免邪神夺走王弟的身体,从而有更多的缓冲的时间让他想出解决一切的办法。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帮我打开,王——” 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后半截话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王弟揪着自己披风一角的手,少年王突然一个转身,俯下身来。 浅褐色的双手一下子牢牢捧住游戏的头一把拽过来,法老王深暗红色调的唇贴上去将他的王弟尚未来得及说出后的后半句话几乎是以可以用恶狠狠来形容的姿态强硬地堵回口中。 狠狠的一吻结束。 少年王直起身来。 “闭嘴。” 年轻的法老王说,高高昂起的头,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对他的王弟下达了命令。 “给朕老实待在这里。” 然后,也不容对方反驳一个字,绯红的锐利瞳孔最后瞥了一眼。 他再一次转身果断离去,鲜红披风随着他大步的离去而翻飞不休。 而在前一秒被突然袭击从而导致拽着红色披风的手下意识松开的王弟在呆了半晌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想跟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关得紧紧,怎么都推不开。 游戏愤然使劲锤了锤了门。 “这种突然袭击太过分了王兄——” 为什么他又被关起来了啊啊啊—— 244、第二百三十章 塞西站在法老王房间的大门口, 矫健步伐看似放松地来回走动的, 他微微低垂着头,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是他微微垂下的眼却是一刻不放松地四处看着,将各个在走动时才能看到的死角之处的情况尽收眼底。 数十位明显在法老王的精锐近卫军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侍卫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各个方位, 神色严肃,目光警惕, 将整个房间守得水泄不通。 啪嗒,极其轻微的一声响, 塞西的耳敏锐地动了一动。 眼角的余光看到传来声音的那个被轻轻打开了半截的窗子, 王弟的头悄悄地探出来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侍卫,怔了一怔,又缩了回去。 啪嗒, 窗子重新关上。 塞西苦笑, 只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来回巡逻。 其实不止是他,其他大神官的能力最强的心腹侍卫甚至于法老王的近卫军首领也被派遣到了这里, 或明或暗地守着。 法老王给他们下达的死命令, 便是不允许王弟踏出房间一步。 只要不伤到王弟,允许他们使用任何手段。 塞西琢磨着这道才下达不久的命令,心底有些奇怪。 今天早上似乎没听见王和王弟闹起来的消息啊,为什么王会如此大动干戈?而赛特大人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大为恼怒,反而也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突然塞西眼角余光一动, 他看见靠近房间另一个稍高的透气窗旁边的树叶不正常地晃动了好几下。他心里一紧,顿时目光就警惕地盯住那边不动了。 那树叶又使劲晃动了一下,而看清了的塞西一呆, 又苦笑起来。 他想了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转身走开了。 啪嗒一声将窗子紧紧关上,埃及的王弟闭着眼沮丧地倚靠在关紧的窗子上,然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看来王兄真的是发了狠不允许他踏出房间一步,外面的那股阵势让他看一眼都有些头皮发麻,更不要说如何偷偷溜出去了。 好吧,他多少还是庆幸最起码王兄没像上次那样用锁链锁着他是不是? 年少的王弟使劲琢磨着偷溜出去的办法,想到四面八方那严密的封锁又禁不住丧气。 他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仰面重重地往大床上一倒,整个四肢大张地躺在了床上,目光愣愣地盯着屋顶华美的雕纹。 现在这种情景,别说是偷溜出去,他简直就是插翅难飞…… 等等,飞…… “哇啊!”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整个重重地砸在他脸上,将他的整个脸都包住了起来。 “喵~~” “艾——玛——” “喵~~喵喵~~~~” 游戏一脸黑线地费劲地将扑到他脸上的小黑猫从他脸上揪下来,使劲拧着这个老爱往他脸上扑屡教不改的小黑猫的耳朵,折腾得它喵喵直叫。 任由自己毛绒绒的小黑耳朵被拧来拧去却不敢反抗的小猫咪喵喵叫着,睁大了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这个好久不见的小主人。 它讨好地用毛绒绒的小脑袋磨蹭着游戏的手指,长长的黑色尾巴一甩一甩地,尾巴尖儿蹭了蹭游戏的腿。 年少的王弟叹了口气,松开拧着它耳朵的手,小艾玛眯着眼高兴地凑过去,软软的小舌头舔了舔小主人的手心。 王弟抬起头,看着艾玛刚才跳进来的那个一人多高的透气窗,翠绿的树枝从外面延伸进来。 目光在透气窗上定了定,然后,继续上移。 法老王居住的高大而华美的房间里,足足有数人之高的屋顶上,一张天窗斜斜地开着,明亮的阳光从那里透进来。 王弟从床上站起来,仰着头看着那个天窗。 在被严密看守的现在,那里或许是他唯一可以离开的出口。 可是…… 游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色的手腕之上,乌黑的雕琢着神秘符文的手环牢牢地嵌在他双手之上。 明亮的阳光从外面照下来,让乌黑手环上符文蜿蜒的线条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光。 这个真的可以封印邪神? 游戏微微皱着眉,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那闪闪发亮的乌黑手环之上,魔法伪装的紫罗兰色散去,变回来的比手环还要漆黑上几分的墨染似的瞳孔深处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那微微闪动的目光突然一定—— 年少王弟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夜黑瞳孔深处透出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而又苦涩的复杂神色。 乌黑粉末纷纷洒洒从他手腕处四散落下,在这个被阳光充斥而明亮非常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眼。 王弟白色的手腕上,西蒙大祭司费尽心思铸造出来的封印邪神邪恶黑暗力量的咒铐环在转念的顷刻间已尽数化为黑色粉末。 连带着脚上的乌黑脚环一起,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白色的□□的脚离开了地面,那撒了一地的漆黑粉末未曾沾染到它一点痕迹。 王兄他们果然太天真了…… 到了现在,身为宿主的他便更是明白寄宿在他灵魂深处的邪神拥有着怎样恐怖到让人绝望的力量。 “喵!” 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王弟的身体顿了一顿,低下头,乌黑的瞳孔落到了站在床沿冲着自己喵喵直叫的小黑猫身上。 目光微微一动,王弟在迟疑了稍许之后还是伸出手。 小黑猫欢乐地甩了甩尾巴,从床上纵身一跃,跳进了王弟怀中。 游戏将它抱进怀中,揉了揉它毛绒绒的小脑袋,那种温软而柔软的感触让他心底暖了一暖。 艾玛伸出软软的小舌头,舔了舔游戏的手,然后眯着眼乖巧地趴在游戏怀中不动了。 埃及的王弟抱着他的小宠物飞出了这个囚禁他的房间,魔力的隐蔽让四周那些敏锐的侍卫未曾有丝毫发现。 他向高空之上飞去,呼呼风声擦过他的颊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而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身处云层之中。 向下看去,王城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是一只只细小的蚂蚁让人看不清楚,而巍峨壮丽的埃及王宫小得就如同法老王后院之中那个小小的荷花池。 埃及的王弟悬浮在高高的空中,俯视大地。 迎面而来的高空的狂风掀起他那失去了魔法的伪装而变回乌黑的柔软额发,他墨染似的瞳孔将目光从脚下的王都收回来,眺望远方。 他远远地眺望着整个埃及大地,脸上神色安静之极。 王兄和西蒙他们的想法他懂。 在王兄他们看来,邪神还没有开始任何动作,他们未曾感受到一点危机的迫近,自然都认为时间还足够让他们做出更好的安排。 他们并不想牺牲他。 他懂。 只是他懂了,王兄他们却不懂—— 【王兄,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昨天,他曾如此对他的王兄说。 那并不是借口。 王兄和西蒙他们都不明白。 真的已经没有可以让人等下去的时间了。 一点点都没有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高高地悬浮在天空之上,目光俯视整个埃及大地。 秀美颀长的尼罗河蜿蜒着一抹碧绿安静地流过那一片金黄色的闪耀着如太阳般明亮的光芒的大地。 那是被诸神守护的伟大的法老王所统治的美丽而神圣的黄金的国度。 然而在这一刻,黄金之国已被黑暗笼罩。 在高空俯视大地的埃及王弟的眼中,除了明亮的王都,埃及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被一层朦胧的浅黑色雾气覆盖。 那浅浅的黑色雾气弥漫在埃及大地之上,一点点渗透了埃及子民的身体乃至于灵魂。 没有人看得见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除了身为邪神宿主的他—— 所有的人类,都有着人性上善的一面以及与之相矛盾的恶的一面。 他们可以善意对待他人,同时,心底也常常会冒出邪恶的念头。 人类之所以不是魔鬼,是因为他们大多能用自己人性上善的一面压制住自己恶的一面。 他们会有邪恶的念头,可是对于亲人之类的他人牵挂的各种感情却能让他们成功地将那些恶念压制在心底,从而保有善念。 彻底解放了自己的邪念,人类就成了魔鬼。 就像那个时候赛特为了一己之念而想要杀死自己—— 按照赛特的个性,就算到了最后无法可想的时候的确是会做出杀死他拯救埃及这样的行为,可是,赛特却不可能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图省事和轻松想要早点杀死他从而一了百了。 游戏之所以对赛特没有多大的抱怨,是因为他清楚这一点。 当时离开了有拉神的力量庇护的王都的赛特在那个镇子上也在不知不觉被黑色雾气所侵蚀,在邪念的控制激发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然,游戏才不会只是泼了赛特一身水就简单地放过了他。 而身为埃及最强大的大神官之一的赛特对侵蚀他灵魂的黑雾没有丝毫察觉的反应更是让游戏心惊得厉害,也越发感觉到了事情的急迫性而不愿再一味地等下去。 【没有可以等待下去的时间了。】 那些从地下渗出的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色雾气弥漫在大地上,一点点不着痕迹地渗透到了所有埃及子民灵魂之中,而后—— 所有人心底邪恶的欲念突然地迸发。 贪婪,欲望和野心一切深植在人类心底深处的所有邪念将就此爆发,彻底吞噬掉人性所属的善的一面。 从此以后,每个人都会变得自私自利。 从此之后,每个人都将只会为了自己而活不顾一切。 从此以后,每个人都将成为有着人类外貌的真正的魔鬼。 ——埃及将成为真正的地狱—— 年少王弟抱着怀中小黑猫的手紧了紧,唇也抿紧了起来,他向下飞去。 原本小小的埃及王宫一点点在他眼前放大,然后终于再一次恢复了那巍峨壮观的模样。 终于,游戏□□的脚落在了太阳神拉的大神殿西面侧殿那光滑的白色玉石地上。 小黑猫歪着头,在游戏怀中酣睡,毛绒绒的小身体偶尔拱一拱,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游戏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并不算太大的侧殿,因为地处稍偏,再加上拉的神殿不允许一般人进入,这个偏殿就越发冷清而安静了起来,他不必担心被侍卫抓个正着。 他想了想,印象中依稀记得从这里出去,往一个走廊穿过去,就可以到达奥贝里斯克方尖塔…… “如果想要偷东西,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突然间从悄无声息的后面响起的声音吓得游戏心脏狠狠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偏殿一侧临着尼罗河的窗台之上,白色肤色的少年王坐在那里。 一手搭在踩在窗台之上的腿的膝上,一手按在窗外,身体微微倾斜倚在窗台上。 阳光从天空照下来,落在他那灿金色的散落在细长眼角处的纯金发丝之上,和白色的肌肤交映生辉让那张俊美的面容越发显得明亮。 深紫琼色的眼微微眯起而透出一点细长的弧度,衬着几丝凌乱地散落眼角的金色发丝,显出几分慵懒而诱人的韵味。 有着锐利线条的唇展开的弧度微微上扬,于是那种锐化的感觉就此柔化开来时就像是他身后荡漾开的尼罗河的水面一般不可思议的柔软的痕迹。 那简直就像是温暖的阳光承载在他微笑的唇角一般,让人一眼看去一时炫目得睁不开眼。 然而,面对那张温柔之极的笑靥,年少的王弟却是在反射性地吞了吞口水之后向后缩了缩。 “另、另一个我,你怎么在这里?” 他结结巴巴地问,努力强忍住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想要立刻拔腿而跑的冲动。 以捕捉猎物一般轻盈而矫健的姿态从高高的窗台上一跃而下的紫瞳的少年王落地,向游戏走去。 他细长的深紫色的瞳孔微微弯起,注视着前方那个看见他走过来就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黑猫的少年。 那乌黑清亮的大眼睛睁大了看着他,细长的睫毛下隐隐透出一点不安的神色。 “你很紧张吗,伙伴?” 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轻言细语的一句询问,却是让游戏更加紧张,反射性后退一步,抵在身后的石墙上,而双手在无意识中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艾玛。 喵的一声痛叫,被勒痛的小黑猫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奋力一跳,逃出了游戏的怀中。 “艾玛——” 游戏向跳下去的艾玛伸手,却被突然欺身而上的另一个他吓了一跳,身子又是一退,紧紧贴在墙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镇定下来,仰起头,眨了眨眼歪着头地看着另一个他,竭力想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那仿佛受惊的小动物的一般忽闪个不停的漆黑瞳孔却出卖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看出游戏想要借口逃走的意图,紫瞳的少年王借由身高的优势将他的伙伴压迫在死角上。 左手伸出,直直地按在游戏的头一侧的墙壁上。 白色的手臂笔直地挡住了游戏侧面的视线。 然后,他抬起右手,将手上的东西举起在游戏眼前。 “我只是来找西蒙要这个东西。” 游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喉咙动了一动,不安地看着他。 “另一个我……” 纯金色的黄金钥匙被冥界的法老王握在白色的手指中,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照耀着折射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当初这个作为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钥匙被迪亚邦多偷走,直到不久前那一场恶战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埃及王室,暂时存放在西蒙大祭司那里。 他今日来拉的神殿找西蒙要走了黄金钥匙,正要离开,却突然发现游戏潜入了进来,自是跟了过来。 他大概猜得到游戏想瞒着他做什么,而他,不会允许。 “伙伴。” 白肤的少年王微微俯下身,深紫色的幽深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游戏。 柔软而仿佛是请求一般的语言,却透出几分不容拒绝的坚持。 “让我进入你的心里。” “不行!” 游戏吓了一跳,立刻摇头。 黄金钥匙拥有进入他人心灵的力量,他是知道的。 当初他还在他的世界的时候,夏达三千年后的转世曾经拿着这个黄金钥匙进入了那时候还是他和另一个他的心的房间里。 那时,若不是他的求情,夏达差一点就被另一个他杀死。 “伙伴……” 那双深紫琼色的瞳孔黯了一黯的微光中明显带着失望和一点委屈的神色狠狠地撞在游戏的胸口,让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了强烈的罪恶感。 他的唇蠕动了一下,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用、用这个的话,会很难受的是不是?” 游戏很勉强地找着蹩脚的借口,另一个他注视着他的目光使得他涌现出罪恶感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要答应,却又在想到那个东西时候硬生生地忍住,咬紧牙不松口。 “不行!”他努力摇头,“我不要那样。” 只有毫无防备或是心灵脆弱的人才会被黄金钥匙进入心灵,他要是坚持不肯开放心灵的话,就算另一个他有黄金钥匙也没有用。 虽然可以用黄金钥匙的魔力强行压迫他做到,但是他相信另一个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其实他不肯答应另一个他进入心的房间倒不是因为其他。 另一个他当年来到他的心的房间里还算少么?这种事根本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若是以前,他肯定无所谓一口就答应下来。 但是现在不行,另一个他一旦进来,立刻会发现那个现在放在自己心的房间里的正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了啊! 一旦被发现,那就什么都会被揭穿了。 “伙伴……” “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是要说这个。” “…………” “这里。” “啊?” 紫瞳的少年王注视着自己一脸茫然的伙伴,抬起手,白色的指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这里……伙伴,有伤痕哦。” “哈?!” 游戏一怔,因为愕然而微微张开浅红的唇角左侧有些轻微的在早上年轻的法老王近乎凶狠的亲吻之后残留下的一点擦伤的痕迹。 嗡的一声响,游戏的脑袋一时间轰然冒起火烧得沸腾不休,整个脸都面红耳赤了起来。 心脏不知为何强烈地跳动着震得他胸口都有些发麻,莫名的慌乱之中他抬手就想要擦一擦嘴唇—— 眼前突然一暗,他抬起的手被一把抓住。 低下来的少年王的头挡住了他睁得大大的眼前全部的光芒。 有着锐利线条的温暖的唇直接贴上了他的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却又带着几分差异的特殊的感触。 他睁大了眼看着贴近了自己到极致的熟悉的面容完全不知所措,而那明显舔舐过他唇角的伤痕而带来的微不可闻的与其说是疼痛更不如说出酥麻的刺痛感让他的心脏在那一瞬差一点停摆—— 乖巧地蹲在一旁的地上,黑色的猫咪仰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眨巴着金色的大眼睛,不时甩一甩长长的尾巴。 它歪着小脑袋,绒毛耳朵一抖一抖的,好奇地看着那交缠在一起的两人交握的白色双手之中的黄金钥匙突然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游戏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心的房间的床上。 因为吓了一跳心灵有了空隙,而且最重要是潜意识里其实也不是真心的抗拒,所以就被另一个他成功了么…… “另一个我……” 他握紧了拳头,唇角抽动,显然是气得够呛。 “用这种突然袭击吓人的办法是犯规的啊啊啊!!” 245、第二百三十一章 少年心的房间中充斥着明亮的柔光, 就像是真的有温暖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外照进来。 游戏坐在那靠墙的雪白床铺边上, 双手抱着那个安静地躺在他怀中的正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 另一个他已经进来了,等下肯定也会来他的心的房间里, 这个黄金积木到底要怎么藏? 藏在床底下? 这主意太蠢了吧…… 游戏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叹这口气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 手上蓦然一轻。 游戏错愕地看着自己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双手。 黄金积木呢?刚刚明明还在手上的? 心念一动,刚才消失的黄金积木一下子又出现在他手中。 游戏摸了好几下, 感觉到手中黄金那光滑而又坚硬的感触之后, 这才心定了下来。 看来是他太紧张了,这才因为这件事慌了手脚。 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怎么说这个都是他的心的房间,他想将一个东西隐藏起来只要他有这个心思就可以做到了。 游戏伸出手, 歪歪地躺在他手上的黄金积木发出微光从他手上浮起来, 在空中轻轻转了转,然后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 定了定神, 又揉了揉自己的脸。 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游戏站起身走向房间的门口。 他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紫罗兰色的瞳孔滴溜溜地转着,胸口还带着几分忐忑向门外望去。 下一秒, 他脸上的神色突然猛地一变—— “另一个我,住手——” 冥界的法老王安静地站在被黑暗笼罩的走廊里,将他注视了那扇关着的埃及没有的木门好一会儿的目光收回来。 抬起头, 那扇雄伟巨大的石门深深地倒映在他的深紫色的瞳孔里。 弥漫在石门前的黑色雾气仿佛在那一刻沉淀到了他的眼底,让他眼底的紫琼色调越发深黯却又透出一丝艳丽的色调,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仰望着那扇巨大的黑色石门,那就像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巍峨高山伫立在他身前,截住他一切的去路。 他抬起手。 浅浅的黑色雾气趁势而上,如附骨之疽蜿蜒而上缠在他白色肤色的手上。 若隐若现的黑雾在他白色的手指之间吞吐不休,像是一点点将他的手侵蚀到了黑暗之中。 而冥界的法老王抬起手,眼看就要碰触到他身前那扇巨大的雕琢粗犷神秘符文的石门之上—— 一声惊叫突如其来从身后响起。 那在过去的数百年中曾经不断在他记忆中响起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停下伸过去的手,回头看去。 而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游戏已经猛地推开门向他所在的方向扑来。 竭尽全力伸出的右手在空中向他探过来,指尖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游戏睁大了眼看着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恐神色。 他向他跑过来,伸出手拼命想要阻止他刚才的行为。 下一秒,游戏看到另一个他因为听到自己的声音而停下了想要碰触石门的动作。 顿时,游戏勒紧到极限的心里忽的一松。 整个儿都绷紧的身体也都在那一瞬松解了下来。 游戏想停下自己这种没头没脑就向对方扑过去的奇怪动作,却因为一开始冲过去的惯性无法收回来。 那强大的带着自己向前的惯性和想要停下来的想法瞬间相冲突打了个死结从而导致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 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整个儿直直地向前扑倒而去,眼看游戏就要一头撞到石地上—— 一只白色的手臂突然出现游戏的眼前,有力地接住了游戏向前栽倒的身体。 自然而然,游戏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中。 本就是急切之下上前一步还不等自己的脚落地站稳就伸手接住了跌倒的游戏的冥界的法老王被撞进自己怀中的游戏的惯性一带,身体顿时不稳向后撞去。 眼看后背就要撞在黑色石门之上,突然一道黑色的光的屏障凭空出现。 少年王的后背重重地撞在黑色光屏之上,光幕晃动了一下,数道流光散开,却还是牢牢地将那两人拦在了石门之外。 本来一颗心已经吊到了极致吓得不行的游戏错愕地盯着那道黑色的光幕。 原来邪神设下的这个光幕不止是能拦住他,而是所有人都能拦住。 ……他真是白担心了。 确切地说是又帮了倒忙了。 游戏跪坐在石地上,垂头丧气地开始自我唾弃。 “伙伴,有没有受伤?”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游戏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 多少猜到游戏会有这个反应的少年王提前一步仿佛是配合一般微微侧头,让窝在他怀中的伙伴差一点就会撞上他下巴的额头险险地从他的下颚边缘擦过。 低回头的时候,他看着睁大了浅紫色的瞳孔呆呆地看着他的游戏,不禁有些好笑。 他抬起手,指尖抚了抚对方柔软的颊。 他深紫色的瞳孔在掠过他眼角的浅浅的黑色雾气地映衬之下越发深艳了几分,仔细看进去,瞳孔深处隐隐有着意味不明的流光闪动,让他的目光在这一刻显得异常锐利。 其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不知为何竟是让游戏心底隐约有些发憷起来。 因为那种表情,是自己从未看到过的陌生。 由于被游戏拖累所以也跌坐在地上,少年王的后背靠着那道不时闪过一道流光的黑色光幕。 游戏的双膝虽然是跪坐在地面,整个上半身却是被他牢牢地圈在怀中,双手也是在刚才跌倒的时候下意识搭在他的双肩上。 “另一个……我?” 游戏突然发出迟疑的呼唤声。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道是还未从刚才那突发情况缓冲过来还是其他原因,游戏仰着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而又不安的神色。 紫罗兰色调的如同天空一般明亮的瞳孔,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他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游戏似乎有些别扭地向后缩了缩,不知为何有些发憷地避开他的目光,仿佛是带着点畏惧一般。 微微一怔,他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的左手仍旧是紧紧地扣在怀中伙伴的腰间,让对方无法后退分毫。 另一只手绕过去按在游戏的脑后,忽然用力将对方按入怀中。 脸颊被迫紧紧地贴在对方温热的颈上,游戏按在对方肩上的手下意识使劲推了推,却被抱得更紧。 “另一个我……?” 游戏没再继续试图推开他,再一次困惑地开口叫他。 他仍旧像上次一样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说话,只是还是紧紧抱着游戏不放。 游戏困惑不解地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因为潜意识觉得他有些奇怪而且心情不好,就乖乖地任由他抱着了。 另一个我是在生气? 可是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生气的啊…… 其实,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在闹别扭? ……自己想太多了吧。 另一个我才不会像那个脾气不好的王兄一样…… 大概是因为游戏乖乖地任他抱着的缘故,好一会儿之后,冥界的法老王终于松了手。 游戏也因此松了口气,仰着头看着另一个他,忍不住伸出手向他的脸摸去。 “你不高兴了?为什么?” 他微微眯了眯眼,右手抬起,指尖停留在游戏柔软的颊上。 那抚摩着游戏颊的轻柔的动作就像是极为熟练地抚摸呵护着自家心爱宠物一般,渐渐让对方眼底的那点怯意散了干净。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右手的拇指轻轻地擦过了他的伙伴嘴角那一点不仔细看便看不清的轻微的擦伤的痕迹。 那双注视唇角擦伤痕迹的深紫色的瞳孔的边缘仿佛在那一刻闪过一道看不清的微光。 “啊,对了!” 歪着头眯着眼就像是在享受自家主人抚摩的小猫一般的游戏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就冲着他瞪眼。 “明明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另一个我,刚才那种突然袭击是绝对犯规的——” 尚未来得及说出来的下半句话再一次被强行压回了喉咙里吞不得吐不得憋得它的主人差点岔气。 颜色近似的双唇再一次纠缠住彼此,堵住了彼此唇中吐出的气息。 那明明在前一刻还是轻柔得就像是在给小猫顺毛抚摩的有力的手在这一刻毫不客气地强硬地牢牢地控制住了游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头。 紫瞳的少年王再一次突然袭击低下头来重重地压在他的伙伴的唇上,那扣在对方腰间的手更是用力按在对方后背让彼此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空不出丝毫空隙。 那简直就连呼吸时胸口不断地起伏时隔着衣物摩擦彼此肌肤的感触都清清楚楚。 “另一个我!” 因为提到了第一次犯规所以倒霉地不得不再一次被迫承受第二次犯规的游戏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怒气冲天地冲着罪魁祸首磨牙。 “你到底——” “我是很不高兴。” 一直不开口说话的人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游戏一僵,话再一次哽在了半截。 想起刚才对另一个他推三阻四的模样,底气不足的游戏没敢针对另一个他屡教不改的犯规行为继续质问下去。 “嗯……怎么说。” 有着优美线条的眼微微弯成细长的弧度,细碎的金色发丝散落在细长的眼角,带来一种不知为何让人心头发紧的诱人韵味。 “伙伴,我现在……” 深紫琼色的瞳孔像是夜空中的星空,看一眼就足以将人吸进那漫天的星光之中。 在游戏一晃神的功夫,他的唇又被再一次低下头的少年王亲了亲。 这一次,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突然袭击弄得快成了习惯性的游戏已经是气都懒得生了,只是鼓着脸不满地盯着对方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紫瞳的少年王对游戏笑了起来,那柔软之下的强硬和魄力被很好的隐藏在不动声色地低垂下来的细长而浓密的睫毛之中。 “总觉得有……自己的地方被别人占了那样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说,似乎是在针对寄宿在游戏心里的邪神的发言,却又是一语双关。 细长的眼角微微挑起的弧度像是聚集了让人看不清的锐利光芒,毫不掩饰地展露着他心底的不快。 而听清了他不高兴的理由的游戏睁大眼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唇张合了好几下半天却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这……这是什么理由? 这个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突然跟小孩子一样发脾气闹别扭的家伙是谁啊? 谁啊—— 等等,为什么突然觉得这种情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两个果然还是一个人吧一个人啊…… 一时间觉得哭笑不得的游戏一发怔的功夫,唇上熟悉的柔软感触让他来不及继续感慨立马回过神来。 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唇因为受到了入侵而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再闭紧时已是来不及。 不自在想要挣扎却因为身体和头都被紧紧压住而动弹不了分毫,在他齿间掠过的舌尖柔软的感触让他觉得自己的齿尖都隐隐地发麻酥软起来。 身体僵得厉害只能双手无意识地扣紧了对方的肩,近在眼前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美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眼前放大得厉害所以透出了几分颇为陌生的他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 那种表情让他心底隐隐有些发怯和慌神,竟是不敢再试图挣扎。 迟疑间他突然又想到,那就是让他在刚才那时突如其来对另一个他不自觉感觉到发憷时一样的表情。 尚还处于绝对正直清白懵懂思维中的埃及王弟不知道那种让他感到怯意的情绪是什么。 而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同样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小心地隐藏起来不让自己的伙伴察觉的名为情|欲的情绪已经不自觉地泄露在对方眼里。 虽然对方还看不懂就是…… ……………… 紫瞳的少年王舔了舔嘴唇,脸上是偷吃了最喜爱的甜食一般最为餍足的表情。 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神色,却是一脸严肃地干脆利落地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所以我决定要想办法抢回来。” “哈——?” 246、第二百三十二章 啪。 极轻微的一声响, 游戏的双手轻轻地拍在另一个他的双颊, 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因为那搂着他的腰的手不肯松开,只好依旧以跪坐在对方怀中的姿势仰着头看着另一个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抢回来。” 那拍在另一个他脸上的手保持着捧着对方的颊的动作。 “对我来说, 这个地方一直都属于你。” 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对着另一个他露出笑容,浅紫色的眼弯成月牙的弧度。 自认为已经了解明白到另一个他在闹什么别扭的游戏微微歪着头对另一个他微笑。 他瞥了一眼前面那扇巨大的黑色石门, 目光再一次落回那抱着自己的人的脸上。 他的身体向前倾去,伸出的双臂紧紧地搂住对方的颈。 “另一个我, 你要明白, 当年让你宿在我身体里面是我自愿的。”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让邪神寄宿在这里,我也讨厌。” 他说,像是想要安抚对方一般用自己贴着对方耳朵的颊蹭了蹭。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地方只属于你。” 我很明白, 伙伴。 不明白的人是你啊…… 抱着他的伙伴的法老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任由游戏像是讨好自家主人的小猫一般蹭着自己,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手摸了摸那柔软的发。 游戏一开口,他就知道游戏肯定没弄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算了,其实他一开始也就没对他那迟钝到可以说是懵懂的伙伴抱什么希望。 无论如何,伙伴说的这里只属于他的那句话的确让他在一眼注意到游戏唇角的擦伤之后就一直颇为烦躁的心里舒缓了许多。 因为过去的自己和伙伴太亲密而不爽的他也真算是千古奇人第一份了…… 冥界的法老王苦笑着,然后笑容微微一敛, 深紫色的瞳孔的边缘似有微光闪过。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扇黑雾缭绕的巨大石门,露出深思的神色。 然后,他回过头来, 搂着伙伴的头的手因为指尖柔软温暖的感触禁不住又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发丝。 “伙伴。” “嗯?” 敏锐地察觉到另一个他的不高兴的情绪已经散去而松了口气的游戏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可以进去你的房间吗?” “哎?为什么不可以?随便你啊。” 窝在对方怀中的埃及王弟困惑地睁大眼看着另一个他。 以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而言,另一个他进他的房间怎么可能还需要他的许可,他从来没想过另一个他会有一天问出这句话来。 “可是刚才是伙伴说不准我进来……” 冥界的法老王挑一挑细长飞扬的眉,半句未说完的话就说得游戏那张大大的笑脸整个僵在脸上。 “那、那个啊……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嗯~?” 紫瞳的少年王用鼻子轻轻嗯的一声的尾音微微上扬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游戏眨巴了半天眼睛,却还是躲不过另一个他那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带着某种让他心慌不已的情绪的目光。 他只觉得自己此刻心虚得厉害。 刚才,说这个地方只属于另一个他的是他自己…… 再往前,说不准另一个他进来的也是他自己…… 他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那双凝视着他的明亮的深紫色的瞳孔深处隐约透出的一点委屈的神色让游戏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自己罪无可赦的强烈罪恶感。 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另一个他安静地注视着他却看不出一点责备神色的目光让他觉得心底很不好受。 平心而论,如果易地而处,他说想要和以前一样进另一个他的房间去而被拒绝的话,他肯定会觉得另一个他不需要自己了而难过很久。 “我、我不是讨厌你进来,不,也不是不准啦……” 游戏很努力地向对方解释说,“我只是……我担心你,万一你进来惊动了邪神你会很危险,所、所以……”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半天还是解释不清楚,后来心一横,嘴一闭。 游戏猛地站起身来。 面对着另一个他带着疑问的眼神,游戏向靠着黑色光幕坐着的另一个他伸出手。 少年王微微一笑,抓住游戏的手站起身来。 游戏仍旧不说话,只是一转身直接绕到另一个他的后面,使劲推着对方向前走去。 反正怎么说都说不清楚,用行动来表示还比较干脆。 他就这样直接将另一个他推进了他开着门的房间之中。 一到房间里,游戏就抬起头,浅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另一个他的脸。 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因为有些生气而气鼓鼓的,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你就没意见了吧’这样的几个字。 那种表情让冥界的法老王忍不住失笑。 抬起手像是哄着孩子一般摸了摸那炸毛的小猫的有着柔软金发的头。 “是我错了,伙伴。” 他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游戏的额头。 因为忍耐许久的禁忌已经被打破,此刻已经是食髓知味的法老王强忍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将自己的唇再一次贴在那近在眼前的残留着一点擦痕的柔软的浅红唇上。 游戏睁眼瞅着另一个他,摸了摸被亲的额头,感觉在另一个他的行为的对比之下自己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的幼稚小孩一般,他的眼底露出了又是哭笑不得又是丧气的神色。 任由少年王抬头环视着四周,他蔫头蔫脑地往旁边的床上一坐,伸手拽过床头的栗子球的抱枕。 将那软软的抱枕抱在怀中,他像是发泄一般使劲揉一下搓一下顺便捶一下。 其实他也是在用这种动作掩饰自己的紧张。 没事。 他告诉自己。 反正黄金积木被自己藏起来了另一个他看不到。 似乎没注意到游戏的举动,紫瞳的少年王的眼深深地环视一周,眼底露出怀念的神色。 然后,那目光落在房间的一角。 少年王走到书桌面前,伸手合拢那些散落的卡牌。 握着那厚厚的一叠卡牌,那深紫色的瞳孔之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伙伴。” 当□□着怀中栗子球抱枕的游戏应声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就是眼前那叠厚厚的卡牌。 他坐在床边,那站在他面前的法老王俯下身。 少年王的右手将卡牌举起在他的面前,右膝已是跪在床沿他身体的左侧,而与此同时左手也是毫不客气地反手按在了他身体右侧的床的边缘上。 那姿势简直就像是对方从上压迫而来,将他整个人都囚在自己身下那一点狭窄的空间之中一般。 那种强势的压迫感让本就有些心虚的游戏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伙伴。” 紫瞳的法老王似乎并未发现他的伙伴退缩的痕迹,仍旧保持那样俯视着用身体圈住他的伙伴的姿势。 他举着手中的卡牌对游戏微笑:“有没有兴趣来一局?” “啊?现在?” 游戏吃惊地睁大了眼。 虽然他也是很怀念怪兽决斗游戏啦……但是现在可不是玩游戏的时候吧? “嗯,现在。” 来自黑暗冥界的法老王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更深地俯下身去,更近地压住游戏让其无法逃开。 紫琼色的眼深深地注视着对方,看似蕴含着笑意却带着一股死死咬紧那属于他的猎物不肯放松的气势。 “伙伴,如果我赢了。” 他说, “我要你把所有隐瞒的事情都告诉我。” 游戏本来下意识握住眼前那叠卡牌的手的指尖微微一抖,因为那手指就按在少年王的手指上所以让少年王看得很清楚。 接过那叠卡牌,游戏脸上的神色有些黯淡,他随手将它仍在床上。 于是那片片卡牌散落了半个床铺。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游戏说,声音很轻很低。 他低着头,细长的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紫罗兰色的眼底,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和我是否猜到没有任何关系。” 冥界的法老王仍旧是保持着一膝跪在床沿向下俯下身的姿势,他的双手按在游戏的身体两侧,低下去的头近乎能触及对方鼻尖的极近的暧昧的距离。 他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在向忍不住向后缩去的游戏迫近,又像是强迫性地将对方圈禁在自己的身体之下。 那注视游戏的深紫色的瞳孔却是将和他那强硬的动作完全逆反的柔和目光落在游戏的脸上。 “我要的是你亲口告诉我。” 游戏低着头,没有做声。 “伙伴。” 冥界的法老王的声音很低,不急不缓,与他压迫性的动作完全相反的温软,甚至还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 他闭上眼,额头轻轻地贴在对方的额头之上。 他低着头,彼此鼻尖上那细小的绒毛几乎触及的距离。 “无论你想要隐瞒谁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说, “那个人不能是我。” 鼻子突如其来一酸,游戏抬起头和那双注视着他的深紫色的瞳孔对视。 他和对方的颊贴得极近,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掠过他的睫毛的温热的气息。 他张了张唇,喉咙却像是被突然堵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沉默地对视半晌之后,游戏缓缓地抬起手,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在微光中浮现在他的身边。 “我只是在想……” 游戏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发酸的鼻尖让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那细小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我也有了黄金积木,那么是不是能跟你以前那样……” 就像上一次另一个他借助黄金积木的魔力透支灵魂生命的力量用性命封印住邪神一样,如果是现在有着王室血脉的他,说不定也可以做到。 他不知道自己的魔力够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才想要前往奥贝里斯克方尖塔地下的那座大神殿里,去借助三幻神的力量。 “那样的话……” 游戏一句一句小声地说着,他对另一个他露出了微笑,只是眼角却有些发红。 “其实我也不算是死了,只是灵魂被封印在黄金积木里而已……说不定几千年以后也会寄宿在谁的身上……还说不定你们能找到办法将我提前解放出来……” 他害怕死亡。 到现在仍旧是如此。 他曾经动摇过,缩起头来不管不顾,想依靠邪神和迪亚躲开死去的命运。 他曾经彷徨过,告诉自己说想要活下去,反正迪亚也说过埃及不值得他去那样做。 可是当再一次看见另一个他和王兄的那一眼,他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会是什么。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 他害怕死亡,却更害怕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珍惜自己的性命,却更想要保护【亚图姆】。 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路仍旧只有那么一条。 另一个他和王兄如果携手召唤出三神就应该可以和上一次一样打败邪神,只是游戏不愿让他们承受那种杀死邪神等同于杀死他的重负。 很久以前,他曾经亲手将另一个他送入死亡。 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事情所带给他的痛苦,所以他不想让他们和过去的自己一样难过。 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最好的办法。 他自己封印自己。 谁都不会有错,谁都不会有负担。 而且也是他的私心……如果用这样的方式,那也不算是死亡,他的灵魂还能在黄金积木中活下去。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说不定还可以苏醒过来…… 强忍着发热的眼角露出微笑的脸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住。 游戏的脸被那双捧着他的手带着向前倾去,不知何时跪在床上的紫瞳的法老王的温软的唇轻轻地落在他微微发红的眼角。 一触而过。 那就像是轻柔地掠过眼角的微风的擦痕。 游戏看着另一个他对他露出的笑容,微弯的深紫色的瞳孔边缘柔和的光华散开的痕迹。 那轻吻过他的眼角的锐利线条都被那一抹笑柔化开来的唇再一次落到他的唇上。 细密而舒适的亲吻,带着一种让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被紧紧呵护的温暖,比什么都还要温暖的热度透过彼此磨蹭的唇上传递过来。 “伙伴,你很在意当初送走我是不是?” 冥界的法老王的唇仍旧轻柔地磨蹭着彼此,从唇角的缝隙中发出低低的声音。 “那么,这一次,让我来。” 游戏睁着眼看他,他微微后退脱离彼此唇的接触,却仍旧保持着极近的只残留薄薄一层纸的暧昧的距离。 他的唇角上扬起一点轻微的弧度。 他说, “我来封印邪神,好不好。” 【我来杀死你,好不好。】 本该是询问的语气在少年王的口中却已经成为了不容置疑的笃定的话语。 游戏看着另一个他,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睁大了看着他的紫罗兰色调的眼一点点被细长的睫毛覆上。 他的眼缓缓地闭了起来。 跪坐在床上时一直按在床被的手慢慢抬起,抿着唇到了极致的游戏伸出的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抱着他的另一个他的颈。 他闭着眼,脸深深地埋入对方带着热度的颈中,仿佛在汲取那和他一样肤色的肌肤上的温暖。 那张稚嫩的脸一点点放柔放松下来,他蜷缩在另一个他的怀中,露出安心地进入安眠的孩子一般的神色。 冥界的少年王抱着他,半闭的深紫色的眼底一点点透出几分溺爱几分欣然的笑意。 房间在这一瞬消失了。 在他们的身边,悬浮在半空中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发散出一道道金色光芒。 那纯金色的光芒四散而去,驱散了弥漫的黑色雾气,逼退了那道流光四溢的黑色光幕。 黄金积木闪耀出如太阳一般炫目的光芒,只是那光芒越是耀眼明亮几分,它身边那两相拥的两人身影就越发透明几分。 那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划过黑暗的天际,它们环绕着巨大的黑色石门像是蔓藤一般将它整个缠绕起来。 黑色石门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在愤怒地挣扎。 可是那层层金色流光叠上去,将它笼罩得密不透风不给它丝毫喘息的空间。 而终究,它掩埋在无穷无尽扑来的金色光芒之中…… ……………… 偌大一个政务房里安安静静地,虽然有许多人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尽可能放轻了脚步。 年轻的法老王心烦意乱地将眼前一叠厚厚的莎草纸重重地一推,那叠纸一歪,若不是一旁的侍从扶得及时,只怕就会撒了一地。 少年王紧紧地皱着眉,手中的笔掂了一下,心底那种焦躁的感觉让他不知轻重地狠狠将笔戳下去。 咯哒一声,细长的笔重重地和桌面相撞折断成了两截,而那张本该被签上意见的莎草纸刷的一下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将手中剩下的半截笔不耐烦地一甩,年轻的法老王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顿时震得整个屋子的人都一个哆嗦。 “赛特!” 埃及的法老王在心烦意乱中向他的大神官下达了命令。 “马上将王弟带过来!” 没有人感到意外。 在场的几个大神官彼此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眼神,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赛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几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同僚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赛特离去的背影,年轻的法老王重新坐了下来。 可是心底那种不断涌出的不安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越发高涨,扰得他坐立不安。 他不耐烦地将面前那张几乎被他撕裂的莎草纸丢给坐在下面侧边的书记员。 明白现在法老王的心情非常差,那位已经近中年的书记员一点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将被丢在地上的莎草纸捡起,坐回座位飞快地重新誊抄起来。 爱西斯和马哈特对视一眼,她上前一步。 “法老王,王弟他……” 女神官的话还没有落音,突然一道璀璨的金色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 埃及法老王挂在胸口的黄金积木突然悬浮起来,闪耀出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的金色光辉。 当那突如其来的光芒散尽之后,少年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王——?!” 当眼前那铺天盖地地遮蔽了他全部视线的金色光芒渐渐散去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已身处雄伟的太阳神拉的大神殿的一处偏殿之中。 他站在那里,绯红的艳丽色调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将他带来此地的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已重新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前,而另一个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悬浮在空中。 那个黄金积木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撒落在他身前的那两个人的身上。 有着和埃及的法老王一模一样容貌的少年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诧异地看见那个人的手脚在凭空一点点消失。 从指尖和脚开始,那身体一点点碎成细碎的金色光点在空中盘旋。 那个人抱着他似乎在沉睡的王弟,两人都漂浮在半空之中,被那黄金积木的微光笼罩着。 在那个人一点点化为金色粉末的同时,他的王弟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住手!” 不需要发问,他也知道那个人到底做了如何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在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恐的情绪中伸出手试图阻止一切,却被笼罩着他们的光幕反弹了回来。 “朕叫你住手!” 汹涌的魔力如惊涛骇浪猛然爆开,掀翻了这一整座的偏殿。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残垣断瓦的废墟之中,艳丽的鲜红色魔力火焰在他周身炽热地燃烧着。 如在烈焰中被灼烧的红宝石的瞳孔带着少年王满腔的怒火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年轻的法老王站在坍塌了半截的巨大斜柱之前,牙齿已是咬得咯咯作响。 周身充斥着燃烧的赤焰的他身体的后方,是一片被肆虐过的废墟残柱。 有着深紫色瞳孔的少年王侧着头看着他,那目光蕴含着某种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面对着灌注了埃及法老王全部怒火的凶猛的攻击,紫瞳的少年王只是抱着怀中的游戏,神色显得轻描淡写。 然后,那嘴角微微一扬,动了一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年轻的法老王没听清楚。 他没看见自己被反弹出去的魔力整个爆开,将四周的残垣断瓦再一次碾碎成了粉末。 他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体在那一瞬散成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而那金色光点在空中盘旋着,最后尽数投入了在半空中旋转不休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里。 他的眼中已经再也看不到其他。 他伸出的手竭尽全力地向前,探向他那漂浮在半空中深深地沉睡着此刻已是越发透明的王弟的方向。 一透而过。 埃及的少年王浅褐色的指尖穿透了他的王弟的胸口。 他睁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王弟变得完全透明终究彻底融化在空中。 他停滞在空中的手指僵得抖了一抖,像是想要费劲地抓住那个再也抓不住的存在…… 啪的一声轻响。 被重新融化铸就精心雕琢出华美符文的纯金色的黄金指环连带着那金色的细绳从空中跌落。 它掉落在那因为被笼罩在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的光芒之下而逃过了和四周一样成为废墟的命运此刻仍旧是光滑明亮见影的白石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天空之中,正午的烈日高挂。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金色的阳光之下,身上纯金的黄金饰物折射着阳光让他周身像是闪耀着光辉一般的炫目。 交映生辉的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和纯金色的发丝太过明亮以至于让人再也看不清法老王的面容。 然后,他转身离去。 迎面吹来的风掀起他身后鲜红色的披风,在那一片废墟之上飞舞不休。 白色的云层一掠而过,微小的阴影转瞬而过。 明亮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上那已成了废墟的偏殿,安静地躺在废墟之中的被遗弃的黄金指环折射出来的利光刺痛了那一片黄金的大地。 ……………………………… 那是被诸神眷顾的黄金的国度。 那是被众神宠爱的伟大的法老王。 至高的拉神的光芒照耀着这一片黄金的丰饶大地。 一切都已在此刻终结…… ……………………………… 【三千年后】 星空细碎的星光洒落在岛国那一家普通民居之上,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小小的孩子鼓着圆滚滚的颊用了好几口气才吹灭了他大大的蛋糕上的六只蜡烛。 然后,他仰起头,水汪汪的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身边的一个老人。 老人笑了起来,摸了摸乖巧的小孙子的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疼爱。 然后,老人将孩子期盼了很久的生日礼物递到孩子手中。 “这是爷爷以前去埃及冒险的时候得到护身符,它会守护你的。” 老人摸着孩子的头认真地说,“所以,游戏,不可以把它弄丢哦。” 孩子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稚嫩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乖巧地努力冲爷爷点头。 然后,他用小小的双手吃力地抱着对他来说很大的漂亮的金光闪闪的盒子高兴地回到了房间中。 打开盒子,一个纯金色的金字塔安静地躺在黄金的盒子之中。 孩子开心地摸了摸那金光闪闪的漂亮的‘护身符’。 捧出来左右看看,突然发现那‘护身符’中间缺了一块,他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回头扒拉着金色的盒子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个像是眼睛的黄金积木块。 他看了看左手中的金字塔,又看看了右手的金色眼睛。 想了想,他将那金色的眼睛按进了金字塔那一块空缺之处。 看着金字塔变成完完整整的模样,他开心地用双手将小金字塔高高地捧起来。 突然闪耀而出的明亮的金色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辉之中,有着纯金色发丝的俊美的法老王的身影在光芒之中浮现。 被吓了一跳而摔倒的孩子跪趴在地上,他的双手按在地上惊诧地仰起头来,紫罗兰色的眼睁得大大的,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光芒之中的那个人。 在光辉之中浮现的沉睡了三千年的法老王睁开眼,深紫色的瞳孔注视着下方小小的孩子,那张俊美的面容像是融化漾开的湖水露出最为温柔的微笑。 他透明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缓缓向下俯去。 他从光芒之中伸出的透明的双手轻轻地捧住了孩子小小的软软的颊。 他仿佛闪耀着光辉的透明的唇轻轻地落在睁大了眼的孩子柔嫩的朱红的唇上。 等待了三千年的法老王许下永恒的承诺。 ——“【以永恒不变的法老王的名义,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直至终焉地降临】”—— 247、第二百三十三章 【……王弟!】 如猛烈撞击在身体深处连灵魂似乎都颤抖了一瞬的一声钟鸣, 余韵层层扩散开来。 在那一声中猛地惊醒的埃及王弟睁大眼, 浅紫色的瞳孔深处原本已是暧昧不清的重峦叠影尽数散去。 那就像是一阵暴雨袭来,那重重弥漫的迷雾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游戏微微抬起头,目光从他的角度尽可能上扬, 却也只能看见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人有着流畅弧度的颈的白色肌肤。 目光顺着有着优美线条的锁骨落下,少年王的胸口白色亚麻布的衣物下, 金色的光芒一明一暗闪烁不定。 他的目光顿了一顿。 然后,他伸出手。 隔着那层柔软的白色亚麻布料, 能感觉到被他握在手心的那个坚硬的东西是一个荷鲁斯之眼形状的东西。 游戏紧紧地将光芒闪烁不定的黄金之眼握在手中。 在他抓住黄金之眼的那一瞬, 他清楚地感觉那双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臂僵了一僵。 冥界的少年王低着头,深紫琼色的瞳孔凝视着他。 安安静静的,像是那无边无际的大海汪洋看不透的平静。 “够了, 停止吧, 另一个我。” 他对另一个他笑,一分苦涩, 三分无奈。 他的手仍旧紧紧地隔着白色亚麻布抓着黄金之眼。 “就算让我沉睡在幻境之中也是没有用的。” 深紫色的瞳孔仍旧是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法老王没有开口。 被他握着的黄金之眼已经不再发出光来,少年王的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游戏抓着黄金之眼的左手上。 游戏松开了手,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不再闪烁的黄金之眼安静地挂在法老王的胸口。 他看见另一个他那细长的睫毛垂下来, 半掩住深紫色的眼,那深深浅浅的阴影落进此刻狭长的眼底,让人看不清楚里面一掠而过的微光。 少年王握紧了他的手, 头低下来,半张脸深深地埋入他的发中。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掠过他敏感的耳廓的感触。 游戏闭上眼,细细体会着他的颊贴在对方颈上透过来的热度,连带着他有些发凉的唇角似乎都提高了一点温度。 ……他差一点就真的醒不来了。 黄金钥匙拥有进入灵魂深处欺骗心灵的力量。 黄金之眼拥有洞悉人心囚禁灵魂的力量。 这两种力量相辅相成恰好弥补了彼此的缺陷。 当黄金钥匙和黄金之眼同时发动力量时会形成何等蛊惑人心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幻境,这一点游戏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那是完全不着痕迹地不知不觉之中就将你引入沉睡的最深处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力量,而你甚至连自己是在何时陷入幻境都无法察觉。 若不是那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唤醒了他,他只怕真的会就此沉睡在幻境之中。 若是那样,那便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游戏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自己的手从另一个他握紧他的手中抽出来。 他知道,另一个他如此做法是为了保护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无法认可这一点。 从以前就是这样,另一个他总是像这样帮他决定好了一切。 那个人每一次都像现在这样挡在他身前,在帮他遮风挡雨保护他的同时,也挡住了他看向前方的眼光。 他永远只能看到另一个他的背影。 “你无法封印住邪神的,另一个我。” 他与另一个他对视。 那双注视着他的深紫色的眼安静温软如散开的尼罗河水,而他的目光却一点点变得锐利渗人。 “当初你是在力量的全盛时期才封印了邪神,现在的你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力量还剩下多少?” 游戏仰着头注视着对方的面容,伸出的食指重重地毫不客气地点在对方的胸口。 “退一步说,就算你拥有和上一次一样的力量……” 他在这一刻完全不讲情面地揭露了他们始终不愿意触及的禁域。 “邪神说过,我是最适合的宿主,比起巴库拉,我这个宿主才能让他使用出他所能拥有的最强大的黑暗力量。” “所以,没有用,另一个我。” 当抱持着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如泡沫破碎,一切已无能为力。 或许直面现实,才是最为残酷的事情。 “就算你想要像上次那样牺牲你的性命,‘现在的你’也封印不了‘现在的邪神’。” 少年那一句话,是近乎宣判末日的残忍。 他说, “另一个我,你什么都做不到。” 【到了现在,你已无能为力。】 悬浮在两人身边的正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在王弟那一声掷地有声的最后一句话落音的瞬间突然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将四周的一切都淹没在炫目的金色光芒之中。 紫瞳的少年王心里一动,下意识想要将怀中的人抱紧。 扑面而来的光芒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那具靠坐在墙壁上的身体里。 他想要站起来,身子却是一晃,一手按在地面才支撑住了身体的平衡。 他跪坐在地面,一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地按住涌出了一阵阵像是要裂开的剧痛的头。 柔软的披风散落在他跪坐在石地上的腿的两侧,他紧紧地皱着眉,强忍着脑部深处的刺痛。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跪地的膝盖的前方,忽然看见一个影子在光滑见影的地面一掠而过。 心脏在那一刻忽然一个狠跳,冥界的法老王突然抬起头。 原本按着头部的手猛地向前伸出。 几乎是在最后的那一瞬,少年王在关键时刻一把抓住那只掠过他身边即将离开的纤细的白色手腕—— □□的白色的脚已经再一次离开了冰冷光滑的石地,埃及的王弟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之中,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黑色微光从他白色的肌肤四周散出来。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漆如点墨的瞳孔俯视着那跪伏在地面此刻透出一分狼狈模样的少年王。 他左手的手腕,被少年王在最后一刻猛然伸出的右手紧紧扣住。 那只强劲有力的右手,将本该飞向高空离去的他牢牢地拉住,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前倾斜下去。 那扣紧他手腕的手指由于扣得太紧以至于深深地勒入他的肌肤之中。 “你又要从我面前消失吗,伙伴。” 冥界的少年王注视着他的伙伴,深紫色的眼深深地沉淀下去,长长的睫毛落入他眼底的阴影像是在他眼中染上了黯淡的酱黑色调。 那仿佛是会被什么吞噬掉的目光。 一分伤痛,却是十分的狠厉。 游戏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另一个他,他悬浮在半空中,低着头,用俯视的目光。 他的目光在这一刻也深深地透过去,如审判一般的姿态。 “决定那一切的难道不是你吗?” 游戏反问。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另一个他。 他的唇抿得很紧,几乎深深地陷进去,那是他在强忍着怒气时会习惯性露出的表情。 “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由你来帮我决定好所有的事情。” 他说,“说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你……如果你不愿意离开,只要拒绝那一场决斗仪式不就好了?” “为什么允诺了那一场决斗?为什么默认了伊西斯选择我作为你的对手?” “你是法老王!如果你拒绝决斗,拒绝我这个对手,伊西斯也无话可说!” “你知道我封印的那张卡是什么,你明明可以打败我,可是你最终还是输在了我的手上——” 几乎是从喉咙深处逼迫出来的近乎发泄的话语说到这里终于突兀地戛然而止。 游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想要舒缓一下自己突然激动起来的心情。 “另一个我,替我决定了那一场决斗的人是你。”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平静了许多,可是他那透亮的漆黑瞳孔的深处却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染上悲伤色调的不忿的神色。 “替我决定胜利的依然是你。” “你总是在替我决定好一切,替我选择我的未来。” “你从未征求过我的意见,也从未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而现在,你还是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帮我做出了你所认为的最好的决定。” 话说到此,游戏顿了一顿。 他对另一个他摇头,并不重,却是执拗得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说, “我讨厌这样。” 我讨厌总是这样,另一个我。 我不愿意总是在你的庇护之下,我不愿意总是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所以,这是报复。” “那个时候,你丢下我回去了冥界。” 游戏说,一字一句,话语异常清晰。 纯粹的黑不见丝毫杂色的瞳孔,透亮得似乎能看见夜空漫天的星光,清晰地倒映出法老王怔然的面容。 他那纯黑色的发丝被周边涌动的气流带动得不断在那白色的颊边以柔软的姿态飞扬不休。 “所以这一次,我要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埃及的王弟抬起手,挥开了那只扣紧他手腕的手。 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他那残留着一抹被对方的手指扣得太紧以至于留下的浅浅的淤青上,它在白色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的刺眼。 法老王的目光落在那只甩开自己的手上,他那张俊美的容颜在那一瞬露出失措的神色。 他张嘴似乎想呼唤对方的名字。 他以为游戏会在挥开他的手那一刻就此离去。 可是那不仅没有离去反而突然向他俯下身体的游戏伸出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颈。 冥界的法老王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一切的自主行动力只是怔怔地坐在地面任由游戏抱紧了他的颈,将彼此肤色相似的颊紧紧地贴在一起。 刺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入他的瞳孔里,在那深紫色的眼底深处晕开一片暧昧不清的冷郁色调。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那是他的伙伴几乎贴在他耳边的唇发出的极轻的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 “……不管哪一个,谁都不行。” 然后,那按在他肩上的在肌肤透入热度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抬起头,睁大了眼,再一次伸手想要抓住那离自己而去的手。 他跪坐在地上,手笔直地伸向天空。 游戏的手从他竭尽全力向前探出的指尖滑了出去。 他终究还是未能抓住那只手。 弯起了墨染似的乌黑瞳孔对他微笑的少年向天空退去,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伸出的手,指尖只残留着穿透而来的冰冷的风的感触。 许久之后,他悬在半空之中的手终于缩了回来。 他低着头,仍旧保持了跪立在地面姿势,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掠过他的颊,让他额上纯金色的发丝晃动不休。 晃动的发丝落下的影子覆盖了他大半的脸,让人怎么都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能看到的,只有他那几乎抿紧成一条线的薄薄的线条锐利的唇角。 还有,握紧了自己左肩深深陷入皮肤勒出不轻的痕迹的白色手指…… **** 高高地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的脚下,深深地掩埋在大地深处的宏伟而壮丽的宫殿静静地藏于黑暗之中。 微弱的火光在巨大的石柱之上跳跃着,照亮了供奉于这个地下神殿之中的三幻神的巨大石板。 三块石板各站一角,自下而上伫立在墙壁上,几乎顶住了这个宏伟神殿的最顶端。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太阳神拉的翼神龙,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巨大神殿的正中央的空气突然在那一瞬颤抖了起来。 纯黑色的却是异常明亮的光华在那扭曲的空间之中突兀地浮现。 而后,有着墨染似的黑发的白肤少年出现在明亮的黑色光华之中。 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悬浮在他的身边,偶尔微微晃动一下。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环顾四周。 那三个硕大无比的石板就竖立在他的身前,雕刻在石板上的三幻神威严而恐怖的模样在闪烁不定的微弱火光的映衬下越发让人觉得可怖。 那庞大的姿态让站在下面的他更是显得渺小了几分。 “……你们能帮我什么?” 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无意识中的自言自语。 游戏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个近乎死寂一片的巨大神殿里却是层层传送出去,又反射回来。 一层裹上一层的回音,在神殿之中回荡不休。 三块雕琢着三幻神石像的巨大石板安静地挂在神殿的墙壁之上,一言不发。 它们安静地矗立在那里,火光之下巨大的眼似是暧昧不明地注视着神殿之中的埃及王弟。 游戏迟疑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身前那块巨大的石板。 下一秒,他的脸色突然猛地一变。 他伸出的手缩回来,搂紧了自己的肩膀。 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的左膝已是支撑不住身体猛地跪落在地面,张口半天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糟了……” 游戏咬紧牙,努力支撑着最后一点马上要消失的神智。 ‘那个’绝对不能让邪神看到。 他侧头看着漂浮在身边的黄金积木,在神智即将消失的前一秒拼命将它送回了自己心的房间深处。 在黄金积木消失在空中的一刻,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一阵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气流猛地爆开。 恐怖的旋风向四面八方涌去,在整座巨大的神殿里席卷开来扫荡着四面八方。 爆出那一股强大的气流的中心,半跪在地上的黑发少年站起身来。 强大的气流仍旧是连接不断地从他周身汹涌澎湃,像是层层海浪狂啸着向四周扑去。 而他所站的地方却是静到了极致,墨染似的黑发和周身的衣物在这种静到极致的环境中突兀而又诡异的无风自动,以最为柔软的姿态舞动起来。 少年睁开了眼,那是一双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漆黑无光却几乎吸尽一切光华的明亮瞳孔。 他看向前方,三块巨大的石板所在的方向。 一贯安静毫无气息的眼底在这一刻却像是极度的压抑酝酿出最为极致的黑暗。 “拉……还有,奥西里斯。” 248、番外:小王弟养成日志(上) 年轻的法老王端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 浅褐色的双臂放置于折射出明亮光芒的黄金的扶手之上。 从纯金色的发丝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绯红瞳孔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侧前方的某个方向。 虽然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上仍旧是如往常一般冷漠看不出表情, 但是周身散发出的震慑全场的低气压压迫得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站在下面侧方的赛特大神官用手重重地按着头,一张俊俏的脸此刻板得死紧,额头上爆出的青筋明显在一跳一跳, 显然为了在王面前不失仪而勉强自己压抑怒火到了极致。 立于中间的年老的西蒙大祭司目光飘忽地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就是不肯和王以及赛特对上视线, 一幅‘已经这样了你奈我何’的淡定模样。 而站在赛特对面的马哈特大神官却是一脸尴尬的苦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门口—— 当埃及美艳的女神官踏入这个气氛近乎诡异的房间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与向她投来求救目光的马哈特对视一眼, 爱西斯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西蒙大祭司的身后。 她错愕地睁大眼,看了那里一眼,又看了一眼, 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 好吧。 睿智的女神官摊手表示自己此刻完全没看懂当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告诉她,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时间:上午 地点:拉的神殿一侧大祭司的书房 人物:西蒙大祭司,马哈特大神官以及埃及王弟 马哈特大神官抬手, 示意那数名服侍的女官们退下去。 他看着西蒙大祭司领着王弟走入书房, 然后亲手关上门。 这个可以称之为整个埃及最神秘的书房是轻易不会允许他人进入的,马哈特自小到大也不过进来过三次。 每一次,都是由大祭司亲自带进来的。 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华丽的大殿。 只是这个大殿里整个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的莎草纸、纸卷、竹简以及石板。 年少的王弟仰起头看去,只觉得那些书籍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尽头。 ……就算是他那里的国家图书馆也没这么大的规模啊?这里不过是西蒙大祭司私人的书房吧吧吧吧吧! 被这夸张的自左向右自上而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书籍吓到王弟不禁在心底腹诽。 “这里全部都是历代的大祭司传下来的书籍。” 哦, 这样还说得过去。 听着以自豪的口吻介绍此处的马哈特的话,游戏这才表示了理解。 “这里拥有整个埃及最完备的魔法和神术,还有魔物的各类书籍。” “只有经过法老王和大祭司的允许, 才能由大祭司带领着前来这里进行学习。” 马哈特环顾四周,露出缅怀的神色。 当年他才十几岁被选中成为辅佐王的大神官之后,就曾经被大祭司带来这里教导过。 “王弟。” 他认真地看向还在左顾右盼的年少王弟,“因为您并不是自小开始学习,所以王才特许您进入这里学习魔力的控制和魔物的召唤。” 这里可是整个埃及的神官和祭司都梦寐以求的朝圣之处。 “请您务必认真聆听大祭司的教导……王弟!等一下!不要随便碰触这里的东西!” 原本好奇地左看右看之后踮起脚来伸手想要取下高高的架子上一块漆黑的石板的王弟被马哈特的大喝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手来。 他回头看向马哈特,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 “王弟,这里的书籍卷纸都是很珍贵的,有些因为很容易损坏所以施了特殊的魔法。” 马哈特说,“您最好还是先学习大祭司为您选择的书籍,不要自己随便翻找。” “呵呵~马哈特,不要这么严肃。” 年老的大祭司呵呵地笑着,摸了摸王弟的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很是慈祥。 “王已经特许了王弟进入这里,什么时候来都行,所以不用着急,慢慢来。” 他抬头,示意跟在一边的专门负责此处的祭司侍从将那个漆黑的石板取下来,放到游戏面前。 “你是想看这个?” “嗯,有点好奇。” 游戏只是觉得那个石板左下角的画有点熟悉。 但是近处一看却又迟疑地觉得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想着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 但是既然西蒙都把东西取下来了,不仔细看看未免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他抬头看了看西蒙,在西蒙的点头示意之后伸手摸上了石板上的那些古埃及咒文,一个一个仔细辨认了起来。 “嗯……这是拉的一种诅咒类的攻击魔法啊。” 西蒙的手指在游戏刚才觉得熟悉的那个图像上,“这是这种魔法的象征性魔物,它并不存在,只是作为这个魔法的象征物。” “先学习攻击魔法也不错,这个魔法算是同种魔法中最强力的一种。” “西蒙大人,这样上手就学习高级魔法……不太好吧。” 一旁的马哈特忍不住开口反驳。 “没关系。”西蒙一脸轻松地笑着回答,“放心吧马哈特,天生拥有魔力的王室之人和你们可是不一样,从最低级的魔法开始学习那是浪费时间。” 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回答了马哈特的担心,西蒙转过头来,继续对游戏说话。 “这是一种让对方衰弱的魔法……嗯,其实与其说是衰弱,不如说是衰老。” 他说,“它可以加速对方身体的时间的流逝,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得衰老,自然身体也就衰弱了。” 咦? 这不就是他那个时代可以跨越时间千年的卡片【时间魔术师】的类似效果么? 游戏想着,忍不住仔细辨认那些古埃及咒文起来。 “不过,王弟,你要先记住一点。使用魔法咒文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在半截中断,不然诅咒很可能反弹作用在自己身上……” 而几乎在西蒙大祭司开口说这句话的同一时刻,埃及的王弟在西蒙开始说出这句话的一瞬跟着发出了声音。 “q……菲希……唔这个是……路迪哈……嗯?马哈特,这个字怎么念?” 在西蒙大祭司一句话落音的同时,读咒文读到一半的年少王弟仰起头来,一手指着石板上某个他不认识的古埃及咒文一边不耻下问地对身边的大神官提出疑问。 西蒙大祭司:………… 马哈特大神官:………… 埃及王弟:……………… 砰!!! 埃及拉的大祭司那珍贵的书房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 “事情就是这样。” 苦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把前因后果解说完毕的马哈特大神官深深地低下头。 对面赛特投过来的杀人似的目光他倒是还可以忍受,问题是上面的王座传来的阴冷的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威压感让他后脊发寒直冒冷汗。 爱西斯同情地看了遭受无妄之灾的马哈特一眼,然后转过头,目光落到了西蒙大祭司的身后。 一双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西蒙的左腿。 看起来不过四岁大的小娃娃缩在西蒙的后面抱着西蒙不放,小小的脑袋小心地从西蒙腿后面探出来半边。 像是初生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紫罗兰色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那些对他来说完全不认识的人,婴儿肥的稚嫩可爱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当看到爱西斯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小娃娃似乎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缩回了西蒙的身后。 半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她。 呃……好可爱好想抱一抱。 等等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西蒙大人,既然是会导致衰老的魔法,为什么王弟现在会变成这样?” “因为咒语突然中断,于是反而作用在的王弟身上,王弟本身又是初学者,咒语发音都还不稳定,就逆反效果变成了这样……” 西蒙大祭司说,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冷静,并无忧色,显然不是很在意。 “不过你们也不需要太担心,王弟本身魔力就不强,等几天这个魔法就会自动解除了,不会对王弟造成什么影响。”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对诸位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大神官们露出稳定人心的稳重的微笑。 “不过因为王弟变成这样,所以也只有现在这么大的年龄的记忆,你们注意一下。” 他解释完,突然话锋一转。 “那么王弟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回去神殿向神祈祷。” 年老的大祭司一脸正色地说完,然后弯腰笑眯眯地摸了摸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小娃娃的头。 “王弟你要乖乖地听话哦~~” 他说,然后伸手拎着小王弟后颈的衣服提起来放到一边。 转身,果断落跑。 西蒙大人!丢下我一个人承受王的怒火自己逃跑这样太奸诈了啊啊啊啊啊—— 看着看着瞬间离场的大祭司矫健得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的身手,马哈特在心底发出如此无声的呐喊。 只是,虽然这么在心底呐喊着,马哈特却是不敢挪动半步。 王座上传来的明显带着王的怒火的强大威压感让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像个木桩一样僵硬着身体死板地站着一动不动。 然后,自然而然的,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被那个以为是以前疼爱自己爷爷的西蒙大祭司丢下不管的小娃娃眼泪汪汪地瞅着大门,怯生生地吸吮着自己的食指,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满满地都是蓄积的泪水。 妈妈找不到,爸爸也不见了。 就连爷爷都丢下自己不管了。 这个地方他也完全不认识。 呜……因为他不听话所以爸爸妈妈爷爷都不要他了么? 自小只要调皮就会被爸爸妈妈吓唬说把他丢掉的小游戏此刻真的以为自己被丢掉了。 当发现那些不认识的陌生人都盯着自己的时候,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小王弟看起来似乎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却偏偏又使劲抿着唇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在他那双大眼睛里转啊转啊转啊。 小鼻子一抽一抽地红彤彤的像是樱桃。 那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人忍不住上前只想抱一抱亲一亲摸摸头好好哄一哄。 当然,有以上想法的并不是所有人。 完全无视小王弟那副可怜又可爱模样的赛特上前一步,额头青筋仍旧是一跳一跳的,一张俊俏的脸此刻黑压压的一片。 他张口就开始冲着这个只会惹麻烦的王弟怒斥:“这完全都是王弟你自己不认真听课导致的错误,如果您先认真听了大祭司的——” 然而,赛特一句话还没说完。 突然猛地爆发出的哇的一声哭喊一下子就打断了赛特愤怒的训斥声。 被‘爷爷’丢在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之中,游戏本来就以为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了。 因为对这里不熟悉所以就算害怕得厉害也只是倔强地强忍着不肯哭,此刻再被铁青着脸的赛特一凶吓了一跳之后,埃及的小王弟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这成何体统!” “哇哇~~~妈妈~~~” “王弟,不准做这种丢脸的行为!” “哇哇哇~~~” “王、王弟!” 于是我们埃及一贯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年轻大神官在一瞬间丢盔弃甲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中。 “赛特你也真是……” 最终解救了手足无措的赛特大神官的是哭笑不得再也看不下去的女神官。 “冲着这么小的小孩凶什么的,说得再多王弟他现在也听不懂你的话啊。” 她走过去,将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抱起来,一边轻轻拍着那小小的身体,一边轻言细语地哄了起来。 本是害怕得小小的身子都缩成一团的小娃娃被爱西斯哄着哄着渐渐止住了哭声。 只是一双大眼睛已经哭得红通通的,小小的嘴巴还是一抽一噎动着。 爱西斯对怀中的小王弟笑了起来,用手巾仔细擦干净了那张满是泪痕的稚嫩的脸。 “男孩子不可以总是哭鼻子。” 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那小小的红通通的鼻尖,笑着说道。 似乎听懂了爱西斯的话,小王弟有些害羞地缩了缩头。 他乖乖地被爱西斯抱在怀中,不哭不闹,或许觉得女神官很像他的妈妈。 大概是女神官柔软的胸部让他觉得很舒服,他贴在爱西斯胸口的脸颊满足地蹭了蹭,然后趴了上去,伸出手抱了抱又蹭了蹭。 马哈特:………… 赛特:………… 看到那位哪怕只是由侍女服侍洗浴都脸红不自在到不行的王弟做出这种行为实在是诡异到让人直冒冷汗的地步……不对!现在王弟只是小孩子小孩子而已所以这样很正常! 姑且不论在一旁观看的两位男性大神官是如何纠结,抱着小王弟此刻完全是母性气场全方位开放的爱西斯显然是完全不介意的小王弟趴在自己胸上的。 她指尖逗弄着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看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而被她逗着的小王弟也不断发出清脆稚嫩的笑声,显然也很开心。 就算爱西斯戳着他软软圆滚滚的小脸颊,还是开心地咯咯直笑,一点都不介意。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小鹿似的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瞅着爱西斯,朱红的小嘴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那副乖巧的模样让爱西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白白嫩嫩的颊。 明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小王弟伸出他小小的手,捧住爱西斯的脸。 ‘啵’的一声,他学着爱西斯的样子重重地在爱西斯脸上啾了一下,然后冲着爱西斯露出一个大大的可爱的笑脸。 呜哇~~~ 王弟小时候果然好可爱,比起那个小时候一点都不可爱的王…… 衣服被人拽了拽。 此刻全心全意逗弄着怀中可爱的小娃娃的女神官没有注意。 又被拽了拽,这一次更加用力。 爱西斯终于注意到了。 拽她的衣角的是站在她身后侧的马哈特。 马哈特侧着脸,微微低着头,没有看爱西斯,但是隐藏在她后面的手又是使劲扯了她一下。 他那副模样,与其说是不敢看她,不如说是不敢向她这个方向转过头来。 爱西斯奇怪地看了马哈特一眼,本还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一僵。 回过神来的女神官在这一刻终于清楚地感觉到那从她身后压迫过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下去的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煞气。 那让她的后背在一瞬间开始冷汗不断。 而怀中此刻那个仍旧是一无所觉开心地咯咯笑着搂着她的小娃娃忽然一下子变得烫手之极。 丢又不能丢,抱又不敢抱,她只能僵持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冷静。 爱西斯对自己说,然后深呼吸。 然后果断一个转身,她对着上面那坐在王座之上四周已经彻底被低冷气压笼罩、空气都已经凝固的年轻法老王露出一个几乎可称之为谄媚的笑容。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是眼底深处翻腾的冰冷怒火让爱西斯仍旧是后背冷汗不断渗出来。 埃及睿智的女神官当机立断,几步走过去。 她非常识趣地做出要将怀中小王弟递过去的姿势。 年轻的法老王收回盯着他的女神官的冰冷视线,目光转而落到了爱西斯怀中的小娃娃的身上。 接着,他站起身来,伸出手想要将他现在小小的王弟接过来。 原本线条锐利的俊美的面容在这一瞬似乎放柔了一些。 然而,就在少年王浅褐色的手即将碰触到小王弟的一瞬。 小王弟突然身体向后一缩躲开他的手,稚嫩的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转身就扑到爱西斯身上,小胳膊紧紧地搂着爱西斯的颈不肯放手。 亚图姆:………… 爱西斯:………… 马哈特:………… 赛特:………… “啊哈……哈哈……小孩子嘛……” 女神官干笑几声,朱红艳丽的唇角微微抽了抽,额头又冒出几滴冷汗。 她轻轻地拍了拍搂紧她的小王弟,小声地很努力地哄了起来。 “王弟,没事的,王弟,那是你的王兄,不要怕,过去啊,王弟?……乖,没什么好怕的啊~~” 可是无论爱西斯怎么哄,小王弟的小胳膊就是死死地攀着她不放。 大大的泪珠在他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滚动着,小小的身体还微微发着抖,看起来非常害怕那个想要把他抱过去的那个人。 看来,已经完全不认识法老王的小王弟被面无表情的年轻法老王那无差别无时无刻全方位施放的王八气场吓得厉害。 在此刻的小游戏看来,那是他长这么大遇到的最恐怖最可怕的人。 所以他死也不要离开这个温柔漂亮的大姐姐到那个比怪物还要恐怖的大哥哥那边去! 看着僵在原地的法老王,爱西斯忍不住想笑。 但是那迎面而来的冰冷气压又让她连一点点想笑的痕迹都不敢露出来,憋得太辛苦只能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继续小声地哄着搂着她不放的小王弟。 “王弟……不要怕,快过去……” 然而,她哄得越紧,王弟就抱得她越紧。 “讨厌!” 他鼓着圆圆的脸发出不高兴的声音,扭着头不肯看后面的人一眼。 于是埃及的少年王最后一丝耐心在这一句话落音时就被彻底耗尽了。 他紧紧地皱着眉,目光阴沉,明显一脸不快。 少年王伸手,直接一把抓住他的小王弟软软的身体。 使劲一拽。 一口气将他的小王弟从爱西斯身上扒下来的动作是干净利落的。 可是大概是没想到手中的小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许多,少年王将自己小王弟搂住的动作很是笨拙。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小娃娃,神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是下意识抱得很紧,生怕对方掉下去,手臂的姿势僵硬得厉害。 力气完全比不过对方的小王弟一下子就被从爱西斯身上拽了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浅褐色的完全不熟悉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那双手臂抱得太紧以至于勒得他很痛。 他的身体蓦然一僵,对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以及冰冷的表情都让他害怕得一动不敢动。 让他觉得舒服的柔软的胸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相较而言结实的肌肤的感触还有那勒得自己难受的双臂。 紫罗兰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绯红似乎带着煞气的恐怖的眼,小王弟细长的睫毛抖啊抖啊抖了半天就像是在酝酿什么。 稚嫩的婴儿肥小圆脸满是委屈地扁了扁嘴。 然后…… “哇————————” 埃及伟大的法老王和众位大神官被魔音贯耳。 导致一瞬间集体lp负4000点。 249、番外:小王弟养成日志(中) 3 往日里肃静之极来往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的政务房里, 此刻却是热闹得厉害。 孩子哇哇的大哭声穿过石墙透过来, 让附近的侍卫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好奇心重的人偶尔会偷偷瞥向房间的窗口想要窥到传出来的哭声的真相。 然而,当埃及最为年轻的大神官快步从远处长廊走来, 天青色的瞳孔对骚动的侍卫们瞥来冰冷的一眼之后,一切杂声戛然而止。 看着那一群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表情的侍卫们挺胸收腹抬头摆好笔直的挺立姿势之后, 赛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声,然后大步走入政务房中。 砰地重重的一声, 政务房的大门被狠狠地摔上, 隔绝了外面的人们的视线。 年轻的法老王端坐于宽大的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将一枚鲜红的章子重重地戳在桌面上的莎草纸上。 宽大的王座的另一侧,离他最远的角落, 一个白色肤色的小娃娃蜷缩在那里哇哇大哭。 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已经是红肿得厉害, 稚嫩的小脸蛋上尽是擦不尽的泪水。 他已经哭了很久了,但是一点都没有疲倦的样子, 仍旧是哭得起劲哭声中气十足。 反而是某个刚刚大步走进来的赛特大神官脸色铁青得厉害, 一直站在下首的马哈特大神官也是苦笑连连。 若不是人在御前害怕失礼,马哈特早就恨不得拿手指堵住耳朵了。 只有那翻阅着桌上一叠莎草纸的年轻法老王仍旧是如往常一般,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自从王弟被法老王抱过去之后,就一直哭闹不休。 而在见势不妙的睿智女神官发扬西蒙老祭司的光荣传统果断撤退走人之后,小王弟更是哭得越来越厉害。 就算最后法老王允许了一旁的侍女去哄, 小王弟也完全不给面子哭个不停,一副誓与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气势。 被折腾得实在受不了的马哈特忍不住提出将爱西斯叫回来哄小王弟的主意。 然而…… 埃及的少年王瞥过来的赤焰瞳孔那包含煞气冰冷的一眼—— 马哈特大神官一瞬间彻底溃败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地缩到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哆嗦哆嗦哆嗦。 少年王干脆地将小娃娃放到一边任由他哇哇大哭不理不睬,哪怕魔音贯耳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最终, 是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黑的赛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提出了折中的意见。 沉默的法老王默许了他的建议。 跟在赛特大神官身后踏入房间的人目光环视一周,便心里有了主意。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那一脸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翻阅公文的少年王身上,却敏锐地抓到了少年王不同于往常重重戳下鲜红章子的力度透露出来的极度不快的心情。 然后,她笑了起来。 满脸的皱纹在她一笑之间都绽放开来,露出一种慈爱的神色。 年老的女官迈着轻松的脚步上前,蹲在仍旧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娃娃面前,歪着头看了看,然后伸出手使劲戳了戳那白白软软满是泪痕的小脸颊。 “嗯~~可真能哭啊,还挺厉害的。” 她发表了以上意见。 “卡、琳、大、人!” 一字一顿的话语从满脸黑线的赛特大神官的牙缝中狠狠地憋了出来。 “请不要说出这种听起来像是敬佩对方的话……” 这话说到后面都有些有气无力了。 赛特大神官此刻是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疲累辛苦过。 年老的女官卡琳发出呵呵的笑声,又戳了戳那还在哭得起劲的小娃娃圆乎乎的脸颊。 “因为好奇嘛。” 她瞅了一眼一旁的少年王,“王小时候几乎都不哭的。” 她脸上露出回忆过去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带着王,从来不哭不撒娇也不调皮,一点都不好玩啊。” 绯红的瞳孔带着警告意味瞥过来的一眼让卡琳识相地闭了嘴,回头瞅了一眼还在抽噎得厉害的小王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王弟也未免太能哭了吧,这都哭了多久了?” “……一下午了。” 一旁苦着脸的马哈特大神官回答。 “果然还是要说很厉害啊。” 年老的女官失笑,然后伸出手将小王弟抱起来,轻轻拍了拍他小小的背。 “放心,马哈特,爱哭的小孩可比不爱哭的小孩好哄多了。” 她说着,伸出左手,微微一动。 一阵清脆的拍击声从她左手上白色的小巧的象牙铃舌那里传来。 那声音很快就吸引住了本就哭得有些累了只是憋着一口气不肯听话的小娃娃的注意力。 小王弟满是水雾的紫罗兰色怯生生地看着抱起自己的卡琳,然后偷偷地向卡琳手上精致的小玩具看去。 又是几声清脆的响声,引得小王弟好奇地伸出手来。 可是下一秒,他似乎记起了什么,飞快的偷看了卡琳一眼,本来伸过去的肉乎乎的小手缩了回来。 但是,虽然是缩了回来,小王弟似乎还有些不舍。 浅紫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玩具,他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稚嫩的脸上露出好奇却又强忍住的神色,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卡琳微微一笑,将小巧的铃舌塞入小王弟手中。 小王弟瞅了她一眼,见老妇人只是对他温和的笑,眨巴了眨巴眼睛,便将注意力都移到手上的玩具上去了。 他本就不排斥这位面色和蔼的老奶奶,而且老奶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大哥哥那么凶,对他说话又是温声哄着,还给他好玩的东西。 于是,他那虽然身处陌生环境里却仍旧是不多的警惕感和陌生感消失得干干净净。 很快的,他再一次在卡琳怀中一边发出稚嫩清脆的笑声,一边使劲拍打着手中的铃舌玩耍。 游戏本来就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被吓得太厉害,也不会一直哭闹不休。 现在被卡琳抱着哄着,还陪着他一起玩,便很乖巧地和卡琳坐在一起玩耍,不吵也不闹,很是让一旁的两位神官松了一口气。 埃及的大神官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处理政务的速度。 一定要赶在那位小祖宗再次折腾之前把今天落下的进度赶上来啊啊啊啊! 夜幕即将降临埃及大地之上,半敞开的面向翠绿的花园的华丽房间之中,厚重却柔软之极的毛毯宽大的铺开。 玉石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般的案几摆放在靠近半敞的落地窗附近,黄金的酒壶摆放其上。 而盛放着水果和各类肉食的黄金的盘子被依次摆放在摊开的毛毯之上,放置在半躺于毛毯之上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前,供其食用。 下午除了大哭就是玩耍的小王弟此刻大概是累了,很是安静。 大概是闻到了食物飘来的香气,他圆滚滚的小身子趴坐在柔软的毛毯上,吸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少年王身前那对他来说‘很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东西,不停地咽着口水。 年轻的法老王侧头看了一旁的卡琳女官一眼。 年老的女官摇了摇头。 “不可以随便让王弟吃东西,王,现在的王弟还太小,不适合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不小心就会肚痛的。” 她想了想,回头走了下去,打算吩咐仆人弄一碗浓稠一点的好消化的小麦粥来。 而就在卡琳离开的这一会儿,完全没有听懂少年王和卡琳对话的小王弟口水滴答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少年王一眼,见对方没有注意自己,便用手撑起圆滚滚的小身体,偷偷地爬到了一个黄金盘的旁边,肉呼呼的小手伸出来就直接抓了盘子里的一块鱼肉想要往嘴巴里塞去。 一咬。 咬了个空。 手上香香的好吃的东西在即将塞入嘴巴的那一瞬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浅褐色的大手一把夺走。 小王弟呆呆地看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小手一会儿,小脑袋仰起来。 那个人身体的影子整个将自己笼罩住,很可怕的像是火焰燃烧的绯红色瞳孔俯视下来的目光让他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小王弟的目光落在那只抢走了自己好吃的东西的浅褐色大手上,他扁了扁嘴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 但是,眼前的大哥哥太恐怖了他不敢哭也不敢找对方要。 于是,埃及的小王弟只能委委屈屈地转过身,伸手从另外一个盘子里面抓了个香喷喷的好吃的东西想要继续塞进嘴里。 眼看就能啃到的前一秒,忽然又是那只讨厌的大手从天而降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小王弟怔怔地看着那接二连三夺走自己好吃的东西的少年王,他的嘴一点一点地抿了起来。 泪水开始在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面打转转,眼看就又要哭了起来。 老是抢他的吃的东西的大哥哥最讨厌了! 那是坏人是坏人是大坏人! 眼看小王弟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就要泄洪而出,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小麦糊粥的卡琳女官及时出现阻止了大洪水的泛滥。 她看着完全是一副弟口夺食的坏人姿势的少年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而看到卡琳回来的年轻法老王侧过头不再搭理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王弟,随手将从小王弟手中夺走的食物丢到地上。 “卡琳。” 年轻的法老王下达了命令。 他紧紧地皱着眉,显然此刻心情极度不好。 “这几天你来照顾王弟。” 卡琳一怔,看着一脸焦躁的少年王,她缓缓一笑,端着粥从少年王身边。 “王,小孩子是很敏感的。” 她笑着说,“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他们很快就能感觉得到。” 卡琳女官一边说,一边细心地用尾端雕刻成莲花的纯金的勺子舀出最外面一层的小麦糊,吹一吹,喂进小王弟口中。 喂了几口,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含笑看着用绯红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的法老王。 低头看着张大了嘴眼巴巴地瞅着她等着下一口食物的小王弟那让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的可爱模样,卡琳心里一动,突然就回过头,向少年王捧起手中的碗。 她嘿嘿地笑着说:“王,要不要过来喂一喂王弟?” 年老的女官这么一问,也就是说笑一句。 她完全没想过年轻的法老王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所以,当虽然犹豫了许久的少年王最终还是走过来坐下接过她手中的碗时,过度的诧异让她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少年王舀起一勺粥要喂过去的时候,仍旧还没回过神来的卡琳才下意识叮嘱了一句。 “这粥浓,外面看起来差不多温了里面还是滚烫的,舀外面那层的别舀里面的。”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有些不自在,紧紧地皱着眉,看起来一副极度不悦的模样。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在外面那层粥刮了一点点,然后将小勺子伸过去试图喂到他的小王弟口中。 可是,卡琳过度吃惊于少年王的举动。 而少年王光注意自己手中的粥去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当亚图姆靠过来的时候,小王弟下意识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而当亚图姆接过那碗粥时,小游戏婴儿肥的稚嫩脸上更是露出了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来。 他不高兴地扁着嘴,脸上又露出几分害怕想要逃走的神色。 当那勺粥递过来的时候,他小小的身子更是向后缩了缩。 “……讨厌。” 小娃娃发出了如此小小的哼声。 因为很害怕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哥哥所以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敢小声哼着。 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以至于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一个人听见。 亚图姆见他后缩,皱了皱眉,但是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旁微笑的卡琳,便忍下心头那种焦躁不耐的感觉。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俯下身,更近靠近了他的小王弟一些,端着的那碗粥也几乎凑近了王弟身前。 可是他这一靠近,本就怕他怕得厉害的小王弟更是吓得一抖。 被吓到的小娃娃哭喊了一声‘讨厌’猛地伸手用尽吃奶的力气想要将少年王推开。 少年王在措手不及之中一下子就被小王弟打翻了手中端着的碗。 它整个儿都在空中翻转过来,里面那热气腾腾的滚烫的粥铺天盖地劈头就浇了下来,眼看就要向因为闯了祸吓得呆住反应不过来的小王弟那张白白嫩嫩的脸上泼了过去—— 哧的一声。 王弟小小的身子此刻仍旧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一些粥溅到他胸口的衣物上,虽然很烫但是有衣服挡着还好。 他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只突然挡在他面前的浅褐色的大手。 滚烫的粥从那只挡在他眼前的手臂上流下来,滴落在毛毯上,还冒着滚滚的热气。 “法老王——” “王!叫医师!”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惊慌的吵闹声响彻了整个空间。 一旁负责伺候的侍女看着法老王那只被烫得鲜红的手背和一部分手臂上的皮肤,慌慌张张地奔出去叫来了医师。 一盆盆冰冷的水、药油以及绷带被飞快地送了进来。 额头上冒着冷汗的医师小心翼翼地将药油涂抹在法老王被烫伤的手臂上,因为全部包扎起来反而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所以只是松松地包扎了一半。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因为法老王的手伤慌乱成了一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呆呆地趴坐在地上的小娃娃。 小王弟睁大眼睛看着那群人围着那个凶巴巴的大哥哥直转圈的焦急模样,看着那被包扎上白色绷带的手臂,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害怕但是更多的还是内疚的神色。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爬起来走了过去。 见闯了祸的小王弟走过来,那位侍女怕他还会添乱,想要将他抱走。 亚图姆沉默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那群慌乱不已的侍从们都退了下去。 绯红色的瞳孔并未直视着他的王弟,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小王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小游戏凑了过去,因为知道是自己闯了祸做得不对,所以就算很害怕,他还是蹭到了那个大家都让他叫王兄的可怕的大哥哥身边。 呜~~ 王兄看起来好凶好可怕一定不会放过他狠狠揍他一顿的。 可是…本来就是自己做错了所以被揍一顿也是应该的。 小娃娃眼泪汪汪地这么想着,拿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劲头鼓足勇气抬头,可是和那双注视着他的绯红瞳孔对视了一眼就如受惊的小鹿般缩回目光蜷缩起了身子。 果然还是好可怕啊啊啊啊~~~ 小娃娃这么想着,可是这一低头,就看到了少年王放在右膝上晾着的被烫伤的胳膊。 他突然就想起那只胳膊在碗被他推翻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眼前的情景。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小小的肉呼呼的手伸了出来。 小心地瞅了对方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小王弟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王的手臂。 那被烫伤了手背和大半个前臂的浅褐色的皮肤被白色的绷带松垮垮地包扎着,露出一半鲜红得不正常的皮肤暴露在外面。 小王弟扁了扁嘴,又是一脸要哭的表情。 看见他这副表情的少年王皱了皱眉,变小的王弟一直以来都用畏惧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种事情让他心中的不耐已经到了极致。 算了。 他不快之极地想着,转过头,张口就想叫卡琳将王弟抱走。 手上的手臂上突然传来热乎乎的软软的感触,接着就是带着一点酥麻感觉的凉爽的一阵接着一阵刮过来的带走烫伤痛感的微小的风。 还没来得及发出命令的少年王回过头来,便看见他的王弟两只小手搭在他手臂未受伤的两侧。 本就婴儿肥的圆滚滚的脸鼓起来,因为憋气而涨红了起来,越发像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白嫩的小娃娃鼓着腮帮子,一次又一次使劲吹着亚图姆那露在外面的鲜红色的皮肤。 他似乎觉得这么吹就能让那看起来很热的皮肤凉快下来,变回原来的样子。 因为人小,吹出来的风也很小,有点凉。 伤口仍旧是火辣辣的,被这么一吹似乎带走了那一点滚烫的痛感。 “大哥哥……还、还是很痛吗?” 紫罗兰色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仰起来瞅着他,露出又是后悔又是担心的神色。 他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内疚,声音小了几分,却还是很乖巧地老老实实地道歉。 “对不起哦……” “……叫王兄。” “哎?” 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雷霆大怒的斥责或者被狠狠揍一顿屁股,小王弟诧异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那张虽然冷淡但是显然并没有对他生气的俊美面容。 他歪着小脑袋,似乎有点弄不懂少年王那句话的意思。 “叫王兄!” “王、王兄?” 虽然还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但是少年王突然加重的语气又是让小王弟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结结巴巴地跟着喊了出来……好吧,虽然小王弟还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就是了。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左手伸出来,轻轻地将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搂进怀中。 刚被他抱进怀中时,小王弟的身体还在那一瞬僵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种姿势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小王弟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软软地趴在少年王的怀中,任由他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背。 如卡琳所说,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 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都能敏感地察觉到。 就如同现在的小王弟,在接近少年王之后很快就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很冷漠的大哥哥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还很护着自己,刚开始的那种畏惧感很快就在他幼小的心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乖乖地趴在少年王的怀中,不时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一摸那包扎着白色绷带的地方。 他软软的小脸蛋贴在那柔软的白色亚麻衣服上,那浅褐色的胸部透过衣物传递过来的暖意让小王弟因为觉得很舒服而眯起了眼。 他半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是不久之后从上面传来的香喷喷的食物的气味让他刷的一下睁大了眼,抬起头来。 这一次,这碗粥被一旁的侍女端着。 勺子仍旧是被年轻的法老王拿着,在粥外面已经温热的部分舀了一点。 小王弟咽了咽口水,虽然因为很想快点吃到而很是着急,但是想起自己刚才惹的祸所以忍住了。 他乖乖地坐在他的王兄的腿上,任由对方搂着自己窝在对方怀中,仰起小脑袋,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那个被浅褐色的大手握着的勺子,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渴望的神色。 眼见他的王兄低下头,向自己看来。 小王弟很乖巧地尽可能大大地张开了他的小嘴。 “啊~~~” 喂我喂我~~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闪啊闪啊闪。 可是那绯红的瞳孔盯了他半晌都没有将勺子凑过来。 年轻的法老王看了张大了嘴求喂食的小王弟好一会儿,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要保持法老王的威严但是又不想去忍耐什么的样子。 很快的,少年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淡定地低下头来,亲了亲怀中小王弟那软乎乎白白嫩嫩的小额头。 然后,又亲了亲。 呜~~ 他才不是在找王兄要亲亲~~ 饿着肚子的小王弟吸吮着手指眼泪汪汪地瞅着那离他不远却怎么都吃不到嘴里的香喷喷的粥。 王兄果然还是最讨厌了! 250、番外:小王弟养成日志(中下) 5 小小的王弟吸吮着自己的小手指, 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近在眼前的和他的瞳孔有着一样颜色的水淋淋的紫色大葡萄。 “想吃吗?” 年老的女官微微弯着腰, 将那一粒大葡萄举在小王弟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小王弟瞅着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大葡萄点了点头, 然后长大嘴。 “啊~~” 我要吃我要吃~~ 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让卡琳笑眯了眼,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大葡萄, 看着小王弟的眼跟着大葡萄晃动的时候,用左手点了点自己的脸。 “亲我一下就给你吃。” 年老的女官以引诱的口气哄着眼巴巴瞅着大葡萄的小娃娃。 小王弟歪着头, 大眼睛又眨巴了几下。 然后, 他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搂住卡琳,凑上去。 啾~~~ 因为从小就因为很可爱所以已经习惯了大人这样的逗弄的小游戏很乖巧地在卡琳脸上噗叭了一口。 没想到小王弟这么容易就被哄成功的卡琳微微一怔,下一秒脸上顿时像是笑开了一朵花。 她一把抱住小王弟, 蹭了蹭那白白软软的小脸蛋。 果然还是听话又容易被哄的小孩比较可爱啊~~ 想起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法老王小时候在她做出类似的行为时用眼角余光居高临下地鄙夷瞥她一眼就转过头去彻底无视她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年老的女官大发感慨。 看着那坐在她膝盖上的小娃娃乖乖地就着她手上已经被撕开皮的大葡萄啃啃啃的可爱模样,她忍不住又摸了摸那软软的小脸蛋。 嗯~~好乖~~ “卡琳~~我要玩那个~~” 吃完大葡萄的小王弟拽了拽卡琳的衣服, 一手指着桌子上的小玩具,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卡琳。 “好,亲我一下就拿给你。” 啾~~~ “嗯~~王弟好乖~~” 在寂静的夜色之下仍旧闪耀着美丽的黄金之光的法老王的宫殿在黑夜中越发显得华丽而耀眼。 无数细小的灯火在窗口晃动着给王宫覆上一层淡淡的光华。 一人多高的雕琢精美的灯柱在法老王华美的寝室之中闪动了一下,趋于安静。 一张巨大而柔软的白色床铺上,有着绸缎般的黑色皮毛的小猫用它那毛绒绒的小脑袋顶了顶小王弟的胸口,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那白白嫩嫩的小手。 被舔得很痒的小王弟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趴坐在那张大大的可以任由他滚来滚去的大床上,小胳膊搂着小黑猫。 白色的颊贴着艾玛黑亮的小脑袋,可能是那种毛绒绒的感触让他很舒服, 他不停地蹭着艾玛的小脑袋笑得很开心。 艾玛毛绒绒的小黑耳朵抖了抖,金色发亮的圆滚滚的大眼睛瞅着搂着自己不放的小主人。 黑色的长尾巴甩了甩,它撒娇似的喵喵叫了两声,扬起毛绒绒的黑脑袋伸出小舌头就要向小主人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舔去。 “喵——” 一声受惊的叫声。 小艾玛被拎着后颈从床上提了起来。 它短短的四肢在空中滑稽而又徒劳地划动着,圆滚滚的小身体在空中使劲扭动着却怎么都挣不开拎着它后颈的手。 它小小的黑色的身子在空中荡来荡去,垂头丧气地发出可怜巴巴的喵喵的叫声。 “啊……?” 被抢走玩具的小王弟跟着发出低低的叫声。 他趴坐在大床上,双手按在床上,仰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瞅着那突然被王兄从自己手中夺走的小猫咪。 他歪着头,似乎有些奇怪王兄为什么要抢走艾玛。 然后,他伸出双手,稚嫩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讨要东西的表情。 自从艾玛从窗户里跳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被自家的小王弟看过一眼的少年王周身散发着明显给人威压感的低气压,连带着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几分。 他拎着他的小宠物,微微眯起绯红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伸出两个小胳膊向他讨要小猫的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然后,他随手一丢。 小艾玛喵的一声惨叫,黑色的小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入站在门口的一名侍女的手中。 以熟练的动作接住小猫的侍女微微躬身,低头退了出去。 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那扇关上的门,少年王也不看他的小王弟一眼,伸手拿起桌上一叠莎草纸。 往床上一坐一后仰一靠。 左手支颊靠着床头继续翻阅着从政务房里带回来的公文,看了几眼,年轻的法老王微微半闭着眼,看起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可是他正想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将挡着自己视线的莎草纸随手往床上一放,亚图姆低头就看到他的小王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的腿上。 他微微皱着眉看着那小小的身体一拱一拱地向上爬到他怀中来。 软软的小手揪着浅褐色胸口的白色亚麻布衣服,爬到年轻的法老王怀中的小王弟不哭不闹,只是扁着嘴,仰着小脑袋,像是紫罗兰色葡萄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 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委屈的神色。 少年王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不快的神色,绯红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王弟,带着与生俱来的让常人下意识都对其畏惧不已的魄力。 但是,这种威压似乎在白日里还怕他怕得厉害的小王弟身上已经失效了。 “呜~~” 在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之后已经非常了解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大哥哥其实很宠着自己这个事实而变得大胆的小王弟没有在那双用锐利的目光瞪着自己的绯红色瞳孔之下退缩,反而用小手更加紧地揪住了对方胸口的衣物。 “小猫……” 那仿佛是刚出生的幼兽一般软软濡濡的挠得人心痒痒的稚嫩的声音,小王弟委屈地扁着嘴看着他的王兄。 “我要小猫。” “……去睡。” 线条锐利的唇抿了抿,年轻的法老王干净利落地给出了以上的回答。 他伸出手捧住他的小王弟的胳肢窝里,将那小小的身体举起来,想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睡觉去。 可是他那么一举,却没能将小王弟从自己身上扯开。 那双小手紧紧地揪着他胸口的衣物,死活不肯放开。 被他半举起来的小娃娃看着他,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开始浮现出一层浅浅的雾气。 小鼻子吸了吸,那张满是委屈的小脸显得可怜巴巴的。 小王弟紧紧地抓着他的衣物不肯松手,大眼睛里的水珠开始转啊转啊转啊,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于是少年王那本就皱着的眉头此刻皱得越发紧,目光更是锐利了几分。 大概是少年王皱紧的眉头和不快的神色一下子让那股莫名的威压感倍增的缘故,小王弟缩了缩,眼底露出一点畏缩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原本揪紧对方衣服的手怯生生地缩了回去,手脚并用爬啊爬似乎是想从亚图姆怀中爬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一怔,伸手一把拦住想从自己大腿上爬下去的小娃娃。 手一搂,捧住对方的头。 另一只手抱紧了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捧着对方头的手似乎有些迟疑,动作略显得笨拙地轻轻仿佛是安抚小游戏一般抚了抚对方的肩。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那搂住自己的浅褐色的大手,眨巴了几下。 他转回头来,仰起小脑袋瞅着那俯视着自己的艳红瞳孔。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往少年王的怀中扑腾了几下。 “王兄~~” 软软濡濡的稚嫩童声再一次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点浅浅的鼻音。 小王弟趴坐在他的王兄的大腿上,使劲拽着对方的衣服冲着对方撒娇。 “我要小猫~~”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盯着他。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回去。 如此对峙半晌。 从各种方面各种意义上来说彻底败北的年轻法老王阴沉着一张脸地向守候在门口的侍女打了个手势,让她将小黑猫再一次抱了进来。 看到小猫的小王弟欢叫一声,立刻从王兄身上扑下来,两个小胳膊搂住轻巧地跳到他身边喵喵叫着蹭他的脸的小黑猫,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他自顾自地玩得开心,却不知道他的举动顿时让本就因为夜晚而稍凉的气温越发下降了几度。 将小艾玛抱进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似乎表情丝毫未动的少年王,只觉得后脊抖了一抖,慌忙退了出去。 看了一眼一见到艾玛就立刻弃他而去的小王弟玩得正欢的背影,年轻的法老王移开了目光,浅褐色的手捡起刚才扔在床上的莎草纸,继续看了下去。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是艳红的瞳孔之中透出明显不快的心情。 他才阅读了两行字,只觉得手下一动。 他的小王弟从他拿着莎草纸的手下钻进了他的手臂之中,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灿烂笑容,两只小胳膊伸出来搂住他的颈,整个人都扑到他的身上。 啾~~~ 小娃娃软软的唇在少年王浅褐色的左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然后,换个脸颊。 噗叭~~ 再啃一口。 亲完,小王弟又从浅褐色的手臂之下钻了出去,继续搂着小猫玩自己的。 小游戏自己这边若无其事的玩得开心,被突然袭击的少年王却是一下子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微风掠起的金色发丝动了动,浅褐色的手指一把将指尖的莎草纸按在床上,那姿势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低着头,白色的月光从天窗上照下来,在他纯金色的发丝之上跳跃着。 与光相对应落在他颊上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色。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抿了抿线条锐利的唇,透出几分别扭的神色。 他的身侧,小王弟已经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玩太累了,小娃娃搂着小黑猫转眼就睡着了。 小小的脸红扑扑的,额头渗出一点汗迹。 细长的浅褐色手指掠过微风擦去奶白色额头的汗迹,绯红色的瞳孔在柔和的月光之下仿佛也融化出红宝石火焰一般暖暖的痕迹。 埃及的少年王俯下身,有着极深的色泽的唇轻轻落在他的王弟的眼角。 不知何时微微上扬其一点弧度的唇角,就连那锐利的线条似乎都在这一瞬柔化开来。 从浅褐色颊边垂落的金色发丝滑过奶白色的颊上,折射出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芒。 年轻的法老王直起身来,指尖再一次轻轻揉了揉他的小王弟的头。 然后,他伸出手—— “喵!!!” 本来已经在小主人身边熟睡的小黑猫因为被突然拎起来身体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越过窗户重重地摔在地面发出一声惨叫。 它被快步赶来的侍卫抱了起来。 金色的大眼睛委屈而又可怜兮兮地瞅着离它越来越远的软软且暖和的大床,它使劲喵喵叫了几声。 然而这一次,它那已经熟睡的小主人再也没能救得了它。 翌日 “王弟,要喝果汁吗?” “要~~~” “亲我一下就拿给你好不好?” 啾~~~~ 啪! 那是在一旁正在处理政务的少年王浅褐色手指中的笔被硬生生折断的声音。 “……卡琳。” “是?” “你可以退下了!” “哎~~~~?” 251、番外:小王弟养成日志(下) 7 烈日当头, 炫目的阳光落在埃及的少年王的发丝之上折射出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芒, 它与那周身的纯金饰物交映生辉。 他站在高高的高台之上,如鲜红宝石融化而成的艳丽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广场。 喧闹的广场上那不计其数的奴隶们来来往往像是勤劳的蚂蚁搬运着大于他们身体数倍的巨大白石,拉起矗立天地之中的顶端雕饰莲花的庞大柱子。 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法老王就像是在从周身发出光来一般, 绚丽刺目得让人无法再看第二眼。 如鲜血那般鲜红的披风随着猛袭过高台的强风而狂乱的飞扬不休。 四周的人或是跪伏在一旁,或是躬身退在一边。 他们都深深地低着头, 没有人敢于直视这位只是站在那里就透出极大威压感的让人为之畏惧的法老王。 “王兄~~” 随着一声奶声奶气的稚嫩的叫声,有着紫罗兰色大眼睛的小娃娃一下子扑过来。 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一下子就抱住了年轻法老王那浅褐色的大腿。 本是用锐利的目光俯视着下方大地的少年王回首低头, 便正对上那仰起来冲着他乐的小王弟的目光。 那白白软软的可爱小脸蛋贴在他腿上, 像是刚摘下的诱人的浅紫色大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然后,小王弟松开自己抱着的大腿。 下一秒,那双小手就冲着亚图姆伸了出来。 “王兄~~抱~~” 刚才一路跑上高台脚疼了所以现在不想走路的小王弟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的王兄, 伸出小胳膊小手求抱抱。 仍旧是那身闪耀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纯金色饰物, 不知为何却似乎不如前一刻那般的灼人。 年轻的法老王俯身将他小小的王弟抱起来,前来视察工地的他并未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仍旧是将目光投向下方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工地之上。 只是, 那绯红瞳孔之中的严苛冰冷似乎被天空中的烈日投下来的阳光融化了几分的温度。 四周那些一直以来都被少年王强大的威压感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人们只觉得空气中绷紧让他们直冒汗的弦似乎略微松了一松,下意识喘了口气。 而这一切,此刻正开心地搂着亚图姆脖子蹭啊蹭的小王弟毫无所觉。 稳稳地抱着自己的大手搂得他身体暖暖的很舒服,让他继续往对方怀里缩了缩。 因为累了,所以干脆直接歪着头趴在王兄的肩膀上, 只是侧着一张脸,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偷偷看了一眼,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好玩的。 可是这一眼看去却又被那恐怖的高度吓到一下子就把头转回来, 缩进王兄怀中两只小手紧紧地揪着对方胸口的衣物不敢松开。 小王弟这一动,本是俯视着下方大地的少年王便察觉到了怀中小王弟的动静。 他收回目光,看着被吓到缩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蜷缩得像个球儿似的小娃娃,目光微微软了一软。 然后,他转过身来,离开了高悬的高台的边缘。 浅褐色的手指捧着对方的后脑,揉了揉在自己颈间蹭了蹭去的小娃娃柔软的发。 像是被主人抚慰的幼猫的小王弟蜷缩得紧紧的身体在这种抚摸之下放松了下来,在亚图姆怀中动了动,换了个趴得更舒服的姿势。 原本揪着那白色亚麻布衣物的两只小手松开了,重新搂住了亚图姆的颈。 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紧紧地贴着少年王浅褐色的颊,不时蹭一蹭撒着娇。 “王兄我要吃蛋糕~~” “不行。” 卡琳说过小孩子吃多甜的不好。 “呜……”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那吸吮着手指眼巴巴瞅着他要蛋糕的小王弟走下高台,负责这一处工地的大臣立刻迎了上来。 这位中年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位深褐色肤色的体态纤长优雅的少女。 硕大而华丽的蛇形头饰斜挽在她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之上,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少女娇嫩的面容越发显得美艳。 黑曜石一般的明亮的瞳孔倒映着近在身前在年轻而俊美的少年王的面容,于是那双眸越发熠熠生辉。 当她的父亲和法老王说话的时候,她安静地低头跟在一旁。 埃及当前最流行的香料的香气从她身上淡淡地散发出来,缠绕在四周的空气之中。 微微低垂的头,柔滑的黑色细丝长发挽在她□□的肩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她褐色的恰似天鹅般优美线条而越发让人觉得性感的细腻的颈部。 等父亲的汇报结束之后,她才露出最为温顺柔美的微笑上前。 轻言细语的说话之时,颊上浮现出的微微的一点红霞给少女增添上几分娇媚之色。 金色阳光之下,娇美少女微微仰着颈和俊美的少年王相视而站的姿态仿佛一幅完美的画作,让一旁看着的那位大臣眯着眼透出几分不着痕迹的笑意。 “阿嚏——” 一声重重的喷嚏声打断了这个融洽而又华美的画作。 年轻的法老王本就没在少女身上放上几分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自己怀中的小娃娃身上。 被这个大大的喷嚏吓了一跳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声又传了过来。 亚图姆低头看着怀中喷嚏打个不停一张小脸都涨得通红的小王弟,脸上神色似乎不变,旁人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抱着小游戏的双臂下意识紧了一紧。 他回过头吩咐仆人叫卡琳过来,低头重新看向还在拼命打着喷嚏怎么都停不下来都已经眼泪汪汪的小娃娃,绯红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的神色。 年老的女官虽然被暂时剥夺了照顾小王弟的权利,但是仍旧随侍在法老王的身边。 她很快就赶了过来,伸手从法老王怀中接过喷嚏不断的小王弟,捂了捂那红彤彤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脸蛋。 “好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卡琳皱着眉说,“我先带他去宽敞的地方顺口气,然后再叫医师。” 她说完就转身,一边抚摩着小王弟的背部,一边一刻也不敢停地脚步匆匆地离去。 “……王?” 仍旧伫立在一旁的少女的声音唤回了下意识久久地注视着卡琳离去的背影的亚图姆。 埃及的少年王微微一怔,很快地回过头来。 从纯金色荷鲁斯头饰垂下来的金色发丝的阴影掩去了绯红眼底的那一抹不自在之色。 微风掠过扬起他的金发露出那张俊美的脸的时候却仍旧是如往常那般看不出丝毫属于人类情绪的冷淡面容。 他再一次和身边的大臣交谈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阿嚏阿嚏阿嚏!!” 又是重重的好几声,突然间再次喷嚏不断的小王弟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样。 亚图姆皱着眉轻轻拍着一边抽噎一边喷嚏不断的小娃娃的背,眼角余光看向一旁的卡琳。 被医师仔细诊断过确认没有生病,而也不再打喷嚏的小王弟重新被抱回了少年王的身边。 过了一下午,似乎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就连刚刚还乖乖地窝在少年王的怀中啊~的张着小嘴让对方喂东西吃……什么迹象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又发病了? 卡琳同样眉头紧缩,她看了一眼搂着小王弟眼底透出几分焦躁神色的法老王。 刚才和之前不同的地方是…… 年老女官的目光闪了一闪,侧头定格在刚才代替父亲前来觐见法老王送上供奉的某位大臣的女儿身上。 她鼻子重重地吸了吸,然后眉头皱得更紧。 然后,她快步走上前伸出手。 “王。” 她示意法老王将小王弟交给她。 亚图姆搂着怀中难受得拼命用小手揉着鼻子眼泪汪汪的小王弟看了卡琳一眼,没有松手的意思。 卡琳有些着急,她上前一步,微微倾身。 以她一贯的作风而言稍显无礼的姿势靠近法老王的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一怔,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错愕。 然后,他将小王弟递给了卡琳,示意她快点离去。 低着头安静等待法老王处理完以上的事情之后,那名看似温顺文静的少女才上前几步,用少女悦耳的声线传递父亲的话和上供的宝物,那一举一动端是从容而知礼。 她并未靠近法老王,连一丝一毫多余的举止都不曾有,给人一种极为端庄的感觉。 可是少女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随着微风透过来,沁人心脾,勾得人心底痒痒的。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了她的话,用平静的语气,并给与了她赏赐。 然而,仅仅是这样平静的语气与她对话,已是不同寻常的恩赐,惹来旁边侍女们艳羡的目光。 在她们看来,显然这位少女很得法老王的好感。 即使是如此,少女仍旧保持着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文静姿态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转身离去的一瞬,抬眸展颜一笑,明媚眉眼照得四周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少女没有丝毫迟疑已是飘然离去。 她的身后,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之下的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风掠过他金色的发丝,刺目的阳光落入他的瞳孔深处,让他的眼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明亮。 那些或多或少都对自己所服侍的年轻法老王心怀爱慕之意的侍女们将一切看在眼底,均是心里一沉。 她们从未见过冷酷的法老王对一名女子如此在意的模样。 当那名美貌的少女靠近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看了她一眼,将怀中的小王弟放回地下。 “卡琳,带王弟去休息。” ………… 临近傍晚,月上梢头。 美人立于月下对年轻的王者抬眸一笑。 亚图姆看了她一眼,回头让卡琳将黏在他身上的小王弟抱走。 ………… 令人神清气爽的清晨之始,埃及的小王弟正坐在柔软的厚实毛毯上,捧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啃得正高兴。 已经用完餐的年轻法老王歪着身子坐在他的小王弟身边,一手支着头看着自家的小王弟啃苹果。 不时的,他伸手摸一摸小游戏的头,艳红色的瞳孔透出一点就如同清晨微风般和煦的目光。 当侍卫向他禀报那名少女求见之后,他的手从小游戏头上收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身来,任由身边侍女为他穿戴上鲜红色的披风。 他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卡琳将王弟带走。 只是,他光顾着看向那名款款向他走来的少女的方向,却没看见他的身后,捧着大苹果的小王弟不知何时停下了对大苹果的奋斗。 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有些发怔地瞅着他,当看见亚图姆冲着自己摆手知道自己要再一次被带走之后,那双大眼睛迅速涌出一层浅浅的水雾。 呜~~ 每次只要那个大姐姐一来,王兄就不理他了。 小王弟将手中的大苹果一丢,站起身就直接扑过去。 小胳膊紧紧地抱着亚图姆的大腿,小嘴紧紧地抿着,包子似的圆滚滚的小脸皱起来,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被他这种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亚图姆低头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做声,只是倔强地抱着他的王兄的大腿不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年轻的法老王本想将他的小王弟拎起来问个明白,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少女马上就要走来,眉头下意识皱了皱。 他扯着小王弟的后颈的衣服使劲一拽将小娃娃从自己腿上拽开,然后匆匆往卡琳怀中一塞—— “马上带王弟走!” 少年王以严厉的口吻向卡琳下达着如此的命令的时候,自始自终,他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名即将走到他身边的少女。 小娃娃的嘴一扁,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用委屈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王兄。 若是往常,只要他摆出这幅表情,王兄就会来亲亲他。 可是这一次,他只能看到他的王兄的后背在渐渐离他远去。 小王弟难过吸吮着小手指,已经在大眼睛里酝酿出的泪水就这么转啊转啊,就连卡琳递过来的他最喜欢的小蛋糕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眼巴巴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王兄,眼中的雾气也越来越大。 就在他即将被卡琳抱下去台阶的一瞬间,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下定决定的神色。 小王弟突然使劲一挣,卡琳一时没注意松了手。 她惊讶地看着那一贯乖巧听话的小王弟挣脱了自己的怀抱跳下地向法老王奔去。 在一怔之后她立刻反应过来,卡琳赶紧追了上去。 要是让小王弟跑回去的话,王绝对会大发雷霆的! 绝对会—— 10 以为自家王弟已经被卡琳带走的年轻法老王用他像是跳跃的火焰那般漂亮的瞳孔注视着身边的少女,被纯金荷鲁斯之眼头饰照亮的俊美的脸看起来很平静。 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巧笑嫣然,身上阵阵少女若有若无的幽香随着微风透过来,沁人鼻端。 两人站在一起,端是一副华美而和谐的画作,让人不忍打破这样的宁静。 少女微笑着,以优雅从容的姿态将一串只有指甲大小的粉嫩的小白花递到法老王的身前。 艳红瞳孔瞥她一眼,伸手接过了少女递过来的小白花。 少女颊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晕红,她浅浅地吐出一口仿佛蕴含着淡淡幽香的气息。 然后,她微微倾身过来,仰起天鹅般优美的有着细腻肌肤的颈。 她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面色不变仍旧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的法老王浅褐色的颊,面色带着一点羞涩想要亲吻这位年轻而俊美的埃及王者。 然后彼此的唇即将触及的一瞬—— 一股推力突然猛地从下方传来。 虽然力道不是很大但是因为过于突然而且由于摆出仰身的姿态而身体不稳的少女措手不及之下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差一点就摔倒在地。 回过神来,她惊讶地睁着眼看着脚下那个狠狠推过来差点推倒她的小娃娃。 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她的法老王目光也已经落到了他的小王弟身上,眉头重重地拧起,艳红色瞳孔露出火焰灼烧般的怒火。 他看着他的王弟,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之色。 本就是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的小娃娃被亚图姆的绯红瞳孔狠狠瞪过来的锐利目光吓一跳,顿时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讨……讨……阿嚏!” 一个‘厌’字还没说出来,小游戏突然又是一个重重的喷嚏打了出来。 “……王……那个,我没事的。” 见眼前这个白白嫩嫩小娃娃哭得可怜,少女一时心软赶紧上前求情。 “这孩子还小……” 她才上前走了一步,突然那强劲的浅褐色的手猛地伸过来—— 一把就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她从身后的石阶上重重地摔了下去半晌没有缓过气来。 事情发展得太快弯拐得太急,让周围的围观群众们完全反应不过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着看着他们的法老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刚才还看似亲密地站在一起的少女一把从台阶上推下去。 同样也莫名其妙还委屈得厉害的少女仰起头看上去的那副头破血流的狼狈摸样让众人的心里都忍不住颤了一颤,抖了一抖。 弯腰抱起还在哇哇大哭的小王弟,年轻的法老王一边轻轻拍着对方的背以一种有些笨拙的方式哄对方不哭,眼底泄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 眼角余光一瞥,看见那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有靠过来的迹象。 亚图姆居高临下地从台阶上俯视下去,艳红的瞳孔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他手一挥,立刻有两个侍卫下去拔出长剑将想要起身的女子压迫在地上。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再也懒得看那女人一眼。 他皱着眉抚了抚在他怀中虽然不哭了但是还在抽抽噎噎的一张可爱的小脸都哭花的小游戏,看向已经赶过来的卡琳。 他问:“王弟有没有中毒?” “没有。” 卡琳干净利落地回答,“请不用担心,王,除了第一次以外,王弟基本没有靠近过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将毒混在香油抹在身上,借着接近法老王想要将其毒杀。 这种毒并不是立刻见效,而是吸入身体存下来,积累到了一定量就会让人暴毙身亡。 埃及人都习惯了味道浓郁的香料而无所察觉,反而是变成小娃娃的王弟被这种浓郁的香味刺激到了导致喷嚏连连,这才引起了卡琳的注意。 经过和爱西斯仔细商讨之后,确认这种毒气对自小服毒的法老王基本上没什么伤害之后,爱西斯提出了暂时不动声色不揭穿这个女人,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的意见。 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子似乎泡汤了…… “找那个女人要解药。” 虽然卡琳这样说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亚图姆还是紧皱着眉下达了这个命令。 那女人有恃无恐地将□□抹在身上,那就肯定有解毒的办法。 他说着,又轻轻摸了摸还在抽抽噎噎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的小王弟的头。 “讨厌……” 小王弟细细的带着一点哭腔的软软濡濡的声音从亚图姆的颈部透了出来,让亚图姆本来听到那句‘讨厌’而有些不快的目光忍不住软了一软。 算了。 少年王很郁闷地想。 刚才一时着急好像是对他太凶了。 亚图姆还在这里兀自自我开解着,小王弟闷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王兄是我的,要抢走王兄的人都讨厌——最讨厌!” 卡琳微笑不语。 赛特默然看天。 爱西斯低头看着不久前重新染了艳色的指甲。 马哈特使劲咳了又咳。 “退下。” 完全无视自家属下脸上百态的年轻法老王抱着自家的小王弟一个转身,鲜红色的披风飞扬着掠过诸位大神官面前。 “爱西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去处理。” 年轻的法老王面无表情的向大神官下达命令。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少年王在转过身去的一瞬,隐藏在搂着他的颈的小王弟的发下的唇角那压不住的上扬的弧度。 “王兄……” “嗯。” “我以后会听话的不吃蛋糕了,王兄就不会不要我了是不是?” 年轻的法老王没回答,只是低头亲了亲自家小王弟软软的唇。 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小娃娃歪着头想了想。 然后,伸出小胳膊搂住对方的头。 啾~~~ 小王弟有样学样地啾了啾他的王兄那再一次压不住微微上扬的唇。 【尾声一】 历时十天,让诸位大神官焦头烂额的王弟幼化事件终于宣告结束。 诸位大神官松了口气。 而与之相对的,是陷入惨烈局面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变回来的王弟。 路过房间,卡琳递过来一块糕点。 虽然莫名其妙还是下意识接住。 “咦?……” “王弟好乖~~” 老女官笑眯眯地摸摸头。 “哈?” 从政务房出来,赛特塞过来一个苹果。 “赛……赛特?” 为什么要给我苹果? “王弟,王处理完事情会陪你玩的,现在不准缠着他。” “耶?” 我从来没在王兄处理事情的事情缠他玩……不对!玩什么玩我又不是小孩! “好了,乖,自己去那边吃苹果。” 又摸摸头。 “…………” 赛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吃错药了? “王弟~~” “爱西斯,赛特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来~~王弟,这是你想要的玩具,要姐姐我来教你怎么玩吗?” 同样摸摸头。 “…………” 爱西斯,赛特那种病是会传染的么? “啊,王弟。” “马哈特不准过来不准摸我头!” “哎?这个蛋糕很好吃哦,王弟你不吃吗?” “…………” 马哈特你们不要集体发病啊啊啊啊! ……………… 其实以上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可以忽视,最严重的是—— 脚下不小心一绊差一点摔倒的一瞬,游戏被后面伸出来的浅褐色手臂拦腰一抱抱了回去。 “啊,王兄,吓我一跳,还好你在。” 仍旧是被摸摸头,亲一亲。 好吧这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哎?” 为什么给我吃的? 埃及的王弟一头雾水地接过像是哄小孩一样搂着自己的王兄递过来的好吃的东西。 ……王兄你把脸凑过来还有眼中那种期待的目光是要闹哪样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好吧就算你不高兴也没用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没错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不会做的我绝对不做那种丢脸的事情! 绝对! 【尾声二】 时间:小王弟事件结束的三天后 地点:法老王的政务房 人物:埃及王弟和西蒙大祭司 “王弟,你那天的咒语似乎念反了。” “哈?” “读的顺序应该是这样……难道本该变衰老的咒语反过来念也有效用?可以将活物变成年幼时的模样?” “要不西蒙你试一试?” “不行,我已经确认在心里的咒语是不能轻易更改的。” “那么让我来试试?” “这样也好,嗯……那么,看那边,王弟,你对那边那盆花使用咒语。” “嗯,q菲希…路迪哈……瓦哒!” 结结巴巴地念完不熟练的咒语,游戏的手伸了出来,指向对面的花束。 这时,一个小小的黑影敏捷地从一旁的窗户上窜了过来。 “喵~~~~” 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小主人所以此刻非常激动地扑过来的小艾玛一下子将王弟的身子撞得一歪—— 于是身体失去平衡的王弟手就那么一偏—— 轰隆!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翻腾出浓浓白色雾气的方向,一时间瞠目结舌。 那个埃及伟大的法老王御座的所在—— 翻腾不休却渐渐散去的白雾中,朦朦胧胧可以看到一个小孩子的影子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不、不会吧?” 这是再一次闯祸的目瞪口呆的王弟。 “啊我还要向拉神祈祷我先回神殿了。” 这是习惯性的脚底抹油的大祭司。 “王!!!弟!!!” 这是额冒青筋的赛特大神官让整座宫殿都为之颤抖摇晃的贯穿天地的咆哮。 ——【番外完】—— 252、第二百三十四章 造型诡异而又给人极大可怖感的石座之上, 灰白发色的盗贼王以大刀阔斧的姿态高坐其上。 他闭着眼, 看不见那瞳孔的血红之色。 一身新换的衣物,□□出深褐色肌肤的上半身在一旁摇晃的灯火地照耀下似乎在反光,身上大半的血痕隐藏在包扎好的绷带之下。 即使是这样, 那一股隐不住的煞气也是隐隐从一身戾气的盗贼王周身散发出来。 他刀刻似的唇紧紧地抿着,扯动深褐色颊边那道深深的疤痕, 让他的脸部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狰狞的神态。 跪伏在他脚下的侍女战战兢兢地继续为他包扎着手臂上刚刚换了药的伤口。 年轻的盗贼王忽然站了起来,一脸不耐烦地将身边的侍女踢到一边。 “滚出去!” 睁开的血红色瞳孔昭示着它的主人兽性般嗜血的气息, 透出渗人的阴冷。 盗贼王高高昂起下巴, 以野兽注视低等食物的冷煞眼神俯视着被他踹到角落的侍女,带着明显不屑的神色。 然后,冰冷目光环视一圈。 “叫所有人都有多远滚多远——想死的老子就成全!” 很清楚眼前这位嗜血的盗贼王绝对能说到做到,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伫立高台之上的迪亚邦多冷冷地看着那群软弱无能的人类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去的背影, 血红眼底的焦躁之色越发明显。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那包扎到一半的右臂,白色绷带还散落着挂在手臂上, 一道长长的血痕在深褐色肌肤上和雪白的绷带对比越发刺眼。 白发的盗贼王不耐地啧了一声, 撇过头去,焦躁地搔了搔自己从来都是倔强地翘起来的灰白色头发。 若是普通的伤口,以他身为魔物的体质早就好了。 上次就算被那个神官刺穿胸口,他也没在意。 偏偏此刻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是在被埃及之神庇护的王都底比斯所受的伤,身体还一度被太阳神拉的力量侵蚀差一点就被那个该死的法老王打得神魂俱灭。 ……居然还需要游戏那个没用的家伙来帮他! 一想到这一点迪亚邦多就越发暴躁得厉害。 这不就说明他比游戏更废物么? 大爷他可受不了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 这都过去几天,为什么那家伙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迪亚邦多深褐色的手指烦躁地在石座坚硬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着,锐利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渗人的敲击声响在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死寂的房间里一下下的响起, 就像是一下下重重回声回荡在胸口深处,堵得近乎窒息。 而本来面色不虞的盗贼王却在这一下下有节奏的敲击声中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绷紧的脸在放缓的一瞬连带着扯开的疤痕也松弛下来,但是血红眼底那股兽性的杀戮的气息仍旧是掩不住的四散。 迪亚邦多也完全没有要掩盖的意思。 他的眉仍旧是紧紧皱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眼底露出难得的犹豫之色。 【魔物,吾让你存在的意义只是代替宿主去做本该由宿主所做的事情。】 ………… 【吾需要战争。】 【……扩散吾的黑暗力量的最快途径。】 “谁!” 突然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一瞬间绷紧全身寒毛直竖的盗贼王猛然转身,面色狰狞地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侧大喊。 野性的灰白色发凌乱地散开在他深褐色的颊边,衬得他那比鲜血还要艳红的瞳孔越发诡异可怖。 然后,那双血红色的眼在下一秒的错愕之后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少年用仿佛能吸尽一切光华的漆黑瞳孔与他对视。 瞳孔边缘不时闪过的浅浅的弧光,让那双眼越发深不见底。 震慑天地的压迫感隐隐从少年不算高大的身体上散出来,已经多次置于这足以让人无法呼吸的魄力之下,迪亚邦多或多或少都已经有些习惯。 而此刻让他错愕得甚至忘记呼吸的,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此刻的模样。 少年纤细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仿佛永远带着周身弧圆的微风的痕迹让他柔软的黑色发丝散开。 他的左眼微微睁着,细长的睫毛在漆黑的瞳孔落下去的影子深不见底。 刺目而艳丽到极致的鲜红液体从他那最纯粹的黑夜之色的发下渗出来,流过他一直闭着的右眼,连一根一根的睫毛都被染了色,整个儿右颊都被染成了与迪亚瞳孔色调近似的鲜红。 那艳红之色和几乎透明的白色极度呈现出视觉上最强烈的对比,越发给少年营造出一种纤细而诡异的美感。 盗贼王的喉咙咽了一咽。 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一滴鲜红的血掠过少年的下巴,滑过纤细的颈,散开染红了少年的锁骨。 眼前的情景让他已震惊得连一点声音都无法从喉咙中发出。 这世上到底谁能让邪神受伤—— 不,肯定不对! 一定是游戏那家伙受了伤才惊醒了邪神…… 可是那也不对! 以邪神的力量,完全可以在游戏受伤之前就出现。 那么,这世上真的有能伤到邪神的人?……怎么可能! “魔物。” 视天下万物皆为蝼蚁的邪神叫出对他的称呼。 少年□□的白色的脚落下来,踩在冰冷的石地之上,和黑色呈现鲜明的对比。 迪亚怔怔地看着邪神一步步向他走来,只觉得四肢都动弹不得。 尽管黑发的少年此刻只用一只能睁开的左眼注视着他,那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之力已经足以让他无法抗拒对方分毫。 黑发的少年走到了深褐色肤色的盗贼王的身前。 “照顾好宿主的身体。” 语调平稳地说完,少年突然眼一闭身体一倒,一头向前倾倒栽去。 迪亚邦多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向前倒下的游戏的身体。 他血红色的瞳孔倒映着游戏那半边染了血的颊,眼底是满满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挑开那一簇黑色的发,却并未找到隐藏在发中的伤口——也或许是邪神早已用力量治愈了宿主的身体。 迪亚只能看见倒在他怀中的游戏的后颈,向下散落的纯黑色发丝的间隙中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颈,可以清楚的看见皮肤之下病态的淡青色的血管。 那简直就像是这个身体消耗了太过强大的力量而无法承受最终崩溃,于是导致了身体骤然地衰弱。 有着极深的褐色的手伸了出来,重重地按在游戏的后颈之上。 白发的盗贼王咬紧了牙,有着深深的疤痕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 “邪神。” 他对着失去意识的少年的身体说,“你说的,随我做什么。”只要不妨碍你。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能依稀听见一点迪亚邦多的最后一个字的回音。 然而,沉默即是默认。 潜入宿主灵魂深处的邪神默许了盗贼王即将作出的行为。 【吾需要战争。】 【吾需要被黑暗笼罩的人类的绝望和悲哀。】 年轻的盗贼王闭上眼,白发的阴影落在他深褐色的颊上,让他大半个脸都像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那眼底只剩下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的满是煞气的目光。 他站起身来,将埃及王弟的身体抱起来放在房间一侧的石床之上。 “有人没有?听见了就立刻给本大爷滚进来!” 迪亚邦多突然回头冲着门外大吼,立刻就有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下。 “叫医师过来。” 他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女人滚走。 站在床边默然半晌,迪亚邦多回过头来。 血红色的瞳孔的余光扫视着床上少年那半边被血染红的脸,眼角微微一动,扯得延伸到眼角的颊上的疤痕也跟着跳了一跳。 “本大爷不会欠你这种家伙人情的。” 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沉睡中的少年。 然后,年轻的盗贼王大步向前走去,随手抓起扔在桌上的暗红色的外套往一直□□着露出深褐色肌肤的上半身一套。 被他猛然推开的门发出沉重的移动的声响,门外的长廊像是通向无止尽的深渊。 点点火光闪动,盗贼王暗红的披风的背影一点点渗入黑暗直至融化。 成为魔物那是第一次。 不久前王都底比斯那件事是第二次。 本大爷不否认欠你两条命。 “传播邪神的力量和荣耀,我以盗贼王之名——” 炽热火柱在巨大而空旷的黑暗地下大殿之中闪耀,万众教徒跪伏于地。 那几乎能吞噬一切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发着奇异的光芒,盗贼王深褐色的手在黑暗之中挥起,带动身后暗红的披风在黑暗火光之中翻飞出波浪的痕迹。 “开启与埃及法老王的全面战争!” 你要愚蠢的拿自己的命来保护埃及,保护法老王。 那么本大爷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打破! 253、第二百三十五章 宽广无垠的大地, 一片细碎的黄沙铺满了大地, 延伸到天与地交接之处。 天空之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明月,连一丝星光也没有, 却总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光芒从四面八方撒下来。 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 残垣断瓦,断柱塌屋。 在狂风中簌簌流动的黄沙埋住了大半个废墟, 只剩下一小半若隐若现。 可是即使是那一小半,也足以给人在视觉上广大无垠而雄伟的震撼。 依稀可以看见, 一个巨大的石座倾斜倒塌在悬崖之下。 饱经风霜已经被侵蚀得老朽不堪的古老城市已经枯萎埋葬在这片黄沙之下, 只有那呼啸而过的风沙缅怀着那早已逝去的繁华和壮丽。 【你还是无法清醒过来……】 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依稀还在回响着让活得太过悠久而几乎遗忘了一切的他听不清的声音。 【奥贝里……奥西……与我……不容许你再一次造成这样的惨剧。】 被无处不在的柔和光线照耀得熠熠生辉如纯金一般的一望无际的黄金沙粒上,有一个浅浅的黑色影子落在其上。 那天与地之间,有着如夜色般柔软黑发的少年悬浮于大地之上。 仿佛能吸尽一切光华的漆如点墨的瞳孔俯视着那一片被黄沙掩埋的大地。 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微不可见的痕迹动了动, 转瞬却又看不清楚。 没有人知道面色安静仿佛没有丝毫活人气息的黑发少年此刻在想些什么。 然后, 那双漆黑的瞳孔缓缓闭上。 在黑发少年闭上眼的一瞬间,就像是这个空间完全由少年一人掌控一般, 整个天地也在瞬间黑了下来。 少年微微侧身, 消失在这不真实的黑暗之中。 下一秒,黑发少年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置身于一个长长的弥漫着浅浅的黑色雾气的长廊中。 长廊的右侧,是一扇宏伟而壮丽的巨大石门,被黑暗紧紧笼罩着若隐若现。 长廊的左侧, 虽然大部分也被黑暗笼罩,但是唯独一小片区域投射出浅浅的白光来。 一个与此刻的埃及风格完全不搭调的相较于巨大石门实在是过于小巧的木门安静地驻守在那里,不远处黑色雾气翻腾,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它分毫。 黑发的少年走了过去,黑暗所到达不了的地域,他却是轻而易举地跨越。 他站在那个比他此时的身高高不了多少的小小的木门之前,微微沉吟了一下,伸手向门上的门把手握去。 然而,就在那细长而白皙的手指即将触及那金属的门把手的一瞬,一道闪电一般的弧光跳跃而出。 那弧光一下子就将少年的手弹了开来。 黑发少年的脸色在这一瞬突兀地阴沉了下来,同时眼底也闪过一丝不解之色。 这个宿主的情况太过于古怪,彻底颠覆了他对于人类的认知。 邪神从未遇见过精神力强大到足以潜入自己心的房间的宿主,也从未见过在内心之中拥有截然逆反的光和暗的两处心房的宿主。 每次寄宿在弱小的人类身上,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宿主的一切。 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甚至于连记忆、思维和感情。 而现在这个宿主,虽然是他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好的寄宿体,却极其难以掌控。 最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只能读取到宿主最近大半年的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之前的记忆。 ……或许那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这扇木门之后。 邪神承诺给予宿主平等。 这是第一次对宿主做出的承诺,过去的宿主无一不迷失在他的黑暗力量之中被他控制,根本不需要谈什么平等。 正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就某种意义上可以与自己对峙的宿主,他才给予了如此承诺。 言出必行。 即使知道答案就藏在那扇门之后,他也不会违背宿主的意愿进入其中。 这一次突然想要进入门内,是因为不久前的那一次事故。 他一时未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让宿主的身体负担了无法承受的强大力量,连带着宿主的灵魂也受到重创。 那之后,他再也感觉不到宿主的存在。 这扇门一直紧紧地关闭着,像是在守护着宿主的灵魂,让他一丝一毫也探知不到里面的情形。 如果宿主的灵魂就因此重伤而逝,那么借宿于宿主身体的他就将会被迫退回大地之下再一次沉睡千年甚至于万年。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心,他才决定打开那扇门查探宿主的情况。 谁知道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木门竟是能将身为邪神的他的手弹回去。 他无法进入门内。 黑发少年那漆如点墨的瞳孔安静地注视了大门许久,柔软的夜色发丝的影子掠过他亮黑瞳孔的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离开了这片唯一的光明之处。 他的身影隐入黑暗。 以他的力量,他不是不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摧毁这扇门。 可是,门,意味着守护之力。 所以摧毁这扇门的同时,便意味着门所守护的心房会轰然崩塌,房中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包括他的宿主。 因此,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蠢事。 宏伟壮观的巨大石门发出轰鸣之声一点点在黑发少年面前打开,打开的大门里面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向黑暗走去,白皙的侧颊是安静的。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 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切裂了肩胛的疤痕,从肩头贯穿近乎到颈部以上。 它张着狰狞的血口,肉眼看不见的牛毛似的细小金色弧光和黑色弧光以此地为战场交错闪烁,只是黑色弧光一点点压倒吞噬了金色弧光,而使得血口也一点点愈合。 这道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的伤痕让邪神再一次回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 宏伟而广阔得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地下宫殿,硕大的圆柱撑起苍穹殿顶。 尽头高台之上,三块巨大而古朴的石板高悬石壁上。 雕琢其上的三个巨大而威严的魔物栩栩如生,闪烁不定的鲜红火光在它们的轮廓雕琢之上折射出阴暗不定的光线,晃动得它们如活物一般。 它们用自己硕大的眼俯视着大殿,气魄直压而下有着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肃冷气息。 若是普通人一见,定是立刻匍匐于地膜拜不止颤栗不休。 可是此刻,一名身形纤细的少年却是立于那三块巨大的古朴石板之下,神色安然。 幽幽火光倒映不进去他那漆黑得吸收了一切光辉的瞳孔,只是在他白皙的颊边晃动着,将少年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大殿黑色石砖上。 少年的注意力并未放在那三块巨大而给人极大的压迫感的石板上。 他似乎对那三块石板视若无睹,只是环顾着四周打量着这个大殿,瞳孔边缘微微光华闪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神色一动。 一贯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类气息的脸色在这一瞬突然有了融化的痕迹。 黑发的少年突兀地俯下身来,手指按在脚下的黑色石砖上。 火光突然大亮,照得整个大殿纤毫毕现。 那整个大殿的黑色石板清晰地投入在少年眼底——无数繁杂而神秘的细小符文雕琢在地面的黑色石板之上整个铺开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纹路。 往常在微弱的火光之下,这些细小的符文就如同普通装饰用的花纹一般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下,它们尽数显露了出来。 “原来封印在这里。” 难怪他寻找了如此悠久的时光都不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太阳神拉的力量守护的王都。 仅次于神的力量的三幻神魔物的石板镇守于此。 还有……那几个可恨的家伙在上古时期联手施下的古老而牢不可破的神之封印。 若不是这一次的宿主恰好拥有王室血脉,让他能够进入这个地下神殿,只怕这一次的寻找也是徒劳无功。 一贯宁静的漆黑瞳孔此刻闪烁着不知是带着怒意还是喜悦之意的弧光。 寻找了近万年的东西就在眼前这种认知让身为神灵的他也无法遏制住自己全身血脉的涌动和跳跃,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胀满了他的胸口,让他只觉得某种深深地压抑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即将如瀑布般喷涌而出。 “……吾的身体!” 少年的手重重地按压在地面,明明看起来纤细而柔软的手指在坚硬的黑石地砖上按下去深深的指印。 他的手按下去,就像是在雪地上一般轻而易举。 细碎的黑亮的光点从他周身散出来,柔和的旋风环绕他周身而起让他的衣服大幅度向上飞扬。 连带着额头夜色的发丝也以柔软之极的姿态向上飘动不休。 他胸口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流光溢彩,衬得他几乎透明的白皙肌肤给人一种异常的诱惑感。 随着少年的举动,整个大殿都轰鸣颤抖了起来。 地面在摇晃,雕刻在黑色地面石板上的符文颤抖不休,带动那无数撑起神殿的巨大圆柱跟着摇摇欲坠。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全部忽明忽暗地亮了起来,却明显抵抗不住自上而下压迫下来的邪神黑暗的侵蚀而一点点变得暗淡。 邪神屈膝半跪在地,右手手掌更深地向地面压下去。 震动的大殿之中,他的身体却是稳稳地如泰山一动不动。 少年漆如点墨的瞳孔在这一刻越发显得明亮,像是点燃的黑色火焰灼烧着一切。 他的眼底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喜悦和急切的神态—— 一声仿佛能炸裂天际的轰鸣。 两道自苍穹殿顶直劈而下的如是闪电的光华将整座大殿充盈得异常炫目刺眼。 红色和金色的闪电弧光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利刃在一瞬间交叉劈裂了半跪于地的少年的身体—— 那只是残像。 在最后一瞬消失在原地的少年出现在另一端。 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异常狰狞,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要将整个手臂切断一般。 大部分落空劈落在地面的弧光并没将地面炸裂开来,而是像是给地面黑色石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注入了力量,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炸裂似的响动之后,不同颜色的弧光在地面符文中一阵乱窜,趁势如星星之火的燎原之势点亮了整个地面的神秘花纹咒符。 在地面那庞大的咒符亮起的一瞬,黑暗的地下神殿停止了颤抖。 艳红的色泽从少年额头上流下来,染红了他半边闭着眼的白色的颊。 他抬起右手按在左肩上,于是左肩上深可见骨的伤迅速地愈合,除了被撕裂的衣物,再一次回复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但是,宿主肉体上的伤口容易愈合,拉的神力穿透肉体给他的灵魂也造成的重创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愈合。 陷阱!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邪神抬头,黑亮的瞳孔闪过一道灼烧的黑焰的怒意。 在高大的石壁上,悬挂其上的一左一右的拉的翼神龙和奥西里斯的天空龙的巨大的古朴石板流光闪耀。 火焰般鲜红的光辉和太阳般灿金的光芒交相辉印,驱散了整个大殿的黑暗。 两个由神所创造并赋予幻神之名的最强大的魔物虽然仅仅只是雕刻在石板之上,此刻却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下方那个小小的看似不堪一击的人类少年。 那压迫整个神殿的气息却清楚地显示出它们如临大敌的姿态—— 唯独处于正中央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的巨大石板,虽然也是青色光辉流转,但是相较于身边其他两位幻神魄力全开的气场却显得收敛了许多。 在刚才的那一次攻击中,它并未参与。 流转石板的青色光芒对比起其他两个石板显得黯淡了许多,不知为何隐隐透出几分莫名的悲凉气息。 足以掌控三幻神的只有创造它们的神灵。 或许,这便是隐藏在看似狰狞可怖的幻神魔物之后的神的意志…… 神在封印邪神身躯的大地之上设下了陷阱。 为了在邪神寻找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再一次连同邪神的灵魂也一起封印。 而正是因为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亦或是它身后的‘那位’的拒绝配合,使得这个强大无比的狩猎神灵的古老陷阱出现了空隙,最终让邪神逃离。 邪神不会愚蠢到第二次踏入陷阱,哪怕他再急切取回自己的身体。 半边颊都被血染成鲜红色的黑发少年侧头,用那只未被鲜血浸染的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的眼注视着那三块巨大的石板。 然后,他转身。 少年的身体消失在大殿之中。 ……………… 端坐于巨大的石座之上的邪神睁开他漆黑色的瞳孔,他已从刚才的回忆之中醒来。 那一天在离开大殿之后,他将宿主的身体交托于那个人身蛇尾的魔物,自己为了疗伤而陷入沉睡,直到不久前才再一次醒来。 他默认了那个魔物接下来的一切举动。 如果说在那之前,他根本无所谓对埃及出手……而仅仅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力量,找回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毁了埃及。 毁了诸神的神殿。 只要失去埃及子民的信仰,埃及诸神的力量就会消失。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取回自己的身体。 254、第二百三十六章 艳色的旗帜上那由纯金色的细丝编织而成的金色巨鹰张开锐利的爪子, 在旗帜翻飞中竟像是跃跃欲试如同活物想要扑下来一般。 白色的月光在金色的丝线上折射出光来, 黑暗之中,高挂在夜风之中的旗帜发出沙沙的舞动声。 夜晚的城市一贯是安静的,只有城墙上延伸过来的灯火闪动着微弱的光。 手持长矛的埃及士兵站在城楼上, 大概是困意涌了上来,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突然有人一脚重重踹在他后背上,他一个激灵, 抬眼看见自己的同僚就在眼前瞪着自己。 士兵使劲甩了甩脑袋, 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冲着自己的朋友嘿嘿傻笑了两声。 他知道朋友这是好心,几天前有一个站岗时精神不振的士兵被暗地里来巡视的长官抓到后, 可是被重重责罚了一顿。 另一名士兵不高兴地看着他, 又狠狠踹了他一脚,骂了一句, 这才转身走了。 挨骂的士兵揉了揉被踹到的地方, 心里也忍不住火大。 至于脾气这么大吗? 他愤愤地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总觉得最近这个城市里的氛围紧张了很多,大家的脾气也都差了很多,比如说那个站岗懈怠的士兵,若是往常, 长官训诫几声也就得了,这次却是将人打了个半死。 而且平常在城里巡逻的时候,各种盗窃抢劫当街打架的事情频频发生, 甚至于有人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最近几天就出了好几条命案。 奇怪……他记得以前这个城市的治安还是挺好的啊。 这位士兵兀自不解地想着心事。 那从地面冒出来的一丝丝极浅的常人所看不见的黑色雾气在这个城市蔓延的景象他是永远都无法得知的。 一道初生朝阳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回过神来。 他看着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光迹的太阳,松了口气。 太阳一出来,就快要有人前来交班,他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士兵自顾自地美滋滋地想着,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向他身后掠去。 嘴被重重捂住,折射着初生阳光的白刃在一瞬就割裂了他的喉咙。 鲜红的血从颈上的那道裂缝喷溅而出,撒了前方古朴的城墙一道艳丽的色泽。 握着长矛的手抽搐了一下,长矛跌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捂住他嘴的手松开,士兵的身体颓然倒地,放大到人类不可能到达的极致的瞳孔呆滞地注视着前方,脸上还保持着刚才那一瞬难以置信的神色,从颈下源源不绝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城墙的地砖。 ……………… 以上的情景,在这座城市长长的城墙之上的各处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发生着。 在黑夜与白日交际之时,在太阳神拉的光芒尚未庇护埃及大地之前,这座埃及古老的城池的城墙四处都溅染上了守护它的士兵的鲜血。 城市里静悄悄的,如是酝酿暴风雨前的可怖的宁静。 无声无息中,许多仿佛是从城里的阴影之处出现的人向城市四面散去。 当厚重巨大的城门打开时摩擦的巨响吵醒了还在酣睡的人们的时候,他们都不曾去注意那吵醒他们的响声。 城里的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城市中间高高燃起的火焰吸引住。 他们发出惊恐地不成调的喊声,匆匆向火焰燃起的地方赶去。 在这座并不算很大的城市里,在如此干燥的天气里,若不能尽快将火剿灭,那么火焰很快就会蔓延到他们的屋子。 可是,接二连三四处燃起的火焰让人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大地的震动。 那是惊心动魄的仿佛重重敲打在人们心底的声音。 无数马蹄奔腾在大地上的仿佛是地动山摇一般轰隆的巨响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又一阵重重践踏在这群此刻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人们的心底。 越过高大的城墙,遥望地平线之端。 火红的太阳露出半个圆弧,烈焰铺开了大地。 远远地可以看见那翻腾的尘埃,像是乌云盖顶,甚至于将太阳投射而来的光线都遮掩住。 践踏大地的马蹄掀起的沙粒向天空飞去,就像是骤然而起的沙尘暴席卷着整个大地。 不仅仅只是一处。 那马蹄震撼大地的声音是从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传来,那对城市里的居民来说就如同是地狱的恶魔踏近的脚步声。 城里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懵懂不知所措的人类的脸,在城市中央交叉的笔直大道之上,可以清楚看见那四面不知何时大大敞开的城门远处那万马奔腾向这个城市席卷而来的风沙。 城主一直未曾露面,匆忙之中汇聚起来的驻守城市的埃及士兵们骚乱起来,他们之上,无法联系到上级的下级军官面面相觑,或是茫然或是满脸怒气。 在几个年长较有威望的军官商议指挥之下,他们分成四批带着自己的部属匆匆向城门赶去,想要在那些马贼进城之前将城门关起来。 那些马贼不善攻城,只要他们死守几天,附近必然会有其他埃及军队来援助。 当士兵们接近城门的时候,一阵由城墙上射下来的箭雨将许多措手不及的士兵射翻在地。 一时间哀鸣声四起,鲜血遍地。 那些事先混入城中的马贼们此刻占据着易守难攻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抛射箭雨。 带队的埃及军官梗着脖子拼了命带人想要冲上去,却硬是被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打压了下来。 他站在城墙之下喘着粗气,肩上和右腿上还插着几只箭,一身已被染成了乌红,那说不清是他自己流着血还是别人溅在他身上的血迹。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盯着那敞开的大门,还有门外那已经越来越近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的马贼们。 他的脚下踩着他的士兵们堆积起来的尸首,目眦尽裂。 为什么这些人能轻而易举地混进来?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看不到城主出现? 为什么他那本该指挥战争的长官迟迟见不到人影? 仅仅身为下级军官的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是用充血的眼死死地看着城门之外践踏大地的马贼。 他只是在做他现在应该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喘着气,像是陷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咆哮着,再一次带着他的士兵拼命地想要冲上去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一只利箭贯穿了他的胸口—— 他倒在那一地的尸体之中,握着长剑的手抽搐了一下,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混合了尘土和血迹而极端难看的脸侧着,逐渐涣散的瞳孔注视着那即将踏入城市的马蹄。 完了。 这是黑暗降临之前埃及军官最后的意识。 奥西里斯神啊,请务必…… 他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他睁着眼,死不瞑目。 另外一侧的城门之下,却并未上演和这个城门一样惨烈的激战。 寥寥可见的数十具尸体被丢在道路之上,埃及的士兵在和占据城墙的马贼们对峙。 这一边的城墙上没有一个手持弓箭的马贼,站在城墙之下的士兵们却不敢向前跨越一步。 负责带领他们的埃及军官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手指勒到极致而使得手背青筋暴起。 源源不绝的汗混合着尘土从他额头上留下来,他抬头注视着那些控制着城门的马贼们,黝黑的脸上流露出混合着痛恨悲哀却又无奈之极的神色。 在他的视线中,近百名老弱妇孺被置于马贼们的利刃之下,这一批马贼的小首领肆无忌惮地冲着他露出阴冷的嘲笑神色。 他带人向前一步,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狡猾毒辣的马贼们逼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对于他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士兵来说,那些老弱妇孺都是看着他们长大或是一起长大的亲人好友——哪怕就算长官下达了命令,只怕也有许多人不会上前一步。 城门之外尘土飞扬,马蹄声由远及近,已是近在眼前,他已经能看见那像是扑向自己猎物的野兽们脸上狰狞的表情。 这个城市,完了。 年轻的埃及下级军官哀叹一声,绝望地闭了眼。 伟大的奥西里斯神啊…… ……………… 大地在颤抖,马蹄声轰隆如雷。 马贼们如同凶猛的飓风席卷了这个城市,他们兴奋地大笑着,用手中的大刀随意砍杀着那四散而逃的居民们。 他们欢乐地让自己的马踩爆着那倒在他们马蹄下的人的脑袋,四溅的脑浆和鲜血更是让他们狂性大发,肆意杀戮。 他们凭借骑兵的巨大惯性冲垮了那些试图和他们拼死一战的埃及士兵,将其屠戮一空。 然后,他们冲向手无寸铁的居民们,收割他们的性命,闯入他们的屋子,掠过他们的财富。 壮年男子全部被直接杀死,被当做战利品留下来的女人们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这个被杀戮和鲜血笼罩的城市。 火焰在燃烧,窜上天空,和马蹄声笑声怒斥声利剑穿透人体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当拉的光辉完全上升到地平面之上普照整个埃及大地的时候,它只照到了这个城市里遍地的鲜红和悲鸣…… …………………… 距离这个城市不远的高山之上,数人数马伫立高峰之上。 漆黑的骏马打了个响鼻,不耐地晃了晃头。 它的主人骑在它身上,和城市里一样艳红的血红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被火焰和鲜血笼罩的即将灭亡的城市。 灰白色的发狂乱地散落在他深褐色的脸庞,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清晰可见。 “让那些兔崽子立刻给老子滚出城来。” 白发的盗贼王突如其来的一句叱喝让那些本是兴奋地看着下方的同伴在烧杀掳掠自己也跃跃欲试的几人怔住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了许久,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王……你是说……让他们撤走?” 漆黑色的马鞭呼啸着一下子将发问的人抽下马去。 年轻的盗贼王回头,血红的瞳孔露出阴冷的神色。 “怎么?本大爷的话你听不懂?”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打进去,多少让兄弟们尽点兴玩乐——” 一句话不曾说完,胸口被长剑贯穿的男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本大爷不需要不听话的仆人。” 懒得废话的迪亚邦多一剑刺死那名男子,眼角的阴寒让其他几人后背都打了个寒战。 褐肤的盗贼王一扯缰绳,漆黑的骏马打了个响鼻,顺从地转身。 迪亚随手点了一人,“你去传我的命令。” 顿了一顿。 “叫q玛去整顿,不听话的蠢材杀了。” 说完,他也懒得等对方的回答,径自纵马离去。 被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打了个呼哨,天空中一只黑雕俯冲而下落在他包裹着皮革的手臂上。 那人匆匆写了一句话,把小条的莎草纸绑在黑雕腿上,然后一指远方将黑雕重新送上天空。 “不过屠个城而已还唧唧歪歪的。”有不服气的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兄弟们一直都是这样,该杀就杀,要抢就抢,哪那么多规矩!” 放雕的男子瞥了同伴一眼,不屑地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这么想,才这辈子都是做下人的命。” 他说,“别冲我瞪眼,要是你想一辈子做贼,想要烧杀掳掠随你便,尽情痛快去。” “没有自己的地盘,我们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盗贼。王不是要毁掉抢光这座城市,恐怕是想要把这座城市作为地盘发展起来,这样我们才有和埃及王室对峙的资本。” 男子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的王所谋不小啊……说不定就是冲着法老王那位置……” 他含糊了最后半句,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炯炯显然已经在一瞬转过了不少念头 而听清了他的话的几人彼此对看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各有各的心思。 这几人兀自在这里思索着,年轻的盗贼王却是纵马扬长而去将一切甩在身后。 他的身后,在他的一句话之下逃离了被摧毁的命运的城市里,被浇灭的火场上黑色烟雾冉冉升起。 金色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大半被那黑色烟雾掩盖。 明亮的阳光再也照不亮那被黑暗笼罩的城市。 阳光从他的后面照过来,将他深褐色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越发透出几分让人看不清的神色。 多少能猜到那个服从他命令的男人想法,迪亚邦多却是嗤之以鼻。 就让那些人误会了也好,他也懒得解释。 反正这样能让他今后类似的做法方便许多。 如果说当年的巴库拉有所谓的取法老王而代之的心思,现在身为魔物的迪亚邦多的他却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魔物的思维和人类的思维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类趋之若鹜的东西魔物却是不屑一顾,更何况身为魔物的他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埃及的王的。 迪亚邦多下达那个命令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目的是要灭掉埃及的王室。 至于那些城里的人类不过是顺带,他完全没将那些完全可以称为他的食物的人们的性命放在心上。 反正他不下手,邪神迟早也要下手。 只是如果真地放任那些家伙屠了城的话…… ………… 他只是不想让那个家伙在醒来得知这一切时后悔在那个时候救了自己…… *** “法老王!” 一贯在王前极为注重礼仪的马哈特大神官这一刻几乎是用飞奔的姿态冲到了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的面前。 他的身后,政务房的大门被重重关上,王引为心腹的两名近卫军警惕地守在门口,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马哈特大神官此刻的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他伸手将手上那几乎会被他捏碎的方块陶瓷片递了上去。 “刚刚传来消息,费尔罗城在昨日陷落了……还有……”他咬一咬牙,“亚历山大城也被……” 此话一出,站立在一旁的大神官们均是脸色一变。 亚历山大城是下埃及最繁华的大城市之一,它的防备力量几乎仅次于王都底比斯,现在居然连这个大城市都被那伙贼寇攻占下来了? 现在埃及的情况几乎让诸位大神官们焦头烂额。 突然间埃及内部烽烟四起,那伙贼寇一口气攻占了好几座城市,还四处哄骗挑起其他城市的奴隶们起义。 一时间,埃及已是战火遍地。 虽然有派军队去镇压,但是几乎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的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埃及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的军队居然连接数次被那帮贼寇击溃,毫无还手之力。 “军队里的那群废物做什么?” 爱西斯女神官蹙着眉极其不快地发出质疑,“我们的军队明明在数量、力量和武器方面都比较强,为什么还连连吃败仗?” “这全部都是王弟惹的祸!” 赛特阴沉着脸,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指关节勒得几乎泛白。 “如果不是因为他烂好心把那个该死的魔物救回来,根本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惨剧!” 他天青色的眼底闪烁着冰冷的弧光。 “现在恶劣的局面都是他的多管闲事和自以为是造成的后果!” “现在好了,他救回来的那个魔物现在变成了盗贼王,不知杀了我们多少士兵,难道他不该为此向埃及谢罪——” “赛特,你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要是再无法控制收敛自己的情绪,你的灵魂的力量也会衰退的。” 年老的大祭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打断了赛特的话,“王弟的确是救了迪亚邦多,也就是现在的盗贼王。” “但是,邪神既然做出了那样的安排,即使没有迪亚邦多,也会有另外一个人顶替他的位置,这一切还是会发生。” 说到这里,西蒙大祭司顿了一顿,“更何况……” 西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赛特以前脾气就很差,但是最近未免也太…… 如果是以前,就算他对王弟诸多不爽和抱怨,但是也不至于说出这种几乎要将王弟置于死地的话来。 最近赛特实在有些不对劲。 【牺牲王弟换取埃及的和平,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要忘记,赛特,若不是王弟是邪神的寄宿体,邪神不愿意违背宿主的意愿,我们……还有王或许早已被邪神杀死。” 年老的大祭司如此说着,抬起眼看向端坐王座之上的少年王。 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在场的所有大神官都下意识将目光投注在高高坐在上方的埃及王的身上。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宛如火焰灼烧一般绯红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手中方块陶瓷片上写着的密报。 浅褐色的颊此刻如同雕塑一般冰冷得看不出属于人类的情绪和气息。 他突然重重地将手中的陶瓷片按在桌上。 陶瓷片在他浅褐色的指尖顷刻粉碎。 年轻的法老王的视线扫过下方他的仆人们,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将金色的光芒投射到他艳红色泽的瞳孔深处,闪动着让人看不清的光华。 “朕要率军亲征。” 埃及的少年王说。 锐利的目光就像是能撕裂眼前一切黑暗的闪耀的利刃。 255、第二百三十七章 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里静悄悄的, 仿佛是一片死寂之地, 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越是往深处看,便越是隐隐投来一种深不见底的可怖感。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长廊之中的寂静。 神秘得宛如漆黑之夜中带着一抹边缘的光华的柔软黑色发丝在黑暗之中掠过, 身处黑暗之中却异常显眼的黑发少年从黑暗的雾气走向长廊之中唯一透出微弱的白色光芒之处。 他走入让四周弥漫的黑色雾气都退避三舍的一直散发出柔和白色光辉的小小的木门之前站定。 他伸出手,按在门板之上。 漆如点墨的瞳孔, 仿佛穿透眼前的障碍投向遥远之处。 突如其来迸发的闪电似的弧光在他按在门板之上的白皙的手指上跳跃着,像是一根根利刺扎进那手指里。 黑发少年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 仿佛不曾感觉到一点手指被利刃刺入的痛楚。 “宿主。” 他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长廊之中响起, 又突兀地回荡盘旋,残留着一点回音让他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了一些。 “吾知道你能听见。” 门的对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一簇火焰忽的燃起, 灼烧着黑发少年仍旧按着木门的白色的手, 少年却是视而不见,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自顾自地说下去。 “吾要见你。” 他说, “还是你要继续用如此荒谬可笑的行为拖延时间。” 大门的另一面仍旧安静得什么都听不到的。 黑发的少年微微沉吟了稍许, 收回手。 后退一步,他轻轻的,竟是极其人性化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说,“宿主,吾并非没有进入此门的办法。” 这一次在许久的沉默之后, 门的另一边终于有了动静。 紧闭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打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门口的少年探出半边脸。 金色的发丝在从门里照出的白色柔光之下越发显得明亮,明明是一张和黑发一摸一样的面容, 却不知为何完全无法拥有对方的那种压迫全场的威压感。 紫罗兰色的瞳孔,带着一丝警惕,还有几分无奈滴溜溜转着透过门得缝隙注视着门外的人。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冲着某个欺负过自己的人炸起了全身的毛的小猫一般。 那副模样,与其说是让人火大,不如说是让人哭笑不得。 黑发的少年注视着那半张和现在的自己一摸一样的露出警惕之色的脸颊,又是人性化地吐出一口气。 或许他并不明白他所作的其实就是人类称之为叹气的行为—— 然后,他再一次后退一步。 那是向对面那只张牙舞爪全力维护自己领地的小猫表示自己并无侵犯他领域的示意。 但同时,他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在减轻对方压力之后立刻向对方施与更强大的压力的行为——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那么他就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强行去实施自己的想法。 显然,他的宿主并非愚笨之人。 仅仅是犹豫了稍许,那门便被打开得更大了一些。 埃及的王弟从虚掩的门的空隙之中走了出来,只是在走出来的一瞬飞快地将门重重带上。 而这样的动作让邪神半闭而显得有些狭长的漆黑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说实话,他一直都无法理解人类的这种存在。 人类总是去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情,甚至于他们自身都能理解他们所作的事情都是徒劳,却仍旧是乐此不彼。 他一直都觉得人类是一种渺小却又奇特的存在。 只是他以前一直不曾放一点心思在这些轻而易举就能被自己左右或者迷惑控制的生物上而已。 而现在他的这位宿主…… 邪神看着他的宿主紧紧地抿了抿唇,不情愿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一直稳稳地掌心向上伸向宿主的手。 那是两只完全一摸一样连指腹的纹路都没有任何细微差别仅仅是在肤色上有一点奇异的差别的手。 说是照镜子,却又太过奇怪。 因为那身着黑衣的黑发少年与身着白衣的金发少年相对而站时,完全一样的外貌却有着强烈的排斥对立感。 完全没有预兆的,邪神突然转身向黑暗之中走去,而只是皱紧了眉盯着对方的游戏却是一时不防被拽得踉跄了几步之后才跟上了步伐。 邪神带着他向那扇巨大的黑暗之门走去,眼看就要撞上那个防止他靠近黑暗大门的护罩,吓得游戏抬起左手在眼前一档—— 结果却是毫无动静。 他并未被反弹回去,也没有感觉到一点阻力,轻易地就穿了过去。 游戏有些错愕,下意识盯了一眼那紧紧抓着他的右手的手……没有被反弹回去,是因为和邪神接触在一起的原因? 突然间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将游戏的注意力从那只抓着他的手上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眼前那座巨大得几乎看不到苍穹顶部的黑石巨门正在震动中轰然打开。 带着一分好奇几分惧意向敞开的巨大石门之内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眼前那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张开的狰狞巨口只等着自己进去而将自己彻底融化消抹掉。 “等、等一下……” 那种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的恐惧感让游戏脚步一滞,潜意识里就有些退缩。 可是那抓着他的手却是强硬地一拽将他整个人都拉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过于紧张而下意识闭紧的眼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游戏看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暗。 呼啸的风沙掠过他的身边,埃及的王弟却是惊慌失措手舞足蹈。 好吧,任谁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高达百米的高空之上而没有任何支撑点时都会慌张得不知所措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游戏身子一晃,突然就那么整个人从空中摔了下去。 邪神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目的难道就是摔死自己么么么么么么——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强烈的失重感下只觉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游戏忍不住如此在心底发出如此的呐喊悲鸣。 然而在下一秒,埃及王弟坠落的身体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像是能掠过光华色泽的漆黑发丝下,少年纯粹黑色的瞳孔俯视着此刻颇为狼狈的宿主。 他以极其从容的姿态悬浮于天地之中,伸出的右手拽住了吊在半空中的游戏。 然后,他的手松了一松,似乎想要松开。 游戏吓了一跳,使劲反拽紧对方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伸上去紧紧地抓着邪神的手。 邪神那只似乎要松开的手停了一下,漆如点墨的瞳孔注视着他的宿主稍许。 然后,他的唇角微微动了一动。 他似乎在笑,游戏却偏偏没有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底看见任何笑意。 “冷静下来,你不会摔下去。” 黑发的少年说,平稳声调,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立刻松开握着对方的手。 游戏狐疑地看他一眼,想起邪神的确是从未对他撒过谎,而且也没有理由害死他,便有些犹豫地略微松了手。 虽然有些摇晃不稳,但是游戏也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你认为你做不到,就做不到。” 任由游戏小心翼翼地抓着自己的手的黑发少年再一次开了口。 “你认为你可以,那就可以。” ……对了。 这里就算是被邪神占据了,但是终于也是他的灵魂之中。 同样也是他的心的世界的一部分。 年少的王弟彻底放下了心,让自己的身体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于是,他理所当然要松开拽着邪神的手,可是在他的手松开的一瞬,那只被他松开的手却是反过来再一次一把拽紧了他。 一只细长的手指从他面前伸过来,带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就顺着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 而这一看,就让游戏呆怔当场。 那是一片荒芜而一望无际的沙地,延伸到天与地的交界之处也只能看见无数闪闪发光的黄金的沙砾。 随着沙漠延伸到地平线之处的依稀还能看出当初壮观和辉煌的城市的废墟被黄沙掩埋了大半。 狂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卷起的沙土在那坍塌的几乎足有一座屋子粗的巨大柱子上空掠过。 那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沙地中若隐若现的废墟昭示着这座即使在天空之中也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市的雄伟。 在这片死寂之地,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试图向谁吐露那沉重的记忆。 这就是邪神的世界? 埃及的王弟想着,却又觉得不对。 与其说邪神所创造的世界,倒不如说更像是人类世界的废墟。 他迟疑了一下,侧过头,看向那半闭着着眼俯视下方的黑发少年熟悉的侧颊。 “这里是哪里?” 游戏问。 “人类称之为底比斯。” 邪神回答。 游戏一皱眉。 “你带我来看这个就是想告诉我这就是底比斯的未来让我死心?” “这是吾对底比斯过去的记忆而并非未来。” 邪神仍旧不急不缓地回答,“即使是神祗,亦无看透未来之力。” 那双俯视着大地的漆黑得看不见一点光华深不见底的瞳孔收回注视大地的目光,黑发的少年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宿主。 “吾的身体就在底比斯之下。”他说,“吾看着一切。” 埃及的兴衰荣辱,他见证着这座伟大的黄金之都过去一切沉重和荣耀的记忆,无论他是否自愿。 看不透邪神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底的情绪,游戏抿紧了下唇。 他再一次低头看向那片荒芜得看不见一丝活物的死寂的沙地。 而许多年之后,勤劳聪慧的埃及人再一次在这片废墟之上建起了让世界都为之瞩目的美丽的黄金之都。 “……为什么你的身体会被封印在底比斯的地下?” 他问,浅紫色的瞳孔带着一丝透明的痕迹倒映着大地之上的废墟,却不知为何不敢和对方的目光对视。 年少的王弟没有去看,所以没有看见邪神唇角微微上扬起的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痕迹。 突如其来耳边被凑近的感触让他下意识侧过头,那不知何时靠近他的邪神以略高于他的距离悬浮于天空之中。 微微俯下身的姿态像是在压制警告于他,那凑近他耳边的唇却又透出几分奇异的亲昵的意味。 邪神的手伸向他们脚下一望无际的废墟沙地。 “因为将这里变成这样的,是吾。” 黑发的少年说,不等呆怔当场的宿主反应过来,又突兀地后退。 从他身后突兀地袭来的飓风吹来让他身上的衣物飞扬不休,他突然笑了起来。 柔软掠过的黑发之下那张一贯安静的面容,此刻露出毫无疑问应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 而且,明显看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当年拉既然敢将吾的身体封印在底比斯之下,就该知道吾终有一天会再一次毁掉底比斯。” 他说,伸出手再一次抓住游戏的手。 他突兀地带着游戏像是流星一般向下飞去。 耳边刺耳的呼啸不断的声音以及刺痛了脸的风针感触让游戏只顾紧闭着眼无暇再想其他。 当速度减慢,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年少王弟胸口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在睁眼的一瞬间,眼前那座哪怕仅仅只剩下半截废墟也无法让人否认其宏伟壮观的巨大神殿的残垣废墟那一股古朴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哪怕被腐蚀了长久的岁月仍旧依稀可看出当初精雕细琢的供奉赞美太阳神拉的神秘而华美的符文……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注视着那座仅凭残垣断柱便足以判断出它过去的壮丽和辉煌的神殿。 天地间的一切在它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渺小。 可是,如此宏伟的不知道耗费了埃及人多少心血的建筑却是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游戏就忍不住向身边的那个人看去。 创造需要无数年,毁灭却只需要一瞬。 不就之后,现在繁华的底比斯是不是会再一次变成眼前这样的废墟之地? 这一刻,他们站在一根倾斜着被削断了半截的屋子那般粗大的巨型圆柱之上,站在过去那毁灭的拉的神殿之前。 游戏侧过头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游戏的视线,邪神也侧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对视,邪神的唇角再一次浮现出一丝微笑。 “埃及里,只有拉和奥西里斯的神殿,没有奥贝里斯克的神殿。” 黑发的少年突然开口询问。 “宿主,你可知这是为何?” “哎?……”这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游戏满头雾水,他皱着眉使劲回想了一下那些被神官们强行灌输到自己脑中的贫乏的知识。 所幸的是,对神灵的敬仰这方面得知识向来是重中之重,他还有印象。 “奥贝里斯克……不就是方尖塔吗,那只是一种象征的建筑物,根本不是神,为什么要建神殿供奉它?” “奥贝里斯克不是神……” 风沙掠过那蕴含着神秘的漆黑发丝,带着它飞扬不休。 游戏侧着头,却看不清那个被称之为邪神的黑发少年此刻半边面容的神色。 “这果然是人类的认知啊……” 那并非是带着鄙夷或是讽刺意味的一句话,而仅仅只是一句感慨。 它只是一句感慨。 即使看不到黑发少年脸上的神色,却也能从对方的微不可闻的话语中咀嚼出一种极淡的苍凉的意味。 然后,游戏看着邪神的眼闭上。 细长的睫毛几乎一根根都看得极为清楚,在白色颊上落下浅色的影子。 黑发的少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人伫立过了亿万年的让世界几乎都能化为灰烬的悠久的岁月。 “奥贝里斯克……也是神祗吗?” 埃及的王弟忍不住发问。 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时候纠结于这一点毫无意义,但是不知为何邪神的神色就是让游戏忍不住想要发问。 黑发的少年睁开眼,侧过头看他的宿主。 他并未回答宿主的问题,而是忽然换了话题。 “埃及王室……” “嗯?” 邪神细长的手指突兀地伸过来,贴在游戏的颊上。 指尖是冰凉的,透进肌肤让人后背忍不住一寒。 “埃及王室是拉的后裔,你身上也有着拉的血脉。” 黑发少年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游戏,可是游戏却觉得,与其说邪神在看自己,倒不如说是在透过自己看着某种遥不可及的存在。 那漆黑之中,似乎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利芒。 “吾等神祗视人类为蝼蚁,宿主,你可知为何拉会与卑微的人类交合并允许其诞下继承他血脉的后裔?” 不等游戏回答,邪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说,漆黑瞳孔边缘光华掠过。 “为了让他的后裔一次又一次杀死吾。” 257、第二百三十九章 初生的朝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跃而起, 金色的光芒铺满了埃及的大地。 那锐利的光芒让年纪已经不小的老将军下意识抬起手来挡在眼前, 他灰色的眼微微眯起,直至适应了这刺眼的阳光才重新睁开。 眼角深深的鱼尾纹随着老将军的动作更深了一些,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下, 可以清楚的看见年老的埃及将军眼底那密布的红色血丝。 他揉了揉眼,让酸疼的眼舒适了一些。 然后, 他再一次挺直了背,任由身上沉重的盔甲彼此撞击着发出低沉的金戈之声。 埃及的老将军再一次大步向前走去, 哪怕已数日不眠不休, 他那布满了皱纹和沧桑感的眉眼仍旧时刻着保持着勃勃的精力。 饱经风霜的面容像是被长久以来的战争的剑刃刀削雕刻而成,他高大的身体投下的影子在城墙上长长的拉开。 老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稳稳的而又极其沉重的步伐, 低沉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城墙的阶梯上回荡。 在战争之中, 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沉着而冷静的,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立在那里, 就如一杆让众人仰望依赖的永远屹立不倒的旗帜。 跟在老将军身后的年轻将领看着那仿佛永远庇护着他们的高大的背影, 眼角微微有些发酸。 这样一个威严而不动声色的老人,没有人能从他身上看出三日前发生的那件事…… 当年,老将军跟着先帝南征北战了一辈子。 当先王故去后,老将军果断将部队交给了刚刚登基的法老王,并让他的儿子向年轻的法老王宣誓忠诚, 而自己隐退在城中以一个普通老人的身份颐养天年。 而他的儿子也因此得到了法老王的信任被任命为驻守有着奥西里斯主神殿的重要城市孟菲斯的将领。 可是就在三天前,老将军的儿子永远地留在了城墙下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大地之上,前往了奥西里斯神的身边。 想到三天前的那场战争, 年轻将领的瞳孔忍不住微微颤了一颤。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却又惨烈的战争。 他们在大将的率领下自信满满地出城迎击那些叛乱者,直到战争开始之前,他们所有人都相信强大的埃及军队一定能战胜,将那些叛乱者的首级作为战利品奉献于王都的法老王身前。 ………… 他无法形容那一战中诡异得让他无法描叙出来的感觉…… 本是士气满满的埃及军队像是被无形中的某种庞然大物死死压迫住一般,束手束脚,在心烦意乱之中他们的手脚都变得沉重到简直无法举起他们的武器。 而本该向敌人冲锋的战马却不知为何狂乱的嘶鸣着,癫狂地四窜甩下自己的主人甚至于将自己的主人践踏致死。 反观敌人的军队,却是士气高涨。 那些人涨红着眼冲上来,不顾性命简直就像是疯了一般。 无论身上受了多少伤,哪怕是致命的重伤,只要还活着就会拼命的挥舞刀剑,甚至于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而那群叛乱者后方的弓兵则更是一群疯子,根本不管自己的同僚也和他们混在一起,张开弓只管疯狂地朝他们扫射—— 他亲眼看到那些弓兵射死了无数他们自己的同伴。 那种不死不休的疯狂气势死死地压住了埃及的军队,而终于,当他们的统帅被那个自称盗贼王的叛逆者一箭射死的时候,失去领袖的埃及军队终于在这一瞬彻底溃败。 败亡的他们在盗贼王的追击下狼狈地逃入孟菲斯高大的城墙里…… 就在群龙无首一片混乱之时,痛失爱子的老将军站了出来。 他再一次将溃散的埃及军队集合起来,几日的不眠不休,死死地抵挡住了盗贼王凶狠的攻击。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保住了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 …………………… 埃及的老将军走到孟菲斯城高高的城楼之上,有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城外那一片沙漠大地。 他看见那位‘年轻的王弟’侧身站在城墙边,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小半白色的侧颊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少年一只手扶在城墙上,清晨的微风掠起颊边纯金色的发丝,那朝阳中折射出最为纯粹的光芒让人无法不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名少年的身上。 深紫色的披风高高飞扬而起,露出了少年矫健的身姿。 少年站在那里,似乎就足以让四周的空气都肃穆沉重下来。 那是真正属于埃及王室的深邃入骨的威严和魄力。 或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身,少年转过身来。 老将军的脚步顿了一顿。 眼前那个传说中的‘王弟’与法老王的相似程度让见多识广的他也忍不住错愕了一瞬。 ……如果不是明显的白色肤色,他绝对会把眼前的‘王弟’当做真正的法老王。 他一开始还在犹豫那个向他汇报的年轻将领会不会弄错,现在亲眼看到,这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都对王弟亲自来救援这一点坚信不疑。 老人看了一眼身边的神官,那位神官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感应到丝毫魔法的痕迹。 眼前的王弟外貌应该不是用魔法伪装的。 年老的将军满是鱼尾纹的眼角动了一动,目光细细将王弟打量了一遍。 金色发丝下透出的眼瞳是和现任法老王不一样的深紫色的色调,缺乏了一点火焰的炽热,却多了几分沉淀于天空深处的安然深邃。 王弟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他,目光并没有年轻法老王那种锋芒毕露的锐利,却不知为何仍旧带给人一种沉重的魄力。 真不愧于埃及王室血脉…… 老将军如此想着,突然有些纳闷那些关于王弟温和可亲以及外貌稚嫩显得有些软弱的留言从何而来。 眼前这个王弟虽然的确没有法老王那般冷厉和强硬的感觉,但是也不可能用可亲或者稚嫩而来形容吧。 真要说的话,他倒是感觉王弟比年轻的法老王还要成熟上几分。 只是—— “王弟殿下。” 埃及的老将军走上前,屈膝俯身在那位年少的‘王弟’脚下。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也因此并未注意到在他恭敬的称呼下‘王弟’眼中的神色瞬间僵了一僵。 这还真是……非常让人不习惯啊。 某位‘王弟’如此想着,忍不住按了按头。 自己被当做自己的王弟这种事什么的…… 算了,情况特殊就忍一忍好了。 这一边说不清到底算不算是假冒的‘王弟’兀自开导着自己,老将军仍旧深深地跪伏在地面。 他这一跪,是因为埃及王室的尊贵,是因为他对法老王的忠诚。 但是他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一定会惹得王弟不快。 可是,为了守护好孟菲斯,哪怕是以后被这位王弟指控到王的御座之前,他也绝对不会同意王弟提出的意见。 “王弟殿下,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 就算的确有着王室的气度,但是毕竟王弟还是自民间长大。 【整军出城迎战。】 昨日王弟一进城,就下达了上面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命令。 这个王弟当打仗是儿戏吗? 若是王弟带着军队来援,那么他说不定就服从了王弟的命令。 偏生来救援的人一共就这么数十人,明显只是王为了振奋孟菲斯城的士气才派王弟来的,可是这个王弟却偏偏太过自以为是,居然以身份和王的密令为压制强行夺走了军权,并下达了出城迎击的命令—— 要是那么轻易能战胜敌军的话,他们怎么可能窝囊地缩在城里不肯出战? ‘王弟’深紫色的眼落在了他的身上,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我绝不会同意。” 老将军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王弟殿下,我们不能出城迎战!” 当初比叛乱者多近乎一倍的兵力都因为那种诡异的邪恶力量的压制而一败涂地,而现在驻守在城里的士兵数量却不到敌军的一半。 这一出去,就是送死,把孟菲斯城拱手献上。 “我们应该固守待援,而不是出去送死。奥西里斯的大祭司说过,只有法老王和大神官们的力量才能破除那压制我埃及军队的邪恶力量。” “……你还是老样子。” “哎?” 老将军眯了眯眼,他没有听清王弟那句极低的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 “没有援军。” “什么——” “没有援军了。” 年轻的王弟再一次重复道。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俊美的眉眼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略显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上面的神色。 “一味的防守是永远都无法取得胜利的。” 他打出的牌,永远都是最强力的攻击。 “王弟殿下!情况不明时的轻举妄动只会导致失败!” 老将军看着这位年轻气盛而自以为是的王弟摇头,锐利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叹息。 “打仗不是儿戏!” 他如此隐晦地说,只恨不得直接将‘王弟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要胡乱指挥那会害死我们的’这句话给挑明。 ‘王弟’再一次看了他一眼,那张白肤的在阳光下越发耀眼的俊美面容突兀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却是让感觉到压迫感的老将军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王弟’转过身来,深紫色的披风飞扬着从老将军的眼前掠过。 “我并不是在向你提出意见。” 年轻的王弟说,金色发丝下,黄金的头饰闪耀着黄金色的光芒。 他站在老将军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俯视着老将军,强硬话语不容丝毫的质疑。 “而是在向你下达命令!”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容违背的一句话。 这一瞬,老将军恍惚间竟是透过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看见了那遥远立于黄金的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 使劲摇了摇头,老将军让自己从幻想中醒来。 看着年轻的王弟已大步离去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您会把孟菲斯送上绝路的!” “在那之前你最好先担心会不会把自己送上绝路。” 背对着他的王弟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飞扬的披风掩住大半的背影。 年老的将军死死地皱着眉盯着王弟离去的背影,阳光从那纯金色的发丝缝隙中透出来,刺痛了老人的眼。 半晌,老人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声长叹,脸上泄出疲惫之色。 君要臣死—— 他无法违背手持法老王的密令的王弟的命令,哪怕他明知那个命令会将孟菲斯城带上绝路。 他果然还是老了吧…… 不然怎么会在那一瞬将这个无知自负的王弟看成那位伟大的年轻王者。 ……………… 埃及王弟到达孟菲斯城的第三日,埃及大军在其强令之下出城迎战敌军。 城内仅留下数千的老弱伤残士兵。 第四日,埃及军与敌军在距孟菲斯城市五十公里外的平原上决战。 那一日,埃及军再次溃败。 因敌军挡住了通往孟菲斯城的路,埃及士兵不得已向尼罗河沿岸方向逃窜。 本想回头先打下孟菲斯城的叛乱军首领在收到埃及王弟在溃散军中的消息后,果断选择了追击埃及残军。 那一日,埃及王弟在敌军的追击下失踪。 生死未知。 258、第二百四十章 日薄西山, 夕阳将地平线染成一片血红之色。 它像是在昭示着数日前在孟菲斯城外那一场惨烈而尸横遍野的战争。 仅剩数千老弱残兵的孟菲斯城就如同一只漂浮在被暴雨狂风袭击的大海之上的孤舟, 覆灭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对于盗贼王留下来的那个将领而言,这个城市已是囊中之物,伸手可得。 所以, 他并没有急着挥军攻破孟菲斯城。 因为此时,在战场的某一处, 那个比孟菲斯城重要得太多的贵重猎物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败亡而逃的埃及王弟。 距离孟菲斯已颇为遥远的靠近尼罗河的一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残留着微小的城镇的废墟痕迹的戈壁之地上怪石嶙峋, 被这血红的光一染更显得狰狞了几分。 往戈壁深处走便进入到一个凹陷的山谷之中, 四周的沙崖戈壁将这个凹陷进去的山谷遮挡了起来,再加上几个曲折的蜿蜒路转,若不走进仔细查探, 极难发现这个隐蔽的山谷。 此时, 山谷深处隐隐传来骏马嘶鸣以及马蹄踏地的声音,被蜿蜒曲折的戈壁折出了回音。 山谷的深处, 数百人零零散散地或是靠着崖壁坐着, 或是站在自己的坐骑身边安抚着马匹。 干涸得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混合尘土浸透了他们的衣物皮甲将其染成了古怪而难看的酱色。 他们的神色大多都显得很疲惫,眼底满是狰狞的红色血丝,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显然现在若不是一股信念还在支撑着他们只怕会就此倒地不起。 有的人眯着眼依靠着崖壁,身着已被撕烂大半的皮甲, 似乎在小憩,可是抱在胸口的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武器,连肩膀也绷得紧紧的, 只要一点轻微的动静就足以让他猛地惊醒。 有的人一口叼着着硬邦邦的干粮,用混着一点血迹的唾液勉励咽下去,一边扯掉烂得看不出原貌的上衣,将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用撕烂的衣物狠狠包扎起来。 即使身体已经疲累到了极致,士兵们的目光仍旧是坚韧的,没有丝毫颓废的迹象。 他们是强大的埃及军队的精锐,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心性坚韧不拔之辈,哪怕现在几乎已经走到了此刻这种穷途末路的地步,目光也不见丝毫气馁之色。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着很重要的使命—— 那个就算拼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也必须做到的任务—— 若不是王弟太过于刚愎自用,埃及军又怎么落到如此的境地? 扶剑跨坐于一块突出的巨大壁石上的埃及年老的将军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丝叹息的痕迹。 那一抹叹息的神色是极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当老将军眨眼的一瞬就一闪而过,下一秒,仍旧只看得见老将军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刀削般坚毅的面容。 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哪怕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他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住—— 他侧过头,目光看向他的左侧。 那里就是他宁可放弃收拢溃散的士兵逃回孟菲斯城的理由。 和疯狂追击的敌军一样,连孟菲斯城都可以丢下不管的理由。 就算是因为王弟才让他走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但是若让王弟死于他的眼前,他还有何面目去见那位对他信任有加的法老王? 不只是老将军,所有的埃及士兵,无论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看向左侧那个有着略高坡度方向一眼。 哪怕是在小憩的士兵们,也会在浅睡中时不时的睁眼,想要确认什么一般看上那边一眼,才能安然再一次浅睡。 看了那么一眼,便能安心下来。 只懂得忠诚地执行上级的命令的埃及士兵们并不明白眼前的人是导致他们战败的罪魁祸首,他们只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们此刻坚守与此地的唯一的信念。 即使是在日暮的黑暗之中,垂落在白色颊边的纯金色发丝依然是那样明亮的色调。 金发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突出的崖壁之上,手臂上纯金色的黄金臂环折射着落日的余光。 他的坐姿是如此的从容而安逸,虽是坐于嶙峋的岩石之上,却给人一种一眼看去他仿佛置身于金碧辉煌的王宫的华座之上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手中拿着和众位士兵一样的粗制难咽的干饼,却是细嚼慢咽的,硬是将那块干硬的干粮吃出了珍馐美馔般尊贵的姿态。 偶尔,他身边纯白色的骏马低低一声嘶鸣,凑过来,他便轻轻拍拍他的坐骑的头。 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可是,只要他还坐在那里,就足以让此地的所有人哪怕是那位对他腹诽颇深的老将军的心情安稳下来。 到了这种境地,还能如此沉着,倒也不算辱没了埃及王室的身份。 老将军又忍不住瞥了王弟一眼,本因为王弟此刻镇定的神态而稍微提高的一点评价在看见王弟那一身纯金色的饰物的一刻一下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那额头的黄金头饰,华丽的黄金胸饰以及脚环臂环虽是染了鲜红的血渍,却被映衬得更为华美艳丽了几分,极其夺人目光。 在这一群狼狈的败军之中,那一身衣物便是异常的突兀显眼。 老将军在逃亡途中曾经三番两次让王弟脱下这显眼的饰物,均被以王室尊严的理由拒绝了。 尊严? 命要是都没了尊严算个屁啊! 被呛回来的老将军忍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但是却无法。 他可不敢以下犯上强行扒了王弟的衣物。 其实老将军也曾经想过,王弟如此镇定自若是不是因为安排了后手,比如其他地方有援军接应他们。 所以刚一开始被敌军追击逃亡的时候他就去询问了王弟。 “援军?我早说了没有那种东西。” 王弟轻描淡写但是明显是认真的一句话断了老将军的念想。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刚愎自用的王弟,但是他就是莫名的认为王弟根本不屑于说谎。 而王弟接下来的另一句话更是让他放弃了对这个王弟抱有的希望。 “接下来军队指挥就交给你了,我不擅长逃跑。” 最终,他万般语言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吐出口。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我会保护好您的。” “那些家伙的目的是我。” 那个时候,年轻的王弟对他说,“所以你只要和我分开,让那些家伙都来追我的话,你就可以回到孟菲斯城了。现在城里兵力不怎么足,你最好将那些四处溃散的士兵重新集合起来回去守城。” 在听到王弟的这句话的一瞬,哪怕是一生中无数次从死神阿努比斯手心中逃脱而无惧于死亡的老将军也顿时勃然变色。 哪怕是王弟强行要求出城迎战导致埃及军队的惨败这种事也未曾让他的脸色难看暴怒到如此程度。 “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他瞪圆了眼对王弟怒吼,“你在侮辱我吗王弟!” 王弟话语中流露出的让他丢下王弟自己逃亡的暗示让他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最大的羞辱。 是的,他并不喜欢这个王弟。 可是如果谁要敢伤了王弟一根手指,就必须从他的尸体上爬过去! 而那个时候,面对老将军的暴怒,骑在高大的白色骏马上的年轻王弟只是微微侧头撇了他一眼。 深紫色的瞳孔从纯金色的发丝缝隙之中透出来,深邃得让人看不清楚。 “随你。” 王弟丢下这一样几句话,一扯缰绳转身离开,却从此再也没有干涉过老将军的做法分毫。 而他兀自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在一波波追来的敌军之中拼死护住王弟的安危。 接踵而来的追击和己方仅仅数百名的极少的兵力让他在一连数日之内只能一再败退,回到孟菲斯城的道路被敌军堵得死死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渐渐地远离孟菲斯城,最后甚至于彻底和城里断了联系。 后有追兵,前无援军。 人员在一次次的追击战中减少下去。 而剩下的士兵身上携带的淡水和干粮在这几日消耗之下也已经所剩无几。 这种没有希望的逃亡……若不是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士兵都是跟了他许久的精锐老兵,还有作为埃及士兵信念的王弟的存在的话,只怕埃及军自己就会从内部崩溃。 “父亲大人!” 一个年轻的将领纵马沿着弯曲的道路钻进山谷之中,向他们飞驰而来。 他大声地喊着,将正在皱着眉考虑接下来该行动的老将军唤醒。 年轻的将领一个跃身从马上跳跃而下,奔到老将军身前。 “父亲大人!敌军已经追过来了!” 年轻人发出急切的叫声。 他是已经死去了大儿子的老将军现在仅剩的孩子,可是哪怕是如此,老将军仍旧未将他留在相对安全的孟菲斯城,而是坚持将他带到了战场。 而刚才他们逃到此地稍作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将领带着几个斥候去查探这几日来一直死死地追在他们身后的追兵的痕迹。 一查探到敌军已经追了上来,他便立刻回来禀报军情。 老将军抿了抿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唇,他站起来身来,身上的盔甲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那响声让山谷里所有埃及士兵的目光投向了这边,连小憩的士兵们也在那一瞬猛地睁开了眼。 在发现老将军站起来跨上身边骏马的时候,他们纷纷停止了进食喝水或是休息,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装备飞快地骑上身边的马匹。 很明显,老将军的动作代表敌军已经追上来了,又一场追逐战即将展开。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仍旧安稳地坐在那里细嚼慢咽下最后一点干粮的埃及王弟。 所有人都明白,那就是让敌军死追不休的原因,也是让身为埃及精锐士兵的他们放下那种决一死战的傲气宁可逃亡的理由。 而那位王弟却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旁若无人地和他身边那位名叫拉兹的随从说起话来。 他说,“拉兹,你们也该看到了,这个山谷上面很多年以前是一座城市。” 明明是如此紧迫的时刻,他却不知为何偏偏说起了那些与当前的境况完全无关的事情。 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仿佛在与人茶余饭后的闲聊。 “可惜啊,这么好的地方却荒废了。” 纯白色的骏马凑了过去,年轻的‘王弟’拍了拍它的头,将手中最后一口食物喂进它的口中。 然后,他弯腰抓起地面的一把泥土,忽然微微一笑冒出一句让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来。 “这么肥沃的土地要是能种植的话,收成想必不错。” 他说完,矫健姿势一跃而上,一扯缰绳。 在连日的奔波中身上沾染了尘土却依然神骏非常的骏马一声长长的嘶鸣,一抬马蹄率先向前奔去。 它的身后,众人纷纷跟上。 这个长长的山谷之中,只有一条路。 既然追兵从后面追来了,他们只能向前。 虽然老将军并不赞同进这个隐蔽的山谷,但是考虑到四处均是一马平川之地,毫无隐蔽性容易被敌军包围住,再加上王弟那几个随从事前打探过,说深谷之中曲折蜿蜒另有出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带领埃及军入了谷。 此刻,他也只能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希望尽快到那所谓的另外的出路。 一行人纵马飞驰了不短的时间,而也依稀能听到身后的追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就在众人越发焦急的时候,前方蓦然一个急转弯。 视线在这一瞬豁然开朗,一眼看去只能看到那天与地交接之处。 前方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平原,但是视线的尽头依稀能看到密密麻麻竖起的险峻高山将这个与其说是平原却更像是盆地的地方围绕住。 唯独正中央几乎一线天一座高峰陡然升起。 那陡然升高的一条路虽然险峻陡峭了一些,却还是勉强能爬得上去。 老将军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地纠在了一起,隐隐从遥远的彼端传来的水浪拍击的声音让他心底越发不安了起来。 可是,比起平原远方那些明显嶙峋陡峭的高峰,他只能选择眼前这唯一的上山的路。 心中的焦虑感让他纵马跑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极为倾斜的道路让他看不清高山上的道路,只是不停地催马快跑。 终于他一马当先冲到了最高峰之上—— 一口冷气倒抽。 年老的将军呆滞当场。 山峰的顶端并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通向另一端的逃生之路。 他木然立于顶端之上。 他的眼前,是一处宽阔的看不到尽头的垂直而下的绝壁。 一道深深的裂痕将这里和对岸的崖壁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很明显,王弟的那几个属下昨晚并未爬上山峰顶端,而仅仅是凭借在下方看过去的判断就自以为是的禀报了他这里有出路的错误消息。 这一刻,老将军只恨不得立刻拔剑刺死那几个误报军情的废物! 他一扯缰绳,回头冲王弟身后那几个废物怒目而视,眼底露出明显的杀气。 他咬着牙,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一把抽出腰间跟随了他长达数十年的宝剑。 然而就在老将军回头的一瞬间,从他那立于山峰顶端的居高临下的地势看去—— 即使已到了黑暗的半夜时分,天空中星光的清辉还是让远远地看见了无数追兵模糊的影子。 他几乎能听见那无数马蹄践踏地面的震动的声响。 他手中高高扬起的长剑颓然落下。 就算杀了那几个废物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济于事。 年老的将军看着周身那默无声息地聚集在他身边的属下们,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 黑夜之中,寂静无声。 聚集在山的巅峰的埃及士兵们安安静静地,抱着武器坐在地面恢复体力。 这个聚集了数百人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的声音,还有骏马咀嚼草根的沙沙的声音。 所有人都明白,天明之时,就是他们命丧此地之时。 年老的将军挺拔身姿立于绝壁的顶端俯视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地。 陡峭高峰之下,下山的路已是彻底被敌军围得密不透风,只待天一亮就蜂拥而上。 显然,敌军已经将他们这数百名被围困山顶即将箭尽粮绝的败亡之军当做囊中之物。 他的眉皱得紧紧地的,饱经风霜的侧颊此刻已经难掩他疲累的痕迹。 他已伫立在这夜色中整整一夜,夜风刮得他整个身体透心的冰冷。 英雄末路,莫过于此。 老将军转过身来,被夜风吹得冰冷入骨的盔甲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挥了挥手,将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小儿子召了过来。 他狠狠地抓着他那年轻的小儿子的手腕,攥紧到极限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年轻的将领的手腕骨不堪重负咯咯作响,却仍旧是强忍着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老父亲的身边。 老将军带着他的儿子走到了王弟的身边。 年轻的‘王弟’靠在一棵大树之下,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或许是察觉到他们的接近,黑暗之中仍旧是明亮的纯金色发丝下的眼睁开透出深紫的色调。 “王弟殿下,请换一身衣服……” 年老的将军说,一字一顿,却是松开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推向王弟的方向。 很明显,他是要让自己年龄和‘王弟’差不多的儿子换上‘王弟’的衣服,代替成为敌军追击的靶子。 “趁着天还没亮,我带着人冲下去杀开一个缺口。” 老将军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那种轻描淡写中却显然包含了他必死的决意。 “委屈您换上士兵的衣物,我的护卫会护着您逃出去。” 深紫色的瞳孔从那上前跪在自己身前等着换上自己身上这套显眼的黄金服饰的年轻将领身上一掠而过,再一次落在仍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神色的老将军的脸上。 ‘埃及王弟’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他故意穿着这一身华丽显眼的黄金饰物可不是用来好看的,哪能随便换给别人。 只是在夜色的阴影之下,没有人看见他唇角一闪而过的痕迹。 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动,所有一夜未睡的埃及士兵们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黄金头饰之下,那白色肤色的俊美的颊在黑夜中异常的显眼。 他向前走了数步,他的脚下,是险峻的深不见底的峭壁。 遥远的地平线上发出隐隐的模糊不清的光芒,那昭示着夜色即将过去,拉神的光辉即将重新普照埃及大地。 埃及的‘王弟’站在尚未退去的夜色的之中,微微的夜风掠过他纯金色的发丝。 他站在那里,双手抱胸,仰着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他站在那里,众人瞩目。 他站在那里,明明此刻已是穷途末路,却不知为何更像是立于埃及大地之上的王者的姿态。 “王弟……” 无暇再与王弟争论下去,年老的将军略显焦急的上前一步。 时间已经不多了,太阳马上要升起。 天明的那一刻,就是敌军蜂拥而上的时刻。 他必须立刻劝说王弟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王弟才会有逃出重围的机会。 可是老将军才刚一开口,仰望着夜空的年轻王弟突然回过头来看他。 眼底某种奇异而锐利的神色让老将军接下来的话不知为何咽回了喉咙里。 “这段时间辛苦了。” 王弟如此对他说,对他微笑。 他睁着眼,看着王弟,却没有说话。 王弟虽然是在对他微笑,但是从王弟周身传递而来的某种让人窒息的莫名的压迫的气息让他屏住了呼吸。 他睁大了眼,一眨也不敢眨,直勾勾地盯着王弟的一举一动。 可是王弟却不再看他,只是侧过头去。 “嗯……差不多也是该将底牌掀开的时候了……” 他依稀能听见从王弟那边传来的极低的自言自语的声音。 年老的将军眼睁睁地看着埃及的‘王弟’抬起手来。 他看着那根白色的手指伸了出来,指向天空的方向。 所有人包括老将军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根手指的方向抬头向上看去—— 在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候,一颗璀璨的明星高挂于已经隐隐发亮的天空之端。 那浅浅的清辉在一瞬间就撒落在所有人的心底深处。 所有的人都看着它,一眨不眨地,仿佛害怕一眨眼那颗星就会消失在天空一般。 【我埃及伟大的水上之星‘索卜乌德’啊——】 遥远的……不,或许并不遥远的。 从山的那一端传来千军万马奔腾一般的咆哮沸腾的声音。 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 在‘索卜乌德’高悬天空的那一刻 常日里总是安静的流淌着的尼罗河发出震动了整个埃及大地的怒嚎,巨浪滔天如千军万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埃及伟大的尼罗河之神! 当‘索卜乌德’升起的时候,也是您将孕育我埃及的时刻。 您用身躯哺育了我埃及大地,赐予我埃及肥沃的土地。 我们将永远赞颂您给予您的子民的慈爱与恩赐。 259、第二百四十一章 埃及的母亲之河尼罗河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流淌着, 翡翠一般清澈的河水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在埃及那一片黄金的沙砾大地上蜿蜒曲折地流去。 每年仅有一次, 当明亮的水上之星‘索卜乌德’先于拉神的光辉在天空升起的时候,就是尼罗河接受诸神指引的一刻—— 它会掀起滔天的巨浪,骤然暴涨的河水淹没它周身的河岸, 将那些往日的绿洲田地变成一片水荒的世界。 然而,那并非是尼罗河之神哈比在愤怒之下施加于埃及子民的刑罚, 而是哈比给予他的子民的恩赐。 很快的,暴涨的尼罗河水就会退去, 而它留在曾经被它淹没的地面的肥沃泥土将会遗留下来。然后, 埃及农民们在土地上种植各种作物,那就是埃及粮食的主要来源。 尼罗河的泛滥在淹没河岸边沿的同时,也给它们带来了肥沃的土地。 虽然尼罗河泛滥会带来一定的麻烦, 但是多年来的经验早已让埃及人将城市建立在靠近尼罗河泛滥形成的农田边上却又不会被尼罗河淹没的地方, 所以归根结底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当然,也有一些城市, 因为尼罗河泛滥水位突然上涨, 只好不得已迁走,而荒废了下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尼罗河这一年一度的泛滥时刻,都是埃及子民最为欢欣鼓舞的一刻。 因此,几乎每到这个时候, 埃及农民们几乎都是数着手指盼着等着。 当然,大多时候生活在沙漠深处的马贼盗贼们除外。 对于以掠夺为生的他们来说,只需要记得作物成熟的时候去‘收获’就够了, 对于何时种植这种事情他们基本漠不关心。 只是这一次,他们再也无法说出与己无关这句话。 太阳已经一跃而出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遥远的,从那密密麻麻的矮山群落里似乎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塔费斯挥了挥手中粗大的青铜长戟,并没有太在意那奇怪的闷响。 盗贼王迪亚邦多带着大半队伍迎击法老王,将剩下的军队交给了他率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交代了打下孟菲斯城的命令。 塔费斯本人虽是悍将一名,脑子却只是一般,但是由于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能很老实地听从属下幕僚的建议,多少也算是稳健派的将领。 对孟菲斯城围而不打便是他的幕僚们给他的建议。 然而,当眼看孟菲斯城唾手可得,一个突然出现的重要人物让他麾下的幕僚们分成了两派吵嚷不休。 一派主张按照盗贼王的命令先将孟菲斯城拿下再说,另一派强烈要求先抓住埃及王弟。 塔费斯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功利心占了上风,毕竟比起那个身为法老王唯一的亲弟弟的王弟来说,孟菲斯城的重要性远远不如。 只要他能抓住埃及王弟,将其送到盗贼王的身边作为要挟法老王的人质,那么立下大功的他定能一跃成为盗贼王最亲密的心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此刻正是凌晨时分,塔费斯骑马立于那一座险峻高山的山脚之下,看着身后那庞大的军队。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冷静一些。 自从昨晚他听探子回报说埃及王弟逃到了这个堪称绝路的高山之上时,便激动得一夜也无法安眠。 虽然很想立刻攻上去抓住王弟,但是考虑到半夜三更漆黑一片,尤其还是山上险峻怪石嶙峋蔓藤四处,夜里根本无法行走,他只得按捺下急切的心情,等到明日一大早再冲上去抓住那个他追了几天几夜的王弟。 即使睁着眼晃荡了大半夜,塔费斯此刻看起来仍然精神抖擞。 夜间看不清楚那山的模样,天一亮,他顿时乐了,那高山虽然险峻,但是只有一条狭窄的路通上去,仅容五六人并肩向上,两边都是杂乱无章的树丛荆棘,还有粗大的蔓藤缠绕,马匹根本无法穿行其中。 这样的道路,就算埃及军想护着王弟一鼓作气冲下来突破重围,也根本无法做到。 埃及军根本就是自陷牢笼嘛! 塔费斯琢磨着,干脆要不要就这么围着,埃及军没了粮草自然也就投降了,也省得浪费他的兵力。 摇了摇头,抓住埃及王弟的急迫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抬起头,塔费斯咧着大嘴手重重一挥,士兵们发出重重的呼喝声迫不及待地蜂拥着向山峰冲去。 谁都知道埃及王弟就在山顶之上,谁抓到他谁就立了头等功。 看着士气高涨的士兵,塔费斯摸了摸下巴,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他一扯缰绳,带着几个心腹侍从纵马也向山上奔去。 大地忽然之间狠狠震了一震。 无数马匹发出长长的嘶鸣声,高高地扬起前蹄,像是受了惊一般慌乱了起来。 本是列队整齐地冲上山坡的军队一下子就散乱开来,士兵们发出慌乱地呼喝声,或是训斥或是安抚着自己的坐骑。 塔费斯费力地想要勒住胯下坐骑,可是随着那沉闷的轰鸣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还有脚下晃动不休的大地,都让他的坐骑焦躁不安。 “怎么回事!” 他冲着山脚下的那个留下来压阵的将领大吼着。 那位将领却并没有看他,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身后,脸上的恐惧之色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几乎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轰隆的闷响声前一秒还在远方,下一秒已近在身后。 塔费斯猛地调转马头,一回头—— 只是一眼,就让他脸色扭曲僵死在原地。 那铺天盖地地从矮山缝隙之中汹涌而来的巨浪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瀑布,如同千军万马自上而下向整个山谷奔袭而来。 那溅落的高高飞扬起的滔天巨浪像是张开了狰狞巨口的白色巨龙,只待一口将这山谷之中无数人类吞下。 那洪水自上而下汹涌而来,凶猛地冲击下来,无法承受它的攻击的崖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塌声,巨大的岩石被洪水冲得裂开坠落,混合在洪水之中却是更加加大了它的威势,被裹挟着冲撞向另一边的崖壁。 不远处一座不堪冲撞的矮山已是轰隆一声迸裂开来。 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的凶猛洪水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声,肆无忌惮地在山谷之中奔腾。 它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摧毁淹没在它的洪峰之下。 “上山!” 终于反应过来的塔费斯发出一声怒吼。 只是,他的怒吼声在洪水的奔腾声中显得那么的弱小而无助。 其实不用他的命令,在看见那奔涌的洪水一瞬,所有人都自发地向身前的高山上逃去。 然而,窄窄的道路却无法容纳那么多蜂拥而上的人们,无数人在路口乱糟糟地挤成一团动弹不得。 撞开身前挡路的同伴,不顾一切地用马蹄践踏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同伴,甚至于拔刀相向只为给自己闯出一条上山逃生的路——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一瞬暴露无遗。 临近山脚的士兵还可以逃上高山,可是后方那些驻扎在山谷之中的军队却是来不及逃跑,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滔天的洪水高高扬起—— 翻腾的洪水一举淹没了整座山谷回荡的悲鸣之声。 尼罗河在咆哮,失却了常日的安详宁静,吞噬着它经过的一切。 它是那样的饥渴,天地万物都在它白色的波涛之中成为祭奠它的牺牲品。 人类那微弱的力量,在它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被洪水中的碎石撞破脑袋的人的尸首漂浮在水面之上,鲜红在白浊的水中散开。 在洪水的漩涡之中挣扎呼救的人徒劳地向天空伸出双手,睁大绝望的眼一点点沉下去。 ………… 安静的山谷已成了地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汪洋。 塔费斯纵马疯狂地向山顶奔去,粗犷的脸上额头已是青筋暴起。 他不明白为何明明稳操胜算的自己的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惨烈到极致的失败已经让他的脑子混乱不堪。 他的眼底因为暴怒而涨满了红色的血丝,他已听不到身边随从们的呼唤声。 向前,再向前。 他想着。 再向前就可以抓到那个让他陷入如今这种惨烈局面的王弟! 那个害死他大半的军队的罪魁祸首! 抓住他!砍掉他的手!砍掉他的脚! 塔费斯抬起头,通红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山峰的顶端那一片蓝天的色调。 他向高山上冲去,疯狂地鞭打着胯下的马匹,让它奔驰到了极致。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狰狞得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 前方,高高的山坡之上。 前方,笔直向上的道路之上。 白色骏马悠然伫立中间,挡住了塔费斯的去路。 初生的朝阳的光辉从山峰上铺天盖地地撒落,透过策马伫立的少年锐利的金色发丝刺向塔费斯的双眼。 扶着腰间剑鞘的白色的手上,黄金饰物闪耀着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芒。 塔费斯瞪圆了双眼,他再一次纵马加速。 扬起手中巨大的长戟,男子一脸狰狞,冲着眼前挡路的少年猛然挥下—— 说不清是在他扬起长戟还是挥下长戟的一瞬间。 或许就是在他纵马冲去彼此擦肩而过的一秒,那策马看似悠闲伫立于道路中央的少年忽然拔剑出鞘—— 有着白色寒光剑刃的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咔嚓! 像是一道闪电的弧光划过巨大的长戟。 断裂的长戟头在空中飞跃而出,落下来重重插进一块岩石深处。 空中一条细线般的血红色泽撒过,掠过少年身边的男子高大的身子颓然倒地。 黝黑肤色的头颅在空中翻滚着,洒落了一地的血红。 那瞪圆到了极限的眼,只来得及看见少年那深紫色的瞳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漫不经心看过来的一瞥。 纯白色的骏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它的嘶鸣在山顶的丛林中回荡。 山顶之上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那无数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那个以轻描淡写的姿态斩下那个追击了他们几天几夜的敌军将领头颅的少年。 那个他们以为需要他们的保护,最终却反而被其保护的人。 他们看着他,脸上无法遏制地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那就是他们的王弟。 伟大的埃及王室之人。 无可争议的太阳拉神的后裔。 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所有人都愿意为之匍匐于地—— 纯金色的发丝在空中掠过一道金色的弧度,埃及王弟手中还残留着血色的长剑指向前方。 他的脚下。 那无数蜂拥而上的敌人的方向。 他开口,不急不缓。 他的声音,字字清晰无比透人心扉。 他说:“在拉神的注视之下,为了我埃及的荣耀——” “我埃及的荣耀!!!” 埃及士兵从喉咙深处迸发而出的咆哮声在洪水翻腾轰鸣声中响彻了整个天际。 山的巅峰那数百骑士冲锋而下,气势却如是千军万马奔腾向下。 一往无前,死战沙场。 那就是强大而铁血的埃及军队永远的荣耀! …………………… 被洪水环绕的高山之上,奋勇的埃及军在收割着敌军士兵的性命。 混乱的战场中,老将军那年轻的小儿子注视着‘王弟’的背影的眼闪耀着灼热的光芒。 他的身边,是‘王弟’那位名叫拉兹的侍卫。 “王弟殿下真是一个强大的人!” 年轻的将领感慨着,时不时看向‘王弟’的眼底仿佛有着一簇燃烧的火焰,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倾慕崇拜之色。 “拉兹大人,您能跟在殿下真好。” 他用羡慕的口吻对拉兹说。 一边说,手却没停着,一剑将左侧的敌人劈下马来。 “……我也是这样觉得。” 并不排斥这个年轻得还带着点稚气的年少将领,拉兹难得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同时也一箭射穿了不远处某个低级敌军将领的胸口。 “其实我听到的那些关于王弟殿下的传闻都不怎么样。” 并肩作战的两人瞅着空一边砍人一边对话,确切的说,是想要多从拉兹这里探听一些崇拜之人的消息的年少将领在喋喋不休。 “那些人都说,出身平民,没有王室气度,太幼稚,还有虽然和王很像但是很弱什么的。” 年轻的将领说着,不由得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 “这一定是有人看不得殿下那么厉害,故意中伤他的!” “王弟殿下明明就是一个又威严又强大的人,那些人肯定是眼睛有问题了!” “我也要努力!就算没办法变得像殿下那样强大最少也要得到被殿下肯定的实力!” 年轻的将领兴奋地挥舞了手中的长剑,已经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偶像崇拜情怀之中。 “什么毫无王室气度,殿下的威严根本就不输给王分毫!刚才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好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是么!” “王弟殿下的强悍有目共睹,他的耀眼就连拉神的光辉也不能掩盖!要是我再听到那些说谎的家伙敢再污蔑殿下半句——” “噗。” “拉兹大人,您在笑什么?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说到激动处却被这微弱的一声打断的年轻将领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没笑,你看错了。” 拉兹一边继续镇定自若地砍人一边回答,声音平板冷淡毫无波澜。 真的是我看错了? 明明就在刚才听见噗的一声的年轻将领一边继续砍人一边纠结地看着拉兹那张石头一般面无表情的脸自我反省。 “你想跟随王弟殿下是因为他很厉害?” “当然!像殿下那样威严又强大的主人,谁都想要跟随在他身边不是吗!” “那你还是放弃跟随王弟的念头吧。” “咦~~~?为什么?我知道我现在实力还不够,可是我会让自己变强的!” “……崇拜强者的人不适合跟随王弟。” “拉兹大人!拜托了,让我跟随在王弟殿下身边吧!相信我,以后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后悔,我不只是崇拜强者,我也会让自己变成强者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后悔的可能性比较大。” “耶?” “嗯,就是这样。” “拉兹大人,您好像又笑了……” “没有,你又看错了。” 260、第二百四十二章 用漆黑的冷石雕琢出的石柱支撑着这个宽阔的黑色石室, 外面的阳光从斜着的天窗那边洒落进来, 让这个屋子半间处于光明之下半边却又隐藏在黑暗之中。 中央一座冰冷的石床恰巧处于这半明半暗的界限之中,躺在石床上少年似乎在沉睡,在寂静的石室中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微张的唇让那本就还残留一点孩子的稚气的面容更显得幼稚了天真了几分, 那张露在阳光之下的脸上细长的睫毛一根根异常分明。 大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灰白色发的盗贼王以一脚屈膝踩在石床床沿的惫懒姿态坐着,背对着石床上沉睡的少年, 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半晌,迪亚邦多回过头。 艳丽的血红色瞳孔透出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有着狰狞的疤痕的深褐色肤色的颊在回头的那一瞬暴露在阳光之下。 线条冷硬的唇微微抿了抿, 白发的盗贼王伸出的手握住了沉睡的游戏的手。 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迪亚邦多流露极其明显的烦躁神色。 就这样紧紧抓着游戏的手,他侧过腰, 俯下身去。 紧皱的深褐色额头轻轻贴上那舒展的白嫩的额头。 和手上一样…… 不管是手腕还是额头都是冰冷的, 一点温度都没有。 如果不是还在呼吸,简直就和记忆中的…… 迪亚邦多猛然直起身来, 按住头。 突如其来的, 久远的还属于人类时的记忆闯入他的脑海之中。 那个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血色浸透的夜晚,年幼的他伸手所碰触到的永远都是那一具具冰冷的尸首! 就像是他现在抓着的这个毫无温度的手腕一样—— 攥紧对方手腕的手在无意识中勒紧,将那白皙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青色的淤痕。 可是,迪亚邦多却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仍旧是背对着游戏坐着,血红色的瞳孔看着自己身前的一片黑暗, 仿佛穿透了一切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紧紧地抿着嘴,手攥得很紧,手背隐隐浮现出青色的血管, 似乎是想要就这样把手掌中那只手的腕骨捏碎一般。 那封存在脑海深处的属于人类的记忆突如其来汹涌而来,几乎让他的呼吸都为止堵噎。 “混蛋……” 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两个含糊的字,迪亚邦多一手重重地按着头。 深吸了口气,他强硬地将那些涌上来的身为人类的他的记忆压下去。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突然几乎被他忘记的还紧攥在手中的游戏的手腕微微一动。 迪亚邦多一愣,反射性地回头。 可是就在他刚刚回头连一眼都还没看清的一瞬—— 一股庞大的不容反抗的力量蓦然从手上传来,猛地撑开他的手在刹那间就将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他狠狠地撞飞了出去。 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手的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迪亚邦多被重重地撞在漆黑的石壁之上,却没有随之掉下摔在地上。 那股虚空中看不到的强大力量将他整个人都死死地压在石壁上,让他动弹不得。 血色从他的唇角渗出来,从深褐色的下颚蔓延而下,滴落在黑色的石地上。 那股力量是如此之大,似乎只要稍微动一动,那股压着他的极大的压迫力就会他的骨头压断。 除了呼吸还存在以外几乎看不出其他丝毫的生命迹象的白色肤色的少年从石床上翻身坐起。 他抬起手,黑色的瞳孔注视着自己那只有着极明显的淤青痕迹甚至于腕骨有了细微的裂缝的手。胸口已经成为纯黑之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闪过一道黑色光华,落在那手腕之上。 手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消失。 黑色的瞳孔撇了身体被紧紧压制在石壁上的盗贼王一眼,轻描淡写地,却是再居高临下不过的姿态。 他站起身来,赤|裸的白色的脚却是漂浮于离地面半寸的悬空之处。 夜色一般乌黑的发丝柔软掠过他白色的颊,让他俯视着那在他一眼之下骤然摔落在地的盗贼王的的目光越发显得冰冷了几分。 “吾说过,无事不要来烦吾。” 邪神说,目光一瞥。 石室右侧的大门在他一瞥之下发出刺耳的和石地的摩擦声蓦然打开。 滚出去。 邪神的意思很明显。 迪亚邦多撑起身体,翻身屈膝半跪在地面,唇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游戏……还活着吗?” 他问,呼吸有些断断续续的不顺畅,右手紧紧按住胸口,那里的肋骨在刚才被撞断了两根。 他半跪在地,却是仰着头,血红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邪神。 “吾将其置于吾的保护之下。” 邪神平静的回答。 他将他的宿主的灵魂安置于他的记忆世界之中,所以宿主这个失去与原来灵魂联系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活人的气息。 无法控制宿主,也无法说服宿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宿主不能妨碍于他。 虽然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活人的温度,但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这句身体依然是活着的,顶多只能算是进入深眠罢了。 等到他拿回自己的身体,他自会将宿主的身体还给宿主。 【吾还在,就没人能伤你。】 他向宿主承诺过,就定会做到。 高贵的神是不会也不屑于说谎的,即使是能控制人魂魄的邪神。 在听了邪神的回答之后,迪亚邦多眼底的焦躁感散了许多,似乎安心了一些。 他站起身来,身子微微一晃,仍旧是脚步不停地捂着胸口向门口走去。 外表看起来似乎惨了些,但是他是魔物,当初那个大神官一剑贯穿了胸口都没事,现在不过断了两根肋骨的伤势对他来说只要小半天就能复原。 他的身后,石室的大门随着他的离去重重关闭上。 “虽然曾经是备选……但是毕竟成了魔物,果然还是不行。” 打败有着拉的血脉的现任法老王,然后统一埃及的王并不适合由一个魔物来做。 比起容易受到控制的拥有野心和欲望的人类,魔物……尤其是已经有了主人的魔物根本不适合。 只要宿主能够协助他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只可惜…… 黑发的少年立于那落入阳光的天窗之下,白色肌肤在阳光之下仿若透明一般有着奇异的美感。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稍许之后,有人从房间的阴影之处走出, 那个人恭敬地匍匐着身体,额头紧贴在冰冷的石地上。 灰黑色的浓密的卷发散落在地面,将那人褐色的颊遮挡得严严实实。 身侧按在地面的褐色的手腕上,雕琢着神秘符文的漆黑手环折射出奇异的光华。 邪神侧着身,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那个人没有抬头,却似乎看到了那漫不经心摆手的姿态。 他再一次恭敬地俯身,爬起来,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向后退去。 在身体隐入屋子阴影的那一瞬,褐色手腕上的手环忽的一闪,那个人整个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如果不行,就有必要另外物色人选了。 *** 一条长长的河流从不远处的尼罗河引来,环绕在这座不大的城市周围。 它的水位很高,涨得满满的,似乎随时随地都会从河岸之上漫出来一般。 尼罗河一年一度的泛滥已经过去,建立在高地之上的城市下面,是昨日退潮而去的尼罗河留下来的一片片泥淖。 待过一段时间,农民将其开垦出来,那就是一片片肥沃的田地。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因为处于上下埃及交界之处的河运关键处,它从来都是繁华而热闹的。 然而现在,这个城市却是安静了许多。 所有河运和商贸行为一律停止,明显属于埃及精锐海军的巨大战船驻守在尼罗河流入护城河的关键之处,还有数十艘大船在河面上来回巡逻。 这种即将面临战争的紧张得几乎让人屏息的气氛让整座城市的居民都安静了下来,许多人不再外出,只是紧紧地关着门老实地待在屋子里。 城里的街道上,再也看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贸易的商人,甚至于那些店铺大多都暂时关闭了起来。 现在这座城市里,只能看见无数身体强壮面色肃穆的埃及士兵从早到晚来回巡逻,凡是有嫌疑的陌生人都会被他们抓起来扔进监牢之中。 描绘着鹰之荷鲁斯的王旗在城墙之上高高的飘扬,狂风发出呖呖的呼啸声从它身边卷过。 它昭示着埃及的法老王此刻就身在这座已经处于紧急战备中的城市里。 不久前,他亲自从王都率军奔赴此地。 盗贼王在下埃及的肆无忌惮激怒了王都的法老王,不顾大臣的劝阻毅然亲率大军北征。 这座城市的左侧,是一片满是沙粒的荒漠大地。 这片荒漠的对面,那个传说中带着邪神力量占领了大半个下埃及的恐怖的盗贼王的大军就在那里。 得到法老王亲征的消息的盗贼王毫不退缩,立刻带领军队迎击。 双方此刻都是安安静静地,风平浪静的气息。 隔离彼此的荒漠就是决战的战场,或许下一秒,那里就会被腥风血雨覆盖。 狭路相逢,这是一场毫无退路的战争。 天空中只有一个太阳,埃及只有一个王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胜者为王】 现在已是临近傍晚时分,清爽的夜风从尼罗河面吹来,带来一抹湿润的气息。 埃及的少年王高座其上,纯金的头饰之下绯红色的眼注视着手中仅有拇指大小的陶瓷方片。 他大刀阔斧而坐,和他的瞳孔一样艳丽的鲜红披风从他肩上斜斜的铺开,将座椅染成火红的色调。 一柄长剑斜跨在法老王腰间的黄金腰饰之上,浅褐色的手正握在剑柄上,一点点缩紧,显示出少年王此刻不悦的心情。 握着陶瓷方片的手猛然一握,被捏碎的陶瓷碎片从亚图姆张开的手心中撒落在地上。 找不到盗贼王所在的踪迹。 这就是探子在前方传来的密报。 大战在即,盗贼王却突然在军中失去了行踪,怎么看这一点都有些不寻常。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那里,绯红瞳孔左右一扫两边。 刚才沉吟了许久的爱西斯女神官走上前轻声说:“王,情况不明的时候不适合轻举妄动。” 一旁的马哈特点了点头附和道:“而且后续的粮草尚未运送过来,最好能再等一等。” “战车队还需几日才能赶到,在那之前我也不赞同轻举妄动。” 上前一步的赛特大神官面色严肃地开口。 “王,这是一场足以决定埃及未来的战争,请务必慎重。” 听着心腹大神官们一句接一句的发言,年轻的法老王的眉越皱越紧。 显然对于当前这种状况感到非常不快。 只是,就算脸色不悦,他依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沉吟半晌,就在他打算张口下达命令的时候,侧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打开。 有着棕色长发的少女手持果盘微笑着亭亭玉立走了进来,数名侍女也跟着走了进来。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了。 年轻法老王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点头允许那名少女带着侍女们将食物呈送上来。 三位大神官对视一眼,没有做声。 他们沉默地坐下来开始进食,而赛特的眼底流露出明显的厌烦的神色——在这个城的城主的暗示和纵容之下,他的女儿总是有意无意地凑到王的身边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心思?! 有着不逊于尼罗河中盛开的白莲一般美貌的少女安静地站在俊美的少年王身边,组成一幅和谐而美丽的图画。 年轻的法老王拿起一小块面包慢慢地进食,但是心思似乎并没有集中在上面,而是在想着什么。 手中的食物吃完,亚图姆侧过头。 少女正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温热的手巾半蹲下来给法老王擦拭手指上的油迹。 端坐高座之上的少年王俯视着这名跪伏在自己脚下花朵一般娇艳的少女,瞳孔深处似乎有隐隐的光华掠过。 “你要跟着朕?” 少年王突兀地开口让少女吃了一惊,差点就掉了手中正要捧过去的酒杯。 略带着不安地抬头,目光慌张地在那张俊美而极具魄力的面容上一闪而过,少女低下头,露出有着优美弧度的颈部,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她,接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 “今晚过来侍寝。” 他说,起身打算离去。 “王——” 在一片愕然之中突兀地出声的是忍无可忍站起身来的赛特大神官。 “现在并不是取乐的时候啊!” 这句话已经近乎是直面的以下犯上的训斥了。 由此可以看出赛特此刻已经暴怒到怎样的地步。 “只是解闷而已。” 年轻的法老王冷淡地回答,他仍旧背对着赛特,甚至连向前的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 说完,他转身一把掀开侧面的帘子,大步走入里屋。 赛特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柔软垂落的布帘掩盖住法老王离去的背影。 他的唇紧紧抿起,垂在身侧的拳头也一点一点地攥紧。 马哈特偷偷看了眼一脸怒色的赛特,又瞥了一眼使劲盯着法老王离去的背影看着的爱西斯,虽然露出尴尬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不住为少年王开脱起来。 “啊哈哈……毕竟王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这么久没……” 接下来的话在回过头来的爱西斯若有所思的锐利目光地注视下渐渐消音直至于无。 …………………… 半夜时分,沉重的脚步声在长廊之中响起。 急匆匆地奔来的马哈特大神官被法老王那忠诚的贴身侍卫们拦在门外。 “我有紧急军情要禀报王!” 马哈特如此呵斥着那两个拦住他的侍卫,却见那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为难之色。 其中一人左右看看,凑过来小声开了口。 “马哈特大人,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进去吧……” 他说,脸色有点发红。 “王在寝室里……嗯……那个……一直……很久都在……” 他说得结结巴巴的,“现在好像还在继续的样子……” 马哈特一愣,脸色变了几变不知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他犹豫了一下,安静下来时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少女近乎哀鸣一般却又娇媚入骨荡人心扉的□□。 都这么晚了…… 王您的体力未免也太好了…… 好吧果然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马哈特一边尴尬地后退两步,一边胡思乱想着。 可是手一握紧,手心中那个小小的密件陶瓷方片又让他停下后退的脚步。 马哈特皱起眉来,寻思了许久,终究还是一咬牙一把推开拦路的两人直奔大门而去。 那说不定就关系到这场战争的胜负,一瞬也拖延不得! 大门忽然被重重地拍打了好几下,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纠缠在床上的男女受惊之下猛地分开。 被拍打的大门漏出一条缝来,明亮的月光从门缝里照进去,裸|露在月光下的少女汗淋淋的柔软身体上那一身痕迹越发显得淫靡诱人了几分。 下一秒,这具诱人的胴体飞快地将自己裹进被单之中。 而本是紧紧搂着少女的男子却是赤身裸体猛然翻身坐起,朝着门口望去。 重重拍了几下门,又重重咳嗽了几声,觉得自己提醒得差不多的马哈特低着头尽可能轻手轻脚缩头缩脑地走了进去。 他已经做好被怒斥甚至于被责罚的准备了。 他低着头,还是觉得尴尬得厉害,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刚要开口,突然床上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你——” 那一个发音就让马哈特不管不顾地猛地抬起头来。 只一眼,他的脸勃然变色。 偌大一个华丽的白床之上,下意识用被单裹住身体的少女惊叫着蜷缩起身体,而刚才搂着少女此刻翻身坐起的那人是一个马哈特再熟悉不过但是此刻却绝对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的人! ——那根本就是王的贴身侍卫之一! “王在哪里?!” 261、第二百四十三章 法老王的临时寝宫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几乎能撕破人耳膜的女子尖锐的惊叫, 一时不慎被马哈特大神官一把推开闯进房内而此刻正在门外踌躇不定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 下意识伸手就要将那道仅仅敞开了一条缝的大门推开奔进去。 手才碰到门,突然大门一下子半敞,马哈特大神官伫立在门口, 冷冷地盯着那两名正欲进门的侍卫。 “滚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冲着两人大吼,以大神官的身份下达了命令, 带着一脸怒不可遏的神色。 砰地一声,被重重甩上的大门差一点就砸在那两人的脸上。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只得对房间里女子连连的尖叫声听而不闻, 转身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站岗并拦住那些循声赶来的巡逻侍卫们。 房间里,相对于赛特来说一贯都被认为尚算温和的马哈特大神官此刻是一脸铁青。 “不想死就立刻给我闭嘴!” 他微微昂着下巴冲那个在床上还在尖叫连连的少女发出近乎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冰冷而又带着怒火的声音。 屈居于大神官那强大的精神压迫之下的少女蓦然住口,她瞅着马哈特, 畏惧地向后缩了缩, 用被单更紧的裹住自己满是淫靡痕迹的柔软身体。然后,她又看向身边的那个刚才还在和她翻云覆雨给予她极大的两重天一般痛感与快感交替的男子。 那是一张年轻而英武的年轻男子的面容, 却不是她刚才处于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而兀自想象到的俊美的少年王。 蓦然间, 泪水充盈了她睁大的双眼,她蜷缩着身体,憋着气小声地啜泣起来。 面对发怒的大神官,年轻的男子却显得很镇定。 他随手扯过床边的衣物裹住下体,走下床单膝跪地向大神官行礼。 “马哈特大人。”他冷静地回答, “城主哈德有问题,王带着秘卫去审问他了。” 一旁本还轻轻颤动着纤细而圆润的肩更显出娇弱姿态而让人感到爱怜的少女突然一震,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 满是泪水的漂亮瞳孔盯着对话的两人。 她的脸色显得很茫然,但是眼底却流露出深深的畏惧之色——这一次却并不是针对那位不再看她一眼的大神官。 “王……他……” 她从喉咙中憋出几声破碎而毫无意义的呻吟,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马哈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瞒着他私下行动这一点让他很不开心,但是王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想不习惯都必须习惯…… 好吧,反正只要是王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没人拦得住,或者该说根本没人敢拦住。 而且王也并不是鲁莽的一个人行动,而是带着那些自小就是为王而生的经过残酷的厮杀而选中的秘卫去的,这一点多少让马哈特安心了一点。 “那你也不必……” 玛哈特撇了满是淫靡痕迹而变得皱巴巴的床铺一眼,又想起刚才外面那名侍卫对他说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做到这种程度。” “王给予我的命令是不容许任何人察觉甚至靠近这里。” 跪地着侍卫回答。 与其说是回答更像是反击。 话里的言下之意就是那种方式是最简单方便的方法,同时,又在暗中毫不留情地指责了擅闯王的寝宫的大神官的无礼。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给王带来荒淫无度的恶名!” 皱眉的大神官不快地喝叱道。 “属下向王禀报过这一点,王说无事。” 面对大神官的斥责,侍卫仍然低着头冷静地回答。 “…………” 马哈特大神官语塞中。 *** 漆黑的夜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看不清样貌,就连黑幕之上仅剩的一点星光照下来也是朦朦胧胧的。 埃及大地像是被披上一层暧昧不明的浅黑色的薄纱。 城主哈德坐在床上,身体僵直。 他的瞳孔放大到活人所能到达的极限,不时抖上一抖。 豆大的汗滴从他那尚算有着成熟男子韵味的脸颊上流下来,浸透了贴在颈上的长发。 他的目光透出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年轻的法老王双手抱胸姿态从容倚于透进房间一点微光的窗口边, 额头上纯金色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将那点微光反射到年轻的王那红宝石一般艳丽的瞳孔深处,让它看起来就像是在黑暗中发着光一般异常慑人心魄。 数名相貌平凡到看一眼就会忘记的身体矫健的男子或蹲或半跪或是侧身站立于王的两侧,面色沉静,看似神色木讷,但是那满是精光的眼以及被遮掩在衣服下绷紧的随时可以爆发的肌肉都显示出他们一秒也不会放松的警惕姿态。 铿—— 斜挂于少年王的腰际的长剑的剑鞘摩擦着房间的石壁发出轻微的清脆撞击声。 它让刚才被秘卫随手扔出的一个石子从梦境中砸醒而僵硬到现在的城主终于反应了过来,哈德睁大的瞳孔忽然一抖,他猛然地翻身跪坐而起,伸手一把抓起悬挂在床沿的长剑—— 刚刚抓住剑柄的手腕突然剧痛。 本是站在少年王身侧的一名半跪在地的男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哈德抓住剑柄的一瞬就窜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哈德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勒, 微小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房间显得极为刺耳。 然后,男子一把将哈德这个身高体重都明显强于他的城主从床上扯下,反手一扭,咔嚓一声,整个胳膊都脱臼下来。那秘卫又是干净利落地一甩,按着哈德的脑袋就将其死死地按趴在地上。 脱臼的左臂被高高地反扭提起,脑袋被狠狠压着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的城主重重地喘息着。他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对准了那位和他现在的狼狈模样完全逆反的神色傲然姿态雍容立于窗前的少年王。 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那双火焰般的瞳孔注视着注定要卑微地匍匐于其脚下的他,刺痛了他灵魂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蝼蚁的神态—— 无一不让哈德从心底燃烧出愤恨的怒火。 他反瞪着年轻的法老王,饿狼一般饥渴且满是煞气的恶狠狠的眼神。 诡异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压出来,哈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王。 “年轻的王啊,你这是自投罗网,我的仆人们马上就会到来。” 他如此狂妄地宣称,“而你们这些冒犯我的人都将接受最惨烈的惩罚!” 随着他的喊声,门外传来不少匆匆奔来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奔到门口戛然而止,然后,大门突然被悄无声息地打了开来。 在哈德蓦然放光的期待目光中,身姿高挑的美丽女神官迈着轻盈的步伐踏入房中。 她对那个死死地盯着自己露出错愕神色的哈德展露出一个温柔美丽的微笑,只是对此刻的哈德来说却比死神阿努比斯的微笑更加恐怖。 然后,爱西斯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法老王。 她微微躬身以优美的姿态向前方的少年王致礼,待少年王昂首示意之后才再一次直起身来。 “请恕我来迟,王。” 美丽的女神官说,从她身后的门看出去,数具尸体倒在那里。 鲜血从门口蔓延到她的脚下,荡漾在她的脚的边缘。 爱西斯的脚半截都被染成鲜红的色泽,说不清是被门口的血泊染红还是刚才一路上沿途都踏着血路走来。 她立于那一地血泊之中,毫不在意地对那阴毒地盯着她的哈德露出明艳的笑容。 ………… 前来这座城市不久,年轻的法老王就敏锐地察觉到城主哈德的不对劲。 但是,考虑到泄密的可能性,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将这件事和他的大神官们进行商谈。 虽然跟随在亚图姆身边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但是哈德毕竟是这座城市以及府邸的主人。如果哈德在房间里安排了窃听的暗门或是其他暗道,他们也无从知晓。 已接受哈德献上的‘女儿’侍寝来降低哈德的警惕,更以此为借口将闲杂人等驱逐到寝宫之外不允许接近半步。 而亚图姆却自己暗中与心腹侍卫交换,半夜潜入哈德卧室将其掌控住。 爱西斯女神官的到来也并没有让年轻的法老王感到意外,如果说几个大神官里有谁能猜到他今晚的布置,那也只有这个心思慎密而敏锐的女神官。 不过想必玛哈特已经撞破了…… 至于赛特,很可能还待在自己卧室里怄气。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到,只是我实在是很好奇。”爱西斯说,对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一笑,“毕竟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哈德的女儿有那么美貌的传闻啊……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的女儿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因病去世了。” 然后,她转过头来。 “所以,我实在是猜不到,得到王的恩宠被允许侍寝的那个女人是你从哪个地方找来的‘女儿’?” 她说,明亮眼波流转,轻轻落到被狼狈地压趴在地面的中年城主身上。 “哈德,或许……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无视女神官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问题,哈德发出古怪的笑声,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王。 他的脸上充盈着像是生命力被灼烧而骤然沸腾的诡异的红艳之色。 “年少自负的王啊,不肯接受伟大的我神的荣光注定迎接你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被欲望和野心笼罩而扭曲的激动的面容,让那张本该算是英武的脸显得极为可怖。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他已身在他妄想中的世界。 “只要你一死,我就是君临天下的王!” “放肆!” 毫不在意那淡淡笑意骤然消失变成一脸冷色的爱西斯女神官掷地有声的怒斥,哈德的脸已涨红得近乎病态。 他拼命挣扎着,向眼前的少年王伸出手去。 “只要献出你的性命,伟大的我神允诺我的王位和力量马上就会属于我——” 彻底无视于哈德此刻近乎疯癫的呐喊和胡言乱语,年轻的法老王一双锐利的剑眉忽然皱了起来,垂落在他胸口的黄金积木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而在那微弱的金色光芒的笼罩下,亚图姆看见了若有若无从哈德睁得大大的瞳孔深处蔓延缠绕出来的墨黑的细丝般的雾气。 那雾气是浓郁的,深深地侵入到哈德眼底,像是已经浸透了哈德脑子一般。 他略一沉吟,上前一步俯下身来。 他身侧的几个秘卫身体微微一动,但是却没有动作。 只是在彼此对视一眼瞬间交流了彼此的意识之后,立刻就有一名秘卫上前,在法老王俯下身来之前就先一步将哈德伸向法老王的那只手一下子也扭脱了臼,并伙同原来那名按着哈德的秘卫一起将哈德整个人死死地压住,让其彻底动弹不得。 年轻的法老王浅褐色的细长的手指按在了在旁边的人看来不过是布满了血丝的眼上。 然而,在接触的那一瞬,因为少年王俯身而垂落在哈德脸颊旁的黄金积木骤然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亚图姆看着那缠绕着哈德的只有在黄金积木发光时他才看得到的黑色雾气被金色光芒驱散了不少。 哈德突然发出咦的一声,那病态般的神色变成困惑的表情,眼底的疯狂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他停止了挣扎,怔怔地趴在地下,目光显得很是恍惚。 “王?” 爱西斯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 显然她也看出了哈德的不对劲。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收回手站起身来。 他说:“叫马哈特过来。” …………………… 这一宿的不眠之夜,大多数人都没有睡好。 快天明的时候,已经对哈德进行了详细检查的马哈特回来向法老王汇报。 “王,您还记得……” 玛哈特才说了半句话,却是顿了一顿,脸上神色有些犹豫。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不得不重新提起。 “还记得……当初王弟殿下曾经中过的那个诅咒吗?”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高座之前,微微俯身,以俯视全局的目光在面前那张地图上扫视着。 在玛哈特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手中的笔刚要向地图左上方的一处点去。 蓦然重重一顿,不慎之下骤然点下的笔尖差点将那张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绘制而成的珍贵的战争地形图戳出一个洞来。 然后,那支笔抬了起来,在半空中悬了许久。 埃及的少年王在沉默,他低着头,纯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大半的脸。 只能看见那浅褐色的下半边脸上,有着锐利线条的唇紧紧地抿着,让少年王那与生俱来的魄力越发让人感到畏惧。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桌前,一手紧紧按着桌上的地图,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仍旧是一眨不眨地落在桌上的这张地图上,半晌都没有移开。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朕会保护你。】 都说王者之言一言九鼎。 他却从未能实现他的承诺。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262、第二百四十四章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桌前, 一缕垂落的锐利金色发丝从那张俊美的浅褐色的颊边掠过。 他握着笔的手在空中停顿稍息, 然后再一次落下去。 笔尖在那张铺在桌上的地图上几处地方点上标记。 然后,少年王抬头与他的大神官们对视,在烈火中灼烧过的红宝石一般的瞳孔, 却是在灼烧后置于冰天雪地之上急速冻却的冰冷。 那双眼注视着下方的大神官们,却是毫无感情的, 透不出丝毫少年王的情绪。 “说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平静地开口,再一次低头, 左手按住桌上地图微微卷起的边缘。 “能够无限的扩张人类内心处最黑暗的野心和欲望, 从而使得那个人被负面的情绪控制住……那其实就是远古的时候,邪神所使用的控制宿主的邪恶黑暗魔法。” “被邪神选中的宿主大多是因此而疯狂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玛哈特的声音很低,在这个空旷而寂静的房间却异常清晰。 “王弟不会被这种邪恶力量影响,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 却是致命的无法抗拒的诱惑。” “哈德就是被这种邪恶力量侵蚀。” 他说,“据他所说, 是不久前邪神的使者主动来见他, 引诱他说,只要除掉您,就让他为王。” 玛哈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那个女人, 她似乎也有被邪恶力量侵蚀的迹象,只是不如哈德那般严重罢了。” “所以,王, 最好能把这个城市清洗一番,因为我们并不能确定这个城里到底有多少人被邪神的黑暗力量侵蚀。” 埃及的少年王沉默着,没有回答。 沉吟稍许之后,他将桌上的地图卷起来,随手将右手拿着的笔扔到桌上。 “爱西斯,这件事交给你。” 他说,意思很明显。 宁杀错勿放过。 必须用鲜血清洗这座城市的余孽。 然后,他抬手就将手中卷起的地图丢给了马哈特。 “派人去查探这几个地点,没有情况就尽快让军队进驻,安排当地居民转移。” 将事情都交代完毕,年轻的法老王侧过身去,向一旁的寝室走去,掠起的金色发丝仍旧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神色。 “朕要休息半日。” 所以,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来打扰他。 他大步向侧门走去,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飞扬而起像是在他身后展开的羽翼。 因为忽然转身而猛烈晃动起来的黄金耳饰敲上那浅褐色颈上的黄金饰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爱西斯和马哈特目送着少年王离去,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 他们离开房间,并肩沿着那长长的走廊向外面走去。 一路上寂静无声,两人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各有各的心事,连谈话的欲望都没有。 半晌之后,马哈特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也不知道王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兀自嘀咕了两句,却见一旁的爱西斯低头蹙眉,也是一脸心思重重之色。 “你怎么了?” 马哈特问,一贯足智多谋的爱西斯此刻那几乎可称得上是冥思苦想举棋不定困惑不安的模样让他实在是觉得稀罕。 “我们睿智的女神官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难题吗?清洗城里那些潜伏的余孽对你来说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大概是想舒缓一下此刻沉闷得让人不舒服的气氛,马哈特尽可能让口吻放得很轻松。 好吧…… 其实马哈特大神官对于王瞒着自己私下行动自己一无所知而爱西斯却能猜到这种事情多少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满就是。 “我并不是在考虑那个问题。” 明显此刻并没有和马哈特谈笑的心思,爱西斯仍旧紧紧皱着眉,心事重重地回答,“我只是在想……现在的盗贼王本质上是魔物不适合成为人类的王,邪神想要另立傀儡王我可以理解。”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迟疑,却终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不明白,邪神为何会选中哈德那样的货色?” 邪神为何不挑选一个足以与法老王对立的存在。 不…… 如果是那个人……和王一样在乎王弟的那个人…… 那个人曾说过无意于王位,她相信以那个人的傲气不会出尔反尔。 只是,若是邪神以王弟为要挟,那个人是不是会…… 西蒙大祭司说服王那么轻易将下埃及的军权交给那个人真的好吗? 爱西斯在这里忧心忡忡,一旁的马哈特却是没想到那么多,兀自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或许那并不是邪神的意思,而是那个所谓的使者自作主张?” “或许是这样。” 爱西斯淡淡地回答,却仍旧是紧紧地皱着眉,显然并不认同玛哈特的这个答案。 只是冥思苦想许久得不出结论,她只得轻叹一声将其放在脑后。 毕竟,现在需要忙碌的事务还有许多,容不得她丝毫懈怠。 既然王和大祭司都信任那个人,军权已经交出,她也无其他办法,只希望那个人不会背叛他们的信任……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爱西斯将脑中那些胡思乱想都一并驱逐了出去。 浅褐色有着优美线条的细长的颈上,紧贴着那柔嫩肌肤的荷鲁斯之眼模样的黄金首饰在阳光下闪耀着纯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颊。 女神官美丽的面容上沉重之色尽数散去,变得如往常一般平静淡然。 长廊的尽头就在前方,她的属下就在外面等待。 在那些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也必须是从容而对于一切无所畏惧的大神官。 长廊的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匆匆向这边赶来的身影,马哈特和爱西斯都下意识停下脚步。 而那个奔向这边的人在注意到他们两人之后,脚步也慢下来,最终停在两人的面前。 过了一夜,有着天空色瞳孔的大神官的脸色越发冰冷了几分。 他侧过头来看了马哈特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再次迈开大步打算从两人身边越过。 “赛特。”马哈特叫住了打算向前走去的赛特,问道,“你要去见王?” 赛特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点了点头。 “尼罗河的泛滥冲垮了道路,后方的粮草运送有了问题。” 他皱着眉说,“必须向王请求增派士兵尽快修好被冲毁的道路。” “这种事情我可以做主允许。” 一旁的爱西斯接口道,“赛特,不必向王禀报了,你回去直接安排下去就是。” 她还想开口,将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告诉赛特,却被赛特打断。 “虽然爱西斯你有对此事做主的权力,但是军情有关的事情我有全部禀报王的义务。” 赛特面色肃冷的回答,然后转身想要再一次离去。 “赛特!” 只是这一次,站在他身边的马哈特伸手,再一次将他拦了下来。 马哈特不赞同地说,“都说了不用去见王了。” 他说,“而且现在王也不在这里。” 此话一出,只见赛特大神官的脸色一变,眼底已带上隐隐强行压抑下来的怒色。 “……不在这里?” 他逼近马哈特,毫不客气地用近乎质问的口气问道。 “那么王现在在哪里?!” 哦对了,昨晚的事情还没有通知赛特。 突然想起这一点的玛哈特开口随意回答道:“王一夜没睡,刚刚先回去休息了……” “太不像话了!” 仅仅听了玛哈特半句话就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突然间勃然大怒的赛特的怒叱声打断了玛哈特接下来想要向他说明的关于城主哈德的事情。 玛哈特惊讶地看着一脸铁青的赛特,嘴张了一张,却是因为反应不过来而不知说些什么。 赛特盯着他们,眼底尽是压不住的怒火。 “大战在即竟然还如此荒淫无度!王是要让埃及亡国吗?你们难道就这样任由他胡闹?——” “你逾越了赛特!” 一声包含怒意的尖锐的叱责打断了赛特口不择言的怒骂。 身姿纤细的女神官孑然而立,面色肃然,盯着赛特的目光更是寒气四溢。 一张美丽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竟是逼迫而来一般透出慑人的魄力,压得人退避三舍。 赛特一顿,似乎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忍住了没再开口。 可是虽是住了嘴,但是他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甘不服的神色。 “……是王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玛哈特他们,兀自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马哈特的视线中。 “赛特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马哈特看着赛特离去,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到了现在的状况大家都多少有些急躁不安,但是他也不至于这样……” 他如此抱怨,回头看向爱西斯,“先让赛特一个人冷静一下,哈德的事情我中午再去告诉他。” 爱西斯迟疑了一下,想起今天自己和马哈特都还有法老王交代下来的不轻的任务要赶紧去做,便点了点头,和马哈特道了个别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 当空烈日普照埃及大地,耀眼的阳光从半敞开的天窗里落入年轻的法老王的卧室里,将整个房间充盈得异常明亮。 紧闭的房间内,只有少年王一个人在此。 纯金的黄金积木斜躺在床头,折射着阳光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亚图姆侧身躺在床上,右手屈起侧着撑住头。 从绯红瞳孔中透出的锐利目光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却又仿佛透过空气看向遥远的地方。 虽然身体因为连日来的不眠不休而感到了疲惫而决定回来休息片刻,但是现在却又不知为何辗转反复无法入睡。 无意识中,亚图姆的左手向胸口摸索而去。 细长的指尖几乎是习惯性的摩擦抚弄着那个垂落在因为脱下黄金饰物而敞露的胸口浅褐色的肌肤上的黄金指环。 那个在火中烧毁后又被重新锻造的几经易手的黄金指环,现在仍旧安静地挂在他的颈上。 下一秒,少年王蓦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无意识中自行作出的举动。 他微微一怔,似有些不解,又似有些困扰,还有些隐隐的不甘。 他猛地松手,任由本在手指中把玩的黄金指环重新跌落下来,半截陷入他身前柔软的床铺中。 年轻的法老王趴下身去,赌气一般大半边脸都埋入枕上,闭着眼不去看那指环一眼。 他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身侧躺着,身体一动不动,只有那细长的睫毛偶尔被微风掠过微微抖动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少年王看起来像是陷入深深地沉睡之中。 金色的额发散落在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脸上,那眉微微皱着,似乎睡得并不怎么舒心。 他侧躺的身前,大半陷入柔软床被中的黄金指环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边缘闪过一道亮光。 不久之后,房间外面响起了对话声。 然后是极轻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那人的动作很轻缓,仿佛是担心响动吵醒了安眠中的法老王。 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半晌只能听到两个不同频率的低低的呼吸声。 而后终于,那个人有了动作。 他向少年王走去,待走到床沿,微微俯下身去。 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唤醒沉睡中的法老王。 那是突如其来猛然间高高扬起的手—— 一道冰冷的刀刃的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锐利的剑刃狠狠地刺下去整个儿剑刃都没入—— 雪白的被单被猛地高高掀起,用它柔软的身体缠绕遮蔽住那个手持短剑的人的脸。 看似安静地在床上沉睡的少年王在将被单丢向刺客的一瞬已经动作矫健的翻身而起。 他伸手一把抓住一直藏在枕下的锐利的匕首,猛地抽出来。 那柄刺向他的短剑因为它的主人被挡住视线措手不及而一下子歪了方向,从已翻身而起的少年王几乎近在睫毛前的地方刺下,整个儿剑刃都没入床铺之中。 而少年王在向床头倾身握住枕下匕首的一瞬,趁势狠狠一脚将刺客整个人都踹飞了出去。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跃下床来,肩膀的肌肉绷紧随时就会爆发。 一股无形的魄力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压得人近乎窒息。 他抬手一挥,手中锋利的匕首反手划开垂落在眼前挡住他视线的布帘,火焰般灼烧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靠在墙边的刺客。 房间内发出的不轻的响动让门外敏锐的侍卫们立刻反射性地破门而入。 跟着闯进来的还有刚刚忙完了法老王布置的任务而来到这里等候着向其汇报的马哈特大神官。 他担心地匆匆奔进来,一脸毫不掩饰的怒火。 可是一抬眼,马哈特眼底的惊慌、担忧和愤怒之色尽数变成错愕之色。 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刺客,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不堪。 刺客被少年王一脚踢出去,后背撞上了墙壁晃了一晃。 下一秒,他已站稳了身子,一把甩掉遮住他视线的雪白被单。 那个人抬起头,那是一张在场众人都极为熟悉的却又难以置信的面容。 王忠诚的仆人。 埃及的大神官。 被神挑选的中黄金权杖的持有者。 “赛特——?!” 无视那些惊愕地喊出自己名字的人们,就在刚才意图杀死法老王的年轻大神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法老王。 天空青色的瞳孔深处,若隐若现地燃烧奇异的看不清的乌黑火焰。 “你不是足以统治埃及的王,我不能看着你将埃及带向灭亡。” 他说,俊俏的颊上透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手中黑色短剑的剑刃在黑暗之中闪耀着凄冷的光华。 “你做不到,就由我来做。” 赛特盯着年轻的法老王,面色傲然,目光阴寒,语调冰冷。 他说:“由我来做法老王!” 263、第二百四十五章 曾经被誉为法老王最为忠诚的大神官挺拔身躯站立于房间的一侧, 被少年王手中锐利的匕首砍断了大半的柔软的薄帘在他身前飞扬不休, 却再也掩不住他的脸。 古铜色的俊俏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是肃穆而森冷的色调。 只是那一双青色的瞳孔,就像是被黄昏染色而逐渐失却湛蓝的清爽痕迹的天空。 年轻的大神官站在足以与少年王对峙的距离上, 瞳孔深处像是有灰色的火焰在灼烧跳跃,让眼底的色调显得阴晦了许多。 他薄薄的唇严肃地抿起, 看不见一点笑意。 “你在做什么赛特!快住手!” 因为赛特与法老王对峙而陷入错愕到无法言语的地步的马哈特大神官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向赛特手中的黑色短剑夺去。 “别妨碍我。” 尖利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度。 马哈特颊边几丝被破空的剑刃割掉的发丝从主人身上脱离, 飘飘荡荡地从空中落下来。 若不是马哈特反应快见兵刃袭来下意识猛地向后仰起, 只怕现在掉落的不是头发,而是他的头颅。 马哈特呆滞地看着那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煞气的赛特,额头一滴冷汗慢慢滑落。 赛特是认真的。 他的杀意是真的。 如果自己刚才再走快一步, 他真的会杀死了自己! 马哈特大神官一点点咬紧了牙,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伸出手, 用身体将少年王挡在他的身后。 他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 很快的,黄金之轮的光芒开始闪动起来,只是,它的光芒看起来要比在王都底比斯弱上许多。 一旦离开被拉神庇护的黄金的王都,就无法再召唤魔物, 同时,黄金神器的力量也会随之衰弱。 所以,为了避免黄金神器被人夺走, 未经过法老王的特许,大神官们离开王都时是不能携带黄金神器的。 就像是上一次,赛特为了寻找昏迷中失踪的少年王而离开王都前往下埃及时,就没有将他所拥有的黄金权杖带在身边——而偏偏是因为这一点,没有黄金神器庇护的他被当时已经在整个下埃及弥漫的邪恶黑暗力量所侵蚀。 “退下,马哈特。” 从身后传来的少年王冷静得毫无感情一般的命令让马哈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向法老王。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是冰冷的,灼灼然像是在冰天雪地燃烧的红色宝石。 他与回头看向他的马哈特对视一眼,锐利而极具魄力的目光,只一眼就让马哈特反射性地低下头去,服从王的命令退到一旁。 斜躺在床沿的黄金积木发出金色的光芒悬浮起来,然后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度飞到伸出手的少年王的右手上。 “没用的家伙。” 他说,满是锐气的绯红瞳孔注视着与其对峙的赛特。 悬浮在他手心上的黄金积木缓慢地转动着,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身为大神官却被黑暗力量控制。” 年轻的法老王说,声音很冷。 他的头微微抬起,目光锐利,以着他身为少年王惯用的居高临下的极具魄力的姿态。 “朕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因为考虑到控制哈德的那个幕后黑手的存在,亚图姆才没有在对哈德起疑的时候就直接命人将其压下,而是打算在让哈德放松警惕后作为引出幕后使者的诱饵。 然而,昨晚哈德却是轻而易举就被收拾掉了。 亚图姆还在思索着幕后使者为何不现身的时候,被邪恶黑暗力量侵蚀的赛特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哈德不过是障眼法。 邪神真正选中的是赛特。 赛特也已被其控制。 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大神官之一输给了邪恶黑暗力量。 亚图姆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对其失望的神色。 “让我失望是的你,你根本不配做埃及的王!” 赛特反击回去,眼带煞气,周身散出黑暗气息,连带手中的短剑也被浓郁的黑丝缠绕。 就在马哈特胸口的黄金之轮发光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却是一步上前,意欲用手中黑色短剑刺向对方。 然而,下一刻飞过来悬浮在少年王身前的黄金积木让他的脸色变了一变。 他后退一步,脸色微微扭曲而显出几分狰狞之色,显然并不是他想要后退,而是被那金色光芒迫得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其锋芒。 赛特抬手挡住此刻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刺目而是让他感到周身疼痛不已的纯金色光芒,再度后退一步,缠绕在他手中短剑上的黑色细丝有濒临崩溃的趋势。 那金色的光芒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就在这一瞬间,一侧的两名侍卫飞快地越过来。 其中一名男子不避不挡地迎上去,硬生生地让赛特大神官反射性挥下来的短剑刺在自己的肩胛骨上,然后趁短剑卡在肩上的那一刻伸出铁钳似的黝黑手掌将赛特握剑的手腕反手一扭! 而另一个侍卫则趁机从后面一把将赛特制住,强硬地按着半跪下去。 “赛特,朕剥夺你大神官的职务。” 注视着脸色阴沉不屈服地仰着头冷冷盯着自己的赛特,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五指张开干净利落地在身前一甩而过。 哪怕是大神官,袭击王也是罪无可恕,更何况是已经被剥夺了大神官职务的普通人。 亚图姆微微昂首,示意那两名侍卫将其带出去处死。 站在一旁的马哈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求情,可是嘴一闭一合之后终究还是只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下去。 当赛特被邪神的黑暗力量控制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心底深处所有的黑暗欲望就此解放,再也无法控制。 赛特将从此步上那个盗贼王巴库拉的后尘,从此只为满足自身欲望而活。 如果因为一时的不忍心而放过他,一定会给埃及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 更何况埃及正处于多事之秋,再也经不起丝毫震荡。 如果让民众得知大神官也反叛法老王而出,那将会在整个埃及都引起巨大的震荡。 为今之计,只能是给赛特按上一个被叛逆刺杀身亡的理由。 马哈特用以上理由反复告诫着自己,可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握紧成拳,无法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侧过头去,痛苦地闭上眼,不愿再看赛特一眼。 “这可不行。” 一声极具诱惑力的低沉的女子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左侧的阴影角落响起。 一头棕色的卷发披散着掩盖住大半的身体,一名低着头,整个脸都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相貌的女子从房间的阴影里浮现。 她手一抬,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压制着赛特的两名侍卫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下一秒,女子像是瞬移一样突然出现在赛特的身边,伸手一把抓住赛特的手臂。 “我神看中的下一任法老王可不能死在这里。” 被浓郁的棕色卷发阴影掩盖了大半的脸上,只能看见她带着讽刺意味笑意的上扬的唇角。 她挑衅似地嗤嗤一笑,抓着赛特的手腕上那有着神秘符文的黑色手环缘边突然黑色光华一闪。 在所有人都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连同着被她抓着的赛特一起。 ………… 当赛特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一个他不认识的宫殿里。 他按着疼痛欲裂的头,冷静地打量着四周。宫殿的光线很暗,沿路上圆柱上的小型火柱闪动着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名将他带来此地的棕色长发的女子站在他前方,抬手勾了勾,用动作示意他跟上来。 赛特的脸色在这一刻越发阴沉了几分,他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没有动。 “您不想见我神吗?未来的法老王。” 女子微微俯下身,似乎变得恭敬了一些,以低沉而颇具诱惑力的口吻询问他。 赛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在女子的带领下向前走去。 空旷无边的宫殿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在空中回荡。 越向前走,两边的火柱就越少。 相反的,四周殿堂却越加明亮。 因为太阳的光芒从前方透了进来,照亮了黑暗的宫殿。 突然,前方引路的女人停下脚步,屈膝跪了下来。 埃及过去的大神官抬起头。 他的前方,延伸出崖壁的黑石精雕细琢铸就浑圆石柱支撑的华美天台高高地悬空在尼罗河上空。 有着比夜色还要深的黑发的少年立于天台之上。 明明迫于身高本该是仰视着他的少年,站在那里,却不知为何给他一种从极高之处俯视他的压迫感。 细长的睫毛落下来,因为半睁而略显细长的点墨似的瞳孔向他看来。 仅仅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 赛特却在那一瞬有一种被压迫到了极致而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惧感。 有着和王弟完全一样的外貌却因为气魄的改变而完全让人无法将其和王弟看作一人的邪神安静地站着,目光从赛特身上一掠而过。 他似乎对赛特并不是很感兴趣。 对他来说,赛特不过是一个随手可以丢弃甚至于替换的工具。 因此,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赛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黑发的少年侧身,仍旧安静地站在天台的围栏边,一手扶在其上,目光远远地眺望着远方,那是埃及王都底比斯的方向。 将赛特带来此地的女子静静地伏地跪在一旁,头深深地低下去。 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因为呼吸身体在轻微的起伏,几乎让人觉得那只是一座放置此地装饰用的石雕。 赛特看她一眼,然后抬起头来。 他再一次看向站在不远处侧身而立的黑发少年。 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白色的颊,少年的侧颊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只是此时此刻,却又陌生得仿佛第一次看见。 将脑中突然浮现出的一点过去的记忆丢弃,在刚才一瞬眼底忽然有了一点恍惚和迷茫感的赛特眼底的灰暗之色再一次深深地沉淀了下来。 在把手中的利刃刺向他曾经宣誓忠诚一生的法老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舍弃了身为埃及大神官的自己。 赛特微微昂起头,迈开大步笔直向着前方邪神的方向走去。 他即将成为仅次于眼前的邪神的甚于一切的尊贵的存在—— 埃及的法老王。 至高无上的王座,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赛特走到黑发少年的身侧不远处,停下脚步,安静地站着。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邪神。 黑发少年仍旧侧身以一种奇异而宁静的目光注视着遥远的底比斯所在的方向,并未再多看他一眼。 而就这样时间近乎停止流逝一般的情景持续半晌之后,黑发的少年终于有了动静。 “人类。” 邪神开口,再轻描淡写不过的毫不在意的姿态和语气。 “吾允诺你成为下一任法老王。” 过去的埃及大神官注视着黑发少年的侧颊,深深地,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灼烧。 有什么压抑不住的从心底的最阴暗之处挣脱人性的束缚一跃而出的野兽在心底嘶吼。 天上铺天盖地撒下来的阳光落在赛特俊俏的脸上,却不知为何衬出他那一身隐隐从周身渗出来的让人恐惧的戾气。 许久之后,赛特闭上眼。 他的头低下来,身体俯下去,左膝跪落在冷硬的石地之上。 他屈膝半跪在少年的脚下,伸出的双手,轻轻地捧住黑发少年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是一只没有活人温度的冰冷的手。 双手向上抬起,高于他低下去的头。 以最为虔诚而奉于自身之上的姿态。 “在此,我赛特将我余下生命中全部的忠诚奉献给您——” 264、第二百四十六章 清晰的脚步声穿过重重高大的圆柱在空旷的华美大殿之中回荡, 偶尔, 远远从天窗上漏出一丝阳光,掠过那独自一人在大殿中以平稳的步伐向前走去的青年褐色的颊。 略显细长的眼被垂落的发的阴影掩住,影子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晃动着。 然后, 突兀的,赛特停下脚步。 他侧头, 天青色的瞳孔从额发的缝隙透出来。 他站在原地,下巴微微昂起, 锐利的目光直刺向左侧那重重的圆柱的方向。 因为阳光照不进去而颇显森冷阴暗的大殿的一侧, 无数圆柱浅浅的影子投落在黑石的地面。 重重叠叠,它们用巨大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却又以一种交错的方式给予人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一声冷笑不知是从那无数圆柱之中的哪一个后面响起。 有人从那交错的巨大柱子之中走了出来。 灰白色的锐利的发以张狂的姿态散乱在深褐色肤色的颊边, 脸上那道疤痕在阴影之中越发显眼。 年轻的盗贼王抬头, 血红色的瞳孔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向赛特直逼而来。 赛特与之对视,毫不畏缩。 两道尖锐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像是两道闪电猛地撞击在一起炸开发出空气破碎的声音。 盗贼王大刀阔斧地站着, 双手交错抱在胸口,下巴高高地抬起。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以带着兽性的野性和煞气的目光,以鄙夷的神色。 “哼。” 他再次发出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意味的哼声。 “埃及王室所谓的大神官也不过如此。” 还不是轻易就被邪神控制了。 他如此想着,越发轻蔑地瞥了赛特一眼。 然后, 松开抱胸的双臂,迪亚邦多大步向前走去。 那是彼此擦肩而过的一瞬。 空气中看不见的碰撞让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一掠而过。 盗贼王黑色的披风从赛特的身前飘然而过。 “放心,你想要的法老王的位置, 大爷我没兴趣。” 擦肩而过的一瞬,迪亚邦多留下这句话。 他的脚步并未有一刻的停顿,只是大步向前。 迪亚邦多似乎不屑于与眼前这个曾作为埃及大神官存在的青年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是厌烦于与其站立于一个空间里。 很快的,他身后飞扬的黑色披风就远远地消失在大殿的阴影之中。 赛特没有开口,只是侧头看了迪亚邦多的背影一眼。 沉淀下去的天青色的瞳孔深处,有着不逊于盗贼王的森冷和戾气。 突然,他的唇角微微一撇,脸上露出几分阴冷之色。 “迪亚邦多。” 他用低沉的声音吐出盗贼王的名字,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王弟的魔物。” 他说,细长的眉皱起,似乎是在沉吟着仔细从自己记忆中搜索需要的答案。 “……我神的……前任宿主?” 他低低地说着,喃喃自语,瞳孔深处蓦然有一丝微光一闪而过。 *** 放眼看去大地上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砾,它们铺在废墟的城市之上,呼啸而过的狂风卷起无数沙粒在废墟高空上流过。 埃及的王弟高高地坐在一根被切断了半截的斜柱上,白色的赤脚悬空,偶尔踢动一下。 他安静地坐着,双手撑住自己的双颊,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滴溜溜地转动着,在脚下黄金的沙漠上扫动着。 游戏不得不安静,因为刚才一番折腾已经让他疲累不堪到连说话都嫌累的地步。 他不高兴地鼓着脸,因为他发现无论他如何折腾都出不了这个空间。 他坐在高柱上稍作休息,眼睛还是不安分地灵活地四处瞄着,想要找个一个能让他脱离这里的空隙。 半晌之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头一脸丧气的神色。 这个世界没有白天黑夜,完全没有时间的流逝。 被囚禁在这个空间的游戏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已经过去多久的时间了。 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 游戏在心底如此呐喊着,双手忍不住抱着头。 指尖深深地插入发丝之中,他使劲地揉着,将自己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似乎这样就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忽然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他的头顶,阻止了他把自己头发弄得更糟的动作。 游戏疑惑地回头,顿时眼睛一亮。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扑了上去—— 一脸怒色对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把自己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一拳就揍了过去! 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容的黑发少年不躲不避悠闲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拳打来。 游戏的拳却在即将与对方的脸接吻的一瞬戛然停止。 然后,那只握紧成拳的手因为气急而抖啊抖啊抖的,最终还是艰难地缩了回来。 埃及的王弟咬牙切齿中。 对着自己的那张脸揍不下去啊混蛋! “看来宿主并不想见到吾。” 黑发的少年说,唇角微微上扬起一点弧度。 “吾现在就离去。” 他如此说着,身体已经向上漂浮而去。 还在兀自郁闷的游戏一惊,回头果断扑过去,伸手一把抱住—— ……抱住了已经飞起来大半的邪神的大腿。 “放我出去啊——!” *** 漆黑色的巨大的石座之上,黑发的少年微微斜着身体高坐其上。 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臂的手肘曲起倚在另一边扶手上,手背将侧着低下来的颊撑起。 黑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巨大石座之上,神色平静。 他闭着眼,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白色的颊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是在沉睡。 平稳的脚步声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换下那一身埃及大神官服饰的赛特向沉睡中的邪神走来。 抬头看见邪神的一瞬,大概是迟疑于邪神现在的摸样,赛特原本平稳的脚步声突然顿了一顿。 稍许之后,才恢复了先前的节奏。 赛特走过来,在黑发少年的侧方站定。 明亮的黄金饰物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阴暗了几分。 一身漆黑的衣物,更是让他肃冷的脸透出几分张狂。 他侧头,有着沉淀下去的阴影的天青色瞳孔直勾勾地注视着此刻正在安静沉睡的邪神,瞳孔深处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慢慢地向邪神伸去—— “你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带着一丝嘲讽意味却又极为冷酷的声音让赛特下意识缩回了手,转身看去。 如幽灵一般不知何时出现的盗贼王将自己懒散地倚在墙壁上的身体万般不愿地拉起来,血红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赛特。 赛特直立着身体侧身注视着迪亚邦多,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几分压抑几分探究还有几分渴求。 他并没有回答迪亚邦多的问题,而是反问起了与当前境况完全无关的事情。 “你是我神的前一任宿主?” 白发的盗贼王皱了皱眉,抬脚向赛特走去。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峙,几乎能感觉到期间火花碰撞的空气的波纹。 “你想知道什么?” 迪亚邦多说,咬着字一字一句,逼视对方的血红瞳孔翻腾着冷冷的凶光。 “为何要舍弃那样的身份。” 赛特问,“成为我神的宿主才能完全拥有我神的力量。” 迪亚邦多一怔,下一秒,突然大笑。 他一手按着头,发出张狂而颇具讽刺意味的大笑声。 “敢情你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代替品而已。” 他看向赛特,眯得细长的瞳孔倒映出这个过去的埃及大神官对他而言只能称之为人模狗样的冷肃的面容。 “怎么,仅仅一个王座不能让你满足了?” “如果不能得到足够的力量去支配王座,它随时会从我手中离去。” 赛特回答,毫不掩饰其那饥渴的欲求。 王座还不足够,他想要的还不止于此,他需要足以支配王座的强大力量,让所有人都不敢也不能违背他的力量。 能给予他这种力量的,只有神。 他闭上眼,神色不变。 “王弟既然身为我神的宿主,却拒绝履行身为宿主的义务。” 睁开一条缝的细长的眼冷淡地撇了一眼身边沉睡的黑发少年一眼,赛特那为达成目的而不折手段的几乎是实质性的杀意从目光透了出来。 “王弟的身体如果被毁,我神就会另外选择宿主。” 只要神选择他成为宿主,他就毫无疑问将得到超越法老王的强大力量。 他将彻底拥有神的力量,成为支配大地的王者。 赛特那□□裸表达自身欲望的语言让白发的盗贼王呼吸微微一顿,皱起眉来,再一次细细的打量着赛特。 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以往他不曾拿正眼去瞧的埃及大神官。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唇角却是上扬出一道弧度。 只是那抹笑意,说不清楚是带着讥讽还是鼓励的意味。 “大爷我倒是不讨厌你现在的性格。” 对于已经成为魔物的迪亚邦多来说,坦荡地追求自身的力量和欲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迪亚邦多大步向前,与赛特擦肩而过。 他弯下腰,目光凝视着那安坐在石座上沉睡的黑发少年,伸手揉了揉那柔软的黑发,年轻的盗贼王脸上露出一抹近似于无奈的神色。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伸手将游戏的身体横抱起来,然后站直了身体。 “你是个有趣的家伙,不过本大爷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少自寻死路。” 就算游戏的身体被毁,邪神也不会选择赛特为宿主。 “你找死我管不了。” 迪亚邦多说,话语中警告的意味极为明显。 “别给大爷我打游戏的主意。” 这个疯狂的人类竟是试图去左右神的意志。 这简直比以前的‘巴库拉’还要狂妄。 只是,当年培养了十几年的‘巴库拉’都能被邪神轻而易举地遗弃…… 白发的盗贼王抱着怀中的少年转身离去。 他说,“而且对那家伙来说,一百个你也比不上游戏一根手指。” 神选择的宿主只有一人,没有人可以代替。 265、第二百四十七章 嗯…?…这个姿势……似乎有点不对劲? 抱紧了邪神大腿的埃及王弟一时热血冲头而不管不顾地死死拖住了想要离开的邪神, 在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终于反应出来自己此刻的行为到底有多么诡异。 但是, 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窘迫,可为了避免邪神真的甩下自己再一次离开,他仍旧死死地抱着邪神大腿不肯放手。 “宿主。” 而被抱大腿的黑发少年叫他一声, 虽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那上扬的唇角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唔……你先答应我不准走我就松手!” 游戏闷了一会儿, 果断先和邪神讨价还价。 总之,先让这家伙留下来再说。 “可以。” 邪神回答得很干脆。 游戏眨巴了一下眼睛, 眼珠子转了一转。 “出去的时候也要带我出去。” “不行。” 邪神的回答依然很干净利落。 一是一, 二是二,简单明了。 屡次碰壁的埃及王弟蔫头蔫脑地松了手,邪神再一次落地站在游戏的身前, 他微微倾身向前, 拉近他和宿主的距离,因为眯起而变得细长的眼凝视着他的宿主。 唇角仍旧是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眼角的弧度微微上挑。 从大漠上刮起的风让邪神颊边甚于流水柔软的黑色发丝飞扬起来, 擦过埃及王弟白色的颊。 那张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却不自觉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蛊惑的美感的面容让游戏不自在地后退一步,避开对方那近得能感觉到的气息。 只是后退一步—— “哇啊啊啊啊!” 王弟悲催地又忘记了他现在站在高高的圆柱的截面之上,虽然柱子很粗,他一个人还算是宽敞,但是多了一个人就显得落脚范围有限。 他本就站在圆弧的边缘, 现在后退一步便是一脚踩空,措手不及地整个身子向后摔倒下去。 和上次一样,一只伸过来的纤细却有劲儿的白色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猛地将他拽上来。 不同的是,再一次将他拽上来的邪神看着他,目光说不清是什么奇怪的神色。 “说你没用,却强大到连吾的控制都能摆脱。” 黑发的少年说,“说你强大,偏偏尽做些蠢事。” “你以为我做这些蠢事是谁害的?” 被邪神认定在做蠢事的埃及王弟眼角一抽。 “你只要放我出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一边分辨,还一边念念不忘念叨着让邪神放他出去。 顶着游戏的面容的黑发少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再一次凑近,他下意识侧身又避了避,只是这一次注意了脚下。 “宿主怕吾?” 相较于游戏近似少年略带稚气的声音,邪神的声线便有些低沉。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低沉,更是加大了邪神的魄力。 有时候游戏也忍不住想着,要是自己自己学邪神压低声线,是不是就能多少有一点赛特念叨了许久的王室威严? 嗯……现在这时候想太远了…… 年少的王弟摇了摇头,在用动作不甘示弱地回答邪神的问题的同时,也将脑中的那一堆胡思乱想驱逐出去。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见到自己的脸上完全陌生的模样儿觉得极不自在而已。 倒是邪神见他摇头不回答,反而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要能害怕吾,事情反而更容易……” 游戏仍旧不吱声,因为知道邪神那所谓的事情是什么事。 他别说答应,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 看邪神的样子就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说邪神也肯定不会答应放自己出去,又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埃及的王弟的神色不仅有些蔫蔫的。 他意兴阑珊地转身从高柱上跳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冰凉的金黄色的细腻的沙粒将他白色的赤|裸的脚包裹了半截。 他站在那一片废墟沙漠之上向前走去,迎面扑来的干燥的风扬起他纯金色的额发。 他的身后,留下一个个踩下去的脚印。 走了一会儿,他站定,抬起头仰望着那个半截被掩埋在黄沙之下的风化得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巨大神像。 他伸出手摸了摸身前那个断裂掉落的仅仅是半截手指就足足有他一个人高的残臂,发了会儿呆,一股从心底涌出的莫名的难过的感觉让他低下了头。 他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只有这座高大的神像陪伴着孤零零的他。 他在这里,一个人。 他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他在这里,束手无策。 黑发的少年站在高高的圆柱上俯视着他的宿主,还有那在沙漠之上留下的长长的脚印。 他安静地看着他的宿主站在那半截神像之前伸手抚摸着那具看不清面貌的雕像,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然后,他跟着飞身而下,落在游戏的身边。 他同样站在柔软的沙粒之上,却仿佛站在坚实的石地上,未留下丝毫足迹。 “不到外面去做你想做的事,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游戏背对着邪神,似乎不乐意再看一眼。 他毫无所谓王室形象风度地在沙地上蹲了下来。 他怕自己再看邪神一眼就再也忍不住管他什么神不神的一拳揍过去……只是他也知道,到时候,倒霉的肯定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刚才还不顾一切想让邪神留下来的游戏忍不住开口想赶邪神走。 虽然王弟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嫌弃的意味,可是站在他身边的黑发少年看着那赌气般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宿主小小的背影,却是忍不住想笑。 而他的脸上是真的露出了微笑来。 他说,“吾不喜欢人类的身体。” 对于限制束缚了他的力量同时也让他觉得沉重不舒服的人类的身体,他是真的不怎么喜欢用。 哪怕是他用神的血和死者苏生的力量塑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人类身体,仍旧让他不喜欢。 再完美,在他眼中仍旧归类于低劣品的人类身体。 若不是不想再让宿主妨碍他,他宁可大部分时间待在这个他的世界之中,而不会去使用宿主的身体。 从一开始,他就表明过他不会夺走宿主的身体。 只是他的宿主似乎不怎么相信他就是…… “不喜欢你还要抢……” 游戏站起身回过头来瞅邪神,一脸不爽的神色。 终究还是有顾虑不想和邪神翻脸,他忍了忍没继续说下去。 左思右想了一下,埃及的王弟再次提出要求。 “我也不喊着要出去了。” 他说,小心翼翼地看着邪神的表情。 “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吾不想说。” “你不要太——” 王弟刚恨恨地吐出半句话,剩下的半截的却被邪神接下来的一句话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你自己去看。” 黑发的邪神说,抬起头,纤细的手指指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金黄色的沙漠。 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而起,卷起地面无数的黄沙。 它们在空中疯狂飞扬,却被旋风梳理着飞速绕着一个巨大的空气中的圆弧旋转起来。 那就像是在空中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镜子。 游戏错愕地抬起头,睁大眼看着这个以飞舞的黄沙为廓,以空气为面的几乎有身边那巨像一般庞大的黄沙之镜,下意识吞咽了下喉咙。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并不是站在它面前的埃及王弟和邪神,却如海市蜃楼一般照映出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战场。 那里也是一片戈壁沙漠,无边无际的黄沙在阳光之下闪耀着金色的细碎光芒。 只是那原本明亮得会刺痛人的眼睛的金色反光,被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士兵们挡住。 两军对垒,分列沙漠两端。 黑色战马嘶鸣,马蹄践踏着沙地砸起金黄色的沙粒。 从沙漠深处席卷而来的狂风带着沙粒扫过那颜色对立而分明的两个军队。 肤色黝黑的大神官一扯缰绳,压制着□□因为战场氛围而躁动不安跃跃欲试的黑色骏马。 “马哈特。”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的一瞬,游戏忍不住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诧异,因为刚才乍一看,他还真没认出马哈特来。 马哈特此刻并未穿着他最熟悉的宽长而精致华丽的大神官的服饰,而是身着轻便的盔甲。 那张在面对他时总是宽厚温和的脸,此刻目露利光,煞气毕露,威势尽显。 那个在法老王面前总是像个老妇人一般唠唠叨叨的大神官,那个总是被女神官调侃欺负的老实的大神官,那个在他面前总有些优柔寡断的大神官……此刻率军傲然立于敌军之前,背影高大得像是能笼罩他身后整个埃及军队。 他□□的骏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带着不逊于野兽的兽性凶狠地用蹄子刨地,若不是主人压制着只怕下一秒就要一跃而上在战场上撕咬。 他只要立于军前,就足以让整个埃及军队的士气高昂。 游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马哈特。 不是忠诚爱护法老王的仆人。 不是女神官的亲密友人。 不是在面对王弟闯祸时左右为难而不知所措的大神官。 现在他看到的马哈特,仅仅只是战场上带着埃及军队一往无前无人可以与之比拟的威严将领—— 巨大的几乎让整个沙漠大地都震动起来的呼喝声一波接一波像是翻腾的浪潮般传递过来。 原本安静对峙的军队在那一瞬间同时发动了冲锋,他们就像是相对涌起的海浪一般猛地拍击撞在了一起,顷刻间碎裂成无数片。 游戏紧张地看着马哈特在周身无数精锐士兵的护卫下向前冲锋而去,他们就像是一只利刃,劈开了敌军堵着埃及军前进脚步的中军壁垒。 然而顷刻间,敌军之中也有一股精锐拍马跃出,正正和马哈特那一队精锐对上厮杀起来。 铿! 马哈特的长剑挡住那向他直冲而来的敌军将领凶狠地一劈。 然后,他纵马后退两步,喘了口气,唇抿得紧紧的,用着复杂而又愤怒的目光撕咬着对方。 游戏下意识顺着那柄劈下来的长剑向对方看去。 在看见手持长剑的那个敌军将领的脸一瞬,游戏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的脚忍不住后退一步,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那个人。 然而,就在那个将领面露凶光再一次向马哈特刺去非要夺其性命的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叫出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的名字。 “赛特!” 那是赛特,他不会认错! 可是那张冰冷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气甚至于对马哈特招招致命到底是—— 难道—— 游戏瞬间吸了一口冷气,一瞬间浮上心头的念头让他只觉得整个骨髓都浸透到冰水最深处,整个儿透心的寒。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那一脸若无其事神色的黑发少年,咬牙道,“你对赛特做了什么?!” 被宿主质问的黑发少年眼角微微一挑,显然并不明白宿主在说谁。 对他来说,所有人类的区别,不过是‘宿主’、‘法老王’和‘人类’三种而已。 游戏艰难地吞下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指向赛特。 “那个人类是吾选中的代替你的下任法老王。” 邪神漫不经心地瞥了那个人类一眼,回答。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吾随时可以让那个人类消失。” 就在游戏这一愣神然后回头和邪神一问一答的对话的时间里,整个沙漠的战场上已经差不多分出了胜负。 本是士气高昂的埃及军队在和敌军对上的一瞬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溃散开来,每个人都流露出不安的神色,行动缚手缚脚。 就像是空气中有一种极其强大的无形的压迫力压得他们无法喘息一般。 反观敌军却是尽显高昂士气甚至到疯狂的地步,一股不怕死以命换命也毫不退缩的疯狂气势压得埃及军步步后退。 最终,再也支撑不住的埃及军终于崩溃,无数埃及士兵四面逃散而去。 唯独簇拥在马哈特身边的一股精锐在苦苦支撑了半晌,可是已经难挽劣势,他们最终还是护着大神官从战场侧面匆忙地撤逃而去。 赛特率着一队精锐追了上去。 双方边跑边打,渐渐深入了沙漠深处。 赛特和马哈特身边的士兵们都一点点消耗殆尽,只剩下数个护卫,仍旧是一追一逃持续了许久。 然而,在追逃的过程中马哈特□□的黑马不慎被后面的追兵射穿了前腿一头栽倒在地,连带着马哈特也滚落下来。 终于追上来的赛特翻身下马,他向马哈特走去,脸上露出得逞的快意的冷笑。 他手上冰冷的长剑垂下来,沿着他走过的路在沙地上滴着鲜血。 铿—— 一声兵刃撞击的清脆的响声,被赛特一剑打飞出去的长剑在空中打着旋儿,重重地斜插入沙地。 失去武器的半跪在地面的马哈特沉重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到近乎爆炸的地步。 他抬起半边被鲜血染红的头,露出悲伤而又悔恨不甘心的目光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赛特。 他动了动唇,似乎在飞快地说些什么。 赛特没有搭理他,只是用带着凶光的瞳孔盯着马哈特,唇角露出得意而又阴冷的笑意。 然后,赛特猛然举起手中的长剑。 一剑刺下—— “赛特住手!” 这一刻游戏终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似乎近在眼前的赛特。 可是他的手在触及镜面的那一瞬就被猛地反弹回来,强烈的抗拒力将他整个人都反弹地出去,重重地摔在沙地之上。 而他如此一伸手的同时也打乱了黄沙的气流旋转的轨迹,整个巨大的镜子发出嗡嗡的声音,顷刻间崩塌,撒落了一地的黄沙,堆起一个小小的沙坡。 在黄沙之镜最后消失的一瞬,只能看见赛特将长剑刺下去的一瞬,飞溅而起的几乎染红了整个天空的鲜红的血色。 游戏撑起身体坐起来,怔怔看着那个沙坡发呆,脸色煞白。 他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天空,一脸失魂落魄。 他坐在沙地上,撑在地面的手背在刚才伸手的一瞬被旋风似飞速掠过的细细的黄沙擦出血痕。 那只手一点点地攥紧,抠紧了满满一手的细小的金黄沙粒。 那扣紧到极限的指关节近乎泛白,手背上本是细小的伤口在这种膨胀的力道下被撑开,鲜红的血流下来,染红了手指间隙里金黄色的沙粒。 埃及的王弟咬牙,齿间像是打架一般咯咯作响。 他的脸上露出似愤怒又似恐惧的神色,那让他整个手臂都微微颤栗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黑发的邪神看着他,目光微微一动。 王弟愤怒在他意料之中,可是眼底那种奇怪的慌张恐惧甚至于透出一份绝望的情绪到底是…… “为什么?” 年少的王弟开口,一字一句像是从僵硬的喉咙深处逼出来,最后一个字颤得厉害。 “赛特已经没……不,根本没有王室血脉,为什么要选中他?” “那个人类?” 黑发的少年俯视着那张流露出让他费解的表情的脸,游戏意料之外的情绪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为何那个人类会让他的宿主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而且,对于宿主的问题,他也抱持着疑问。 “吾为何要选择有王室血脉的人?” 游戏是最适合他的宿主,所以虽然这个宿主有王室血脉,只要愿意成为他所支配下的法老王他也可以容忍。 可是,既然现在可以另选一个人类成为法老王,他自然会从没有拉的血脉的人类之中选。 “宿主,吾不会容许除了你以外拥有拉的血脉的人类成为法老王。” 他说,微微俯下身,点墨似的瞳孔和他的宿主对视。 他伸出手,捧住他的宿主一边的侧颊。 他漆黑的瞳孔,边缘折射着冰冷的弧光。 “拉以他的血脉束缚了吾长久的时光,吾将以此作为终结。” 埃及年少的王弟定定然和邪神的目光对视,唇角微微动了一动,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瞳孔一点点黯淡下来。 历史兜兜转转又重回了注定的轨迹。 赛特终究再一次选择了和法老王对峙。 马哈特再一次为埃及献祭上他的生命。 黑暗仍旧一点点吞噬笼罩了埃及的大地。 自己那所谓微不可及的挣扎,是否终究还是会被庞大到无法抵抗的历史的车轮轻而易举的碾压而过…… 266、第二百四十八章 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埃及字符的陶瓷片被摔落在地砸得粉碎。 捧着水果进来的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惊得手一抖, 差点就将手中的果盘整个翻倒在地。 慌张地捧稳手中的果盘, 侍女定了定神,这才用诧异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她那一贯从容美丽的女主人站在那里。 漆黑的长发从□□的肩的一侧披散下来,一只纤细的手臂伸出来扶着身侧的柱子。 年轻的女神官低着头, 披散的长发的阴影落在她半藏起来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 她站在那里, 和往常一样纤细而挺拔的体态。 她的脚下,散落了一地陶瓷的碎片。 那一刻, 阳光从天窗照进来, 那无数碎片折射的光点落在她的身上越发透出柔和的美感。 ……却不知为何凸出一抹异常的脆弱无助…… 看出主人有些不对劲的侍女端着果盘正踌躇不前,却见女神官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 爱西斯收回扶着柱子的手, 她微微昂着头, 挺直着背,以高位者的姿态俯视着那名侍女。 她轻轻点头, 示意侍女将果盘放在身边的桌上, 那张美丽的面容仍旧是宁静从容的,看不出丝毫端倪。 侍女只觉得自己在那一瞬感觉到得脆弱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女主人身体太过纤细柔美而导致的错觉。 将果盘奉上,侍女低头很快就退了出去。 所以她并没有看见,在她退出去后女神官一瞬间变得冰冷的目光。 爱西斯低头,仿佛冻结的目光落在地面那被她摔得粉碎的陶瓷碎片上。 即使那陶瓷片已经粉碎, 依稀能分辨出来的细小的埃及字符还是让她觉得异常刺眼。 【马哈特死了。】 【被赛特杀死了。】 女神官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郁结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俯下身去。 她的右手重重地按在身前的桌案上,借以支撑她的身体。 那个人……那个笑容忠厚的人不久前都还在和她谈笑,一起商讨政务,一起劳心劳力出谋划策。 两日前,她站在王的身边,看着率领西路大军的马哈特笑着冲他们这边挥手告别。 那一别,就是永远。 爱西斯俯下身,一点点坐下去。 她捂着胸口的手向上,细长的手指按在自己颈上的黄金首饰之上。 她突然有一种将这个她自得到以来最为珍惜从不离身的黄金神器扯下来像刚才那个陶瓷密报一样摔在地上的冲动。 邪神的复苏。 王弟成为宿主。 赛特反叛法老王。 马哈特之死。 这一切的一切……拥有预言力量的黄金首饰啊,守护埃及的黄金神器……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连一点点预知都吝啬于提醒她? 黄金神器,大神官,它和她都是被尊为埃及最高贵和强大的存在。 可是它什么都没有做! 而她却是什么都做不到! 按在黄金首饰上的指尖在轻轻地颤抖,费了好大劲才将几乎黏在黄金首饰上的手指拉开,爱西斯再一次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额头的血管似乎一跳一跳的让她抽痛得厉害。 她又看了一眼地面的陶瓷碎片,胸口突然涌起的一股怒火让她猛地抬手就想将桌案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扫下去—— 手在扬起的一瞬间凝固在半空之中,半晌也没有挥落下去。 半晌之后,女神官的手轻轻地落下来。 她闭着眼,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脸色此刻已经变回常日里冷静的模样,可是那只落下来的手却是攥得越来越紧,勒紧的指关节都近乎泛白。 从辅佐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为王、为埃及随时奉献出性命的觉悟。 她也是,马哈特也是。 她不是没有想过好友生死相隔的一天。 只是马哈特这条命,不值,太不值—— 赛特! 我定会取你这个叛徒的性命告慰冥府中马哈特的灵魂! **** 爱西斯勒紧缰绳,脸色很冷,细长的眉也紧蹙着,眼底捉摸不定的光华闪动着。 和她一起率领这队东路埃及军的夏达大神官也是紧紧皱着眉,露出奇怪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一人一马独自立于荒漠之中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无数埃及大军之前。 灰白色的发在那人深褐色的颊边张狂地散落开来,微微张开口子的狰狞的疤痕,越发昭显出来人狂傲而肆无忌惮的姿态。 白发的盗贼王堵在埃及大军之前,以一人之躯。 他眯着眼,脸上带着玩味的讥笑之色,细长的瞳孔中透出的冷冷的弧光像是毒蛇一般让人从心底泛出阴寒而畏惧不已。 他骑马立于山坡之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以一人之力拦住数万人的去路,却是视这数万人于无物的姿态。 何等恣意,何等张狂—— 爱西斯拍了拍身下因为迎面扑来的煞气而躁动不安的骏马,她微微仰头,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盗贼王。 埃及大军兵分三路,马哈特率领的西路大军救援孟菲斯,中军原地固守,而她和夏达率领的东路军却直攻叛逆军的老窝而去。 作为力量最薄弱的东路军却偏偏如利刃直劈三寸而去,看起来似乎是打着突袭奇兵的主意,实际上爱西斯是打算以自己这一军作为诱饵。 叛逆军的老窝并没有剩下多少军事力量,敌军基本都集中在盗贼王那里,而盗贼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就眼看着自己打去他的老窝。 以自己这一军作为诱饵,不管是盗贼王分兵追击,还是亲自带队杀来,她都自有对策。 毕竟法老王亲自率领的固守原地的中军才是力量最雄厚的,还拥有不久前赶来与大部队汇合的所向披靡的战车队伍。 但是此刻,盗贼王单枪匹马出现在面前这种情形让爱西斯感到诧异,也有些紧张,失去掌控的局面让她的眉从刚才就一直紧紧地皱着。 虽然心脏因为不安而急促地跳动着,女神官仍旧没有做声,只是用眼默默地看着那姿态嚣张得厉害的盗贼王。 在没有摸清对方的打算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她如此安静,骑马立于她身边的同僚却冷静不下来。 夏达一挥手,开口飞快地点了几个机灵的探子让他们四散而去查探。在他看来,叛军的首领既然敢肆无忌惮地孤身出现在大军之前,定是因为周围有陷阱和埋伏。 站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数万人的埃及大军的迪亚邦多的眼再一次眯了起来,利刃一般张狂的白发散落着,他鄙视地瞥了那几个四散而去的探子,毫无顾忌地露出嘲笑的神色。 “别白费劲了。” 白发的盗贼王一扯缰绳,他□□的骏马一抬前蹄发出长长的嘶鸣。 落地的马蹄狠狠地刨着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向众人凶猛地冲袭而下——虽然对方只有一人,但是众人都这样的感觉——因为那个盗贼王脸上毫不掩饰的完全不将他们这数万大军放在眼里的嚣张神态实在太过理所当然。 “你们的敌人方圆百里只有大爷我一人!” 年轻的盗贼王说,嘿嘿笑着,反手拇指戳向自己的胸口。 他说,“本大爷一个就够了。” “好大的口气!” 夏达大神官脸色一黑,盯着迪亚邦多的目光尽是厉色。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能和我的大军对上!” 夏达说着,持着黄金天秤的手一挥,身边数十人的精锐士兵的小队出列纵马向立于山坡上的人冲去。 他们向前疾驰,高举手中锋利的兵刃,脸上尽是怒火,眼底更是杀气腾腾。 迪亚邦多以一人之力拦住他们数万埃及大军,还放狂言说自己一人足以对付他们所有人,这让所有埃及士兵都感觉到屈辱万分怒火滔天。 “哦?你说我‘一个人’?……哼!” 迪亚邦多大笑,血红色瞳孔充盈着满满兽性的戾气投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爱西斯女神官。 “看来你们这群虚伪的家伙并没有把所有东西公之于众啊。” 迪亚邦多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轻快,却是让爱西斯的脸色猛然一变。 她神色难看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迪亚邦多。 难道—— “你们这群所谓的大神官离开了王都就变成了废物。” 白发的盗贼王讥讽地开口,目光从女神官颈上的黄金首饰,还有夏达大神官手上的黄金天秤上掠过。 邪神说过,黄金神器的力量离开王都就会衰弱,甚至连魔物都无法召唤。 “难道你们还以为,本大爷也会和你们一样?” 迪亚邦多放肆大笑起来。 一股巨大的旋风从他周身疯狂地旋转刮起,然后飞快地四散而去。 那风刃就像是实质性的利刃一般,将那群刚刚就要冲到他身边的骑兵们瞬间就切割成了碎片,血肉横飞溅了一地的鲜红。 卷起无数黄沙的旋风散开,模糊了众人视线的尘土落地。 马匹疯狂地嘶鸣起来,暴躁地跳动着,将背上的主人摔下马来,彼此践踏不休。 粗大的漆黑色长长蛇尾在黄金色的沙砾之上扫动,足足有数十人巨大的可怖的身影出现在所有埃及士兵的面前时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闪着寒光的指尖的利刃滴下漆黑色的毒液,滴落在沙地冒出一股股腐蚀的浓烟。 血红的细长舌头像是在品尝美味一般舔了舔刚才溅落在他颊边的鲜血,露出的獠牙让这张仅剩下一点人类摸样的脸更显得狰狞了几分。 已经彻底化身为人身蛇尾的魔物露出了让无数埃及士兵都吓得后退或是跌坐在地的森冷而可怖笑脸。 他说:“本大爷说过,我一个,够了。” …………………… ………… 夕阳残影,照着黄金的沙漠上一片艳丽的猩红。 捂住左臂一条深及白骨此刻还在泊泊地淌着血的伤痕的女神官将沉重的身体靠在崖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看着沙漠大地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不知是不是夕阳已下光线黯淡的原因,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颈上的黄金首饰依然是冰冷的,哪怕是到了此刻,仍旧是安静得让人心惊。 身边传来的夏达痛苦的□□声,抬起头,她看见夏达被那个已经恢复人类形态的盗贼王勒住喉咙高高举起,那缺氧的脸色已经涨红到病态。 她甚至能听见夏达颈骨被硬生生捏断的声音。 可是因为过度失血而生命力都一点点流逝的身体只能狼狈地坐靠在粗糙的岩壁上,就连抬起头也是费劲了全部的力量。 砰地一声,夏达高大的身躯被重重地丢在爱西斯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动静。 爱西斯费劲地再一次仰头,看着迪亚邦多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深褐色的手举起,指尖突然刺出闪着寒光的长长的利刃。 她不怕死。 她想。 她只是担心……盗贼王出现在这里,那么,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如果死在这里,谁能去提醒…… 迪亚邦多已经化为利刃的手高高举起。 它在夕阳的朝阳下折射出冰冷弧光。 它在空中掠过一道弧度凶狠地向爱西斯的胸口刺下去—— 它穿透了属于人类的血肉的胸口带起飞溅的血沫。 爱西斯睁大了眼,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此刻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的脸。 魔物丑陋的利爪穿透了扑过来的夏达的胸口。 沾染了大神官血迹的黄金天秤不知何时浮起来,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回王……身边……告知……快……王……” 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的夏达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随着穿透他胸口的利爪的抽出颓然倒地,再也没了气息。 而在他倒下的一瞬间,黄金天秤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金色光芒。 埃及的女神官消失在这道金色光芒之中。 然后,似乎在那一刻用尽了力量的黄金天秤重重地摔落在它死去的主人身边,滚动几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怼! 夕阳血影下,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白发的盗贼王发出一声冷哼。 ………… 埃及惨烈的战争仍在持续。 赛特大神官叛出。 西路军溃散,马哈特大神官亡。 东路军溃散,夏达大神官亡,爱西斯大神官行踪不明。 中路军被围困。 而那最终的结局…… 267、第二百四十九章 巨大而空旷的宫殿里传来脚步声的阵阵回音, 青年长长的黑色影子斜躺在漆黑而冰冷的石地上, 浮光一般在地面晃动。 巨大的圆柱斜斜地照过来的影子随着青年的走动而不断从那张俊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脸上掠过,时暗时亮,更是让那面容显得阴暗不明。 高挂圆柱上燃烧的火焰晃动着, 红色的火光从后面照过来,映红了他的后颈。 赛特向前走去, 衣襟随着他大步的走动而掀动。 时不时的,当掀起的衣襟垂落下去的时候, 被他拿在左手上的东西就会露出小半。 火光落下来, 折射出最纯粹的金色光芒。 它在黑暗的宫殿里显得格格不入,用异于黑暗的纯金之色反衬着这阴暗之处,点缀在其上的已经干涸的血污掩盖不住那一抹神圣华美之色。 那溅落上去遍布黄金之轮的血迹反而更显出这个黄金神器沉淀悠久历史的古老与经历的惨烈…… 一袭垂落的柔软的纱帘将那扇圆弧拱门掩盖住。 透过薄薄的半透明的纱帘, 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石座伫立于被隔离开的宽阔的房间之中。 还有那此刻不知是否又在沉睡的他的新主人坐于巨大石座上的轮廓。 被认可为下任法老王的青色瞳孔的青年伸出右手, 意欲掀起那一层薄薄的纱帘走进去。 可是,就在他刚抬起手的一瞬, 一只深褐色的手臂刷的一下伸出来拦在他的身前。 走路轻得听不见脚步声的红瞳的盗贼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伸出的深褐色肤色的右臂, 硬生生地拦住了赛特即将碰触那层纱帘的指尖。 当赛特微微皱了皱眉,用带着一点惊诧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迪亚邦多尖锐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颊上被拉开裂口的疤痕让他这一抹本就阴冷的笑意更是带上了几分狰狞的煞气。 赛特皱眉是因为他有些奇怪,迪亚邦多为什么总是能悄无痕迹地出现在自己身边,简直就像是刻意用行动来威胁压迫他一般。 迪亚邦多却是毫不在意……或者说, 他就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警告赛特。 何况,只要他不乐意,就没有人能发觉他的到来。 作为最高级的魔物, 他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深褐色的手猛地抬起来,重重拍击在赛特的胸口,那不属于人类的巨大的力道将赛特拍得身子一晃,后退了两步。 而随着那只手被拍在他胸口的东西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从他胸口掉落下去。 赛特下意识手一伸,将那个金灿灿的东西抱个满怀。 被他拿在左手的黄金之轮和他抱住的东西撞在一起,发出金属清脆的撞击声。 赛特的瞳孔微微一缩。 黄金天秤。 被泼上一道猩红的血污的黄金天秤安静地躺在赛特怀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显得黯淡了许多。 被吊在半空中的两个金色的小圆盘晃动几下,一下一下敲打着黄金之轮。 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宫殿里远远的传了出去,又隐隐透出了回声。 双臂抱胸以一如既往的张狂姿态立于圆弧拱门之前的盗贼王冷眼看着赛特,血红色的瞳孔里透出满满不耐烦的神色。 “你想要这破烂就拿去。” 七个黄金神器是法老王的象徵,当年‘巴库拉’费尽心机想要夺取这七个黄金神器,迪亚邦多却是对此保持着反感甚至于厌烦的想法。 此刻见到赛特那紧抓着黄金神器不放的摸样,他皱了皱眉,毫不掩饰地从眼底流露出鄙夷之色。 “给老子我有多远滚多远!” 他说,转身掀起纱帘走进去。 进去前侧身回头用眼角瞥了赛特一眼,血红瞳孔之中冰冷弧光一闪,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煞气。 盗贼王的身影消失在垂落的纱帘之后,透过半透明的纱帘,依稀可以看见迪亚邦多向石座走去的背影。 赛特却没有在意这些。 他低着头,天青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怀中的黄金天秤。 他的眼底蓦然泛出近乎刺人疼痛的阴寒的笑意。 火光落下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脸上,即使是满是血迹的黄金神器折射的光也照不亮那张满是阴晦的俊俏的面容。 那薄薄的唇抿着,唇角按捺不住地上扬。 ——都说薄唇的人,最是无情。 赛特突然转身,几乎是以疾风一般的脚步大步向前走去,两个黄金神器在他身上闪烁不定。 很快的,他回到了他那座装饰奢华的房间里。 房间左侧那宽大的石壁的正中央,纯金色的黄金权杖高挂其上。 它灼灼然闪耀着让一切都为黯然失色的光芒,那光芒深深地照进赛特灰暗却灼热的眼底之中。 黄金的权杖……它和法老王所拥有的象徵着埃及光辉与权力的权杖的如此的相像。 “黄金权杖,黄金之轮,黄金天秤……” 赛特灼热的目光不断地在三个黄金神器上轮流扫动。 “三个了。” 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狂热而渴求的神色。 “还有四个。” 他说,喃喃自语,攥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 他吐字,一字一顿,像是咬着牙从喉咙里逼出来。 “……还有四个!” …………………… 白发的盗贼王走入那个毫无防备的仅用一层毫无用处的纱帘掩盖的宽阔的房间里。 虽然知道有邪神在不会让那个明显心怀其他打算的大神官有任何可趁之机,但是他就是不喜欢看赛特那盯着游戏时露骨的算计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不过,那个有着不逊于他的傲气的大神官竟然在刚才他那种近似于侮辱的话语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恐怕那家伙现在满心满怀都想着那个王座了吧。 人是会改变的。 人类都是虚伪的。 无论是怎样的人,一旦所拥有的负面之中的贪婪和欲望现行而且膨胀,那个人就会变成到最后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丑恶的存在。 他讨厌人类。 所以,他不想变回人。 一点都不想。 迪亚邦多抬起头,红色的瞳孔注视着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唯一一个巨大石座上。 还是和他前几次进来一样,高坐其上的黑发少年仍旧一手支颊神色安静地沉睡,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对此,迪亚邦多也有些困惑。 邪神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使用游戏的身体。 以前尚未封住游戏灵魂的时候,除非必要,邪神从不会无缘无故占据游戏的身体。 哪怕是暂时占据了,一旦完事就会很快离开。 或许……邪神也不喜欢人类这种脆弱而无用的身体? 白发的盗贼王皱着眉如此想着,走到黑发少年的身边。 他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按在黑发少年放在石座扶手上那近乎半透明的白色肤色的手背上。 指尖传来的和以往一样的冰冷得不像是活人的温度让他眉皱得更厉害。 许久之后,他的眉才舒展开来。 迪亚邦多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更深地俯下身去。 他低着头,额头抵在游戏的左肩上,遮掩住眼底那一抹垂头丧气的神色。 “你这家伙醒来想必会很恼火吧。” 他说,“本大爷做了那么多你不想看到的事情。” 白发的盗贼王垂着头,被掩盖的俯视着下方的血红色的瞳孔仍旧是锐利。 “或许我也不过是以帮你作为借口而已。” 他低声说,自言自语。 他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虽然答应过你不会再对法老王出手,但是……” 在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有着与埃及的法老王一战的渴求和欲望。 无论是身为‘巴库拉’,还是身为‘迪亚邦多’。 他始终逃不开他身为人类的记忆和怨恨。 他也逃不开他作为被邪神创造出来的黑暗魔物而必然和法老王对上的宿命。 陷入孤军作战的劣势的法老王的埃及军队已经被他用大部队重重包围了起来,只等着身为统帅的他过去下达命令,一鼓作气将其消灭殆尽。 赛特那家伙使用邪神的负面力量击溃了军力强于他的埃及军队;他孤身一人使用魔物的力量解决了一路埃及军队,还杀了一个大神官。 但是,这两种力量都是无法对法老王的军队使用的。 因为一旦对上被拉神庇护的法老王,邪神的力量就会被压制到最低而完全无法释放出来,更别说用负面力量影响法老王麾下的军队。 而他作为被邪神创造出来的魔物,在黄金积木庇护力量的范围之内,黑暗力量也会被压制到仅剩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的地步。 因此,要打败法老王,必须实打实用战争将其击溃。 迪亚邦多抬起头,挺直了身体。 血红色的瞳孔平静地看向他那个虽然不被他口头承认却早已认可的唯一的人类唯一的好友安静沉睡的面容。 那目光一点点沉淀下来,化作坚如磐石的不可动摇之色。 白发的盗贼王蓦然一笑。 深褐色的脸上绽开的是不带着一点杂质的最纯粹的笑容。 灰白的发在空中掠过发亮的弧度,即使是笑,也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刚硬而尖锐的痕迹。 他伸出的手重重地揉乱了那沉睡的少年柔软的黑发。 “你要生气就尽管生气。” 他大笑着说,“反正你也不是本大爷的对手。” “大不了本大爷到时候干掉那个什么神官,强行把你丢上王座就是——” 年轻的盗贼王如此说着,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身后,埃及的王弟坐着,一动不动。 细长的睫毛在那张白净的颊上落下浅浅的阴影,让那沉睡中的脸越发显得安详。 …………… 年轻的盗贼王带着几个心腹飞快地离开了宫殿,纵马奔赴战场。 只是迪亚邦多没有注意到,那站在侧门的阴影角落里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的人。 赛特站在隐蔽的角落里,一眨不眨地盯着盗贼王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 然后,他的眼一点点眯起,细长的瞳孔里透出一丝诡异而阴郁的痕迹。 “障碍消失……” 他低声地自言自语,脸被黑影笼罩了大半。 然后,他转过身,背影渐渐隐入黑暗。 天空中一轮弯月将浅浅的清辉洒落在埃及大地上。 一夜宁静。 很快的,耀眼的太阳接替了落入地平线的弯月高挂天空,按照世界规则既定的轨迹,一点点划过天空的弧度向地平线落去。 宏伟神殿深处的某个房间里,沉睡已久的邪神睁开了眼。 点墨似的漆黑瞳孔俯视着那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人类,黑发少年的面容是平静的。 “夺取的黄金神器在何处?” “我房里。” 赛特低着头回答,语气中透出一丝不甘愿。 “您承诺让我成为下一任法老王,黄金神器该归我所有。” 他并未将黄金神器交上来,是担心黄金神器被毁。 细长的黑色睫毛落下来,半闭着让黑发少年的眼略显得有些细长,微微上挑的眼角透出一抹奇异的美感。 邪神静静地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赛特,目光读不出任何情绪,静得如死地一般。 然后,他微微抬了抬手。 赛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一花,脑子一顿眩晕得厉害。 一眨眼的功夫,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错愕地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邪神就侧着身子站在他身前,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然后向前走去。 黄金权杖,黄金天秤,黄金之轮。 三个黄金神器被固定悬挂在石壁之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擦去,在火光下折射着在这个略显阴暗的房间里最纯粹的金色光芒来。 夜黑的柔软的发掠过近乎透明的白色的颊,黑发少年静静地注视了那三个黄金神器许久的时间。 整个房间安静地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 赛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又落在悬挂在石壁上的黄金神器上。 许久之后,邪神抬起手来。 一团极小的黑色光球出现在白色的指尖之前,却散发出几乎足以贯穿天地的毁灭性的力量的压迫感。 毁掉黄金神器。 这是邪神此刻唯一的想法,至于这股力量是否会毁灭整座宫殿以及他的信徒,他想都没有想过。 年轻的大神官站在邪神的身后,青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在邪神抬手指尖指向黄金权杖的同一刻,他也抬起右手。 并拢的中指和食指的褐色指尖重重地按在他那被浓密的额发遮掩住的额头上。 他的唇动了一动,低低地吐出几个字。 蓦然间,无风自动。 严严实实地遮住他额头的浓密的额发狂乱地飞舞了起来。 暴露在火光之下的褐色的额心上,碧绿线条勾勒的被圆圈抱住的星状线条发出光来。 紧随的浮现在那圆圈四周的细小的神秘符文若隐若现地、飞速地绕着圆弧线转动起来。 挂在石壁上的三个黄金神器突然闪耀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凭空飞起来。 它们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将黑发少年团团围住,驱散了邪神指尖的黑色光球,闪耀着光芒环绕着将其囚在金色的圈中。 冷眼看着囚禁住自己的黄金神器,邪神微微皱了皱眉,侧身面无表情地向身后的赛特看去。 额头上碧绿色的符文闪动着,将赛特天青色的瞳孔一点点染成紫红的色调。 那不正常的诡异的紫红弧光在瞳孔边缘闪动着,像是灼烧生命力的火焰在赛特瞳孔深处燃烧着。 他抿紧了唇,眼角抽搐着,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用已经彻底染成紫红色调的眼冷冷地注视着身前的邪神。 他的唇又动了一动,再一次重复着他在刚才吐出的那几个字。 他说:“奥利哈刚的结界——” 奥利哈刚的结界。 以燃烧灵魂的力量在一瞬间将魔力提升到极致的恐怖的咒语。 以灼烧灵魂的痛苦,换取最大潜力的爆发。 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埃及的大神官盯着的被三个黄金神器环绕暂时囚禁住的邪神。 他的眼底流露出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目光。 只有将魔力提升到极致,他才能同时操纵多个黄金神器。 268、第二百五十章 “你到底怎么了赛特?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本是一脸忿恨之色的赛特大神官在被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的马哈特大神官如此痛斥的一瞬, 脸色蓦然一僵。 他突然按着自己的额头, 眼底露出迷惘之色。 “我……” “够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 一贯好脾气的老好人大神官一旦爆发起来更是毫不留情,他恶狠狠地瞪了赛特一眼,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马哈特走得太快, 连头也没有回,自然看不到他的身后, 赛特那按着头咬紧牙眼角微微抽搐的诡异神色。 赛特按着头,神色阴晴不定,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然后,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站直身子向左侧看去。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底比斯王都的一侧, 宏伟的拉神的大神殿伫立在阳光之下闪耀着纯金色的光辉。 …………………… 无数巨大的莲花圆柱撑起华美而气势磅礴的宽阔神殿, 伟大的太阳拉神巨大的雕像如一座高山伫立在大殿之上。 灿烂的金色阳光从大殿四面八方的天窗里射进来,折射着环绕大殿的纯金饰物, 让整座拉神雕像更显得熠熠生辉如同活过来一般, 威严面容以极大的压迫力俯视着整座大殿。 以光辉照耀埃及大地的神,庇佑埃及子民的太阳神。 埃及最伟大的神。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单膝跪在拉神那巨型雕像之下,微微低着头,仍旧是一副肃冷的面容。 细密的睫毛垂着,在浅褐色的颊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掩住青色瞳孔眼底那一抹略带不安的神色。 身着尊贵而庄严的大祭司服饰的西蒙站在跪地的赛特身前,一手持着自古传承下来的拉的大祭司的古朴的金色权杖,一手按在低着头的赛特的额头上。 他闭着眼, 按在赛特额头上的指尖透出微微的白光来。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此刻略显肃穆,西蒙睁开眼注视着跪在他身前的赛特时,目光透出几许凝重之色。 “邪神的黑暗力量已经侵入了你身体,并逐渐侵蚀你的灵魂。” 拉的大祭司如此说到,收回按在赛特额头上的手,微微皱起眉来。 “这种邪恶力量和当初下在王弟身上的诅咒很近似,不过,诅咒是直接攻击灵魂,而你只是从身体缓慢侵蚀,所以没有那么危险。” 他看着赛特说,声音放缓,脸色又沉淀下来几分:“我现在就可以将那种邪恶的力量从你身体里驱除。” 年轻的大神官站起身来,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明显话中有话的西蒙大祭司,冷静地等待着大祭司接下来要说的话。 西蒙注视着赛特那张年轻的面容,在心底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赛特,你要我把它驱逐吗?” 他问,神色肃穆,握着长长的拉的金色权杖,手指突兀地攥紧。 “需要我做什么?” 赛特冷静地看着西蒙大祭司如此回答。 既然大祭司说可以驱逐他身体里的邪恶黑暗力量却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有另外的打算。 “这种黑暗力量会逐渐侵蚀人类的灵魂,无限放大贪婪欲望的负面之力。” 西蒙半垂着眼睑说,“被侵蚀的人都会逐渐因失却自我而被邪神控制。” “赛特,你也不会例外。若是放任侵蚀你的黑暗力量不管,不久之后,你就会被欲望支配而背叛埃及和法老王转投邪神麾下。” “但是——” 被大祭司拄着的权杖重重一顿,敲击着地面白色的玉石发出沉闷的贯穿大地的声响在空旷而宏伟的大殿之中回荡。 “这也是一个机会。” 西蒙抬起头注视着赛特的双眼,眼底透出一抹精光。 那一瞬,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身影蓦然间仿佛高大了许多,目光灼灼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赛特的表情。 “将王弟救回来,封印邪神的唯一机会!” 这是已经被逼到绝路的埃及现在唯一的生机。 一场要么胜利要么灭亡的赌博—— 年轻的大神官坦然面对着年老的大祭司那探寻一般近乎灼烧穿透他灵魂的目光。 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都是肃冷而面无表情的,只是在听到大祭司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一亮,抬头和西蒙大祭司的目光毫不退缩地对视。 “告诉我怎么做。” 他说,冷冽目光透彻得看不到一点杂质,更没有丝毫的踌躇和退缩。 一定要说的话,更带着一点迫切。 “放任黑暗力量侵蚀你的身体乃至灵魂,成为邪神的傀儡。” 西蒙大祭司说,“你本是法老王麾下举足轻重的大神官,还手持黄金神器,所以一旦投入邪神和盗贼王的麾下,一定会受到他们的重视。” “但是,伪装背叛是无法欺骗邪神,所以你必须放任黑暗力量浸染你的灵魂,才能得到邪神的信任。” “在放任自己的同时,你必须在灵魂深处保留住一丝清明,用那一丝清明记住你真正的目的。” 说出这句头尾相互矛盾的话,西蒙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很困难……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从古自今,唯一不受这种邪恶力量影响的唯独王弟一人。” “王弟能做到的,我不可能做不到。” 年轻而傲气的大神官给出如此回答。 “不一样。” 年老的大祭司摇头,“王弟是根本不曾受到影响,那力量无法侵蚀他。而你,赛特,你和王弟不一样,你是已经开始被侵蚀,我无法判断你是否可以保住最后那一点清明。” “这很难,就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我可以告诉你,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 西蒙大祭司蓦然提高声音,眼底的神色突兀地一下子沉淀下去,注视着赛特的目光带着杀伐果决的厉色。 “我会在你身体施下咒语,一旦你彻底被黑暗力量侵蚀失去自我,我就会凭借那个咒语夺取你的性命!” “我身为拉的大祭司,绝不容许埃及的大神官成为邪神的傀儡!” “而且,一旦你放任自己被黑暗力量侵蚀,你将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到那种时候,与法老王敌对的你一定……也必须做出伤害自己过去的朋友的行为!” 西蒙看着赛特,目光仍旧是冰冷而苛刻的。 “哪怕是对上马哈特爱西斯他们,你也要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 赛特睁大眼错愕地看着西蒙,可是大祭司的目光却越发冰冷。 与大祭司的目光对视片刻,赛特的脸色一点点沉淀下来,唇抿得厉害,眉也紧紧皱了起来。 西蒙却是紧紧用压迫性的目光咬在对方脸上,目光如利刃直刺而来,步步紧逼。 “为了得到邪神的信任,也为了夺走他们的黄金神器,最好能夺走除了王以外所有的黄金神器。”他的声音阴冷而毫无感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下一句却是以命令的口吻。“为此目的杀了所有大神官甚至于我这个老家伙也没关系。” “仅凭你自己拥有的黄金权杖无法在短时间内封印住邪神的力量,我会教你一种秘法,以损耗灵魂为代价瞬间提升力量,让你在短时间里拥有控制多个黄金神器的力量。” 西蒙盯着赛特,面色冷硬如铁石。 “赛特,现在我让你自己选。” “我驱逐你身体里的黑暗力量,你仍旧以大神官的尊荣为埃及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赛特说,“要么,去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一旦失败,我就会让你身魂俱灭!就算侥幸成功,你这个曾经背叛埃及杀死同伴的人即使被王庇护着不会被千人所指,也会因此被那些无法接受你行为的人毁谤排斥再无立足之地——” “不用说了。” 在年老的大祭司一句话落音的一瞬,赛特就开了口。 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容透出年轻的大神官坚持自我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坚毅与自信。 “我做得到。” 他说,斩钉截铁,干净利落。 那是不容任何人置疑的自我的骄傲。 那是为了埃及无所畏惧的信仰。 西蒙严厉的声音蓦然一顿。 那属于年轻人的一往无前的傲气和果决让年老的大祭司没来由的眼底微微一湿,心脏竟是隐隐透出几分抽痛的感觉。 他是真的……老了…… 年轻时坚如铁石的心肠随着他的衰老一点点软化,他不愿再经历那一幕幕所谓死亡和别离的惨烈…… 这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年轻的孩子们啊…… 这一次埃及的劫难,将会有多少人被剥夺他们本该拥有的无限的未来? 而他安排让赛特他们以自相残杀这种残酷的方法达到最终的目的到底是对是错…… 西蒙看着赛特,原本严厉冷硬的目光一点点缓和下来,隐隐透出几分悲哀的痛楚之色。 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的金色光芒落在老人的身上,却越发清晰的显露出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以及眼角那一抹倦意。 斑斑白发折射着阳光,让大祭司在一瞬间显得衰老了许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注视着身前高大的拉的神像。 “赛特,先王突然暴毙,法老王在万分凶险中登基,后来又差点被王魂夺走性命,甚至于在和巴库拉对决中出生入死……这些事情,我一次也不曾出面,你是不是对此很不满?” 虽然对于大祭司突然转移了话题感到有些诧异,但是赛特沉默着没有做声。 对于王数次陷入凶险而大祭司冷眼旁观从不出手这种事,他的确感到很不满。 但是,对于大祭司的尊敬让他并不想贸然不敬地对大祭司做出指责,因此,他只能选择沉默。 “看来的确是非常不满啊。” 看着默不作声的赛特,大祭司呵呵笑了起来。 他侧过头高高仰起来,目光落在他手持的权杖之上,神色复杂。 “我不能使用拉神赐予我的力量,一丝一毫都不能轻易浪费……” 他说,“我们历代拉的大祭司不能参与王位争夺,不得参与朝政,不能轻易离开神殿……就是为了将毕生的力量灌注在‘它’的身上。” “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邪神自古以来都不敢踏足王都半步。” 西蒙如此说着,将那历代大祭司传承下来的沉淀了悠久历史而变得颜色陈旧的古朴的黄金权杖横放在面前。 他用颇为感慨的目光注视着手中这个汲取了一代代大祭司灌注的力量的权杖。 年老的大祭司将手放在权杖的杖头上。 神殿中拉神巨大雕像前一直燃烧不灭的巨大祭坛里的火焰忽然高涨猛窜高空,火光映红了整个大殿—— 古朴而不起眼的老旧权杖蓦然绽放出耀目的金色光芒。 杖头和杖身分离,长长的杖身啪嗒一声掉落在玉石地面发出一声重重的沉闷的撞击声。 杖头闪耀着纯金色的光辉飞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光辉四溢。 以生命之符的轮廓包围着正中间那闪耀如太阳一般的纯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形态,两侧展开的黄金的羽翼振翅欲飞。 褪尽古朴陈旧之色尽显辉煌炫目—— “七个黄金神器被称为神器,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人类铸造。” 西蒙大祭司仰头注视着那沉寂了悠久的时光此刻终究再一次绽放无可比拟的辉煌的黄金的神器。 历代埃及拉的大祭司倾尽心血耗尽一生灌注力量将其代代传承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辉煌—— “它才是真正的拉神在远古时创造出来赐予埃及的神器。” 西蒙说,一字一句。 “世界上唯一被邪神忌惮之物!” “世界上唯一可以彻底封印住邪神魂魄之物!” 很久很久以前,埃及诸神联手将邪神的身体封印在底比斯的大地之下。 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并未将邪神的魂魄一同封印。 太阳的拉神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在离开人界之前铸造了【拉的权杖】留在底比斯。 只有【拉的权杖】,才能彻底将邪神的魂魄封入地下的身体,令其永远沉睡! 269、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漠风沙, 狂乱的风卷起无数细碎的金黄色沙粒掠过地面那一片废墟荒漠。 天空没有太阳, 整个天地间却充斥着明亮的光。那光线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地面的影子都分散得浅浅的。 脚下的黄沙是软软的,踩下去的时候, 簌簌地滑过肌肤带来丝滑般细腻的感触。 残垣断柱在沙漠之中遍地竖起,承载着久远沉淀下来的历史的沧桑, 空中刮过的风声像是有什么不断在这片废墟大地上奏响。 俯趴在那半截看不出原貌的巨大神像手臂上浅睡的埃及王弟睁眼,细长的黑色睫毛在白色的颊上落下一层极浅的影子, 让浅紫色的瞳孔也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搂着那个巨大的半截手臂, 颊贴在冰冷的白石上,那种冰冷的感触浸透到肌肤深处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这才从半醒半睡之中醒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游戏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 痛楚让他最近越来越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灵魂和身体被隔绝的缘故, 他近来总是时睡时醒,沉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四面八方尽是无边无际的荒漠, 永远走不出边缘, 看不到尽头。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走出这里,可是无论他选择哪条路、走多长时间,总像是在绕一个大圈子,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 游戏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他站在巨大的神像上再一次环顾四周那熟悉的景色,然后,他跳了下去。 现在, 他唯一不曾涉足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座被掩埋在沙漠之下的废墟的宏伟神殿。 因为每次靠近那一处总会给游戏带来极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让他连指尖都有些僵冷,所以他总是不愿意靠近那里。 可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他最近每一次睡过去的时候总是在害怕。 只怕自己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邪神已得偿所愿。 埃及的王弟一步步向沙漠正中央那座即使大半已成为废墟仍旧是气势磅礴的宏大神殿那倾斜着露出地面半截的入口走去。 站在那被掩盖了大半仍旧显得如此高大的大殿拱门之前,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舒缓那越来越急促跳动的心脏。 越是接近大殿,手脚越像是在无形中被什么束缚住,每前进一步都极为艰难。 围绕在大殿四周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实质化一般,禁锢住任何想要靠近的生灵。 那简直就像是神殿的主人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一般。 游戏伸出手,想要碰触近在眼前的拱门一旁的圆柱,拽着它让此刻仿佛已经身陷泥淖的自己挣扎着再向前走几步,最起码也要走入门内。 可是他的手在空中努力向前探着,空气中无形的阻力却让他的手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甚至于他指尖的指甲隐隐都有被压迫得弯曲的迹象。 年少的王弟憋住一口气,只怕这一口吐出来一个松懈,整个人就会被反弹出去,刚才半晌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 他的牙咬得紧紧的,白净的脸此刻已经憋得通红,指尖一寸一寸向前艰难地挪动。 终于在一鼓作气拼命的瞬间,一把抱住那个柱子—— 一股猛烈的飓风突如其来由深陷地下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神殿内部席卷而出。 飞沙走石,利刃般的狂风所及之处卷碎了无数坍塌的崖壁,它以风实质化为一个狰狞而奇异的半透明的魔物样貌,周身卷起了无数巨大的岩石,气势汹汹地向游戏扑来—— 金色的额发被汹涌而出的气流吹得突兀地飞扬不休。 仅仅借助一根圆柱才刚刚站稳身子的游戏猛地睁大眼看着那狂风的魔物咆哮着向自己这个打扰神殿安眠的闯入者袭来。 跟在它身后的,是被席卷在狂风之中的无数碎裂的巨大石块。 被狂风吹得几乎整个都掀起来的白色亚麻布衣服狂乱地舞动着,胸口那一抹浅浅的黄金色的印记露了出来。 蓦然闪出的一道亮光让那道印记明显地透出了衣物的遮掩。 生命之符的光辉在沉寂许久之后再一次绽放。 那蕴含着最为纯粹的生命力的纯白色的光辉从王弟胸口的生命之符印记上闪耀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 狂风化作的狰狞而奇异的魔物在半空中硬生生止住自己凶猛的扑势。 收起利齿长爪,它身化清风拂绕王弟周身一圈,然后安静地消失在生命之符的白色光芒之中。 狂风卷起的碎石纷纷随之落地。 金色的生命之符又闪了一闪,安静了下来。 从刚才那一瞬的错愕中反应过来的游戏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金色印记,神色有些困惑,还带着一抹心有余悸的神色。 他摸了摸胸口印记之后又是一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到束缚。 空气中无形的阻力似乎都在生命之符的光芒之中消融了一般。 这个神殿里面一定是有什么…… 游戏如此想着,拔腿就急匆匆地向里面走去。 只是,他才刚跨入神殿一步,眼前刚变得一片漆黑的一瞬—— 【王弟。】 那熟悉地直接透入脑海深处的声音让埃及的王弟蓦然睁大了眼,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 【王弟……】 和前面几次一样,并非是入耳,而是直接在他的脑中响起的对话。 低沉的,叹息一般,此刻更是隐隐透出几分被悠久的风霜侵蚀的语调。 “谁……” 埃及的王弟终于再也冷静不了大声喊出口,抬头胡乱向周身那漆黑的四处看去。 “你到底是谁?” 【……王……】 ***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站着,挺拔身姿,让他本就高大的身躯更显出几分磐石般的坚毅。 他高高地昂着头,从他周身汹涌而出的气流让他的额发狂乱地向上飞扬而起。 浅褐色的额头上,流转着碧绿色流光的奥利哈刚的印记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的脚下也浮现出相同的巨大的奥利哈刚的结界的符文印记,将他整个人笼罩进去,连带着长袍也飞扬起来。 然后,从地面浮现出来的那一圈奥利哈刚的符圈迅速变大扩张,飞快地将侧身站在对面的黑发少年脚下的地面也整个笼罩了进去。 有着夜色一般柔软黑色发丝的少年站在房间的对面,点墨似的瞳孔用毫无感情却是冰冷得足以让人从骨子里僵冷的目光注视着赛特。 三个黄金神器闪耀着纯金色的光辉,连成一个金色的光圈,环绕在黑发少年周身转动。 它们将他囚禁在这个金色的光圈之中。 邪神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赛特微微皱起了眉,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华。 漆黑得吸进了一切光华的瞳孔冷冷地撇了一眼那延伸到他脚下将他也包裹进去的碧绿色的奥利哈刚的结界,似乎有些不耐烦。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指向赛特的方向。 指尖,一簇小小的黑色光球跳跃着。 年轻的大神官的心脏那一瞬猛地跳漏了一拍。 那一瞬,邪神传递过来的铺天盖地的威压感让他无法呼吸。 一股一切即将失败的恐惧和无力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让他的指尖无法抑制地抖了一抖。 他本是想按照西蒙大祭司的吩咐至少收集齐全除了黄金积木以外的六个黄金神器之后再下手,没想到邪神却要动手毁掉这三个黄金神器。 他逼不得已提前醒来,匆忙动手,却对那三个黄金神器能否压制住邪神感到不安。 他咬紧牙,死死地顶住威压而来的迫力,额上那奥利哈刚的结界符文碧光流转,牙根已经隐隐渗出血丝。 只要一瞬—— 只要一瞬就够了—— 黑发少年抬起的手的指尖,一团细小的黑色光球汇聚。 环绕在他周身的三个黄金神器猛然间金色光辉大炽,无数道细小的金色弧光从连接起来的金色光圈闪出来落在邪神手上。 下一秒,白色指尖的黑色光球被无数细小的金色弧光驱散得干干净净。 邪神的目光微微一动,又轻轻皱一皱眉。 很快的,舒展开来,他没有抬头去看对面在刚才那一瞬大大松了口气的大神官,只是把目光落在身边三个黄金神器上。 因为对他来说,死人是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 这几个黄金神器顶多能封住他的力量一瞬,只要一点时间他就能将它们击溃。 “人类,你想用这几个小东西封印吾?” 邪神开口,轻描淡写的语气,仍旧是懒得瞥赛特一眼。 “当然没那么蠢……” 赛特冷笑一声回答,抬手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刷的一声,利刃出鞘。 赛特一把扯下自己左臂黑铁的护臂,还隐隐透出一点血迹的包扎得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着他浅褐色的手臂。 白色的绷带上,画满了奇异的像是在封印着什么力量一般的符文。 寒光一闪,锐利的剑刃割开了那包扎得严实的白色绷带。 白色绷带散落在地,手臂上那明显是刚刚愈合不久才结了疤的一道深深的伤痕露了出来。 赛特一剑刺下去。 他咬着牙,用匕首硬生生地将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痕重新挖开。 汹涌而出的鲜血几乎浸透了他整个左前臂。 一个浸在鲜血却沾染不上丝毫血迹的纯金色的拇指大小的细小黄金饰物从血淋淋的手臂的血肉里掉落在赛特手心。 赛特喘了口气,任凭自己左臂滴滴答答流着血,却是一刻不敢停地将那熠熠生辉的黄金饰物向对面邪神的方向抛去。 那本来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黄金饰物在飞到空中的一瞬骤然变大。 在地面那奥利哈刚的结界的印记透过来的碧绿色流光的映衬之下,它像是沉睡已久的金色雄鹰,在醒来的一瞬舒展开了纯金色的羽翼。 无数金色的光芒从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金色翅膀延伸着铺射开来,就像是将那一对黄金羽翼无限扩大绽开一般。 那由金色光芒汇聚形成的巨大的光芒的翅膀在整个房间展开,连带着将地面笼括了整个房间的庞大的奥利哈刚的结界都包裹笼罩在它金色羽翼之中。 生命之符轮廓的正中央,黄金的荷鲁斯之眼像是在光辉的黄金羽翼展开的那一刻猛地张开了眼—— 从它瞳孔里形成的浓郁得近乎形成实质性的纯金色的光束直射向它下方的黑发少年—— 它悬浮高空,居高临下—— 它下方三个黄金神器纷纷收敛了光芒静止不动虔诚地匍匐臣服于它之下—— 它傲然展开的光的羽翼仿佛在宣告着从远古流传至今的拉神的威严—— 而自它出现的那一刻,原本神色一直轻描淡写的黑发少年就猛然脸色一变,锐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它一眨不眨。 漆黑色的瞳孔之中毫不掩饰地燃烧着带着怒火的灼灼黑炎,像是想要将其焚烧得融化殆尽一般。 邪神站着,一动不动,却是紧紧地抿着唇。 原本轻松地垂在身侧的冰冷的双手紧紧攥起,近日来本就缺乏血色的指关节越发泛白。 炫目的金色光束直刺他漆黑的瞳孔,他却仍旧是不躲不避直勾勾地与那几乎能刺瞎人眼的光芒对视。 只是,他的眼角不着痕迹地抽动般微微跳了一下。 只是,他胸口那已经变成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被照下来的金色光芒一点点染回金色的痕迹。 他仍旧在与之僵持对峙—— 或许是不耐烦于这样的僵持,那光的羽翼忽然猛然一振。 三个安静悬浮在空中的黄金神器仿佛在一瞬间听到了它的命令飞快地飞上去,簇拥在其周身,再一次绽放光芒尽数融入羽翼其中。 从荷鲁斯之眼射下来笼罩着邪神的金色光束在一瞬间突兀地涨大了一圈。 黑发少年胸口在黑色和金色之中僵持了许久的生命之符的印记猛然爆发出一道光辉,彻底将剩下的半截黑色印记压了下去。 一道金色光芒在生命之符印记流转一圈。 少年的身体突兀地向前方跌落而去。 掠过白色肤色的颊边的发丝在飞扬起的一瞬间像是褪色一般尽数转化为浅金的色调。 仿佛失却全部力量的少年向前跌落跪在地面,眼看就要向前栽倒下去。 埃及青瞳的大神官下意识上前几步,伸出已经被鲜血染成艳红色调此刻仍旧滴着血的左臂,一把抓住已经跪落在地的少年的右臂。 赛特这一拉,才未让脱力的王弟的上半身也倾倒在地。 他手上的血,染红了对方那白色的肌肤。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迟缓的呼吸声,赛特半跪在地扶着王弟的肩,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视着带着紧张的神色。 埃及王弟跪在地面,一手抓着赛特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捂住了脸。 变回浅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的指尖,他似还在骤然醒来的恍惚之中。 半晌,捂着脸的王弟松开手,缓缓地抬头。 他的目光和俯视他的大神官对上。 少年略显稚气的此刻还带着一丝困惑的脸上,是一双紫罗兰色调的水光般清透的瞳孔。 “……赛特?” 青瞳的大神官张了张嘴,一股戾气怨气怒气纠缠混合而变了质的情绪直冲胸口堵住了他的喉咙。 那无数迎头痛批的叱责堵在喉咙里,半晌都吐不出来,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翻腾着一下下撞得他胸口疼痛不已。 赛特半跪在地上,唇张了一张,又微微抖了一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握着对方肩的手一点点扣紧,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似乎想依靠这样将眼眶里那点湿气强硬地憋回去,让自己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严苛起来。 沉默半晌之后,面无表情的年轻大神官才再一次张开了口。 这一次,他终于把依靠时间沉淀而变得听起来似乎是和以往一般冷淡平稳……但是终究还是隐藏不住语调最后一点颤音的话从口中吐出。 他说:“该回去了,王弟。” 270、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直以来, 【拉的权杖】都只是作为一个震慑的象征物存在。” 年老的大祭司说, 重重地叹了口气,“它从不曾离开底比斯,所以, 邪神因为忌惮它的存在而从不轻易踏入王都半步。” 也因此,【拉的权杖】其实从未被使用过。 到底它的力量有多强大, 不得而知。 唯一自古流传下来的只有将它带离王都力量就会被削弱那一句话,而到底会被削弱多少, 还能不能封印住邪神, 同样不得而知。 虽然知道将其带离王都将带来极大的危险性,但是当前险恶的局势却让西蒙大祭司不得不选择剑走偏锋。 “所以我说过,这是一个赌博。” 赢了, 迎得王弟归来, 埃及再次回归安宁。 输了,将是万劫不复。 “而且, 哪怕是真的成功将邪神封印在王弟体内, 那也并不代表安全。” 西蒙大祭司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因为衰老而褪色的白发落下来,将他大半的颊隐藏在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 “所以,王弟……” ……………… 埃及的王弟跪坐在地面,仰着头看着伸手扶着自己的人。 紫罗兰色的瞳孔, 清晰地倒映着埃及年轻的大神官那张肃冷看似无表情的面容。 他眼底那浅浅的困惑之色一点点散去,那双眼轻轻地弯起来,弯成月牙的弧度。 他对大神官露出开心的笑容。 “赛特。” 他再一次叫着眼前的大神官的名字, 不同于上一次的询问,而是想要确认什么才能踏实下来的小心翼翼。 很快的,他的目光落到那只扶着他右臂的手上。 那浅褐色的手,已被染成艳红的色调。 被匕首硬生生挖开的长长的深可见骨的伤痕,此刻仍旧泊泊地淌着血。 赛特的唇仍旧是紧紧地抿着,冷峻的脸上神色似乎分毫未动,只是那长久以来高高悬挂起的心在尘埃落定的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大祭司的担心并没有实现,【拉的权杖】不愧于自远古传承至今的真正的神器之名。 他的心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长久以来的各种忍耐憋屈甚至于惶恐不安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让他的喉咙堵塞着几乎发不出音来。 预想之中狠狠训斥眼前这个自出现以来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这一次还是大麻烦的王弟的念头此刻竟是怎么都提不起来。 那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的一路艰难困阻让他所承受的痛楚…… 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唯恐自己下一秒就真的被黑暗彻底同化…… 日日夜夜在黑暗的侵蚀之下残喘挣扎,苦苦保住自己那一点微弱的执着,好几次差一点就此被湮灭意志成为邪神真正的傀儡…… 为了埃及,这一切都值得。 他如此反复对自己说。 在黑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 在每次都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在每一次濒临崩溃的时候。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将思绪有些恍惚的赛特唤醒,他看着王弟拿着那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布条包扎着他受伤的手臂。 王弟下了狠劲使劲勒着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咬紧了牙,那表情就像是在跟谁拼命一般。 然后,王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同时还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一把打开王弟想要把他拉起来的手。 “多事。” 年轻的大神官不快地皱着眉以粗暴地行为拒绝了王弟的好意。 被打开手的王弟眼睛眨了一眨,看着赛特自己站起来,然后脸上突然就露出被赛特称之为傻气的笑来。 左臂被包扎得紧紧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抽痛,不仅仅是伤口的痛楚,还有布条深深陷入肌肤的压迫疼痛感,也不知被那个笨蛋勒得多紧。 年轻的大神官如此腹诽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少年的笑脸上移开。 是的。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弟,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给我仔细听好。” 看着露出慎重神色的赛特,游戏再次眨了下眼,听话地点了点头,就老老实实地听赛特说出前因后果。 在赛特进行说明的时候,他显得很安静。 细长的睫毛落下来,在半闭的瞳孔里落下浅浅的阴影,赛特说着,他就一直静静地听着,即使在听见邪神已经被封印在自己身体内了,他的目光也只是亮了一亮,却并没有露出几分喜色,反而带着几分困惑和不安。 但是,他看着那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神色的赛特,仍旧是老实地闭着嘴,没有说什么。 “赛特果然很厉害。” 最终他也只是笑着说出这句话。 紫罗兰色的瞳孔弯成月牙的弧度,年少的王弟发出最为真心的感慨声。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做不到你这样。” 他当初之所以没被黑暗诅咒侵蚀,是因为邪神寄宿在他体内,所以诅咒根本没法影响他的缘故。 而赛特,的的确确就是凭借本身的意志抑制住了黑暗力量的侵蚀。 这样艰难的事情,只有赛特这样意志坚毅而强大的人才做得到,或许西蒙大祭司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才选中了他。 赛特是真正的强者。 “还好。” 赛特轻描淡写地回答,“也不是很困难。” 只是,大神官的话才刚一落音,一道白光就掠过他的颊边。 一只巴掌大的似乎是由白光汇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小白龙如一道白光从它的主人面前划过,绕着圈发出不满的叫声。 它似乎是在对主人如此大包大揽打肿脸充胖子的同时也摒弃了它的功劳表示极大的不满。 大神官用眼角瞥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表示抗议的小小的青眼白龙一眼,抿着唇憋着气不做声。 好吧虽然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真正彻底被黑暗腐蚀的关键时刻的确都是光的白龙拉了他一把让他可以挺过来…… 小白龙拍打了一下小翅膀,再度不满地冲着死硬派的主人啾啾叫了两声,一扭头傲娇地消失了。 赛特也懒得理它,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 他伸出手,安静地悬浮在【拉的权杖】之下的黄金权杖颤抖了一下,立刻飞过来落到他的手中。 “王弟,现在并不是就安全了。” 赛特说,“邪神被封印在你的体内,但并没有被击溃,他的黑暗力量就算没有被他控制,却依然自主地在埃及的领地之上蔓延,影响着所有人。” “西蒙大人说过,想要驱逐掉已经遍布全埃及的邪神的黑暗力量,就必须让邪神的意志消散。”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浅褐色的手指握紧了手中流光掠过的黄金权杖。 青色的瞳孔注视着王弟,目光很冷。 “所以,王弟,你必须死。” 埃及的王弟回视着赛特,毫无防备的,全然信任的。 “我该怎么做?” 他问,神色坦然。 西蒙也好,赛特也好,为了他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绝对不是想要夺走他的性命。 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们? 【所谓的死亡,不过是灵魂离开身体而已。】 那个时候,西蒙大祭司对赛特说。 【强行将活人的灵魂拉离身体,的确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是,我相信王弟可以做到。】 【不用担心,生命之符的力量会保护王弟,庇佑王弟灵魂的完整不受伤害。】 “只要你的灵魂完全脱离你现在的身体,那就代表‘你’已经死去。” 赛特说,眉头紧紧地皱着,手指攥紧手中的黄金权杖。 “只要作为宿主的‘你’死去,无法再次选择寄宿体的邪神的意志自然而然会消散,它弥漫在埃及大地上的邪恶黑暗力量也会随之消失。”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黄金权杖。 “王弟,我要凭借黄金权杖抽取灵魂的力量,让你的灵魂脱离身体,让你‘死去’。” 作为大神官,强行拉出某些宁死不屈的奸细的灵魂来拷问这种事情赛特做得不少。 对于每一次将活人灵魂硬生生扯出时那撕心裂肺的悲鸣赛特认为自己早已习惯。 只是这一次,同样的事情,他却不知为何紧张得厉害。 哪怕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对王弟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活着的时候被强行撕扯灵魂这种无法用言语描叙的剧痛…… “不用担心,我会将你的灵魂暂时存于黄金权杖之中,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回到王都,西蒙大人会为你准备好最适合的身体,凭借王、拉的大祭司以及奥西里斯的大祭司三人的力量,就可以让你的灵魂降临在那个身体上重新复活。” 看着睁大眼看着自己的王弟,赛特补充道。 游戏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做声,神色似乎有点迟疑,眼底露出几分不安的神色。 他似乎有些疑虑,但是又太乐意说出来的样子。 看到他这种表情,赛特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只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游戏的右臂扯过来几步。 无防备之中突然被拽起来,王弟错愕地仰头看向对方。 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他,比什么都还要认真的目光,永远都坚定地看向前方毫不动摇的自信和骄傲,仿佛能将那种源自精神的强大传递过来。 “相信我,王弟。”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是释然的笑容。 年少的王弟笑弯的眼,对认真的大神官露出笑容。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覆在赛特握着黄金权杖的手背上。 ——当我来到古埃及时,我最早相信的那个人,就是你,赛特—— ——从始自终,我都不曾怀疑你分毫—— “对了。” 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王弟突然抬眼看向赛特。 “如果要我在别人身上复活,那不就等于我夺取了那个人的身体……还有性命?” 他皱眉问,一针见血。 “不会,西蒙大人会找到合适的刚刚死去的人。” 赛特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那就行。” 既然是占据死去的人不会害其他人的性命,游戏自然也不会那么迂腐。 如果是侵占活人的身体,那么做的他又与邪神何异? 那时候他宁可选择以灵魂的状态存在,再不济……就像未来的另一个他一样,寄宿在另一个他的身体里不也挺好的。 在刚才一瞬间回答得斩钉截铁面不改色眉毛都没动一下的埃及大神官此刻在心底深处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在对王弟说谎。 死去的尸体自然是不行的,哪怕是刚断气一秒也不行。 夺取身体复活那种行为自然是要夺走那个活着的人的性命。 为了埃及王弟奉献性命是那个人的荣耀,哪怕他们所有人就连那个人都这样觉得,但是对王弟这个死脑筋肯定也没用,到时候一定不肯就范。 西蒙大神官叮嘱过他,一定要瞒得死死的,不让王弟知道实情就好。 赛特松开拽着游戏右臂的手,再一次伸出,在游戏的身前。 游戏怔了一怔,然后,抬起了已经自由的右手。 白色的手缓缓抬起,然后落下来。 却在将落在浅褐色的手的前一秒停顿在浅褐色手掌的上方,仿佛空气中有一种看不见的阻力在阻止他握住赛特的手。 他低着头看着赛特的手,那张带着点稚气的年少的面容上,再一次露出了刚才那种带着点迟疑而又失落的神色。 “王弟?” 被赛特提高的叫声一下子惊醒过来的王弟抬头一眼看到赛特那张已经板起来立刻就会开训的严肃面孔,下意识干笑了两声,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我绝对不是不相信你,赛特!” 因为担心赛特误会所以游戏赶紧对赛特分辨着,他虽然在笑,却是笑得有些勉强,声音若有若无地低下去。 “我是想……只是在想……” 因为某个有些自私的说不出口的理由。 “反正你那没用的脑袋怎么都想不出来,干脆就直接说出来!” “是——” 因为积年累月的被赛特大神官训斥所以在被如此斥责之后,王弟反射性地做出惯用的回答。 那一声自动从喉咙蹦出来的‘是’让王弟一呆,下一秒却是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说的也是,自己憋着烦恼也无济于事。” 他虽然是笑着,眼底却有着明显失落的神色。 “我也知道,你说的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总有种……如果失去这个身体,我好像就没有资格再和王兄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个身体的血脉,没有和王兄相似的脸,我还能作为王弟被承认吗?” 抛弃这个身体,感觉就像是抛弃了身为武藤游戏的他最后一点存在。 以后,他会有着陌生的身体,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他还会不会记得那个身为武藤游戏的自己? …… 而且这个身体,这个和另一个他相似的身体和面容…… 正是因为这张和王兄相似的脸,他才成为埃及的王弟。 因为这个身体和容貌,亚图姆才以王兄的身份接受了他的存在,赛特他们也因此承认了自己作为王弟的身份。 那么,以另外一个陌生的身体重生的他……还有没有资格以埃及王弟的身份存在? 不是武藤游戏,也不是埃及王弟。 到那种时候,他又作为什么而活着? “哈哈。” 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自私想太多了,游戏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抠了抠头,“我也就是想想罢了,哈哈,大概是蠢了点,其实也没什么。” 他笑了起来,那种不自然却更像是在用笑脸掩饰他那不安的情绪,努力振作精神想要露出开朗的表情来。 “好了!开始吧,我没问题的!” “果然是只有你这种没用的脑袋里才想得出来的愚不可及的想法。” 冷面的大神官毫不留情的唾弃让年少的王弟努力振作起来的精神一下子泄了个干干净净。 “是是是……我自己也知道。” 他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敷衍了两句,做好再次被赛特狠批一顿的准备。 所以他一开始才憋着不想说啊。 一说出来绝对会被赛特无限鄙夷。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一下子说要让自己抛弃身体当然会感到不安啊。 “王弟,你以为我是谁?” 赛特一直伸出在王弟身前的手,果断向前,一把抓住王弟的领子恶狠狠地几乎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提起来半截。 他盯着游戏,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怒意。 他重重地发问,再一次重复,那声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深深地咬下去。 “你以为,我、是、谁!” 因为不明白赛特为何突然突兀地重复这个问题,游戏只是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赛特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 他盯着游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仿佛被侮辱一般怒不可遏的神色。 “我是埃及的大神官,是服侍埃及王室的大神官!” 【在此,我赛特将生命中全部的忠诚奉献给您。】 那个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跪在那个黑发的少年脚下说出这句话。 不是因为邪神,而是—— “王弟,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让我下跪?” “你以为埃及到底谁有资格让我说出那句话?” 年轻的大神官问,步步紧逼。 几分气急败坏,几分咬牙切齿,几分怒其不争。 他锐利的眼盯着游戏,目光咄咄逼人,压得低低的声音中酝酿着暴风雨欲来的满满的怒火。 “这世上有资格让我赛特献上忠诚的人到底是谁!你那颗无可救药的愚蠢脑袋竟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出来?!” 他拽着王弟胸口的衣服,几乎将王弟整个人都提起来半截,逼得王弟不得不努力踮起脚尖才能勉强保持通顺的呼吸。 “把你那满脑子的垃圾废物都丢得远远的!给我听好——” 赛特盯着游戏的眼,强硬而勇往直前的目光,带着他那一如既往刚硬而永不妥协的锐气。 他说,“我赛特永远只会承认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弟!” 埃及的王弟错愕地睁大了眼,紫罗兰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赛特那张年轻而被怒火占据的面容。 它的边缘似有光亮折射过来让它轻微地颤了一颤。 即将逝去身体的不安在赛特燃烧着怒火的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竟是无端散去了大半。 胸口一直沉甸甸压着的大石也似融化在大神官的怒火之中。 游戏突然伸出双手,在赛特措手不及之时,一把被他抱住。 “来接我的人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他说,紧紧地抱着赛特,整个脸都埋进赛特胸口,让人看不见那湿润的眼角的一点水光。 他似乎是在笑,那开心的笑意几乎能从他的轻快的声音里透出来。 而刚才还一副咬牙切齿怒气冲冲模样的大神官此刻却满脸都是不自在的神色,别扭地想要把抱着他的王弟推开,却因为被抱得太紧又不敢下重手只得如此别扭地僵持着。 犹豫了一下,看着抱着自己不放的王弟,赛特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抬起手,略有些僵硬不自在地拍了拍王弟的头。 他的脸上,也终于在此刻露出松了口气了神色。 可是下一秒,年轻大神官脸上那种松弛下来的表情突兀地一变—— 由黑色光芒汇聚而成的利刃穿透他的胸口,露在空气中的小半截发出幽冷的黑色光华。 他落在对方头上的浅褐色的手的指缝里滑过的是纯黑夜色的柔软发丝。 大半的脸贴在他胸口的少年睁开眼,柔软的黑发落在在白色的颊边,半闭的细长睫毛下,那是一双吸进一切光华的点墨的瞳孔—— 271、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赛特承认的王弟只有你一人!】 不可否认,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游戏突如其来就安心了下来。 很久以前,爱西斯曾经开玩笑一般对他说过,比起我们, 王弟你更信任赛特吧? 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侍女缇娅忍不住失笑, 还不软不硬地带着一点不满抱怨回去。 赛特大人可是从来对王弟殿下都是最苛刻的,每次看到殿下都黑着一张脸故意吓人。 缇娅在说话的时候, 眼角偷偷瞥过来冲着自己的主人示意, 又不着痕迹地瞥了坐在一旁的年轻法老王一眼。 她或许是不满意赛特总是如此不尊重自己的主人,特意对自家心善而总是被赛特大神官欺负的小主人使眼色,让他接着自己的话在王的面前对赛特抱怨几句, 赶紧趁机会对宠爱自家主人的王打点小报告, 最好能狠狠地教训那个和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的大神官一次。 哼,谁让赛特大神官总是有事没事就训斥王弟殿下一顿的。 那个时候, 年少的王弟只是歪着头看着她们笑, 睁着一双透亮的紫罗兰的瞳孔,无辜地眨巴了两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似乎完全不明白缇娅对他使眼色的深意。 早就明白自家王弟性格温软还有些天真的侍女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便安静地闭口不再说话。 她并不明白, 王弟不是不懂她的暗示。 只是,对游戏来说,爱西斯说的是实事。 比起总是对他尊敬有加的马哈特、对他温软笑语的爱西斯, 他却更信任也更亲近那个动不动就对他甩脸色的严厉的青瞳大神官。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赛特与自己那个个性别扭神态傲气的好友海马极其相似的面容和性格。 而是…… 马哈特也好,爱西斯也好,甚至于包括西蒙大祭司,他们眼中看到的始终都是作为王弟才有价值存在的游戏。 但赛特看到的,先是游戏,而后才是王弟。 他对自己苛刻有加,但是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尽心尽力地想要教导自己坐好王弟这个位置。 那一天,在光辉四溢的拉的大神殿中,在所有人怀疑和不信的目光之中,只有赛特,他的眼底还有着挣扎和犹疑不定的神色。 至少还是有的,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近似于无的信任。 那一点,就足以让他不是怀抱着满腹怨气死去,而是在最后能坦然地对赛特微笑…… ……………… “能来接我的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游戏此刻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这样的感慨。 胸口被某种涌上来的情绪暖暖地充盈着,他无法控制地伸出手,抱住了眼前这个总是能给他带来安心感的大神官。 同时,也借以隐藏住自己眼角那一点湿润的水汽。 要是那也被赛特看到的话,一定又要训斥他没用了。 游戏笑着这么想着。 在他茫然无错的时候伸出手将他从那个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荒漠幻境中拉出来的人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在孤军奋战到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赛特,真是太好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无论是作为赛特还是海马而存在,眼前的这个人永远都是他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队友。 年少的王弟闭着眼,他的额头抵在对方温暖的胸口。 从对方胸口深处传递过来的心脏安稳地跳动的声音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感觉到因为被自己抱住而一下子僵住想要挣扎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的这个身体的反应,游戏的眼已经弯成了弯弯的月牙的弧度。 眼睛眨巴了两下,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但是又想了想,当前紧迫的情形让游戏放弃了继续欺负别扭的赛特大神官的想法。 他张了张口,打算叫赛特动手。 那个引导灵魂的仪式他不是没见过,非常复杂一时半晌解决不了,需要花费大半天的功夫,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等下有其他人进来就麻烦了。 才一张口,紫罗兰色的眼突兀地猛地一颤—— 埃及的王弟微微张开的口凝固起来,瞳孔忽然间一缩一放—— 从身体深处传出来的某种再熟悉不过的奇异感觉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刷的变得惨白。 难道—— 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无力的惶恐感再一次席卷而来,有什么无法言喻的东西像是蓦然掀起的滔天骇浪自身体深处整个儿膨胀开来,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爆裂开来。 就像是不久前,他带着失去记忆的王兄刚刚踏足地面的那一瞬。 被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物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身体都被腐蚀。 喧宾夺主,雀占鸠巢。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以及惊涛骇浪一般一阵阵传来的直接压迫灵魂的痛楚几乎会将他逼疯。 “赛……” 发着抖的惨白的唇只来得及发出一点点拼命想要提醒对方的微弱的声音。 游戏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像是整个人失重坠落无底深渊的惶恐感让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是伸手的一刹那,自己那透明的手穿透赛特的肩的瞬间,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蓦然放大到其所能到达的极限,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柔软地飞掠过他眼前的夜黑的发丝。 眼前那个有着最熟悉的面容的黑发少年点墨似的瞳孔与他对视。 白色肤色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赛特的胸口。 指尖,点在心脏的上方。 “不……” 微不可闻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与那个人对话。 那双吸进天地间一切光华的墨黑瞳孔和他对视,瞳孔的边缘泛着冷冷的光华。 埃及的王弟像是被嗜血的猛兽盯住的幼童,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动弹不了分毫,就连移动目光的那一点力量都损耗殆尽。 只有那明明应该已经失去身体却不知为何仍旧感觉到冰凉得泛出寒气的指尖发着抖,连带着几近泛白的唇也发着抖,却又下意识挤出一点颤音。 “不行……” 他看着黑发少年仍旧是安静地和他对视的透不出一点亮光而毫无感情的漆黑瞳孔,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唇角突兀地极其细微地上扬的一点弧度。 那只按在赛特胸口的白色的手指,突然地暴出一道尖锐的黑色厉芒—— “住——” 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的那一瞬间。 一剑穿心。 从赛特胸口喷溅而出血穿透了他拼命伸出的手,穿透了他蓦然睁大的透明的眼。 那鲜血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地面溅落了一地的鲜红。 埃及王弟徒劳无功伸出的透明的手穿透了大神官被血染红的胸口。 他看着那淌下来的鲜血透过他的手一滴滴落在黑色的石地上。 他透明的身体凝固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脑中一片空白,他睁大了眼,说不出话。 憋得死死的胸口甚至被压迫得无法呼吸,更何况是声音。 ………… 那一瞬空白的恍惚之中,他却突然想到。 很久以前,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剑穿心的赛特,是不是和现在他的一样。 邪神漆如点墨的瞳孔仍旧是一眨不眨地和他的宿主对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懒得去看过那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类一眼。 飞溅出来的鲜血被空中无形的屏障拦住,不曾沾染他一点。 就连他按在人类胸口上的白色的指尖也干干净净的。 下一秒,他的目光动了一动,按在赛特胸口的手中猛然炸开了黑色的光芒。 突然爆发的强大气流席卷而来让他黑色的发丝疯狂地向后飞扬而去,却也将赛特整个身体向后击飞了出去。 他被击飞出去的身体即将重重地撞上身后那一堵黑石雕砌的墙。 墙上,装饰用的青铜的剑与盾的雕刻物那剑的尖锐的一端正对着赛特的身体飞去的方向。 因为过于突然而沉重的打击而思维一时空白停摆的王弟浅紫色的瞳孔狠狠一跳,猛地缩了一缩。 他一低头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声大喊。 “栗子球!” “噗哩~~~” 圆滚滚毛绒绒的浅褐色小圆球一声欢叫,噗通一声跳出来,瞬间砰地一声变大。 赛特被打飞出去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栗子球毛绒绒软绵绵的身体上,借此卸下被撞飞出去的强劲的力道,这才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噗哩哩~~~~” 栗子球收缩成原来的大小,一边噗哩噗哩地叫着,一边在那侧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赛特大神官上空飞快地绕着圈。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飘下来用圆滚滚的小身子轻轻撞了撞对方。 “噗哩噗哩~?” 它似乎想不通这个每次都对它的主人凶巴巴中气十足大吼的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这次这样的安静。 栗子球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想不明白就抛到了脑后,转身就噗哩噗哩欢叫着想要冲它那好久不见最近都不叫它出来玩的小主人扑过去。 可是它的小主人低着头,从垂落的透明的金色发丝的缝隙中透出的眼看过来的一瞥让它马上就要扑过来的身子一缩,乖乖地留在了原地。 主人不让自己过去…… 小小的栗子球垂头丧气地遵循主人命令它守着这个人类的意志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双水汪汪的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它的小主人。 可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再看它一眼,仍旧是低着头。 垂落的发丝掩住王弟大半的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身侧的拳攥得很紧,很用劲,连指甲也深深滴嵌入了掌心之中。 他就这样低着头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他说:“你没有被封印吧,从一开始。” “这里不是底比斯。” 黑发少年回答的语气和神色都是轻描淡写的。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是回答的那句话中的意思却让游戏的呼吸一窒。 因为不是底比斯。 因为没有拉的力量庇护。 因为不是拉的大祭司。 所以就算是【拉的权杖】也无法封印住邪神? 离开底比斯、拉的神殿和大祭司的【拉的权杖】无法封印邪神,所以…… 所以——? 埃及的王弟猛地抬头,目光直刺邪神那安静地注视着他的黑色瞳孔。 他的脸上露出愤怒而又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切……”他说,浅紫色的瞳孔轻轻一颤,“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细长的漆黑的睫毛落下来,黑发的少年安静地闭上大半的眼,只从那浓密的睫毛里透出一点黑亮的微光。 他没有回答他的宿主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否认。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在你的控制之下?” 用黑暗力量侵蚀控制赛特,让他袭击自己,最终导致护短的迪亚邦多看不过眼就此彻底向法老王宣战。 然后,放松对赛特的控制,让他一时清醒一时昏庸,从而让其自我怀疑去寻找大祭司求援。 与此同时,通过迪亚邦多在埃及大肆掀起战争,一步步逼迫肆虐埃及的城市,以让埃及身陷绝境的方式诱使西蒙大祭司孤注一掷做出这种冒险的决定。 这一切的目的最终都是—— “为了让赛特将【拉的权杖】带来这里?” 一句接一句的询问,原本疑问的语气一点点沉下去,压下去。 说到这里,年少的王弟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邪神并没有回答他的宿主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仍旧只是安静地站着,垂落的细长的黑色睫毛的影子落在他白色的颊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他半闭着眼,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已经不需要任何回答的游戏紧紧地攥着拳头,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的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苦涩的感情让他的身侧的手抖得厉害。 如果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控制在神的指尖的一场闹剧…… 那么马哈特的牺牲,西蒙爱西斯他们的痛苦与愤怒,那无数死去的人们……还有赛特所承受的所拼命去做的那一切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在心底一寸寸高涨灼烧的怒火中,却无法遏制地滋生出一分恐惧和绝望,让游戏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果这就是邪神的真面目…… 面对这个轻易便能将整个埃及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神,弱小的人类真的拥有阻止他的力量吗…… 还是说其实这种事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埃及的王弟蓦然转身,浮在空中的身体飞过去,在赛特的身边落下来。 大概是看见主人脸上悲伤的神色,栗子球没有扑过来撒娇,只是轻轻地噗哩叫了一声,趴在游戏肩膀安安静静地待着,圆圆的大眼睛里露出不安的神色。 游戏跪在赛特的身边。 年轻的大神官侧身躺在冰冷的石地上,闭着眼,气息微弱,滚烫的鲜血从他胸口流出来淌了一地鲜红。 那汇聚而成的血泊将他半边浅褐色的颊都浸透在鲜红之中,越发衬出他的唇惨白的色调。 游戏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堵住从赛特胸口淌出来的鲜血。 可是那穿透对方身体的指尖僵在空中,似被什么凝固了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他想喊赛特的名字,可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挤不出一点声音。 赛特总是说他太没用太爱哭太给埃及王室丢脸,可是他现在只是觉得一片空白茫然,干涩的眼底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现在才知道。 原来,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到了连眼泪都掉不下来的时候…… “王……” 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伏地的大神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他张开嘴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见那鲜血从他唇角滴落下来,混合在他身下的那一滩血迹里。 年轻的大神官眯着细长的眼,若有若无中,他只能勉强看见一点王弟模糊的轮廓的影子。 他喘息了一阵,又再一次艰难地尝试开口。 这一次,他终于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埃及的王弟跪在地面俯下身,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薄薄的几乎成了一条线。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赛特俯下身倾听者那时候躺在血泊中的他微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许下而最终也做到的诺言。 ………… “王弟。” 赛特发出声音是微弱的,却依然带着一抹无法消除的坚毅和锐气。 他本是虚弱地半闭着的眼在这一刻猛地睁开,即使是到了最后的一刻,年轻的大神官盯着王弟的,仍旧是一如既往苛刻而锐利的目光。 他脸上的神色,甚至还是过去从未达到过的最为极限的严厉。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严厉的背后,却是承载着他全部的期待和信任。 他说:“……不准……输!” 在那最后一瞬,仿佛用尽了一生中最后的力量的年轻大神官闭上了眼。 在那最后一瞬,游戏干涩眼底的泪水突兀地汹涌决堤而出。 埃及的王弟跪在地面哭泣。 只是那簌簌掉落的透明的泪水,仍旧是穿透了停止了呼吸的大神官温热的身体。 最终什么都不剩…… ——【王弟,不准输】—— 272、第二百五十四章 【王弟, 你很让人讨厌。】 那个人曾经以直白而厌弃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你还在埃及, 我就会保护你。】 即使是厌弃的对方,那个人也能干脆地许下这样的承诺。 【别把你家乡那种狭隘的想法自以为是地带到埃及来!】 在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埃及,也只有那个人毫不犹豫地给了当时执拗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以怎样的姿态,那个人都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如一株傲然挺立的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可以安心地靠在树干上。 他从未曾想过,这株大树轰然倒塌的一天。 ………… 那一天, 他坐在水池旁发呆, 身后高大的白石雕像将他蜷缩得越发小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 因此,在他之后才来到花园里的爱西斯和赛特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那时候正是他情绪最灰暗最茫然的时刻,死而苏生不久, 却被亚图姆强行带回王宫。 无法原谅亚图姆对他做出的事情却又不想和亚图姆翻脸吵闹, 只得以不配合的抵触情绪保持沉默和冷淡的态度。 所有人都在众口一词地劝诫他教训他让他不要再与法老王冷战,所有人都抱着‘我是为了你好’的态度劝说他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王对你已经够迁就和纵容了, 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这句所有人在好声好气劝着他时没有说出来却明明白白浮现在眼底里的潜台词憋得他一口戾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抽疼得厉害。 他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围绕在他身边嘴巴一张一合说那些废话了—— 可是, 哪怕是现在躲到了这里,他仍旧还是无法避免地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爱西斯找赛特私下谈话,是希望赛特出面劝说他不要再和亚图姆冷战。 这个聪明的女神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他们的疏远和抗拒,却仍旧还对赛特保留着一分信任的事情。 他坐在石雕后面听着爱西斯劝赛特出面的那些‘为了埃及或者为了王’之类翻来覆去的老话,一股烦躁的情绪搅得他脸色整个都沉了下来。 他有一种恨不得直接冲出去对爱西斯大吼让她少烦人立刻滚的冲动—— 他咬紧牙, 拳头攥紧了地下的碎石子,刺入掌心的疼痛让他勉强冷静了几分,压下那股躁动和忿恨的情绪。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赛特干脆利落地反问让爱西斯错愕的同时, 也让他一怔。 他缩在石雕后面,看不见赛特的脸,只能听见那熟悉的冷淡而带着锐气的声音传来。 “现在的王弟对我们很抵触,但是对你多少还是……” “我不去。” “赛特,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王弟还小不懂事,教导他难道不是我们的职责?” “王弟已经不小了,不懂事不是借口。”年轻的大神官嗤之以鼻,“他想如何做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别把教导当做支配他的权利。” 说到这里,声音突兀地顿了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真把王弟教成省心听话的傀儡一个,你以为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会是谁?” 最后一句话,带着十二分的刻薄,却是让女神官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变。 她看了一会儿赛特,目光中带着一点黯然之色。她也不至于像赛特说得那样不堪,虽然大多是有私心,但是也是在用的自己的方式在为王弟着想,她只是一味偏执地认为让王弟与王和解是王弟最好的选择这种想法罢了。 被赛特冷嘲了一句,她也是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少许,只是叹了口气,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就走了。 赛特站在原地瞥了爱西斯离去的背影,目光也有些沉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一声轻微的石子的响动引起了他的警觉让他皱起眉来,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他飞快地绕过水池边的石雕。 抱着膝盖蜷缩在巨大的石雕下于是越发显得小小的身影让他怔了一怔,脸色在那一瞬阴沉了一下。 他走过去,少年却没有抬头,仍旧只是把头深深埋入双膝之中一动不动。 赛特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却是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 宽大的披风轻飘飘地落下来,柔软地包裹住蜷缩在石雕下的少年,将其整个人都笼罩在那片纯白之中。 “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他如此说着,转身背对着身后的人,黑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站在了绕到石雕后面水池的小路入口处,像一个岩石严严实实地堵在那里。 他站在那里,双手抱胸露出不耐烦而又焦躁的神色。 他说着不想浪费的时间,却始终只是皱着眉一声不吭地站着,没有去催促那被他的披风掩盖住的哭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他一直这样沉默地站着,直至夜幕的降临………… …………………… 就像是现在一样。 跪在地面哭泣的王弟,那张被泪水染得一压糊涂的面容。 圆滚滚的栗子球有些慌张地绕着它的小主人打着旋儿,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透明的手伸出来,按在赛特还有些温热的额头上,碧绿色的奥利哈刚的结界的符文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于无。 地面上那巨大的笼罩了整个房间的结界的符文也像是一点点渗入了石地之下,消失不见。 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的房间里,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几乎都让王弟看不清赛特的面容。 光芒……消失了? 埃及的王弟使劲擦了擦眼中的泪,猛地转过身来。 而在他转身的一瞬,一声清脆的什么破碎的声音,睁大的紫罗兰色瞳孔之中倒映着那巨大的金色的光的羽翼在他回头的一瞬骤然碎裂开来的景象—— 被撕裂的羽翼,洒落了一地的细碎的光的羽毛。 姿态从容悬浮于半空之中的黑发少年,被散落的光点簇拥了一身。 柔软的黑发,像是折射着细碎的光华。 纤细而白皙的似乎毫无威胁力的手伸出,手心向上。 悬浮在高空之中的【拉的权杖】却是在黑发少年伸出手的一瞬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是突兀地承受了某种恐怖的束缚力。 在巨大光的羽翼碎裂的一瞬间而现身出来的实质性的在对比之下显得极为渺小的金色翅膀激烈地震动着,像是想要挣脱什么。 可是最后,它仍旧是被空中某种无形的力量强制性地压迫得一点点地落下来,亮金色的身躯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甚至于染上一层阴影。 最后,连那一点挣扎的颤抖都消失了。 它像是用尽了力量,被囚禁一般安静地悬浮在邪神伸出的手心之上。 黑发的少年悬浮于半空之中,细碎的光点簌簌从他身边掠过,然后坠落大地。 他的面容自明亮渐渐隐藏入黑暗,让人看不清那双漆黑的瞳孔的色调。 他一言不发,可是某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从他周身蔓延出来,笼罩着整个房间,连带着空气似乎都凝固在这一瞬间。 王弟的心突兀地疯狂跳动了起来。 【拉的权杖】,赛特牺牲性命带来的东西! 游戏一跃而起,向邪神飞掠过去。 伸出的笔直的指尖,拼命向着权杖所在的方向探出。 【拉的权杖】绝对不能落在邪神的手里! 邪神点墨的瞳孔看了过来,悄无声息的,波澜不起的,安静地看过来。 他站在空中,左手捧着黯淡的权杖,平静地注视着向他扑来的宿主。 他似乎并没有躲避的意图。 他漆黑的瞳孔里,什么都倒映不出来,就像是把一切的光华都吸了进去。 就在游戏的指尖即将碰触权杖的那一瞬—— 他展开的手突然一握—— 一声巨响,一团金光骤然爆裂开来—— 金色的粉末自他的指缝里迸裂出来,飞洒在离邪神突然握紧的手仅有毫厘之差的透明的指尖之上。 埃及王弟蓦然放大的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被粉碎的权杖四溅而去的金色碎末,还有邪神安静地注视着他的面容。 “宿主,到了现在,你该死心了。” 黑发的少年说,目光冷清。 细碎的金色光点和纯金粉末从他握着的手的指缝里簌簌漏出来,从呆滞立于他身前的埃及王弟的身前轻巧地飘过。 王弟看着那洒落了一地的金色粉末,神色很是茫然。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那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金粉,可是已经彻底失去神力的金色粉末穿过了他透明的手,继续向地面飘落下去。 游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之后,才抬起头,用茫然的目光和邪神对视。 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擦去的泪痕。 “已经没有可以阻拦吾的存在了。” 黑发的少年说,语调轻描淡写。 他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出这个让王弟感到恐惧的事实。 ——王都已经没有可以遏制束缚邪神的力量了—— 一直以来,游戏都很奇怪。 哪怕是受到人类的身体的限制,邪神依然拥有着人类所无法比拟的强大的力量。 他真的是因为无法对抗三幻神才不去靠近王都底比斯? 游戏心底隐约觉得不是这个原因……邪神寄宿在他体内,他可以感觉得到,邪神的力量比三幻神的力量要更加强大。 更何况现在亚图姆只能召唤拉的翼神龙降临,力量还不足以无法召唤三幻神。 既然如此,为什么邪神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次复苏总是在不厌其烦地选择宿主去与法老王对抗,发动战争。 他为什么不直接前往王都夺回自己的身体? 赛特带来的【拉的权杖】让王弟终于找到了原因。 而这个原因,让王弟此刻无法遏制地从心底泛出一股寒意。 【拉的权杖】能将邪神的魂魄封入王都的大地。 所以,邪神不轻易踏入王都一步。 而如今,【拉的权杖】被带出王都却因为失却了拉的庇护而无法发挥原本的力量终于导致被毁的结局。 那么,再无任何桎梏的邪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细长的睫毛下,漆黑色的瞳孔的边缘折射着浅浅的弧光。 邪神看着他那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之极的宿主,目光有着淡淡地波动。 设下一系列陷阱诱使那些愚笨的人类自行将那个桎梏他行动的权杖带出王都,只有此刻神智清明的他才能做到。 在以往每次醒来的时候,他的神智都因所寄宿的宿主强烈的憎恨和恶意感染而趋向暴戾和疯狂,根本无法恢复真正的神智,更别说蛊惑人类甚至于设下陷阱了。 【拉的权杖】的存在让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而不踏入王都一步,更别说在王都里寻找他的身体。 难怪他过去怎么都找不到,拉那个家伙仍旧是一如既往的阴险。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突然出现在埃及的最适合他寄宿的宿主…… 只是,他的宿主到了现在一刻,仍旧固执地不肯放弃和自己作对。 那么…… 黑发的少年再一次伸出手,指尖一点漆黑色的光团亮起。 他的指尖,指向跌落在地面的三个黄金神器的方向。 紫罗兰色的透明瞳孔猛地一颤。 “吾将前往底比斯。” 一声巨响。 颤抖的大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宏伟的地下宫殿在顷刻间崩塌碎裂。 黄金天秤、黄金权杖、黄金之轮。 三个黄金神器在直面邪神无可比拟的力量的一刹那尽数化为粉末。 当一切希望皆尽在眼前毁去之时—— 遥远的彼方,金发的少年王睁开了他绯红色的瞳孔。 锐利目光看向远方。 他的胸口,安静垂落的黄金积木闪耀着纯金色的光泽。 273、第二百五十五章 烈日当空, 拉的光辉普照埃及大地。 一望无际的荒漠, 金黄色的沙粒折射着滚烫的阳光闪闪发光。 从荒漠深处袭来的狂风将烫人的金黄色的沙粒卷起在高空之中,风沙撩人,穿透嶙峋的怪石崖壁发出呖呖的诡异的鸣叫。 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大军在金色的沙粒上铺展开来, 密密麻麻的像是要把整个荒漠大地都遮蔽住。 一道数百米之宽的让彼此泾渭分明的鸿沟像是在地面展开的金黄色的臂带,将两军隔离开来。 两军对垒。 偶尔, 风沙席卷而来从两军之中穿透而过。 铺天盖地的黄沙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让双方都看不清那似乎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的彼此。 对面, 是不久之后就要毫不留情厮杀的敌人。 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容不下丝毫的懦弱和善意,只能用铁与血证明自身存在之处。 这就是战场。 恍如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的前夜,半截沙地半截荒漠石地的战场上静悄悄的。 压抑的气氛在战场之中蔓延传染开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 不愿主动发出一点声音打破此刻这死一般的沉寂。 间或中战马的嘶鸣声或是躁动着用前蹄刨地的响动湮灭在这庞大的无边无际的战场上。 除此之外,天地之间静得只能听见数十万人节奏不一的粗重的呼吸声。 从荒漠深处吹来的狂风从大军之中席卷而过, 刮得人脸生疼。 白发的盗贼王一马当先, 骑着一匹漆黑色的骏马伫立于大军之前。 血红色的瞳孔透出满是戾气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向对面。 展开的大军是尖锐的三角锥穿透的阵势,他便是箭头最锐利的那一点。 金发的少年王却是骑马立于一陡峭的小山坡之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十万埃及大军将他们的法老王簇拥起来,层层包裹起来再无限向后方延伸出去。 像是一层层密不透风的高墙堡垒, 忠诚地守卫着他们至高的王。 埃及军铺开的,是圆弧的阵势。 圆弧的正中心,是统领全军的法老王。 白发的盗贼王轻蔑地昂起下巴, 锐利的灰白色发丝在他颊边散出桀骜而野性的弧度。 在他看来,那无疑是最保守而懦弱的阵型。 他笔直伸出手,以张狂之极的姿态对着前往数万大军做出一个侮辱的手势。 “干掉那群废物!” 他毫不掩饰地以最为放肆的神态大笑,“想要什么给本大爷自己抢过来!” 迪亚邦多身后的大军在他的话落音的一瞬发出巨大的呼喝声、兴奋地欢呼声,一时间震得戈壁岩崖都晃动了起来。 大多出身马贼的士兵们在他们的盗贼王□□裸的挑衅之下暴露出他们天性的狠辣和凶残,他们的眼中露出贪婪而残忍的目光,以捕获猎物的野兽那般森冷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敌人。 战马、盔甲、黄金、美人、权势地位、裂土封王—— 想要什么,就凭本事抢过来! 只要用手中的兵刃贯穿敌人的胸口、撕裂对方的血肉,一切就唾手可得! 盗贼王一方突兀地士气大涨,越发衬出对面那安安静静的法老王的大军压抑的气氛。 骑兵□□的骏马因为对面突然传来的巨大的呼喝声不安地躁动着,它们的主人纷纷下意识拽住缰绳喝叱住它们,这不安定的动作像是一瞬间传染了开来,连带着整个原本安静整齐列队的军队也此起彼伏地骚动起来。 面对着敌军压迫过来的气势,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看向此刻仍旧安静地骑马伫立在那一陡峭山坡之上的少年王身上。 纯白色的神骏的御马并未向其他战马那般焦躁不安,它只是晃了晃硕大的马头,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甚至还回头望了望它的主人。 年轻的法老王骑马驻于阳光之下,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熠熠生辉。 浅褐色的肌肤上,闪闪发光的黄金饰物让他像是被拉神的光辉簇拥了起来。 锐利的红宝石的瞳孔,阳光落进去像是在眼底灼烧的艳红炽焰,焚烧一切的狂傲。 明亮的黄金积木安静地挂在他的胸口,锐角闪过一道金色的弧光。 在对面传来的巨大的喧哗声中,少年王有着锐利线条的唇张开。 低沉的,却是在一瞬间波动着传遍整个埃及圆弧形的军队的声音。 他说:“朕与埃及同在。” 一秒钟的静默。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猛然爆发的欢呼呼喝声在一瞬间就彻底盖过了敌军的喧闹声。 一波波的浪潮像是拍打的波纹在圆弧形的大军之中传播出去。 欢腾的埃及大军铺天盖地的呼喊声贯穿在天地之间似乎让整个埃及大地都在这一刻震动了起来。 激动的震天的呼喊声,经久不息在天空下雀跃回荡。 十万大军高举的兵刃在阳光之下晃动,闪闪发光。 ——朕与埃及同在—— ——法老王与黄金之国永存—— 血瞳的盗贼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却是懒得再多乱痪洌怀犊柘履ヂ礴稚腿幌蚯跋ァ 呈三角锥型铺开的军阵随之跟上,渐渐拉开,越发显得尖锐起来。 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着圆弧的埃及军凶猛地扎进去。 正面于袭来的敌军的埃及军猛地爆发出一阵箭雨,顿时就将迎面扑来的百来个敌军射杀在地。 只是鲜血和死亡不仅并未让那些出身凶人的敌军的畏惧退缩,反而更是激发本性凶残的盗贼王的军队的狠劲。 迎着凶猛的箭雨却毫不减速,鼓足锐气如一只疾射而去的长箭凶狠地穿透了敌阵。 被贯穿的埃及军队一阵骚乱,一瞬就因敌军反扑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恰在此时,正面迎敌的埃及军因刚陷入近战而略显混乱的同时,一阵不逊于他们射向敌军的箭雨自埃及军左侧那略高的山崖之上疾射而下。 埃及左侧的军阵在措手不及之中死伤不少。 一阵箭雨刚过,才停顿稍许,又是一波箭雨自上而下凶猛袭来—— 统领左侧大军的埃及将领一阵怒斥,只见埃及阵型一变,无数士兵从内侧涌出来,高举坚硬的盾牌将自己和同僚牢牢护住。 长箭发出响亮的笃笃声重重扎在盾牌之上,强大的力道带着惯性让举着盾牌的士兵连连后退。 虽然有些狼狈,可是这一波箭雨终究再也未能给埃及军造成伤亡。 所有人的目光追踪着箭雨袭来的方向,立刻发现了那隐藏在并不算高的山崖的一大批弓兵,山崖虽然不高,却已经足够让他们占据那居高临下的地势—— 金发的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埃及大军的左侧突然冒出来的袭兵,锐利目光不曾波动分毫。 他抬起手,打了个手势,然后一指山崖的方向。 埃及军左侧一大队步军突然间迅速动了起来,脱离大军飞速向那那一批弓兵的方向奔去。 而他们离去留下的圆弧军阵的空隙立刻就被旁边接替的队伍补充上来,仍旧是不留任何空隙。 他们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突然从山崖之上凶猛冲袭下来的那一拨骑兵根本来不及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扎入大军内侧。 被盗贼王安排偷袭的骑兵队在防御得严严实实的埃及军之前徘徊了稍许,明白抓不到漏洞之后果断掉头去与本军汇合。 一声响亮的长鸣在天空之下响起。 白鹰展开它那一双颀长的纯白色羽翼,矫健身姿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盘旋一圈。 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戴着金色手环的浅褐色的右臂。 白鹰又是一声清鸣,然后突兀地向下一个俯冲,展翼伸爪落在法老王纯金的手环之上。 它高傲地昂着头,黑亮的眼像是能穿透整个战场的锐利。 年轻的法老王随手接过一旁的侍卫递过来的生肉,喂进它的嘴里,拍了拍它雪白的羽翼。 然后,猛地一抬手。 白鹰一拍翅膀,自少年王的手上展翼高飞而去,翱翔天际。 下方,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它飞去的方向,略微皱了皱眉。 他一拽缰绳侧过身来,阳光之下那一张俊美的面容越发冷厉了几分。 亚图姆张嘴向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大将说了几句,立刻就有一名身着盔甲让人看不清面容的将领拨转马头向着白鹰飞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盗贼王安排的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从尼罗河侧方绕路而来,准备在两军对峙的时刻从后面对埃及军发起冲击最好能抢夺烧掉后勤军中的粮草的敌军愕然发现埃及军摆出的是圆阵。 并不出彩,毫无花俏,却是堂堂正正的毫无破绽的阵势。 哪怕前方打得呈现热火朝天的胶着状态却仍旧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按兵不动的埃及后军以十二万分警惕的神色与这批突然出现在埃及军后方的敌军对峙,丝毫不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偷袭不是可能了,要么强攻与前方的本军相互呼应,要么与本军汇合集中全部战力。 这是这股意图偷袭埃及后军的敌军的三个选择。 只是,带队的将领思索着还尚未决定,突然大地发出了阵阵轰鸣声。 这名将领错愕地抬头看去,只见原本防御得严严实实圆弧阵型忽然如流水般分散开来,在他们面前露出一条宽敞而平整的大道。 那笔直的大道简直就是在欢迎他们冲进去一般—— 那将领胸口突然猛地一跳,看着眼前的那古怪而不对劲的形势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手一挥,他试图立刻带领麾下军队退去和本军汇合。 只是——他想来就来了,想走却是由不得他! 古怪的大地震动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那并非是千军万马践踏大地击打出来的声音,可是那气势却不输给千军万马分毫—— 被重重掩盖在大军之中的无数的战车从埃及士兵们让出的那一条宽阔大道上疾驰而出。 凶猛气势恰如无数向猎物猛扑而来的雄狮。 一御者,一战士。 战车,埃及军队之中的王者! 它们所到之处,皆被其雷霆之势所慑! 一切拦在它们身前的之物,都将被无法阻挡的战车的车轮碾压得粉身碎骨! 这一刻,埃及军中所向披靡的王牌战车在刚刚按照法老王命令奔来的将领的带领下,以势不可挡之态一举将对面试图偷袭的敌军整个儿从中间贯穿一分为二! 随后跟上的埃及步兵立刻趁势一拥而上,将敌军整个包裹起来。 ……………… 四面八方皆是战场,兵戈的交击声处处响起。 战马的嘶鸣和双方士兵的怒吼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战场笼罩得如同人间地狱。 年轻的法老王骑马立于高处,冷峻面容,神色不动。 任一处局部的战场状况无论是失利还是占据优势、或是那些层出不穷的陷阱和袭兵都不曾让他俊美而冰冷的面容有丝毫动容。 他站在高处,俯视整个战场,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个接一个的命令,破解着那接连不断的陷阱和困局。 就如同他在战场中摆出的阵势—— 厚重而无懈可击的姿态,决不给人予丝毫破绽。 并非保守,并非懦弱,并非守势。 无需计策,无需费心。 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却仍旧保留着一往无前的强硬和锐气,毫不留情地撕咬敌人的弱点。 那是堂堂正正以力压人,以强打弱的姿态。 那是一切阴谋诡计在阳光之下皆尽无所遁形的强大。 那就是真正君临天下的法老王的气魄与姿态—— *** 当发出巨大的轰隆声的战车们向他袭击过来的时候,白发的盗贼王看着那一马当先向他冲来的将领,蓦然睁大了眼。 “那个家伙——” 他震惊地盯着那名本该不可能再在这里出现的人,一瞬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个埃及神官明明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在战场?! 那一天他亲眼看着那个叫赛特的家伙将溅满了鲜血的黄金之轮带回邪神的神殿! 难道赛特那家伙根本就是—— 黑肤的大神官站在那奔驰的战车之上,并未穿着常用的神官长袍而是身着战甲。 坐在他身前的御者鞭打着拉车的骏马向前疾驰,他包扎着绷带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车栏,另一只手中锐利的长剑狠狠地把那向他袭来的战马的主人斩下马去。 长发掠过他黝黑的肤色飞扬在天空之中,他高举的长剑的剑刃折射着拉神的光辉。 大地在震动,无数汹涌袭来的战车在石地上碾压过碎石如是出笼猛虎飞扑而来。 他们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僵持的战场,狠狠地将敌人的心脏剖成两半。 绕着了一个巨大的弧度,贯穿敌军的奔腾的战车们在即将接近立于对面的少年王的时候纷纷减慢了车速。 就像是出笼猛兽重新回到它的主人身边时,安静地收起了染血的利爪。 他们划了一个弧度掉转了方向安静而又迅速地聚拢地那个小小的山坡之下。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的脚下。 他们安静地伫立着像是在蓄积下一次凶猛的冲击。 金发的少年王骑马立于山坡之上,十万大军在他的身边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铺满了整个荒漠大地。 天空中传来呖呖的风声,旋风在黑压压的大军之中刮过。 锐利的金色发丝掠过那张冷峻的浅褐色面容,冰冷的绯红瞳孔像是吞噬着战火越发显得炽热而艳丽。 俯视脚下荒漠大地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的魄力,此刻隐约透出几分嗜血的戾气。 【法老王的怒火将燃尽埃及大地。】 狂风刮过。 少年王的肃冷地抿起的唇角,在风中微微晃动的黄金的耳饰闪烁着金色光芒。 他的身后,鲜红如血色的披风被迎面而来的狂风鼓动在空中翻飞不休。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抬起手。 手指上,金色的指环闪耀着太阳的光华。 浅褐色的手指,指向前方。 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皆圈于他指向的方向。 一声让大地震动的轰鸣—— 额上纯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闪耀的明亮光芒就像是天空之下永不倒下的旗帜,指引着那无数战车像是铺天盖地袭去的海浪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前方—— 十万埃及大军跟随在足以碾碎一切的无数战车之后发出震天的怒喝向前冲去—— 那是几乎让整个天地都回荡起的翻江倒海的轰鸣之声—— 所有埃及的敌人都将被碾压于勇猛的埃及军队势不可挡的脚步之下尸骨无存—— 274、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沙自荒漠大地席卷而来, 它发出呖呖的呼声从黄金的沙粒之上疾吹而过。 沙粒被刮去, 青黑色的岩地□□了出来。 巨大的车轮如利箭一般飞速从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碾压而过,扎过被撞得摔在地的士兵的大腿。 伴随着凄厉的哀嚎飞溅起来的鲜血再度给已经被泼满了血迹的战车染上一层战功的艳色。 半个身子都被敌人的鲜血溅染的御者一拽缰绳,灵活地将战车绕了一个弧度, 躲开侧面撞来的骑兵。他的身边,站在战车上的贵族战士狠狠一刀剁下, 将敌人的整个胸膛都劈了开来。 ………… 战车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飞速地碾压并收割着一波又一波敌人的性命。 它们如一柄利刃, 一次又一次在厚重的敌军之中穿梭, 将那重重军阵整个剖开。 跟在战车后面的埃及士兵们迅速地涌入被战车队切裂的空隙之中,在埃及将领的指挥下将敌人分割包围起来。 盗贼王的大军已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再也聚集不起来, 只能各自为战艰难地抵御埃及军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攻势。 胜利女神的天枰无可争议地已经开始向埃及军倾斜…… 一辆被鲜血染红的落单的战车在战场上疾驰着, 它刚刚脱离了战场厮杀的中心,调转方向奔驰回了埃及的法老王的身边。 车上的御者一扯缰绳, 骏马赫然停下奔驰的步伐, 前蹄腾空发出一阵嘶鸣。 战车上身着盔甲的贵族战士从车上一跃而下。 他抬头看了看,然后迈步向那个稍高的山坡上走去。 簇拥着年轻的法老王的近卫军们看着他,纷纷让开,露出一条上坡的道路来。 骑马立于山坡之上的少年王仍旧俯视着整个战场,似乎并未注意他自身后向自己走来。 他走到靠近法老王的身后, 止步不再上前。 身着盔甲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刚才那一阵疯狂的厮杀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他抬起手, 摘下保护头部的青铜的头盔。 抬起的左手的手臂之上包扎的白色绷带,已经在刚才战场的厮杀中吸饱了敌人的鲜血而变得艳丽非常,与深褐色的肌肤对比得越发突兀。 头盔摘下,有着极深的褐色肌肤的年轻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 埃及的大神官,马哈特。 他将摘下的头盔递给一旁的侍从,然后低下头,单膝跪在身前的法老王的脚下。 呼吸尚未缓和,他的胸口还在不断起伏着。 他的颊上,还混合血水和汗水的污迹。 “王……” 马哈特低低地发出一个音来。 然后,他伸出双手,深褐色的手上,黄金的荷鲁斯之鹰的饰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法老王的信物。 唯一可以命令直隶于法老王麾下的战车的贵族战士们的印鉴。 一直以来安静地站在一旁,周身被白色披风包裹而看不出样貌的女人走上前去。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捧起了这个掌控着埃及最强大的军队力量的黄金饰鉴。 白色披风的头帽落下来,柔软的漆黑色的长发自女子□□的有着细腻浅褐色肌肤的肩上滑落。 捧着荷鲁斯之鹰的黄金饰鉴的女神官爱西斯对跪着的马哈特露出微笑。 …………………… 那一日 ……………… 面色狰狞的青瞳大神官一剑刺下去,艳红血色飞溅—— 只是,那并非是从马哈特身上飞溅出的血液。 赛特猛地刺下去的剑,擦过被他按住的马哈特的颈,狠狠地穿透了他的手掌。 鲜血四溅,喷在马哈特满是错愕的脸上。 那在马哈特眼前突然闪过的那一道白色的弧光,是凭空出现在赛特身边的小小的青眼白龙一掠而过的痕迹。 赛特咬紧的牙已是咯咯作响,原本俊俏的面容此刻已扭曲得可怖。 青筋从他额头跳动着,几乎要爆裂开来。 一股就连马哈特也看不见的熏黑的雾气在他青色的瞳孔深处时而弥漫、时而紧缩,凶猛地四处乱窜,仿佛想要将那碧天的青色整个吞噬从而彻底融化在黑暗之中。 “赛……” 忽觉不对劲一撑身体起身喊出声音,只是第二个字的音尚未发出来,面色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的赛特突然一把拔出刺透了左手的剑,反手将剑柄重重击在马哈特的脑侧上,猛地将其打昏过去。 一句话都未能说出来的马哈特倒在地面闭着眼不再动弹。 而丢下手中的剑用双手抱住头的赛特却是越发急促地喘息了起来,他的指甲深深刺进去,左手的血水从他被染红的发丝中流下来,眼角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着,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狼狈。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急速膨胀而立刻就要爆裂出来。 白色的小青眼白龙发出清脆地鸣叫,飞快地绕着他的主人旋转起来。 它巴掌大的身体闪烁着纯白色的荧光,淡淡地照着它那面色扭曲的主人。 在那柔和白光地照耀之下,赛特扭曲的脸色终于一点点缓和了下来。 青色的瞳孔中那盘旋不去的浓郁的黑色雾气像是被什么压制了一般收缩在瞳孔最深的一点圆心之处。 它似乎安静了下来,却仍旧宛如狩猎的野兽潜伏着等待一举撕裂猎物喉咙的最好时机—— 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 赛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角止不住渗出几分疲意。 黑暗的力量步步紧逼要将其同化,他却是步步后退,溃不成兵。 那种侵蚀灵魂的不可言喻之痛…… 即使是这个历来傲气而自信的男人,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西蒙大祭司叫他杀死他的同伴。 他以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到。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他自己想象得那样强大。 可是,那一剑若是真的刺下去,或许他就真的连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自我都保不住了。 青瞳大神官的唇角微微弯了一弯,渗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伸出手,一把扯下挂在马哈特胸口的黄金之轮,赛特身子晃了晃,还是强行逼迫自己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站起来。 他胡乱扯下一块布条将左手的伤口包扎住,脚步虚浮了一瞬,立刻重新变得稳健起来。 重重的一脚,直接将脚下昏迷的马哈特踢下左侧一道深深的山沟里,赛特翻身上马,一扯缰绳调转马头飞快地向外面疾驰而已。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因为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属下’们马上就会追踪他们的痕迹而来。 他可以做的,只有这么多。 马哈特的死活,就交由奥西里斯神决定了…… …………………… “夏达——!” 黄金天秤突然爆发出的金色光芒让爱西斯下意识抬起右手挡在眼前。 错愕中伸出的左手的指尖,蓦然穿透了那突兀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夏达只剩下残影的身体。 一阵头晕目眩,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夏达和迪亚邦多都已经消失在她的身前。 眼前突然变换的环境让爱西斯怔了好一会儿。 她眨了眨眼,脸色有些苍白,抬起手,微微发颤的指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鲜血残留的滚烫的热度。 当空炙热的日头照得她整个身体似乎都要烧起来一般。 她的眼底突兀地掉落了两滴泪水,泪水滑过的痕迹搅乱了颊上那一侧残留的血痕。 与常日的从容完全逆反的极端的狼狈,埃及的女神官此时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了起来。 昨天是马哈特,今天连夏达也…… 这一次她在夏达的帮助下死里逃生,又还能坚持活下去多久? 还有其他的人…… 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黑暗的笼罩中一一死去? 按在地面沾染了泥土的脏兮兮的手使劲擦去眼底的泪痕,爱西斯抬起头。 女神官明亮的瞳孔,在阳光之下仍旧折射光华。 她捂着肩膀上那一道被撕裂的此刻还在泊泊流着血的伤痕,抬头看了看天色,辨别好了方位就抬脚毅然在这滚滚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之中向前走去。 她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汗湿的漆黑发丝凌乱地贴在她沾染着血痕的颊边。 在这无边无际什么都看不到的荒漠之中,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不稳,却仍旧是一步步向前走去。 夏达拼了命将她救出来并不是为了让她自怨自艾! 做出这样的战略决策使得大军遭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是她的失误,她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 但是,就算罪责致死,她也必须尽快赶回法老王的身边! 爱西斯向前走着,遥远的地平线上挂起一阵风沙席卷而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流血过多的原因,可是她立刻就发觉到,那是她颈上的黄金首饰在风沙中闪耀出来的光芒模糊了她的视线。 阳光之下的黄金首饰闪耀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指向一处,像是在引导着爱西斯前进的方向。 爱西斯不由自主随着柔光指引的方向走去,很快的,就走到了荒漠的边缘。 让她不安地是,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场小型战争的痕迹,让她有些担心会不会遭遇到敌军。 可是在黄金首饰柔光坚定的催促之下,她仍旧是无法反抗地向前走去。 柔光的光圈从黄金首饰上飞了出来,在爱西斯的面前漂浮向前。 它在一道极深的不起眼的鸿沟某一处盘旋一圈,然后整个没入。 爱西斯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上前去,俯身跪在那道深深的鸿沟边向下看去。 下一秒,她蓦然睁大了双眼—— 被阴影遮蔽的黑暗的鸿沟下面。 融化在空气中的柔光的最后一点光迹,照亮了整个身体都埋入阴影之中的大神官几乎没了气息的苍白面容。 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残留着一点生命的迹象。 “马哈特——” **** 日落西山,火红夕阳照耀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胜负已分。 盗贼王的大军已溃不成军,零散的士兵四散而逃。 白发的盗贼王冷冷地站在战场的一角,神色漠然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大军溃散四处逃去。 他似乎完全没有阻止自己的部下叛逃的意图。 甚至在他的大军最终陷入无可挽回的败亡境地之时,他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跟在身边的人自行逃走。 “逃不逃得掉就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的属下,孤身一人纵马转向法老王的方向。 乱军之中,孤身一人逆流而上的迪亚邦多的身影显得极其突兀。 无数埃及士兵向他涌来,却又不知为何下意识里对这个人感到畏惧,从而不由自主地从他周身退去。 或许是因为那双宛如野兽的血红色的瞳孔透出的冰冷的弧光让他们手脚都在一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 一股无形却令人心惊胆战的压迫性的气压从白发的盗贼王周身散发出来。 逼得普通的士兵反射性地慌张后退,想要避开这个潜意识就让他们畏惧万分的人。 ——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白发的盗贼王纵马向前,灰白的发在他深褐色的颊散开张狂的弧度。 他一拽僵硬,□□黑马一声嘶鸣前蹄腾空停下步伐。 他立在原地,血红色的瞳孔抬起逼视向前方那骑马伫立山坡之上的埃及的法老王。 他的目光里,翻腾着满是血气的戾气。 “法老王!” 白发的盗贼王大声喊着,深褐色手指毫无顾忌地直指少年王的方向。 然后,他用手指比划出一个极其无礼的挑衅的手势。 那放肆的行为引起四周埃及士兵们的一阵骚乱,纷纷痛斥出声。 迪亚邦多的唇角只是冷笑,眼角都懒得瞥四周的那些蝼蚁一眼。 即使独自一人立于厮杀纷乱的战场,他仍旧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少年王,将四周无数的埃及士兵视若无物。 孤身一人陷落在埃及十万大军之中,他依然是那一副狂傲得无人可比的嚣张姿态。 山坡之上,年轻的法老王面色冷峻。 他微微低着头,绯红色的瞳孔与那道直射向他的挑衅的目光对视。 两股锐利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着仿佛炸出电光火花四溅的气魄—— 他俯视着迪亚邦多,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以居高临下的气魄,硬生生地将盗贼王那股肆无忌惮的气势压了下去。 很快的,年轻的法老王移开目光,纵马侧过身来打算离开战场。 他没有和手下败将对话的兴趣。 他的将军们自然也不会赞同他们的王为了赌气而亲身涉险——盗贼王大军已经溃败,又何必做这样的无用功,哪怕会给王带来些微危险的可能性也是绝不容许的。 一道细小的直接穿透少年王的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那让年轻的法老王正扯住缰绳调转马头的手在刹那间顿住。 亚图姆回过头来,红宝石般灼烧的瞳孔如利刃直刺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被他锐利目光注视的盗贼王的唇角扯开一抹阴冷的笑意,带动那深褐色的颊上蜈蚣一般的疤痕也动了起来。 而就在那一瞬,少年王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刹那,猛地一扯缰绳。 神骏的白马一声长嘶,扬起前蹄从山坡之上纵身跃下。 前蹄重重落在地面践踏起无数的黄沙尘土,自高坡跳跃而下的白马撒开四蹄向前疾奔。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飞奔过大半的战场。 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绯瞳的法老王和血眼的盗贼王已是在极近的距离里对峙。 金色的发丝和灰白的乱发相对。 一道巨大的旋风突兀地自他们之中席卷而过,吹得他们身后的披风在同一时刻狂乱地飞扬到天空之上—— 【打倒我,就告诉你游戏在哪里。】 用这句话才得偿所愿的盗贼王唇角阴冷的笑意中隐藏着一丝黯然。 这样利用那家伙的名义肯定会让那家伙很火大吧。 只是……无论用怎样的手段,他也要和法老王一战。 以巴库拉的身份,以迪亚邦多的身份,以邪神所创造的黑暗魔物的身份—— 要么他死,要么他亡! 275、第二百五十七章 落入地平线下大半的夕阳火红的光照过来, 将地面上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被人类飞溅的鲜血染成乌色的沙粒被自荒漠深处刮来的狂风卷起, 模糊了天边夕阳的弧度。 马蹄践踏在裸|露的灰岩地面踢起漫天的尘土,地面在骏马强有力的踏地声中隐约晃动着。 纵马飞驰的埃及将领们在反应过来之后便心急火燎地匆匆追赶着擅自迎向敌人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后,他们脸上有着明显的慌张失措的神色。 即使已经彻底击溃了盗贼王的叛军, 但若是王却在最终关头因为一时的不慎有了什么万一,那便意味着埃及的惨败。 一扯缰绳, 胯|下骏马一个急刹车高抬前蹄发出长嘶。 众人纷纷在少年王的身后勒住了自己奔驰的骏马。 四面八方遥远之处隐约传来厮杀的声音,战场的杀戮仍旧在持续。 而与那样的嘈杂轰鸣之声完全逆反的却是战场的正中央, 这里静悄悄的, 只能听见人类粗重的呼吸声。 被无数埃及士兵簇拥的中央,却是凭空扩展开偌大一块空地。 埃及的法老王与白发的盗贼王对峙而立。 白发的盗贼王一跃翻身下马。 他血红色的瞳孔扫视一周,最终仍旧落在那神色冷然注视着他的少年王的脸上。 他深色的唇角蓦然扯开一丝冷笑。 猛地抬手。 闪着寒光的锐利匕首被他抛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后重新落回在他的手上。 剑尖那一道冷意折射夕阳一道弧光。 下一秒却是狠狠刺入安静地立于主人身边的墨色骏马后股之上。 在飞溅出的鲜血中, 吃痛的骏马一声长嘶, 受惊痛楚之下猛然撒开四蹄直线向前猛冲而去。 将这块偌大一片空地簇拥得严严实实的埃及士兵们吃了一惊,眼见那匹黑马状若疯狂地横冲直撞而来, 下意识纷纷避开。 而做出这一切的迪亚邦多却是看也不看那撒狂奔走的黑马一眼, 只是低头伸手,指尖轻轻在染血的匕首的剑刃上划过。 一股带着铁锈的诡异的腥气…… 那几乎遗忘的人类的记忆在这一瞬不知为何突然复苏在他脑海之中。 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之中,那冰冷的穿透他的父亲的心脏和被他的父亲挡住的暗道的木板刺破了当时还是孩子的他的脸颊的冷锋…… 他此刻甚至还有一种那从冰冷的利刃之下流出的带着铁锈气息的温热液体一点点流过他的颊滴落在他的颈上的感觉…… 【迪亚邦多,一定要恢复巴库拉家族的荣光啊。】 血红色的瞳孔闪了一闪,将这句不知为何突然从记忆深处闪出的话从脑中剔除。 白发的盗贼王抬起头, 盯着对面法老王的目光恢复了专属于魔物的冰冷和充斥兽性的戾气。 疯马在一眨眼的功夫已是疾驰而去,只在视线所及之处留下一道滚滚的尘土。 刚刚追上来的爱西斯看了一眼疾驰而去的骏马,又回头看向留在原地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奔走的坐骑的盗贼王。 这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彻底将自己至于绝地不留任何生路…… 即使对自己也如此狠辣的姿态让爱西斯的胸口有些发凉。 不顾一切连自己的性命都已经不在乎的那种人, 才是最让人恐怖的存在。 让王直接面对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爱西斯下意识纵马上前几步,想要将法老王劝回来。 可是她才一动,骑马安静地立于前方的少年王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属下的想法。 他抬起手来,拒绝了他的仆人们的靠近。而即使从后面看不见少年王脸上的表情,那散发出的实质性的压迫的气息就足以让他的仆人们下意识遵从他的命令向后退开。 年轻的法老王翻身下马,干净利落的矫健姿态。 浅褐色的手一拍马鬃,白马长嘶一声撒蹄奔到一边,乖巧地站着不动了。 腰间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在夕阳之下闪着冰冷的光辉。 兵刃的寒光照亮了法老王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奢华的金色发丝落入红宝石的瞳孔里,染上一点金色的余晖,却越发让那锐利的瞳孔在阴影中像是能发出光的明亮。 隐约似乎能听见天空之中那拍打着羽翼划破天空的白鹰响亮的鸣叫之声。 呖呖作响的风刮起来,让少年王身后鲜红的披风飞扬起来,柔软的弧度将长剑映衬得越发笔直锐气,而那浅褐色的手却是一把扯下身后披风向身后丢去。 鲜红色的柔软披风在狂风之中展翼而去失去踪迹—— 埃及的少年王一身锐气长剑直指敌锋—— 被抛向一旁的华丽的剑鞘掉落在□□的岩石地面撞击出的清脆的响声像是开战的信号。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不到一秒的时间—— 两柄利刃蓦然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仿佛爆炸一般的声响,在火红的夕阳之下炸开闪电般的火光—— ……………… …………………… 铿! 尖锐的匕首打着旋儿在天空一掠而过,深深地插入铺着一层浅浅的黄沙的灰岩大地里。 左臂被切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的迪亚邦多用阴鸷的目光盯着站在他对面的法老王。 他整个人躺在地面,长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他的胸口。 握着长剑的浅褐色的手稍一用力,就会贯穿在剑尖逼迫下的心脏。 失去了邪神赐予的力量。 人类姿态的迪亚邦多并非强大的少年王的对手。 绯瞳的法老王注视着他,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以理所当然的神态。 你输了。 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用目光流露出如此轻蔑的意味。 他的唇微张着,胸口不断起伏着,那是急剧消耗体力而引起的急促的喘息。 亚图姆并未就此夺取迪亚邦多的性命,他盯着盗贼王的艳红瞳孔流露出催促的意味。 他在催促盗贼王立刻履行他的承诺。 被鲜血染红的深褐色的手突然抬起,一把抓住刺进胸口的剑刃。 锋利的剑刃几乎将那只手切割开来,而白发染上艳红血迹的盗贼王却是仍旧是一脸毫不在意,唇角扬起笑意。 只是那盯着法老王的血红瞳孔阴毒至极。 他抓住剑刃使劲将它从自己胸口拽出来,自己也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大爷可还没倒下。” 他毫无顾忌地嚣张地嘿嘿笑着,笑起来的时候颊上疤痕裂开,越发让他的脸狰狞了几分。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瞳孔深处的光华闪了一闪,流露出几分怒意。 迪亚邦多那句话的含义亚图姆读懂了。 除非杀死迪亚邦多,否则迪亚邦多就不会承认自己倒下。 但是如果杀死迪亚邦多,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 看来,从一开始,迪亚邦多就没有没有将那件事告诉他的打算。 少年王的眼底冰冷的目光一掠而过。 既然这家伙没用了…… 他一脚重重地踩上迪亚邦多的肩,将对方试图撑起的身体踩倒在地,然后一甩长剑,利刃再一次掠过,几乎切断了迪亚邦多的手。 光滑剑刃上甩出的一连窜的血珠,溅落在亚图姆踩在迪亚邦多身上的浅褐色的腿上的黄金环饰上,染成一连窜鲜红的血点。 金发的法老王将白发的盗贼王踩于脚下,以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姿态。 冰冷的绯红色瞳孔透出明显的杀意,他右手的长剑果断斩向对方的头颅—— 而仰面躺在沙地上眼看利刃即将加身的盗贼王却仍旧只是阴冷地笑着,直至剑临额前的一瞬才突兀地不知从身上何处再拔出了一个匕首。 铿的一声,他的匕首抵住了那个毫不留情地斩向他头颅的剑刃。 下一秒,他狠狠地撞击开剑刃,反手一刀斩向踩在他肩上的法老王的小腿。 这一刀下去,足以将那只腿硬生生斩断。 反射性一个后翻躲开对方突然袭击的少年王跪落在地面,他皱起眉,站起身来。 对面,血瞳的盗贼王也站了起来。 一只左臂像是无用之物晃晃荡荡地垂着,滴滴鲜血落下来,很快就将迪亚邦多脚下的沙地染成艳红的色泽。 他像是犯了毒瘾精神被刺激而疯狂到极致的赌徒,对于自身的痛楚已无所察觉。 低沉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压迫出来的嘶吼声发出来,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像是陷入绝地的野兽,盯着法老王的目光充斥着戾气和刻骨的怨愤。 他上前一步,似乎立刻就要向法老王迫近而去—— 可是就在这一刻,迪亚邦多的脸色突然一变。 从遥远之处传来的那个和他有着微妙联系的灵魂突如其来爆发的剧烈的颤抖猛地向他袭来。 那股波动中透出的□□裸的痛苦几乎就是直接传递到他的脑海深处掀起巨浪。 与主人缔结契约的魔物是最能直接感觉到主人灵魂的存在。 那急迫、焦灼以及无能为力的自我苛责和陷入痛苦的情绪根本就是那个家伙的—— 迪亚邦多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能让那个粗线条没神经的傻子陷入这种近似于绝望境地的悲痛的到底是怎样的事情?! 【不行……】 某种顽强的意志和情绪传递过来。 连带着那个人混乱不堪的思绪,断断续续地。 【要…阻止!】 【帮我——谁能——】 传递过来的混乱的思维,让游戏在无意识中发出的召唤身为他的魔物的迪亚邦多的魔力。 只要接受游戏的呼唤,迪亚邦多就会立刻回到游戏的身边。 迪亚邦多一手还强硬地握着匕首指向对面的法老王,另一只手却是按住头咬紧牙。 深褐色的脸上神色时青时黑变幻不定。 他似乎在艰难的挣扎着想要做出一个最终的决定。 这种自对方精神力传递来的强烈波动的情绪,迪亚邦多只要主动将其截断就不会再感应到分毫,完全地拒绝对方的召唤。 不要去管那个麻烦的家伙就好! 他咬着牙如此想着。 现在这种时刻他要是离去的话,肯定会被所有人当成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孬种。 尤其还是当着他最憎恶的死敌法老王的面! 是他自己一开始就放话说死也不会逃走,现在却…… 他迪亚邦多大爷死也丢不起那个脸! 死死地按着头的迪亚邦多脸上的神色变幻得越加厉害。 心一横,他一甩头截断了自游戏那边传递而来的巨大的灵魂波动。 昂起头,血红色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皱着眉看着他的法老王,再一次反手扬起手中的匕首就想要冲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反射性地举剑,想要抵住那袭过来的冰冷的剑光。 可是锐利的剑尖却在袭过来的半截僵在了半空之中。 白发的盗贼王一张本还算俊俏的脸此刻面目狰狞可怖,眼角抽搐得厉害。 他一甩手,定在半路的匕首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 “可恶!游戏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他不爽之极地发出低低地咆哮。 什么时候求救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 害得老子做出这种看起来像是临阵脱逃的事情!本大爷的脸全都被你都丢光了! 一脸气急败坏之色的盗贼王不甘心地看了亚图姆一眼,就在那充满攻击性戾气的目光引起少年王警惕之意的瞬间,他却突然撇过头,飞快后退一步,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消失在空中。 包围在四周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埃及士兵在错愕过后,立刻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 大神官和将军们在松了一口气之后立刻拍马上前,簇拥在皱着眉的少年王身边,各种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那个信誓旦旦不死不休的狠辣盗贼王竟是为了保命临阵脱逃,虽然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至少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如此认为。 唯独紧紧地皱着眉的亚图姆一言不发,颇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簇拥上来的人退下。 红宝石瞳孔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不快昭示着他此刻并不怎么好的心情,他并不认为那个家伙会做出为了保命而逃走这种行为…… 更重要的是,他最终还是未能得知他最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一点让他不快到了极点。 作为胜者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意,年轻的法老王周身的气压反而越发低迷迫人。 虽然不太明白原因,都是却都很清楚亚图姆此刻心情不好的众人下意识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话语,面面相觑,老老实实地退开了一些。 埃及的少年王抬起头,绯红色瞳孔扫视着因为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下此刻已经变得一片昏暗的巨大战场一圈。 除了角落里零星的战斗,整个战场基本上已经安静了下来。 盗贼王的叛军已经四散溃逃而去,整个战场里剩下的活人,只有站着埃及士兵以及跪着或是躺着投降的叛军。 侧头,淡淡地吩咐马哈特去整军打扫战场收拾后续事宜之后,亚图姆侧头一声呼哨。 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立在不远处山丘之下的雪白骏马一声嘶鸣,欢快地蹦q到了它的主人面前,低下头来,用额头蹭着它的主人伸出来的手。 亚图姆拍了拍它的长颈,正待翻身上马—— 【法老王。】 那凭空出现声音让少年王按在雪白长鬃上的浅褐色手在一瞬顿了一顿。 同时,也让正打算服从法老王的命令离去处理后续事宜的马哈特爱西斯大神官错愕地回过头来。 像是灼烧的火焰一般的红宝石的瞳孔缓缓地移过来。 年轻的法老王的目光落在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青年身上。 身着奇异盔甲的青年的手中,一柄足足有他的身高那般巨大的重剑被他反手重重砸在地面。 面貌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青年注视着法老王,面无表情,半边脸被额发掩住,露出的半截脸上似乎看不见一丝属于人类情绪的存在。 青年远远地看了一眼前方,王都底比斯的方向。 他的目光露出焦灼以及忧心的神色,以及某种似乎迫于某种无形的力量的压制而逼得他不得轻举妄动的无力感。 “沉默的剑士……王弟的——” 目光移过来的爱西斯女神官已是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 她一脸诧异之色,显然想不明白王弟的魔物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法老王。】 无视其他人类的存在,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的人型魔物再一次呼唤法老王之名。 【邪神已前往底比斯之城。】 沉默的剑士所说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难看之极。 马哈特焦灼地开口想要追问什么,却被仍旧是神色未动的亚图姆抬起的手堵了回去。 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浅褐色的面容此刻看不出什么表情,锐利的绯红瞳孔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王弟的魔物。 沉默的剑士再度看了一眼远方的底比斯,继续说道。 【我遵从主人的命令告知你此事,底比斯之城需要法老王的保护。】 “不可以,王!” 沉默的剑士的话一落音,女神官立刻反对出声。 “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清楚,仅凭这个魔物一句话,您不能轻举妄动。” 她的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 “而且如果邪神真的降临王都,您回去王都只是自投罗网!” 人类不可能是神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七个黄金神器四处散落无法聚集,更是没了丝毫胜算! 埃及不能冒着失去法老王的危险。 “就算王都被毁,只要您还在,埃及就还有希望!” “何况……何况……” 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一句话终是忍不住冲口而出。 “您不要忘记了,现在的王弟有可能是埃及的敌人啊!” 他们根本无法判断现在被邪神控制的王弟的魔物是否值得信任。 一片沉寂,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没有做声。 他绯红的瞳孔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的明亮,像是灼烧的火焰,可是从他那奢华的金色发丝透出的目光看不出丝毫波动的情绪。 而沉默了稍许的沉默剑士突然发出一声低叹之后再一次开口。 【法老王,你不值得我信任。】 沉默的剑士遵循主人的命令前来此地。 但是他还保留着的人类的记忆让他对眼前的法老王抱持着并不友好更是无法信任的态度。 只是…… 完成任务的魔物将消失在人间。 他和沉默的魔法师,都借由邪神所操纵的生命之符的力量成为魔物,所以他们无法违背邪神的意愿。 哪怕是他们最重要的主人的命令。 像这样的传话,已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他们无法达成他们此刻陷入痛苦之中的主人的希望。 所以…… 【我别无选择,只能寄托于你。】 【主人信任你,我也只能选择信任你。】 被强大的规则控制而无法帮助自己最重要的主人的人型魔物脸上露出人性化的悲哀的表情。 他张口的一瞬,整个人也已破碎在空气之中。 唯独遗留的一句话回荡在天地之间。 他说, 【请务必守护……将主人他……】 276、第二百五十八章 日暮时分, 夕阳已陷落在地平线之下, 只余留一点残光给地面铺上一层浅浅的火光。 经历了无数战乱依然在埃及大地上屹立不倒的古老的城市仍旧是繁华而喧闹的,那位一举击溃叛军的‘王弟’率军坐镇此地更是让城市居民们安心不少。 传说中,这位‘王弟’被尼罗河神哈比宠爱, 所以叛军围攻他的时候才让尼罗河神哈比震怒显露神迹淹没了那群罪人。 一切传说都是神乎其神玄乎又玄。 虽然这位‘王弟’本人对那个神迹的说法很不屑就是了。 简单说来,他和某位极不靠谱的至高神的相处的经历让他对所谓的‘神’都缺乏起码的敬意。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 城市中央的府邸仍旧是灯火通明。 巨大而奢华的卧室里,普通人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 房间里却是在进行着旁人听不见的对话。 “主人, 这么重要的战争你不去真的没问题吗?万一……” 只有巴掌大的粉红色的少女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手抓着快要掉下去的帽子,歪着可爱的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的主人, 一脸困惑和担忧之色。 “虽然是三千年前的我, 也不至于没用到这点小事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自冥界复苏的紫瞳少年王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去帮忙只会让那个‘我’很不爽。” 而且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邪神的巢穴所在地的线索, 哪来时间去帮他忙。 雷厉风行风卷残云般扫荡完了整个下埃及的叛军势力之后就立刻致力于追踪隐藏在下埃及境内的盗贼王的驻地的紫瞳法老王将以上那句话吞下腹中。 身前的桌案上满满地堆积着莎草卷纸, 那高度摇摇欲坠的让人颇为忧心。 他一边回答,一边随手将那些毫无价值的情报丢到一边。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可是那个所谓的‘别人’还是主人你自己啊!所以主人你去的话也不算是‘别人’,所以这样来说那个主人不算借用了‘别人’的力量……但是那个主人的确也不想要主人你插手多管闲事,对他来说主人你就是‘别人’,可是这样一来……” 被自己的话绕晕了的黑魔导少女掰了半天手指还是没绕明白, 于是皱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抱着小脑袋摇头晃脑地纠结中。 无视兀自纠结苦恼着的黑魔导少女,少年王深紫色的眼不断从身前那一叠这段时间收集回来的纸张上掠过,一叠报送情报的卷纸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蓦然间, 翻阅手中莎草纸的白色的手一顿。 他突然皱眉,目光重重地落在手中某张卷纸上某一处。 ……这个地方近几年来已经是第四次出现大批人失踪的迹象了,虽然只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地方,而且当地的官员都以各种无解可击的理由来解释这一点,但是总是同一个地方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皱眉思索了半晌,忽然一把将桌上凌乱的卷纸扫开,把压在底下的数张莎草卷纸拽出来,飞快地翻阅了一遍。 略微沉思数秒,他侧身将卷在桌旁的地图一下子拉开铺开桌上。 深紫色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地图上的某一点。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伙伴的所在地应该就是—— 那双深紫色的眼中透出的锐利的目光凝聚在地图上一点,正是当前隐藏在裂谷底下的邪神的神殿所在之地。 他抬起头,大步从桌案上走下来。 黄金之眼随着他突然的走动大幅度在他的胸口晃动起来,眼的边缘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弧光。 随手拿起搁置在柜上的长剑系在腰间,宽大的深紫色披风猛地铺开,斜斜地柔软落下,掩住紫瞳的少年王的身体。 “主人?” 多少察觉到她的主人的心思的小小的黑魔导少女飘过来,提出异议。 “这么晚了,就算集合军队也来不及的吧?” “我先去查探一下。” 他回答。 对他来说,带着别人反而会碍手碍脚。 只是话刚刚一落音,少年王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深紫色瞳孔扫向天空的方向。 本是在他肩上飘飘荡荡粉红色的小小的可爱少女砰地一声变大,她漂浮在空中和她的主人看向同样的方向,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 在黑魔导少女变大的同时,包裹着深紫色长袍的黑魔导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半空中,神情严肃而慎重地注视着天空。 粉红色的少女紧张地抓着自己的魔杖,大大的眼睛不停地四处看着。 “主人,师傅,好像有一个高级魔物过来了……啊!来了!” 黑魔导少女猛地一举魔杖刚要攻击对方,却被身边一直冷静地注视着传来魔力波动方向的黑魔导一把拦住。 “师傅?哎?……那是,游戏主人的……” 一阵旋风刮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身着浅蓝色长袍的面色沉静的少女。 半边的颊被长长的蓝发遮住的少女用露出的那只眼静静地注视着自冥界苏生的法老王,纤长身姿漂浮在半空之中,眼底露出深思的神色。 她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显得很冷静,还带着点质疑。 然后,她的目光闪了一闪,微微低下来不再和对方对视。 【‘拉的权杖’已经被毁。】 【当邪神夺回被封印在底比斯城地下的身体,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前往底比斯,保护它。】 【主人说,必须阻止邪神。】 沉默的魔法师复述着她的主人的话结束的一瞬间,无数的光点就从她的周身散了出来,让她的身体一点点消逝在天空之下。 她的脸上露出一点痛苦之色,在她此刻必须立刻消失的规则的强迫下,少女艰难地挣扎着想要多停留一点时间。 眼前这个有着不逊于法老王力量的少年注视着她的某种带着极深的说不清的意味的目光让她有些奇怪。 但是对此她并没有太在意。 对已经身为魔物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主人更重要,她只遵循她的主人的意志。 可是,现在的她,还有沉默剑士都无法达成主人的意愿。 对此,她很不甘心。 只是,再不甘心,他们也无能为力。 青蓝色的少女魔法师看过来的目光中流露出黯然的神色,她伸出手,说不清是想要求助还是想要传递过去什么一般伸向对方。 粉红色的黑魔导少女一怔,却是下意识地飞过去想要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可是在两只纤细的手即将碰触在一起的那一瞬,有一只消失在空气之中。 黑魔导少女猛然握紧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点残留散落的光点,她怔怔地看着那无数的光点融化在空气中,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 沉默的魔法师。 与她一样只是为了自己的主人而战的魔法师。 如果不是那一次令人悲伤的战斗中,因为她的缘故最终使得自己的主人归于冥界。 她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 当白发的盗贼王出现在召唤他的人的所在地的一瞬间,凭空出现在空中的脚尚来不及落地,甚至连抬头都来不及的瞬间,一声足以震撼整个大地的轰鸣声将他的耳膜震得嗡鸣一声—— 铺天盖地像是暴雨般的巨大的残柱碎石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下来。 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他整个人都被崩塌砸落的碎石埋住。 靠着湖水的山谷塌陷了大半截,原本宏伟磅礴的巨大神殿在邪神的一击之下如豆腐般崩塌碎裂。 整个山谷都颤抖了起来,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四周的高山岩石迸裂滑坡,接二连三重重砸在原本就塌陷了大半的山谷深处。 神殿旁边那原本平静的湖泊在颤抖的大地上也突兀地卷起了高高的浪花,成为迸裂的巨大碎土山岩的帮凶,像是海啸一般汹涌着扑向陷落下去的山谷一侧。 直到一切归于寂静。 坍塌的山谷铺了一地的残柱断石,被截断的湖泊里的水已经流得干干净净,只余空荡荡的泥浆,像是被掩埋在泥浆之下的怪兽徒劳向天空张开的狰狞的大嘴。 自碎石的缝隙之中挤压出来的水是污浊的,隐隐带着乌红的色调。 ………… 崩塌迸裂的神殿之下,不知有多少被砸死掩埋的尸体。 在这个他们自认为最安全的场所,在措手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的瞬间,他们就这样被活埋在碎石之下成为邪神毁掉的黄金神器的殉葬品。 他们所祭祀供奉的神祗的神殿成了他们的墓场。 无数被碎石砸成肉酱的躯体挤压出的鲜血混合着污泥将渗出被碎石掩埋的地面的水迹染成诡异的黑红色调。 在一瞬间成为无数人的墓场的山谷上方,黑发的少年悬浮于高空之中。 他侧着头,仿佛吸进一切光华的漆黑瞳孔遥远地眺望着北方。 埃及王都底比斯的方向。 柔软的黑发掠过他近乎半透明的有着奇异美感的白色的颊,伴随着他周身无形而轻柔的气流掠开轻柔的弧度。 轰。 原本死寂无声的空旷山谷之中突然又是一声巨响。 山谷左侧那堆积如山的崩塌岩石猛地炸裂开,被强大的力量弹开四面八方射去的无数碎石溅在崖壁上发出一溜儿撞击的火花。 一口重重的吐息从露出尖锐的獠牙的乌色的口中吐出,有着血红瞳孔的蛇魔迪亚邦多抬起头。 锐利得仿如铁刺的灰白色的发以嚣张的姿态零散地从他兽化而变得狰狞的颊边散开。 血红瞳孔和颊边张开的疤痕越发让他显得可怖了几分。 漆黑的巨大蛇尾猛地一扫,他不耐地将残余的几个挡在身边的巨大山岩抽得粉碎。 他抬头,已经变成圆菱形的瞳孔注视着静静地悬浮在高空中的邪神的身影,眼底掠过一道焦躁的亮光。 就在这一刻,死寂的山谷再度有了响动。 碎石滑落碰撞发出的零零碎碎的哗啦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山谷里显得尤为刺耳。 迪亚邦多下意识转头向发出响动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堆堆积的碎石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每晃动一次,就不断有巨大的碎岩滚落下来。 很快的,随着簌簌掉落的碎石,无数不停发出噗哩的叫声努力将迸裂的碎石顶开的圆滚滚的栗子球们飞了出来。 隐藏在碎石之下的埃及王弟透明的身影重新暴露在天空之下。 他透明的手臂伸开,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是还是下意识用这样的姿势护着他身下的那个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大神官的躯体。 在刚才大地都为之颤抖的一瞬间,被分裂的无数栗子球簇拥保护着的赛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神殿的崩塌和碎石断柱的砸落而受到丝毫的损伤。 年少的王弟抬头,透明的紫罗兰色瞳孔和注视着他的迪亚邦多的目光正对上。 他咧了咧嘴,有些困难地对迪亚邦多露出一个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笑的笑脸。 那让人身蛇尾的魔物那张兽化的脸也紧紧皱起眉来,露出不爽的神色。 蛇尾一摆,迪亚邦多以肉眼近乎看不见的急速一眨眼就游动到了游戏的身边,血红色的瞳孔瞪着他,赤|裸裸地向游戏宣告着大爷我很不满的情绪。 年少王弟透明的身体悬浮在大神官的身躯之上,任由迪亚邦多狠狠地瞪着自己。 虽然勉强在对着迪亚邦多笑,但是眼底却有着明显掩盖不住的黯然的痕迹。 “我没想到迪亚你会回来……” 他低声说了半句,又闭上嘴沉默了起来。 迪亚邦多看着游戏,嘴巴张开,又闭上。 酝酿了半晌,终于极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来。 “法老王那个家伙赢了。” 他说,目光狰狞一脸不爽。 法老王没死。 游戏明白了迪亚邦多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原本黯淡的眼底微微掠过一道亮光。 他一直都在担心迪亚邦多和亚图姆这一战会两败俱伤,现在两个人都没有事多少让此刻心情低落到极点的他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突然间游戏脸上的神色一变—— 身体像是被巨大的吸引力拽着整个都猛地扯向天空,他在措手不及之下反射性地向身前的迪亚邦多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 在变故突现的一瞬间,迪亚邦多反应很快立刻伸手想要抓住向自己伸出的手。 只是天空之中那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巨大和突然。 蛇魔深褐色带着利刃的指尖只来得及抓住那一根透明的手指—— 下一秒,那根手指从迪亚邦多指尖一下子脱手而出。 血红色圆菱形的瞳孔猛地缩了一缩,眼睁睁地看着游戏被那股巨大的吸引力拽到了悬浮于天空之中的邪神的身边。 他咬了咬利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怒火。 已经变回一个本是绕着游戏四周打着旋儿的圆滚滚的栗子球发出噗哩哩的急促的叫声,飞快地擦过迪亚邦多身边向它的主人扑去。 只是飞到半路上时,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大地的黑发少年那近乎发光的漆黑瞳孔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它一眼—— 啪啦一声,毛绒绒的栗子球在空中炸裂得粉碎。 高高地立于天空之上的邪神并没有再看向迪亚邦多。 这个虽然是借由他的力量而诞生的黑暗的魔物也不过是一个他毫不在意的的棋子罢了。 现在这个魔物回到这里,也就意味着魔物统帅的攻打法老王的叛军已经全军覆没。 不过现在他对此漫不经心。 以前因为【拉的权杖】的存在,他才需要那些卑微的人类去攻打埃及王都。 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利用人类去毁掉拉为了保护人类留下来的【拉的权杖】而已。 现在,那个束缚他的存在已经被他毁了。 失去了【拉的权杖】的王都底比斯就如同被折断了双翼和利爪的老鹰,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其彻底毁灭。 所以,战争的胜负他已毫不在意。 他轻描淡写间毁掉自己的神殿,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举动会将自己那无数的信徒活埋更是因为如此。 他已经不需要人类了。 侧头,漆黑色的瞳孔再度注视了那遥远的封印着他的身体的城市的方向一眼,黑暗之中黑色光芒一闪,邪神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下。 ………… 身体被猛地拽到半空之中,措手不及中游戏甚至还来不及喘口气,忽然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下意识抱住像是被针扎般头部发出一声□□。 眼前蓦然一黑,他反射性地闭眼。 很快的,闭紧的眼重新感觉到光亮,而与此同时他头部一瞬间的剧痛也尽数散去。 埃及的王弟一手捂着头,睁开了眼。 遥远的地平线上,依稀可以看见那座巨大宏伟的黄金之都。 此时,那座遥远的被黑夜笼罩的城市静悄悄的,它仿佛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大半隐身在一片漆黑看不见丝毫亮光。 游戏看着那个占据了他的身体的邪神在飞快地接近那个遥远的巨大城市。 那让他焦急了起来。 如果任由邪神到达底比斯—— 一道火花炸开。 在天空之中被某个无形的屏障炸开的黑发少年停驻在半空之中。 守护黄金之都的巨大的结界将邪神拦截于万里之外。 邪神低头,漆黑色的瞳孔俯视着自己脚下那无限延伸出去的在黑夜之下仍旧闪耀着黄金之色的沙漠大地,还有一侧在夜色中安静地流淌着折射的柔白月光的波光粼粼的尼罗河。 地面黄金的沙粒之上,可以看到那点缀其上的白点向远方无限铺展开来。 那是无数身着白色长袍的埃及的神官和祭司们静静地立于大地之上的身影,他们身上或是黄金的饰物或是金色的权杖,都与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黄金沙粒交相辉映。 当先一人立于众人之前,直面邪神之下。 年老的拉的大祭司仰起头,沙漠中卷起的风呖呖掀起他宽大的长袍。 他满是皱纹的脸被阴影笼罩了大半,看不清神色,那目光却透出一往无前的锐利和决意。 西蒙仰望着天空之中如同降临埃及大地的夜的帝王的黑发少年,仿佛有火焰在灼烧的瞳孔是甚于黑发少年身后巨大圆月的明亮。 太阳的光辉已经沉入埃及大地 失去光芒的黄金的国度就此被黑暗笼罩 解脱束缚的邪神自黑夜中降临 我伟大而光辉的黄金之都的子民永远不会屈服于黑暗的力量 那是被命运所注定的埃及的未来即将拉开的最终的序幕—— 277、第二百五十九章 漆黑之夜, 一轮明月高挂天际。 柔和的白色月光从天空之上洒落, 穿过少年柔软飞扬着的墨黑发丝之间。 洒落大地的月光,让夜色中的沙粒折射出微弱的白金的光来。 邪神高高悬浮于夜空之上,微凉的夜风从他细长的黑色的睫毛掠过。 白色的近乎半透明肤色的手伸出, 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中,突然在他伸出的指尖上弹出一道四溅而去的火花。 他的手被空气中无形的结界向后弹开。 那让邪神细长的黑色睫毛微微动了动, 却仍旧是半闭着,睫毛的阴影落进他的眼底, 越发让他的墨色瞳孔呈现一种细长的弧度。 近千名埃及的神官和祭司们立于沙漠大地上, 白色的长袍像是在沙漠中无限铺开的白点。 自天空之上突如其来降临的几乎让他们无法呼吸的巨大的压迫震慑感让大多数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承受那种近乎实质性的精神上的压迫和重击而无法控制地跪伏在地面。 虽然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失去性命的觉悟前来,但是邪神的强大让人为之绝望。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他们就已经觉悟了自身与天空之上的那位不可逾越的差距。 神与人, 那是浩瀚无边的海洋和一滴水的距离。 妄图以数量去弥补这一点的他们愚不可及。 但是, 哪怕是许多人已经在眼底露出了绝望之色,他们却仍旧没有后退半步的打算。 黄金之都就在他们的身后。 埃及的荣光就在他们的身后。 一步也不能退。 半步也不能退。 哪怕他们所作的一切或许都只是徒劳—— 年老的拉的大祭司站在最前方, 手中已经没有了自继任拉的大祭司以来从不离手的金色权杖, 他仰头看向天空,脸色此刻显得极为沉重。 天空之上,黑发的少年飞得太高而让站在地面的人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就算看不清,地面的所有人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居高临下的少年直逼而下给予他们身体和精神双重重击的压迫感。 西蒙的手指有些发抖, 他耗尽了全部的力量的负面影响直接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 他咬紧了牙,作为张开守护底比斯的结界的引导者,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那让他那衰老而虚弱的身体几乎会就此衰竭而终。 黑发的少年俯视着地面那无数妄图阻止他的卑微的蝼蚁,他的脸色仍旧是安静的,看不出任何神色。 可是以透明的灵魂姿态漂浮在他身边的埃及王弟却是脸色一变,朝他看去。 游戏清楚地感觉到从邪神那里传递来的一缕不耐烦的情绪。 那一点不耐烦昭示着的是即将血洗大地的神的怒火—— 吃了一惊,游戏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可是邪神的手穿透了游戏透明的手臂,重重地按在身前那个无形的结界之上。 黑色的火焰猛然间从邪神的手中爆裂燃烧渲染了整个天空。 那炽热的黑色火焰几乎遮蔽了他身后明月的光辉。 嗡的一声轰鸣,天地仿佛都在那一瞬颤抖了一下。 被黑色火焰灼烧而在空气中浮现出来的闪着微弱的白色微光的结界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之后轰然崩塌碎裂。 在魔力碰撞崩塌之中爆发出来的巨大气流向着四面八方横冲直闯而去。 附近那些被四溅的凶猛气流波及的山崖被劈得一分为二轰然倒塌,巨岩滚落在地面发出震撼大地的敲击声。 而地面那近千名即将被直逼而下的实质性气流压成肉泥的神官和祭司在措手不及之间只能绝望地抬头,在结界被破的一瞬间受到重创而单膝跪地的西蒙大祭司更是首当其冲——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西蒙抬头,猛地抬起双手。 他的胸口,黄金钥匙骤然闪耀出炽热的金色光芒。 一道泛着金色微光的屏障在夜空中浮现,将那近千人全部笼罩其下。 那道光的屏障在竭力承受住那一股凶猛气流的袭击后的瞬间迸裂破碎。 巨大的撞击将无数神官和祭司们都撞飞了出去,强大的冲击感让许多人的眼睛鼻孔都渗出血来。 就连西蒙喷出一口血向前栽倒在地。 附近的神官慌张地过去扶起他,他只是半闭着眼剧烈地喘息着,颤抖不休的手指昭示着他所消耗的力量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的手勉强动了动,一把抓住胸口的黄金钥匙。 可是黄金钥匙似乎也已经在刚才那一瞬用尽了力量,整个都黯淡了下来。 西蒙睁开眼,无力的看向高空,已经浑浊灰暗下去的眼看到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他的眼底,终于也浮现出一丝认命的黯淡之色。 这一次,埃及真的已是在劫难逃了吗…… 黑发的少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沙漠大地,地面上,躺了一地自不量力的蝼蚁。 漆黑的瞳孔安静得是近乎死一般吞噬一切的冷寂,举手间轻描淡写地破去了集合所有埃及神官们的力量展开的结界的邪神的瞳孔边缘似乎有微光闪过。 那是一张属于少年的本该看起来尚未完全抹去稚气的面容,可是此刻,那眉宇间那锐利如冰刃毫无感情的痕迹和压迫感只是让人望而生畏。 他伸向前方的手微微向上一抬,数十簇炽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瞬间浮现在他的四周。 那只白色肤色的手又动了一动,似乎就要按下去—— 两只透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抱住邪神想要按下去的右手。 邪神微微侧头,对上的是抱紧了他的手的埃及王弟狠狠盯过来的目光。 与之对视的紫罗兰色的瞳孔里尽是是坚毅而绝不妥协的神色。 “你说过只要我愿意就让我做法老王的!” 埃及的王弟紧紧地用双臂抱着他的右臂对他大声喊道,“你觉得他们没用,可是我成了法老王,他们对我就有很大的用处!” 邪神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宿主,没有做出回答。 只是簇拥在他周身的数十簇灼烧的黑色火焰突兀地消融在夜色之中,那让埃及的王弟松了口气。 邪神并非没有看穿他的宿主那笨拙的借口,只是,并没有必要为了这群对他来说近似于无的毫无存在感的人类和他的宿主在此处耽搁。 此刻他已是迫不及待不愿再浪费哪怕是一瞬的时间—— …………………… 被夜色笼罩的黄金之都沉寂在黑暗之中,安静得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 巨大而雪白的明月之下,黑色的邪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之上。 邪神降临的底比斯。 这座意味着埃及的荣光和尊严的伟大城市即将走向终结。 死亡和毁灭从此将是这座城市所拥有的一切—— 夜风之中柔软地飞扬而起的黑色发丝的阴影落在黑发少年的颊上,漆黑的吸尽一切光华却拥有了极端的明亮的瞳孔注视着脚下这座宏伟的城市。 那瞳孔深处,照映不出丝毫城市的影子。 那仿佛昭示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即将消失的未来。 黑发少年的面容仍旧是沉静而淡漠的,只是被柔白月光照映着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锐利的弧度。 埃及王弟的灵魂在邪神的身边漂浮着,他看着矗立在埃及大地上的王都底比斯,有些发怔,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清楚,邪神刚才是懒得和他计较。 而现在…… 就在他发怔的这一瞬,突然四道黑色的光环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浮现。 在游戏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它们突兀地袭来罩上了游戏的双手双脚,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道强迫性地将他的双手向上抬起,向两侧张开凝固在半空之中。 四道黑色的光环锁住了埃及王弟的手腕和脚踝,轻易地就将他的灵魂像是被十字架锁拷一般桎梏在半空之中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别妨碍吾,宿主。”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邪神开口,理所当然的语气。 “吾说过,只要吾在,就没人可以伤到你。” 所以,不要再有其他心思。 邪神张开双手,不同于以前那种轻描淡写的,而是认真的姿态。 黑色的光球从他胸口凭空浮现,然后随着他缓慢张开的双臂而逐渐膨胀扩大。 那是曾经仅仅只是拳头大小就足以将三个黄金神器炸得粉碎,将整座地下神殿甚至于整个山谷都轰塌的黑色光球。 它的光辉,近乎遮蔽夜空那一轮明月的光华。 它安静地在空中滴溜溜地自转着,闪耀着墨黑色的最极致的美丽的黑色光芒。 它在邪神的怀中,酝酿着最为极致而恐怖的力量。 而终于,它逐渐膨胀到足以将一个人吞噬进去的巨大。 它美丽的黑色亮光,照亮了张开双臂的邪神唇角的那一抹笑意。 ——马上就可以夺回来了,他的身体!—— 被扣紧在空中的手动弹不得,游戏张大了嘴,却因为过于惊恐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睁圆了眼,却只能看着那美丽到了极致而恐怖的黑色光球如万钧雷霆直劈而下—— 他眼睁睁地它带着足以将整个底比斯夷为平地将城市中数十万埃及子民湮灭于尘土的毁天灭地的力量蓦然间向下方疾射而去—— 一切即将终结于此—— 一声贯穿天地的巨大的长鸣。 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如闪电般疾飞而来。 那展开的时候巨大的几乎能笼罩城市的黑色双翼在夜色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有着血红色瞳孔的黑龙展开双翼,发出巨大的吼叫声,用它庞大的身影迎向那个还不如它一个爪子大的黑色光球。 站在黑龙之上的少年王伸出的双手狠狠地抵住了飞向底比斯王城的黑色光球。 黑色光球剧烈地颤抖起来,炸出的弧光在年轻的法老王的手臂之上跳跃着。 抵住黑色光球的手臂在一刹那就被黑色弧光劈开了无数深深的伤痕,鲜红的汹涌而出几乎染红了那浅褐色的肌肤。 赤红火焰的绯红瞳孔直射前方灼烧出最为艳丽的赤焰。 少年王金发的发丝在剧烈的气流的涌动之下疯狂地向后飞扬,额头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黑色弧光的闪耀之下越发明亮。 随着剧烈的震荡而在少年王胸口跳动不休的黄金积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 它仿佛是在恼怒于自身的尊严被挑衅,气势汹汹地将那甚于阳光炫目的金色光辉向黑色光球凶猛地撞袭而去—— 在半空之中爆炸而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震得地面那整个底比斯城都晃了一晃。 金色光芒和黑色光球同归于尽湮灭在爆炸之中。 魔龙红眼黑龙被爆裂开的力量轰得粉身碎骨。 站立于魔龙之上的少年王也被炸飞了出去。 只是那眼看就要重重撞上高塔的身体一个转折,年轻的法老王周身浮现出金色的微光重新飞回了半空之中。 他发出沉重的喘息声,鲜红的血从他的额头之上滴落,染红了他半边的颊。 只剩下半截的残破的黄金耳饰在他颈边微微晃动着,黄金的荷鲁斯之眼的头饰在刚才已经化为洒落夜空的金色粉末。 周身的金色微光让他那一身浅褐色肌肤上无数的伤痕越发明显,身上的衣物也是残破不堪。 只有那一双艳红色火焰瞳孔,仍旧是锐利得毫无妥协余地的强硬。 黄金积木漂浮在他的胸口闪动。 它照亮了年轻的法老王此刻那张被血染红了大半的俊美的面容。 黑暗之中,他以最为强硬的姿态与邪神对峙。 夜色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王都和子民护于身下。 即使是神,也不能让埃及的法老王妥协分毫! 只是下一秒,当少年王的目光落在邪神后方那个被束缚于黑夜中的少年的灵魂上时,绯红色的瞳孔似乎僵了一瞬。 被囚于夜空中的王弟的头低垂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了气息的痕迹。 亚图姆上挑的眼角在一刹那微不可见的一点抽动。 他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越发显出锐利的线条的弧度。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少年王染血的金色发丝,掠过他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抿紧到极致的深色的唇角。 然后,他的唇张开。 “朕以法老王之名……” 浅褐色的手指,无所畏惧地直指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 埃及的法老王年轻的面容上,仍旧是一往无前的锐气与强硬。 他宝石红的瞳孔深处,灼烧着炽热的怒火。 他胸口的黄金积木闪耀着的,是笼罩大地的拉的光芒。 “召唤拉的翼神龙降临埃及大地!” 那是自黑暗中诞生的却足以驱散所有黑暗的甚于太阳炽热的金色光辉—— 278、第二百六十章 那是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而雄伟的城市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 它已彻底陷入寂静, 连一丝微弱的火光都不曾浮现。 依稀的,似乎能听见城里那无数微不可闻的呼吸的空气微妙震动的感触。 那昭示着这座古老的王城此刻仍旧坚守于黑暗之中,守护着托庇于它的坚墙之中的无数埃及子民们。 骤然间, 沉默的城市突然剧烈一晃。 那就像是沉睡中的巨人终于醒来抬起了它巨大的手。 城市的中央,那座华美而气势磅礴的即使在被黑暗笼罩仍旧在柔白月光下闪耀着纯金色光辉的巨大的拉的神殿轻轻地震动了起来。 与其说是拉的神殿在震动, 倒不如说是神殿脚下的大地在震动—— 那是拉的神殿下方的大地的深处有什么力量在沸腾汹涌,无法遏制地想要冲破地面——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 所有注视着震动的拉的神殿的王都居民都几乎屏住呼吸心脏漏跳一拍的一刻。 当神殿脚下那一片大地震动绷紧到了极限的一刹那。 突如其来的, 一道金色光芒拔地而起! 然后是第二道, 第三道,第四道…… 无数细长的金色光芒像是穿透了大地一般直刺黑暗的天空,几乎要将夜空撕裂成一片片。 它们最终还是汇聚在了一起。 无数道细长的金色光芒聚拢在一起簇拥成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光柱, 将整座拉的神殿都笼罩了进去。 金色光芒从底比斯城中四射而出。 巨型的圆柱形金色光柱从地上拔地而起, 直冲云霄,如同支撑着整个天地的壮丽。 甚于金色光芒明亮而就像是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芒凝聚而越发炫目刺眼的巨大的金色翅膀从金色光柱之中展开。 展开的金色羽翼覆盖了这座古老的王城。 象征着荷鲁斯之鹰的金色头颅带着几乎震慑整个埃及大地的压迫感缓慢从金色光柱之中展露而出, 额心那一点尤其引人注目的宝石是能洗透一切污秽和黑暗的埃及最为清透的尼罗河水的碧蓝之色。 以着无可比拟的磅礴气势降临人间的有着无尽威严令人畏惧却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的金色巨龙。 拉的翼神龙。 它回应了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的召唤自黑暗之中以光辉现身埃及大地—— 一声低沉的却是轰隆震荡了整个天地的长啸向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地延伸出去。 整座底比斯城和城外的沙漠大地似乎都在这一声长啸之中颤了一颤。 金色的光柱破碎在这一声呼啸之中。 拉的翼神龙绚金的身躯展露在夜空之中, 无数金色的碎光散落天空,将它那纯粹到就连细致到一点羽毛都是明亮的纯金之色的羽翼折射的越发熠熠生辉。 仿佛是将整座底比斯城都笼罩庇护于它的金色羽翼之下的拉的翼神龙一拍双翼,金色身躯在夜空之中滑过一个悠长的弧度。 金色的碎光散落在它庞大却轻盈的身躯掠过之处,在夜色中拉开一道金色的痕迹。 金发的少年王悬浮在夜空之中,在他周身闪烁的金色的微光落入他绯红色的瞳孔深处, 像是将他的瞳孔也点缀上一层浅浅金辉。 胸口的黄金积木漂浮在他的身前,流光溢彩。 以轻盈而带着庞大威压感的姿态飞掠而来的黄金的拉的翼神龙停驻在他的身后,周身金色光芒仿佛已是实质性的流水流淌在黑夜之中。 年轻法老王的对面。 就连金色阳光也照不进去的寂静的黑夜里, 黑色的邪神安静地立于夜色之中。 他是黑夜之色,却又是突兀地从夜色汇聚着最深之色反而诡异地不容于黑暗之中。 冰凉的夜风带动那柔软的墨黑发丝掠过少年近乎半透明的有着奇异美感的白色的颊。 漆如点墨的瞳孔以一种深沉而说不出意味的目光注视着金色的翼神龙,可是那闪耀的金色光芒却照不进那黑色瞳孔之中,就仿佛被黑色的瞳孔吸收吞噬了一般。 他的身后,透明得已经近乎融化在黑暗之中的埃及王弟的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灵魂被束缚在夜空中。 不知是谁先抬头,不知谁先抬手。 法老王在金色微光中越发显出深褐色的手指在一刹那赫然指向夜空—— 邪神在黑暗中越发透明白皙的手缓缓抬起—— 一直安静地停驻于少年王身后的拉的翼神龙在得到指令的一瞬间金色的双翼蓦然大开,根根金色羽毛突兀如利刃坚硬竖立而起。 象征着荷鲁斯之鹰的头颅上金色的喙猛然张开。 几乎是在少年王的指尖点中对面的邪神的一刹那,有着足以毁灭脚下那座庞大王城的强大力量的金色光束像是闪电一般从它大张的金喙中喷出。 金色的光束贯穿而照亮了半个夜空。 足有支撑王宫大殿的巨柱般粗大的金色光柱如疾刃直劈对面那个不及它一只金色利爪大的的人影,就像是自天空劈天盖地射下的金色万钧雷霆,那势不可挡之势仿若下一秒就会将那个小小的人类轰得粉碎—— 或许是连自己都未曾意料到翼神龙的攻击有如此的威势,年轻的法老王吃了一惊。 他蓦然侧头看向身边那闪耀着辉煌的金色光辉的翼神龙,绯红色瞳孔中目光一凛,竟是下意识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挡住那道已经喷射而出的金色光束。 浅褐色的手停滞在半空之中,从他身边喷射而出的金光擦身而过时涌动的气流迎面扑来,使得他金色发丝疯狂地向后飞扬起来。 他的脸上露出一点错愕的似乎是蓦然惊醒过来的神色。 他的唇在那一瞬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来不及发出一个音来。 一眨眼的功夫,圆柱一般粗大的金色光束已经飞掠过半个夜空逼近邪神之前。 黑发的少年仍旧是安静地站立于夜色之中,悄无声息的。 几乎和少年王同时有了动作的手,却因为稍微缓慢的动作……当金色光束刺出的利刃几乎碰触到他细长的黑色睫毛的一刹那,也是他的手恰恰完成抬起的动作手掌竖立在身前的一瞬。 巨大的金色光柱轰然一声撞上邪神身前融化在夜色之中的看不见的一层薄薄的光幕之上。 那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刃重重地击打在坚韧无比的光盾之上,溅落了漫天的火花。 那金色的火花随着那一道金色光柱的攻击持续不断地四溢而溅出,像是在黑夜中盛开了一朵纯金色的流光涌动的莲花。 而终于,因为金色光柱的力竭而使得那朵光芒汇聚而成的花凋零在黑夜之中。 邪神放下他的左手,脸上神色淡然,他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喷出那道金色疾光的翼神龙,以俯视的姿态。 夜黑的眼中闪过的是一道冰冷的弧光。 他仍旧是稳稳地仿佛脚踏大地一般立于天空之中,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汹涌翻滚的气流仅仅只是吹乱了他柔软的漆黑发丝,并未让他的身体有些微的动摇。 翼神龙的一击之力,在他的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没有用,法老王。】 黑发少年低沉的声音像是层层波浪在天地间震荡开来,迫入所有人的耳中。 他的唇角上扬起一个极其轻微的弧度,微不可闻的,却不知为何让所有人都感应得到的一丝弧度。 那让他的姿态越发居高临下。 他手指一点。 一道黑色疾光突兀地射出直逼少年王眼前而去,眼看就要贯穿那被血染红大半的浅褐色的额头。 一侧的翼神龙不甘示弱随之喷出一道金色的火焰。 金色火焰和黑色光束在空中相撞,整个爆裂开来。 下方的底比斯城中最接近它们爆炸之处的高塔一声悲鸣轰然倒塌,断裂的塔头砸落在城里,伴随着黑暗中响起的数十声人类的惨叫,城里飞溅起无数的尘土。 年轻的法老王俯视着脚下他的王城,他绯红色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邪神身后那个透明的灵魂上。 游戏一直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他看着他那似乎已经很久未曾再见过面的王弟,目光有些发怔,在眼前不断飞掠的金色发丝晃动的影子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涌动的情绪。 因为剧烈碰撞而炸开的四散而去的细碎的无数金色光点飞掠过少年王浅褐色的颊,落入他瞳孔之中,像是点燃那赤红瞳孔中的艳红火焰。 残缺的金色耳饰在他浅褐色的颈边晃动着,鲜红瞳孔边缘闪过一道像是微微一颤的弧光。 或许是那灼烧的火焰太过炽热,或许是染红了他半边颊的鲜血太过艳丽,都灼热刺眼到了极致却映衬得他的颊仿若失却了那一点血色。 然后,埃及的少年王微微低下头。 黑暗的阴影遮蔽了他的眼,也掩盖了他的颊。 “……庇护我埃及的拉神。” 年轻法老王的声音很低很沉,一个字一个字像是震撼着胸口的力度。 “朕以埃及王之名,将您的光辉之力……” 随着埃及的少年王的声音,漂浮在亚图姆身前的黄金积木流光更盛。 拉的翼神龙那象征着荷鲁斯之鹰的头颅额上甚于尼罗河水清透的碧蓝色宝石同步闪耀出水波的光华。 就在少年王最后一句话悄无声息地破碎在夜空中的一瞬—— 碧蓝色的宝石顷刻迸开碎裂成了粉末。 拉的翼神龙一声长啸蓦然间冲天而起! 那展开的金色羽翼宛如浴火重生的姿态。 炽热的金色火焰在一瞬燃烧尽了它的庞大的身躯。 那是就连最细微的一丝羽毛尖儿也灼烧出那金色火焰的炽热。 那是最为纯粹的金色阳光在火焰中燃烧的绚丽夺目。 周身燃烧成一簇巨大而灼热的金色火焰的拉的翼神龙自高空上俯冲而下—— 那是足以毁天灭地将整个埃及的黑暗都燃烧殆尽的明亮到了极致的金色火焰—— 可是即使那样明亮到驱散了整个夜空的太阳的光芒,也无法照亮少年王那被金色发丝的阴影笼罩住的大半的脸。 只有那一双宝石红的瞳孔,却在此刻固执地抬起。 年轻的法老王抿紧了深色的唇。 哪怕被炫目的金光刺痛也是固执地睁开,似乎想要将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瞳孔深处。 在那一声贯穿天地的长啸声中,邪神抬头注视着那向他疾冲而下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拉的翼神龙。 金色火光掠起他墨黑的发,照亮了他的颊。 他的脸上依然是看不出一丝波澜的安静。 燃烧的翼神龙展开炽热火焰的金色羽翼俯冲而下即将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火焰之中。 就是那燃烧的金色的喙几乎就要触及他的一刹那—— 邪神的手在那一瞬闪电般抬起。 一只白色的手指。 点在那即将穿透他的头的巨大的灼烧金色火焰的拉的翼神龙的喙上。 巨大的火光迸裂着四溅飞散而出。 翼神龙宛如流星轰然冲击而下的身躯硬生生被抵在半空之中。 它庞大灼烧的身躯俯冲袭击而来的雷霆万钧之势戛然而止在邪神的一只手指之前。 以一指之力轻描淡写地抵住翼神龙看似势不可挡的一击的邪神仰着头看着它。 漆墨的瞳孔边缘闪动的弧光是几乎将空气凝固的冰冷。 他看着它,像是穿透它看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瞳孔冰冷的弧光深处却是看不见的点燃的怒火。 下一秒,他握起的四根手指展开,变指为掌猛然张开。 有着比夜色更加深沉黑暗的黑色火焰蓦然自他张开的手中喷溅而出,无数黑炎如附骨之疽瞬间延伸而上,一瞬间就吞噬了那曾经照亮整个黑夜的炽热金色火焰的翼神龙大半的身体。 一声爆裂的巨响。 炽黑色的火焰在空中整个爆炸开来。 无可匹敌的强大的力量将被黑炎吞噬了大半而显得狼狈不堪的翼神龙庞大的身躯撞击得重重向后飞坠而去。 爆裂的余波溅落下去,炸毁了王城底比斯数个角落,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然而,最令人恐惧的,是被重重击打出去的翼神龙无法遏制地向下坠落而去的身躯。 不说那庞大到足以撞毁整座王城的身躯,就是翼神龙身上那残余着的炽热的可以灼烧融化一切的金色火焰,就足以将底比斯之城烧毁殆尽—— 重新归于黑暗之中的底比斯王城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冻结在了这一刻。 所有人类在措手不及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被迫坠落大地的拉的翼神龙一路在黑夜中散落的金色火焰残留的痕迹。 它坠地的一刻,就是一切毁灭之时。 “以传说三龙奉祭而上,遵循古老的契约——” 那是一声突兀的在死寂得没有一点声息的黑暗中响起的低沉得仿佛能震撼人心的声音。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给我降临!” 279、第二百六十一章 明月不知何时隐去, 连最微弱的一抹星光也失却了踪迹, 埃及大地被黑暗笼罩。 一道雪光似的巨大闪电从漆黑的夜空之中直劈而下。 一声几乎撼动大地的巨响,夜空仿佛被这道巨大的闪电整个撕裂成了两半。 闪电一瞬的刺目亮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的同时,也暴露出盘旋于天空之上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厚重的黑云。 黑压压的一大片, 密布整个天际,直迫眼前, 沉甸甸地似乎下一秒就会压坠而下。 厚重的黑云缓缓盘旋着,在天空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螺状。 埃及的底比斯王城脚下的大地再一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 以奥西里斯神殿脚下的大地为震荡的波源四面八方地传递开来。 突如其来, 一股势不可挡的庞大的力量从大地之下涌动震荡着喷涌而出—— 一道鲜红色的炽热火焰拔地而起向天空之上黑压压的黑云喷出艳丽的火舌。 整座庞大的奥西里斯神殿都在一瞬间被簇拥包裹在这一簇巨大的艳红火焰之中。 在赤焰中燃烧的神殿却越发显得气势磅礴。 那就像是无数火焰的精灵跳跃起舞的鲜红而美艳到了极致的巨大赤焰,只要看一眼就足以焚烧燃尽人的灵魂中所有的黑暗和污迹。 火焰之中,一簇喷吐得最为艳丽的火舌恰恰触及了天空之上黑压压的云层螺旋状的正中心。 又是一道撕裂天际的巨大闪电轰然劈下。 而后是第二道, 第三道…… 当奥西里斯神殿燃烧的艳红火焰喷向黑云的一刹那, 无数道闪电连接不断地在厚重的黑云之中闪动。 撕裂天际,划破大地, 让世界都为之颤抖。 那就像是在向人类昭示着即将降临大地的不可冒犯的神的威严—— 甚于大地上灼烧着奥西里斯神殿赤焰的炽热的一身宝石光的亮红的冥神使者缓缓自电闪雷鸣的浓厚黑云之中降临埃及大地。 额心巨大的有着尼罗河水清透而哺育众生的碧蓝之色的宝石折射着锐利的闪电之光, 在一片艳红之中尤为显眼。 赤红的仿佛是冥界深处燃烧得最为炽热的烈焰色调的龙翼在撕裂天空大地的闪电之中展开。 无数的闪电击打在它展开的龙翼之上,反而让它艳红的龙翼掠过一道道越发明亮的流光。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悬浮于天空之中,笼罩天空的黑云被它周身散落一点炽热的火光燃烧殆尽。 那是令埃及众生几乎都无法喘息的威严的姿态。 它那甚于撕裂天空的闪电的令人不寒而栗震慑众生的亮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地。 突兀地,它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它的脚下,原本燃烧着奥西里斯神殿此刻正缓缓地降落平息下去的火焰在它这一声长啸声中像是迎风而涨。 笼罩着奥西里神殿的烈焰再一次猛烈燃烧起来。 这一次, 却像是有意志一般喷向同一个方向—— 炽热的艳红火焰化作一个巨大的屏障硬生生地将坠落向底比斯王城的翼神龙庞大的身躯抵挡在半空之中一瞬。 庞大的黄金的身躯与赤红火焰相触的一瞬火光四溅。 一触即离。 借助这一瞬之力,拉的翼神龙一展黄金的羽翼,一声长啸, 庞大的身躯却是轻盈地在夜空中绕过一道浑圆的弧度。 金色的翼神龙重新飞翔于天空之中,环绕于它的主人年轻的法老王的身边。 而鲜红的奥西里斯天空龙也是一展龙翼,颀长龙身在夜空划过一道烈焰的弧度,停驻于将它召唤来的冥界的法老王的身边。 被金色簇拥的埃及的法老王。 被赤焰拥抱的冥界的法老王。 他们利刃般尖锐的目光直视于天空之上那一处所在—— ……………… “拉的翼神龙……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在离底比斯王城不远之处,年老的大祭司在他的仆人的搀扶之下远远地仰望着那悬浮于王城上空的两条巨龙。 那是被称之为幻神的力量近乎于等同神灵的魔物。 那是埃及最伟大的太阳神拉和冥神奥西里斯所创造的守护埃及的魔物。 历代的法老王每一次都是借用它们的力量,才能击败降临人间的邪神。 可是每一次,都只有一位幻神降临埃及。 幻神的力量强大到哪怕是法老王也只能控制其中一个的地步。 可是这一次…… 西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刻,他满是皱纹的脸因为遮掩不住的疲惫越发显得衰老。 若不是眼看这一次的邪神强大到连幻神可能都控制不住,他不会判断失误最终失去了【拉的权杖】而使得底比斯城毁灭在即。 “大祭司大人,请不用担心。” 他忠诚的仆人眼见他忧心忡忡,虽然此刻自己也是六神无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主人。 “不是已经有两位幻神降临了吗,底比斯城不会有事。” 与其说是在安慰大祭司,到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让自己能安心一些的话语。 西蒙却只是叹气摇头。 “没用的,翼神龙和天空龙两位幻神因为力量恰好逆反的缘故,它们同时降临人间反而会克制住彼此的力量……这也是一直以来历任法老王都只能召唤一位幻神的原因。” “拉的翼神龙无法击败邪神,就算加上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他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具有融合光芒与黑暗之力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也能……” 西蒙大祭司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忍不住苦笑着再度摇了摇头,“虽然传承下来的是三位幻神的石板,可是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位法老王能与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缔结契约。” “毕竟太阳神拉和冥神奥西里斯一直以来庇护埃及……可是【奥贝里斯克】方尖塔只是一种祭祀的象征物而并非神灵,这样的它又怎么会有幻神的存在?”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只是先祖凭空臆想创造而出的东西,只是一种象征的传说之物,实际上并不存在。” 西蒙低着头,目光有些黯然。 “历任拉的大祭司和奥西里斯的大祭司都是如此告诫我们这些后人……唉,我刚才也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种飘渺之物上……” …………………… 被黑暗笼罩的底比斯王城的上空,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恐怖的战斗仍在持续。 撕裂天空,划破大地,那是人界中最强大的三股力量的交锋。 它们每一次彼此地撞击,都是足以让天地动摇的强悍。 拉的翼神龙发出一声长啸展开金色的羽翼向邪神呼啸而去。 悬浮于空中的邪神一伸右手。 翼神龙重重地撞在空中一道无形的屏障之上,一瞬间无数黑色的闪电重重击打在它金色的羽翼上。 一道黑光从邪神手中疾射而出,狠狠喷在那在无数黑色闪电中挣扎的翼神龙的胸口。 翼神龙庞大的身躯整个都被重重地击飞了出去。 它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勉强维持住身体飞掠回来,只是那一身纯金的羽毛依稀可以看见残缺而焦黑的痕迹而让它本是华美非常的姿态此刻越发显得狼狈起来。 就连额头上重新凝聚而成的碧蓝色的宝石的光泽也黯淡了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悬浮于天空之中,一边颊上的血珠仍旧不断地渗出来,染红了他半边脸颊。 他的唇有些苍白,张开急促地喘息着。 让拉的翼神龙降临人界并与邪神战斗让他体内的魔力急剧地消耗殆尽。 每一次翼神龙遭受的打击,同样也会对他的灵魂造成巨大的伤害。 身体上数不清的伤痕大多还在缓慢地渗出血来,他的视线开始一阵一阵地模糊起来。 漂浮在他胸前的黄金积木忽暗忽明昭示着那濒临边缘随时都会崩溃的现状。 埃及的少年王咬紧了牙,抬手擦去自唇角渗出的血丝,抬手一指,再一次命令翼神龙向邪神袭击而去。 一道黑色疾光闪过,翼神龙再一次被重重劈了回来,它周身的金色羽翼在黑暗中显得黯淡而凌乱。 灵魂一阵锥心的刺痛,年轻的法老王咬紧牙齿,硬生生地将那一口到了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 被额头流下的鲜血染得越发艳红的绯红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邪神,仍旧是不见丝毫畏惧的消抹不去的年轻的锐气。 然后,他再一次抬手…… 另外一方,本就没有黄金积木凭借祭祀传说三龙之力硬生生召唤出奥西里斯天空龙的冥界的少年王同样也不好受。 超越他力量的极限的召唤所带来的反噬尖锐地刺痛了他的头部。 他同样张着唇急促地喘息着,一滴汗从他因为剧烈的痛楚略显苍白的颊边滑落。 胸口一道透骨的深深的伤痕泊泊地流着血,将他身上的衣物染红了大半。 那是他一度飞过去试图接近邪神而差点被守护在邪神周身的一道锐利的风刃穿胸而过留下的伤痕。 他注视着邪神身后被锁在夜空中的游戏的灵魂,深紫色的瞳孔越发显得冰冷起来。 那是他和他的伙伴彼此间并不遥远的,却永远触及不到的距离。 就像是以前…… 垂在身侧的拳一点点攥紧,冰冷的深紫色眼底灼烧着炽热的火焰,昭示着冥界的法老王越发高涨的怒火。 瞳孔突然间微微一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指向邪神。 颀长鲜红身躯盘旋于他身边的奥西里斯天空龙张开巨口,猛地冲邪神喷出漫天的烈焰。 站立于夜空中的黑发少年只是微微地睁着眼,从睫毛中透出的黑亮的光,半闭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迎面扑来的赤焰。 他抬起的右手在空中突兀地划过一道弧度。 即将触及他的铺天盖地的烈焰蓦然凝固在他的身前。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的一瞬,身前突然刮出一道巨大的旋风。 黑色巨大旋风夹带着那无数燃烧的烈焰像是烈火凝聚而成的怪兽在两位少年王骤然睁大的双眼凶猛地向地面扑去—— “翼神龙!” “天空龙——”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发出的喊声。 拉的翼神龙和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在同一瞬按照它们各自的主人的命令向那一簇席卷向底比斯王城的火焰飞掠而去。 邪神的瞳孔边缘微光猛然一闪! 巨大的黑色旋风骤然暴涨,裹挟的红色烈焰一瞬尽数被染成漆黑的色调。 它们伴随着黑色旋风四面八方疾射而去。 邪神突然一个俯冲向地面,半途又突兀地一个折身。 他脚踩在巨大的黑色旋风中,黑色微光自他周身骤然闪耀而出。 黑色旋风在这一瞬无限制地凶猛膨胀起来,犹如实质性的自狂风中诞生的魔物。 它疯狂旋转到了极限而足以撕裂一切的风刃夹杂着附着其上的黑色光芒猛地劈裂了迎面扑来的拉的翼神龙金色的右翼。 翼神龙发出一声厉啸整个被重重地击飞出去,虽然竭力在空中扭动了身躯仍旧是在摔落在地的一瞬将底比斯城的一角压得粉碎! 与此同时,在邪神俯冲而下的一瞬跟着飞掠而来的埃及的法老王脸上一阵血色涌动,黄金积木光芒一滞突然跌落在他的胸口没了声息。 年轻的法老王勉力自空中缓缓地落于地面,终是脚下一个踉跄,单膝跪伏于地。 他咬紧牙发出痛苦而急促的喘息声,按在地面的右手的指尖深深地扣进大地的碎石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想要救援已是来不及。 而下一秒站在旋风之上的邪神手一扬,那笼罩着无数漆黑的烈焰的旋风闪电般向它撞击而来。 锋利无比的闪着黑光的风刃在它艳红的身体上猛地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而同时一道漆黑的闪电自天而降重重劈在它的后背上,将它整个都劈得狠狠地坠落在地面一路翻滚而去将沿路的一切都撞得粉碎。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伏在地面,被烧得半边都焦黑的龙翼艰难地展开,试图展翼飞起来。 只是被撕裂的利爪在地面挣扎了数下,终还是未能展翼飞掠而起。 而它的主人在邪神俯冲而下的一刻愣了一愣之后立刻飞向被束缚在空中的游戏。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他的伙伴。 只是在即将接近游戏一瞬,一道凭空出现的黑光的利刃骤然撕裂了他腰侧的衣物和血肉,鲜血喷溅而出。 若不是他反应快一个后退,差一点就被拦腰斩断成两半。 然而下一秒,奥西里斯天空龙遭受重击坠落于地。 冥界的法老王脸上骤然失却了血色,他力不从心地飞落在那被击毁了大半的半截山崖之上,扶住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闭的眼那微微抽搐的眼角昭示着他此刻所忍耐的痛楚。 鲜血从他的唇角缓缓渗出,滴落在他白色肤色的胸口。 ………… 被旋风席卷的火焰四面八方散落开来,落在大地之上。 被黑暗笼罩的底比斯城在一瞬间被炽热的火焰笼罩。 慌乱的哭喊声、凄厉的呐喊声零碎而断断续续地从被烈火包围的城市之中传来。 那是即将在火焰中毁灭的宏伟的城市最后的悲鸣。 断了羽翼的拉的翼神龙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黯淡,受伤的奥西里斯的天空龙伏于大地之上。 邪神在天空俯视着埃及大地。 神的荣光已照亮不了这个被邪神的黑暗彻底笼罩的古老的城市…… 那是即将成为一片染尽鲜血和生命的焦土…… 未来终究展现在两位法老王的眼前。 那是注定要归于终结的埃及的末路。 他们已无能为力。 ……………… 【王弟……】 ………… 底比斯王城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半个夜空。 明晃晃的艳红的火光穿透了那被束缚在空中的埃及王弟半透明的白色的颊照映成了通红的色调。 就连那半透明的身体也被染成了火红之色。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埃及王弟的身体也燃烧起了火焰。 在黑夜之中承载了细碎的火光的黑色睫毛微微动了动,浅浅的紫罗兰的色调从垂落的金色发丝缝隙中透了出来。 一直在夜空之中沉睡的埃及王弟在燃烧的底比斯城火光的照耀之下睁开了眼。 城市灼烧的赤焰照亮了他紫罗兰色的明亮的瞳孔,像是将他的瞳孔深处也渲染上一层浅浅的火焰之色。 或许,那并非仅仅只是……照进去的火光? 280、第二百六十二章 【王弟。】 【归根结底你们也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 【……】 【无所谓, 因为我也在利用你们。】 ——利用你们为了更好了使用我的存在而借给我的力量, 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即使那所谓的代价……—— 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年少的王弟那被染上一层亮红色泽的紫罗兰色瞳孔突如其来浮现出一层浅浅的水光。 那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聚拢凝结。 掠过被浸透的眼角细长的黑色睫毛,在快得让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一瞬间, 一滴泪从白色的颊边滚落。 一眨眼,它跌落在黑夜之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埃及的王弟低下头,几缕细碎的金色发丝在黑暗中掩住他大半的颊, 也吸走了颊上残留的那一点在黑夜中看不出的水渍的痕迹。 半晌寂静。 许久许久之后, 埃及王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被锁于高空之中,他低下头,注视着脚下的埃及大地。 他的目光在一刻显得很安静, 让人读不清蕴含在其中的情绪。 埃及的底比斯王城在艳红的火焰之中燃烧, 昭显着它最后凄艳的壮丽。 在灼烧着整座底比斯城的艳红火光的照耀之下,大地上的一切尽入眼底。 断了右翼的黄金的翼神龙自那被它撞碎了一地的碎石之中勉力挣扎起身, 黄金之色已不复初临时候的雍容华贵。 额上尼罗河水的碧蓝宝石已是黯淡无光, 隐约可见一道裂痕,周身的金羽显得凌乱不堪,边缘杂乱之处被黑色火焰侵蚀灼烧为漆黑之色,越发让它倍显狼狈。 埃及的少年王单膝跪伏于地,他闭着眼, 鲜红的血滴连接不断地沿着他的浅褐色的颊边滑落下巴而后坠落于地。 他微微张着的唇在急促地喘息,苍白而失却了血色。 他的左手按在地面支撑着身体,力竭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安静无息地垂落在他的胸口, 随着掠过的气流狂风而晃动着。 蓦然间,他抬起头。 被火光落进去而越发艳丽的绯红瞳孔带着一分惊疑九分凛然之色猛然看向天空。 漆黑的夜空,伏于大地的少年王的视力所能到达的极限也只能勉强看见夜色中他那被囚于空中的王弟微小而近乎透明的身影。 还有那映红了夜空的火光…… 一咬牙,他一手撑地身子略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鲜血顺着他浅褐色的颈淌下,染红了他胸口。 站起来的一瞬视线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鲜血渗入了眼角的缘故。 他喘了口气,抬手握住胸口的黄金积木。 黄金积木微光一闪,浅浅的流光环绕他的周身一圈。 他的脚一点点离开了站立的大地,身体缓缓地向上浮去。 闪光的黄金积木骤然失去光华而掉落,试图再一次飞向天空的身体也随之自空中摔落。 鲜血一滴滴落在他按在地面的浅褐色的手背之上,双手的指尖狠狠地抠入沙石之中,指腹嵌出深深的血痕。 他闭着眼,紧紧地皱着眉,有着锐利线条的唇此刻近乎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艳丽的火光照过来,被血色染红的金色发丝无力地垂落在他的颊边,让他没有血色的颊越发显得苍白。 一阵冰冷的夜风掠过,那断裂了半截的残缺黄金耳饰在少年王浅褐色的颊打着圈儿微微晃动。 ……………… 坚硬的石地被硬生生地撞毁划开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在碎裂的鸿沟的尽头,鲜红的龙翼的边缘已被黑色雷电击打得焦黑的奥西里斯的天空龙抬起头,昭显着雷霆之威严的黄金的瞳孔缓缓睁开。 火红的长尾一甩,将身边的一块巨石击得粉碎,天空龙雷光似的眼中流露出愤怒之色。 额头尼罗河水碧蓝色的宝石闪了一闪,天空龙从碎石之中抬起头来。 它庞大的身体一动,地面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无数碎石簌簌地从它庞大的身躯周身掉落,它张开红色的龙翼再一次飞向天空。 一道漆黑的闪电从天而降,再一次重重击打在它的后背之上。 天空龙猛然间自天空坠落,大地被它庞大而坚硬的身躯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然后又是一道黑色闪电直劈而来—— 金色的发丝掠过夜空,圆形的黄金之眼在黑暗中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 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伸出的手上闪耀而出纯金色的屏障的光辉,和击落的黑色闪电撞击出激烈的火花。 深紫色的瞳孔以满是煞气的目光盯着那站立于底比斯王城的火焰之上的邪神。 他咬着牙,右手紧紧捂着胸口那被撕裂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是鲜血仍旧是从他白色的指缝之间汹涌而出,将他的整个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染成他身边天空龙的艳红之色。 用尽了力量几乎可以说是穷途末路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一晃,他后退一步,这才勉力站稳没有倒下去。 垂落在他胸口的黄金之眼在与黑色闪电的力量相撞的一瞬已经不堪重负铿的一声整个碎裂开来,此刻只残留着半截在空中微微晃动着。 无数的金色碎末散落在黑暗之中,被火光照着闪出细碎的光来。 冥界的法老王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天空的邪神,目光中是不肯退让半步的坚毅。可是他紧紧地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失血过多的身体或许连再向前一步都已无能为力。 那鲜血,一滴滴沿着他的左臂滑落。 自指尖滴落在他身边半闭着金色瞳孔一动不动的奥西里斯天空龙的鲜红头颅之上。 悬浮于低空中的邪神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另一位蕴含着本该只有法老王才拥有的拉的守护之力的人类,漆黑的瞳孔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他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眼前这个人类拥有着和法老王近乎一模一样的灵魂和魔力的颜色。 这种所谓的巧合是世界的规则所不会允许的存在。 他微微皱了皱眉,眼底露出一丝不耐烦地神色。 怎样都好。 只要妨碍他的东西全部都消失就好了。 邪神的手抬起,指尖指向地面。 最纯粹的漆黑之色的光球自他的指尖凝聚而起。 黑色光球在他指尖跳跃着,下一秒就要对准下方已毫无抵抗之力的人直冲而下—— 邪神蓦然抬头。 黑色光球一瞬在他的指尖湮灭消散于黑夜之中。 他突兀地转身,飞快地向天空飞掠而去。 在邪神转身的一刻,本因为意识逐渐模糊而半闭下来眼的冥界的法老王突然眼角微微一挑。 他猛地抬头看高空。 高高的夜空之中只能依稀辨别出他的伙伴的身影,突然间猛烈跳动的心脏让他心慌意乱。 他抿紧唇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可是那力竭的身体终是在一晃之下不堪重负骤然跪落在地。 ……………… 将大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被囚于空中的埃及王弟的眼微微闭上,他再一次轻轻吐出一口气,又缓缓地睁开眼。 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有些发红发亮,却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被黑色光环带得越过头部向上锁在夜空之中的透明的白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手指一根接一根地弯起,被桎梏的双手一点点攥紧成拳。 游戏仍旧低着头,呼吸声缓柔平稳,仿佛仍旧被囚禁于沉睡之中。 微微发红的浅紫色瞳孔仿佛在一刹那被艳红火光一掠而过,被黑色光环锁住的在刚才一点点握紧的拳头微微一松。 下一秒,却又狠狠一攥—— 碧绿色的火焰突如其来地从埃及王弟攥紧的两只手上骤然燃烧而起。 囚禁他的双手的黑色光环在一瞬间被碧绿色的火焰吞噬。 在同一时刻燃烧出碧绿火焰吞噬黑色光环的还有游戏的双脚。 在重获自由的一瞬,埃及王弟抬起头,透出一抹仿佛拔剑出鞘一般锐利目光的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浮现出燃烧的赤焰浸透的红光。 那并非是大地上燃烧的底比斯城照进他眼底的火光,而是从他瞳孔深处燃烧透出的红光。 那让他的眼在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的色调。 他悬浮在夜空之中,碧绿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 然后,那碧绿火焰一点点向上蔓延侵蚀过来,虽然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却仍旧是缓慢而执着地灼烧着那个透明的身体。 就连那一点发丝尖儿似乎也被微不可闻的一点碧绿火焰灼烧着。 【王弟,不准输!】 赛特,我会赢给你看。 用你借给我的力量。 无形的气流从埃及王弟身边飞掠而过,缠绕盘旋,鼓动着他白色的衣角。 透明的金色发丝高高向后飞扬而去,让那被金色额发遮掩的额头暴露于夜空之下。 在奇异的碧绿火焰的光华之中,尼罗河水一般碧绿的浑圆的神秘符文不知何时烙印在白色的额头之上。 “……奥利哈刚的结界!” 埃及王弟的唇微微动了一动,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掷地有声的声音。 碧绿色的火焰一闪,燃烧得越发炽热。 他的脚下,凭空浮现出一道碧绿线条勾勒而出的花纹,无数神秘的碧绿符文呈现浑圆的弧度缓缓转动。 那无数缓缓转动的符文的圆弧,将他一人簇拥在其中。 那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悬浮于天空的奇异的祭坛,将王弟的灵魂奉祭于碧绿火焰之中灼烧。 游戏抬起手。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燃烧着碧绿火焰的指尖。 淡青色的火光在他的瞳孔深处闪动着,让人看不清此刻在他眼底闪动的微光。 【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呼唤吾……】 【我可以。】 奥利哈刚燃烧灵魂提升到极限的力量—— 年少的王弟蓦然抬头,紫红色瞳孔中锐利目光直刺前方。 前方,占据着他的身体烧毁了底比斯王城的邪神向他飞来,停留在他的对面。 就像是初次见面那般,彼此间面对面的对视。 那是燃烧着底比斯城的巨大而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红色火光和燃烧灵魂的微弱仅仅占据夜空一个角落的碧绿火焰之间奇妙地达到一种濒临极限的平衡的对峙。 夜空中,邪神漆黑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在火焰中燃烧的宿主的灵魂。 “没有用,宿主。” 他说,一双眼安静而深不见底,微微对他的宿主摇了摇头。 如果宿主是想借用奥利哈刚的反噬力量烧毁自己的灵魂从而到达死亡的目的……没有用。 他的身体就在底比斯城的地下,他只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就不再需要人类的身体。 以他的力量,轻易就可以确保宿主的灵魂在他夺回身体之前不被奥利哈刚的力量吞噬。 宿主所作的一切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只是徒劳。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无法理解。 微微皱着眉的黑发少年注视着他的宿主的眼,那是紫罗兰的色调,和他漆黑的吞噬一切光芒而容不下丝毫异于黑暗的瞳孔不同。 宿主的眼,总是闪耀着明亮的光华,却也同时毫不抗拒地容纳着迎面而来的黑暗。 那或许就是被他选中成为寄宿体让他真正醒来的最大原因…… 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点点的弯了起来,像是夜空弯月的弧度。 埃及王弟略显稚气的面容上蓦然露出了孩子般安然的笑容。 它让邪神的目光微微动了一动。 “因为你选择了我,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埃及的王弟说,对邪神微笑。 他悬浮于半空之中,俯视着脚下被火焰吞噬的底比斯城,灼烧着他的灵魂的碧绿色火光在他白色的颊上晃动着。 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浮现的紫红光华将他的眼染成紫红的色调。 周身燃烧的碧绿火焰让他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他看着地面,却看不见他想要看到的人。 可是他知道,他们都在那里。 这就够了。 游戏抬起头,回视着微微皱着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邪神。 他向他伸出手,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浅却也极柔软安然的笑意。 然后,他的手缩回来,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锁骨之间的胸口。 那里有一个黄金的印记。 那是最后的力量,是他即将抽出的最后的一张牌。 “可是,同样也是因为你选择了我,注定了你最终失败的结局。” 从未曾有过败绩的被胜利女神所宠爱的少年游戏王在黑暗之中对他那强大到无可比拟的对手微笑。 那是无数次哪怕被逼到绝境时也能展露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那是无数次在最后一刻展露出来的理所当然的胜利者姿态的笑容。 他说,“我不会输。” 一场以埃及和无数性命为赌注的神的游戏。 他是不败的游戏王。 被碧绿火焰灼烧的白色的双手蓦然在身前展开。 埃及王弟锁骨之间那个被周身无形的气流吹得飞扬不休的白色衣物而若隐若现的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骤然闪耀出明亮的光芒。 一簇金光自生命之符印记之中射出。 甚于生命之符印记的光芒炫目的实质性的纯金色光华浮现在他的胸前。 他展开的双臂像是在轻柔地拥抱着怀中那一抹光华。 闪耀着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金色光华的正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出现在王弟的双手之中。 “在古老的岁月中被遗忘的埃及之神,已经到了您醒来的时刻。” 昭示着正位的黄金积木从埃及王弟的怀中飞出来,悬浮于高高的夜空之中。 它闪耀的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辉,照亮了仰望着它的王弟明亮的眼。 那是一双微微弯起月亮的弧度的甚于埃及尼罗河水透亮的瞳孔。 少年铿锵有力的响亮的声音在黑暗的空气之中缓缓震动。 “以埃及王弟之名,遵循彼此缔结的契约,我在此将您从亿万年的沉睡中唤醒。” 那是借助奥利哈刚的结界之力灼烧灵魂才得到的足以发动黄金积木召唤幻神降临的魔力。 那是埃及的王弟守护埃及的最后的力量。 那是永不言败的游戏王为了保护埃及的两位法老王而在最终一刻抽出的足以逆转一切的王牌即将带来的奇迹—— “降临吧,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那是沉睡了太久的时光已经被埃及子民所遗忘的古老的神祗重现人间的荣光。 281、第二百六十三章 巨大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立于大地之上, 拔地而起, 直冲云霄。 自古以来它就矗立在那里,底比斯王城的正中央,贯穿整个天地。 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多年的风吹雨打渐渐在它的身躯上腐蚀上岁月古老的痕迹。 一侧是金碧辉煌的拉的神殿。 一侧是磅礴大气的奥西里斯的神殿。 那都是肃穆庄严凝聚着整个埃及子民信仰祭祀埃及诸神之处—— 奥贝里斯克方尖塔矗立其中尤不显眼而习惯了被人忽略而过。 它一直在那里,却像是从不曾在那里。 它一直立于天地之间, 却是悄无声息。 直到有一天,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带着他的仆人推开了隐蔽在它脚下的那扇通往大地之下的三个古老巨大幻神石板的大门, 一切因此而改变…… ……………… 艳红的火焰还在灼烧着那座宏伟的底比斯王城,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异常清晰,被烧毁的巨大城墙崩塌的声音不时响起,伴随着王城中埃及子民濒临死亡前竭力却又无能为力的求救的哭喊。 求生的人们跪伏在他们信奉的神祗的神殿之前哀求, 被火焰簇拥的拉和奥西里斯的神殿却在沉默。 赤焰的火舌舔舐着神殿的石柱屋檐, 那逐渐扭曲变形的纯金的饰物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明亮。 哗啦,神殿的一角骤然坍塌而下, 巨大残柱砸下来, 下方的数人埋入碎石之中没了声息。 被火焰包围的人们匍匐于地,他们茫然看着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烧毁一切的炽热火焰,一片空洞的眼让他们的脸上只剩下绝望。 那是一道宛如哺育埃及的尼罗河水般清澈的柔软的碧蓝之光。 它突兀地浮现在黑夜之中。 它所到之处,炽热的赤红火焰尽数湮灭于无。 矗立于两座恢宏的神殿之中一直以来被埃及子民所忽略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突然在黑夜之中嗡嗡地震动起来。 随着它有节奏的震动,一道又一道碧蓝色的水波似的波纹以它为中心在黑夜之中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水光似的碧蓝色光芒柔软地滑过整座即将在火焰中毁灭的王城。 它所到之处, 火焰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它的水光之中。 它安静地掠过它的子民的周身,柔软的光华像是轻轻抚过他们的身体甚至于颤栗的灵魂深处。 在那柔和的水波的碧蓝色光华的照耀之下,天地万物似乎都在这一刻安宁了下来。 巨大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依然静静地矗立于王城之中, 它将整座城市的子民都庇护在它那让人安心的柔软的碧蓝色光华之下。 火焰的赤红之色节节败退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空之中,只余下那水波似滑动着的的碧蓝光泽笼罩着底比斯城。 两簇碧蓝光华像是流水一般滑了出来,缠绕在两位法老王的身边,笼罩着受伤的翼神龙和天空龙的周身。 额头碧蓝色宝石上的裂痕逐渐消失,拉的翼神龙折断的羽翼一展,竟是重新长了出来,被黑暗侵蚀的羽毛也缓缓恢复了那璀璨的纯金之色。 黯淡无光的碧蓝色宝石像是被充盈着一般散发出圆润的光泽,奥西斯里的天空龙金色瞳孔睁开,被雷电击打得焦黑的龙翼在水光的滋润下一点点地恢复了红玉似的美丽色泽。 绯瞳的少年王额头的鲜血停止了流动。 原本隐忍着痛楚的紧闭的眼睁开,他站起身来,下意识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痕缓缓的消失,然后看了那发出柔和碧蓝光华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一眼。 最终,他侧身抬头,目光落在他那悬浮于黑夜高空之上的王弟身上。 紫瞳的少年王低着头,他的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从指缝中淌出的鲜血一点点的减少至于无。 他略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见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点点愈合消失。 他下意识循着缠绕自己的碧蓝色流光的来源之处看去,巨大的奥贝里斯克方尖塔倒映在他深紫色的瞳孔之中。 他微微一怔,回首就看向高空之上他的伙伴的身影。 【他到底做了什么……】 或许这是这一刻同时在两位法老王心底焦虑地涌出的一句话。 但是,在他们都还来不及多想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地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不同于翼神龙和天空龙自天空降临时给大地带来的威压而让地面轻微的颤抖。 这一次,整个埃及大地都凶猛地晃动了起来。 那就像是有什么埋在大地之下的强大力量即将汹涌而出—— 眼前的一切都在间歇性地晃动着,天空似乎下一秒就会因撕裂而坠毁。 底比斯城晃动得厉害,像是随时都会被震动的大地甩出去。 大多数人已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随着大地的震动而在地面滚动着发出惊恐的叫喊。 两位少年王勉力在晃动不休的大地上稳住身体,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 悬浮于高空的王弟的脚下,大地在震动之中缓缓地隆起。 从一开始的一个微小的隆起的弧度到无限膨胀隆起到山丘而最终形成了一个甚于宏伟的底比斯城庞大的巨峰—— 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升起的一座巨大无比直耸云霄的黑青色的山峰。 然后,这座巨峰抖动起来。 无数碎石黑土簌簌地从抖动的巨峰之上滚落,在地面砸起滔天的尘土。 随着岩石碎土得滚落,黑青色的巨峰逐渐显露出一个巨人的面貌。 黑青色的巨人站在大地之上,顶天立地的姿态,宏伟的底比斯城在它的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 它坚硬如铁的拳是如此的巨大,似乎一拳之下就足以让大地化为粉末。 碧蓝色的条纹在它的身上描绘出神秘而威严的花纹。 像是火红色巨大宝石的双瞳镶嵌在他石刻的坚硬线条的面容上,像是两簇在燃烧的火焰。 相较于拉的翼神龙与奥西里斯的天空龙的降临时那震撼天地的威势,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的降临安静得就如同它脚下踩着的朴实无华的稳稳的大地—— 可是就算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一股笼罩天地的震慑之力就足以让天地间的生灵为之屏息。 黑夜的高空之中,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闪耀着璀璨的金色光华,那光芒倾泻而下,落在壮硕的黑青色的巨人的身上,却被尽数吸了进去。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它不需要惊天动力的威势。 那是大地的胸怀,包揽一切的天空无边无际的广阔。 它站在那里,犹如一座贯穿天地的山峰。 它伫立在黑夜之中,伸出的巨大的双臂就像是足以庇护整个埃及的坚毅。 夜空之中,邪神漆黑色的瞳孔的边缘闪过一道微光。 他突然飞速向前,自埃及王弟的身边一掠而过。 他向那矗立天地之间的黑青色巨人抬起手,蕴藏着足以炸毁地面整个底比斯城的恐怖力量的黑色光球已经浮现在他抬起的手心之中。 邪神注视着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一贯平静的脸上此刻已是杀机毕露。 感觉到天空中那庞大而恐怖的力量,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抬起巨大的头颅。 它巨大的像是火焰灼烧的艳红瞳孔倒映出邪神的身影,却仍旧是静静地毫无声息。 或许是因为与它缔结契约的王弟没有下达命令,或许是因为…… 邪神手中的黑色光球最后一点与白色指尖联系的痕迹都已脱离,眼看就要直射而下—— 被邪神掠过而处于对方身后的埃及王弟终于反应过来,猛然向身前邪神的背影伸出手。 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微光一闪,连带着胸口生命之符的印记也忽的一闪。 天空中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猛地一亮,骤然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弧度飞速向邪神掠去。 而下方挂在埃及的少年王颈上的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也突然忽的一亮,褐色颈上的金色细绳突兀地断裂开来,黄金积木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疾速向天空之中飞驰而去。 在邪神手中黑色光球即将脱手的一刹那,正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一上一下疾速飞来。 它们在黑夜中掠过两道黄金色的光的弧度,恰好合二为一为浑圆的金色光环将邪神环绕其中。 离开邪神指尖的黑色光球湮灭在金色光芒之下,漆黑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那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两个黄金积木,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黑发的少年侧头,看着身边的宿主上,目光深深的沉下去。 “宿主,你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说,冰冷而近乎斥责的话语。 埃及的王弟漂浮在邪神的身前与之对视,神色是淡淡的。透明的金色发丝掠过游戏紫罗兰色的瞳孔落下浅浅的影子,他唇角的笑意弧度很浅,隐约透出一点怅然之意。 “如果不是你给了我这样的力量……” 他说了半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邪神当初没有选中他,或许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可是正是因为邪神选中了他做宿主,现在的他才拥有呼唤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的力量。 他现在这个真正拥有神的血脉的身体是借由邪神的力量而复生…… 因为邪神寄宿在他体内才使得他的灵魂拥有了魔力…… 而最后邪神设计夺取拉的权杖从而导致赛特将奥利哈刚的力量带给了他…… 无数微小的巧合汇聚在一起造就了这一刻的奇迹。 不,或许那并不是巧合。 而是依照神的指引预定好的轨迹…… 就如同从一开始就一直呼唤着他的灵魂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唤醒沉睡已久的被遗忘的神祗奥贝里斯克,或许这就是他来到古埃及的任务。 埃及的王弟低下头,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静静地矗立于大地之上,火红的巨大的眼容纳着整个王弟的身影。 透明的王弟的身影向下落去 ,轻飘飘地像是翩然的落叶。 衣角在黑夜无形的气流中飞扬着,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的颊向上柔软地舞动。 他轻轻地落下来。 伸出的白色的指尖按在那巨大的头颅的一侧。 □□的透明的脚踩在巨人宽阔的肩上。 游戏轻轻摸了摸那个对他来说如一座房屋般巨大的头颅的一侧,突然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真好。” 他开心地笑着,目光带着一丝满足。 “小时候我就一直想要一个很高很大的机器人陪着我玩。” 他低声自言自语着,“这最后……多少也算是实现了一个愿望吧。” 细长的黑色睫毛一点点垂落,让他的眼显得细长了几分。 在睫毛垂落掩盖住眼底那一抹波动的情绪的同时,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浅,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湮灭在空气之中。 【我想活下去。】 【本大爷不会让你死。】 如果所有的愿望的都能实现,那该多好,是不是,迪亚。 ………… 埃及的王弟深吸一口气。 侧过头,睁开眼,紫罗兰色的瞳孔倒映着大地上那座好不容易熄灭了火焰此刻大半都是焦黑之色越发显得狼狈的底比斯王城。 他站在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宽广的左肩之上,就像是站在一座巨峰俯视着山谷深处。 然后,他扶在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头颅一侧的手轻轻拍了一拍。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火红的巨大双眼突然一亮。 巨人抬起脚来,重重地踏在地面的一瞬,大地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而就在巨人的脚踏上大地的一瞬,一道粗大的碧蓝色的光束穿透了地面冲天而起,将巨人整个都笼罩了进去。 不仅仅只是这一处,刚刚展开金色羽翼的拉的翼神龙,刚刚抬头撑起红玉色泽的身躯的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都在这一瞬同时被一簇自它们脚下冲天而起的碧蓝色光束连带着它们身边的主人也一起笼罩了起来。 而剩下的另外一簇碧蓝光束,划破了夜空直冲天空,将那被两个黄金积木环绕的邪神笼罩其中。 那数道湛蓝光束闪得极快,就像是自地面飞掠到空中的流星。 一闪而过。 然而下一秒,在湛蓝光束消失的同时,被光束笼罩其中的人也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夜风萧萧,庞大却已残破的底比斯王城矗立在冰冷的黑夜之中。 存在于城中的无数生灵终于在这一刻逃过了死亡的宿命。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 荒无人烟的金色大漠深处,突然几道碧绿的光芒从沙漠大地上穿透而出直冲云霄。 黑夜即将离去,大漠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了微弱的黎明的光辉。 当光芒散去,被碧绿光束包裹带来此地的人们恰好分列四角而立。 金发的埃及王睁开眼,碧绿光芒自他浅褐色的肌肤周身散去。 金色的翼神龙展翼盘旋于他的上空,微弱的黎明的光辉让它纯金的羽翼在残留的黑夜之中越发显得流光溢彩。 冥界的少年王站起身,金色的发丝掠过他仰望着天空的深紫色的眼。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一展有着红玉般色泽的龙翼,一声长啸,冲天而起。 它在天空滑过一个长长的弧度,庞大身躯的艳红之色像是灼烧的火焰熠熠生辉。 黑青色的巨人如一座巍峨高山静静矗立在金色的沙漠之上。 有着透明身体的年少王弟站在它宽阔的肩上,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地平线那一点微弱的黎明之光。 “天要亮了……” 他发出低低地叹息一般的感慨。 说完,他侧头,抚了抚身侧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坚硬的头颅的一侧。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发动了它的大地之力,将所有人在一瞬间转移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沙漠深处。 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惨烈的战斗,也不会再伤及旁人分毫。 黑青色的有着庞大而可怖威严外貌的大地的巨人,那坚硬如岩石的身躯之中的,却是比什么都还要温柔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闭上眼,细长的黑色睫毛给他的颊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他踩在巨神兵肩上的脚一点点悬浮了起来,指尖也自巨神兵身上离开。 他向上飞掠而去,透明的金色发丝滑过他睁开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 前方,最后一道碧蓝色的光束刚刚散尽。 正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环绕着在黑夜中留下金色光环的痕迹,置身其中的黑发少年睁开眼。 漆黑的瞳孔,吸进一切光华的深暗。 邪神注视着迎面向他飞来的他的宿主,一眨不眨的。 他向他的宿主伸出手,那姿势仿佛是在迎接对方的到来。 他白色的指尖穿透了封印着他的力量的金色光幕,无数细小的金色闪电击打在他的手上,炸出嗤嗤的金色火花。 游戏怔了一怔,目光复杂地与那置身于黄金积木环绕之中的邪神对视。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握住了邪神伸过来的手。 他透明的身体被邪神的手拉着,穿过浅金色的光环,漂浮在邪神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最贴近邪神的地方。 “一百年,一千年,终有一天吾会再一次醒来……” 漆如点墨的瞳孔注视着此刻近乎与之贴面的极近的距离的宿主,邪神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开来。 他看着他的宿主的目光很安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握着他的宿主的手,他的手抬起来触及他的宿主透明的颊,柔软飞掠的金色发丝缠绕在他白色的指尖。 他低缓的声音像是穿透灵魂的震动。 他说,“宿主,会身魂俱灭的人,只有你。” 哪怕就在此地被打败,他也不过是再一次沉睡而去。 许多年后,他仍旧会再一次醒来,再一次寻找新的宿主。 他永远不会死去。 失去了拉的权杖庇护的底比斯王城不过是苟延残喘。 当他再一次醒来之时,就是埃及覆灭之时。 宿主牺牲身体和灵魂换来的时间,毫无意义。 “我知道。” 他看见他的宿主还带着一丝孩子般稚气的少年的面容对他露出的笑容。 黎明的微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穿透了面前少年透明的笑容。 少年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漂浮在身边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上。 【正位的金字塔,象征着死亡的墓地。】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会知道。” 直面于他的身前的年少王弟对他微笑,紫罗兰色的瞳孔像是星空中流动的光辉的痕迹。 那目光是一往无前而毫不动摇的毅然。 “而我想要保护的,只是现在那些属于我的东西。” 他不知道未来会变得如何。 他不知道埃及会不会最终还是毁灭。 对他而言,只要能保护住他身后那两个人的存在。 那就够了……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埃及的王弟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他额头金色发丝在涌动的气流中飞扬,折射着远方那一点微弱的黎明之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自他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射出,飞跃了半个夜空划过金色的弧度落在矗立在沙漠大地上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之上。 火红色的巨大瞳孔猛地一闪,巨神兵在这一刻骤然闪耀出碧蓝色的光芒,而那投注在它身上的金色光线一分为二,像是被其折射一般向两边飞跃而出。 一道落在拉的翼神龙额头的碧蓝色宝石之上。 一道落在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额头的碧蓝色浑圆玉石之上。 翼神龙俯身注视着大地上它的主人。 天空龙金色的瞳孔看向站在沙漠之上的它的主人。 沙漠大地之上安静无声。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已屏息—— 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顷刻间化为粉末,纷纷扬扬撒落在空中。 绯瞳的少年王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脸透出一抹恍惚的神色,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翼神龙看向自己的询问的目光。 他站在金黄色的沙粒之上,地平线上传来的微光将他的影子在沙漠拉得长长的。 没有黄金头饰遮掩的褐色的额头上浮现出荷鲁斯之眼的金色的印记。 荒漠上空卷起的狂风拉拽着他的凌乱的衣角,浅褐色的颈边,残缺的半截黄金耳饰在疯狂地晃动。 他仰着头,死死地盯着空中他的王弟透明的背影。 那锐利的目光似乎是想要穿透那个背影,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一切。 ……可那自始至终,他都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遥远的地平线上,火红的太阳一跃而起。 刺目的阳光渲染了整个天际。 那迎面扑来的阳光太过明亮,让埃及的少年王金色的发丝折射出炫目的光芒以至于让人再也看不清那张被光芒笼罩的脸。 只能看见他那深色的薄薄的唇一点点地抿紧,直至抿成一条直线的锐利。 年轻的法老王还残留着血迹的浅褐色的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地抬起,金色的阳光照亮了他黄金的臂环。 “拉的翼神龙——” 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在阳光之中震动。 ……………… 那自地面一跃而出的太阳将它的金色光芒铺天盖地地照耀而来。 整个沙漠大地都在它的光芒之下闪闪发光,像是铺满了黄金的大地。 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的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右手手腕,指尖狠狠地抠在黄金的臂环之上在指腹落下深深的擦痕。 浮现在他白色肤色的额头上的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印记流光闪耀。 右手上的魔力在跳跃,那是从奥西里斯的天空龙身上传递而来的力量。 融合的力量。 他攥着手腕的左手似乎在微微颤抖,想要竭尽全力地想要把右手上一触即发的魔力压制下来。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的阴影落在他白色的颊上。 那是哪怕此刻最为明亮的金色阳光也照不进去的黑暗。 【主人……】 【主人!】 自灵魂深处传出的黑魔导和黑魔导少女担心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他却已经无暇顾及。 仿佛是冥界深处最炽热的火焰艳红色泽的奥西里斯的天空龙的安静地盘旋于他头顶的天空之上,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把心底的心烦意乱的情绪尽数吐尽。 一道亮光闪过,突然间过去和未来无数情景的碎片在他脑中一掠而过。 在最终定格在那一刻—— 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少年满是泪痕的面容。 跨越了三千年的岁月,它一直深深地烙印在那里,它是那样的鲜明就仿佛发生在昨日那一刻的记忆。 攥着右手手腕的左手的手指一点点的艰难之极地松开。 阳光折射着手腕上的黄金臂环闪耀着明亮的光辉,那让白色的右臂似乎发出光来了一般。 冥界的少年王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深紫色的瞳孔被金色的阳光落进去而倍显绚丽。 他缓缓地抬起他那闪耀着光辉的手。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那是冥界的少年王被狂风席卷而去的声音。 ………… 那是两位少年王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的穿透天空的锐利而铿锵有力的声音。 接受到它们的主人的命令的翼神龙和天空龙额头上碧蓝色的宝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闪,两声长啸接连响起。 它们一展双翼,向着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疾掠而去。 翼神龙在俯冲而下的一瞬已经化为一簇炽热燃烧的金色的火焰般的流光。 天空龙在飞掠的刹那在空中划过一道滚烫的鲜红的火焰的痕迹。 金色的火焰和鲜红的火焰环绕在涌动着碧绿水波的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的周身,柔软地交织在一起。 那融合在一起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炫目光芒在这一刻无限的膨胀开来—— 那是从沉睡中醒来的一度被埃及子民遗忘的包容一切的埃及之神奥贝里斯克的力量。 拉的翼神龙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三位拥有着最接近于神的力量的幻神的融合将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最初而最古老的神祗自世界的最深处唤醒—— 那是透明而毫无色泽的最古老而混沌的光芒。 它并不刺目,却异常的璀璨而绚丽。 哪怕是铺天盖地照耀着阳光的初生的朝阳在这一刻也显得如此的渺小而被隐蔽。 它缓缓地在天地之间铺开,像是纯净无暇的缓缓流淌的流水,柔软地滑过天空。 清透的混沌的光华一点点将天地万物浸透拥抱,无论是太阳的光辉还是黑夜的深沉,而终将一切包容在它无限宽广的怀抱之中。 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温暖的水波包围的感触。 那一波波涌动的暖暖的感触柔软地掠过他的身体,像是让他整个身体都舒展了开来。 那仿佛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幼时母亲最温暖的怀抱,浸透了整个身体的暖意,也是沉浸在意识最为恍惚时的安宁和平静。 细长的黑色睫毛微微一颤,紫罗兰的色调从睫毛的缝隙中透出来。 埃及的王弟睁开了眼,在背后涌动的暖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只一眼,他却突然落泪。 他睁大了眼伸出了手,透明的泪珠连接不断地从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掉落。 那是因为那太过温暖柔软的光芒而无法遏制的掉落的泪水…… 那是无法遏制地浮现在脑海中的烙印在灵魂记忆的深处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微笑…… 【妈妈……】 包裹着周身温暖的光芒中,游戏下意识向浮现在光辉中的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存在伸出手。 竭力向前伸出的指尖,像是想要触摸那抹温暖的光芒。 【我终于回家了……】 光辉之中金色的神在微笑,柔金色的羽翼展开最柔软的弧度。 那伸出的双臂仿佛是拥抱天地万物她的孩子的慈爱。 创造了整个世界的神祗。 慈爱着天地万物的神祗。 最初亦是最古老的无可比拟的永生的神祗。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 她展开的辉煌的柔金色的羽翼,将一切都融化在她慈爱的光辉之中。 ……………… ………… 光辉散尽,天地恢复了平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一梦,太不真实。 初生的朝阳的光芒普照沙漠大地,那是一望无际铺开的闪耀着纯金之色的沙粒。 放眼看去,曾经高低起伏山峰嶙峋的荒漠之上此刻是毫无凹凸起伏的平整得犹如刀削的细碎的金色沙粒的大地。 那简直就像是毫无波澜起伏的湖水平滑之极的镜面。 一切的起伏的弧度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混沌的光芒之中,化为金色的粉末沙粒。 那是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消融一切的光辉的力量…… 呼啸的狂风卷起黄金色的沙粒,吹乱那平滑得宛如镜面的黄金的沙漠大地。 流沙簌簌滑动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 寂静的沙漠之中,一个在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颇显渺小的人在向前走动。 甚于细碎沙粒纯金之色的发丝掠过少年王白色的颊,他迎着狂风向前走去。 呼啸而过的沙漠干燥的热风让他的衣角舞动不休。 他单膝跪在地面,低着头,伸出的右手捧起地面一簇金黄的沙粒。 金色的发丝在他的颊边飞掠,落下的阴影掩住他大半的颊。 他握着沙粒的手一点点攥紧,细碎的金色沙粒深深地嵌入他的掌心之中,终是不堪拥挤纷纷自他白色的指缝指尖化为流沙簌簌淌落在地面堆积起一个小小的金色沙堆。 直至手中沙粒流尽,白肤的少年王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跪在地面。 他的手按在沙地上,指尖深深地抠进沙粒的深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劲而呈现泛白的痕迹。 不远之处,浅褐色肤色的法老王站立于天地之间。 席卷沙粒的狂风刮过来,将他颈边残缺的半截黄金耳饰吹得晃动不休。 红宝石一般火焰色调的瞳孔眺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平缓的黄金沙漠大地,沾染着鲜红血渍的纯金色的发丝掠过他那浅褐色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容。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站过了天长地久的悠久时光。 深色的薄薄的唇微微张了一张,似乎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最终它还是紧紧地闭上,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曾经拴着黄金积木的断裂的金色细绳被迎面扑来的狂风自他的颈上吹落,在半空中随风蜿蜒展开。 埃及的少年王转身,细碎的金色发丝滑过他还残留着血迹的褐色的侧颊。 他自这一望无际的沙漠大地上离去。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去,不曾停留,不曾回首。 遥远的地平线上的朝阳斜斜的从他身后照过来,将那黑色的孤零零的影子长长地拉在黄金沙地上。 那是通往埃及王城底比斯的道路。 绯瞳的法老王的身后,半跪在沙地上的紫瞳的法老王抬头看了一眼三千年前另一个自己的背影。 他闭上眼,攥紧地面沙粒的手指一点点缓和松开。 然后,他站起身来,在睁开眼的一瞬间转过身离去。 和另一个他前往的地方完全逆反的方向。 柔软的沙地上,残留下来的两对一模一样的脚印的痕迹以完全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一个是过去的法老王。 一个是现在的法老王。 一个走向过去的记忆。 一个迈向埃及的未来。 沙漠的狂风卷过他们的背影之间那一片平滑而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 簌簌的细碎沙粒流动的声音伴奏着狂风的呼啸之声。 它们永远地盘旋于此地。 它们传承着那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传说中的奇迹。 那是即将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历史的潮流之中而即将被遗忘的一位埃及王弟的传说…… 282、第二百六十四章 初生的朝阳高跃碧空之上, 那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白云片片散落。 地面上无数金色的细碎沙粒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像是黄金铺开的大地。 那是以无法想象的强大的力量造成的这一片毫无凹凸起伏宛如镜面般平滑得毫无瑕疵的黄金沙漠大地,放眼看去, 仿佛自天与地的交界之处蔓延而来的融化的波光鳞鳞的黄金之湖。 一行的脚印异军突起在那奇迹般平滑的沙面,异常显眼。 循着那笔直的脚印的痕迹一路看去。 尽头之处, 金发的法老王立于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之中。 沙漠的狂风卷起明亮的纯金色发丝飞掠过他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的面容, 此刻却是看不出表情的漠然。 细长的黑色睫毛在风中抖动着, 深紫色的色调从半垂的睫毛的缝隙中透出来。 他淡漠地看着前方遥不可及的地平线的方向,那景色却映不进他的瞳孔之中。 就算是明亮的阳光,也照不进那被阴晦笼罩的而越发沉淀下去看不出丝毫属于人类情绪的深紫色瞳孔深处。 他的胸口, 被金色细链挂着的碎了半截失去光泽的荷鲁斯黄金之眼随着吹来的狂风晃动不休, 在他被血染红了大半的白色的胸口跳动。 他走向沙漠的深处,身后是平滑细碎沙漠上残留的异常显眼的脚印痕迹。 狂风自他身边呼啸而过, 在沙漠上空发出怒啸般的呼喊。 那一点细沙流动的声响在狂风的怒啸之中显得细微而渺小。 它小得在一刹那就湮灭在那漫天遍地的风的呼啸声中。 可是就是那么一丁点微不可闻的声响, 却在猛然间让走向过去的少年王的脚步骤然一顿—— 微垂的细长黑色睫毛蓦然上扬,沉淀而毫无波澜的深紫色瞳孔绞碎了太多而闪过一道微光,他突兀地回首—— 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滑的沙漠大地。 深紫色的瞳孔微微颤了一颤。 倒映在他的眼底深处的,是那突兀地凸起在平滑沙漠大地上一个极小的弧度。 两个闪着金色光辉的黄金积木滚落在细碎的金色沙粒上。 一只白色肤色的纤细的手从凸出的沙堆中伸出来颇显狼狈地重重按在沙地上。 那自沙地上突兀地凸起的金色沙堆上无数沙粒簌簌地掉落的声音湮灭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中。 ……………… 一切都将在这一刻终结。 最终的神已将降临埃及大地。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透明而包容融化一切的混沌的光芒。 光芒的尽头是亲人温柔的笑靥。 那是温暖到让人落泪的光芒…… 下意识伸出的白色手指探向那仿若母亲宁静的怀抱的光芒的尽头, 迎面而来的温暖像是簇拥整个身体的柔软。 蕴含着一点朦胧的水汽而显得神色恍惚的紫罗兰色瞳孔充盈着迎面照来的明亮却不刺眼的和煦光辉,再也看不到其他。 看不见,那伸出的右手的指尖那一点已经融化在光芒之中。 看不到, 那仿佛母亲般展开双臂的慈爱的光芒其实最终是融化一切的包容。 一股大力自左腕传来。 那是几乎捏碎他的手臂的力度。 拽住他的左手的那个人手指上强硬的力道使得游戏迎向光芒的身体在空中骤然一顿。 手臂上仿佛碎裂的剧痛让他自那簇拥他周身的温暖的恍惚中蓦然醒来。 下意识的,他回头。 即使在让金色阳光也黯然失色的混沌光辉的照耀之下仍旧是漆如点墨吸进一切光华的瞳孔闯进他的视线中。 那黑色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道奇异的说不出的波光。 可是他来不及多想,在和那本该十分熟悉这一刻却又诡异地异常陌生的漆黑瞳孔对上的一瞬,他只觉得脑中是白茫茫的一片,而自己的整个魂魄似乎都被那双黑瞳吸了进去。 一个晃神,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游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下意识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的双手。 白色的手,却不是他早已习惯的目光可以穿透过去的透明的摸样。 他在茫然之中将自己的双手握紧又展开了好几次,肌肤纹理松开和绷紧的感觉以及指尖按压温暖的掌心的触觉清晰地自手上传递到他的脑中。 身……体。 ……他的身体?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太过让人愕然的此情此景让埃及王弟的脑子暂时性停止了运转而无法思考。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却没有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铺天盖地迎面扑来的温暖的光芒。 黑色的影子落在王弟颊上,在他白色的肌肤上笼上一层深深的阴影。 就连自金色发丝中透出的浅紫罗兰色的瞳孔也被染成深沉的色调。 突兀地,几缕细腻而柔软得仿佛流水的漆黑夜色的发丝向后飞来掠过他白色的额头,与他额边黄金色的发丝交织少许。 那让他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一颤而蓦然抬头看去—— 埃及的王弟茫然的目光落在那个立于他身前将影子倒映在他身上的那个黑发少年的背影上。 那柔软的滑过他的颊的是离他极近的对方略长的夜色的发丝。 有着略长的夜色黑发的少年背对于他,孑然立于他的身前,熟悉的黑色身影挡住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光芒。 王弟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挡在他身前的黑色的身影。 迎面而来的璀璨的光辉自邪神的身影的边缘穿透过来,让四面八方都明亮到了极点,他只看得见对方与光辉完全逆反的黑色的背影。 黑发的少年站在他的身前。 略显纤细的背影,却如一座伫立天地之间的巍峨高山。 黑色的影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吾说过。” 那是足以摧毁或者该说融化一切的混沌之光即将到达的前一秒。 他听见了从前方传来的低低的声音。 “吾在一日,就无人可以伤吾的宿主。” 他在恍惚之中抬手,探向前方那个近乎和他相触的有着极近的距离的黑色背影。 指尖似乎触及一点冰凉肌肤的柔软感触的一刹那,黑色影子在他蓦然睁大的眼底瞬间消融。 那冰凉肌肤的感触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却又在顷刻间被那融化了黑色背影的光辉的温暖驱散。 强大到难以想象而高不可攀的邪神消失在他的指尖之前。 抬起触及对方的指尖还悬在半空之中,游戏睁大了眼,看着那一度被邪神黑色的背影挡住的混沌之光铺天盖地将他笼罩而来—— 而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 …………………… 再一次恢复神智的时候,眼前漆黑不见一物。 全身似乎被囚禁于让人踹不过气的牢笼之中,让刚恢复神智的埃及王弟下意识拼命向前伸出手。 探向前方的手穿透了压在其上的重负破沙而出,一道浅浅的阳光斜照进来,一片黑暗中透出一点光明。 一股新鲜的空气透入让游戏恍惚的神智稍微清醒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撑在地面奋力将自己那像是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住的身体抬起来。 身边那簌簌的像是有细碎的东西摩擦滑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那自他周身簌簌掉落的金色粉末折射出外界的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伸手向前方胡乱拨拉了几下,手指碰触的似乎都是柔软而细碎的沙砾。 再一拨,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有角的东西。 那东西被他的手一挥,顿时一个轱辘就滚起到了一边,却撞到了另外一个东西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自黑暗中破沙而出终于适应了眼前这一片明亮阳光,埃及的王弟缓缓地睁开眼。 因为前一刻使劲紧闭而微微抖动的细长黑色睫毛中,透出了残留着一点水光的紫罗兰的色调。 安静地躺在黄金沙砾之上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和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折射出两道柔软的纯金色光芒落进他的眼底。 游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两个黄金积木的影子在他眨动的瞳孔深处晃动。 此刻,他还跪坐在沙地之上,细碎的金色沙粒簌簌地自他额前金色的发丝中掉落,偶尔一粒落进他的眼里。 年少的王弟抬手使劲揉了揉眼,又甩了甩头,将染了一头的金色细碎沙粒自身上甩落。 然后,他伸出右手,想要将身前那两个黄金积木抓住。 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冰凉而坚硬的黄金积木之时,一只大手突兀地凭空伸出。 那只和他的手有着同样的白色肤色的有着漂亮的细长手指的手就这样伸出在他的眼前。 游戏怔了一怔,目光下意识顺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手抬起来向前看去。 白色的手 白色的手臂 残留着血色的白色肤色的肩 熟悉的脸廓…… 有着锐利线条此刻却因为微微上扬而显得柔软的唇角…… 那有着和他极其相似面容的深紫色瞳孔的少年王在对他微笑,伸出的手停留在他的眼前。 “欢迎回来,伙伴。” 金色的发丝在掠过的风中飞扬着,温暖的阳光落入那深紫色的瞳孔化作最柔软的痕迹。 那种温暖和柔软像是感染一般借由空气传递过来,让游戏也在不自觉中扬起了唇角。 紫罗兰色的眼弯成月牙弯弯的弧度,游戏那还残留着一点孩子般的稚气的面容在照下来的和煦的阳光中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他本是伸向黄金积木的手抬起来,放在伸在他眼前的那只大手上。 单膝跪伏在沙地上的紫瞳的少年王对他微笑,安静的面容,沉稳的目光。 可是那只平稳安静地停在游戏眼前的手,却是在游戏的手彻底放上去的前一秒似乎是无法忍受一般迫不及待向上触及彼此然后蓦然扣紧—— 在毫无防备之时被突然扣紧过度而在一瞬间造成的剧痛让游戏那一句‘我回来了’顿时就哽在喉咙之中。 被抓痛的手顿时也反射性一缩—— 可是扣紧他的看似细长的手指却是坚硬如铁让他动弹不了分毫。 手被扣得死紧而传来的隐隐作痛的感觉让游戏本能地又往回抽了几下手,可是每动一下那扣紧他手背的细长白色手指就越发勒进去一分。 指骨像是要被捏碎的痛楚让游戏皱起眉来,不解地看向另一个他。 可是紫瞳的少年王却并未看向他,只是低头看着他握着他的那只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目光淡淡的,带着几分凉意,深紫的色调安静得像是沉淀到了海底的最深处。 游戏忍着痛低头,几分困惑,几分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自己被对方指尖按住的手背上已经被重重按出泛白的痕迹,他犹豫了一下,微微动了动指尖。 他的整只手都被对方的大手握住,动弹不得。 可是半蜷起的指尖却是可以在那些微的空隙之中轻微地动一动。 游戏的温热的指尖轻轻掠过紫瞳的少年王的掌心,因为手被抓得太紧,手指只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于是那轻微的动静就像是羽毛轻柔掠过的痕迹。 顿了一顿,那指尖又按下去,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在对方的掌心磨蹭起来。 紫瞳的少年王像是在这一刻蓦然醒来,立刻松了那种将游戏的手握得太紧甚至于到了疼痛的力度。 沉淀下去的深紫色的瞳孔在倒映着他的伙伴那张略有稚气的面容时略显明亮了几分,微微弯起一点弧度柔软地浸透而去。 他仍旧是单膝跪伏在沙地上,左手轻轻握着他的伙伴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落在游戏的头上。 细长的白色手指深深地陷入那柔软的发丝之中,紫瞳的少年王对他的伙伴露出沉稳而又温软笑意,轻轻地揉了揉他的伙伴的发。 略显粗糙的拇指的指腹,缓缓地摩擦着游戏的眼角。 “另一个……我……” 眼角略痒痒的感触让游戏细长的睫毛忍不住抖了一抖,眨巴了几下眼。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另一个……” 他本能地喊着眼前这个静静地对他微笑的少年王最亲密的称呼。 只是第二句话尚未说完,他突然心里一动,低下头来。 细微的颤抖的感触,从他的指尖传递过来。 游戏看着自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 那不是他自己的手在发抖。 那是从那只握着他的手的手上传递过来无法遏止的细微的颤抖。 游戏蓦然抬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而对方却在他这突兀地一看之下错愕了一下,原本神色安稳的脸上竟是显露出几分措手不及的狼狈之色。 另一个他握着他的手突然松开,像是不愿被对方察觉到此刻自己这种狼狈姿态而向后缩去。 当握着他的手的温度骤然消失的一瞬,游戏却是想也不想本能追上去一把反抓住对方的手。 一刹那的停顿。 被游戏急切地抓住的那只手似乎僵了一瞬。 顷刻间像是有什么在空气中碎裂。 他被狠狠向前拽去—— 措手不及中本是跪坐在沙地上的游戏被拽的整个身体都向前倾倒跌落入另一个他的怀中。 游戏努力地想要侧过头,可是那只探入发丝之中按在他脑后的大手将他的头抓得死紧。 他费劲地将自己的头转过去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视线所及之处,仍旧只是勉强看见那白色侧颊上一点眼角的痕迹。 他看见另一个他的眼紧紧地闭着,眼角都勒出了细微的痕迹,细长的黑色睫毛在微微地抖动,这一刻竟像是脆弱得无法再承载一点哪怕是吹过的风的重量。 游戏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紧,紧得有些难受。 “另一个我……” 他小声地喊着,头又动了一动。 这一次,那扣紧他后脑的手终于略微松了一松。 只是那双手仍旧极紧地搂着他,不肯松手。 紫罗兰色的瞳孔眨了眨,又眨了眨,双手揪紧了另一个他腰间两侧的衣物。 游戏微微昂起头,侧过来,闭上眼。 温软的唇的感触轻轻地落在另一个他微微颤动的眼角。 然后,游戏睁开眼看了看,发觉那眼角勒出的皱起的痕迹轻微了许多,顿时露出开心的神色。 再一次的,他闭上眼,像是努力想要安抚对方一般又吻了吻另一个他的眼角。 那紧紧地扣着他的脑后和肩膀让他动弹不得的手一点点地放松,动作放柔。 松了手的紫瞳的少年王低下头看他,目光柔软而专注,可是眼底涌动的是太过复杂而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按在他脑后的手稍微缩回来一点,捂在他的耳朵轻轻抚摩着,像是在凭借手感确认着什么。 那张俊美的面容,还残留着一点彷徨和阴暗之色。 游戏却无暇顾及另一个他的神色,只是扭头左顾右盼。 终于,他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转身伸手,他一把抓住那个就在身边不远处的两个东西其中的一个。 游戏抱着它,使劲擦了擦残留在它上面的黄金的沙粒。 在紫瞳的少年王略有不解的注视下,游戏回过身来,伸出的双手,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捧到了另一个他的眼前。 那张略显稚气的面容对另一个他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他说,“另一个我,这个黄金积木给你。” 紫瞳的少年王怔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捧到他眼前的黄金积木。 纯金的光辉,华贵的姿态,强大而充盈的魔力…… 那是埃及法老王的证明。 三年前的那一日,明亮阳光照亮了整个埃及大地。 欢腾的王都底比斯,三千年前的他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法老王的王座。 那时候,他站在遥远的角落里。 他看着拉的大祭司捧着象征着埃及法老王的曾经属于他的黄金积木缓缓地将其戴到三千年前的那个他的胸口。 他看着那个一身锐气的自己在万众欢呼之中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王座。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 他已不是埃及的法老王。 黄金积木已不属于他。 而这一刻,纯金色的黄金积木折射着太阳的光辉被一双白色的手捧到他的面前。 黄金积木的后面,是他的伙伴对他露出的和过去一样不曾有丝毫改变的明亮的笑脸。 隐藏在安稳的神色之下的彷徨和暗淡在那样的明亮之中缓缓散去融化于无,自冥界从复苏的法老王对他的伙伴微笑。 那是干净空白到了什么都没有只是想要对对方微笑的最为纯粹的笑容。 “伙伴。” 他微笑着呼唤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 那是跨越了三千年的悠久时光仍旧连接着彼此的呼唤。 ……………… ……………………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重返故地。 沧海桑田,万物变迁。 这里仍旧是一片平滑的黄金色的沙漠,它在沙漠中狂风的吹拂之下就像是微微涌动着波纹的金色湖水一般,安静地躺在大地之上折射着黎明时的那一道初生的阳光。 他本不过是路过此地,此刻却是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熟悉的金色沙漠。 不过巴掌大小的粉红色的黑魔导少女砰的一下出现在他的身边,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瞅了瞅四周,又瞅了瞅她的主人。 她又眨了眨眼,似乎也想起了当初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那一场惨烈的决战。 吓得她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的一次战斗—— “主人真是的。” 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让她惊心动魄的时刻,小小的黑魔导少女忍不住开始在她的主人周围飘来飘去,一边飘一边抱怨。 “那个时候还真敢让那三幻神融合把那个神召来啊。” 她嘟着粉红色的小嘴说,“难道您不知道那样会把游戏主人一起害死吗?还好那时候邪神突然改变主意保护了游戏主人才没有……可是您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抱怨似地嘟哝着。 “游戏主人那时候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黑魔导少女的主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让一直哼哼唧唧的黑魔导少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他看了看开始露出亮光的黑暗的天空,低低地开了口。 “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 “哎~~~~~~?游戏主人死了也没关系?~~~主人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没关系的。” 他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 遥远的黄金沙漠与天的交接之处,黎明的光辉照过来,落在他的颊上。 他站着,眺望着那一片一望无际的黄金的沙漠大地。 “就算伙伴那时候真的出了事,我们也很快就会再见。” 他说,轻描淡写。 是的,没有关系。 就算当初真的发生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就算伙伴真的会在那一次战斗中死去……对他而言,那都不是结束。 因为他仍然可以再次见到他的伙伴。 不过是,再等一段时间。 不过是,三千年。 283、第二百六十五章 前路漫漫, 一望无际尽是黄金的沙漠。 一串长长的脚印的痕迹在沙地上延伸开来, 朝向看不到尽头的方向。 初生的朝阳自天与地的交接之处缓缓升起,斜斜的照过来的阳光将沙地上残留的脚痕尽头的少年王的影子向前投影而去,拉得长长的。 从后面照过来的阳光照亮了年轻的法老王侧颊上金色的额发, 却将他的面容整个笼罩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从沙漠之中吹来的还带着黑夜的凉意的风卷起沾染着血痕的凌乱的衣角,连带着折射阳光的金色发丝也飞掠而起。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去, 身后的沙地是一行笔直地向前的脚印。 从额头上留下的鲜血的痕迹蜿蜒至他的眼角,那锐气的绯红色瞳孔就像是被流进去的鲜血的染红到艳丽的极致。 纯金色的黄金的手饰在他褐色的手臂之上闪闪发光, 一点溅落的艳红血痕却越发使其显得华贵。 他仰头看着前方, 那是他的王都和子民所在之地。 他是统治埃及的法老王。 自黑暗中挣脱的经历了万千灾难的埃及和他的子民在翘首以待他的归去。 他没有停留在此的时间。 他亦不想停留此地。 长长的黑色影子孤零零地在前方的沙地上拉伸开。 呼啸的风声自金发的少年王身边掠过,吹过他脚下的金色沙粒发出细沙簌簌地滚动声。 那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哪怕是突然间那细碎沙粒簌簌地掉落声似乎动静稍微大了一点,也不过像是风骤然吹大了一些。 只是, 突如其来的, 敏锐的听觉似乎突兀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那让他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急促的脚步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马上要抬起向前再在沙地上踩出一个脚印的右脚竟是鬼使神差地在同一时刻顿了一顿。 埃及的法老王蓦然停下脚步。 他站着,似乎在等待, 却又没有回头去看的迹象。 他只是静静地立于沙漠大地上, 任由沙漠的热风呼啸而过带动他脚下的金色沙粒簌簌流动掠过他浅褐色的脚。 绯红色的瞳孔看向远方,那张俊美的面容仍旧是毫无表情的淡漠。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地握紧,过于用劲以至于指关节都呈现泛白的痕迹。 被风吹得飞扬而起的金色发丝的影子落进去给那艳红瞳孔笼罩上一层浅浅的黑色阴影。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 没有动。 也没有回头。 身后那微不可闻的若有若无的对话的声音或许只是一种幻觉。 所以他只是停顿了些微的仅仅是一阵风吹过的时间。 然后,他再一次迈步向前。 蓦然间,急匆匆的脚步声自他身后传来。 让他刚刚才向前跨去的脚步再度一顿。 这一次, 奔跑的脚步声向他而来。 越来越近—— …………………… ………………………… 将手中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按在另一个他的胸口,游戏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嘛~~~难怪每次看到另一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满足地想着。 可惜现在找不到绳子什么的帮另一个他戴在颈上。 拿着黄金积木的手突然被对方的手覆住, 手背暖暖的有些发热。 游戏抬眼,目光正与另一个他看下来微弯的透出一丝笑意的深紫色瞳孔对上。 他看见另一个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自他手上接过黄金积木,然后站起身来。 抓着他的手的那只手一个使劲,将跪坐在沙地上的他也一下子拽了起来。 “那么这个就是我的了。” 另一个他如此微笑着对他说,左手拿着黄金积木,右手抬起来又揉了揉他的头。 “就算以后伙伴想要回去也不行。” 那揉着他的头发的手的拇指轻轻地磨蹭过他的眼角,痒痒的,让游戏不自觉微微侧头。 这一侧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侧面一道闪光。 游戏低头,便一眼看到那被留下的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孤零零地躺在沙地上,半截都被金色的沙粒埋了进去。 刚才眼角余光捕捉到的闪光,就是那尖锐的金色棱角折射出的金色光芒。 他下意识弯下腰去一伸手就将那个黄金积木捞了起来。 使劲擦一擦,擦去沾在上面的细碎的沙粒,他转动着脑袋开始左顾右盼地找起来。 当没发现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身影时,他顿了一顿,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个你……嗯……” 游戏捧着逆金字塔的黄金积木,小声地说。 “王兄呢……” 紫瞳的少年王歪了歪头,忽然唇角上扬,只是眼底深处微微掠过一道让人看不清的光华。 再次摸了摸他的伙伴头,他侧过半截身子让开。 抬手,白色修长的手指指向刚才被他的身体挡住的那个方向。 游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自不远处的脚印在沙地上延伸出去的尽头,埃及的法老王站在那里。 他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安静地伫立在金色的沙漠大地上,沙漠的风吹乱了那飞扬的金色发丝。 脚下,逆光照过来的黑色的影子长长的拉伸开来。 游戏看了一会儿,却始终没见对方回过头来。 他抱着黄金积木,细长的黑色睫毛微微垂下来,目光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 王兄就这么扔下他走了? 他刚才可是差一点就…… 埃及的王弟紧紧地抿着唇,微微鼓起的颊昭示出他现在有些生气。 另外一位法老王站在旁边,看着游戏只是不说话。 然后,他侧头,瞥了一眼远方的另外一个自己。 随手将正金字塔的黄金积木抛到右手,他抬起左手,指尖深深探入自己被风吹乱的额发中,掠开挡在眼前的发丝,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个别扭的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他大概也猜得到。 就是因为猜得到,所以他不好开口。 他和那个以前的他……事情好像有点麻烦了。 指尖重重地按了按头,看着三千年前的自己的冥界的法老王微微眯起眼如此想着。 …………………… 埃及的王弟抱着黄金积木还站在原地迟疑,突然眼见前方那个停顿了少许的身影蓦然又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一着急,顿时就顾不得其他,他抱着黄金积木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他的脚在奔跑中重重地踩在沙地上带动沙粒的滑动发出了细微的嚓嚓的声音,在那一行原本笔直而有节奏的脚印旁边留下了凌乱而毫无章法的另一种脚印。 “王兄!” 年少的王弟大声喊道。 他跑过去,有些气喘,还有些失落。 左手将黄金积木搂在怀中,他向前方少年王的背影伸出手。 可是,就在还差这几步的距离时,前方的少年王骤然转过身来。 游戏的脚步突如其来地一顿,僵在彼此之间这几步的差距上。 他向前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之中,却不知为何无法再向前伸出去一点点的距离—— 埃及的法老王站在那里,侧过身来看他。 从王弟身后照过来的阳光落在那张残留着半边血痕的年轻而俊美的面容上,明晃晃的金色发丝落在深褐色的肌肤上。 绯红色的瞳孔,是和往常一般艳红的色调,此刻却是无声无息地看着他,那就像是看着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一般,眼底透不出半分情绪的波澜。 那注视着王弟的目光太过于安静以至于到了诡异的地步,简直将四周的空气都抽空了一般让人无法呼吸。 那是自少年王骨子里透出来的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姿态。 他站在那里,却更像是立于万里之遥。 年少的王弟小小地吸了口气,收回手不自在地摸着怀中的黄金积木,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亚图姆周身散出来的推拒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压迫感让他止步不前。 他敏锐地察觉到,亚图姆此刻是真的不希望他靠近。 游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皱起眉来,突然有些恼火,胸口也冒出一股闷气。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甩脸色给他看。 不就是因为自己擅自做了主做出那种事…… 还有,他知道的。 他发动三幻神融合的那一刻,在他以为那是最后的一刻,他知道他的王兄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可是他没有回头。 无论那锐利得近乎实质性的视线像是烈火一般一直灼烧着他的后背,他仍旧不曾回头去看他的王兄一眼。 他不是不想回头。 他只是想,很久以前他看过的那些故事和电影里最后的生离死别中,最后看向彼此的一眼,最后的微笑,总是会让人心酸难过很久。 最难过的,永远都是活下来的那个人。 留下什么比什么都不留下更容易让人铭刻痛楚…… 所以,不如不看。 游戏默默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委屈。 虽然一直避开王兄是他不对,可是他这么拼死拼活的还不是为了…… 想到这里,年少的王弟突然心头火起,猛地抬起头,直接忽视了对方排斥的气场和冷淡的态度,上前两步伸手就将手上的黄金积木一把推过去。 “你要走也不能忘记这个!” 他说,一边将黄金积木推过去,一边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他的王兄的左手。 他赌气一般想要将对方的手抓起来以便将那黄金积木重重按在对方手上。 年轻的法老王突兀地抬手,在王弟的指尖即将触及自己的手的一刹那猛地挥起甩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啪的一声,那是重重拍击到手背发出的响亮的声音。 黄金积木骤然掉落在沙地上,在浅褐色的脚和白色的脚之间的黄金沙粒上滚动着。 年少王弟的左手捂着自己刚才被重重的打开而微微发红渗出一点刺痛感的右手的手背。 他睁大眼看着他的王兄,已经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 紫罗兰色的瞳孔,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下一秒,王弟再一次伸出手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和对方的手,固执地想要再次抓住他的王兄的手。 可是,再一次的。 他再次扑了个空。 在指尖几乎就要相触的瞬间,浅褐色的手猛地一缩,飞快地躲开了他的手。 游戏下意识抬起头。 年轻的法老王在他抬头的一瞬就已经疾速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他抬起了头,所以没有看到,少年王后退的脚步有些不稳。 那快速后退的数步,脚踝在因为用力过度地后退而微微晃动,还有几分措手不及的狼狈。 那简直就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向自己侵袭而来的姿态—— 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年轻法老王却以着近乎可以用匆忙到措手不及来形容的动作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姿态就如同他在立足未稳之时突然间身前有无数头嗜血猛兽向他凶猛扑来。 如避蛇蝎。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刚才突然向他凑过来的王弟,绯红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又展开,眼底深处汹涌过的微光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为可怖的存在—— 被视作洪水猛兽的王弟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王兄……” 他小声喊着,几分不解,几分困惑,还有隐隐的委屈。 沉默了一会儿,他抿紧了唇蹲下身去,想要再一次把沙地上的黄金积木捡了起来。 他俯身单膝屈地,向沙地上的黄金积木伸出手。 一点闪光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没入干燥的金色沙粒中。 王弟的手已经按在了黄金积木上。 刹那间骤然一顿。 而后,又是一点自上方落下的闪光的痕迹。 王弟蓦然抬头—— 迎面而来的阳光照过来折射着少年王身上黄金饰物的金色流光,让他的正面曝露在明亮的光芒之下。 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脸仍旧是毫无表情的空白,如一座冰冷的木雕泥塑立于沙漠之中。 他的左手此刻正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左颊之上,五指张开,指尖深深地插入凌乱的金色发丝中。 按在脸上的褐色的手遮住了他半边的颊,却能清楚地自指缝之中看见那火焰色的左瞳。 被洗濯的红宝石的艳红的眼睁大到了极限,只是木然看着王弟。 少年王的瞳孔却并未聚焦到王弟身上甚至不曾聚焦到任何一点儿,他像是在看着他的王弟又不像是在看,但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片的空白。 他的目光就像是觉得自己只是在看着一个他自己幻想中的不真实的想象物。 他空茫得什么都不存在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存在之物。 可是有什么自年轻的法老王的指缝蔓延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闪光的弧度没入金色的沙粒。 火焰般的瞳孔,一眨不眨,像是时间被定在了这一刻。 可是连接不断从他那睁大到极限的眼眶渗出的液体的滚动却又带动了时间的流动。 那滚动的液体已经滑落到了线条锐利此刻抿紧到了呈现出一条直线的极薄的唇角,渗进去一点点痕迹。 少年王浅褐色颊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被染上湿润的痕迹。 少许凌乱的金色发丝被褐色的手紧紧地按在颊上于是再次沾染上了那浅红的血迹。 埃及的法老王在哭泣。 无声无息。 埃及的法老王没有哭泣。 没有理由。 ………… 半跪在沙地上的王弟仰着头看着那不断自上方掉落的闪光的痕迹。 他按着黄金积木的手松开,再一次向上方的人伸去。 可是年轻的法老王在他伸出手的一刻再度后退一步,仍旧是再一次避开了游戏伸过去想要碰触自己的手。 他在无声中以行动拒绝彼此之间的碰触。 微不可闻的恐慌隐藏在强硬的姿态之下。 【不碰触,就不会发现那是一场空。】 年少的王弟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中,他仰着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紫罗兰色的瞳孔之中有什么微光轻轻地掠过。 然后,他低下头,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膝盖上的沙粒。 他没有再去动那掉落在沙地上的黄金积木,只是转过身,看似想要就此从一再拒绝他靠近的少年王的面前离去—— 被水润而越发透出红宝石透亮的光泽的艳红瞳孔微微一动,似乎蓦然间聚焦起来落在转过头去即将离他而去的王弟身上。 下意识的,不听使唤的身体向前一步。 与此同时,在少年王的身体向前微倾的一瞬,看似转身要走的王弟骤然回头。 他转身猛地上前一步,一把伸出双臂紧紧地搂在他的王兄,骤然握起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亚图姆后背的白色亚麻布衣物上,不肯再松开。 “王兄。” 白色的颊轻轻地贴上那因为衣物碎裂少许而透出的深褐色的温热的胸口上。 年少王弟的额头紧紧地抵上了对方露出的锁骨之上。 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少年王的后背上,肌肤的热度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他像是想要通过彼此间这种紧密的碰触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对方的身上。 通过肌肤的温度,告知对方‘自己还存在’这样的事实。 “我就在这里。” 长时间的寂静。 沙漠的狂风自相拥的两人周身呼啸而过,带动脚下沙粒的滑动发出簌簌的响动。 被王弟紧紧搂住的法老王安静地站着,感觉不到丝毫动静。 抱住对方以至于整个脸都埋入对方怀中的王弟也一直没有抬头。 他只能感觉到那贴着他的颊的胸口起伏的感触,还有自对方下巴上滴落在他头上的带着热度的液体湿润的痕迹…… 虽然心里痒痒得厉害,但是他却没有试图抬头去看。 他知道,他那死要面子的王兄绝对不想让自己抬头去看,所以他也就是很乖地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 好吧,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稍微露出点抬头的迹象,脑子绝对立马会被狠狠按住动弹不得。 而且,他也不敢抬头。 因为他那张埋在他的王兄怀中让人看不见的脸此刻……傻笑得非常厉害。 嘿嘿~~ 嘿嘿嘿嘿~~ 就是因为法老王看不到所以小王弟毫无顾忌地开心的笑得像个傻子。 以前总是他被王兄教训说爱哭。 看这次以后王兄还有什么脸教训他。 埃及的王弟那带着点稚气的脸此刻傻呵呵地笑着,却又必须死死憋着气不敢发出一丁点的笑声以免被法老王发现而暴走于是憋得肩直抖。 至于那肩抖得是不是像是哭泣的颤抖他才不在乎。 王兄为了他在哭哎。 嘿嘿~~ 真好。 嘿嘿嘿嘿~~~ ……………… …………………… 只是,笑得开心的埃及王弟却不知道。 为了他。 那并不是年轻的法老王第一次的眼泪。 284、第二百六十六章 透亮的尼罗河水折射着天空照下来的阳光, 水面上波光粼粼, 平静的河水缓缓流向前去。 埃及王都底比斯的郊外不远处,大半隐入山中那遍地绿荫仅在靠着尼罗河的一侧露出半截华丽风姿的宫殿安静地矗立在此。 这个作为法老王的避暑之地而极尽华美舒适的宫殿本是因为这一任法老王的不喜玩乐而闲置了数年,然而, 却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接连两次迎接了年轻的法老王的到来。 每一次,都是因为王都底比斯的王宫被某些强大的不可抗力损坏从而不得不全方位重建修葺。 在王宫重建之时, 埃及的少年王便把这个避暑的宫殿当成的临时住所。 神官大臣们汇报政务事务只能顶着大太阳来回两地奔波,现在的埃及刚刚挺过一个几乎灭亡的大劫难正是处于百废待兴后遗症不少的时刻, 本来处理灾后事宜就已是让人忙得分|身乏术, 偏生此时又正逢尼罗河泛滥结束要赶紧开垦肥沃的土地种粮食的时期,诸事堆在一起,诸位神官大臣都是团团转得跟个陀螺一样停不下分毫, 只恨不能把自己劈开成几个就好。 此时正是午餐时分, 掠过浅浅的花的清香的花园之中,高大茂密的绿树的树冠将太阳直射下来的炎热挡住了大半, 重重叠叠的绿荫撒了一地, 不时随着微风晃动着。 雪白的布铺开在带着一丝凉意水汽的莲花池旁的翠绿草地上,柔软的枕物被侍女们细心地垫在周边让人倚靠,无数美食连接不断地被端上来。 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手脚并用四只小爪子抱着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得弯弯地眯成了月牙。 它开心地发出噗哩噗哩的叫声,在空中飘来飘去。 它啃了一口水嫩嫩的红苹果, 又飘下来一些,使劲蹭着它的小主人白嫩的颊。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它毛绒绒的头。 它继续蹭。 那只手缩了回去, 再一次伸过来的时候,将一小块肉食塞进它嘴里,又轻轻拍了拍它,示意它离开。 栗子球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噗哩了一声,乖乖地听话,浮上去在空中继续飘了起来。 坐在铺着白布的草地上的埃及王弟松了口气。 虽然栗子球是很软很毛绒绒很可爱抱着很舒服没错,凉快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暖呼呼的不盖被子正好,可是现在大太阳的它还是总黏着自己实在好热。 没见刚才一身毛绒绒的黑亮皮毛的小艾玛冲着自己喵喵直叫他还是一扭头叫缇娅拎着出去喂了么。 要不等下还是把栗子球收回去吧。 一边咬着面包游戏一边这么琢磨着。 从翠绿树叶的缝隙中透出的一缕金色阳光落下来,照在埃及王弟金色的发丝上闪了一闪,他下意识侧头看去,紫罗兰色的瞳孔被阳光刺得动了一动。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然后很快就低下头来。 他看着那道阳光自他耳边擦过落在他身前的白布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点。 他盯着那个光点许久,神色有些恍惚。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心底就压了事,他时不时有些晃神,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此刻一茫然,又是连放在嘴边的面包都忘记继续咬下去。 一股水果清甜的气息蓦然飘进鼻子里。 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往鼻子底下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鲜紫色半透明的大葡萄已经凑到他嘴边。 眼看那水淋淋的葡萄皮就要触到嘴唇,他反射性地一张嘴。 那拿着葡萄的修长的食指一推,直接将葡萄塞进他嘴里。 被冰镇过的凉凉的葡萄在他嘴里一滚,他下意识一咬,酸酸甜甜的冰凉汁水喷出来流了他一嘴。 游戏那飘到九天之外的魂儿终于被嘴里这凉凉甜甜的葡萄汁拉了回来。 一边继续嚼着葡萄一边一抬头,顺着那收回去的白色的手,他就看见了那坐在他身边半侧过头的另一个他看着他,深紫色瞳孔深处有着像是递到自己嘴边的紫葡萄诱人的水光的痕迹。 然后,他看着另一个他的唇角微微一扬。 于是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的游戏反射性地跟着傻傻一笑。 砰! 像是什么被砸下去的重重一声响,把年少的王弟吓了一跳。 他一回头,还没看清楚响声的来源,只觉得眼前一花。 那本是坐在对面此刻刷的一下站起身来的绯瞳法老王身上纯金的饰物折射的阳光晃得游戏有些睁不开眼。 亮闪闪的眼前突兀地一暗,因为少年王骤然转身飞扬的鲜红色披风挡住了那明亮的纯金饰物折射过来的金色光芒。 年少的王弟一脸茫然加无辜地看着他的王兄突然离去的背影。 身前一个长条形的桌案上放着的金色的酒杯因为被主人重重砸下来而使得酒杯中鲜红的酒液撒了大半,湿淋淋地滴落在白色的布上浸出浅红的色调。 吃饱了?……不对,好像是发脾气了? 王弟很茫然。 ………… 问题是又哪里惹到他了? 这次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不过自那一天回来都快七天了,王兄还是一副对他不理不睬的摸样,目光都很少和他对上,更别提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了。 好吧,他懂的,他不生气。 游戏心里清楚,亚图姆那别扭的不搭理人的态度一定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最丢脸的一面,所以现在还在各种不爽。 “伙伴。” “嗯?”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游戏把目光从他的王兄的背影移到另一个他那张有着温软笑意的俊美的脸上。 “吃完了?” 游戏顿了一顿,摇了摇头。 “我等你。” “哎?不用了。”游戏赶紧摆了摆手,一边赶紧往自己嘴巴里塞面包,一边使劲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我知道你和王兄一样现在都很忙,我是帮不上忙啦啊哈哈哈……” 身为法老王固然是政事不少,彻底洗牌收拾整顿地下势力的另一个他同样事务繁忙。 也就是他一个人没事干也干不了事,不过人一清闲了就更容易想东想西。 “你还很多事赶紧先去就是,我这里差得远还想多吃些。” 紫瞳的法老王看着那咬了满嘴的面包两边白色的颊都鼓鼓地像个小包子还口齿不清地努力说着话劝自己走的伙伴忍不住失笑。 他看着游戏,微弯的眼底轻轻掠过一道微光的痕迹,目光也透出一点探寻的锐利。 就在游戏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时,他却一按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揉了揉游戏的头发,站直了身体。 “那我先走了,伙伴。” “好~~” 松了口气的游戏欢欣鼓舞地送他离去。 待到对方背影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王弟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眼前那一大堆剩下不少很多都是动都没动过的丰盛大餐,伸手仔细挑了好几个水嫩嫩新鲜的水果,全部丢给栗子球抱着。 砰的一下变大了一倍的栗子球努力用四个小爪子将那几个大水果抱住,圆滚滚的身体在空中重心不稳地飘来飘去。 年少的王弟厚着脸在几个侍女错愕的目光下端起一盘虽然装饰得最为漂亮但是却没人碰过的美食丢下一句我要端回去吃后就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家小栗子球跑了。 ……………… 几缕幽幽的细小青烟从埃及王弟寝室后面的小花园中冉冉飘起。 王弟跪在地上用手费劲地垒了一个小土坡,去一旁的小池塘洗了手再回来,认认真真地在小土坡上插上了三根香。 那还是他两天前偷偷跑去找西蒙要的很珍贵的只能在祭祀典礼上祭祀神灵的香……毕竟古埃及这里肯定没有他那个时代里专门用来祭拜死者的香,只能先拿这个来凑合。 被王弟端来的那盘菜和水果一个个都摆在香前。 “今天算是你的一周忌……虽然我也知道埃及这里肯定没这个说法。” 游戏低声嘟哝着,对着香拜了一拜,发出几声有点干涩的笑声。 “抱歉啊,没有纸钱纸屋子什么的烧给你,啊哈哈,不过仔细想想奥西里斯冥界那里应该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吧?” 打败邪神至今已经过了七天了。 同时也是赛特死去一周的日子。 在日本,亲人死去一周后是要祭拜的。 游戏看着那冉冉升起的青烟发呆,这段时间只要一想到赛特的死,他心里就憋得难受。 “我也知道你会转世成海马,可是‘赛特’还是没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毛绒绒的栗子球在他头上飘来飘去,好奇地看着自己主人奇怪的行为。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游戏又轻轻地开口。 “赛特,你本来不该死的。” 话说到半截,停顿了许久。 他说,“如果我不来的话……” 在原来的历史里,赛特应该活下去的。 赛特应该继任下一位法老王的。 可是现在,马哈特和爱西斯他们都活了下来。 应该活下来的赛特却死了。 在他的面前。 因为他的到来。 游戏没有后悔来到古埃及,因为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亚图姆被邪神杀死。 可是,不后悔,却不代表他没有罪恶感。 赛特是因为他这个异类突然出现在古埃及掀起了巨浪最终导致历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而死去,这是不争的事实。 ……………… 埃及的王弟就这样盯着燃烧的香想着心事发着呆。 小栗子球在他头上飘来飘去,圆滚滚的大眼睛左瞅一眼,右瞟一眼。 噗哩哩~~主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左边屋角阴影里有个人在盯着主人。 右边树丛里也有个人在看着主人。 要不要告诉主人比较好呢?可是那两个感觉上好像都没有恶意噗哩~~ 毛绒绒的栗子球噗哩噗哩地小声叫着苦恼地思索着这个困难的问题。 一男一女两个不同性别不同主人但是有着同样目的都是要替主人暗中找出某王弟从昨天开始就蔫蔫的看起来不对劲的原因——不对——目的是守护王弟的忠心耿耿的侍卫彼此远远地看着一眼对方所在的位置,飞快移开了视线。 佯装不知。 心知肚明。 然后,下一秒同时瞬间消失。 既然找到了王弟情绪不振的原因,自然要各自回头向各自主人汇报。 宫殿的左侧,翻阅着身前厚厚一叠莎草纸的绯瞳法老王面无表情地听着已经晋升为王的近侍的赛西的汇报,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赛西退下。 他的王弟还是真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又自以为是。 现任的法老王非常不满地如此想着。 本来不久前一时失控被王弟看到了那副丢脸的摸样就已经让他够不爽了,现在听到他的王弟这几天都是在因为别人苦恼情绪低落……他一张脸上此刻已经冰冷得能刮出霜来。 宫殿的右侧,随手将一纸调令递给身前的部下,紫瞳的少年王一边听着他那已经恢复女子衣着的女侍卫拉兹的话,细长的右手食指一边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稍许之后,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大部分都没听懂游戏在说什么的拉兹一脸茫然地重复着游戏的话,他却是懂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赛特本来应该拥有王室血脉。 如果不是因为伙伴来到这里使得历史轨迹发生了偏移,赛特本该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想必因此而自责的伙伴这段时间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他沉吟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看来有必要去找那个家伙一趟…… ………………………… “另一个我?” 在傍晚时分接到拉兹的传信来到奥西里斯的神殿,年少的王弟在宽阔的大殿里四处张望着,一脸困惑。 不知道另一个他大晚上的把他叫到奥西里斯神殿里来做什么。 宽阔得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殿里很安静,两侧竖立的烛火的红光在他的颊上跳跃着。 前方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游戏向前看去,在垂落在奥西里斯神像之前的巨大而柔软半透明的帘子后面,可以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在说话。 或许是察觉到游戏的到来,那两个人停止了对话。 其中一人转身向游戏走来,他从被烛光映在帘子上的身影辨认出是另一个他。 游戏赶紧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一把撩开身前挡住他视线的帘子走进里间。 另一个他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另一个我,叫我来这里有事吗?” 他疑惑地仰着头向另一个他询问。 紫瞳的少年王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来,回头向身后的另一个人看去。 而那个站在火光阴影中的人走了出来,火红的烛光照亮了那人褐色的颊。 王弟蓦然睁大了双眼,呆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如遭雷击。 紫罗兰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眼底一点点笼罩的水雾而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憋得他的胸口喘不过气来。 “王弟。” 和以前一样毫不悦耳的硬邦邦的声音。 可是那个人一开口。 游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想也不想诚实地反应出此刻他激动的心情。 “王弟!!” 如果第一声王弟的叫声是平板生硬毫无起伏,那么接下来这一句就是气急败坏。 措手不及之下被王弟手脚并用如八爪鱼一般搂住的年轻大神官此刻额头上青筋直跳。 “王弟我说过很多次你是埃及王弟要有威严别没事就哭哭啼啼的你到底听没听懂还有放开我立刻现在马上——” 一句长长的因为过于气急而一口气都不换的训诫怒斥的话语尚未说完。 突然一只浅褐色的手伸过来,一把揪住死死巴着赛特不放的王弟后颈的衣领。 干净利落地狠狠一拽。 王弟一下子就被拽了回去。 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年轻法老王以像是拎着不听话的小猫的后颈皮将其拎到半空中一般的姿态将自家王弟拎回身边,一双红宝石般艳红的瞳孔冷冷地盯了王弟一眼。 那直迫而下的威压魄力让被一把提拎回王兄身边本还想挣扎两下的王弟立马乖了下来。 只是那一双紫罗兰色调的还残留着水汽的眼睛眼泪汪汪地瞅着离自己不远的赛特,一眨不眨。 只是怕一个眨眼,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赛特大神官便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死者苏生的石板有两个吗? 这是此刻满脑子雾水的王弟唯一的想法。 285、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色已暗, 奥西里斯神殿中烛光浅浅地晃动着, 落在出现在此的埃及大神官褐色的颊上。 赛特抬眼看了一眼,正和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对上。 大神官微微低头,单膝跪了下去, 一手轻轻地按在神殿冰凉的石地上。 “法老王。” 埃及的王弟浅紫色的眼轻轻眨了一下,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瞅着他的王兄。 艳色的绯红瞳孔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 让他后颈一寒,下意识微微缩了缩脖子。 他揪着他的王兄衣服乖乖地站着不动, 少年王浅褐色的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肩, 将他的身体大半都拢在自己红色披风里,从侧面看去,只能看见王弟自鲜红色的披风里露出一个脑袋。 眼见自家王弟乖乖不动了, 年轻的法老王这才将目光再次投向跪在身前的大神官, 开口让其起身。 “赛特……” 游戏看着赛特站起身来,又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他看着赛特, 却是欲言又止, 皱着眉抿着唇似乎在想着什么。 虽说灵魂都是没有实体的,他刚才也碰到了赛特。 可是,对于有魔力的人来说,灵魂也是可以碰触到的。 如果赛特只是…… 游戏如此想着,目光忍不住黯淡了几分。 “我不是灵魂。” 一眼就看透了王弟那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想要问出来的问题, 赛特开口很干脆的回答,只是一脸不爽的神色。 他一转头,青色的瞳孔落在站在一旁的紫瞳的少年王身上。 他说, 目光锐利,声音冰冷。 “作为被奥西里斯神指定的继任者,您没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随着他这一句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跟着赛特看了过去。 紫瞳的少年王刚才一直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神殿巨大的圆柱之上,垂落的金色发丝的阴影将他的眼掩盖住,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唇角的韵味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当众人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这才微微抬起头来。 红色火光在他白色肤色的颊上一掠而过,深紫色的眼瞥了目光尖锐地盯着自己的赛特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那毫无情绪的淡淡的目光落在搂着游戏左肩上的那只浅褐色的手上,瞳孔微微动了动,透出几分锐利的痕迹。 然后,他抬起头来。 深紫色的眼和艳红色的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笔直对上。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猛烈撞击的火花迸裂开来。 哪怕是一贯神经迟钝的王弟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却又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 王兄按着他的肩的手突然紧了紧,让他觉得有点痛。 可是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压迫力让他隐约有种只要他一开口事态就会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的感觉。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空气中迸裂开的火光默默地看着傻傻地站在那里搞不清情况的王弟一边默默地转过头去。 眼不见为净。 他眼角微微抽搐着一脸不爽地如此告诉自己。 啪啦一声轻响打破了此刻一触即发的僵局。 光线略暗的大殿中突然闪过一簇白光,那白色光芒划过一道弧度落到赛特的身边。 “啾~~” 巴掌大的小青眼白龙拍打了一下小翅膀歪着小脑袋用蓝宝石般的眼瞅了身边的主人一眼。 赛特皱了皱眉,瞪了它一眼,眼神明显是在责备它未经他召唤却突然自己跑了出来。 小脑袋晃头晃脑了几下,小青眼白龙绕着主人盘旋一圈,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青眼白龙?” 听到有人在叫它的名字,小青眼白龙扭过小脑袋,蓝宝石的瞳孔瞅着叫它的人。 游戏上前一步,绯瞳的法老王看了他一眼,松了手,鲜红的披风从游戏身上滑了下来。 小青眼白龙拍打着小翅膀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飞过来。 游戏伸出手,小青眼白龙却并没飞落到他手上,而是啾了一声飞过去凑到游戏眼前,啄了啄游戏的鼻尖,然后一扭身子转着圈拍打着翅膀看起来很开心的摸样。 太好了。 既然青眼白龙都还在…… 死去的人是无法召唤魔物的。 年少的王弟直到现在才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噗哩哩~~~” 小青眼白龙刚一出来,被王弟扔在外面的小栗子球或许是感觉到了同为魔物的气息的出现,四个爪子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苹果摇摇晃晃地从外面的夜色中飞了进来。 鲜红的大苹果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明显是被它啃了一口。 看到拍打着翅膀停留在半空中的小青眼白龙,它开心地噗哩噗哩地叫了几声飞了过来。 大概是想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友好大方,虽然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出几分不舍,它还是一脸毅然地将怀中红艳艳鲜嫩嫩的大苹果向小青眼白龙递了过去。 有着高贵的白龙血脉的青眼白龙看了栗子球一眼,又瞥了那缺了一口的红苹果一眼,蓝宝石般的瞳孔中流露出明显不屑的神色。 它一扭头,小脑袋高高地昂起,看也不看栗子球一眼。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大爷我是高级魔物才看不起你这个低级魔物的高傲神态。 于是,表达善意未果反被鄙视的栗子球怒了。 砰地一声,鲜红的大苹果被栗子球丢过去,重重地砸在因为扭过头去而措手不及的小青眼白龙的脑袋上,砸得它一个踉跄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小脑袋晃了晃,清醒了一些。 于是被自己不屑的低级魔物偷袭的小青眼白龙也愤怒了。 从它鼻息中时不时喷出的一点白色的火焰的痕迹就看得出它现在火大得厉害。 一转头,蓝宝石般的眼睛怒视对方。 它的对面,栗子球圆溜溜的大眼睛也不甘示弱狠狠瞪回去。 “噗哩!” 栗子球使劲瞪大眼睛做恐吓状。 “啾——” 小青眼白龙使劲拍打着小翅膀做威吓状。 “噗哩哩噗哩!” 栗子球激动地挥舞着小爪子。 “啾啾!啾——” 小青眼白龙愤怒地喷着冒着火的龙息。 “噗哩!” “啾!!!!————啾?” 一只褐色的大手猛地伸出来一把抓住小青眼白龙把它整个都抓了起来。 “你是在向这个低级的魔物学习这种低级的行为吗!” 恶狠狠地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青眼白龙彻底黑了一张脸额头青筋直跳接近暴走的赛特大神官咬牙切齿地说,那一字一句简直就是从冰窟里迸出来让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青眼白龙都哆嗦了一下。 “给我回去!” 抓着小青眼白龙的手狠狠一握,小青眼白龙啪的一下消失在他手里。 为了防止他那血统高贵的青眼白龙魔物被这个该死的低级魔物带坏,赛特大神官果断强行将他的魔物送了回去。 而被赛特认定为低等魔物低等行为的栗子球不满地噗哩了一声,挥舞着小爪子表露出自己很不满的情绪试图威胁大神官。 然而,就在它即将冲锋而上的一瞬,啪啦一声,它也突然消失在空中。 那一旁同样看得哭笑不得的王弟也干脆地把它送了回去省得它再继续捣乱。 被青眼白龙和栗子球这么一打岔,刚才大殿里还一触即发的危险局面早已消失得不见踪迹。 漆黑的睫毛略微上扬,紫瞳的少年王抬眼看向众人,目光中的锐利消失,脸上恢复了一开始那种淡淡的神色。 他那以慵懒姿态交叉抱在胸口的双手松开放了下来,向众人上前走了两步。 “赛特已经死了。” 他说,目光再一次落在回头紧张地看着他的游戏的脸上,眼底淡淡的神色便暖了一点痕迹。 “但是因为他对埃及和埃及王室的忠诚和贡献,奥西里斯赐予了他初级的神位。” 大概是懒得再继续纠缠,他很干脆地将答案公布了出来。 这个答案让绯瞳的法老王愕然一瞬同时,也让埃及的王弟张大了嘴半晌也合不拢。 “另一个我……你、你是说赛特现在是……是神了?” 太过让人诧异的答案让游戏说出来的话都是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 “是的。” 紫瞳的少年王回答,“他现在是冥神奥西里斯麾下一名最初阶的神祗。” 一开始他与奥西里斯联系的时候也只是想询问一下赛特的情况,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让他也诧异了许久的答案。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赛特因祸得福,伙伴也不会再想东想西折腾自己了。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海马那个人类的存在……那种事情他才懒得在乎。 他干脆向奥西里斯提出要求让赛特来人界一趟。 奥西里斯却趁机要挟他表示,如果他是以冥界之神继任者的身份提出这个要求,才会被允许。 因为只有冥神才能命令冥界的诸神,哪怕只是一个最初阶的神祗。 ………… 也罢。 反正奥西里斯这一次既没强硬地要求他丢弃记忆,也没限定他什么时候去冥界,还许诺说一切任他自己决定…… 未来的冥界之王如此想着,抬头揉了揉了身前他那此刻还是目瞪口呆状态伙伴的头,从刚才起一直情绪淡漠的唇角突微微一扬。 “伙伴。” 他笑着说,“有没有兴趣来做冥神的大祭司?” 让伙伴成为他的大祭司似乎也挺不错。 大祭司的一生和全部的身心可都是只能奉献给自己侍奉的神祗的。 “哈?”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还未从赛特变成神的猛烈撞击中醒来的王弟一听这和刚才的对话八竿子打不到边的询问更是一头雾水。 “那种事需要朕的允许。” 一旁冷眼看来的埃及现任的年轻法老王面无表情生硬地甩出以上一句话。 “如果是奥西里斯神指定,你也不能违背。” 这种事你阻止也没用。 “朕有随时更换大祭司的权利。” 做了大祭司朕也可以随时把王弟替换下来。 “我记得游戏说过想去做的。” 那是游戏自己想去做的。 “他不会接受永远被限制在一个小神殿里。” 他那个总是四处闯祸的王弟怎么可能受得了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不动。 “邪神已经消失了,所以大祭司已经被允许自由行走。” 那规矩是神为了防备邪神定的,现在自然可以取消。 ………… ……………… “哎?那个……” 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的王弟一脸茫然看着两位少年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成他做不做奥西里斯大祭司这个问题?虽然他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提出过这种事情…… 不过,你们是不是跑题跑得太远了? 这里还在乱糟糟的,那边的赛特的面色已经是极度的焦躁了。 “只要来见王弟的话我已经做到了。” 已经满脸不耐烦之色的赛特开口说道。 “我回去了!” 他本来就忙的要死还非得因为奥西里斯神的一个命令就到人界来,就只是为了安慰王弟这个没用的家伙! 还真以为他时间很多很闲吗?! “这样啊。” 注意力立刻转向赛特的埃及王弟搔了搔头,有些不舍。 不过现在赛特已经不是埃及的大神官而是奥西里斯的下属神了,总不能老待在人界。 虽然还是有些遗憾,但是比起赛特死去要好太多了。 “赛特,你现在是神,来人界应该很简单吧?” 埃及的王弟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开心地笑着说,一边对赛特摆手挥别,还带着一脸期盼之色。 “记得有空多来人界转转,马哈特爱西斯他们一定也很想见你。” 脚步戛然而止。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赛特回头,脸色发黑,神态居高临下。 黑暗中他双目一瞬间射出的镭射目光像是灼灼烈焰想要将王弟烧成灰烬。 “没空!!!” 一句话两个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甩得一个字砸出一个坑的赛特大神官铁青着一张俊脸转身消失得干干净净。 “赛……” 王弟根本都来不及说第二句话。 对于赛特为何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一般盯着自己凶光毕露的神色,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空就没空,怎么突然生这么大气?” 眼角瞥了一眼赛特消失的地方,紫瞳的少年王走过来回答了他。 “大概是因为被你戳中痛处了。” “哈?” 王弟很茫然。 他说了什么?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啊? “其实也不算是你的关系……” 自冥界复苏的法老王回想着当初自己在冥界神殿的经历,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奥西里斯那家伙,应该是把所有冥界的事情全部推给赛特一个人去做了。”顿了一顿,他补充道,“大概还包括这几百年积压下来的所有事情。” (当初他一去冥界奥西里斯就把所有事都丢给他……嗯……从他离开冥界那一天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也积压了几百年的事情了。) “…………” 能者多劳。 刻板严肃偏偏就是尽职尽责的大神官更是多多多劳。 赛特你无论是死是活是人是神反正天生就是劳碌命所以你还是认命地安息吧一路走好。 ……………… 【冥界奥西里斯神殿】 “奥西里斯神。” “嗯,你回来了。” “是的,如果无事我先退下了。” 这里可还有一大堆让人焦头烂额堆积如山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不过没关系,再忙最起码也甩掉了王弟那个总是能让他青筋直跳的超级大麻烦他多少还是有些满足的。 “赛特。” “是?” “从现在起作为冥神的使者与人界埃及王室和大祭司联系的任务也交给你。” “…………我可以拒绝吗奥西里斯神!!!” “抗议无效。” 286、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也该考虑王妃的事情了。” 清凉的避暑宫殿是很好, 但是当王都底比斯昭示法老王威严的气势磅礴的王宫重建完工之后, 不需要神官和官员们的催促,自即位以来从不贪图享乐的法老王自然果断回归去坐镇王都乃至整个埃及的中心。 这个深山中的宫殿存在着两位法老王的事情,是只有极少数被允许进入宫殿的人们才知道。 对此, 埃及王室的成员都没有将其外传的打算。 因此,这一次返回王都底比斯的王宫的, 只有为埃及众人所知的少年王和王弟。 虽然彼此间相处得不是很融洽,但是为了尽快稳定并重建刚刚自黑暗中挣脱而满目狼藉的埃及, 分别掌管着埃及的光明势力和黑暗势力的两位法老王经常碰面商量各项事宜。 ……与其说是商谈倒不如说是干脆地摆明自己的做法以此来防止对方给自己添麻烦。 当然, 这种场合,一般来说对此一窍不通的王弟是不会参和的。 自从第一次被爱西斯以‘王弟也不能总是偷懒’的名义请过来然后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就趴着桌子呼呼大睡了以后,王弟便再也不肯踏足此地半步。 不过这一次因为涉及到法老王和王弟回王都的事情, 所以游戏也只好过来了。 就算想要集中全部精力去认真听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 但是他听了半天仍然是似懂非懂云里雾里一片茫然,自知不是治国这块料而且也根本不感兴趣的王弟便彻底放弃了。 两位大埃及帝国法老王坐镇埃及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他一个小王弟管那么干嘛。 游戏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抱着栗子球□□着, 直到最后的话题涉及到他回王都的事情才插了几句嘴。 他要求多留一段时间在这里的要求被绯瞳的法老王以及大神官们选择性无视,于是他揪着栗子球软软的毛不爽地趴一边不开口了。 当一切都结束后,大概是心情很好,收拾好桌案上一大堆莎草纸抱起来的马哈特看着坐在长桌一端的年轻法老王笑着说出了以上那句话。 法老王的王位已经稳固。 潜在的不安因素‘双生子’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争夺王位。 邪神索克已经消失。 法老王的势力并未遭受太大的损毁。 王弟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埃及。 埃及百废待兴,繁荣指日可待。 一切步入正轨, 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只等着美好的未来。 所以,现在唯一一件还让马哈特大神官有些操心的事情, 也就只有底比斯的女主人这件事了。 一般来说,历代法老王大多是在继位之前就已经有了王妃,但是由于上任法老王的猝死,现任过于年轻的法老王年仅十五便匆忙继位为王。 类似的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年轻而单身的法老王继位之后,大多会尽快选择一位自己美貌的姐妹成为王妃共掌埃及,这也是稳定王位的必要。 但是,这一任法老王偏偏还是独生子——最起码在前任法老王风流成果的王弟出现之前是这样。 虽然当时继位的形势颇为严峻,但是一贯唯我独尊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傲气的少年王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神官们提出的与下埃及最高势力的家族联姻稳定局势的意见,干净利落地使用了狠厉而铁血的手段收服了下埃及,毁掉了那些不服从他统治的不稳定因素。 也因为于此,为法老王选择王妃的事情便无限制地拖延了下来。 “一切已步入正轨,所以,王,你也该考虑一下王妃的事情了。”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现在已经英气勃发的少年王,注定要为法老王操心一辈子的马哈特大神官此刻眼底透出一抹可以用欣慰来形容的目光。 他如此感慨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爱西斯,希望爱西斯也跟着附和两句,这样才能引起王的重视让王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你说是不是,爱西斯?” 美貌的女神官用她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瞳孔瞥了马哈特一眼,恰好和马哈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女神官光洁的眉心微微一蹙,目光露出的一抹意味深长而又很是困扰的神色让马哈特一怔。 可是很快的,爱西斯移开了目光,看向坐在那边的法老王,马哈特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安静地坐在一侧,并未回答马哈特的问题。 浓密的睫毛微微落下来,在他浅褐色的颊上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艳丽的绯红瞳孔仍旧是明亮得如同火焰灼烧的红宝石一般。 他浅褐色肤色的右手放在桌上,细长的食指此刻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沉香木雕琢精致花纹的桌面上。 有着锐利线条的唇有些严肃地抿着,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王弟缩着身体团在宽大的座椅里,略带着稚气的脸整个埋在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的栗子球柔软的毛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那抱着栗子球的手臂缩得更紧了些。 另外一边,紫瞳的法老王微微低着头也没有说话,竟也是微微皱起眉来,看起来有些不悦。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 只有绯瞳的法老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的声音在有节奏的响起。 一句话将之前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变得冻结的马哈特有些不知所措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他此刻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才导致现在这种让人尴尬的局面。 “……你想要王妃?” 良久之后,皱眉的紫瞳少年王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他问,声音很是低沉。 “为了子嗣?” 这一句话,让本来只是安静地坐着沉思的绯瞳法老王也皱起眉来。 “和你无关。” 他说,停止敲击桌面,站起身来。 上前走了几步,他站在他那团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的王弟的身前。 或许是那影子落在自己身上遮住了阳光,搂着栗子球的王弟抬起头来,恰好看到少年王自上方向自己伸下来的手。 “走了。” 绯瞳的少年王说,微微俯身抓住他的王弟的手腕,正打算一把将其从椅子拽下来带走。 被他抓住的白色的手突然猛地一挥,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 他一怔。 甩开他的手的王弟也是一怔。 大概是自己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王弟的脸上露出一点错愕还有些慌张的神色。 游戏一把丢开栗子球,飞快地跳下椅子。 “那个……刚才睡迷糊了。” 浅紫色的眼底透出一丝尴尬,他笑眯眯地解释着,仿佛想要道歉一般讨好地主动用双手握住那只被他甩开的浅褐色的手。 作为他讨好的对象,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瞳孔自上而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锐利得像是穿透一切的利刃,冷冰冰地细细打量着他,像是环绕在他周身的穿透一切的寒风,让王弟有些心虚,后脊也有些发冷。 因为承受不住如此赤|裸裸地探寻而下意识想要松开自己握着对方那只手的双手,可是亚图姆却仿佛是预料到他的下一步行为,在他即将松手的一瞬反客为主一把抓紧了他的右手。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就直接拽着他向外走去。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游戏被拖得踉跄了两步,想起来又赶紧回头去看。 一眼看到对面的紫瞳的少年王皱着眉看着他目光蕴含的神色很是奇怪,便忍不住开口想喊,可是还没开口,一只浅褐色的手蓦然从一旁伸出来,一把搂住他的肩,将他半个转过去的身子强行搂紧转了回来。 王弟不得已快走两步跟上身边搂着自己肩的王兄步伐以免摔倒。 他还想回头看一看,但是那搂紧他的王兄步伐越发快了起来,让他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 ………… 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人的房间突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主人,你在生气?】 粉红色的可爱少女出现在房间上空漂浮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的主人歪着头。 皱着眉的紫瞳少年王低低地嗯了一声,唇抿得很紧昭示着他此刻不愉快的心情。 【其实吧,我觉得那个师父大人的建议也没什么不好。】 粉红色的少女眨巴着眼睛,举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说。 【那个主人要是有了王妃,就不会老是霸着游戏主人不放了~~~】 哼,害得她也老是不能和游戏主人一起玩。 【主人就可以天天和游戏主人在一起了~~~】 她也可以经常找游戏主人还有游戏主人的那些魔物一起玩了~~ “黑魔女。” 黑魔导少女的话却是让紫瞳的少年王更深的皱起眉来,他看着粉红色的少女,目光有些不悦,毫不掩饰自己此刻明显烦躁不已的心情。 “你别忘了,那个‘我’……” 微微顿了一顿,他说。 “也是我。” 那个‘他’娶的王妃无可否认也就是他的王妃。 *** 宏伟的底比斯王宫隐入夜幕,无月的夜晚,星光洒落大地。 散发着夜间绽放的花朵的清香的蜿蜒长廊之中,年少的王弟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 他的贴身女官缇娅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再往后,是数名捧着柔软白色亚麻布衣物的年轻侍女。 隆重而庄严复杂的仪驾让自并不远的山中宫殿回到底比斯王宫的法老王和王弟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等一切整顿就绪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按照主持仪驾的大神官的指示做了一整天木偶的王弟此刻已是身心疲惫,让侍女们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本想就此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但是却还是被贴身女官缇娅强行拉起来推着哄着来了浴池。 王弟殿下好不容易回来王宫一定要好好的洗一下去掉晦气! 缇娅严肃着一张脸如此说着。 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那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的女官的王弟终究还是拗不过,再想想自己折腾了一天的确是一身尘土一身汗,只好蔫蔫地过来了。 缓缓地走进那个热气腾腾水汽缭绕的装饰华美庞大的浴池,王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只是呵欠才打到一半,嘴就大张在半截一时僵住合不上了。 跪坐在门口的侍女挽起半透明的白色薄纱弯腰伏地低下头,带着一身水汽的年轻法老王大步走了出来。 湿润的贴在俊美的颊上的金色发丝因为水汽的泽润而少了一点常日里的锐利,像是水洗净而越发纯粹焰色的红宝石的瞳孔瞥了正不雅地打呵欠的王弟一眼。 王弟立马反射性闭嘴挺胸收腹立正站好保持王家风度。 埃及的少年王没再搭理自家的王弟,只是抬手接过一旁的侍女递过来的纯白的布巾,随意擦了擦滴着水滴的金色的发丝尖儿,让它们越发凌乱地贴在褐色的颊上。 耳后的发丝紧紧地贴在有着流畅线条的后颈,一串儿细小的水珠儿顺着发丝滴下来,顺着略显削瘦却强劲结实的肩滚落,在锁骨那微凹之处汇聚成浅浅的水渍,折射着明亮的火光让那优美线条的锁骨看起来像是在发亮一般。 刚刚出浴的少年王仅仅只是随意用白色亚麻布将下半身裹住,有着纹理分明的漂亮褐色肌肤的胸裸|露在空中,散出浅浅的缭绕的蒸气。 浅褐色的肤色因为被水汽熏蒸过而呈现越深的像是发亮的艳褐色泽,肉眼也依稀可以看到淡淡的热气从那艳褐色泽的肌肤上散发出来,悄无声息融化在夜色之中。 他侧着头,薄薄的唇抿着显出几分水润的气息。 微昂的略尖的下巴让少年王的侧颊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俊美秀颀。 他没有再看他的王弟一眼,只是随手将吸满了水珠的白布巾丢给一旁跪着的侍女。 然后转身大步向一侧的夜色走去。 埃及的王弟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建在浴池旁边的花园中那明显是用来休憩的房庭里。 他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关上的房门遮住了那个背影。 恍惚之中,缇娅带着其他侍女簇拥着他进入浴室里,因为心事颇重所以也只是胡乱洗了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换好新的衣物,同样浑身冒着热气的王弟走入带着一点凉意的夜色之下。 他抬头看着天空,没有月亮的夜晚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照亮不了大地。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隐藏在夜色之中的脸看不出什么神色。 见他不动,缇娅有些疑惑,但是又不好催促只能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着。 半晌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埃及王弟如此对他的女官说,举步匆匆地沿着刚才他的王兄走过的花园的小径向那座小小的房庭奔去。 守卫在门口的数名侍卫听到杂声脸色微微一紧,抬头一看是王弟又是一愣。 这一紧一愣的功夫,王弟的身影已经匆匆越过他们推开大门进了房庭。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会儿,也只能看天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反正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蕴含着那一点清甜的花香的凉爽的微风自房间中掠过,留下浅浅的清香。 这里静悄悄的,夜的气息赋予这个房庭舒适的感触。 数名美艳年轻的侍女或是端着鲜红的葡萄酒或是手捧鲜嫩的水果安静地立于一侧。 年轻的法老王放松身体半坐着躺在长椅上,细长睫毛半闭着在绯红瞳孔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被其允许碰触他的两位半裸着光滑的褐色肌肤的柔媚少女一站一跪偎依在他身侧。 纤细指尖轻柔地抚摩着少年王有着细密纹理的削瘦却强健的身体,将带着一点若有若无药物清香的香脂均匀地涂抹在那被她们按摩得有些发亮的艳褐色泽的肌肤上。 跪坐的少女柔嫩的手指探入包裹在腰间的松垮垮的白布之中,有节奏地在少年王的下腹绕着圈,指尖偶尔有意无意地向更下的地方轻轻掠过。 手指下的是紧致而极具弹性的紧绷的削瘦腹肌的极佳的感触。 妩媚地用眼角瞥了一眼上方年轻俊美的少年王,她微微将手又向下挪了挪,正待——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将这一屋子若有若无的暧靡气息打碎得干干净净。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蓦然睁开,坐起身来,夜色中,他的瞳孔有些发亮,锐利目光直视对面他那不知多少次随意闯入他所在之处的王弟。 他抬手一个示意,所有侍女都顺从地低头退了出去。 很快的,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还有那一直呆愣愣地站在门口的王弟。 王弟那张还带着一点稚气的娃娃脸上此刻一片烧红的痕迹。 当少年王锐利的目光看来,王弟一个激灵,蓦然就想起刚才进来时看到的跪坐在亚图姆身侧的那名少女已经伸入那包裹下半身的白色亚麻布里面正在韵动的手…… 他有些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虽然没有类似经历但是已经和损友城之内他们看过不少‘爱情动作片’的王弟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在这种关键时候闯进来自己简直就是找死啊啊啊。 看着他的王兄盯过来的锐利的目光,王弟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过来。”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逃跑的冲动。 现在逃了绝对只会死得更快。 深刻了解以上这点的王弟深呼吸,关上门,顶着对面如利箭般投射而来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年轻的法老王站起身来,低着头看着那乖乖地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前的王弟,目光有些不快。 “王兄……” 王弟小声哼哼唧唧地说,只是微微鼓了鼓的颊透出他几分不高兴的心思。 “我不是故意的。” 年轻的法老王一怔,下一秒便立刻猜到了王弟那想歪的心思,顿时皱了皱眉。 他懒得解释也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只是心底深处有一种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却又很快被他强行忽略了过去。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王弟今天一天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躲着他这件事让他不爽了一整天,所以刚才就算两人碰上了面他也只是瞥了王弟一眼懒得理人。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没有作声,憋着气看起来也很不开心。 少年王紧皱着眉俯视着他那低着头的王弟的后脑。 “因为马哈特叫朕考虑王妃的事情?” 游戏蓦然抬头,目光恰和深深地看着下来的绯红瞳孔对上。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一跳,王弟呼吸一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因为措手不及之中脚下一拌,他向后面一个踉跄。 褐色的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搂住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拉了回去。 那拽着他的手的强劲的力道让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在对方在火光下有些发亮的线条优美的锁骨上。 王弟白色的颊紧紧地贴在艳褐色泽的富有弹性的结实胸口,从温热肌肤上传递来的热度让他的颊烧得一点发红。 经过热水熏蒸而带着热气经药脂按摩而皮肤也较常日略柔软的怀抱暖暖的,让他那从夜色中感染到一点凉意的身体再次暖和了起来。 游戏眯着眼,平稳地心跳声在他耳边有节奏地响着。 有一只手缓缓地抚摸他的发,一股淡淡药脂的清香环绕在鼻尖让他安心了许多。 王弟眨了眨眼,突然又想起或许不久之后会有另外一个所谓的王妃取代他现在位置……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不开心。 “可以说了?”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少年王的命令的强硬的语言从上面传来。 “……也没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游戏小声说,“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安而已。” “总觉得王兄你如果成婚了,最重视的那个人就不是我了……” 带着一点孩子的稚气的娃娃脸仰起来,王弟脸色看起来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亚图姆。 “王兄,就算你有了王妃,我还是你最重要的人,是不是?” 紫罗兰色的瞳孔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王兄,似乎想要从对方这里得到一个让他可以安心下来的回答。 也许是他自私……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为‘王兄最重视的存在’这样一个身份。 他一点都不想让给任何人。 就算是未来的王妃也不想。 赤红火焰灼烧一般的红宝石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少年王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他的王弟仰起来小心地看着他求证的目光。 少年王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意味。 “你没有资格做出这样的要求。” 他突然开口说,语气淡淡的。 感到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微微一僵的身体,他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身为王弟只被允许看着朕——” 他说,语气蓦然变冷。 “却仍旧去重视了另一个人。” “哈?那、那个……可是……” 游戏呆了一呆,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讷讷地说不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艳红的瞳孔俯视着他的王弟,沉默良久,突然又开了口。 “朕前日前往了拉的神殿。” “哎?” 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 一时间转不过的王弟困惑地看了过去。 “……拉神告知于朕……” 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像是在组织着语言,又像是不太想说。 他就这样停顿了许久。 房间里一片寂静。 王弟睁着眼没有说话,心脏却是一下一下狠狠地跳动了起来,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感缓缓地自身体深处蔓延出来,使得他四肢都僵了起来。 喉咙动了一动,游戏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 盯着王弟的脸,半晌之后,皱着眉的少年王终于再一次开口。 他说, “朕都知道了。” 前一秒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突兀地停摆一瞬。 紫罗兰色的瞳孔蓦然一颤,年少的王弟一个狠劲猛地推开亚图姆。 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的游戏慌张地后退了两步,看着亚图姆的眼露出些微恐惧的神色。 他深吸了两口气,像是在这一瞬卡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又后退两步,他突然转身似乎想要逃跑夺门而出。 一只褐色的手猛地伸过来擦过他的侧颊手掌重重拍砸在墙壁上彻底封死了他最后的退路。 以身体和手臂作为笼牢囚禁住他的少年王火焰的瞳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 毫无表情的目光,眼底深处最为冰冷几近冻结的火焰。 年少的王弟蜷缩起身体不敢再与其对视。 他抱着头闭紧了眼,手指抖得厉害。 ——曾经不得已的谎言—— ——不容许参杂一粒沙的骄傲—— ——【朕不需要你了】—— 王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不是过去那一场最让他恐惧的噩梦的重现。 287、第二百六十九章 后背紧贴的冰冷的石壁透过白色亚麻布传递过来的寒气一点点渗入肌肤深处, 埃及的王弟缩着身体紧紧倚在石壁上, 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其上。 他闭紧了眼抱着头,因为过于恐惧而将自己的身体缩得越发小。 那突兀地掠过他头的一侧的褐色的手重重地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横过来的手臂断了他最后的退路的同时就像是连外面的空气也一并截断。 四周的空气一点点变得燥热和憋闷起来, 几乎让他无法顺利的呼吸。 “你在怕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透不出一丝波纹起伏的淡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游戏却仍旧紧闭着眼抱着头削瘦的肩绷得紧紧的,不敢抬头。 不敢和那双冰冷的绯红瞳孔对视哪怕是一秒的瞬间。 他在怕什么? ——朕不需要你了—— 那一天, 他看着王兄站在那里,用冰冷而毫无感情看着如同陌生人的他。 无形而扭曲的空气将彼此之间拉伸成无限的距离。 那种即使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是冰冷得让血液都冻结的恐惧感他甚至不愿再回想起第二次。 【迪亚——】 游戏屏住呼吸在心底深处大声呼唤着他的魔物。 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讯息吓到脑子一片空白的此刻他只是反射性地想要逃走。 他在内心里拼命大喊着那个此刻可以在一瞬间带他离开的魔物的名字, 催促着对方赶快出现。 如他所愿, 被他呼唤名字的那个人的回应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蠢材。” 迪亚邦多鄙夷的斥责声清楚地在他脑中响起。 那声音透出明显不耐烦的意味,带着满满的唾弃的语气。 “本大爷没兴趣折腾到你这个蠢材和法老王那家伙的麻烦里!” 如此讥讽了一句之后迪亚邦多果断地截断了他与游戏之间的联系,或许是在极其不耐烦之下跑得远远的以防止游戏继续骚扰, 再也没了动静。 那一声极大的震得王弟整个脑子都一个眩晕的蠢材的骂声让王弟蓦然一震, 因为突兀发生的事情而惊慌失措到恐惧甚至于彻底失去理智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他顿了一顿,睁开了眼。 金发的少年王的双臂按在他的身侧, 以自己的身体为壁将其限制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俯下身, 浸透的水润的金色额发湿漉漉地贴着褐色的颊垂落下来,游戏几乎能感觉到那呼吸的热气轻轻地掠过自己额头的发丝的感触。 一点水滴沿着尚还湿润的金色发丝尖儿滚落下来,恰好在王弟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滴落下去,跌落在近在王弟眼前的褐色手臂上,残留下一点发亮的水渍。 蓦然自他眼前的空中坠落的水滴…… 少年王狠狠捂住自己半边颊的手沉重的力度…… 他看着王兄的指缝之中渗出的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水光的痕迹…… 那突如其来灌满了自己整个胸口满得要漾出来的让他无法停止傻笑的奇异的感觉…… ……………… 那一幕幕突然在这一刻在游戏脑海深处飞快的闪过。 那些画面是如此的清晰, 鲜明到让此刻的他越发不知所措,只能迟疑地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 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有了动作。 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体,转身走开。 游戏睁大眼看着亚图姆转过身去,走开离开自己,突兀地有一种想要伸手抓住对方的冲动,但是蔓延到整个身体挥之不去的恐惧却依然让他将那样的冲动使劲压制了下去,仍旧是不敢动上一动。 他看着亚图姆的背影,水润的金发上的水滴缓缓地滴落在呈现发亮的艳褐色泽的背部肌肤上,湿润的金色额发贴在颊上遮住了少年王侧过去大半的颊。 现在的话,很轻易就能逃走。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松开抱着头的手。 可是在如此之好的机会里他却是怔怔地看着他的王兄的背影,沉重的脚怎么都挪不开步。 迪亚邦多那一声蠢材的斥骂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一瞬。 游戏的呼吸在突然间一顿—— 【朕前日前往了拉的神殿。】 前日。 亚图姆是在两日前就知道了一切。 如果亚图姆真的放弃他了,以身为强势法老王的那种直截了当的处事方式,肯定二话不说直接丢下他不管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如果亚图姆真的不要他了,怎么还会将他带回王宫,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他废话。 自己的确够蠢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游戏呐呐地自我唾弃着,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向前看去。 此刻,年轻的法老王倚在临近花园的大窗口边,漆黑的睫毛微微垂下来,在宝石的绯红瞳孔落下一层浅浅的影子。 赤|裸的上半身的肌肤呈现出紧致而流畅的线条昭显着那身躯恰到好处的略显削瘦的强健,或许开始在浴池中浸染的热气尚未散尽,仍旧是随意只用白色亚麻布系在腰间的少年王双臂抱胸倚在窗口。 园子里带着夜花的清甜气息的微风从他身后吹来,带动他还有些水润的金发轻轻晃动着。 几滴水珠滴落在他肩头那纹理分明的褐色肌肤上在火光下发亮。 埃及的少年王微微低着头,抿起的棱角分明的唇角昭示出他此刻不悦的心情,可是他只是站着不动,沉默姿态就像是在不耐烦地等待着什么。 游戏深吸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脚向他的王兄走去,速度很慢,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微微张开的唇突兀地僵在了一瞬,刚才还缓缓而平稳地向前走出的步伐一个踉跄,在他呼吸一窒的刹那重重踩落在地让他差一点向前摔倒—— 下一刻,他好不容易稳住平衡却不肯稍待一秒就猛地向前奔去。 以一种急迫到了极致几乎要将对方撞开的速度。 少年王皱起的眉和注视着他的绯红瞳孔中的锐利他看不到,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从夜色下的花园里一株绿木探入窗内的那一截枝叶。 那翠绿沾染着夜露的枝叶悬在亚图姆的肩头之上。 枝叶上两个小小的亮点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明亮,它们本是在翠绿枝叶上缓缓闪动着,却在王弟扑来的一瞬猛地冲向法老王那赤|裸在夜色中的褐色的肩。 它们的主人那有着鲜艳而美丽的花纹的细长柔软的蜿蜒身躯曝露在房子的火光之下—— 随着猩红的蛇信儿一同亮出的雪白獠牙在火光下折射出一道雪白的寒光—— 要推开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游戏没有把握能够推动少年王那甚于自己高大的身体。 眼看那尖利的獠牙就要咬上亚图姆赤|裸的肩,已经扑到亚图姆身前的他下意识就伸出手越过亚图姆的肩挡在那毒牙之前。 靠在窗前的少年王虽然没有转身,但是随着他的王弟奇怪的行为他的眼角已经敏锐地瞥了自己身侧一眼。 毒牙的寒光瞬间掠过他的瞳孔深处—— 游戏的手已经伸到了扑来的毒蛇的獠牙之前—— 亚图姆一皱眉伸手一把紧紧搂住那几乎整个人都凑到自己怀中的王弟,身体猛地转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弧度。 尽管是极小的弧度,但以足以让游戏伸出去的搭在他肩上的手随着这个弧度被甩开。 毒蛇的獠牙一口咬住了少年王褐色的颈根部,那一处的褐色肌肤立刻就变成了狰狞的漆黑之色。 一声极低的闷哼声从亚图姆的喉咙里渗出来,他一把推开刚才抱得紧紧的游戏。 抬手狠狠地将那咬住他的肩的细小毒蛇扯下来丢在地上,一柄锋利的匕首从少年王腰间拔|出来甩了出去。 一道疾风掠过,锋利的剑刃深深地插入石地半截。 断成两截的毒蛇在地上死命地扭动了一阵,渐渐不动了。 被狠狠推开的游戏向后踉跄了两步,那推开他的极重的力道差点让他向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寒光掠过他的眼前,将他脚下的毒蛇断成两截。 他瞅了那蛇皮鲜艳的细蛇一眼,呼吸顿时一窒。 ……都说颜色越是鲜艳的蛇,毒性便越厉害。 埃及的王弟慌慌张张地向前扑去,本就有些失去平衡的身体被他强行从后退的惯性里拽向前便更是站立不稳。 他慌手慌脚地一头撞进亚图姆的怀中。 反射性地接住笨手笨脚撞过来的王弟,亚图姆皱着眉低头看游戏,薄薄的线条锐利的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还没等亚图姆开口,游戏便直起身子,脚一踮,头一抬,双手紧张地抓着亚图姆两侧的手臂,整个头就凑了过来。 纯金色的发丝擦过亚图姆的下巴,浅浅的痒痒的,让他下意识侧了侧头。 而就在他稍一侧头的一瞬,软软的温热的唇一下子就含住了他的颈根处。 法老王的肩在一瞬间整个绷紧了起来,几乎能看见那削瘦却强健的肌肉狠狠抽动一下的痕迹。 就在刚才,游戏攀着他的肩使劲踮起脚尖,才勉强将头凑近他的颈窝。 瞅了一下,找到毒蛇在脖子上咬到的一个血口子,那血口子渗出来的血是黑的,可见那毒蛇的毒液属于极其凶猛的范畴,游戏一着急,顿时直接一口就咬下去,想要将那黑色的染了毒的血全部吸出来。 至于自己会不会不小心吞进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少年王的呼吸凌乱了一时。 他褐色的手已经抚在游戏脑后,一开始本是打算将对方的头从自己颈边拽开的。可是在这一瞬却是蓦然一顿,迟疑地按在了游戏的后脑上没了动作。 他半垂下眼,艳红的瞳孔显得细长了几分,漆黑的睫毛有些微微抖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个头都埋入他的颈间的王弟并未察觉他此刻奇异的行为,只是努力地吸允着被毒蛇咬得漆黑的伤口,一脸惊慌失措之色,死死地扣在对方上臂的手的指尖用力按下去。 扭头吐出一口黑血,游戏急忙又将唇凑到亚图姆颈边继续发狠的吸血,因为他看见从伤口渗出来的血里的黑色虽然还有,但是浅了不少,这说明他吸毒血的方法还是很有作用的。 只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扣住的亚图姆的肩此刻紧绷得越来越厉害,整个肌肉都收缩了起来。 而此刻身为伤患身中蛇毒本该是最焦急的人的少年王那一张俊脸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唇在不动声色中微微抿紧了些。 他搂着他的王弟,右手抚在王弟的脑后一动不动。 鲜红的瞳孔的色调浓艳了几分,浓密的黑色睫毛也掩不住那一股像是红宝石瞬间被烈火灼烧融化后艳丽到极致的色调。 他低着头微微斜着眼,艳红的瞳孔狠狠地盯着怀中的王弟,竟透出几分野兽捕食之时一口一口生撕血肉的狠厉之色,就连呼吸也一点点地急促起来有了轻微的加深的痕迹。 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年少王弟慌张地吸出了几口毒血,眼看着吐出来的血液似乎大部分都是红色了,便又急急忙忙地转身想要跑出去叫医师。 可是他刚一转身,就被按住了,按在他后背的手搂得他太紧挣脱不开。 “王……” 张口习惯性地想叫王兄的时候突然记起说不定再这样叫会让亚图姆越发反感,那叫声便硬生生地断在半截。 “我、我去叫医师!不快点的话——” 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亚图姆颈根处那个毒蛇咬出来的伤口而完全忘记了其他的游戏使劲推了一推,想要从亚图姆怀中挣脱。 必须立刻把医师叫来! 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完全没想过中毒的人为什么还能用这么大的力气抱着他。 已经彻底钻了牛角尖的游戏兀自鼓足了劲儿使劲推开亚图姆,憋得脸色都发红了起来。 可是不待他喘口气,突然一只浅褐色的大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一下子就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王……” 他反射性想要叫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堵住。 火光下黑色的影子铺天盖地地骤然落下来,年轻的法老王低头覆下来的唇不给他丝毫空隙强硬地占据了一切。 动作中像是野兽一口叼住猎物的残忍不给对方一分逃离的余地。 拥紧了怀中王弟的双臂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唇舌的侵略如同要将其生吞活剥的凶狠。 蛇……不快点的话—— 年少的王弟眼角被逼出来的眼泪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太过凶狠的侵犯使得自己无法呼吸,还是因为过于担心对方的毒而急出来的眼泪。 也或许是两者兼有之。 他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的声音。 他使劲推耸着对方的手臂,却因为无法呼吸连带着手劲都软了下去。他满脑子还转动着要叫医生的念头,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喊声,被堵住的嘴喘不了气,氧气更供应不上,一时间又气又急,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在脑子里爆炸开来,只觉得眼前都一阵一阵地眩晕了起来。 “毒……你的……叫医师……” 年少的王弟一边大口大口地吸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还一边使劲推着对方同时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尖发红得厉害。 他趴在亚图姆的胸口,又是委屈又是焦急的满是水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湿漉漉地像是被捕获的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向上仰着脸瞅着像是瞅进了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滚了一滚的酥|痒。 法老王艳红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却是搂得更紧。 那瞳孔微微收缩起来,显得越发浓艳,仿佛有看不清的情绪从那浓艳的色调里面透进去,沉淀到最深处。碎金色的发丝散落在他浅褐色的脸颊上,奇妙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却又莫名的压迫之力。 怀中少年的身体柔软而温暖,那种暖意传递过来,像是那冬日温暖的太阳捧在怀中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越发想要抱紧不想松手。 不能松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贪婪和渴望。 亚图姆微微低下头,凑近他的王弟那张此刻因为焦急和紧张而越发涨红的脸,近到彼此鼻尖近乎相触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不需要。” 年轻的法老王说,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最深处透出来。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掠过那湿漉漉的紫罗兰色的眼。 他的呼吸较平常沉重急促了稍许。 艳红的瞳孔是冷冷的,偏生烧起来在最深处带着一种欲念,灼得人成了灰烬。 被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目光灼烧却迟钝得毫无察觉的王弟因为少年王那句话傻在当场。 他一时急疯了竟然把那种事给忘记光了—— 很早以前爱西斯就说过,法老王从小服食□□就是为了避免被毒蛇咬到丧命的可能性。 所以除非是埃及眼镜蛇王,基本上其他埃及毒蛇的毒液都对法老王没有作用。 想到这里游戏忍不住沮丧了起来。 他伸手去挡说不定还是做了多余的事,凭亚图姆的敏捷程度说不定没他多事还能躲开,他惊慌失措的根本只是在添麻烦而已。 可是他刚才一看到王兄要被毒蛇咬到的时候脑子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啊…… 年少的王弟还蔫蔫地拉耸着肩垂头丧气,垂下来的眼却突然遭到了袭击。 细长的睫毛被压弯擦过自己的眼角,有些痒痒的,那轻触他的眼的柔软而温热的感触让他下意识抬起眼向上看去。 游戏目光一抬,便恰好和注视着他的艳红色瞳孔对个正着。 呼吸在刹那间一窒—— 全身的寒毛在这一瞬蓦然直竖而起,而不知从何暴起的力气汹涌上来让放松了抱着他的力道唇正在他颊上游移而毫无防备的法老王被他一把推开。 埃及的王弟慌慌张张地飞快地后退了好几步,几乎后背贴墙的地步。 他惊慌的姿态好像下一秒就会夺门而出。 紫罗兰色的眼睁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法老王,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恐的神态。 那是自身体最深处的本能透出来的危机和恐惧感。 那种令他没来由的感到恐惧的目光他似乎在哪里看过……像极了不久前强行进入他的心的房间另一个他盯着他时曾经露出的让他畏惧的目光! 只是比起另一个他当初一瞬闪过的让他以为是错觉的目光,眼前的王兄的目光却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攻击性毕露的张狂。 那种像是盯着食物几乎可以用狠厉来形容的目光让他一瞬间后脊都有些发麻颤栗。 不能留在这里。 那是无法言语的第六感冥冥之中对他发出的急促的警告。 王弟再度后退了一步,左手向后摸索着想要抓住可以让他逃出去的门栏。 被他推开的法老王抬头眼中一道冷光过来。 王弟的身体一僵,再也不敢动。 “过来!” 年轻的法老王生生地砸出两个字,绯红瞳孔冷冷地盯着游戏。 那太具压迫性而让人生不起一点抗拒之心的狠厉目光一下子就将想要向后挪去的王弟的脚硬生生地扎在了原地。 埃及的少年王依然站在夜色下的窗口,翠绿枝叶悬在他肩头。 他的脚下,断成两截的毒蛇的血已经干涸渗入石缝之中。 细碎的还带着水汽的纯金色发丝散落在艳褐色泽的颈侧肌肤上,淌着浅浅的水痕。 那一双鲜艳得像是火焰灼烧的绯红瞳孔灼灼地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盯着他,漾出某种让人看不懂的欲,却又强硬锐利得将他全身上下穿透过去。 那目光像极了下一秒就要撕咬猎物的野兽。 少年王冷着一张俊脸一声不吭,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却是直逼而来。 游戏不敢再后退半步。 某种从心底深处泛出来的奇异的恐惧感却在他的四肢六腑中疯狂呐喊着逃跑。 可是前方少年王直迫而下的让人不敢反抗的气息让他的脚违背了他的意愿,简直就像是被对方控制一般僵硬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年少王弟那极其缓慢僵硬的动作让少年王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在游戏尚未走到他身前便径直上前一步。 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用一贯强硬的姿态狠狠一拽,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将王弟拽进自己怀中。 一手重重地按在他后背上防止他再度逃脱。 埃及的王弟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整个僵硬得动弹不得。 只是一双浅紫色的眼睁得大大地带着几分又是茫然又是困惑的惧意仰着头看着亚图姆。 偏生自法老王的视角看来那水汪汪的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直颤的瞳孔让浓艳绯红瞳孔深处与生俱来的压迫侵略而残忍的天性越发渗透了出来。 【如果逃不掉……】 291、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空中一轮弯月隐入云层中, 刹那间, 大地上一片黑暗。 纯金色的锐利发丝被环绕周身的无形气流托起而飞扬在夜色之中,褐色的额头上,由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芒汇聚而成荷鲁斯之眼的符文流光溢彩。 少年王的绯红瞳孔深处透出的金色光芒渲染着瞳孔边缘, 将其染成金红的华艳色调。 放置在一侧的桌案上的逆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随之忽明忽暗地闪烁了起来。 “……你果然都知道了。” 被金色光芒充盈的房间一时寂静无声。 微低着头不知在沉吟着什么的紫瞳的法老王良久之后才低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漆黑的睫毛落下,紫琼色的眼闭上。 细长的金色发丝垂落下来, 安安静静的,丝毫不受对面那嚣张环绕整个空间的气流影响。 悄无声息的, 同样是黄金融化般奢华的光簇拥而成的荷鲁斯之眼浮现在冥界的法老王白色的额头之上。 与对方突兀间席卷全场的张狂姿态完全不一样。 浅浅的金色光芒就像是安静的水波一层层扩展开来的沉稳。 冥界法老王的胸口, 挂在颈上的正位金字塔的黄金积木一道道光晕划过。 人类无法说明的世界的规则,神却是可以告知其眷顾者的。 他并未将这一点告诉伙伴。 总归还是有一些私心。 正是因为太了解三千年前的自己,所以他知道, 只要三千年的‘他’一如既往蒙在鼓里, 那么定会因为伙伴亲近自己的事情而大发脾气。 那么…… 然而,他在今日一早的协商中, 发现三千年的‘他’并未接过马哈特所说的关于王妃的话题之后, 就有所发觉。 王妃所意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子嗣。 这是身为法老王在王位传承上无可代替的责任。 三千年前的‘他’绝不会是躲避推脱作为法老王职责的人。 那么,让‘他’对于这个必须的责任表现出漫不经心而无所谓的态度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冥神奥西里斯选择了冥界的法老王为继任者。 太阳神拉选择了人间的法老王为传承者。 得到神庇护和认可的人类等同于半神,不老不死。 就如同三千年前的‘他’所说,只有寿命有限的存在才有延续后代的必要。 不过, 就算已经对子嗣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人间的法老王却也不会去在乎王妃这种对他而言不过是傀儡一般的存在。 ‘他’并不会拒绝女人这种能给他带来瞬间的欢愉的存在。 所以,那样的‘他’对于马哈特的提议, 应该会表现出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会驳回,大概只会随意放手让马哈特去做。 而那个时候,‘他’却对马哈特的正当提议保持了不予承认的沉默。 这种态度便是有待商榷了。 他隐约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才在晚上潜入王宫。 直至刚才他听见三千年前的‘他’对伙伴说的那句话。 【朕不娶王妃。】 ………… 冥界的法老王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三千年前的自己不仅仅只是从拉神获得了半神力量,获知了事情的真相。 只怕,那种和他一样的感情也已经醒悟过来了。 冥界的少年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指尖按在自己额头上。 流光的金色荷鲁斯之眼在指尖按上的一刻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白色的额头里,消失不见。 虽然此刻心底深处因为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极为不爽不愉快,过去的自己接受游戏主动地亲吻时看过来的那抹十足挑衅的目光不得不说很有用让他当时就憋出一股火来差点就没忍住直接现身……而正是因为如此,在过去的自己刚才再一次的挑衅行为时,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时失去理智而展现了奥西里斯之力和其悍然对上。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和三千年的自己对上的打算。 毕竟如果奥西斯里神说的话如果是真的…… 就算有着时光的差异,他们无可否认是同一个人。 无论灵魂和力量都是完全一样的。 一旦对上,就是两败俱伤。 而且他们两人此刻虽然都对于对方的存在很不爽,却还不至于那么不理智因为一时意气毁掉埃及底比斯王宫。 因此,在他收回力量的一瞬,而仿佛是与之相对应的,对面人间的法老王明显带着拉神力量特色的绚烂的光芒也消失了。 王宫的花园逃过一劫,重归于黑夜和宁静。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紫瞳的少年王再一次冷静地开口,“就算你不想承认,也该知道,我比你更了解游戏。” 他再一次警告道。 “别对他出手。” 虽然语气似乎平静,却带着明显不爽的意味。 “游戏只喜欢女孩。” 他说,微眯起而显得细长了一些的深紫色瞳孔深处掠过一道微光。 “那又怎样?” 绯瞳的法老王反问,一副若无其事与他何干的表情。 他眼角瞥了地面那刚才被他踹翻的案几一眼,露出不屑的神色。 转身大步跨过桌脚,伸手拿起另一侧放在桌案上的黄金积木随手往颈上一套。 王弟喜欢的类型他没有兴趣去考虑也无所谓。 反正王弟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的所有物。 那家伙难道还以为他会允许那些女人靠近? 既然他做出刚才那种强硬的行为,他就从没顾虑过王弟对他所保持的不寻常感情的看法。 唯我独尊的法老王完全没有想过所谓压制自己的欲望这种事情。 他所做的即是合理。 他的所有物没有拒绝他的资格。 就算是用强迫的方式那也是理所当然。 年轻的法老王侧身站在房间一侧,绯红瞳孔用眼角轻蔑地瞥了那个据说是未来的自己的家伙一眼。 这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家伙居然是未来的自己。 他一想起来就不爽。 虽然拉神是如此告知他,他也知道拉说的必定的事实,但是和拥有过去的记忆而清楚知道彼此为同一个人的紫瞳法老王不一样,他完全没有对面那家伙是自己的真实感。 对他来说,所谓的未来的自己只是一个让他甚至颇有敌意的陌生人。 只是偏偏这个人拥有与他对等的力量让他奈何不得。 尤其是想到这个家伙抱着和他一样的念头在窥觊他的所有物,埃及的法老王就焦躁不已。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做出故意让王弟亲吻自己借以挑衅对方这种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太过幼稚的举动。 “就算他因此而厌恶你也无所谓?” “…………” “就算他从你身边逃开也没关系?” “他逃不掉。” 埃及的少年王回答,掷地有声,绯红的锐利眼底透出一分狠意。 如果王弟真要离开,他不介意将王弟囚禁直到其习惯为止。 他想要的必须属于他。 他的字典里没有放手这个词语的存在。 想都不用想都能将三千年前的自己的想法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冥界的法老王此刻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随意向后一靠,将大半身体靠在窗台之上。 他很清楚。 因为如果换成他易地而处想必也是这样的念头。 现在的年轻法老王的想法其实也就算是他过去的想法。 只是当初他和伙伴初遇的时候偏生是灵魂的形态,而且那边又是游戏的世界并不是身为法老王的他完全控制下的埃及,所以他不好使用强硬的手段。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手段的确对游戏很有效。 因为他的伙伴真的就是那种很好欺负的类型,遇人都是往好的想,太容易被人吃定。 简单来说,就是太容易被推倒了——尤其是对于信任的人完全不设防这个特点更是要命。 游戏脾气很好性子也很软,又带着点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性情,所以只要事情不是触及他原则上的底限,就算强迫他做什么他也只会不高兴地抱怨几句,但只要对方的态度强硬,他就会软下来。 虽然偶尔也会耍点脾气,但是基本上遇硬就软,遇软……也很软。 尤其是对他在乎的人,他平时玩闹归玩闹,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温顺的。 何况,游戏现在并没有特别喜欢哪个女孩,杏子那算是初恋也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在古埃及这里,游戏可以说只有亚图姆这么一个在乎和依赖的特殊的存在。 或许在一开始被强迫的时候会很恼火和反抗,但是却绝对不会有讨厌或者憎恶的情绪。 毕竟当初就算亚图姆杀死过他一次,他也不曾记恨过。 现在只是被一个他本来就很在乎喜欢的人强迫在一起而已,也不会触及他无法容忍的底限,大概只会很纠结或者因为被强迫而火大而已。 因为纠结而有了逃避躲开的念头那是肯定的,但是如果被软禁起来跑不掉的话,只要时间一长,跑不掉又走不了又不会厌恨,再加上被少年王宠着桎梏着更是习惯了那种强硬态度的话,性子软的游戏大概也就顺其自然了…… 所以,不得不说。 少年王的这种做法虽然情商很低很没有技术含量,但是对于向来感情迟钝又迟缓的王弟来说却是一招好棋。 游戏完全属于那种你不动他更不会动,非得步步紧逼才有效的类型。 要他开窍还不知道要等个几千年,年轻而丝毫没有禁欲念头的少年王哪来这种耐性。 想到这里,紫瞳的冥界王微微摇了摇头,将眼底那一点无奈之意隐藏到了深处。 虽然易地而处,他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也对此也可以理解,但是这并不代表现在的他会任由过去的自己使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强行占有他的伙伴。 “游戏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冥界的少年王说,白色的俊美的脸上的神色是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无可否认,他重视你我到连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地步,所以你的做法可能真的很有用也说不定。” 绯瞳的少年王挑眉,露出一丝狐疑的目光落在未来的自己身上。 他的眉微微皱起,带着一点防备的神色,明显猜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对于对方话中的‘你我’这样的形容,他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开口反驳。 就算不愿意承认,他心里也明白。 他的王弟对于眼前这个家伙抱持着绝对不逊于对他的深刻的羁绊——或许更甚一筹什么的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承认! “但是那个前提是……” 紫瞳的冥界王抬手,白色手指指向自己。 “没有我的存在。” 他说,盯着三千年前的自己的微微眯起的而显得细长了几分的紫琼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道冷光。 “没有我,游戏的力量不如你,就会被你强行软禁。” 他放下手来,仍旧懒散地倚着窗台,说话语气似乎很是轻描淡写,只是那微微绷紧的后肩的矫健的肌肉昭示出他此刻蓄势待发的姿态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但是现在,我在这里。” 他说, “我和你的力量如今是势均力敌,我也的确没有和你两败俱伤的打算。” “如果游戏愿意留在你身边那也就罢了。” 原本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放大了音量,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直逼敌人的弱点。 “但是,如果他不愿意,那么按照游戏的意愿将他从你的身边带离,并将他带到你再也无法找到的地方——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一冷,像是突兀地被寒风袭击。 寒意弥漫了整个房间,连带着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沉沉地压下来。 半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两个不同频率的浅浅的呼吸声。 看似一模一样却颜色相异的锐利的眼争锋相对,几乎能感觉到目光之间迸裂的火花的灼热。 不同的迫力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实质性的挤压到了极限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王对王,无解的死局。 突兀的一声响亮的鹰鸣,一个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划过夜色的黑暗,穿过天窗一掠进入屋内。 两位法老王同时抬起头。 白鹰在屋中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一个盘旋,却不曾落下来。 凭借野性的敏锐直觉来判断自己的主人的白鹰看着房间里对它来说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困惑地在屋子上空盘旋了一次又一次。 它焦躁地拍打着雪白的翅膀,锐利的眼却怎么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它的主人。 在它眼中,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人间埃及的少年王皱着眉看着白鹰在屋子上空盘旋了好几圈,一副认不出主人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右臂,白鹰啾了一声,飞扑下来站在他的手臂上,扑棱了几下翅膀站稳了。 它的右腿上绑着一个铜质的小圆筒,很明显是从哪里紧急传来的消息。 褐色的手指很快将圆筒取了下来,将其中卷起的细小莎草纸摊开看了起来。 本是一触即发的险恶局势因为这突如其然的打扰而顿时松弛了下来。 眼看埃及的少年王似乎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另一个达成了目的的法老王也就懒得再留在这里。 “别对游戏出手,除非你真的想让我将他带走。” 紫瞳的少年王再一次重复道,他侧过脸去,阴影盖住他半边脸,恰露出那突然微微一扬的唇角。 “既然我们都有着无限的时间,急什么。” 说完,他敏捷地一跃从窗台纵身跳了出去,身影隐入夜色之中。 身后的少年王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实质性的利刃刺着他的后背,他也懒得回头。 他在熟悉的王宫一处的树林中漫步向前,一道月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明晃晃地落在他颊上。 他抬头看去。 那轮弯月已从厚重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圆润的月光照着夜色中的埃及大地。 他看了许久,迟疑了稍许,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掉转了方向向另一侧走去。 很快的,有着微弱的火光的石柱精雕装饰华美的寝室出现在他的眼前。 避过前方看守的侍卫,他身手矫健地在高高的天台柱上一攀跃了上去。 一上露天天台,偌大一个寝室就敞露在他的眼前。 埃及的王弟正背对着他跪坐在大大的床上,抱着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冥界的法老王的心底就微微升起一点暖意,只是这一次的暖意中还隐约带着一点不愉快的酸意。 他放轻步伐走过去。 而游戏似乎正专注于和怀中的栗子球交流在没有注意他从背后走来。 他伸手拍了拍游戏的肩想要提醒其自己的存在—— 恰好与此同时,趴在游戏怀中的栗子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而游戏一下就在栗子球眼中看见了身后那个向自己伸出手的人的倒影顿时就一怔—— 随着王弟一声啊的突兀而惊慌失措的叫声,圆滚滚的栗子球因为自己主人措手不及之下手用力一抱一压一勒而砰地一声消失在空中。 游戏不同寻常的惊慌反应让冥界的法老王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缩回了手。 游戏手忙脚乱地回过身,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慌乱地滴溜溜地转着。 神色闪躲的脸上,涨红一片。 292、第二百七十四章 蓦然间回头看他的少年睁大了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 从天窗里照进来的月光落进去让那双眼越发显得明亮。 那双亮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眼底深处像是有奇异的微光在闪动。 只是那大概是刚才揉搓泪痕而显得有些微微发红的眼角,和像是滚了热气般的通红的颊混在一起,让少年稚嫩脸上的神色越发显得惊慌失措。 刚才猛地用劲时不小心挤得怀中毛绒绒的栗子球砰地一声爆开的双手更是如临大敌般反射性地高举起来摆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气势来。 紫瞳的法老王错愕了几秒。 刚才他不动声色靠过来伸手虽然的确是打着稍微逗一下他的伙伴的意思…… 但是游戏现在这种太过激的反应却是反而让他惊了一瞬, 竟是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来。 很快地,平静下来深紫色的眼沉淀下去黑夜的色调。 他看着眼前那个在一开始做出过激反应的伙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眨巴了两下之后有些尴尬地呐呐地缩回手的样子, 目光有些发狠。 而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的年少王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仰着头来, 还残留着几分受惊痕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一点, 掠过的风的痕迹让它越发显得柔软了几分。 微微俯下身来的紫瞳少年王神色安然,刚才被游戏甩开的手再一次平稳地放在了游戏的肩上,像是在安抚一般轻轻拍了一拍。 “怎么了?” 他问, 神色温和, 未见分毫异色。 “啊?……啊哈哈。” 正小心翼翼打量他的游戏嘿嘿笑了几声,像是刻意地想要驱散掉彼此间某种尴尬的意味。 “没什么, 那个……只是没想到你突然就……我、我还以为是刺客……” 游戏不自在地低下头, 却又忍不住皱着眉用眼角偷偷瞥着他的脸。 可是在彼此目光对上的一瞬,又仿佛受惊一般躲闪开来,头低得更厉害声音也更低。 下一秒又不自在地将肩缩了缩,像是突然不习惯了对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的温度。 “这样就吓到了?” 少年王哑然失笑,“只是开个玩笑, 本来还想着要给伙伴一个惊喜。” 他说,似乎对游戏奇怪的反应毫无所觉,一转身, 极其自然地往游戏身边一坐。 偏过头来瞥着游戏,口气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而亲密,此刻还带上了几分调侃。 “我记得伙伴的胆子以前可没这么小的,当初大半夜里还追着一个小偷到处跑,鞋都没穿。” 他指得自然是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游戏睡觉的时候,有一个小偷大半夜里爬窗子进来把黄金盒和三幻神的卡偷走,当时游戏急得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跑了半个城市的街道。 埃及的王弟同样也偏着头瞅着他,见到他毫无异样自然而然的神态便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微微绷紧的肩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现在一提到过去的事,眼底的那点不自然的神色也跟着散了去,忍不住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那不是着急吗?” 少年白净稚嫩的脸终于再一次露出了干净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是想都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过那个小偷,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要是三幻神的卡丢了另一个他就再也找不到过去的记忆了。 “结果追了半天没追上,最后还是靠巴库拉帮忙才拿回来的。” 说到这里,游戏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而且最后就连回家也是另一个我你出来了回去的。” 这么一回想,游戏更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被海马批评说是另一个他的附属品也不是没有理由啊。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海马现在怎么样了,自己拿着游戏王的头衔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想必一心想要夺回头衔的社长大人定是火大得厉害。 此刻身为埃及王弟的少年回忆自己过去做的糗事,露出一点窘迫之色,但是更多的还是缅怀。 想着想着游戏却是晃了神,脸色露出几分茫然,思绪也越飘越远,刚开始的尴尬气氛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更是没有留意身边的另一个他眼底微微松了口气的神色。 果然还是刚才那件事吓到他了。 那家伙实在太操之过急了! 一团火气在胸口滚了一滚,却是烧得冥界的少年王火大之极,偏生此刻又得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哄着自己的半身而不能露出丝毫让人起疑的神色,更是憋气之极。 虽然脸上看起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刚才伙伴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躲开他的时候他可是不爽得厉害。 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伙伴放下防备终于能毫无芥蒂地亲近自己的少年王此刻已是恼火地暗地里记下了这一次,只想着以后定要找机会狠狠还回去才行。 他如此想着,目光却是在不经意中落到了游戏身上。 “伙伴,你这是……” “啊!对了!另一个我,你看我这件睡衣,嘿嘿~~” 在这一声提醒之下回过神来的游戏一抬双臂,兴奋地向对方展示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埃及王弟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宽松柔软可是绝对不属于埃及风格的浅蓝色的衣服。 在埃及人看来这衣服的样式实在是稀奇古怪,可是对于曾经在三千年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冥界的少年王来说却并不陌生。 那是他的伙伴在现代的时候每晚必定要换上的…… 游戏拽着自己衣袖的袖角上下摆动了几下,脸上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我前几天拜托缇娅帮我做的,刚刚才做好。” 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颈边浅蓝色的衣领,虽然样式比记忆中的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对有些别扭,但是看得出来他依然很喜欢这件刚做好的睡衣。 “像不像?” 他仰着头看向另一个他问到,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像是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昭示出他此刻又是兴奋又是开心的心情。 冥界的法老王微低头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那张和游戏有着同样白色肤色的俊美的颊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深紫色眼底柔软的笑意似乎淡了几许,越发让人看不透。 见对方久久不回答,游戏奇怪地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一看。 目光顿时落在自己的胸口,现代模样的睡衣上,那一颗颗打磨得光滑闪亮的宝石代替了原本的塑料纽扣一排竖在衣服上,休闲平凡款式的睡衣上被点缀得亮闪闪的,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他忍不住伸手将那看起来极为别扭的宝石拽了几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没办法,埃及不可能有塑料,更别说纽扣了。 缇娅说把这些小宝石钻孔做成纽扣已是极费工夫了。 身为埃及王弟的他现在怎么也算是特权阶级,想要什么,只要他一句话,总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出来。 他一开始本是琢磨着能不能把以前穿的t恤衫西装裤什么的弄出来外出的时候穿,只是被缇娅以‘王弟不能那么没尊严没形象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为理由给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最终双方彼此后退一步达成了最终协议——王弟在自己的卧室里可以穿着这种对埃及人来说毫无美感的奇怪睡衣——当然缇娅和其他侍女们都毫不掩饰地以目光表情对这个服装的样式表示出了极其嫌弃的态度。 这是代沟!代沟! 赤|裸裸的三千年的代沟! 被侍女们彻底鄙视了服装上的省美观的埃及王弟只能如此愤愤不平地在心底里腹诽。 “抱歉,伙伴……” 从身边传来的低低的声音打断了游戏心底的抱怨,顿时怔了一怔抬起头去看。 一只手已是伸了过来抚了抚他的鬓角,细长的白色手指带着热度的指尖轻轻地磨蹭着他的颊,隐约透出一点迟疑。 有着漂亮的深紫色宝石般瞳孔的法老王对他微笑,目光像是软化在月光荡开的水波中,却是少了几分亮光的黑暗。 “非常抱歉。” 他如此笑着低声说。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游戏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那抹极为柔软却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突然就有些不舒服。 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眼前这个人在走进那扇打开冥界大门之前,也是用像现在这样柔软的目光对他微笑。 伙伴,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我了。 这个人这样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去。 他睁大了眼,在模糊的泪光中看着他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不,或许从来不曾消失。 任由对方的手磨蹭着自己的颊,游戏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突兀地抬起手,指尖重重地按在另一个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上。 他按得很用力,指甲刺下去在那浅红的唇角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却也是让对方错愕了一瞬。 “伙伴?” 而就在冥界的法老王微怔的一刹那,埃及的王弟已经一贴身就靠过来,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亚图姆的颈。 他的双臂搂得很紧,指尖紧紧地扣在亚图姆的肩上。 他闭着眼,额头紧贴在亚图姆温热的颈窝里,细长的睫毛近乎触及对方的肌肤。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热意的气息一阵阵地掠过贴在他鼻尖的锁骨上。 “你说冥神选中了你。” 游戏说,微微发酸的鼻尖,让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里带上一点不稳的痕迹。 “所以你又要离开了吗……” 【无论伙伴做了什么,只要是伙伴,就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被他抱着的这个人对他总是温柔到让人无法拒绝。 当一切都已经深入骨髓成了习惯,却突如其来被硬生生地斩断。 【伙伴,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我了。】 偏偏就是那样极尽的温柔,才能造就出比什么都要残忍的语言。 “……没有。” 在刚才一瞬的错愕之后,在游戏那一句话之后反应了过来的冥界的法老王立刻开口回答。 双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搂住怀中的少年,他说。 “我没有要走。” 他的声音压得低沉了几分,在月光下越发明亮的金色发丝落下来,将那双神色意味不明的深紫色瞳孔掩住了大半,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神色。 “抱歉,伙伴,是我刚才没说清楚。”轻轻抚摩着怀中的人的肩,他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走的。” 迟疑了一瞬,他又开口道,“我刚才道歉,是因为觉得我连累到你了。” “哈?” 在听到他说不会走的时候,那双紧紧搂着他近乎僵硬的手臂终于放松了下来。 游戏仰起头看着他,一脸迷惑不解。 冥界的少年王笑着轻轻抚摩了游戏还残留着一点发红痕迹的眼角,目光又再一次落在游戏身上那件衣服上。 “伙伴很想家吧?” “啊,这个是……” 虽然的确是很想家,但是联想到另一个他刚才那抱歉的神色,游戏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突然明白了另一个他刚才道歉的意思了,一瞬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我的缘故,才使得伙伴被强行从原来的世界带到这里来。” “伙伴帮了我很多,却被我害得再也不能回去了。” “在这里遇到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还差一点就三千年的我杀死,总是在不停地遇到危险。” “现在就算一切都结束了,还是没办法再和家人见面,没办法再回原来的世界。” “这都是因为我才……” 冥界的少年王安静地说着,一句又一句。 对于亲情和友情,游戏到底有珍视和眷念,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可是现在却因为他的缘故使得游戏不得不将这一切都抛弃掉。 他低低地说着,神色恬然,目光平静,可是搂着怀中伙伴的手却因为紧张而越缩越紧。 被少年王搂着的王弟只是仰着头,明亮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看着他,月光落进去,照得干干净净。 然后,待到亚图姆没在说下去的时候,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的游戏终于开了口。 “我的确是被三幻神的力量强行带到埃及来的,不是自愿。” 埃及的王弟说,第一句话便让少年王按在他后背的手指勒得紧了一分。 “我的确是非常的想念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从未想过我会有离开他们的一天。” “就算是现在,我也很想回到他们身边。” 他安静地说,漆黑的睫毛半垂下来,在他白净的颊上落下淡淡的影子。 他跪坐在少年王的怀中,微微偏着头,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稚嫩脸侧过来瞅着少年王。 “可是,另一个我,如果当时三幻神告诉了我这件事让我选择的话,我也会选择过来找你。” 游戏偏着头,弯起的眼带着笑看着亚图姆。 “明明知道你遇到了危险,我怎么可能不管。” “另一个我,我知道,以前你总是在保护我,我也是一样,我也想要保护你。”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你在哪里,就算时间长到你和我都变了样子,可是只要知道另一个我有事、有危险,我就一定会来帮你。” “或许会失去什么,或许再也回不去,我会不高兴,会难过,但是不会后悔。” “另一个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事的话,那才是最会让我懊恼的事情。” 他向前支起并倾着身体,抬起头。 游戏伸出的双手捧住了另一个他的头。 他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亚图姆和自己相同肤色的额头上。 几乎相触的鼻尖,感受得到彼此气息的热度。 紫罗兰色调的眼弯弯地带着笑意,那笑意一点点渗透感染过来,还带着肌肤相触的暖意。 “只要另一个我需要我,我就会到你身边来。” 他说,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掷地有声,暖人心扉。 冥界的法老王没有回答,只是用深紫色的瞳孔深深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伙伴微笑的面容。 那目光中,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隐藏在眼底深处让人看不清楚。 然后,他闭上了眼,只是安静地感受着彼此额间的温热。 黑暗的夜色里,跳跃的火光在他的唇角落下一片阴影,遮蔽了那轻微上扬的一点弧度。 游戏会留在古埃及。 游戏在这里,所珍视的一切,只剩下他。 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对现在的游戏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只有他一人。 …………………… 很久很久以前,刚刚进入冥界不久的年轻的王高坐于王座之上。 冰冷的深紫色瞳孔俯视着下方,半闭的眼,目光却是锐利如出鞘的白刃。 冥界黑暗的火焰跳跃照亮了少年王那张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漠然的俊美的脸。 背靠宽大的王座,右腿交叠于左膝之上,细长的白色手指十指交叉放置于胸前,慵懒姿态,却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冥神奥西里斯所认可的冥界年轻的王者以淡漠地目光注视着下方。 巨大的天枰之前,阿努比斯的仆奴们剖开了来到冥界的人类的胸口,取出一颗颗滚烫的心脏放入天枰的一侧。 垂得重的,便是重罪。 垂得轻的,便会轻罚。 这里是审判人间一切的冥界的审判之厅。 一切的罪孽在此处都无所遁形。 冰冷的黑暗中,罪人们的哀嚎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远离这个可怖阴冷的审判之厅的,冥界另一处本该安宁祥和的华美宫殿的花园之中,青年和少女的争吵已经进行了整整大半天了。 “我要去!” “不准去。” “我就要去就要去!” 粉红色的可爱少女使劲挥舞的双臂表达自己的愤慨和决心。 她的举动让身着深紫色长袍的男子头疼得厉害。 “随意穿越冥界和人间这种事是奥西里斯神不允许的!” 他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游戏主人啦师傅~~让我去好不好,就一会~~我很快就回来的~~~~” “不、可、以!” 已是深深地皱着眉的黑魔导彻底无视了自家可爱徒弟的撒娇攻击。 “主人才回冥界没多久,你不要给他惹麻烦。” “可是主人一定也很想游戏主人,我去探望游戏主人了回来正好和主人说啊~~” 黑魔导少女皱着鼻尖不满地说。 因为一直都待在两个主人的身边,所以她很清楚。 她的主人到底有多重视游戏主人,那种保护的姿态几乎可以称之为宠溺了。 他对游戏主人比谁都还要温柔。 她也很喜欢看到主人柔软的表情……起码比回到冥界之后那种总是冷冰冰面无表情面瘫的样子好多了! “都怪爱西斯啦!” 一想到这里,黑魔导少女忍不住又抱怨了起来。 “找谁不好偏偏要找游戏主人去做主人的对手?结果害得游戏主人被逼着做出这种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知道她神经一贯有些大条,很多事都莽莽撞撞的。 可是就连这样的她也知道让游戏主人做出那种事对游戏主人到底有多么残忍。 游戏主人现在一定很难过。 为什么主人想不到这一点?居然还默认了伊西斯的选择?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都是爱西斯……不,现在是叫伊西斯……都是她的错啦!如果不是她一定要游戏主人去做主人的对手,游戏主人未免也太可怜——” “别说了!” 一声怒斥打断了黑魔导少女不满的话语,也把她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向她的师傅。 黑魔导那一贯稳重冷静的脸色此刻显得很是难看。 “别说了。” 他再一次重复。 “可是师傅——” 她不甘心地还要反驳,却再一次被打断。 “我叫你别说了!” 师傅突然加重的斥责再度把她吓了一跳,她扁着嘴不再吭声,只是一脸不服气的神色,一双大眼睛含满了泪水水汪汪执拗地瞅着黑魔导。 看她这幅模样,黑魔导头疼得厉害。 僵持了半晌,他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迟疑了许久,他终于犹豫地再一次开了口。 “你难道不知道,伊西斯是王的神官。”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可是若不是她——”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黑魔导少女睁圆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师、师傅……你、你是说……不可能吧……” 呆滞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两句话。 “主、主人他到底……” 黑魔导沉默着没有回答。 然而,沉默即是答案。 神官只服从法老王的命令。 伊西斯要求游戏成为法老王回归冥界的战斗仪式的对手。 那是得自法老王的指示。 293、第二百七十五章 巨大的黄金天秤停止了晃动, 隐去光芒, 作为不动的石雕。 最后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消失在微微向下倾斜的化为石头的圆盘之上。 严厉的审判已到了尽头。 撑起那一望无际的审判之厅巨大圆柱上闪动的血红色火焰一点点熄灭,让整座大殿陷入黑暗。 那些剖开心脏而流下来的将整个青石的地板浸透得鲜血淋漓的血色缓缓褪去。 罪人们的悲泣哀嚎声像是被黑暗吞噬掉一般,连同自身以及那些负责行刑的阿努比斯的仆奴们也一起在黑暗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气势磅礴的偌大的神殿之中, 只剩下一人高坐于巨大的王座之上。 那庞大的神殿连同华美的圆柱一并无限地延伸出去,看不见的尽头远远地隐藏在黑暗中。 冥界年轻的王者靠坐在黑色的石座上, 安静地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石座一侧的高大圆柱上仅剩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却将另半边脸隐入阴影之中, 看不出神色。 微微抿紧的线条锐利的唇, 越发让年轻的王者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威压之力。 他安静地坐着,左腿交叠于右膝之上,十指交叉放于胸前, 这样看上去却又使他那原本威严的姿态似乎带上了几分慵懒的韵味。 他闭着眼, 细长的睫毛在白色肤色的颊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大殿中是极静的,就连睫毛尖儿也未有一分的晃动, 仿佛永远静止在了那一瞬。 贯穿于苍穹看不到顶端的巨柱上方的火光突兀地闪了一闪。 年轻的冥界之王睁开了眼, 深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更是深邃下去几分。 仅剩的几簇微弱的火光骤然熄灭。 大殿却并未就此陷入黑暗之中,反而随着自顶端降临的一股巨大的威压感携带的柔光而突兀地显露出明亮的迹象。 正是这个骤然降临的威压之力让原本在安坐的法老王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看向前方,那里空无一物,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动容的痕迹。 “有事?” 简单利落的两个字,亚图姆似乎并不乐意与对方多谈。 【很有趣。】 那仿佛是不断从大殿的四面八方的回音波动层层叠起来的极具威压感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只是那本该是与生俱来崇高庄严的声音此刻带上几分奇异的人性化的愉悦的意味。 【人类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 冥界的法老王只是面无表情地稳坐石座之上, 没有作声。 【不过你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 法老王的沉默并没有让那声音中的愉悦意味减少半分,继续平缓地叙述着理所当然的事实。 【我所选中的继任者,你何时能服从于我奥西里斯的意志?】 审判之厅之中仍旧是一片沉默。 质问未得到回答, 奥西里斯的声音微微低沉了几分。 【终有一天……】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却只说了半截。 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大洞,身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尖叫着自洞中啪嗒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冥界的法老王下意识就用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 已经撑起身体跪坐在大殿青石地上的少女撅着嘴揉着自己撞疼的屁股,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的主人,眼底满是水雾越发显得水汪汪的,明显是刚才摔得厉害。 【冥界的规则不容许与人间关连。】 最后一句,神恩如狱。 神的旨意不容违背。 骤然自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如同晴空一个霹雳响雷,刹那间暴涨的压迫感如泰山压顶直逼而下,却是将那个在刚才胆大妄为意图偷跑到人间的黑魔导少女吓得抖了一抖。 就在这令人自骨子里颤栗的恐惧气势充斥整个空间的一瞬,整个宏伟的大殿都仿佛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上空的亮光突然熄灭,那股令人惊恐不已的威压感却是烟消云散。 神已离去。 深紫色的瞳孔动了一动,年轻的冥界之王闭眼,又睁开。 自始至终,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不动声色。 神的降临和离去似乎并未影响到他分毫。 然后,他自巨大的黑色石座之上站起身来,向前两步,低头注视着仍旧跪坐在地面的黑魔导少女。 在刚才被强大恐怖到难以想象神的威压吓得厉害的少女向来粉扑扑的脸上此刻很是苍白,她小心翼翼地瞅着她那静静地看着她的主人,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她眨巴了两下眼,露出小狗般讨好的目光小声地解释了起来。 “主、主人……我只是想去偷偷看一眼游戏主人……” “黑魔女。” 冥界的法老王看她一眼,开口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奥西里斯不允许冥界与人界接触。” 黑魔导少女睁大了眼,她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的主人。 她的唇抿紧了几分,拳头也一点点攥紧了起来,像是在很用力地在忍耐什么。 少女的脸上此刻露出很不开心的表情,扁着嘴,完全是一副赌气不吭声的模样。 冥界的少年王侧过身去,深紫色的披风在那一刹那飞扬而起自少女身边掠过。 转身即将离去的少年王低沉的声音空旷的大殿里响起。 “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主人是笨蛋笨蛋!” 忍了又忍但是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黑魔导少女猛地站起身来。 她握紧拳头整个人都漂浮在了半空中俯身对她的主人大喊。 亚图姆皱起眉来,可是一回头,便看见空中一连串的水滴掉了下来。 稍一抬头便能看见漂浮在半空中的黑魔导少女一脸倔强地瞪着他,一双眼睁得大大地,泪水连接不断地滴落下来,哭得一脸稀里哗啦。 “主人明明就知道自己必须回冥界吧,什么可以留下来都是骗人的!” “什么都不告诉游戏主人,还让爱西斯做出那种事情!你不知道游戏主人会很难过吗!” “主人欺负游戏主人未免也太过分了!枉费游戏主人那么喜欢你!” “我要去人界把这些都告诉游戏主人!全部都告诉他!让他讨厌你!” 哭得满脸泪痕像个小花猫似的黑魔导少女一鼓作气地冲她的主人吼完,一扯嘴孩子气地冲着对方做出一个讨厌你的鬼脸来。 本来神色淡淡地听着黑魔导少女这些话的少年王看到这一下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黑魔导少女,眼底露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神色。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笑了一笑,抬起手来摸了摸黑魔导少女粉红色的软软的头发。 “是我不对。” 黑魔导少女本还想气势汹汹地再接再厉,却被主人这一句干脆利落的道歉哽住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这样就认错啦? 未免也太干脆了吧! 被噎住的黑魔导少女郁闷地想。 咦,不对! “既然知道这样不对,为什么主人还要那样做!” 黑魔导少女仍旧是鼓着颊气呼呼地说,“我一直都以为那是爱西斯做的坏事,没想到竟是主人你的命令!” 她松开握紧的拳头,脸上露出几分难过几分失落的表情。 “主人这么做,会让我觉得根本就是讨厌游戏主人了吧……” 揉着黑魔导少女头发的手顿了一顿,金发的阴影落下来,将法老王大半的颊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然后,带着闪亮的黄金饰环的白色的手缓缓地缩了回来。 自大殿遥远的彼端处吹来的风掠过金色发丝,让法老王脸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连带着身后深紫色的披风也张扬了一瞬,而后缓缓落下。 年轻的冥界之王侧过头去,目光安静地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看不到尽头的方向。 被风吹起的金色发丝向后飞去,红色的火光在那张俊美的脸闪动。 他说,“人类是一种很健忘的生物。” 冥界的少年王突然说起了与当前完全不同的话题,却是让一直在气势汹汹追问不休的黑魔导少女气势一顿。 她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有点搞不懂她的主人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 又眨巴了两下,她撅起了嘴。 “主人,转移话题可不行。” 亚图姆蓦然失笑。 他注视着黑魔导少女的深紫色瞳孔在笑意中显得柔和了几分。 “的确,做出那样的事情,会被讨厌也说不定。” 后面一句话,与其说是在说给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的黑魔导少女听,倒不如说是少年王的自言自语。 线条锐利的唇角上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若隐若现的让人看不清楚。 一句低低的带着缅怀韵味的感慨,却因为仿佛只说了半截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无论是怎样的事情,只要是伙伴,我就不会生气。】 很久以前,年轻的法老王曾经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所有人知道,法老王对他的伙伴很温柔。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 ……………………………… 就如同此刻像是小猫一般乖巧地趴在紫瞳的少年王腿上似乎有点昏昏欲睡的埃及王弟。 两人头挨着头亲密地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声音不大,却因为彼此间极近的距离像是自唇间直接透入对方肌肤之中。 细长的白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游戏的发丝,偶尔的时候,指尖会逗弄一般轻轻磨蹭几下游戏细小的耳垂,让白色的耳垂因为热意泛出几分粉红。 亚图姆深紫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显得细长了几分,垂落的睫毛恰好掩住了大半眼底的目光,只是依稀感觉到那目光是一动不动地定格在怀中的少年身上。 他低着头看着弓着身子侧趴在他腿上的游戏,黄金的耳饰从他的颊侧垂落下来,偶尔晃动时在边缘掠过的一道亮光照亮了他一直微微上扬的唇角。 “奥西里斯准你在人间和冥界来回?” “嗯。” “那现在赛特也是归你管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不知道真相所以大概不会很听我的就是。” “啊?噗,要是赛特的确会这样做。说起来,赛特成了神的话那就不会转世,那海马君还会出生吗?” “这个很难说,世界规则神也无法控制。” “这样啊……对了,还有传说三龙怎么办?” “我打算带去冥界,它们已经不适合留在人间供神官们召唤驱使了。” “啊哈,干脆把迪亚也丢到冥界去好了~~” 正是亲密地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大概是觉得那只总是摩擦着自己耳垂的手让自己很痒,游戏笑出声来反射性地躲了躲,可是另一个他的手却似乎是逗弄一般追了过去。 于是游戏果断反击地一抬手也揪住了少年王的耳朵,还报复似地扯了扯。 谁知道这一扯,对方却是没有丝毫反抗反而是顺着他拽住的方向倾下身来。 自然而然的,游戏只来得及睁大了眼看着那突然在他面前放大的已近在咫尺的脸。 冰冷的金属垂落在他的颊上,温暖的感觉在他的唇上一触即离,在游戏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偷吻的人已经直起了刚才俯下去的身体。 终于反应过来的埃及王弟气鼓鼓地瞪上去,而被瞪的法老王却是唇角上扬得更加厉害,连眼也弯了几分。 “我说你不要总是学王兄啦,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不忿地抬手去捏那个笑得让他不爽的另一个他的颊,才捏了一下手就被抓住整个握在对方的大手手心里。 抓着他手的那只手稍一动力,一下子就将他的手反按到了床上。 本是极其普通的打闹戏耍动作,却让游戏的身体蓦然一僵。 因为一时兴起突兀地抬起头来打算冲着另一个他反击回去的游戏的笑声哽在了喉咙中。 他僵化着一张脸,唇张合了几下,却是突然发不出声来。 在骤然对上另一个他注视着他的目光的那一瞬从身体最深处泛出的危机感带来的战栗感突如其来就让他的骨子里都颤了一颤。 那种目光…… 那种捕食猎物一般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刚才的王兄—— “怎么?困了?” 低低的声音打断了游戏那一瞬的僵化。 他这才发现那只按压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开来,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着他鬓角的发。 他下意识再一次向另一个他看去,此刻,低头注视着他的深紫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流水般柔软的色调,里面暖暖的亮光透出来,让对方的目光越发显得柔和了几分。 那是他最为熟悉不过的温暖的目光,让他松了口气,安心下来。 是的,这个在别人面前一贯锋芒毕露高高在上的锐气的少年王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一分一毫的尖锐。 奇怪……是刚才看错了吗? 游戏自床上坐起身来,一脸困惑地按了按头如此想着。 真的是太困了,还是刚才在王兄那里实在被吓得厉害才有了这样的错觉? “伙伴?” 仍旧是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游戏飞快地侧过头看过去笑了起来。 “没、没什么,啊哈哈哈。”游戏下意识干笑几声,下意识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失态转移了话题,“我只是突然想到,明天一定要早点起来把这件衣服换掉才行。” “为什么?” “因为王兄看了一定会发脾气。”游戏郁闷地说,“他不喜欢我穿我那个时代的衣服。” 说不定又会把这件好不容易做好的睡衣烧掉。 三千年前还是法老王的另一个他就是这么小气不讲理脾气坏还老摆出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叫他做这个让他不准做那个的拽样真是让人不爽。 想到这里,游戏抬头盯着眼前的另一个他看了半晌。 他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对方的脸。 然后,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我,三千年前的你……王兄我有时候还真是蛮怕他的,因为他总是突然就发火。” 埃及的王弟如此抱怨道。 他凑过去,下巴一下子磕在对方左肩上,摆了摆脑袋,双手抓着对方的手臂晃了一晃。 “嗯~~比起来另一个我你的脾气就要好太多了。” 比起总是会强迫想要控制他行为的王兄,另一个他却从不曾干涉过他违背他的意志。 他对他已经温柔到了几乎可以称为百依百顺的地步,所以,在另一个他面前,他总是会下意识地露出自己最为放松的姿态。 紫瞳的少年王只是微笑,没有做声,任由他的伙伴将下巴搁在自己左肩上趴上来。 然后,一只手轻扶在对方的腰际,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抬起的手微微张开的五指轻轻地按在他的伙伴的后背,微微偏上。 按下去的指尖,恰好笼罩住了人的后背脊椎上最为脆弱的一处位置。 那是显示了极尽的占有欲而最易控制住对方的姿态。 那一只手,就足以将怀中的人掌控于自己的指尖之上。 和使用强劲的力道强行桎梏住对方的手段完全不一样,明明是让对方完全感觉不到威胁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极轻的力道,却是能够在怀中人稍有反抗动作的一瞬就就轻易压制对方身体到连挣扎的动作都无法做出的程度。 偏偏已处于其掌控下的人却对此毫无察觉,毫无防备地笑眯眯地趴在他身上,用极尽亲密的交头接耳的姿势。 【伙伴,你忘记了。】 【三千年前的法老王,同样也是我。】 【我和他,没有什么不同。】 埃及王弟的头在紫瞳的少年王左肩上蹭了一蹭,似乎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随着王弟的头晃动的金色发丝,轻柔地掠过了微微偏着头的少年王的唇角,恰好将他的唇角那一抹带着奇异韵味的笑意掩盖住。 【人类是一种健忘的生物。】 冥界之中的法老王曾经对黑魔导少女说过这句让其似懂非懂的话。 法老王的灵魂必须回归冥界,这是世界的规则,神也不能违背。 无论那个身为游戏王的现世少年做或者不做,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他知道,却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伙伴。 他将剑送到了伙伴的手上。 ‘我的一切由你来决定’,他微笑着对游戏做出了这样的姿态。 哪怕他比谁都要清楚让这个善良的少年成为执刑的刽子手亲手将自己送入冥界对其来说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就是因为残忍—— 游戏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和已经时间停滞终将永远活在过去的记忆中的他不一样,游戏有着无限而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活着的人存在于未来。 人类是一种健忘的生物。 他们向前走上新的道路的时候,就会慢慢地遗忘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或许很久很久之后,他的存在会被长大的游戏尘封在年少时的感情和记忆中,再也不会被触及分毫。 ……他会一点一滴地从游戏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剩不下。 所以只要打上烙印就好了。 哪怕是以最为残酷的方式。 让那道伤痕一直血淋淋地在那里淌着,碰一下就剜心蚀骨的痛,永远无法愈合。 痛了,就不可能会忘记。 他的伙伴永远也无法驱散他留下的阴影。 即使他已经离开,伙伴的未来依然会永远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逃不掉。 “温柔的人是伙伴才对……” “啊?” “………………” 突然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的法老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游戏胸口那个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之上。 伙伴很温柔。 所以他知道,他所作的一切残酷的事情,都会被原谅。 任性的并非是伙伴。 一直依仗着伙伴的温柔而肆无忌惮的人,是他, 294、第二百七十六章 都说失去过后才知道珍惜。 可是明明就知道那是比什么都还要珍贵的存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如细沙般悄无声息地自指缝中滑落, 无计可施, 束手无策。 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你会离开吗?” 面前的少年睁大了眼看着他,目光之中虽带着不舍和难过,却是纯粹的对于一个亲密友人离去的不舍而再无其他。 他只是微笑, 却没有回答。 于是没有得到对方确切回答的少年那张还残留着孩子般稚气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另一个我……” 如果就此消失在这个少年的生命里,作为一个纯粹的友人的身份, 哪怕是最亲密的,又能被记得多久? 是不是很快就会隐入记忆的深处渐渐消失殆尽。 一点点复苏的三千年前的记忆就像是一点点自他指尖漏下的时间的沙粒。 他无计可施。 “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无没关系,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视那些一点点在他脑海之中流动闪现的复苏的记忆碎片的警告于无物, 法老王的手覆上少年捧着黄金积木的手微笑着做出这样的承诺。 哪怕他知道那一点一滴回想起来的记忆碎片就如同汹涌而至的巨大的洪流,早已无法逆转。 所以,那是谎言。 那是他第一次对他的伙伴说出的谎言。 他会记起一切。 他会离开这里。 尽管那并非他的意志他却无法反抗。 得到他的谎言和承诺的少年开心地对他笑, 夜色中像是阳光的灿烂。 他伸手抚摸对方的脸颊, 属于灵魂的透明的手却能传递来对方肌肤的温度。 他注视着对方的笑脸,却无法遏制从心底升起那一股捏碎这张笑脸的满是戾气的冲动。 这个纯粹因为亲密的友人离去而落泪因为友人的留下而欢笑的少年到底能记得他多久? 一年?十年?……或许只是年少时的一段记忆的微小痕迹。 然而对他来说, 却是将会抱持着这段记忆在腐朽的冥界永存的时间。 这不公平。 那是第一次突兀地自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中浮现出的不甘的语言。 法老王抬起的指尖轻轻地撩去少年眼角的一缕纯金色的发丝。 少年毫无防备地亲密地蹭着他的指尖仰着脸对他开心的笑。 他对少年微笑, 以极尽温柔的姿态。 他想, 或许他还来得及做些什么。 在最后的时间的沙粒流尽之前。 将不公平化为公平。 眼前的这个少年,只能是法老王的所有物。 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 …………… ……………… 夜空中那本是遮住半轮弯月的云层突兀地散开,就像是一道白茫茫的月光如利箭蓦然劈开云层直射大地。 它贯穿了埃及王宫右侧宫殿的偏西的天窗,恰恰落入了那仰着脸对身边的人开心地笑着的埃及王弟紫罗兰色调的瞳孔里。 瞳孔深处刹那间像是有微光猛地一闪。 或许是被这道雪白的光线刺痛了眼, 游戏突兀地低下头来,反射性地抬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右眼上。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突然抬起来一下子揪住了冥界的少年王胸口的衣服。 他揪住对方衣物的手指像是痉挛一般狠狠勒了一瞬, 但是很快的,他的手指放松了下来。 “眼睛怎么了?” 紫瞳的法老王下意识抬起左手向游戏的右眼抚去,却因为游戏的右手已经自己先一步按住,只能覆在游戏的手背上。 看着游戏使劲揉着眼,亚图姆手指向上一抬,帮他将垂落下来的金色发丝撩到一侧去。 “没事。” 游戏按在右眼上的手指已经蜷起,轻轻揉了一揉。 刚才一道光闪过来,让他习惯了夜晚的黑暗的眼突然就被刺了一下,有些疼。 他嘿嘿笑了起来。 “就是刚才被晃了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揉着刚才被月光晃到的眼。 刚才不停地说话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闭眼,游戏突然就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 一股蓄势已久的倦意在这一瞬如洪水般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又使劲揉了揉眼,喃喃自语。 “眼都快睁不开了……呼……”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个呵欠袭来。 埃及的王弟继续揉着右眼,左眼细长的睫毛也在他白皙的颊上垂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微弱的火光下,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惺忪的睡意,显出几分迷糊懵懂之色。 冥界的少年王看着他的伙伴此刻的摸样顿时失笑。 “说的也是。” 他抬起手抚摩了一下对方柔软的颊,声音也越发低下来,轻下来。 “很晚了……” 他说,最后几个字放得极轻极软,像是若有若无一点暖暖的风掠过脸颊,却越发催人倦意。 年轻的冥界之王低声回答,看着已经被睡意召唤去了大半意识此刻跪坐在床上的身子在左摇右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呼呼大睡的游戏,伸手将对方已经歪了软下去的身体搂住。 他低下头去,线条锐利的微扬的唇角在身前白嫩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然后,那唇角弯得越发厉害,更是得寸进尺趁着对方此刻困倦迷糊之时毫不客气地含住了游戏微张的唇角。 一触即离。 而就在这一触的瞬间舌尖已如挑逗般若有若无地在对方微张的齿间掠过。 而此刻,已经昏昏欲睡大半个身体都趴在他胸口的埃及王弟只是眯着眼斜过来迷糊地瞥了他一眼,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稍微触及就是立马炸毛的反应。 亚图姆又揉了揉游戏的头,注视着怀中人的眼中笑意几分宠溺,几分无奈。 他说:“去睡吧。” 趴在他胸口已是睡意朦胧的游戏几乎是用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作为应答。 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大床中央扒了扒,一头倒在软枕上再也不肯睁开眼。 显然已经困得厉害。 埃及的王弟侧着身像只猫咪一般蜷缩着身体躺在柔软的白色床铺上,整个人都陷进去,于是和宽大的床铺比起来越发显得小。 他右侧半边脸都深深地陷入柔软的被子里,靠近天台的巨大圆柱上挂着的烛火闪出的微弱的火光在他白嫩的颊上晃动,细长的睫毛在颊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影子。 他睡的很香,鼻翼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扇动着。 一只和他有着相同的白色肤色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游戏睡得很静,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只手从他的头移到他较为敏感的耳际的颊边抚弄的时候,身在梦境的年少王弟才从鼻子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 但是并非是抗拒。 或许是觉得那只捂在他颊上的手掌很暖,那张在睡着的时候越发透出孩子般稚气的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就像讨好主人的小宠物一般主动把脸往那只手心上蹭了一蹭。 直到那只手又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脸,他才又从喉咙深处低低地哼了一声,缩了缩毛绒绒的小脑袋心满意足地睡得越发香甜。 那副猫咪一般撒娇讨好看得人心里痒痒手指也痒痒的卖萌模样,若不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的王者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只怕会忍不住继续逗弄揉捏下去让王弟睡不好觉直到被彻底弄醒为止。 饶是这样,冥界的少年王还是没能忍住又揉了揉那白白软软的脸颊才松了手。 他坐在床沿,安静地注视着他的伙伴。 紫琼色的瞳孔深处仿佛能看见深不见底的微光掠过的痕迹。 他微微侧过头,脸恰好隐入了黑暗之中。 只能看见他白色耳垂下那个纯金的耳饰冷冷清清折射出一道微光。 冥界的法老王突然再一次伸出手来。 手掌被天空照下来的那一缕月光在床上放大的影子显得出几分可怖的巨大。 房间是极静的,仿佛能听得见那月光落下来的声音。 亚图姆的手向他的伙伴伸去。 那手的漆黑影子落在游戏身上缓缓地移动着,像是在那一刹将陷入柔软床铺里甜寐的埃及王弟整个儿都笼罩在其中随时随地都会被那样的黑暗吞噬掉一般。 一秒钟近乎时间和空间都停滞窒息的停顿—— 少年王的手在那一瞬突兀地越过了王弟头部的上空,很快地落在对方的发上轻轻抚摩了一下。 覆盖在王弟脸上的影子随着法老王的手的移开而重新露在微弱的亮光之中。 游戏仍旧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微张着唇呼吸着,睡得很沉,偶尔细长的睫毛动一动。 按在他头顶的大手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年轻的法老王的身体俯下来,吻了吻他微微上翘的眼角。 带着些冷意的黄金耳饰轻轻地从沉睡的王弟的鼻尖掠过,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三千年后的法老王直起身来,深紫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个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边沉睡的少年的影子。 他的目光或许是因为被黑夜浸染而戴上了几分让人发凉的意味,仔细一看却又显出几分柔软,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沉淀在最深处的痕迹。 明明微微上扬的唇角却看不出一点笑意的痕迹反而给人一种微妙的似笑非笑的意味。 亚图姆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下去,却又一点一点的灼烧到了极致。 那就像是捕食猎物的野兽,在灼烧整个身体的饥饿的沸腾恨不得立刻将其吞肉拆骨即将充分满足自身灼烧的贪欲的一瞬之前,却又必须彻底保持着最为冷静的姿态算计着猎物一举一动以便确认猎物逃不出掌心的那种最极致而又可怖的捕猎状态。 如果只是想要得到这个人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到手了。 在埃及这个属于他的古老的世界里,游戏所能看到的,只有他。 可是,还不够。 只是像现在这样得到这个人对现在的他来说完全不够。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着急。 过去,他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将他的存在一点点糅合在游戏的生命里,甚至于在最终使用近乎狠戾的手段强行在对方记忆里留下自己的烙印。 而在未来,他同样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将现在躺在他身边沉睡的少年连同思想和灵魂一点点被他彻底侵占到不留下一点微末痕迹的地步。 当享受他的温柔和溺爱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便成了再也戒不掉的毒瘾…… 强硬地介入对方的生命轨迹而最终让对方习惯他的存在到如呼吸般自然……甚至于患上变本加厉的依赖性到分开时足以引起缺氧症状的诡异病态的地步…… 无声无息张开的网在一点点的悄然侵占腐蚀…… 最终吞噬殆尽。 ……………… 他有耐心。 因为他们有着无限的时间。 ——相比现在那位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少年王,三千年后的法老王是成熟而温柔的—— 或许的确是如此。 然而那并非是全部。 ——曾经失去过而后再一次得到的未来的法老王是更为贪婪危险甚至于疯狂的—— 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去,金沙似的星光细碎地散落在整个夜空,银纱似的月光再一次笼罩夜晚的埃及大地。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王宫一侧某个华美宫殿的一处房间。 一个身形修长的影子自那处房间窗边一闪而过,以矫健的姿态无声地落地,在四周巡视的侍卫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很快地消失在王宫的夜色之中。 于是那个房间里只剩下埃及王弟一人在沉睡。 在减少了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时候,这个本就安宁的房间越发静了几分。 安静到看着月光落下的时候,似乎能听见月光流动的声音。 偶尔一缕浅浅的带着凉意的夜风从天台处吹进来,掀起刚才有人擦肩而过离去的那一袭柔软轻薄的白纱,它若有若无的在闪动的火光中飞扬。 侧趴在床上像是一只贪睡的小猪般酣睡的埃及王弟睡得很沉,连呼吸都是极其轻微的。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对那个人的离去毫无所觉,就像是会那样天长地久地睡下去。 火红的烛光蓦然炸开了一点火花。 前一秒还在酣睡的埃及王弟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炸开花火的鲜红微光将他那半边朝上的颊照得有些突兀的发红。 另外半边脸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枕里看不出清楚,只能看见他在刚才突然睁开的右眼在黑暗中像是发亮的紫罗兰色的漂亮色调。 埃及的王弟侧躺在床上睁着眼注视着前方,目光很静。 那明亮得过分的眼一点都不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反而更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潭一般深深地沉下去读不出丝毫情绪。 他睁开的眼在黑夜中显得很大,瞳孔却是丝毫不动,就连那细长的睫毛都没有一丝抖动。 如果不是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几乎感觉不到他呼吸的痕迹。 那是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诡异到让人从心底发麻的寂静—— 仍旧是极其突兀的,在这种极致而诡异的安静之中,埃及的王弟突然起身坐起。 他的右手撑在床上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 大半金色的额发因为因为刚才侧躺着而自然而然滑落在他脸颊的右侧,几乎将他大半的右颊都隐入在黑影里。 天窗上照进来的月光像是流水一般融进了游戏左半边白皙的颊上,让肌肤透出近乎透明发光的奇异美感。 沐浴在月光下的紫罗兰色调的左眼越发显得透亮,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最深处。 埃及的王弟双臂向后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他转头看向左侧。 一块巨大的镜子镶嵌在白石墙壁上正对着他侧过头来的方向。 它反射着月光在黑夜的房间里显得闪闪发亮,清晰地倒映出王弟转过来的紫罗兰色调的左瞳。 就是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 恰好一缕带着冷意的夜风突兀地自窗口一下子袭来,自游戏颊边呼啸而过。 掩住埃及王弟大半右颊的纯金色额发在这一突然的袭击之下呼的一声整个儿都猛地飞扬了起来。 镜中少年的影子定格在这一秒—— 他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 一直隐藏在纯金色额发下的右眼因为金色发丝被一刹那的风吹得向后飞散而去而暴露在镜中。 镜面反射来的雪白的月光落进他的眼底清晰地折射出他右侧瞳孔的色调。 那是仿佛能吸尽天地间一切光华的可怖到极致却又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最为纯粹的漆黑之色。 谁是猎手。 谁是猎物? 埃及的王弟近乎融入黑夜之中安静无声。 邪神是融合了所有人类邪恶而负面情绪的最极致的黑暗的存在。 人类若在,邪神永存! 295、第二百七十七章 狂风自少年耳边呼啸而过, 嘶嘶地掠过他的耳边。 埃及的王弟低着头, 注视着脚下那一片熟悉的金黄色的荒漠,被狂风撕扯而起的纯金色的发被吹得几乎全部都向后飞扬而去。 他的身体停滞在高空之中,赤着脚, 呼啸的风沙自他手腕脚踝的空隙处灌进他宽大的睡衣里,将他那未来样式的睡衣吹得鼓动不休, 看起来就像是他整个人都被风吹到空中一般。 游戏低着头,自上向下看去, 他赤着的脚下那一片一望无际被金色细碎沙粒覆盖的大地尽数倒映在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 即使处于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大地, 那片金黄色的沙漠仍旧是无穷无尽地铺开来看不到尽头。 只是,上一次来到这里时的远方隐隐浓郁笼罩囚禁这片沙漠的阴影已经散开,不会再给人一种阴郁压迫的感觉, 反而因那似乎无边无际的广阔而壮观的金色沙漠之境带来莫名的舒心的感觉。 沙漠之中最刺眼的仍旧是那大片被金色沙粒掩埋了大半的残砖断柱的废墟之城, 风沙呼呼而过带着细碎的沙粒滑过那斜立的残缺石墙,日积月累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深深的刮痕。 风沙无声无息地侵蚀的这座废墟的城市, 留下岁月的痕迹。 被腐蚀出无数裂纹缺口的巨大圆柱大半已被深深地埋入地面之下, 连同那座荒废的巨大的神殿静静地潜伏在金色沙漠深处。 矗立在沙化神殿一旁仿佛在守护着神殿的只剩下半截碎裂石雕的神像依然驻守在天地之间。 呼啸的风沙似乎小了一些,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的王弟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的身体在缓缓地向下落去。 只是,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脚下,恰好有一根斜插在沙地里的相较于其他圆柱而言颇细却长达近百米的长柱拔地而起直耸天空。 游戏下意识就落在那残缺的柱头上。 只是,身着浅绿色睡衣的王弟的赤脚刚踩在石柱顶端的一瞬。 圆柱突如其来沙化崩溃, 迸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石被袭来的风一把卷走。 游戏一脚采空,原本轻飘飘下落的身体像是突兀地恢复地心引力骤然向下直坠而去—— 蓦然间自近百米的高空中坠落的可怖的失重感让游戏反射性闭紧眼啊的一声惨叫出声。 只是那啊的一声尚未落音,他就感觉到自己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咦?刚刚明明还很高的怎么这么快就落地了而且都不怎么疼? 埃及的王弟困惑地睁开眼, 一眼看到的是五根粗细不一的巨柱……他眨了眨眼,再仔细一看,露出错愕的神色。 接住游戏的,是一个青色岩石形成的巨大无比的手掌。 那只巨手稳稳地托着他,他整个人甚至还不及青色石手的一根指头一半大。 埃及的王弟坐在那只巨掌上张着嘴睁大了眼半晌反应不过来。 然而,那一声声像是山崩一般的巨响将呆住的他唤醒了过来。 他坐在手掌上下意识就顺着发出巨响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哪怕是只剩下残缺的半截依然以宏伟气势贯穿天地的巨型神像上裂开一道道裂痕。 那一声声轰鸣,是石像裂开的巨响。 托住他的青石手掌,就是那座石像不知何时抬起的巨大石臂。 无数巨大的碎石簌簌地自裂开的石像周身滚落,重重地砸落在沙漠上连带着沙漠都狠狠地晃动了起来。 刹那间简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然而,迸裂的石像并非就此碎裂崩溃,当沉重的碎石纷纷滚落地动山摇中,一个气势磅礴如高山峻岭压地的雄壮身影仿佛自石像的封印之中挣脱出来。 游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却是在潜意识里向那个在无数坠落的碎石中浮现出来的身影伸出手去。 他的手触及了身前巨大的石头手指,他下意识抓住那石柱般粗大的指头,借助其稳住自己晃动不休的身体站了起来。 巨大的仿佛是燃烧的火焰的红色双眼和王弟对上。 石像迸裂时带起的狂乱的风沙将王弟的发和睡衣吹得疯狂地舞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这个小小的人类吹向高空。 游戏露出仿佛梦呓似的神色,他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巨大可怖而坚硬的青石脸。 他说;“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最后三个字突兀地重音,站在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手掌之中的埃及王弟露出蓦然惊醒过来一般的表情。 “巨神兵?!” 他再一次惊讶地喊出这个名字,金色的发狂乱地在他的颊边扭动,只是那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轻轻地垂落在白色的颊上。 狂风渐渐停歇。 外貌看似可怖狰狞的巨人如一座高山矗立在金色的沙漠之上。 它稳稳地脚踏大地,风沙吹来皆是消融在它周身。 它站在这里,天地之间变成了安宁平静的空间。 埃及王弟的身体却再一次不稳地晃了一下。 因为托着他的巨手突然动了起来,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巨神兵粗犷巨大的身体轰隆轰隆地弯下身去,那只托着他的右手自高空带着他落到了地上。 巨神兵的右手将他恰好送到了沙漠大地上那座废墟神殿被沙粒掩埋了大半的荒废的大门之前。 然后,停止不动。 游戏看了看那漆黑一片的废弃神殿,又回头看了看蹲着身子将他送到这里来的巨神兵。 巨人依然在沉默,那张可怖而坚硬如石的巨大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巨神兵此刻的动作却是明显的让他进入这座废墟神殿的意思。 巨神兵总不会害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游戏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从巨神兵的手上跳了下来。 前方,废弃的神殿的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的入门处某种莫名地压迫感让他忍不住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深吸一口气,他抬脚向前一步—— 埃及王弟的身影蓦然消失在废弃神殿入口的黑暗之中。 风卷起地面黄金的沙粒自神殿入口处刮过,掩埋了王弟在沙地上留下的脚印。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安安静静地站在金色沙漠之上,宛如一座永恒立于此地的巍峨高山。 ……………… 神殿之外和神殿内就像是两个世界。 外面,残垣断柱,腐朽的石墙坍塌在风沙之中被岁月侵蚀沙化,一片被掩埋在沙漠之中满目荒凉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废墟。 里面,辉煌之极而气势磅礴的宏伟神殿像是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仰头看不到顶端的被金饰雕刻装饰的华美圆柱宛如贯穿苍穹一般矗立大殿之中。 无数薄薄而近乎透明的白纱如是尼罗河的波浪一般在圆柱之中缓缓飘动,越发让这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殿在若隐若现中让人看不清。 就连脚下漆黑色的石地都是黑得发亮的美丽,它折射自大殿看不见的顶端照下来的明亮的光辉就像是群星闪耀的夜空。 当游戏站在这样的黑色石地上时,有一种自己像是在夜空里漫步那般奇妙的感觉。 埃及的王弟还在困惑地打量着这个和外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华美而雄伟的神殿,心底突兀地浮现出一点微妙的波动。 他抬起头,目光向前看去。 他的身前,是大殿的正中央一条宽广得难以想象的甚至于足以贯穿底比斯王城的石道,无数巨型圆柱沿路擎起支撑神殿看不到的顶端。 一眼看去,在游戏视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之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极小的黑色影子。 彼此之间遥远的距离让他只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位于神殿中至高之处的石座的形状。 好远。 他默默地想着,一边抬脚想要向那边走去。 可是,就在他迈出右脚那一步的瞬间—— 耳边莫名仿佛听到风声蓦然间呼啸而过的痕迹。 一道闪光掠过他的眼角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而就在这一眨眼之后,游戏再一次错愕地怔在原地。 刚才还在神殿的尽头遥不可及看起来只有他小拇指大小的王座,此刻矗立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一眨眼才走了一步路的功夫,他已经跨越了整座巨大的神殿来到了大殿的尽头,站在了石座之下。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游戏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一次,在他视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之处,他看到的是他刚刚还站着的大门之处。 他将头转回来,高高仰了起来。 他的身前是数十个高高的陡峭台阶,让站在下面的人完全看不清上面王座的情形。 那一截高高地越过一个成年男子身高的陡梯,让上面的王座越发显得居高临下的气魄。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 带着满心的困惑,年轻的王弟抬脚走上了陡峭的台阶。 随着他一步步地上行,原本只能看到顶端的如一扇巨门立于神殿尽头的华美而巨大的石座一点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当他的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瞬间,游戏突兀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浅紫色的瞳孔蓦然睁圆死死地盯向前方,一下子张开似乎想喊的唇抽搐般抖了一抖。 一名和埃及王弟的外貌一摸一样的少年静静地端坐于巨大的石座之中,一手扶在石座一侧手扶之上,一手按于另一侧的石座之上。 他坐在巨大的石座中的身体并不大,却有一种满满地充斥着这个巨型石座没有一丝空隙的气势。 即使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但是那隐隐压迫全场的气息让所有人在看到他的一瞬,就会下意识因为畏惧而屏住呼吸。 埃及王弟原本因为第一眼看到对方而突兀地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缓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沉睡的黑发少年,一眨不眨的。 然后,他向他走去。 脚步声在这座安静之极的大殿之中响起,一声声异常清晰。 游戏走到了在石座上沉睡的邪神的面前,站定。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复杂,目光还带着几分困惑在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上扫了一会儿。 邪神在安静地沉睡,漆黑的仿佛能融化在夜色之中的柔软的发落在近乎半透明的白皙的颊的肌肤上,衬托出一种极端逆反的美感。 细长的漆黑睫毛的影子在白瓷的颊上落下一层极浅的阴影。 少年唇上的红色是极淡的,配合少年那安静的姿态就仿佛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一般。 那种静到了极致的姿态却衬出一种奇妙的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强大迫力。 这么看来,我长得似乎也不错嘛。 仔细打量着沉睡中使用自己的形态的邪神,一直以来对自己那在亚图姆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路人的长相没什么自信的游戏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念头一出,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虽然说一直以来他的确是多少对于那个和自己相貌相似但是却因为那不易察觉的些微差别而比自己相貌俊美太多的亚图姆抱持着一点怨念……但是现在可不是该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游戏悻悻地想着,目光又再一次落在邪神的脸上。 邪神的鼻尖和胸口没有丝毫呼吸波动的痕迹,仿佛已经停止呼吸良久了一般。 游戏迟疑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向对面的邪神伸了过去。 他伸手的动作是极慢的,小心翼翼的。 终于,他的手伸到了邪神的颊边,指尖一点点蹭到了邪神的鼻尖之前想试试对方的鼻息。 漆黑到了极致看不出一点亮光的瞳孔在王弟的手即将触及脸面的一瞬间蓦然睁开——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游戏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绷紧停摆。 他反射性地缩回右手,慌慌张张地猛地后退了两步。 一脚从后面的台阶踩空,王弟身体骤然失衡整个人都向后栽倒而去,他的身体反射性地伸出双手向前方什么都没有空气抓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 埃及王弟的身体保持着倾斜的角度险之又险地挂在台阶边缘,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后退的那只赤脚还保持着向后踩空的姿态。 一只白皙肤色的手臂自他前方伸过来,细长却强劲有力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右手腕,才让他得以保持此刻的姿态而没有向后从陡峭的台阶上栽倒下去。 游戏怔怔地看着对面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却是异常美丽的瞳孔,还有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却又完全不相似的脸。 抓着他右手腕的手突兀地用力,他向后倾倒的身体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当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时,脱离了危险状态的游戏长长地吐了口气。 终于松了口气……不对根本不是能松气的时候! 游戏猛地一抬头,和邪神的目光正对而上。 和他面对面以极近的距离站着的邪神用那双仿佛能吸尽一切光华的漆黑瞳孔安静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邪神的右手,还握着游戏的手腕,看来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被这样盯着看的游戏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有点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可是又觉得刚脱险就甩掉别人未免有些不厚道,便迟疑了起来。 黑发的少年就这样盯了游戏一会儿,突然松开抓着游戏右手腕的手,抬起来捧住了游戏的左颊。 游戏反射性想要躲开那只碰触自己的脸的手,身体却蓦然一滞,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触及自己的脸。 然而,邪神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手捂着埃及王弟的脸颊,邪神闭上了眼。 一道黑亮的光华自邪神手上闪出,飞快地环绕了游戏周身一圈。 “……并未受到伤害。” 邪神再一次睁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开口说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没浪费吾那耗尽的神力。” 当邪神的手收回的一瞬,游戏立刻就取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邪神说出的话让他的眼微微闪了一闪,目光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看向邪神。 很显然,刚才邪神是在确认他的灵魂是否在上一次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那铺天盖地无可抵挡的力量之中受到伤害。 “谢谢啊。” 踌躇了一会儿,埃及的王弟用很小的声音说,看到邪神的眼再一次对他瞥来,游戏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赶紧补上一句。 “不是指刚才,我是说上次,上次那个……” “和你无关。” 邪神的回答很漠然,似乎对他而言游戏那句谢完全是不值一提甚至是匪夷所思的。 神是不会说谎的。 【吾在一日,无人可伤你。】 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维护他说出的语言而无关其他。 黑发的少年转身,仿佛能融如夜色的漆黑的发丝柔软地拂过他白皙的侧颊。 他再一次端坐于巨大的石座之上,只是,并没有闭眼,细长的漆黑睫毛半掩下来。 他的目光,似乎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幽深得吸人魂魄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游戏皱着眉看着安静端坐石座上的邪神,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让他觉得奇怪。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只是隐约有一种此刻在他面前的邪神和以前的那个邪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的不同,可是仔细去看,却又怎么都找不出是哪里不同。 那只是自他内心深处突如其来浮现出的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刚才邪神碰触他的颊的手指,那手指虽然有些凉,但是却分明是有着热度的。 而以前的邪神周身都是冰冷而毫无温度的。 埃及的王弟心底蓦然一动,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安静地端坐于巨大石座之上的神祗。 坐在其上的黑发少年的气魄仍旧是压迫整个空间的无可抵挡的迫力,但是却朦朦胧胧地多了一分……融合天地的奇妙柔和感…… 那种感觉让游戏没来由的对其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直勾勾地盯着那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的邪神,游戏的心脏骤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敲击胸口的声音。 自来到古埃及以来所有的记忆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无法抑制地自他身体里升起。 那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可能性让他的脑子在一瞬间一片空白甚至于屏住了呼吸。 他自己都对于自己猜到的可能性难以置信,可是偏生那无数在他脑海中闪过的记忆中的蛛丝马迹一点点的在验证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额头渗出一点冷汗,游戏觉得他可能疯了才会有这样的猜想。 “宿主,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将兀自挣扎不休的埃及王弟蓦然唤醒。 游戏反射性地抬头,因为思索过度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眼对上了邪神漆黑的瞳孔。 端坐巨大石座上的邪神不知何时微微抬头,看不出丝毫人类情绪的目光直直地刺入对面宿主紫色的眼底深处。 游戏没有回答。 邪神还存在于他身体内,他是知道的。 那一晚邪神的醒来,他也是感觉到了的。 那个时候,刚刚醒来的邪神并不能够支配他的行为。 只是,他并未将这些告知亚图姆,而是主动选择了隐瞒邪神还存在的事实。 为何? 邪神如此问他,他自己也不知。 因为邪神救过他? 不对……并不是因为如此。 就算邪神救过他,但是若帮助邪神会伤害到亚图姆和埃及,他也绝对不会容许。 那么…… 他是在潜意识里就感觉到邪神再也不会危害到亚图姆和埃及?……更或许在很久之前他就隐隐约约有了刚才蓦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个猜想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 埃及的王弟一脸烦恼地想着,低声开口回答,“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他说:“反正你也不会再做那些事了,毕竟你……” 他说了半截,突然又住嘴,眉皱得越发厉害,就像是在思考着一个令人费解的难题一般。 然而就在王弟开口说出那半截句子的一瞬,邪神的唇角蓦然上扬起一个弧度。 那就像是他安静的神色在一瞬间被打破骤然换了一个人般透出几分柔软而雍容的气息。 端坐于巨大石座之上的黑发少年对他的宿主露出了微笑。 “吾的宿主,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黑发的少年再一次重复着这个问题,只是,那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等待。 一直在费劲地思索纠结着的埃及王弟蓦然抬头和邪神微笑的漆黑瞳孔对视,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汹涌而来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一时间都颤了一颤。 为何—— 就连留下的神器都可以封印邪神的灵魂,拉和奥西里斯却只是在过去封印了邪神的身体,却不愿封印邪神的灵魂? 为何—— 邪神借由他的身体第一次来到三幻神的巨大石板之前时,只有拉的翼神龙和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对其发动了攻击,巨神兵却是一动不动? 为何—— 那一次在王都底比斯最后的决战之日,邪神想要毁掉刚刚降临埃及的巨神兵的那一刻,巨神兵仍旧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不躲避也不反抗? 为何—— 邪神的记忆之地,和邪神完全对立的古埃及过去那个繁荣而古老的都城里,会建立供奉邪神的神殿? 【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因为你不会再伤害埃及,所以没有说。” 埃及的王弟说,他明亮的紫罗兰瞳孔笔直地看向对方漆黑宛如夜色融合天地的眼。 这一刻,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邪神佐克……” 埃及的王弟呼唤着端坐巨大石座之上的那个神祗的名字。 他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恍惚之色,却是用极其平静的表情说出了自己那匪夷所思的猜测。 “或者也可以称呼您为……【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 为什么? 因为拉和奥西里斯不愿伤害奥贝里斯克。 因为巨神兵不能违逆创造出它的奥贝里斯克。 因为在邪神记忆中的那个成为废墟的古老的城市里的神殿所供奉的并非是邪神,而是已经被现在的埃及子民所遗忘的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 296、第二百七十八章 远古之时, 天与地初现。 埃及最古老的神祗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在天地之间诞生。 赫尔阿克帝为至高无上之神祗, 司掌创造之力。 埃及大地,由她一力所创。 埃及的山川河流,埃及的万物生灵, 皆由她孕育而成。 当世间万物诞生兴兴向荣之时,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却因为耗尽神力而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只是, 在她沉睡之前,为守护她所创造的万物生灵, 她遗留下了三种强大的力量。 当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沉睡之后, 埃及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渐渐形成了秩序逐渐向未来迈进,其中,最为其宠爱的生灵人类灵智渐开, 成了埃及大地的主人。 同时, 赫尔阿克帝虽然已经陷入永久的沉睡,但是她的神力却渐渐散逸充斥了埃及的天地之间, 于是无数埃及的神祗便因此自其中孕育诞生。 天长地久, 神祗之间也建立起了安稳的秩序。 其中,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亦是得到人类最多信仰之力的三位神祗统治着这个秩序。 司掌太阳的光芒的拉神。 司掌冥界的黑暗的奥西里斯神。 这两位神祗虽同为最早诞生的神祗,本该亲如兄弟,却偏生因为彼此间力量与性格的极端对立而极其不合。 但他们并未因此而决裂,因为与他们同时诞生的还有一位神祗, 奥贝里斯克。 司掌大地的奥贝里斯克拥有平衡光芒与黑暗的力量,又恰好与那两位关系都极为亲密,这才让彼此三人保持在一个稳定的平衡之中。 不久之后,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留下的三种强大的力量也被这三位神祗所得,并分别将此力量化作各自的神仆魔物。 昭示净化纯粹万物的火焰之力为拉所得,化为翼神龙。 昭示神威如狱的雷霆之力为奥西里斯所得,化为天空龙。 昭示神的慈爱与包容的水之力为奥贝里斯克所得,化为巨神兵。 此三幻神统率所有神祗所创造出来的魔物。 人类供奉埃及诸神,诸神庇护他们的子民。 至此,天地秩序已达到了平衡。 当所有人都认为就将如此千秋万代之时,却没有发觉到,有一丝潜伏在埃及的人类之中的邪恶力量逐渐蔓延滋生。 因为光之力而对其敏感的太阳的拉神虽然有所察觉,却因为那力量实在太过微弱到不值一提而并未多加注意。 最终,酿成大祸…… 当这股邪恶的力量骤然在埃及大地上爆发而足以让所有神祗发觉时,它已经拥有了无人可阻的强大力量。 这股诞生了自我意识的邪恶力量,自称为邪神佐克。 它汇聚了世间一切最邪恶与阴暗之力,毁灭万物生灵是它唯一的目的。 它的力量无时无刻都在蔓延,大地上的生灵越是恐惧哀嚎,它的力量便越发壮大。 试图庇护自身子民的埃及神祗一个接一个被其蛊惑控制甚至于吞噬。 当无数埃及子民被这股邪恶力量蛊惑而放弃信仰,当本该不老不死的神祗们连接逝去,当埃及大地上死亡与毁灭成了一切,当埃及子民的泪水即将流尽而只能麻木地苟延残喘—— 当天地之间安稳的秩序遭受到了严峻的挑衅之时,位于秩序最顶端的三位至高神祗终于被惊动。 他们在震怒中一同降临了埃及大地,与邪神展开了最终的决战。 那是一场将刚刚繁荣起来的埃及大地彻底毁于一旦的战争,大地上放眼看去尽是荒芜废墟,地面的生灵几乎因此而灭绝。 所幸邪神最终还是抵不过联手的三神那无可匹敌的力量而被彻底消灭。 但是,三位至高的神祗也几乎耗尽了力量而不得不返回各自的领域休养。 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类在一片荒废的埃及大地上顽强地生存了下去,对在危难之时降临埃及大地挽救他们的神祗的信仰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们的勤劳和坚强让他们如一度被野火烧成荒芜一片的草原,再一次勃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很快的,埃及的子民们重建了他们的国度,并再一次将埃及发展得繁荣昌盛。 这种老套的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本该到此为止…… “所以接下来呢?” 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埃及王弟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那一副完全是听八卦听得两眼发光的摸样若是让此刻正在冥界之中忙碌不休的赛特大神官看到绝对会黑着一张脸狠狠斥责他一顿叫他注意王室体统。 可是故事说到一半存心吊人胃口的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此刻却闭口不言,那双乌黑的瞳孔只是似笑非笑地瞥着他的宿主。 而他的宿主却是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嘿嘿笑着,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自从确认了寄宿在自己体内的是奥贝里斯克,埃及王弟对于邪神残存的一点畏惧早已经丢到了九霄云外。 嘿~~奥贝里斯克可是庇护埃及的主神,怎么都不可能把他这个埃及王弟怎么样吧。 当然,这也与意识清醒过来的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此刻已经褪去了专属于邪神的那种阴冷黑暗到极致的气息有关。 此刻,埃及的王弟眼巴巴地瞅着对方只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和他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黑发少年却是抬手往他身上一点—— 于是他那一身好不容易拜托侍女们做出来的的浅蓝色睡衣顿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身柔软的白色埃及衣物。 还没等傻了眼的游戏反应过来,便听见黑发少年平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用这种无格调的衣物降低了身份。” “我穿什么是我的事啊。” 再一次被鄙视了省美观点的埃及王弟不高兴地回答。 “你是吾的宿主。” 言下之意就是别给我丢脸。 游戏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那么反感他穿那种衣服他不穿就是。 其实埃及这种热带地区哪怕是晚上穿那种长袖长裤的睡衣的确有些闷热,他也的确只是为了怀念一下或者好玩而已。 “好了我不会再穿那种衣服了,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哎?!” 游戏刚开口催促了一句,突然目光一闪。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刻换了话题。 “等等!你在这里的话……刚多拉呢?” 此刻不知道应称之为邪神还是大地之神的黑发少年淡淡地瞥了游戏一眼,抬起右手,指尖一道光闪过。 啪的一声,巴掌大小的刚多拉出现在游戏的面前。 光滑如黑玉雕刻而成血色红玉点缀似艺术品的小巧可爱的小破坏龙扑腾着小翅膀扑哧扑哧地飞过来。 它先是绕着创造出它的主人邪神飞了一圈,然后飞到游戏鼻尖前,眨巴着小豆似的眼睛看了游戏一会儿,然后翅膀一展绕了半个圈乖巧地趴在了游戏的肩上。 他伸手戳了戳它,小刚多拉伸出两只小爪子抱住游戏戳它的那根手指,歪着小脑袋瞅着游戏发出啾的一声叫声。 游戏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黑龙是承载着邪神强大的负面力量的破坏之龙,但是刚多拉从以前到现在陪伴了他那么久的时间,他还是不想看到它被消灭。 现在看来,即使奥贝里斯克恢复了身为大地之神的意识,也并没有毁掉刚多拉的意思。 “邪神无法被消灭。” 看着游戏逗弄着小小的刚多拉,黑发的少年终于再一次开口。 那一句话,顿时就将他的宿主的全部意识都吸引了过来。 漆黑而细长的睫毛落下极浅的影子,黑发的少年微微闭眼,自巨大的石座上站起身来。 他睁开眼侧头看着他的宿主,再一次重复着那句话的含义。 “邪神是永存的。” ……………… 正义战胜了邪恶,埃及大陆很快地再一次发展得繁荣昌盛。 大地上再次充斥着欢声笑语,埃及子民们对神祗的信仰更为虔诚而坚定。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幸庆的事情。 然而,至高的三位神祗却开始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一丝潜伏在人间深处的若有若无的邪恶的力量。 那是让他们曾经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战胜的比什么都还要熟悉的……虽然很微弱,虽然现在似乎还不堪一击,但是那的确就是邪神的力量。 三位神祗都对此感到困惑,因为他们确定在那一次惨烈的战争中他们彻底地消灭了邪神。 因为那一次的战斗,他们的力量直到现在还未能恢复。 可是现在这一抹自人类之中出现的邪恶之力到底是……? 他们开始追踪这抹让他们不安的邪恶气息的来源,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之后,最后得到的结论让他们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邪神来自于人类。 让邪神诞生的是埃及诸神所庇护的埃及子民。 人类所有的邪恶之念、阴暗之面、隐藏在心底深处最为阴冷不堪的负面情绪所汇聚而成的恐怖力量让邪神诞生。 那并不是奥西里斯所掌控的黑暗的力量。 黑暗和光明一样都是遵循天地规则而从自然中诞生的纯粹的力量,归根结底其实为本源。 然而邪神的邪恶之力是扭曲了规则完完全全从人类的心灵之中诞生出的力量。 人类心灵之中一丝接一丝的邪念汇聚融合最终诞生出了那完全为毁灭而存在的邪神。 人类若在,邪神永存。 所以,想要彻底消灭邪神,只有一个办法。 将人类彻底自埃及大地上抹去! ……………… “吾等神祗自命甚高,视人间万物为蝼蚁。” 漆黑的发丝轻柔地滑过少年那微微上挑略显细长的眼角,越发衬出少年乌黑瞳孔深处一抹说不出的嘲讽的意味。 “却对从卑微弱小的人类心灵诞生的力量束手无策。” 他走到游戏面前,抬起手来,指尖轻轻逗弄了一下趴在游戏肩上的小刚多拉。 “自古以来,人祈求神的庇护,神高高在上视人如蝼蚁。” 他说,平缓语调,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宿主,你觉得奇怪吗?” 埃及的王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大地之神,目光有些迷惘。 他回答说:“我很奇怪。” “奇怪什么?” “我很奇怪……神既然视人为蝼蚁,就应该不屑一顾,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去照顾庇佑人类?” 若真是视之为蝼蚁,就该如同人类看待脚下的蚂蚁一般,人类又何曾管过脚下蚂蚁的死活? 若真是视之为蝼蚁,就该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若真是视之为蝼蚁,就该任由埃及子民死尽灭绝—— “埃及之神必须庇佑埃及子民。” 黑发少年细长的手指被小破坏龙两个小爪子抓住而顿住,他目光微微上扬和他的宿主对视,他的唇角对他的宿主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说, “埃及之神因埃及子民而存在。” 他回答,以最为轻描淡写的姿态。 他的回答,颠覆了人间一切的认知。 “神因为人的信仰而诞生,因信仰之力壮大而强大。” “人类对神灵的信仰,就是吾等所能获得的力量。” “正是因为人类对于阳光,黑暗和大地的信仰最为强烈,吾与拉、奥西里斯才拥有超越其他神祗的力量。” “失去人的信仰的神将会逐渐失去所有的力量而陷入永久的沉睡甚至于消亡。” 神庇护人,是因为神依赖人而存在。 在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陷入永远的沉睡而无法再孕育出新的神力的现在,由赫尔阿克帝的力量所孕育而成的埃及人类信念中所诞生的信仰之力是埃及诸神唯一的力量泉源。 不能伤害埃及子民,却又必须防备邪神再一次诞生。 埃及诸神对此束手无策。 而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 “那时的吾过于自信自己的力量……” 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承担着平衡光芒与黑暗的职责,而让他得以履行职责的,便是他所拥有的最接近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的融合之力。 他可以融合拉的光之力,亦可以融合奥西里斯的黑暗之力。 每当一方的力量过强,他便会融合强大的一方过多的力量而使得双方重新达到平衡。 最强大的光之力和黑暗之力都可以融合,其他的力量便更是能轻易融合。 正是依仗着这种特殊的力量,心高气傲的奥贝里斯克不顾拉和奥西里斯的反对将那些人类中诞生的邪念尽数吸收到自己身体之中。 他觉得这些邪念终究不过是从力量弱小的人类中诞生,只是因为以前积累太多才能形成邪神那种强大的力量。 因此,只要他随时注意吸取人间诞生的邪念,及时在自己身体里消融掉那种邪念,就可以阻止邪神的诞生了。 他理所当然自信自己强大的融合之力足以将那些自人类负面的心灵中诞生的微弱的邪念消融。 殊不知,这却是成了埃及走向破灭之路的开端…… ……………… 当他从疯狂中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脚下那片被肆虐成一片废墟的沙漠大地。 他茫然地看着脚下那座他所庇护的本该繁荣而美丽的城市,正中间那座埃及子民们虔诚为他建造而起的供奉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的巨大神殿只剩下残垣断柱。 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大地上一片凄惨哀鸣之声直冲他的耳中。 他头痛欲裂,抱紧了头,却什么都记不起。 ……………… 被他吸入体内的邪念一丝都未曾被融化,而是积少成多汇聚成巨大的邪恶之力反过来控制了他。 新的邪神在经过无数的岁月之后终究还是再一次诞生了。 就是他。 守护人间平衡的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成了毁灭世间万物的邪神。 ………… 在拉和奥西里斯的保护之下,其他神祗不敢对他出手。 可是他却渐渐地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疯狂如影随形,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一次清醒,便见证一次他亲手在人间造成的惨剧。 他在大地之神和邪神两个身份之中苦苦挣扎,而邪神的力量随着他在人间造成的惨剧而逐渐壮大…… 在他最后一次清醒之时,看到的是遍身伤痕的拉和奥西里斯。 就在他清醒之前,身为邪神的他和他们一场大战几乎让半个埃及大地山崩地裂。 拉和奥西里斯不愿伤害他,心有顾忌所以无法使用全部的力量而被邪神压制的死死的,他们几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神力而疲惫不堪。 而人间也已经被神之间战斗的余波影响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大地上生灵已几乎尽数灭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想,他已经有了下一次自己就会彻底被邪念控制成为完全邪神的预感。 这让他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就算让拉和奥西里斯将自己消灭掉也没有用,因为未来又将会诞生新的更为强大的邪神。 所以,他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拉和奥西里斯,让他们将他的身体封印到埃及大地的深处。 随后,他让拉用最纯粹的太阳火焰灼烧净化掉了自己灵魂中的邪念。 最终,他以灵魂的状态强行让自己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种沉睡只是暂时的。 因为在沉睡之中,奥贝里斯克依然在不停的吸收着来自于人类之中的邪恶之念。 邪恶的力量积累到一定的地步,就会让身为邪神的他再一次醒来。 哪怕只剩下灵魂,邪神对于人间也有着无法估量的危害。 而人间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已经濒临崩溃,无法再承受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祗降临。否则,人间将会因为遭受无法估量的冲击而崩溃。 也就是说,拉和奥西里斯已经再也无法降临到人间与邪神战斗。 因此,对邪神有着最大的压制力量的光的太阳神拉在离开人间之前,在人类中留下他的血脉。 那便是统治埃及的【法老王】。 【三幻神】被赐予守护【法老王】。 而守护法老王的大祭司被赐予了【拉的权杖】。 从此之后,当每隔近百年的时间,沉睡的奥贝里斯克灵魂就会因为邪恶力量到了顶峰而不得不苏醒,寄宿于人类的身体之上。 奥贝里斯克凭借自己的理智勉力克制着自己身为邪神的欲念,同时,寻找到当时在位的法老王。 借由法老王所传承的光的拉神的力量在三幻神的帮助攻击自己,净化掉邪恶的力量,从而能够再一次陷入沉睡。 如此循环往复…… 然而,虽然传承着太阳的拉神的血脉却终究只是人类的【法老王】的力量并不纯粹,并不能够彻底净化掉在奥贝里斯克灵魂之中积累了近百年的的邪恶的力量。 而这些残余的邪恶之力日积月累,终于到了奥贝里斯克的力量所能勉力控制的崩溃的边缘—— 最终,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邪神这一次所选择的宿主。 巴库拉。 这个拥有比以前的任何宿主都还要黑暗和邪恶的灵魂的宿主让一切崩溃,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彻底失却了神智成为了完全为毁灭而生的邪神佐克。 失去了枷锁的邪神佐克寄宿在巴库拉的身体里,以无法阻挡的邪恶力量势如破竹侵蚀了整个大地。 而无法降临人间的拉和奥西里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却无法阻止。 随后,狂妄的邪神想要杀死当时的法老王亚图姆,就此彻底灭绝掉可以压制住他的拉神的血脉。 只是胜券在握的他却没有想到,法老王亚图姆虽然不是他的对手,却在临死前拼上性命将他封印在黄金积木之中。 但是就算如此,一切都已来不及…… 即使邪神的灵魂已经再次被封印,没有拉的光的力量净化,他的力量依然在人间蔓延,埃及大地逐渐被黑暗与邪恶笼罩。 憎恨、欺骗、嫉妒、恐惧、杀戮等所有的负面的邪念一点点侵蚀着埃及子民的心灵。 坚守的人们哀求着祈祷着神灵的救赎,然而一次次的祈祷换来的却只是失望、鲜血和逝去的亲人的生命。 尤其是作为埃及子民心中人间的神灵亦也是唯一的支柱的法老王的死去,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期盼。 终于,看不到希望的他们开始对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绝望…… 就如同一个无法解开的恶性循环,失去了埃及子民信仰的诸神的力量也在逐渐流失而变得虚弱,一个接一个沉睡不起…… 拉和奥西里斯等强大的神祗在勉力支撑着,他们在等,只要等到已经被封印的邪神的力量逐渐在人间消散,只要等到再一次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只要有充分的时间让人间恢复,只要埃及子民们渐渐恢复信仰,埃及依然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再一次恢复这个历史古老的黄金之国的辉煌和荣耀—— 等来的并非新生,而是毁灭。 偏偏就在埃及诸神的力量最衰弱、最需要休养生息的一刻,外族悍然入侵了埃及大地。 可是残存的埃及之神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守护住他们的子民。 他们已无能为力。 于是,在黑暗的笼罩之下未曾放弃信仰的埃及子民在嗜血的外族人的铁蹄长剑的威胁之下终究还是放弃了他们的神灵,为了保住性命转而信奉外族的神灵。 而那些信仰坚贞不渝的埃及子民的鲜血染红了埃及无数金色的神殿…… 最终,失去了神灵庇护的埃及成为了外族的国度。 失去了所有埃及子民和信仰之力,最强大的拉和奥西里斯也在最后无可奈何地相继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埃及。 这个伟大而古老的黄金之国从此消失在历史的河流里。 辉煌不再。 ……………… 297、第二百七十九章 太多的巧合和必然造就了最后惨烈的终途…… 古老的神祗一个个沉睡不起。 埃及。 那个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由伟大的法老王所统治的黄金之国, 就这样带着再也无法解开的神秘的过去和文明消失在战争和鲜血中…… ………… 虽然作为一个成绩不好的学生并不是很合格, 但是古埃及被外族入侵而灭亡这种众所皆知的历史知识游戏还是学过的。 ……好吧其实是因为很多电脑游戏总是会扯上古埃及文明他玩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历史课或者玩游戏的时候,听听玩玩也就算了。 现在再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已经融入埃及王弟身份的游戏顿时有了几分难过和迷茫。 在他的那个时代虽然也有埃及这个国家, 可是那个埃及已经彻底成为了和古埃及人完全无关的阿拉伯人所聚集的信奉真主的阿拉伯国家。 那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古老文明的辉煌,只有从那残缺不全的神殿和金字塔的墓地深处才能勉强窥见一二。 游戏沉默着, 有些伤感地想着,突然自心底冒出一丝奇异的想法。 按理说他那个时代古埃及的确是灭亡了, 按照大地之神的说法, 那是因为邪神失控法老王猝死埃及诸神沉睡埃及遭受毁灭性打击等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这才使得当时称霸一方的埃及帝国骤然间由盛转衰最终被外族征服毁灭。 可是现在…… 埃及的王弟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另外一边, 将一切讲叙出来的黑发少年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漆黑却仿佛在发光的瞳孔注视着自己那位正皱着眉似乎在费劲儿地思索着什么年轻的宿主, 他的眼底深处透出一抹说不出的奇异的情绪。 “宿主。” 他说,语调比常日里似乎低沉了几分。 “这就是埃及的未来。” 他微微一顿, 瞳孔眯起了细长的弧度, 再一次重复道,“这就是你本该知道的埃及的历史。” 游戏本是随意的嗯的一声刚发出一半就突然卡住,哽噎在喉咙里进不去出不来。 他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向奥贝里斯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说……‘本该知道的历史’?”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的那句话,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突然就努力摇起头来。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我、我是……” “你来自三千年后的世界。” 奥贝里斯克说, 轻描淡写的语气。 一句话,却是一下子就将努力想要分辨什么的埃及王弟的喉咙再一次死死地掐住动弹不得。 游戏睁圆了眼看着奥贝里斯克,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奥贝里斯克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瞳孔回视着游戏,目光是安静的,却越发给人一种静到极致的诡异的颤栗感。 他说:“是三千年后的吾将你从未来送到了这里,联合那个时候的拉和奥西里斯的力量一起。” “可、可是,黑魔导说过的,他说是另一个我使用黄金积木的力量将我拉过来的。” 因为过于震惊而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游戏使劲摇了摇头如此反驳。 他的质疑让一度作为邪神而存在的奥贝里斯克的目光沉了一沉,顿时就透出慑人的冷意。 “让时光逆流必须要改变世界的规则,那个半吊子法老王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力量。” 他说,似乎对于现任的法老王的力量颇不以为然。 听奥贝里斯克这么说,游戏脑中顿时又浮现出自己在来到古埃及之前,躺在床上时手中那三张神卡突然发出光的事情。 而他的确就是在那三张神卡发光之后才突然来到这里的。 而且作为一度拥有黄金盒的主人,他感觉得到,黄金积木和黄金盒虽然拥有很强大的神力,但是如奥贝里斯克所说,想要让时光逆流根本做不到。 当初他想要离开法老王回到自己的世界,也是借由了三幻神的石板传递的力量才打开了回去的大门…… 这样说来,真相就应该是如奥贝里斯克所说,是三神的力量将他带来了古埃及。 “可、可是——”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提出了质疑。 “你刚刚才说了你们三神都因为失去力量沉睡不醒了,又怎么会有力量把我送过来。” 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把他送过来? 已是一脑子雾水的游戏等着答案,可是我行我素的奥贝里斯克却是完全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换了话题。 “身为邪神的吾放弃了按照历史轨迹本该寄宿的那个人类,选择你为宿主。” 大地之神兼邪神如此对他的宿主说,“你可知为何?” “啊?”虽然对对方突然叉开话题不爽,但是游戏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不是你以前说过么,你说我的灵魂更适合你寄宿,能让你最大限度的使用力量。” 小刚多拉突然使劲扑腾了下翅膀,那小翅膀不小心拍打到了游戏的脸,游戏一伸手就把它从自己肩上揪了下来。 往空中一丢,他让它自己在空中尽情扑腾翅膀去。 漆如点墨的纯粹色调的瞳孔轻轻地瞥了从自己面前扑腾飞过去的小刚多拉一眼,又重新落回他的宿主身上。 他说:“那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关键之处。” 当游戏一来到古埃及他立刻就察觉到的原因——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培养了近十年的那个人类的原因—— 他无意识被吸引而选择游戏的原因—— 游戏的灵魂与他契合的原因—— 那一切并非是巧合。 黑发少年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宿主双眼之间的眉心。 漆黑的瞳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注视着宿主,奥贝里斯克的唇角慢慢地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三千年后的吾将你送来之前,在你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个印记。” 所以,当宿主刚刚来到古埃及的时候,当时身为邪神的他立刻就感觉到宿主的存在。 所以,作为邪神的他在无意识中被拥有自己灵魂印记的宿主吸引而最终放弃了培养多年的巴库拉选择了埃及王弟为宿主。 ——因为这个少年从一开始就是被作为他的容器送来埃及—— 当一切结束后,游戏灵魂深处的印记也已经消散。 而他现在就是从三千年后的自己留下的印记里所存储的信息中得知了过去的那个本该发生的埃及破灭的历史,得知了三千年后的自己所做的一切。 “吾等……很不甘心。” 黑发少年低低地说着,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们的子民皆尽逝去。 他们的帝国湮灭历史。 他们就此长眠不起。 若是真的就如此长眠下去或许也就没了后续之事,只是—— 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一名人类男子来到法老王的金字塔的墓地深处,因为意外得到了黄金神器之一的黄金眼,同时也亲眼见到了无数殉葬在金字塔之中的魔物的石板。 在黄金之眼的诱导之下,他回到城市里便无意识中创造出一种广受大众欢迎的卡片游戏。 这个卡片游戏很快风靡了整个世界。 然后,这个男人又制造出了三张立于所有魔物卡顶端的独一无二的神之卡。 拉的翼神龙。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奥贝里斯克的巨神兵。 “吾前面说过,吾等神祗是因为人类的信仰才能得到力量。” 三张立于顶端的独一无二的神卡得到决斗者们的疯狂追捧。 三神卡的存在几乎成了决斗者们一种另类而极端的信仰。 而正是因为世界那无数的决斗者们对卡片的崇拜和信仰,化为了一种微弱的信仰之力,让长眠了三千年的拉、奥西里斯和奥贝里斯克苏醒了过来。 醒来的埃及神祗们得知了他们沉睡后所发生的一切……愤怒而悔恨的神祗们不甘心这样的结局而决心要改变历史! 但是,此时的他们仅仅只是凭借着那么一点微弱的信仰之力醒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而唯一让他们稍感欣慰的是,他们感觉到了埃及的法老王的灵魂的力量。 他们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直到法老王的灵魂回到了冥界之中。 奥西里斯以法老王不肯屈服于他为借口,联合拉和奥贝里斯克的力量将法老王丢回了古埃及尚未发生惨剧的时刻—— 三位神祗原本的目的是让拥有过去的记忆的法老王阻止即将发生的那段惨烈的历史,从而改变埃及灭亡的惨剧。 可是…… “法老王无法改变历史。” 奥贝里斯克低低地叹息一声,“他本身就是埃及消失的那段历史洪流其中的存在,就算来自未来,他依然被困在历史之中,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河流本身溅起的水滴,最终还是会融于之中。” “所以,想要改变历史,必须是和这段历史完全无关的处于历史洪流之外的存在。” 奥贝里斯克说,深邃目光看向他的宿主。 而埃及的王弟下意识呆呆地抬起手来指向自己。 “你是说……我?!” 游戏张大了嘴指着自己呆了半晌,然后忍不住苦笑。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 奥贝里斯克皱着眉盯着游戏摇头。 “是你太过妄自菲薄。” 他们所选择的那个承担着一力挽救埃及灭亡命运的使命的人…… 必须是和这段历史完全无关之人。 但是又必须是和古埃及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并非完全游离在外的人。 必须是拥有强大而坚韧的精神足以迎接那段黑暗的埃及历史的挑战的人。 必须是能迅速被埃及子民乃至于当时的少年王和神官们所接纳所承认的人。 同时,也必须是一定会尽心尽力甚至于不顾一切去保护埃及和法老王的人。 于是,那个曾经作为法老王容器有着和法老王极为相似面貌的少年成了唯一也是最好的人选。 有着最深刻的悔恨之意的奥贝里斯克在这个少年灵魂留下了印记,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事情的信息都留在这个印记里。 最终,三位神祗拼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将这个和法老王有着亲密关系的少年送到了古埃及,而他们自己彻底消失了。 可是因为当时三神先将未来的亚图姆送回了三千年前,力量已近乎枯竭。所以这一次哪怕他们将最后一点力量耗尽,仍旧不足够,差点让游戏被时空洪流里规则的力量撕裂身体。 幸好当时已经身处古埃及的亚图姆因为黄金积木和黄金盒的共鸣察觉到了这一点,果断用尽了力量将游戏护住,这才让他安全到达了古埃及。 正是因为如此黑魔导才会认为是亚图姆将游戏从未来拉过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游戏来埃及后那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你在生气?” 将一切真相都揭开之后,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的宿主,微微挑眉问道。 “有一些……” 游戏撇着嘴带着明显不爽的表情回答。 救世主什么的说得好听,毕竟无论是谁得知自己是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被别人暗地里算计作为什么容器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事情都不会高兴。 毕竟谁都不喜欢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不过没有关系。” 向来好脾气好说话的埃及王弟就算心里不爽但是仍旧很诚实回答道。 “如果这样可以帮助亚图姆,就算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我还是会去做。” 【如果你遇到危险,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立刻来帮你。】 就如同他曾经对亚图姆说过的,知道了真相,他就更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到你身边来。】 所以哪怕对于三神算计他的事情很不爽,但是考虑到那毕竟还是为了救另一个他,所以他决定大方地不追究对方的责任。 ……而且他觉得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追究神的责任。 “那按照你的说法,法老王没有死,埃及以后也不会灭亡是吗?” 游戏对奥贝里斯克提出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吾不知道。” 埃及的神祗摇头。 游戏皱眉。 “你可是神啊。” “神并非万能。” 奥贝里斯克平静地回答。 一句话就把埃及王弟堵得语塞。 的确,若神祗真是万能的,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埃及也不会灭亡。 “你作为吾的宿主,改变了‘法老王死亡’这个必定会导致埃及毁灭的历史轨迹。” 奥贝里斯克摇了摇头,“的确,埃及并不会因此事而亡。” “但是,吾是否会在将来再一次成为邪神,埃及子民能否保持对吾等的信仰,外族是否会再一次入侵……埃及的未来依然有着无数不确定的因素,所以,宿主,吾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埃及的大地之神看着他的宿主,亦是埃及的王弟,神态安然。 “埃及的国度……” 他说, “埃及是最终走向毁灭还是荣耀,由法老王决定。” 【埃及的法老王】 【流着最为尊贵的血脉的太阳拉之子】 【那是统治埃及万物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手中黄金的权杖,掌控着这个古老而伟大的黄金之国一切荣辱兴衰的未来】 ………… “我明白了。” 埃及的王弟沉默了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他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你呢?” “吾已耗尽了力量,本该就此在你身体里沉睡不醒。” 奥贝里斯克淡然回答,“只因担心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会让埃及出现其他变故,这才强行醒来向你告知一切。” “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吾将继续长眠。” 他说,“虽然要继续借用你的身体沉睡,但是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这样啊……” 游戏突然有些不舍。 “那你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知道。” 大地之神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回答,突然眉头一皱,抬头盯向他的宿主。 “吾还要提醒你一句。” 他抬起手来,小小的刚多拉正欢乐的在他的肩上扑腾着翅膀窜来窜去,却突然被他一把揪住,顿时睁着红玉似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发出啾的求饶声。 奥贝里斯克微微眯起漆黑的瞳孔,上挑的眉眼显出几分狭长,瞳孔深处掠过让人从骨子打颤的微光,顿时就让小刚多拉抖了一抖,老老实实地拉耸着头不吭声了。 看刚多拉老实了,奥贝里斯克这才将下半句话吐了出来。 他说,“你给吾提防着点法老王。” “唉?” 听见奥贝里斯克的话,埃及的王弟错愕地看着对方,一脸茫然加怀疑,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埃及王室不和,这明显不是身为庇护埃及王室的神想看到的事情。 游戏完全不明白奥贝里斯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挑拨他和亚图姆之间关系的话来。 而且奥贝里斯克也应该很清楚自己和亚图姆的关系有多么亲密才对啊。 看着自己那个一脸迷糊茫然样的宿主,奥贝里斯克细长的眉微微一皱。 随手将手中的刚多拉一丢,他上前一步走到他的宿主面前。 “身为吾的宿主,别轻易就被法老王那个家伙吃得干干净净还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 他冷冷的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哈?” “就算没警戒心也要有个限度,那法老王——无论是以前那个像拉的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还是未来那个和奥西里斯一样心机深的家伙——都不是好相与的。” 尤其是他相当清楚那两个法老王可都是虎视眈眈盯着他这个好欺负的宿主。 如此不耐烦地想着,有着和埃及王弟一模一样外貌的黑发少年一指头重重戳在王弟的胸口。 “你给吾提防着点!” “哎?这个……啊,哈,哈……其实也……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吧?” 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方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埃及的王弟有些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身体。 他小声地回答奥贝里斯克的话,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目光飘忽着完全是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 “吾说过——” 大地之神不爽地盯着他的宿主开口。 一句话却是突兀地断了半截。 他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轻挑起来,凝视着游戏的眼底突然露出一点古怪的神色。 “……你知道?” 他问。 低低的一句话,最后一个音却是轻微上扬了几分透出一点似有非有的意味。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质问,可是被质问的对象却是听得懂。 游戏低低的呃了一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可是奥贝里斯克立刻就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压迫过来仍旧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摸样冷冷地盯着他,明显没有让他蒙混过关的打算。 埃及王弟的目光斜在一边不敢与其对视,只是小声说。 “一……点点。” 他说,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神色显得很是窘迫,颊上也微微发红。 “嗯~~?” 这一次,奥贝里斯克一声冷哼带着明显上扬的不满的意味。 “好吧……” 向来都是软硬兼吃尤其是吃硬的埃及王弟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一抬手,啪的一声,毛绒绒的栗子球从他的指尖跳了出来。 噗哩一声欢叫,栗子球扑过来抱着小主人的脸就开心地蹭了起来。 奥贝里斯克看着这个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一怔,但是很快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 埃及王弟这块榆木疙瘩之所以突然察觉到不对劲,那还得从上次说起。 当初少年王突兀地做出那样简直就像是袭击的举动,一开始游戏是一下子懵了没反应过来才任由对方摆布。 后来又因为急着想要逃离那种诡异的气氛更是没时间多想。 可是当他一出法老王的卧室,外面冷冷的夜风一吹,顿时让他已经成了浆糊的脑子多少清醒了几分。 王兄那诡异的举动先不说,单是说王兄居然主动提出让他回自己寝室里这一点就够奇怪了。 在回去的路上,越走越是清醒的游戏琢磨了许久,越琢磨越觉法老王的举动不对劲。 于是,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趁跟在身后的侍从们不注意,将栗子球唤了出来。 然后他自己一副老实的样子径自回自己寝室了。 而谁也没有发觉到,服从小主人命令的绒毛栗子球偷偷摸摸地溜到了法老王卧室的天窗一角,躲在那里将两位法老王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可爱的小魔物当然是跑回自家主人怀里,乖巧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送到主人脑里。 于是…… 埃及的王弟就在这个对他来说不亚于彗星撞地球的事情的巨大冲击下瞬间呆滞脑子彻底停摆罢工死机了………… ……………… 话说回来。 当他抱着毛绒绒的栗子球还在思绪一片空白地茫然看着栗子球直接传到他脑中的情景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他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心跳都停摆了一瞬。 脑中刚刚才看过的那些画面以及对话让他在一瞬间尴尬不已,甚至都不敢抬头。 另一个他稍微靠近他一点他都不自在得厉害。 就算努力想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结果一抬头对上另一个他的眼睛,顿时一下他的脸就烧红到了极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对啊这根本不对啊为什么心虚的那个人会是他啊锤地! ………… “看来你心里有数,吾多事了。” 大地兼邪神的奥贝里斯克如此说,微微闪动的目光移开,一脸若无其事的神色。 没有任何接话。 此刻,整个宽广的大殿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栗子球在欢乐地噗哩噗哩地叫着。 它胖乎乎的身体几乎将王弟的整个脸都趴住。 若是平常,只怕王弟会立刻把扑向自己脸的栗子球推开,省得它那长长的栗色的绒毛蹭得自己脸颊发痒。 可是这一次,游戏微微低着头,任由栗子球整个儿都趴在自己脸上,只是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抚摩着栗子球的毛。 他揉着栗子球,一声不吭。 完全没发现主人异状的栗子球开心地继续使劲用毛绒绒的身体蹭着主人软软的颊,噗哩哩的叫着,圆溜溜的浅紫色的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只是,它胖乎乎毛绒绒的身体也遮盖不住埃及王弟那一小半白色的右颊和从金色发丝中立起暴露在空气中的右耳,已经完全呈现滚烫而烧红的色调。 眼看着就像是烧红的蒸汽炉立马就要喷了出来—— 虽然我们的埃及王弟在感情方面少了根筋,但是最起码智商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位法老王那么直白到完全赤|裸裸挑明一切的只要是个人就听得懂的对话。 他就算再怎么迟钝到不可救药—— 嗯,现在也该开窍了。 298、第二百八十章 “其实我, 呃, 那个,好像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几乎可以说是集法老王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埃及王弟此刻微微低着头,右手食指轻轻挠着颊做出了以上绝对会让法老王极其不爽的宣言。 他侧着脸, 颊上现出浅浅的红晕,目光飘忽地侧在一边似乎是不敢和自己身前的黑发少年对视。 他费力地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可是抿紧的唇和此刻完全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让他看起来颇为紧张不安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一旁的栗子球噗哩一声极不配合的吐出一个泡泡,在小主人身边晃来晃去。 游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抬头和一直安静注视着他的奥贝里斯克对视一眼, 视线立刻又不自然地移开。 “别、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有喜欢过的女孩子……也有女孩子喜欢我的!” 埃及的王弟涨红着脸说着,特别加重了后面那一句话。 瞅着自家宿主那一副忐忑不安地模样, 奥贝里斯克安静地眼底透出一分说不出的意味。 细长的手指抚了抚唇角, 他突然手一抬,指尖在空中掠过一道弧光。 埃及的王弟措手不及之间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因为随着奥贝里斯克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的闪光的瞬间, 一名少女突兀地在出现在游戏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少女飘起的发丝都擦过了游戏的脸颊。 游戏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好吧, 这不过是纯情少年在骤然接近女性后的正常反应罢了。 何况这位少女曾经还是…… “杏、杏子?!” 在刚才一瞬间身体条件反射后退了几步的埃及王弟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一时间瞠目结舌。 而造成当前这种情况的始作俑者却是毫不客气地抬手像是摸洋娃娃一般抚了抚少女的颊。 少女的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可是脸上微笑的表情却是丝毫未动,就像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木偶一般。 “你、你怎么会知道……杏、杏子她……” 心底深处某种秘密被揭穿的慌张感让游戏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他的目光闪动着,完全不敢落在少女的脸上。 “吾说过, 吾已融合了三千年后的吾寄存在你灵魂上印记里的全部记忆。” 奥贝里斯克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现在的吾,就是三千年后的吾,那时候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吾自然都已知道。” 他一边说着, 一边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的模样。 “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 埃及的大地之神皱了皱眉,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屑之色。 “眼光可真差。” 被‘眼光很差’的攻击性语言一箭穿心的埃及王弟瞬间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奥贝里斯克手指一弹,一身雍容华美有着绚丽的美貌和高挑成熟的身材带着莲花那般致命诱惑而妖娆的气息的美丽女神官出现在此刻已经麻木的埃及王弟面前。 “身为吾的宿主,吾觉得起码也要有这样的眼光才行。” “那只是审美观点的代沟!代沟好不!杏子在我那个时代绝对是很受人欢迎的美女!” 忍无可忍的游戏开始握拳为保护自己的审美观点而据理力争。 服装的审美观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现在关于看美女的眼光他可是怎么都不会退让! 好吧虽然他也知道杏子在他那个时代算是个小美女,但是完全不符合埃及人的审美…… 埃及的神祗发出啧的不知道是耻笑还是嘲讽的声音,摆了摆手,来自未来的少女和埃及女神官的幻影消失在空气中。 游戏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喜欢你?”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游戏再次遭受重击。 奥贝里斯克这家伙是故意耍着他玩的吧? 磨着牙的埃及王弟恨恨地瞪着一次又一次给予其沉重打击的大地之神不爽地如此想着。 但是即使很不爽,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是啊,杏子喜欢的是亚图姆。” 说这句话的时候,游戏的声音里除了对奥贝里斯克耍弄自己的气愤之外,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我那时候想着,如果是另一个我的话,我是怎么都比不上的,所以就放弃了。” 说出上面的话,很轻松,也很简单,并不会觉得难以启齿,反而还隐隐地有着对当初那段青涩少年时期的怀念的开心感。 当初一个少年小小的初恋,早已随着时间发酵为最纯粹的友情。 那个少女的影子,只不过是他对自己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最美好的记忆碎片之一。 那是少年初尝感情的甜蜜和苦涩。 一段青涩而美好的时光…… “杏子,很喜欢另一个我。” 游戏微笑着如此说。 当亚图姆离去的时候,他很难过。 不仅仅是他,大家都一样,只是大家都很好的藏在了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唯独杏子,从不掩饰……或许是根本无法掩饰住自己的痛苦。 他不懂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消失在眼前是怎样的感觉,可是他看得到杏子的失落和黯然。 杏子有时候会看着身处决斗场里的他发呆。 她看的是另一个他,他知道,只是从来装作不知道。 直到蕾贝卡毫不留情地捅穿了这层薄薄的窗纸。 杏子最后向他道歉,可是她并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因此生气过。 或许就连杏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每次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就像是沉淀到失却最后一抹余辉的日暮一般死寂而又模糊不清。 她看着他的表情比什么都还要痛苦…… 他没有生气。 他心疼她,以一个友人的身份。 那个离去的少年法老王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仿佛在他们之间施下了不可磨灭的魔咒,就算消失了仍旧掌控着他们一举一动。 他曾为此感到恐惧。 所以,他放弃了决斗卡片,放弃了身为决斗王的荣耀。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走,只抱着记忆是无法存活的。 杏子不能一生都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之下。 作为亲手将最亲密的友人送入冥界的刽子手,那种刻骨铭心的负罪感或许将如附骨之疽跟着他一辈子直到死去。 可是,至少要让杏子,让她—— “杏子,另一个我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在退出决斗界的那一晚,他对来找他的杏子说出了对当时的她来说可谓是最残酷的语言。 他说,“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年轻的女孩没有回答。 她的手捂着脸,泪水静静自她的指缝中渗出。 而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曾经初恋而后视之为亲密友人的女孩在他的面前哭泣。 残酷的一刀斩乱麻,好过一生的牵肠挂肚。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杏子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然后,他听城之内说,杏子去了美国。 再然后,在美国的杏子开始给他和城之内、本田写信。 信里有很多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里的少女眼底的阴晦一点点的消失。 她上舞蹈课时的疲惫,她费劲地学习异国语言的艰辛,她和同伴一起跳舞时的欢乐,她初次登上舞台时的紧张……每一张照片里,在异国的国度里生活得并不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忙碌到狼狈的少女那充满了初春般的活力的笑容却是在闪闪发光。 那个热爱舞蹈而又自信的少女,在忘却了那片阴影之后,终于再一次绽放属于她的光芒。 她终于再一次找回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再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寄过来的照片里略显羞涩的少女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和城之内、本田他们一起看着照片,很开心的想。 ……………… “另一个我很出色,所以杏子会那么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这一刻,回想起过去的记忆的埃及王弟露出温软的微笑如此说。 “虽然当初我的确是对杏子隐约有些好感,不过知道她喜欢另一个我后就放弃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毕竟要和另一个我比,根本完全没可能嘛。” 一时间说那些记忆中快乐的过去说得兴起的再次发挥了无脑子迟钝特性的王弟笑呵呵地很欢乐地竖起一根食指继续对黑发少年八卦。 “那个时候我还想着要把另一个我和杏子凑在一起,所以还特地给他们安排过约会,不过另一个我实在太迟钝所以一直没有主动去表……示………咳………” 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脑子终于转过弯的埃及王弟尴尬地咳了几声,将剩下的半句话勉强给咽回了喉咙里。 迟钝的到底是谁啊? 被他指责为迟钝的法老王要是在这里,大概会气到用极为危险的笑容说出上面那句话来吧。 而此刻站在已经迟钝到毫无底线的王弟身前的黑发少年更是用一种似笑非笑中带着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正是这种针扎似的目光,让正自顾自地说话说得开心的游戏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多蠢的话。 一时间,年少王弟的脸涨得通红。 他忍不住为自己分辨了起来。 “根本不是我的错,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往这方面想啊。” 就算他也感觉得到另一个他对他有着异于常人的亲密举动和过度保护行为,他也不过是归咎于他们一体双魂甚于亲人的原因。 至于那个方面……他可是从小初恋是女孩也喜欢看漂亮女孩甚至还会和城之内这些损友偷偷摸摸去看特殊爱情动作片的正常男生啊。 就算另一个他再怎么帅,到底哪个正常的男生会去想什么自己同为男性的友人会喜欢自己这种事啊! 年轻的王弟涨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奥贝里斯克,嘴里继续哼哼唧唧地为自己辩解。 “毕竟我和他,都是男生不是吗?我、我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觉得厌恶吗?” “哈?” “如果不喜欢这样,凭你是没有能力对付法老王的。” 奥贝里斯克漆黑的瞳孔直视着他的宿主。 “如果觉得厌恶,只有吾能帮助你离开。” 游戏睁大眼和奥贝里斯克对视,对方漆如点墨的漂亮瞳孔中传递来的是极其认真的情绪。 埃及的王弟眨巴了几下眼睛,突兀地失笑。 “怎么都不可能讨厌的啊。” 他歪着头回答,目光中带着一丝迷惑。 “如果是其他男人……哪怕是城之内,肯定会觉得有些恶寒……应该……” “但是想到对象是亚图姆,就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他苦笑着如此说,还残留着一点孩子般稚气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扰的神色。 “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第一感觉其实是惊讶,就是非常非常的吃惊那样的感觉。” 那个瞬间,他是吃惊到脑子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摆了一瞬间,整个人都彻底石化了。 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虽然还是很吃惊,但是却有一种隐隐的窃喜感…… “不过肯定不是抱持着和另一个我一样感情的那种窃喜感。” 年少的王弟挠着自己的颊,有些费劲地解释道。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那并非是褒义的,而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感情的体现。 “怎么说……或许用【得意】这个词来形容更贴切……” 就像是很久以前总是缠着他说喜欢他的蕾贝卡。 虽然对蕾贝卡很抱歉,因为对方实在不是他喜欢的女孩的类型,他只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但是他无法否定,这个女孩对他抱持的喜爱的感情让他很是得意。 那是根源于人类心底深处的劣根性建立在优越感上的一种类似于胜利的情绪。 就如同谚语所说,先爱上的人都是输家。 因为从一开始,没有先动感情的那一方就占据着必胜的优越性。 看着有听没有懂的奥贝里斯克皱着眉一脸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样子,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游戏想了一会儿,试图做出更为详细的解释。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你——作为大地之神的你——” 他指着黑发少年说,“突然显出神迹告诉一个非常普通的人说,你要眷顾他,让他受到身为大地之神的你的庇护,你觉得,那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奥贝里斯克皱着的细长的眉微微一动,似乎若有所思。 “‘难以置信’‘受宠若惊’……那就是那个已经习惯平凡的人的想法。”年少的王弟说,“然后,那个人会不由自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他会很得意,因为他得到了你的眷顾。” 对游戏来说,另一个他很强,很厉害,当然,长相也比他好很多。 很多人都很崇拜另一个他,喜欢另一个他,他也一样。 而他,正是因为一直和亚图姆在一起,所以才更能发现亚图姆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强大。 而且,亚图姆还是统治着埃及几百万子民的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如果不是因为黄金积木,这样的人和他这种平凡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他们之间,可以说天地之差。 这个立于金字塔顶端被众人渴求却不假颜色的少年王却对他抱持着那样的感情。 他虽然感觉惊讶,却也无法避免感觉到一种因为虚荣心而诞生的得意感。 如果要说简单一点,那就像是你突然得知,自己最喜欢的那个被无数人崇拜仰慕追捧的超级偶像心里一直暗恋喜欢着你的那种感觉—— 尽管那个偶像是同性。 厌恶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大多都还是一边吃惊一边纠结一边从心底里觉得得意洋洋吧。 就像是很久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他在经过奥利哈刚的结界事件之后,发现了自己对亚图姆所具有的巨大影响力。 弱小的自己却能掌控那个强大的王者的情绪这种事让他无法抑制地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和优越感。 那种感觉其实和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类似。 “就算是到现在,虽然亚图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是觉得我是喜欢女孩子的。” 埃及王弟浅紫色的眼底透出的是不加掩饰的困扰的情绪。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拒绝这种感情。” 那种困扰的情绪中隐约还带着几分慌乱。 “可是如果拒绝的话……” 如果拒绝了亚图姆的感情,他们之间会变得怎样?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自己,被喜欢的女孩子拒绝并要求继续保持好友关系,他做不到。就算当初他对杏子不过是有一点暧昧尚未成熟的浅浅的好感,都一度因此而疏远过。 那么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凭什么要求亚图姆去做到。 他很清楚,如果拒绝了,那个骄傲的少年法老王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和他保持住现在这种亲密的好友关系。 如果拒绝了,亚图姆就会放弃他,就像他过去放弃了对杏子的感情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会渐行渐远。 或许等亚图姆以后寻找到了新的爱恋,他们之间还有变回友人的可能,但是那样的感情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粹和亲密。 而且,让他不安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就算是被说自私也好……” 游戏微微摇头,他的唇抿紧了一些,又张开。 他的眉皱了起来,露出很是不安的表情。 “可是只要想到以后亚图姆会有其他喜欢的人,会有比我更重视的人,我就——” 他的话突然断了半截,顿了一顿,才继续低声说下去。 “我不能接受这一点。” 被年轻的法老王宠着护着溺着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 那就像是甜美而又致命的无法戒掉的毒瘾。 享受和挥霍少年王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的温柔和溺爱已经成为了呼吸一般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一旦失去才更加无法忍受。 “我无法忍受……‘亚图姆不再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这样的事情发生。” 埃及年少的王弟蹙眉握紧了双手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语言。 他放慢的呼吸带着几分沉重的气息。 感情是一种等价交换。 亚图姆对他的温柔和重视源于爱恋的感情。 所以如果他拒绝了法老王的爱恋,那么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向对方要求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 ——你得到多少,就该付出多少—— 如此说的游戏长长地吐出一口像是在喉咙堵塞许久了的气息。 他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脸上,皱紧的眉头也在这一刻舒缓了下来,目光也渐渐放缓,露出轻松的神色。 或许在这一刻,他已经有所决定。 “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大概这辈子不可能找女朋友了,所以就想着,这么妥协了也无所谓。” “毕竟我也曾经说过,亚图姆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以后就算我找了女朋友甚至结婚了大概也不会改变。” “如果亚图姆需要我的帮助,我就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 游戏苦笑着如此自嘲道。 “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取舍,这样的话,对我的妻子不是很不公平吗?” 栗子球噗哩一声吐出个大大的水泡打断了游戏的话。 游戏和奥贝里斯克都下意识看向栗子球。 奥贝里斯克皱了皱眉,而游戏却是笑了起来,使劲揉了揉不甘寂寞要引起自己注意的毛绒绒的小栗子球才缩回手来。 他再一次看向奥贝里斯克,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 “奥贝里斯克,在我的那个时代里,如果一个男生决定要和一个女孩步入婚姻之中结为伴侣,就必须做出相应的承诺。”他说,“那是神圣的承诺,就如同埃及这里对于你们神祗的誓言一样。” “我要发誓永远爱她,将她视做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来自未来的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自己很清楚,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只有那个人,我根本无法对一个女孩做出那样的承诺。” “所以这样的我,是没有资格成为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一生的伴侣的。” 埃及的王弟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将其视之为一生中最重要的存在】……这样的承诺,我大概也只能对亚图姆做到。” 如果游戏未来的好友之一的城之内在这里想必会一边啧啧有声一边说出‘游戏你这种话简直就像是在告白我在一旁都为你听得脸红啊!’诸如此类的话来。 可惜此刻在游戏身边的,是一位对人类之间那种复杂麻烦的感情一窍不通对游戏那一番话也根本没有听太明白的埃及神祗。 而明明说出这种让听的人都会觉得脸红的话,却是迟钝到了非人类境界的榆木疙瘩一块朽木不可雕的埃及王弟更不会察觉出自己说出这种话意味着什么。 此时,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由金色细丝系在自己颈上的那个闪耀的最为纯粹的金光的黄金指环之上。 只允许埃及王室佩戴的精致得仿佛艺术品的金饰的光芒落进那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深处。 指尖轻轻抚摩着那光滑的金色边缘,他看着这个指环怔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突然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其实说这么多,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其实总归还是因为我自己……我舍不得。” 他低声说, “我喜欢亚图姆,无论是不是他那种感情,我都是真的喜欢他。” “我来到这里,还有我努力去做了那么多,是因为我不想看他死去,不想看他受伤。” “我……不想看到他难过。” 他喜欢埃及的少年王的笑容。 只有他能看到,只属于他的。 就如同他曾经说过的也做到过的,如果是为了亚图姆,他甚至都可以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其后。 所以,他的答案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回答。 “既然都已经重视到那样的地步,我所谓的‘喜欢’是不是爱恋的‘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埃及的王弟微笑着给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如果拒绝会让那个骄傲的少年王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那不是同情。 而是他会心疼。 他舍不得。 眼前的光线蓦然一暗,一只手铺天盖地而来一下子整个儿按在游戏的脸上。 就在突然被遮住双眼懵了一下的游戏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突兀地重重一推。 他的头被推得重重地向后一仰,顿时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你这个家伙太容易说话太好欺压了。”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听不下去自家宿主那种让人费解的废话还是因为过于怒其不争,奥贝里斯克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断了游戏的话。 他看着他的宿主,和他的宿主完全一样的脸上露出极为不爽的神色。 而他的宿主却是看着他眨巴了几下紫罗兰的瞳孔,摸着后脑露出那种被他称之为傻笑的表情来。 他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有着孩子般稚气的软软的面容而显得很好欺负的埃及王弟却仍旧只是歪着头对着他嘿嘿的笑。 埃及的大地之神微微昂着头以居高临下的高姿态带着明显不爽的表情俯视着他的宿主许久,最终还是一偏头,不再用针扎似的目光刺向对方。 他的目光移到一直乖乖地漂浮在游戏身边的栗子球身上,向它伸出手去。 毛绒绒的栗子球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噗哩噗哩叫了几声却没有躲开。 白色的细长手指揉了揉那柔软的栗色长毛,奥贝里斯克再一次开口。 “虽然吾对于你们人类这种复杂的思维不太明白,但是你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其实就是‘你打算成为法老王的伴侣’的意思?” “啊哈哈哈这个……” 为了避免尴尬而勉强发出的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到近乎消失的埃及王弟埋着头用指尖不自在挠着颊。 脖子以上的部位在这一刻再次变成了滚烫火红喷着热气的蒸汽炉。 “要那样说也没错……” 他用微不可闻得几乎比风声还要细小的声音极其不自然地回答道。 “吾并没有干扰你的意志的打算,只是在沉睡之前对于一件事颇为好奇。” “呃?” “既然已决定要陪伴于法老王身边,那么,吾的宿主……” 奥贝里斯克转过脸来注视着他的宿主,上扬的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所选择陪伴的,是过去的法老王,还是未来的法老王?” 299、第二百八十一章 遭受剧烈重击而使得大半的颊呈现浮肿紫青色的少年蜷缩在墙角, 以双手抱着头那种承受他人殴打的姿势, 于是那瘦小的身子越发透出几分懦弱感。 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脚下,被拽开的书包躺在地上, 里面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刚刚狠狠揍了他一拳的肤色偏黑的大手自他身边越过,捡起刚才被其丢出去而散落了一地物品的书包里露出半截的钱包, 自顾自地打开将里面的钱币全部抽了出来。 毫不客气地拿走所有钱币的高大学生鄙夷地看着那被自己打得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少年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随手将空荡荡的钱包摔在地上转身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同样体形高大的另外几个男学生发出笑声迎上来, 纷纷自那叠钱里抽出几张,一哄而散。 谁也不曾看那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一眼。 他们总是这么做,没钱了就直接找这个小子来拿。 反正这个懦弱任由他们欺压而毫无反抗的小矮子就连对老师告状的胆子都没有。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避开这一处, 对这出持强凌弱的勒索案视若无睹。 或许这出三天两头都会出现的闹剧已经让他们厌倦到懒得多看一眼。 而同样也早已对此事习以为常的少年只是低着头, 他默默地收拾好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捡起自己空无一物的钱包, 重新背起书包向教室走去。 ……………… 原本由于主人的身高而处于前列的课桌被拖到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 无论是里面还是上面都堆满了垃圾。 木制的课桌的一侧不知谁用颜色笔写着大大‘废物’‘去死’之类的极尽侮辱的词语。 瘦小的少年站在自己的课桌之前,拽着自己肩上书包带的手指有些发颤。 教室里其他的学生离他远远地站着,发出低低的讥笑声。 教室中的霸者坐在自己的课桌上得意洋洋地宣扬自己的战果,并不时向那个被自己欺压的少年发出挑衅的宣言。 ……一如往常,他没有得到低着头的少年任何的回应。 毫无反抗的意思的少年就如同往常那般默默地清理好自己的课桌, 搬回去。 走进来开始上课的教师皱着眉瞥过来一眼,被擦干净的桌子的一侧,鲜红的‘废物’两个字艳得刺眼。 ……………… 放学的铃声里, 少年独自一人形单影单地走出学校的大门。 和他同龄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自他身边越过,一声声谈笑和高声呐喊自他身边飘过。 少年微微抬起一直垂着头,偷看那一群群聚集在一起笑闹的学生们,浅紫色的眼底浮现出羡慕的神色。 看着一个同班同学自身边跑过,他张了张嘴,试图叫一声对方的名字。 可是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街道里,他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句话还是没发出一个音来。 他抿紧了唇,再一次黯然地低下头来。 ……………… 深夜里,城市已是一片寂静。 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仍旧是亮着灯,少年坐在桌前,脸上还残留着青肿痕迹。 桌上半成品的积木在闪闪发光。 如果能拼好这个爷爷送给自己的附身符,如果真的能实现愿望的话…… 【请给我一个朋友,一个能和我一直在一起的朋友。】 无法凭借自身力量得到朋友的少年全心全意地如此对神祈祷。 …………………… 埃及古老的神祗以黑发少年的面貌端坐巨大的石座之上,右肘支于身体右侧宽大的石制扶手。 白皙的手指撑起他微侧的右颊,漆如点墨的瞳孔注视着他左侧的宿主。 他安静地倾听着他的宿主突然说出的这种与他之前的问题完全是南辕北辙的话,眼底隐隐透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对于埃及古老的神祗完全没有所谓的敬畏万分的畏惧之心的埃及王弟此刻毫不客气地坐在巨大的石座左侧那个即使容两个他坐下也能有宽裕的石制扶手上,悬空的一条腿更是偶尔毫无埃及王室威严形象的荡一荡。 他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前面那个少年的故事,像是说着有趣的话题,那张稚嫩而毫无王室威严的可爱面容笑得很是开心。 就在古老的埃及神祗即将耐心用尽打断他的话的前一刻,他主动停了下来。 “你觉得如何?” 埃及的王弟开心地笑着侧头向坐在他身边埃及神祗征求意见。 奥贝里斯克皱着眉看他的宿主,不明白为何当他提出那个尖锐的问题的时候他的宿主避而不答反而说了这么一堆的废话。 “宿主。” 他皱着眉说,“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他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的宿主,要求他的宿主回答他刚才提出关于选择的问题。 “你觉得如何?” 他的宿主一双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盯着他,仍旧是不肯回答他那个麻烦的问题,只是固执地追问他的答案,很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气魄。 “你会喜欢他吗?” 埃及古老的神祗与他的宿主对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宿主。”黑发的少年回答,“每时每刻,大地之上都有无数人在对神祈祷。” 他说,“吾等不可能回应所有埃及子民的祷告,但仍旧会选择性地降临神迹。” 人类的愿望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他们无时无刻都会向神灵祈求。 可是,并非所有的埃及子民都能得到埃及神祗的眷顾,神祗们通常都会选择合他们心意的人显示神迹。 奥贝里斯克放下支撑侧颊的右手,微斜的身体坐直。 他说,“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人类,永远不会得到吾等的眷顾。” 一味的向神祗祈求而自己却连小小的一步都不敢迈出的懦弱者永远不会得到任何神祗的眷顾。 神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弱者的身上,而只会看向勇者。 神只会眷顾有着坚强的执念而永不放弃希望的强者。 “可你选择了我。” 年少的王弟如此说,看着奥贝里斯克的眼底神色显得有些微妙。 奥贝里斯克摇了摇头,回答:“宿主,吾选择你,眷顾于你,正是因为你和那个人类的不同。” 他的宿主是他所选择的强者。 而宿主所说的那个人类,是终将被世界遗弃的弱者。 “不同?”埃及的王弟对眷顾他的埃及神祗失笑,“我和那个人是不同的吗?” 微微顿了一顿,他似乎有些苦恼,然而又很快再一次口齿清晰地重复了自己的话。 “你认为我和那个人不同吗?不一样吗?” 对于宿主一再重复地固执地追问,古老的神祗开始不快。 漆黑的瞳孔带着不耐的神色盯着他的宿主,奥贝里斯克很干脆地点头作为回答。 看到奥贝里斯克的答案,年少的王弟沉默了少许。 然后,他再一次开口。 “你认为我和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 “……” 已经不耐烦与自己的宿主重复问题答案的古老神祗皱起眉,用极其不快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宿主。 而被其注视着的埃及王弟却是又笑了起来。 “看来你很不喜欢那个人啊。” 他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颊,虽然是在笑,却分明显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的确,‘他’那样的性格的确是让人觉得麻烦,也不怪你们都不喜欢‘他’。毕竟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喜欢不起来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好像有一点理解另一个我的想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宿主?” 黑发的少年白皙的手指抬起拽住他的宿主胸前的衣物,稍加施力,硬生生地将对方的上半身拽下来。 锐利的目光和向上仰起的眉昭示出古老的埃及之神此刻消耗殆尽的耐心。 “为何一味的左右言他,而对吾的问题避而不答?” 在上半身被奥贝里斯克突兀地拽下去的一瞬间,游戏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石座巨大的靠背才保持住了身体平衡,没有整个人栽到对方身上。 他嘿嘿地冲着对方笑了笑。 “我一直都在回答你的问题。” 埃及的王弟如此回答道,“刚才我说的那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你完全看不上眼的人……就连现在的我也喜欢不起来的人……和我根本不像的人……” 游戏看着仍旧是毫不客气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一副不耐烦表情的奥贝里斯克,颇有些苦笑地重重吐出一口气。 “奥贝里斯克,那个人就是‘我’啊。” 游戏苦笑着说。 “对别人的欺负和斥骂习以为常,懦弱到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因为个子矮学习又不好什么事都做不好而自卑,所以总是被别人看不顺眼……” 那个时候,他在学校里作为被众人欺负的存在,从来都只是忍气吞声,根本不敢去反抗,而只是寄希望于那些欺压他的人能良心发现主动放过他这种愚不可及的想法。 有些人或许的确是以欺压他人为乐,但是也有许多人是对于他这种历来顺受窝窝囊囊的摸样很是看不顺眼所以也对他态度恶劣。 那个时候的他因为不敢和别人交往,所以一个朋友没有。 可是就算讨厌自己一个人待着,就算再怎么想要朋友,他也不肯主动去做……不,而且是不敢去主动寻找朋友。 那个时候,他太自卑,所以担心会被拒绝,会被嘲笑,害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连那一步都不敢从阴影里迈出去,只能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游戏和玩具的世界里找寻自我的尊严。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味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向世界上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祈求给他一个朋友……他把‘朋友’当做了只要祈祷就可以要到的东西。 甚至于,他将未来和祈求的东西都交给一个‘拼好的黄金积木能实现我的心愿’这种不现实的想法。 “那就是过去的‘我’……” 拽着游戏胸口衣物的手不知何时松开,奥贝里斯克漆黑的瞳孔注视着自己的宿主,露出困惑的神色。 “那是……你?” 他仿佛在这一瞬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宿主口中那个被他认为是废物的人类和他面前的宿主为何是同一个人。 面对奥贝里斯克困惑的目光,游戏呵呵一笑,只是那笑容中的尴尬之色越发明显起来。 “怎么听都不像我是吧?” 游戏很老实地将奥贝里斯克困惑的重点说了出来。 “现在我自己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胸口没再被拽了,他重新坐直了身体,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回头去看以前的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愚蠢啊,所以我才说,别说你们,就连我自己都不喜欢以前的我的样子。” 可是就是那个曾经被铭刻上‘废物’这种烙印的懦弱少年却成了未来万众瞩目的游戏王。 被封印在黄金积木中的三千年前法老王的灵魂突兀地闯入了他自我封闭的小世界。 他的未来因此而改变。 “奥贝里斯克。” 埃及的王弟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直视着身边古老的埃及神祗。 “我不会否认我曾经的愚蠢和懦弱。” “或许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同时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觉得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但是我绝不会因为我们巨大的差异而否认过去的我——” 他因此而得到了最终的结论。 “过去的我,同样也是我。” 他如此回答,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他是曾经怯弱的少年,却亦是曾经万众瞩目的不败的游戏王。 他是一度被视作缺乏埃及王室强硬的软弱王弟,却亦是最终被埃及神祗认可的埃及的救世主。 那都是他,没有区别。 而后,埃及王弟的手伸向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奥贝里斯克。 “而且,你呢?” 他对这位一度被埃及子民遗忘的埃及神祗微笑。 “奥贝里斯克,你自己呢?” 年少的王弟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反客为主对其提出了质疑。 “你是邪神佐克……还是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 抬起头来的黑发少年的呼吸蓦然在瞬间一顿。 他注视着他的宿主,仿佛是最为甜美的夜色的漆黑瞳孔深处透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奇异的情绪。 他细长的黑色睫毛半垂下来,瞳孔边缘在细碎在睫毛之中似乎闪过浅浅的弧光。 “吾一直在想,邪神是为何而生。” 他低声说,“世界的规则里,万物的诞生是为了生存。就算是邪神,既然他已在天地之间诞生,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该是让自己一直存在下去。” “他的存在将会毁灭埃及。” “可是,他和吾等并无不同,一旦埃及消失,他同样也会消失。” “所以,吾一直想不明白,邪神为何会去做会让自己的存在消失这种不合规则的事。” 与其说是在与宿主对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的奥贝里斯克抬头看着自家宿主不解的神色,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思索了一下,打出了一个简单比方, “简单来说,邪神毁灭埃及的行为就如同你们人类拿起匕首刺破自己的喉咙一般。” “世界的规则是不可违逆的,存在下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吾不相信邪神会自我毁灭……” 大地之神的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一下,他紧紧地皱起眉。 “所以吾便想……或许……邪神做的一切其实本不会导致埃及的毁灭。” 埃及毁灭,邪神也会跟着不复存在。 而邪神既然作为一个生灵存在,就不可能会做出消抹掉自己存在的事。 就像人类不会将剑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么,既然如此…… 或许埃及的毁灭并非是邪神导致,而是各种灭亡的因素巧合地糅合在一起而最终使得埃及走上灭亡的道路。 或许邪神也本就是自天地之间的规则之中顺其自然的必然会诞生的存在。 或许他、拉和奥西里斯认定邪神是扭曲必须消灭的存在这种想法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吾为大地与融合之神,吾的存在,是为了平衡黑暗和光明。” 在埃及毁灭后的那让他悔恨的数千年里,他一直在想。 而后,当彻底沦为邪神的他自于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包容天地万物的慈爱的光芒之中醒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邪神自人类的邪恶意识之中诞生,是恶的融合。” “是否可以认为,邪神其实是人类对恶的崇拜而形成的集合体……换一种说法,他是随着人类恶的意识的膨胀扩大而诞生的……” 一度被埃及子民遗忘的古老的神祗的语调在最后蓦然像是一锤定音般一顿。 “……新的埃及之神!” 邪神,自人类那躁动反复的不安定的心灵中诞生的新的埃及神祗。 和自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残留的力量中诞生的奥贝里斯克、拉等神祗不一样,邪神是完全自人类的信念欲念之中获得力量而诞生的神祗。 正是因为如此,奥贝里斯克他们才将其视作异类。 邪神的存在并非是为了毁灭让他诞生的埃及。 他的降临使得埃及子民意识到人类心底深处恶念的存在,并直面于恶念的恐怖。 他每一次掀起的黑暗而恐怖的岁月,都以死亡和鲜血为教训,让人类学会压抑心底的恶念,驱逐负面的力量。 邪神的醒来将会让人类遭受最惨烈的清洗。 若人类正面的力量居于强势,他便沉睡不醒;若人类走向邪恶,他便醒来降下黑暗和血腥的惩罚——直至人类自鲜血中醒悟重新掌握正面的力量,让他再一次陷入沉睡。 邪神会让埃及陷入战火和黑暗。 但是那并非是走向毁灭,而是破而后立,浴火重生! 如果要简单的话来说明的话,那就是—— 邪神的存在就如同对人类邪恶力量的审判。 他如一柄高悬于人类头顶上的利剑,时刻警醒着世人对于恶念的警惕。 当世人愚昧走向黑暗存在的恶念超过了正面的力量,那柄剑就会重重砍下,以鲜血和死亡昭告人类已迷失方向。 “邪神的本质其实与吾极为相似。” “正如吾为平衡天地之间自然的光芒和黑暗的存在,邪神则是为了平衡人类心灵的正面力量和负面力量的存在。” “他被称为邪神,仅仅只是因为他所使用的平衡的手段相较于吾来说过于黑暗和血腥。” 埃及的曾经的大地之神亦是邪神闭上眼,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声。 邪神作为新诞生的神祗,神智尚未完全形成之前便因他、拉和奥西里斯的联手打击而受了重伤。 而后,他更是一意孤行违逆天地规则强行将其吞噬,使得新的神祗最终无法诞生。 或许直到不久前他才终于明白,就在他开始吞噬邪神的那一刻,世界的规则就已经对他作出了惩罚。 他被封印了大地之神的威能,并被迫代替邪神履行其职责。 他必将成为邪神。 【……你呢?】 【你是邪神,还是大地之神。】 “吾是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 睁开眼的古老的埃及神祗对他的宿主提出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黑发的少年端坐巨大的石座之上,漆黑的有着最甜美的夜色的瞳孔像是吸尽天地之间的光华直视前方。 “亦为邪神佐克。” 当人类所拥有的正面力量占据着绝对地位的时候,他就是守护埃及大地的大地之神奥贝里斯克。 当人类被邪念充斥自我陷入堕落之时,他便是给埃及大地带来腥风血雨悲泣苦难的邪神佐克。 这两者,都是他,没有区别。 “那么我也一样。” 注视着大地之神亦为邪神的奥贝里斯克,埃及的王弟也同时给出了他曾经一度避而不答的那个尖锐的问题的答案。 “无论是过去的法老王,还是未来的法老王……” “无论是另一个我,还是王兄……” “或许在你们很多人看来,他们之间有着太大的差别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王兄和另一个他之间过度的差异甚至一度让他都因此而困惑迷茫过。 可是,和那两人在一起越是经历得多,游戏越是无法否认,那看似不同的外表之下却是有着年轻的王者某种完全一致的与生俱来的天性。 而且,和亚图姆一样,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看来又何尝不是有着巨大的差异? 但是就算差异再大…… 他永远不可能否认‘过去的自己’就不是‘自己’。 所以,亚图姆也是一样。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那直到此刻仍旧带着点不变的孩子稚气的脸上露出一如既往最为明亮的笑容。 他说:“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亚图姆,没有区别。” 亚图姆是法老王。 他所知道的唯一的埃及的法老王。 他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 “这样啊。” 黑发的少年用那张和游戏完全一样的脸看着游戏,低低地叹了口气。 埃及的神祗脸上似乎并无被唬弄的不快,而是露出果然是这样的表情来。 “果然这种事也还是骗不到你,无法让你混乱或者慌张起来啊。”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语气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更像是欺负他人却未能得逞的不爽。 “应该说不亏是吾选择的宿主吗……” “哈?” 完全不能理解奥贝里斯克的话中的含义的埃及王弟一头雾水地看着对方。 而奥贝里斯克却懒得再看他,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半躺在宽大的石座上。 他闭了下眼,又睁开,继续说着那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你感觉倒是很敏锐,知道‘法老王就是法老王’。” “你说什么?我没听太懂。” 在某些方面迟钝到了突破底线此刻更是完全转不过弯儿来的年少王弟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而半闭着眼的奥贝里斯克漆黑细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瞥他一眼,眼底露出几分讥笑。 “想必你这样,比起那个法老王也差不到哪儿,打起来也不会输得很厉害,吾可以安心沉睡了。” “啊?” 本想要继续追问的埃及王弟听到这句话突兀地就是一顿,脸上立刻就露出讪讪然的表情来。 “我和亚图姆打?”他使劲摇着头说:“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吾说了——” 对于自家宿主没出息的发言,大地之神不满地皱起眉,“作为吾选中的宿主不要妄自菲薄!” “呃…就算你这么说,我怎么也不可能赢得了亚图姆啊。” 不说他根本不可能和亚图姆打起来。 就算退一步说真的打起来,要是亚图姆那力量恐怖到根本就已经不算是人类等级的家伙真的往他面前一站—— …… 脑中浮现出极其可怖的想象的埃及王弟抱头。 不行,不管奥贝里斯克怎么说,他要在武力上打赢亚图姆那就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终极幻想。 他又不是当初那个邪神。 何况按照另一个他的说法,现在继承了奥西里斯和拉的力量的亚图姆完全可以单挑邪神了。 奥贝里斯克皱着眉看着他的宿主。 他是真的看不明白,他选中的这个宿主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如果说愚蠢,但愚笨之人怎能挽救埃及灭亡的命运甚至还抽丝剥茧察觉到他身为大地之神的真正身份并敏锐地察觉到‘法老王即是法老王’这种事情? 若说是聪明,现在他想要给予宿主的东西都已经明显到直白地摆在其面前了,宿主居然还看不出来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足以与拉或者奥西里斯的继承者对立的当然只能是有着同等地位的人——这几乎都是赤|裸裸的明示了吧? 奥贝里斯克有些无奈地如此想着,摇了摇头。 他说:“法老王之所以强大不过是因为被拉和奥西里斯选为继承人而继承了他们的力量而已,既然他们都选定了继承人,为何吾不能做同样的事情?” “哦?那你要选谁?” 对于奥贝里斯克换了话题不再强行要求埃及王室内斗的埃及王弟松了口气,但是他对这件事明显没多大兴趣,只是随口问道,心里却是暗暗地想着要不把赛特给介绍过来。 毕竟怎么说做奥贝里斯克的继承者都比在奥西里斯手下做个打工的下级神要高级。 奥贝里斯克再一次重重地吐了口气,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终于不耐于继续和他那个在某些方面迟钝到极点的宿主废话,有着漆黑柔软发丝的少年干脆地抬起手,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的手指点在游戏的额头之上。 他有着最甜美的黑暗的夜色的漆黑的瞳孔仿佛发出光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宿主—— “吾认可你为吾的继任者。” 埃及的大地之神的声音仿佛在整座大殿之中一瞬间震荡开来。 他白色的手指正正点在他的宿主的额头上。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位于埃及王弟胸口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吾赐予你埃及神祗之位,仅次于吾。” 那犹如波浪震动着散播开来的声音层层在大殿之中传递开来,连带着整座大殿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生命之符的印记在奥贝里斯克手指点住的埃及王弟的额头上突兀地浮现,闪耀出浅浅的纯金色的光辉。 “你将继承吾等意志,守护埃及。” 在埃及古老的神祗最后一句话落音一瞬,自他的指尖和他认可的继承人的额上生命之符之间猛地荡出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向四面八方震荡而去带动着一股巨大的气流的旋风将整座庞大的大殿之中轻柔的白色薄纱都掀得狂乱地飞扬而起—— 【吾以大地之神奥贝里斯之名——】 【吾以邪神佐克之名——】 【认可你为吾的继任者,埃及大地的平衡与守护者。】 一切已尘埃落定。 终于反应过来的埃及王弟错愕地摸向自己的额头。 白皙的额头上生命之符的光的符文在闪动,就如同曾经在埃及的法老王的额头闪动的暗金的荷鲁斯之眼的符文一般。 那是被神灵眷顾宠爱的埃及之子的证明。 而后,光的符文隐入肌肤之下。 “我……”游戏摸着额头有些吃惊又还带着点苦笑地看着奥贝里斯克,“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被人拐骗了的感觉。 “虽然吾即将沉睡,但是终将还会有醒来的一天。” 奥贝里斯克瞥他一眼,回答,“换宿主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只要你不死,吾就不用去做再次寻找宿主那种麻烦的事了。” “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突然就这样变成神什么的,真不习惯……不过我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啊。” 游戏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也没发觉多个翅膀多只眼什么的。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和以前一样就行。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已经拥有神位的你会变得和法老王一样,不老不死,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 “啊?那就是说我再也不可能长高了?!” “…………” 对于奥贝里斯克轻描淡写的话中表达出的含义埃及的王弟第一时间做出激烈的反应。 而奥贝里斯克只能沉默以对。 终于发觉自己在一时激动中说出了没脑子的话的游戏在奥贝里斯克冰冷得几乎能杀死人的锐利目光地逼视下讪讪然地闭上了嘴。 奥贝里斯克收回锐利的目光,细长的睫毛垂下来半掩着眼,再一次开了口。 “比起顶多只有拉和奥西里斯半个神位的法老王,同时身为吾的宿主和继承者的你已经被吾赐予完整的神位。” 黑发少年危险地眯起了漆黑的双瞳,语气越发显得冷然。 “听着,那两个半吊子法老王在你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除非那两个法老王选择彼此融合才能获得完整的神位,才有资格和你同等而立,不过这种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他冷笑地说,“所以,给吾记好,现在的埃及大地上你才是最尊贵的人类!法老王也要靠边站!” “虽然你这么说……” 突然自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一跃成为众人之上的埃及王弟却觉得这种事太不现实。 且不说另一个他虽然待他温柔但是骨子里却是个不甘居人其下的骄傲的存在,只说王兄……那绝对会对自己这种妄图超越其地位的行为进行惨烈地镇压! 何况他本性就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就算奥贝里斯克再怎么挑拨,他也完全没有和亚图姆一较长短比什么谁最尊贵之类的打算。 看着奥贝里斯克危险地眯起的双眼,游戏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要让王兄和另一个我同意彼此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想着两个亚图姆碰面时几乎是剑拔弩张一碰就炸的火药氛围,就算告诉他们只要融合就可以拥有完成的神位他们也肯定不会干的吧? 游戏如此纠结地想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吾说过了‘法老王即是法老王’,你也说过‘他们是同一个人’。” 奥贝里斯克回答,“现在他们巨大的差异导致他们无法认同彼此为同一人,更不可能融合为一人。” “在吾等有着无限岁月的神祗看来,他们之间所谓巨大的差异,不过是你们人类年幼时期和成长时期的差异而已。” 简单来说,过去的法老王和未来的法老王所谓的性格不同,归根结底不过是类似于一个人类十岁和十五岁时性格的差别而已。 而无论是十岁的人类,还是十五岁的人类,等他们都长成五十岁的年纪的时候,无论思维还是性格仍旧是完全一致。 因为毕竟还是同一个灵魂。 “继承了半个神位的法老王同样拥有了无限的岁月,所以,随着漫长的岁月的流逝,两个法老王无论是个性还是思维都会无限地向彼此趋近,直至于完全重合——” “当他们同时经历了漫长岁月之后……足以让导致他们性格差异的那数百年的时光的影响降低到微不可及的漫长岁月……” 所谓导致他们性格差异的三百年,在人类看来或许很漫长,但是若是放入万年岁月的汪洋大海之中便是不值一提。 就如同前面举例的那个人类,十岁经过四十年变成五十岁,十五岁经过四十年变成五十五岁——而明显一个人的五十岁和五十五岁之间性格的差异一定会比十岁和十五岁之间的性格差异要小上许多。 以此类推,时间越长,那差异就越微小。 “当他们都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而足够成熟的时候,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人的他们无论是行为和思维都如同影子一般无限地与对方相似。”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自己就会察觉到,完全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个体同时存在的必要而自愿选择融合。” “当然,这个过程需要极其悠久的时光,数百年完全不够,或许长达数千年甚至数万年。” 奥贝里斯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低低哼了一声,“想必这件事或许‘未来的法老王’也明白,所以才没把过去的自己干掉。” “哈~怎么可能,另一个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啊,那可是他自己啊。” 对这方面完全没有反应神经的埃及王弟哈哈地笑着完全是用一种‘奥贝里斯克你也会开玩笑啊’这种表情看了过来。 毕竟就游戏想来,虽然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的表现的确让他也有些不爽,但是那怎么都是过去的自己啊。要是过去的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么都会好好保护自己,怎么可能还去伤害自己啊。 干掉什么更是想都不会去想啊。 黑发的少年眯着眼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他那个哈哈笑着的天真宿主。 认真寻思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就所谓的‘温柔的法老王’的可怖本性对他的宿主做出警告。 那个法老王绝对是一个可媲美阴险的奥西里斯的危险等级的家伙! 他脸色不好看地如此腹诽着。 何况现在那个法老王已经获得半个神位,脱离了时间和空间而存 在——这意味着,就算过去的法老王死去,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存在——这种事奥贝里斯克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告诉自家宿主。 反正看来‘未来的法老王’也因为明白自己在未来终究还是要和过去的自己融合这种事,所以没有对过去的自己下狠手的打算。 当然,过去的法老王也不是吃素的,搞不好反过来干掉未来的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要经历数万年的时光啊…… 奥贝里斯克感慨地想着,看向他的宿主的目光透出一点似笑非笑还夹带着几分怜悯的神色。 “在这么长的过程里,宿主你大概会很辛苦了。” “哈?” 我为什么会很辛苦? 虽然已经打算接受法老王的感情但是此刻仍旧保持着正直的思维短时间弯不过来的埃及王弟如此茫然地想着。 不过,想不明白就算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个,奥贝里斯克……” “什么?” “王兄是拉选中的继任者,另一个我是奥西里斯选的……要是只有一个亚图姆了,拉和奥西斯里不会觉得很棘手吗?” 王兄继承了拉的半个神位,另一个他继承了奥西里斯的半个神位,要是按照奥贝里斯克的说法最终融合了,那亚图姆到底算是拉的继承人还是奥西里斯的继承人? “那就是拉和奥西里斯那两个家伙该烦恼的事情了,让他们抢去,与吾何干。” 虽然奥贝里斯克说话的时候一脸淡然之色,但是游戏却硬是从他那安静的语气之中听出了赤|裸裸的幸灾乐祸的情绪。 黑发的大地之神似乎对于与他同级的两位埃及神祗无论是谁吃瘪这种事情都很喜闻乐见。 好吧,这种本来就是非常久远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归他管,交给上位者们去烦恼就好。 提出问题的埃及的王弟毫不负责地认同他所继承的埃及神祗的想法果断选择了围观。 ………………… …………… “好了,已经过了太久,吾要沉睡了。” 黑发的少年重新坐回了那个巨大的石座之上,漆黑而细长的睫毛落下来,在他的颊上落下一层浅浅的影子。 他的双手放在宽大的石座扶手之上,手指静静地垂下。 漆黑的瞳孔半闭起来,微光在瞳孔边缘闪动。 他的声音也一点点低沉了下去。 “吾的宿主,务必转告法老王。” “终有一天吾会再一次醒来。” “是作为守护埃及的大地之神醒来,还是作为破灭重生的邪神醒来,并非取决于吾。” 埃及古老的神祗奥贝里斯克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是贯穿了整座大殿的庄严而锐利。 “做出这个选择的,是统治埃及的法老王——” 站在巨大的石座之前注视着即将沉睡的神祗的游戏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慌张地开口。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能永远存在下去,那三千年后,我是不是会遇到那个时候的我?” 虽然表情有些迟疑,游戏终究还是吐出了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不会再有封印着法老王灵魂的黄金积木了,那那个时候的他就会一直懦弱下去吗? 要是那个时候的他不会再和亚图姆相遇,那现在的他是不是又会消失? “三千年后会有人成为你母亲的孩子,成为你朋友的朋友……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你。”奥贝里斯克仍旧是安静地半闭着眼回答,“你已获神位,和吾等一样超脱于时间和空间而存在。世界的规则会填补一切的漏洞,三千年后自你的母亲腹中孕育降生的那个人会代替你的位置,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你。” “……我懂了。” 游戏低声回答,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作为人类的痕迹会被消抹去,但是或许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突然的失踪让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难过。 至少那个代替自己存在的人,会好好的和自己的、亦是他的亲人和朋友在一起。 他如此想着,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没有问题了,谢谢你,奥贝斯里克。”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不再打扰奥贝里斯克的沉睡。 反而是奥贝里斯克半闭着仿佛立刻就要睡去的眼又张开了少许,抬起眼来看向游戏。 “吾倒是还有一个疑问。” 奥贝里斯克说,皱起眉来,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刚才吾与你说了那么多,在吾看来,宿主,你似乎……并没有与法老王摊牌的打算?” 空气在这一瞬似乎顿了一顿。 半晌之后,埃及的王弟才眨巴着他那紫罗兰色的明亮的眼给出了回答。 “你看啊,你刚才也说了,我们拥有无限的时间。” “你还说,这是一个漫长而又辛苦的过程。” “而且难得另一个我和王兄都已经那么体贴地达成了谁都不会偷跑的共识协议……” 埃及王弟对奥贝里斯克竖起一根食指晃了一晃,紫罗兰色的瞳孔的弯成月牙的弧度。 “所以有些事情如果太早就揭穿了不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吗~~” 华美而空旷的大殿之中一片几乎可听见风吹过的声音的寂静。 半晌没有些微的动静。 静到了极致,反而越发营造出一种奇妙而诡异的氛围。 黑发的少年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宿主,眼底奇异的微光一掠而过。 他突然低低地哼了一声,唇角骤然上扬。 “……不亏是身为邪神的吾选中的宿主。” 黑发的邪神说,唇角的那一点弧度勾勒的痕迹越发显出几分诡异。 “谢谢夸奖~” 埃及年少的王弟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以明亮的笑容做出了如此的回应。 ——【全文完】—— ——【完于2013年新年新日落雪之夜】—— ——【愿法老王的灵魂永远与大家同在(被拖走)】—— 300、番外 迷之章(上) 年轻的少女涨红了她白净的脸, 她憋着一口气死死地咬着唇, 朱红的唇角几乎已经被咬出了深深地痕迹。 她仰着头,仅剩的一只大大的独眼已经睁圆到了极限,瞳孔中是满满的恐惧。 她翡翠色的瞳孔带着点朦胧的水气的湿意, 却被她硬生生地强压在眼眶之中。 少女看着头顶,看不到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天空, 取而代之是黑压压的一片。 那沉重的漆黑而怪石嶙峋的洞顶像是一点点地压下向她直迫而来让她越发四肢发软头晕目眩—— 浸透了冷汗而几乎湿透的发丝凌乱地散开贴在少女已经被簌簌掉落的尘土染得灰扑扑的脸上,让原本相貌姣好的少女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空荡荡地在半空中晃动的双腿之下, 无穷无尽的漆黑深渊像是张开了巨口的怪兽狞笑着等待着吞噬着她的一切。 她的双手死死地掰住那一块凸出的漆黑的岩石。 在半空凸出半截的漆黑岩石似乎濒临崩溃的极限在不稳地晃动着, 自它晃动的松动之处漏出的沙石发出簌簌的声音滚落下来,不断地砸在少女的脸上。 死寂之地之中一片寂静无声,于是在少女耳中这种将其带入死亡之中的声音越发显得可怖而狰狞。 她的肩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近乎痉挛。 她的唇已咬出血来。 她的十指深深地扣进石缝之中渗出的血将沙土染成诡异的黑红色调。 她绝望看着漆黑一片的高空, 几乎能感觉到手筋已绷紧到最后的底线开始抽搐起来。 咔嚓一声。 在悬崖边凸出半截的漆黑岩石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少女染血的手指自迸裂的石缝里脱落。 自下而上的从深不见底的谷底汹涌而来的冰冷的风让她零散的棕色长发掠过她一脸绝望的颊向上飞扬而去。 她已万念俱灰—— 一道金色的闪光在少女绝望的瞳孔深处闪起。 那仿佛是无中生有地突兀地自黑暗中伸出的白色肤色的手一把抓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少女的身体在空中危险地晃荡了一下, 再一次停滞在半空中。 她惊讶地抬起头向上看去,因为过度受惊而散失了聚焦的眼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上方那个在她绝望的一瞬抓住她的人的模样。 她只能看到那在她瞳孔深处掠过一道闪光的在黑暗中越发纯粹的金色戒指在她仰起的脸的上方晃动着。 她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后再一次看到的光芒…… 那简直像是一闪一闪的希望的光芒。 ……………… 有着浅棕色长发的纤细少女跪坐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被冷汗汗湿的发凌乱散在她的颊边。 她低着头狼狈地喘息着, 肩部仍旧是绷紧着没有放松下来,濒临崩溃的手筋此刻也仍旧是微微抽搐着,手抖得厉害。 她的瞳孔仍旧睁得很大,耳鸣得也很厉害,还未从死亡的恐惧中缓过劲儿来。 一壶被体贴地拧开了盖子的水壶递到了棕发的少女的面前。 自壶口冒出的一点水润的气息让少女感觉到了喉咙里突然冒出的再也无法抑制的干渴。 她一把抓住水壶猛灌一气, 像是要把所有恐惧都发泄出来一般任凭水哗啦啦地溅落在她脸上流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清水冲刷着她满是尘土的脸颊让她脸上呈现出白一道黑一道的难看摸样。 直到水壶里的水倒完了,她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只递过来水壶的白色的手再一次伸过来,这一次送到少女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面饼。 少女还有些神思恍惚,只是反射性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这才反应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却是差点撞到那因为担心而低头看着她的那人离她极近的鼻尖。 还好那人动作快一抬头才没和她骤然抬起的额头撞上。 然后,那人稍微后退了一下,低下头来对她唇角一扬笑了起来。 那是一张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白净的面容,细碎的纯金色发丝落在少年的颊边。 少年对她微笑的时候,紫罗兰色调的眼弯成了月牙的弧度,柔软的笑脸越发让人感到几分容易亲近的气息。 她曾经看到的那个和少年的发丝一样明亮的纯金的戒指被一条细绳系在少年的颈上。 少女脸色突然有些发红,显得有些难堪。 或许是因为突兀地自心底冒出的对这个英雄救美的英雄的一点好感,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比对方那个干净整洁的异性自己更是显得狼狈难看,于是她有些窘迫。 她抬起还有些不听使唤的手,略显笨拙地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脸,试图让自己不会太丢脸。可是才擦了一下,少女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对她微笑的少年的眼底透出一丝防备。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长期的逃亡中挣扎的少女张开了刺猬一般的利刺警惕地盯着对方,刚刚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 空旷无尽的庞大洞穴,放眼看去四周嶙峋怪石远远地延伸深处隐入黑暗。 数枚巨大的圆柱坍塌了半截,造成了一地的碎石裂缝。 这里是深深地埋入大地深处的黑暗之处,这里是废弃而荒芜的巨大墓穴。 少女耗费了极长的时光,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这个被光芒和人间遗忘的地方。 “哎?我?……这个……我来这里的目的大概和你也差不多……” 看出少女对自己的防备,有着浅紫色瞳孔的少年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却仍旧是好脾气地笑着,还体贴地向后退了退,主动离少女远了一些。 少年有着一张让人容易亲近的娃娃脸,十分干净,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稚嫩,即使是在这样黑暗的地下,笑容也显出几分明亮。 他站在那里,身体相较于成年男子来说有些纤细,身高也不高,和少女差不多平齐了。 少女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她突然有些诧异少年那样的体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将自己整个人从悬崖上拽了起来。 她看了看少年的手,那是一双白皙而柔软的手,没有茧子,甚至连一点些微的伤痕都没有——明显是属于娇生惯养的贵族的手——和以前的她一样。 这让少女防备少了许多。 “你也是想得到那些传说中魔物的力量?” “啊?……”少年明显怔了一下,看着少女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 “不用隐瞒了。”少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这里有什么才来的。你不也是一样吗?” 能找到这个遗忘之地,肯定是拥有传承下来的传闻的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 而这个明显是贵族子弟的少年来到这里的目的肯定也和她是一样的。 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千年之前某种强大无比的力量—— 那个传说中哪怕是人类之中最伟大的勇者也无法与之匹敌的强悍无比的魔物——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一次开口。 “你需要魔物的力量?” “需要!” 少女回答得斩钉截铁,她的左颊大半被长长的棕发挡住看不见左眼,只能看见她碧绿色的右瞳深处泄出的深深的愤怒之色,还有一抹隐藏不住的恨意。 再度沉默数秒,然后,少年突兀地失笑。 “我也一样,我也是和你一样来寻找魔物的。” 他说,向跪坐在地面的少女伸出手。 “所以我们一起吧?” 少女仰头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年,她沉默着,仅剩的一只翡翠色的碧绿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闪动。 而后,她用那只被尖利的碎石擦出无数细小伤口满是血痕的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我叫丽贝卡。” “嗯。”少年安静地笑着回答,“我是游戏。” …………………… 那是在古老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血腥而残忍的故事。 为了财富,权利,欲望厮杀,胜利者踩着落败者的尸骨上位。 胜者为王,掌握荣光。 谁看得见落败者苟延残喘的悲剧。 “丽贝卡!” 在一道闪着寒铁冷光的利箭呼啸而来直刺向那只睁大到极限的左眼她呜咽着发出悲鸣的一瞬间,她被人摇醒猛地睁开了眼。 她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沿着颊滑进她的白色的颈里。 她按着左眼,那只被一络长长的棕色刘海遮挡住的虽然早已愈合却永远失去了光明的左眼又在一跳一跳的痛得厉害。 那种冰冷的痛感早已经深入骨髓,随时随地都会硬生生挖开她噩梦的记忆。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忘记灵魂深处的痛楚。 她放下手来,左侧那刻意留长的棕色长发落下来挡住了她失去光明的左眼。 丽贝卡抬起头来看向半跪在自己身前少年。 那个数次将她自噩梦中唤醒的少年用毫不掩饰的担心的目光注视着她,那让她在经历了噩梦之后一片冰冷的胸口稍微恢复了一点心脏跳动的热量。 自从丽贝卡独自一人进入这一望无际找不到尽头的黑暗的地下墓地之后,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孤独和无休止的崎岖路途的压迫感一波一波向她袭来。 只有她一个活人存在的看不到阳光一片死寂的被遗忘的死人的墓地……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她曾经因为自己失去的左眼和被毁的容貌而厌恶人多的地方,可是现在她才知道,一个人的孤独到底有多么恐怖。 三天,仅仅只是三天,进入这个被遗忘的地下墓地以来,她天天都做着那个一度被自己强迫遗忘的噩梦。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死寂的黑暗逼疯了。 就算丽贝卡自己不肯承认,她已经不自觉地对这个名叫游戏的少年有了依赖的心理。 就在她即将无法承担这庞大可怖的精神压迫而崩溃之前,这个将她自死亡的威胁之中救出来的少年已经成为她无意识抓住的救命稻草。 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是游戏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而丽贝卡已经养成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只要看到少年的脸就会松口气的习惯。 静悄悄中啪的一声,一滴水自洞顶上方的石刺上滴落下来。 棕发的少女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她站起身来,从身侧的小包裹里拿出一张古老的残缺羊皮地图来。 就是因为拥有这张家族自古传承下来的地图,她才能够来到这个被遗忘的墓穴里。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失去光明的左眼。 只要能获得传说中无人可与之匹敌的魔物强大的力量,她就能报仇—— “我们这次向这边走。” 丽贝卡对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的游戏说。 这几天,他们探索古墓的道路都以丽贝卡为主。 因为游戏这个据说是自家里偷溜出来的贵族子弟并没有古墓内部的地图,而且他自己也曾经摊着手承认自己没有分辨道路的能力。 而且游戏还曾经好几次劝说她离开,说这里太危险了,只是被她狠狠地瞪了回去。 一点骨气都没有!只要我们能带着魔物回去,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丽贝卡曾经如此对着游戏大喊。 她固执地要继续探寻这个气氛可怖的古墓,获得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看似废墟的走不到头的地下墓穴却是危机四伏,到处机关重重。 像上一次,她就是因为不小心踩到机关才差点摔下悬崖。 丽贝卡并没有发现,自从和紫瞳的少年一起之后,她的运气似乎好了很多,总是能提前发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机关或者脚下的暗流、空穴之类的危险。 只是,就算不再遇到危险,她仍旧是怎么都找不到传说中的古墓的入口。 而且经常是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地,就像是黑暗中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引导她走向错误的道路。 “丽贝卡,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打算回去吗?” 追在丽贝卡身后的少年说,再一次劝说道,“食物和水都快没了啊。” “少拢 棕发的少女头也不回,埋头一个劲儿向前走。 “要是找不到,我就死在这里!” 反正如果她不能获得魔物的力量,回去也是必死无疑。 追在她身后的游戏的脚步一顿,慢了下来。 仅仅凭借着石壁上的苔藓发出的微光照亮的黑暗中,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然后,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向一处黑暗看了看。 黑暗中,他系在胸口的纯金色戒指流光突兀地一闪而过。 “怎么了?” 见游戏停下来,棕发的少女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她仅剩的没被长发盖住的碧绿色右眼注视着游戏,瞳孔深处带着一分不安的神色。 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是她已经对这个少年有了习惯性的依赖。 她很害怕对方会真的不耐烦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她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一个人独自置身于黑暗的那种恐怖感觉。 仰着头看着黑暗的一侧的少年回过头来,他的脸在苔藓的微光中越发显得白皙。 他的目光和丽贝卡对上,或许是看出了少女眼底竭力想要隐藏的不安的软弱之色,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抬起手来指向他刚才看的那一侧被黑暗笼罩的方向。 “这里好像有一个洞穴……” 丽贝卡咦了一声,刚才她从那边走过去,没看见有什么洞穴啊? 她向回走去,游戏指的那个地方很黑,连稀少的发光的苔藓都没有,即使是她已经适应了地底黑暗的眼也看不清楚。 “什么都没有啊。” 她困惑地说。 游戏看了丽贝卡一眼,越过她的肩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处走去。 “游戏!” 丽贝卡担心地叫了一声。 她看着游戏走进阴影之中,简直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叫声,游戏从黑暗中退出半个身体,向她伸出一只手。 丽贝卡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抓住了游戏的手。 在她抓住手的一瞬间,游戏突然向前走去,她措手不及之间被一把拽得向前走去。 黑暗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她甚至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少女慌张了起来,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在黑暗中胡乱挥舞着,整个肩都抖了起来。 握着她左手的少年的手突然狠狠一用力,左手的疼痛让丽贝卡自慌恐中醒了过来。 一片漆黑中,只感觉得到那只握着她的手上传来的温度。 少年的手并不算很大,却一直都紧紧地着握着她的手。 她原本因为惊恐而几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脏没来由的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仿佛被一种莫名的感觉蛊惑了一般,丽贝卡安静地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她只觉得越走头越是昏昏沉沉。 而后,她终于在不知不觉之间睡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 她睡得很香很香。 …………………… “丽贝卡,醒醒,丽贝卡!” 那不断在耳边响起的呼唤让不知何时沉睡而去的少女细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然后,睁开。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明亮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使得少女骤然闭眼并抬起手臂挡在了眼前。 她那双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很快的,一个人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少年倾过身来体贴地帮她挡住了她无法适应的光芒。 “游……戏?” 丽贝卡慢慢地放下手来。 还在刺痛泛出一点泪光的眼再一次尝试着缓缓睁开。 睁开时看到的,仍旧是那体贴地帮她挡住光芒的少年温暖的笑容。 心脏的深处没来由地像是被一根针刺得狠狠痛了一下。 棕发的少女似乎是无法和游戏对视一般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一偏头,她再一次怔在当场—— 无数巨大的莲花头的巨型圆柱撑起那一望无际的庞大而华美的金色宫殿。 人类站在这个巨型的宫殿之前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华美而神秘的纯金色符文装饰着这座气势磅礴的雄伟宫殿。 没有一盏灯光,却偏偏有奇妙而柔和的光芒自四面八方而来,折射着四周那纯金的饰物让整座宫殿都像是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它藏在深深的地下,却偏是一股贯穿天地的磅礴气势压迫而来。 传说中伟大而壮丽的足以将任何第一次看见它的人震撼得忘记一切的被人间遗忘的地方。 ——传说中黄金的墓地—— “这、这里是——?” 少女欣喜若狂地睁大了眼。 没有错,绝对没有错!这她苦苦寻找的传说之地! “我也不知道。”站在她身边的游戏露出抱歉的笑容,“我就是走着走着突然就踩进一个洞里滑下来了,还连累你也……”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座广阔无边的华美的金色墓宫。 “如果没弄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古墓。”游戏站起身来,说,“我们要进去找找你说的魔物在哪儿吗?我觉得可能会在那……” 他本来还轻松地说着话,说道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大喊出来。 “别碰!丽贝卡!!!” 被眼前华美而壮观犹如王的宫殿一般的墓地震撼到而忘记了身边一切的少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她向前走去,茫然地看着四周那宛如梦幻的纯金的世界。 走过身边一个由纯金铸造而成的狗头人身的雕像时,恍惚中的她无意识伸出手向那座雕像摸去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身在梦中。 突然自她身后传来的大喊让她自恍惚中骤然醒来。 可是她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那冰冷的金色金属之上—— 一声巨大的轰鸣,她身前的金色雕像突兀地炸裂开来。 她脚下的青石板骤然迸裂开来碎裂成无数的碎石,她整个人顿时一头栽进黑洞之中。 “唉……” 想要抓住丽贝卡却已经来不及,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此刻整个人都悬浮在半空之中。 他脚下的青石板也已经碎裂,只剩下一个狰狞地张着大口看不到底的漆黑的无底洞。 托着少年悬浮半空的气流带着纯金色的发丝自少年白色的颊掠过。 少年再一次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游戏如此想着。 毕竟丽贝卡是他带进来的,墓地的魔物守护者们不会伤害她。 现在麻烦的……就是不知道她会被丢到哪儿去了…… *** 一块小小的碎石从石壁上滚落,撞击时发出的轻微的啪啦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显得异常刺耳。 少女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四周。 她所处之处是一个庞大仅以两根巨大莲花头圆柱撑起的几乎看不到屋顶的房间。 石壁上华美的黄金装饰的仿佛艺术品的花纹已经抵不过时间的侵蚀而有了许多碎裂腐蚀的痕迹。 唯一显得古怪的,就是一堵巨大的石墙竖立在两个巨柱之前,像是硬生生的将这个房间隔离成两块一般尤其给人别扭感。 丽贝卡自意外跌落在一个坑洞之中后,并没有试图与游戏联系,而是自顾自地按照古老而残破的地图在这个华美的金色墓地之中探索了起来。 终于能摆脱掉那个守墓者了。 她兴奋地想着。 她终于还是赌赢了。 当那个紫瞳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刻,丽贝卡就知道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自从遇到少年之后,他们总能事先发现那些危险的陷阱和机关。 丽贝卡脸上装作没注意这回事,心里却是心知肚明。 紫瞳的少年就是这座古老的黄金墓地的守护者家族的继承者。 只有黄金墓地的守护者,才能够将她带入真正的墓地之中。 那个传闻中埋藏着在千年前逝去的强大而又神秘伟大的黄金国度所有的财富的黄金的墓地。 那是大地上流传了近千年的传说…… 而丽贝卡的家族就是那种有着悠久的历史一代代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传承下来的贵族世家。 那座黄金的墓地被神秘的古老帝国的魔法守护着,没有人能一睹它的真颜。 丽贝卡那位极具冒险家精神的二祖父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度寻找到了一个古老的废弃的黑暗墓地,误打误撞发现了废墟墓地之后还有一个真正的千年前的墓地的事情。 然后,他遇到了一位有着紫罗兰瞳孔的年轻的墓地守护者。 墓地的守护者并没有杀死他,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将他送了出来。 然而,她的二祖父却因为灭族的惨烈刺激恢复了记忆,在临死前将一切告知了丽贝卡。 丽贝卡也因此不顾一切来到了这里。 在她看来,那名少年定然是当初她的二祖父遇到的守护者的后裔,世世代代守护着古老的黄金国度这座被遗忘的墓地。 当那名守护者终于因为心软而将她带入真正的黄金墓地时,丽贝卡就一直思索着要如何摆脱对方。 突然触发的陷阱虽然不在她意料之中,却恰好让她顺利的摆脱掉了游戏。 然后,她顺利地找到了这里。 如果她判断得没错,黄金的墓地的中心应该就在这附近——而她期望能够得到的魔物的恐怖力量必定也在这里! 丽贝卡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那一堵巨大的截断了整个庞大的房间的石壁上金粉涂抹的此刻已大半模糊不清的古老黄金帝国的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的二祖父因为对这个神秘的黄金国度感兴趣而花费大量的时间研究过它的文字,也教导过她,所以她勉强能分辨出一些不是很麻烦的文字来。 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古老而神秘的文字,像是一篇祭文。 巨大的石壁高处的文字她根本看不见,只能勉强看见临近结尾之处那些残缺不全的文字。 【吾伟大黄金之国…………太阳拉…………与……里斯之神………………】 【吾……大的…………法老王与其的王弟………………挽救…………邪神的黑暗……】 【……黄金之国走向拉神的荣光……】 【…………辉煌的极致……………崩塌……】 【黑暗再度降临…………】 【………………外族侵略……………………】 【……海啸………………天崩地裂……】 【…………………法老王接连迎战…………然而,最终……………………】 接连? 觉得奇怪的丽贝卡再次仔细读着这句话。 法老王接连迎战? 这句话怎么读着那么奇怪? 必须是两个人以上才能用接连来形容吧。 丽贝卡想。 大概是她翻译错了吧……那个字符的意思应该是英勇之类的形容词,是‘英勇迎战’,而不是那么别扭的‘接连迎战’吧? 这些在石壁上雕刻着凸出的用金粉涂抹的字符似乎是诉说了当年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黄金帝国在走向辉煌的巅峰时骤然毁灭的故事。 丽贝卡有些失望,她本来是希望能从这些字符里得知获取魔物力量的方法的。 她后退了一步,想再仔细看看这堵古怪的石壁。 可是一时没注意,她后退的步伐太大,手臂一下子撞到了一根细长的竖立在石壁之前的石柱。 石柱顶端托盘里的一个明亮的水晶球一晃,顿时就从托盘里滚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地面摔成了三瓣。 “遭了。” 生怕再触发什么陷阱的丽贝卡急忙跪地,伸手就将一瓣最大的近乎半圆的水晶球碎片拿了起来。 一抬头,她惊讶而又慌张地发现那名墓地的守护者,名为游戏的少年正面对面地坐在她的面前。 少女措手不及之下反射性想要开口解释,可是还没开口,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面前的少年身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华美衣着,有着明显那个古老的黄金帝国风格的纯金的黄金饰物在他的白色的肤色上闪闪发光。 少年跪坐在地面,雪白的披风散落在他的脚下,纯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他的颊边。 系在颈上的纯金的戒指在他仿佛是被血染红的衣服的胸前晃动着。 泪水从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之中流出来,沾满了他稚嫩的脸。 他跪坐着,双臂似乎抱着什么人。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声的哭泣中仿佛撕裂一切的痛苦。 “游、游戏……” 少女手足无措。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游戏的亲近不过是在利用对方而已。 可是现在看到那个总是在微笑的少年此刻静静地流泪时,她没来由地心慌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少年哭泣的这一刻那种沉痛到了极致就连旁人也能感染到的无声的悲伤让她一瞬间也觉得心痛了起来。 她慌张地想要去安慰对方,甚至没有去多想为何游戏的衣着和之前完全不同这样的细节。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你不要哭啊。” 她慌慌张张地向那个哭泣的少年伸出手去。 却听见啪嗒一声,原来是她急忙伸出手时没注意,握在她手心的水晶球的碎片从她手中掉下来,摔在地上。 再一定睛,刚才近在眼前的少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来她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存在水晶球之中的一场过去的幻境。 少女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水晶球,就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时,突如其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丽贝卡再度慌张地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刚才还在她身前那堵巨大的有着无数残缺不全的古埃及金色字符的石壁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空旷而庞大的房间的对面。 那里有一个高大壮观的雪白石块铺成的平台。 在两侧闪动着幽幽冷光的巨大的死神阿努比斯的石雕的守护之下,两个巨型的黄金之棺平稳地立于平台之上。 少女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巨型的黄金之棺。 她抱住了头。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幻境中所看到的那个总是有着温暖的笑容的少年悲伤地哭泣着的面容。 纯金铸造的精致而华美的巨型棺椁高高地躺在平台上。 平台之前,巨大的象征着死亡的石碑上雕刻着古老的古埃及的文字。 【吾伟大的埃及最后的法老王死亡之所】 【王之名为】 ——亚图姆—— 301、番外 迷之章(中) 庞大而空旷的黄金之殿此刻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突然凭空多出的少女的呼吸在这个已经习惯冷寂的地方显得异常突兀。 白石的巨大高台耸立在黄金之殿的尽头, 高高在上。 棕发的少女呆呆地看着那个有着神秘的古老黄金帝国的符文象征着死亡的方尖塔模样的巨大金色石碑。 她的神色有些茫然。 因为她还没有从刚才看见游戏的幻象以及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壮观的黄金之棺的冲击感中回过神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金之国最后一任法老王的死亡之所? 那巨大而雕琢华美到不可思议的黄金之棺带给人的震撼和压迫感让她一时间只能呆滞地看着,脑中的思维完全停摆。 高大的金色方尖石碑在前方闪闪发光,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啪嗒一声。 不知从何处滚落下来的碎石掉下来砸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在这个安静到完全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的黄金的墓地深处这一点不大的撞击声显得异常突兀刺耳。 棕发的少女一下子被惊醒。 她睁大眼看着前方法老王永恒沉睡之地, 心脏却突的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最后的法老王的死亡之所】…… 为什么上面的黄金之棺有两个? 那个巨大的碑文上的古埃及文明明只写了一个名字! 难道又是陷阱? 还是其中一个黄金之棺是假的? 少女的心思疯狂翻腾着, 既担心这又是一个陷阱却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魔物和财富的诱惑。 可是,很快的, 那不断响起的不正常的碎石撞击的声音引起了她的主意。 她灼灼地胶着在黄金之棺上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 向四周一扫, 丽贝卡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整个庞大的石殿四处皆不断有细小的碎石簌簌地滚落下来。 确切的说,是那些她本以为仅仅只是装饰用的黄金或是石制的雕像都在嗡嗡地晃动着,不断有碎石从它们身上滚落下来。 原本柔和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突兀地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整个大殿昏暗之中越发显得异常。 无数石雕那镶嵌在石头之中的本该是无生命的火红色的宝石仿佛活过来般闪动着。 那简直就像是所有石雕都在一瞬间被赋予了生命用血红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这个打扰它们的王者安眠的闯入者。 一瞬间诡异到了极点的气氛让丽贝卡的心脏顿时提上了喉咙身子顿时打了个冷战—— 光线仿佛在被黑暗吞噬, 整个大殿一点点暗了下来。 一点点消失的光亮就像是世界上最为可怖的恶魔降临之前让人绷紧到极限近乎崩溃的节奏。 黑暗之中,无数石像们红宝石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对这个闯入者亮出野兽般凶残的煞气。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碎石砸落地面的声音, 石雕们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晃地动了起来。 每一次石像踏在地上沉重的脚步都让地面一阵晃动。 无数醒来的石雕眼闪动着诡异的红色亮光自四面八方向入侵者围拢而来。 少女反射性后退了一步的右脚突地一软, 她整个人都跌坐在地面瘫软动弹不得。 本就满是疤痕的手再一次被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她却毫无所觉,仅剩的碧绿色的右眼因为恐惧睁大到了极限。 甚于她的噩梦的可怖感向少女直直的压迫而来—— 她想发疯地大喊,可是僵硬的喉咙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古怪而不成调的像是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她想不顾一切地逃走,可是被惊恐支配的身体那发软的四肢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丽贝卡碧绿色的瞳孔呈现出绝望而空洞的色调。 她在茫然中突然想起那一天,漆黑而狰狞的悬崖裂口下, 她在生与死的边限中挣扎。 那道自黑暗中亮起的金色闪光…… 那只自黑暗中突兀地伸出来抓住她的看似纤细却强劲有力的少年白色的手…… 那个总是会将她自噩梦中唤醒的孩子般干净的笑脸…… 而那个人此刻已不在她的身边。 放弃一切的少女闭上眼,安静地低下头。 沾染满了尘土的裙子撒了一地,像是在盛开的一瞬就要凋零的脆弱的花朵。 咔嚓咔嚓的石块碰撞的声音还在四周不断响起, 围拢在她周身的巨大石像们或是高举手中巨大的石剑或是伸出坚硬而锐利的石爪。 它们将用自己坚硬而沉重的石制的武器对身前这个侵入法老王墓地的万恶不赦的人类脆弱的肉体给予最残忍的刑罚—— “全部给我退下!” 那是骤然间逼退所有石块的碰撞声低沉而仿佛将这一片黑暗都凝固在一瞬的声音。 那熟悉却又带着让她陌生的莫名魄力的声音丽贝卡下意识睁开眼回头望去。 年轻的少年自她身后宽大的拱门之中走来,系在颈上细绳的黄金的指环在他的胸口一晃划过金色的弧度。 颊边纯金色的发丝在黑暗里闪出明亮的色泽,在这个黑暗无风之所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流让他金色额发向后飞扬而起。 少年就像是带着金色的光芒走来逼退了整个大殿的黑暗。 他白皙的额头上,某个神秘而古老的金色符文一闪而过。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是透亮的,此刻却隐隐有金色的流光闪过透出某种奇妙的压迫感。 他大步向前走来,仿佛能看得见风声自他的颊边呼啸而过。 他的右手有力地向一旁挥去,连带着那系在他颈上的长长的本是落地的披风在这一瞬间像是被狂风呼啸一般猛地向后飞扬而去—— 黑暗退去。 碎石停止掉落。 那无数巨大的石像眼中诡异的红光停止闪动。 有着纯金色额发的少年挥手的一刻就像是发号施令的一瞬间。 伴随着不断的重物砸地的轰隆的巨响声,巨大的石像就像是多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矮了半截。 惨白着脸的少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一群恶魔般可怖的石雕安静而恭敬地跪伏于紫瞳的少年面前。 年轻的少年站在那里,姿态从容地俯视着跪伏了一地的无数巨大石雕。 他身体并不算高大,明明是丽贝卡再熟悉不过的稚嫩得像是孩子般的柔软而白皙的面容,此刻他站立的姿态却不知为何让丽贝卡莫名感觉到自空气中传递过来的无形的居高临下的迫力。 少年站在那里,抬起的手像是在号令天下的姿态。 她不知所措地继续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少年轻描淡写地一摆手。 沉重的重物砸在地面的轰隆声和石块擦撞的咔嚓声再一次此起彼伏,围拢过来的巨大石像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沉睡之所。 然后,它们眼中红色的宝石的光纷纷熄灭,就像是再一次陷入深眠。 丽贝卡突然浑身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欺骗守墓者的擅闯者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和少年在一起时亲切而温暖的时光让她几乎选择性遗忘了那个黄金之国最后的遗民所拥有的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神秘的力量。 他会让那些传说中的恐怖的魔物撕裂自己这个欺骗他的家伙吗? 棕发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一时间冷得厉害。 还是会把自己变成这些诡异的石雕的一员? 丽贝卡还在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景色一变。 一只白色的手伸到了她低着的脸的面前。 少女猛地抬起头来,仅剩的碧绿色的瞳孔倒映着那个再一次站在她身前向她伸出手的少年的笑脸。 刚才那个简直就像是号令天下的少年震动着整个大殿空气的压迫感如同一场梦境。 梦醒时,这个眼前邻家竹马般熟悉而温暖的少年仍旧如往常那般对她露出稚嫩而干净的笑容。 丽贝卡呆呆地看着游戏。 她呆滞了许久。 然后,她的唇突兀地抿紧。 她低下头,无视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 “我一直在骗你。” 丽贝卡低着头,看也不看游戏一眼。 “好像是……” 想要伸出援手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的游戏收回手,似乎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答。 “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抢走这里的东西,我一直把你当傻瓜耍你难道不知道!” “好像的确是这样……” “所以来做你该做的事情啊!” 跪坐在地面的少女攥紧了手,她死死地盯着地面,眼眶睁得大大的近乎痉挛。 “你是这里的守护者!你应该杀死我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压迫出来就像是撕裂了一般。 “那么就立刻动手!杀了我啊!我可是想要偷走这里的一切啊!”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那只会让我恶心!” 满是伤痕的手指深深地抠入石缝之中,几乎要将指尖抠出血来。 少女纤瘦的肩绷得紧紧的昭示着她随时都会崩溃的脆弱,她的声音近乎是在嘶吼。 “别忘记我是你的敌人——” 游戏看着那跪坐在地面冲着自己嘶吼却始终不肯抬头与自己对视一眼的少女,他的目光显出几分无奈。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也单膝跪了下来。 为了让自己和低着头的丽贝卡的高度平齐,他的身体俯得很低,向前倾去。 细长的纯金色发丝垂落下来,几乎和棕色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我们是敌人?”他问,“那么,你呢?丽贝卡,你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只是一味地期待我带你来到这里,如果我不带你来,你就要一直等下去?” 紫瞳的少年轻声询问。 “我一直在你身边,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时候,很多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从来没有对我动手?” 丽贝卡突兀地抬头,仅剩的碧绿的右眼直勾勾地盯着游戏。 她睁大眼睛看着游戏,一时间懵了。 的确,她很着急,她急着得到传说中的财富和力量。 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拥有打开黄金的墓地的钥匙。 她根本不需要一直僵持着等他带着自己进来,根本不需要等待那么长的时间,她只要一开始抓住他松解的时候将其囚禁住,不管是利用性命强迫也好还是以伤害他威胁也好,只要逼着他带自己来到这里不就好了吗?!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 眼前的少年弯起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对她微笑。 跪在她身前与她坦然对视的少年抬起手,白色的手指落在她棕色的发上,像是在安慰闯祸的孩子一般揉了一揉。 “因为丽贝卡根本从来没想过要用暴力对待别人……一点都没有想过是不是?” 潜意识是最能反映一个人心灵的存在。 这个看似阴鸷的少女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伤害他人的意识。 正是因为不认为丽贝卡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游戏才最终决定将她带入了这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丽贝卡,你不是坏人。” 游戏说,神色坦然。 “也不会是我的敌人。” 他无奈地又显得有些无措地再一次轻轻拍了拍那个少女的头。 “……所以,不要哭了。” 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他在欺负丽贝卡一样实在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拿哭泣的女孩子没辙的少年苦笑着如此想着。 棕发的少女没有回答。 因为那被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硬生生憋在喉咙深处的哭泣的声音只要一点破绽就会决堤而出。 哪怕此刻她那张被泪水划花的满是尘土的脸是如此的难看。 可是就算是被眼前的少年看到自己这种最为难看的姿态也没有关系。 她此刻是如此认为。 灭族的惨剧。 一路的逃亡。 忍饥挨饿的痛苦之下她放弃了一切的骄傲去从哪些比她更为弱小、笨拙以及有着善心的人们手中夺取食物和财富。 她学会了抢夺,她学会了欺善怕恶,她学会了诈骗,她学会了恃强凌弱,她为了生存下去无所不用其极。 过去那个骄傲而善良的有着美丽的容貌的被众人簇拥的贵族少女成为了人人都厌恶唾弃的败类人渣。 她一度曾麻木地认为自己早已不在乎过去的荣光和骄傲。 棕发的少女用着最为狼狈的姿态伏地无声的哭泣。 那些被她强迫自己遗忘的过去的美好的记忆突兀地自脑中浮现,很久很久之前,还很小的她依偎在她美丽的母亲柔软的怀中,父亲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小小的头。 那时候,她贪玩弄丢了母亲最心爱的头饰而感到害怕。 可是她的父亲说,丽贝卡,你是好孩子。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温柔地说,你道歉了,所以你还是个好孩子。 ………… 丽贝卡抬起的右手扣紧了自己的胸口。 她突然发现她的冰冷心脏还能因为感觉到疼痛而跳动。 【丽贝卡,你不是坏人。】 因为有人告诉她还愿意相信她。 “你……会帮助我吗?” “我会。” 那仿佛是带着魔咒的一句话,结束了她永无休止的噩梦。 …………………… 柔和的光芒充斥着这个并不算很大的房间,少女浅棕色的长发散落在白石之上铺开形成漂亮的弧度。 她侧躺在白石堆砌的坚硬的石床之上,睁着碧绿的右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趴在她床头睡着的游戏的侧颊。 她的目光仿佛是汇聚了房间里柔和的光芒而显得很是柔软。 当一度崩溃而又突然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她在丢脸的大哭一场之后睡了过去,而当她刚才醒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身下的石床虽然平整还用金粉雕漆出华美的花纹,却感觉又硬又冷,而这个死寂而毫无生气的地下的墓地让石床越发隐约中透出一种渗人的寒意。 哪怕是早已习惯在野外甚至是曾经在碎石戈壁里过夜的丽贝卡也觉得躺在石床上很不舒服。 她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发现了一点很少的生活用具。 难道这里就是游戏在这个地下墓地里居住的地方? 可是怎么没有其他人?其他的守墓者……游戏的亲人呢? 丽贝卡有些纳闷地想着,回过头来,低头看见了趴在她床头沉睡的游戏。 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再一次慢慢地躺了回去。 丽贝卡就这样侧躺着,将自己的头和趴在床边沉睡的少年的头靠得极近,甚至有几缕发丝缠绕在了一起。 她在极近的距离看着那张睡着时越发显出孩子般稚气的年轻的脸,细长而漆黑的睫毛在那张白皙的颊上落下浅浅的阴影。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游戏的脸。 指尖传来温暖而柔软的感触,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摸一摸,可是少年却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她的碰触微微动了一动,吓得少女立刻收回手来,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突然不想将这个毫无防备在她面前沉睡的少年唤醒,所以她干脆就这样侧躺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游戏发呆。 丽贝卡出神的看着少年沉睡的脸一会儿,脑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刚才在那个雄伟壮观的金色大殿之上她所看到的幻象。 跪在地面无声的哭泣的少年的面容突兀地闯入她的脑海中,怎么都驱赶不走。 那个身着古老的黄金之国金色饰物的少年真的就是游戏吗?他们看起来是一模一样啊。 可是游戏怎么会哭成那样? 好奇心和某种没来由的担心的情绪让少女没有了丝毫睡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突然想起她在向那个死亡的方尖塔石碑走去之前,仿佛着魔一般将那几块碎裂的水晶球的碎片放在了贴身的小包裹里。 这么一想,丽贝卡的手就不由自主向腰间摸去。 透过结实的布料,她摸到了那几块水晶球的碎片。 她犹豫了一下,又有些做贼心虚地偷看了还在毫无所觉的沉睡的游戏一眼,终于还是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轻手轻脚地将一块稍大的水晶碎片摸了出来。 水晶球的碎片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中,任由她怎么摆动都没有丝毫异动。 折腾了许久也得不到答案的少女终于放弃了,她丧气地看着这块水晶球的碎片发呆,而后却又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这样抱着它睡着了过去。 …………………… 她睁开眼,眼前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的眼睛生疼。 眼前晃动的影子让她有些看不清楚,她闭了闭眼,然后再一次睁开。 然后,她吃了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一个巨大得仿佛小山一般的黄金之龙沉重地躺在她的面前,被撕裂的金色的翅膀在空中散落出金色流光,看起来就像是自它那几乎撕裂整个身体的庞大伤痕里流出的金色的光的血液。 它痛苦地趴在地上,遍体伤痕,奄奄一息。 她突然觉得心里沉甸甸地,难受得厉害。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黄金之龙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心情沉重。 那种沉重的心情仿佛不像是她的情绪,而是她在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情绪一样,让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呆呆地看着那条周身都散落着光点飞散在空气中好像是濒临死亡的黄金之龙一眼,突然感觉到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可是她刚才没有想走的想法啊。 她试图抬起手,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简直就是有人在支配她的身体行动一般。 不对…… 这种感觉并不像是她自己的身体。 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自行转过身来。 向她直直照过来的刺眼的阳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有人大步向她走来,可是在她眯起的眼中有些看不清楚。 直到适应了那刺眼的光亮,走到她身前的那个人的模糊的面容才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下一瞬,她错愕地睁大了眼。 这个人和游戏长得好像。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那个人的脸想着。 但是,这个人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哭泣的完全和游戏一模一样的少年,眼前的少年虽然和游戏也有些像,但是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个少年比游戏要大一些,更是俊美许多,却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与温和无害的游戏相较起来,这个姿态居高临下的少年却是明显自周身透出一种可怖的压迫得人无法呼吸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无形魄力。 明亮的传说中的黄金帝国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纯金色的发丝之中闪耀,身体明显要比游戏高大的而且肤色也是完全不同的浅褐色肤色的少年有着一双像是炽热的火焰灼烧跳动的绯红色瞳孔。 自浅褐色的耳廓垂落的古老而精美的黄金耳饰在他浅褐色肌肤的颈旁晃动着闪过一道明亮的金色光芒。 他身后被狂风掀得飞扬而起的鲜红色的披风像极了一簇赤红的烈焰在天地之间燃烧。 她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少年那张被鲜血染红了半边颊的俊美的脸。 艳红的鲜血还在那浅褐色的颊上不停地流淌下来,流过细长的颈部的褐色肌肤,浸透了少年胸口明亮的黄金饰物。 少年注视着她,鲜红宝石般的瞳孔中透出的是利刃般锐利的目光。 她看着那个给她极大的压迫感的少年深色的唇一张一合地似乎在急促地对她说着什么,可是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你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开口想要询问,可是却惊讶地发现她根本无法开口发出声音。 就和刚才一样,她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不……不对! 这个并不是她的身体! 眼前有着绯红瞳孔的少年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这个身体也是那个人的身体。 她其实只是在梦中附身到了这个人身上,跟随着这个人一起行动,用这个人的眼睛去看着眼前所发生的让她完全不明白的一切。 “没有人能让我离开。” 她感觉到自己在开口说话……不,是她梦境中附身的那个人在开口说话,同时在摇头,似乎是在拒绝对方的要求。 这个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非常的熟悉,可是她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看看‘自己’到底是谁,可是只能作为旁观者的她根本无法看到‘自己’。 她只能茫然地看着对面那个褐色肤色的俊美的少年似乎想要再度张口说什么。 可是就在他深色的唇张开的那一瞬—— 一只有着锐利指尖的雪白的手猛地自有着绯红瞳孔的少年的身后透胸而出—— 鲜红滚烫的鲜血溅落到她因为惊吓而猛缩到极限的瞳孔的深处—— 一块还在跳动的鲜红的心脏在那只穿透了少年胸口的雪白的手上流淌着猩红色的液体—— 那被凄厉的血色染红的的尖利手指毫不留情地狠狠地一攥—— 无数自指缝中迸裂挤压出来的被捏得粉碎的心脏的血红碎肉块狠狠打在她的颊上溅了她一脸可怖的艳丽之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噩梦中吓醒的少女发出凄厉的呐喊猛地自石床之上翻身坐起。 那声音惊醒了一旁趴在石床边上沉睡的游戏,他错愕地看着一脸崩溃之色抱着头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的少女,一把抓住对方的颤抖得厉害的双臂。 自少女怀中掉落在地面的水晶球的碎片砸了个粉碎,碎末四处飞溅了一地。 丽贝卡的脸色惨白到了极限,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恐怖而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声。 浅棕色的发凌乱交错地散落在她满是泪痕的整个儿都扭曲的脸上,让她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简直就会这样抖碎掉。 “丽贝卡?!” 游戏焦灼的呼喊离她是如此的遥远,丽贝卡完全听不清楚。 她张大了嘴,手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从胸口深处传递到整个身体的剧痛让她无法呼吸。 身体的机能仿佛在这一刻强硬地停止,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种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就将她全部的思维都淹没吞噬掉的惨烈到极致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感让她此刻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被那种暴风雨肆虐而过的绝望的感情充斥而精神崩溃了…… ……………… 不对…… 那不是…… 那不是她的感情! 她的确是被吓到,感到惊恐,感到害怕…… 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陌生人的死去而感到丝毫的痛苦,那种悲伤的情绪不是她的! ………… 那么,是谁的? 这种会把人逼疯的痛苦的感情……………… 这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简直就像是将整个身体都吞噬殆尽的色调苍白而惨烈的记忆……到底是谁的? 扣紧了疼痛的胸口的棕发少女猛然间抬起头。 碧绿色的右瞳睁大得厉害直勾勾地盯着那扶着她的肩担心地注视着她的游戏的眼。 她的脑子突兀地僵住停摆在这一瞬。 曾经看见到的少年无声的流泪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游戏?! 302、番外 迷之章(中下) 传说中的黄金的墓地并不是丽贝卡想象中那样仅仅只是一个壮观华美的地下陵墓。 这是一个巨大的几乎媲美她的国家的首都的雄伟的地下城市, 她一开始所看到的金色的华美大殿不过是地下城市边缘的一座神庙。 而那个石室里雕刻在巨大石墙上的碑文正是神庙中心的祭祀之壁。 丽贝卡也已经察觉到了, 当初那个石壁并不是在她眼前消失了,而是她在撞到石壁前的那个水晶球的一刻就已经身陷幻境之中,这才看见了这个黄金的城市最中心的永远不可能闯入的禁忌之地——黄金的古埃及之国最后的法老王的死亡之所。 而赶来的游戏在最后一刻自神庙的守护者们手中救出了她。 “你会帮助我吗?” “我会。” “为什么?” “帮助一个我喜欢的人不需要理由。” 微笑着的金发少年的回答让少女的脸微微红了红, 即使她知道那个有着干净的笑容的少年的语言并没有包含着特殊的意义,可是话中的‘喜欢’还是让她忍不住本能地心跳了一跳。 作为此地的守护者的少年已经承诺带她前往位于地下黄金之城最深也是最黑暗的魔物的墓地之处, 帮助她获取一个强大的魔物。 虽然游戏身为黄金之城的守护者,可以自由在城中来去, 但是作为外来人的丽贝卡却没有这个能力。 她想要到达城市的另一端, 就只能乖乖地跟在游戏身后走过去。 而她正是因为跟着游戏走了整整好几日,才发觉到这个城市几乎可称之为恐怖的庞大。 一路走来,被黄金之城的华美和壮丽震撼到无法言语的她只能用惊叹表达她全部的感触。 而对于她的一惊一乍, 游戏却总是笑着看着她, 只是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恍惚而茫然。 她一开始还觉得游戏这样有点无趣,但是走的时间久了, 她突然也感觉到不舒服了起来。 所经过的道路仍旧是宽敞的, 放眼看去城市仍旧是广阔的,旁边无数的建筑仍旧是壮观的,纯金色的雕漆闪耀着炫目的光华。 然而,这座没有生命的华美的黄金之城却是冰冷而毫无声息。 不说话的时候,她能清晰地听见她和游戏呼吸的声音。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他们两人的呼吸声明显到让人感觉异常压迫的地步。 站在黄金之城里, 她仿佛能感到黄金金属的冰冷气息通过四面八方的空气一点一滴地传递过来,渗透肌肤深处让四肢都变得寒冷起来,就连呼出的气息仿佛也带上那种毫无生机的冰冷。 丽贝卡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已无心再去惊叹那些建筑的壮丽。 她只是突然想到游戏就是一直一个人,以守护者之名被囚禁在这个美丽却冰冷的黄金的坟墓里。 “游戏,你的家人呢?” 她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过。 “……已经不在这里了。” 些微地停顿之后,游戏如此回答她。 那一瞬让人窒息的停顿让她不敢再继续询问下去。 ‘不在这里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离开这里了吗? 可是就算游戏的家人丢弃了守墓者的责任,也不可能丢下游戏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所以……那就是已经离开人世的意思吗? 棕发的少女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这破墓有什么好守的,反正也没人进得来。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往腰间摸了一摸,指尖抚摸着小包裹里水晶球的碎片。 那一天的噩梦让她惊恐万分,她曾经一度想着要把这些碎片丢掉,但是只要一抬头看见游戏的脸,她就鬼使神差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梦中的古埃及的王弟和游戏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她发现那些梦境都是古埃及最后灭亡的那段时间的事情,都是距今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她只怕真的会把游戏和那个王弟当成一个人。 毕竟她梦见的那个一千多年前的埃及王弟肯定早就死了,说不定就是她看到的两个黄金之棺其中的一个呢。 游戏……应该就是那个王弟的后裔,所以才和王弟如此相像吧? 她如此猜测着。 在前往魔物的墓地的路上,她跟着游戏走走停停。 她分不清楚白天黑夜,但是每到一定的时间,游戏就会主动告诉她需要休息了。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开始做梦。 她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到了后面竟是渐渐习惯了。 当丽贝卡第二次陷入梦境的时候,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广阔无边的金色大殿。 她仍旧是用那个少年的眼睛看着一切。 她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大殿的高台之上,在她的眼前,一座巨大的黄金之棺高居其上。 她看见‘自己’伸出的白肤的手无意识地抚摩着那雕刻着神秘而华美的符文的黄金的棺盖上。 那种无法呼吸的难受的痛楚感再一次传递了过来。 她想那果然是她感觉到的这个身体的主人的心情。 一名身着古老的神官服饰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身后还跟着许多和他相同服饰的人。 他们在她的面前屈膝跪下。 她听见他们恭敬地称呼‘自己’为王弟。 她看见领头的那名黑色肤色的男子跪在她的脚下,双手高高地举起,将一枚弯钩状的黄金的权杖捧到她的面前。 …… 这是……要让这个王弟继位吗? 难道上次她看到的那个死去的绯红瞳孔的少年就是传说黄金之国的法老王? 那这个王弟莫非就是最后的法老王? 她所看到的两个黄金之棺就是那个红瞳的法老王和现在这个王弟的棺椁? 她正一头雾水地胡乱猜想着,低头却看见‘自己’那只本来放在黄金的棺盖上的白色的手抬了起来。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向那名年轻的神官捧起的弯钩的黄金的权杖伸去。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随着那只手移动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紧张到几乎屏住呼吸的一瞬—— 一只和‘她’一样白色肤色的手闪电般自一旁伸出来,五根手指猛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迫使‘自己’即将碰触到黄金的权杖的指尖停滞在半空中。 丽贝卡下意识侧头去看,却吓了一大跳。 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少年微微眯着一双深紫色的瞳孔,以居高临下带着压迫感的姿态侧头逼视看来。 她几乎就以为是那个已经被捏碎心脏的少年王再一次复活了过来——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和那个紫瞳的少年似乎发生了争吵。 下一秒,被握住的手腕上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感。 她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把向后推了出去。 有人在后面接住了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的身体。 可是那个人在接住她的同时也牢牢扣住了她的肩让她无法动弹。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同样穿着神官长袍的年轻男子,男子的脸绷得很紧,抿紧的唇让他的神色越发显得冰冷。 她感觉得到王弟似乎不甘心想要挣脱年轻的神官的手,但是明显力不从心。 丽贝卡有些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前方她误认为复活的少年法老王的身上,她不是没见过相貌相似的双胞胎,可是她眼前的这个少年除了肤色和瞳孔的颜色以外和死去的法老王相像到了就连细长眼角的那一点弧度都一模一样诡异的程度。 她看着那名少年看了她这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 那个少年伸出的手,毫不犹豫地在那个此刻表情显得很是纠结的黑肤神官手中一把将显然象征着法老王的权利的黄金权杖握在手中。 丽贝卡分明看见黑肤的神官向她这边看来,很明显他是在看着王弟,他的目光中透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深紫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了起来,挡住了黑肤神官刚刚张开的唇,也挡住丽贝卡注视着神官的视线。 握着黄金的权杖的紫瞳的少年王自他们中间大步向前走去,深紫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宛如张开的鹰的羽翼。 “法老王并未死去。” 她听见那个少年王留下这样一句话。 一道光华自他手中的黄金的权杖泛出,流转在他的全身。 她看见那位年轻的法老王在跨出神殿大门的那一刻,白色的肌肤变为浅褐的色调,深紫色的瞳孔化为绯红的火焰。 神殿的大门关闭。 身在神殿之中的寥寥几人闭眼叹息。 簇拥在神殿之外欢呼的埃及子民们看不见神殿深处那一座巨大的黄金之棺。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神灵法老王并未死去。 这就够了。 这样他们就能怀抱着信仰用尽力量继续战斗下去了。 埃及的少年王将带领着战火中的埃及继续在鲜血和死亡中前进。 聆听着神殿之外那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的欢呼声,棕发的少女自睡梦中醒来。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棕色的长发凌乱散落在她白色肤色的肩上。 古老的黄金之国的子民们欢呼声应犹在耳,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她能感觉到他们对法老王的信仰和依赖,她能感觉到那些无所畏惧的战士们孤注一掷守护帝国的决死的战意。 可是她知道结果。 她捂着脸,突如其来泪流满面。 埃及已灭,在一千年前。 她看到的,是古老的黄金之国最后的荣光。 *** 现实中,丽贝卡和游戏的旅途在继续。 梦中,她和埃及王弟的故事也在继续。 一开始她在梦中只能附身在埃及王弟身上用他的眼睛看着一切,到后来,她发现自己逐渐能脱离埃及王弟的身体以虚幻的身体漂在王弟的身边。 但是她只能跟在他的身边而不能离开一步。 她跟在埃及王弟的身边,默默地看着那个在一千多年前辉煌强大到极致的一瞬骤然毁灭的黄金的国度最后的时光。 野蛮的外族侵蚀着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 那是看不到尽头的永无休止的战争。 然后是地裂,海啸,喷发的火山,灼热的干旱,肆虐的瘟疫……就像是天地之间所有的灾难都集中在埃及这艘摇摇欲坠即将沉没的大船之上…… 古老的埃及子民的鲜血染红了安静流淌在埃及大地上仿佛在无声的流泪的母亲之河。 曾经强大而繁华的帝国像是踩入泥淖深渊的巨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没直至被漆黑的淤泥吞噬殆尽。 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黑暗的绝境。 哪怕是身为旁边者的她也能感觉到那种弥漫在整个埃及的压抑到无法呼吸的沉重。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刻那位紫瞳的少年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王弟从法老的权杖之前推开。 并非是她曾经以为的兄弟之间那种贪婪而丑陋的争权夺利,而是黄金的权杖实在太过沉重,拿起它的人注定要承受一辈子的重负。 年轻的法老王夺走了他的王弟手中饮血的利刃,将其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看着拿起黄金的权杖的少年王一次又一次从战场归来,鲜血和伤痕永远停留在他的身上。 簇拥在少年王身后的人们在一点点的减少,一个接一个地自少年王的身边消失。 出征的战士们接连死去。 而后终有一天,当一位惊慌失措的信使闯到正在商量疏散平民的王弟和神官们前面…… ………… 在神官们的劝阻声中,年少的埃及王弟猛然站起一把扯下挂在石壁上的长剑大步向外走去! …………………… 长长的尼罗河缓缓地流过埃及的大地,堆积在河岸的尸首流入的鲜血将它碧绿的色调染上一丝异常的血色。 在最后关头赶上这一场激烈的战役的埃及援军们付出惨烈的代价才再一次击退了敌人,他们的鲜血染遍了埃及大地。 她跟在埃及王弟的身边,战场之上那一只巨大的犹如火焰燃烧的火红的翼龙匍匐于大地之上,它闭着眼,遍身伤痕,巨大的鼻息若有若无,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无数火红的光点自火焰之龙的身上飞散到天空中,它庞大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散。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她看着王弟,发现盯着红龙的王弟此刻脸苍白得厉害,然后,他猛地策马转身,纵马向前飞驰。 他身下的骏马白色的马蹄自无数的尸首之间践踏而过被染成艳红的色调。 她紧紧地飘在空中跟在一旁,突然间心惊肉跳。 不要…… 千万不要…… 不要什么? 她甚至不敢细想,只知道自己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悬得厉害。 她在害怕。 并不是埃及的王弟传递给她的感情,而是她自己真的在害怕。 ………如果…………… 她是真的不敢去看那个时候王弟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个已是一脸快要哭出来只是勉力强忍着却越发让她心疼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却染上鲜血的白色的脸。 可是她的手指穿透了对方的颊,她的手无法给那个肌肤冰冷的少年带来丝毫的温暖。 她无力地垂下手,一度放弃对神灵的信仰的她在这一刻比什么都还要虔诚地向上天祈祷着。 神啊,请…… 请—— 当看到那个在严肃的神官的服侍下坐在石壁之下年轻法老王的一瞬,她瞬间就有种整个人都放松到崩溃的感觉。 她看见少年王抬起头来向这边看来,血迹从他的金色的额发之中渗下来,沾染了他半边的颊。 他看起来伤得不轻,可是他仍旧是对向他走来的王弟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太好了。 她有一种欢喜得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太好了。 她的心中此刻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年少的王弟站在那里,他怔怔地看着对他微笑的法老王,蓦然间泪水夺眶而出。 而她却是嘿嘿地傻笑着看那哭花了脸而显得有些狼狈的王弟,心底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无法抑制的喜悦在她的胸口整个蔓延扩散了开来。 真的是太好了! 她开心地用她虚幻的双手从身后搂住王弟的脖子,笑弯了双眼,凑在他的耳边笑着说着这句他根本听不见的话。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做出了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顿时脸一红,哪怕对方对此毫不知情也让她觉得尴尬不已。 她像是被烫着一般飞快地松开手向后飘飞退去。 她虽然红了脸还是继续嘿嘿地傻笑着,飘在空中低头看着那位年轻的法老王靠坐在石壁下向他的王弟伸出包扎着被血染红的绷带的手。 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少年王的身边,一张稚嫩的颊已被泪水染得不成样子。 少年王的双臂将他的王弟拥入怀中。 王弟的手紧紧地抱着法老王,似乎想要感受对方温暖一般将自己白色的颊紧贴在对方的颈上。 法老王抬起的手轻轻地抚摩他的王弟的发,颊边金色的发丝沾染着鲜红的血色显出异常奢华而艳丽的色调,垂落在王弟颊边的纯金的耳饰和额上荷鲁斯之眼的染血的金色头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抿着的唇很紧,让他的唇越发显得薄了几分,锐利了几分,可是他低下头来注视着怀中王弟的目光比什么都还要柔软…… 不对! 飘在上空的丽贝卡猛然睁大了眼。 埃及的少年王放在王弟看不见的身后的手突然间高高举起,沾着艳红的血迹的冰冷匕首在他的手中闪闪发光—— 你要做什么?! 过度的错愕之中她忘记了自己碰不到他们的问题,一低头慌慌张张地想要向下飞扑而去一心想要打飞法老王手中的匕首。 可是她的手穿透了钢铁的匕首。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柄血色匕首的利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向此刻开心地笑着蜷缩在法老王的怀中毫无所觉的王弟的后心刺去—— 住手啊!!!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那染血的利刃在即将刺入王弟后心窝的最后一秒悬滞在了半空中。 单膝跪在一旁年轻大神官伸手抓住握着匕首刺向王弟的法老王的手。 “……您不能带走王弟……” 她听见年轻的大神官如此说着,那从来都是肃冷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丽贝卡从未看见过的痛苦的神色。 “他是最后的……” 最后的什么? 她没有听清,可是她猜得到。 最后的王族。 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信仰。 那是即将背负起一切重任,比什么都还要沉重的锁铐……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石地上发出沉重的铁器的撞击声,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同样摔落在地面却是悄然无声。 沉醉在短暂而虚幻的宁静之中的王弟猛然抬起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那双刚刚抱紧了对方后背的手此刻在他的眼前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滚烫而艳丽的鲜血。 他呆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来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那位神官,可是对方却似乎无法与之对视一般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少年紫罗兰色的瞳孔仿佛被一股雾气渲染成沉淀到阴影最深处的色调。 他被鲜血染红的手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尖碰到那闭着眼像是在沉睡的少年王的颊还有温热的感触。 他睁大了眼,明亮的瞳孔此刻却是干涩得看不到一点水汽的痕迹。 他的脸上除了茫然一无所有。 许久,年少的王弟的手放了下来。 他跪坐在死去的法老王的身前,长久没有动静。 他低垂着头,一只手抓着法老王胸口的衣物,一只手按在跪坐地面的双腿之间撑住他微微前倾的身体。 他闭着眼,细长漆黑的睫毛在他的颊边落下深深地阴影,金色的发丝从他白色的颊边垂落,将他大半的颊隐藏在黑暗之中。 只能看见他那只被血染红的手紧紧地揪在法老王胸口同样被血染红已看不出原本白色的衣物上,他的手指没有发抖,只是那勒紧衣物到几乎折断的地步的细长手指的关节在血迹的衬托已是惨白到触目惊心的极致。 他的手揪得是那样的紧,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完全依靠那只手竭尽全力支撑着他濒临崩溃边缘的身体。 可是绷紧到了极致,却反而越发显得那泛白的手指的无力。 她听不到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他是不是又在哭泣。 因为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她突如其来失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厉害,就像不知道不久前她以为法老王活下来时如流星般一瞬即逝的欢喜到底是为何而来。 她想起那立于神殿的高台之上的巨大而华美的黄金之棺。 死亡的石碑竖立在两座巨大的金色棺樽之间。 ——埃及最后的法老王死亡之所—— ——王之名为亚图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结果。 她只是以为会有奇迹。 历史不会改变,命运不会怜悯。 奇迹没有发生。 到了最后,仍旧只剩下埃及的王弟孤身一人。 还有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一切的一千年后的她在哭泣…… 303、番外 迷之章(下) 那是一座青石雕砌而成的巨大的神殿, 相较于前面所见的那些建筑物的华美, 这座古老的神殿像是沉淀了更为悠久的历史沧桑。 一个苍穹的圆弧笼罩着这座雄伟的巨型神殿,宽阔展开的浑圆的四周的石壁呈现缓慢的弧度向上延伸。隐约的青藤缠绕在巨大的青色石块上蜿蜒向上,偶尔可以看到青苔在青藤深处若隐若现。 丽贝卡一路走来, 已经习惯于看到那些被无数巨大的莲花头石柱撑起的神殿,而她现在所处的巨型神殿里却是放眼看去空旷无比, 一根石柱都不曾见到。 古老的黄金之民们拥有着仅凭着青色石块的弧度延伸就将这个拱形的巨型神殿建造起来这种在现世几乎可以称之为无以伦比的建筑艺术。 然而,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艺术都已消失的时间的河流中, 再也不见天日。 想到这里, 丽贝卡忍不住抬眼向前方的少年看去。 整座空旷巨大的神殿的正中央,一个凸出的黑青色的圆台显得异常显眼。 紫瞳的少年正向那个圆台走去。 空旷的神殿的四面八方,那雕刻着无数丽贝卡从未见过的千奇百怪的魔物的数以千计的巨型石板层层叠叠地竖立着, 它们呈现出一个圆形的弧度以宛如朝拜的姿态将中心黑青色的圆台笼罩起来。 棕发的少女的眼角微微跳了一跳。 那无数巨大的石板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无数竖立在四面八方的墓碑一般…… 强行把心底某种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腰间的小袋子。小袋子一动,发出细小的簌簌的响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 随着梦中故事的延续, 她袋子中的那些原本不小的水晶球的碎片一个接一个化为了晶莹的粉末。 如今,里面仅仅剩下最后一个大块的水晶球的碎片。 丽贝卡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自从那一次不知为何突然失声痛哭的她从梦中醒来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握着这颗剩下的水晶球碎片入睡。 她不敢。 她不敢去看在发生那件事后的埃及王弟。 她害怕去看那张脸上悲伤的表情。 因为那会让她难受。 棕发的少女凝视着前方少年的侧颊,她的目光有些恍惚,眼神虽然是怔怔地盯着对方, 但是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张和游戏一摸一样的面容…… 自从那一天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敢再直视游戏的脸。 如果说一开始对那个存在于古老的黄金之国的埃及王弟感兴趣是因为王弟有着和游戏一样的面容……那么现在, 她只要一看到近在身边的少年的脸,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跪坐在地面的王弟被垂落的金发阴影笼罩的染血的白色的颊。 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像是反射性地被利刃刺到一般疼上一疼。 可是哪怕是如此,她仍旧像是着魔一般不停地回想着那一刻。 那张仿佛沉淀到阴影的最深处的什么表情都看不到的少年的侧脸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自己那一瞬突如其来的失声痛哭。 她想她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候的悲伤。 还有那个古老的黄金之国的王弟…… 有时候,她几乎都要忍不住想要询问游戏关于他的先祖的事情。 可是每次事到临头她张着嘴就是说不出口。 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你的祖先是不是古埃及的王弟?’ ‘你是不是你的祖先很像?’ ‘他最后到底怎么了?’ 要是真敢把这些话问出口,只怕游戏会先反过来质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要是自己说是做梦做的,他说不定还会认为是她脑子出问题了。 所以丽贝卡一直只能把这些疑问埋在心底苦苦憋着。 游戏似乎也没有察觉情绪恍惚的丽贝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自顾自地走到黑青色的圆台之上。 他背对着丽贝卡,丽贝卡只能勉强看到他一小半的侧颊。 在少女看不到的正面,少年金色的额发仿佛被无形的气流托起而飞扬了起来。 白色的额头上,生命之符的金色符文微微一闪。 巨大的神殿角落某一处青色的石板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一道金色流光,覆盖在石板雕刻的魔物条纹上的灰尘簌簌掉落下来,石刻的魔物一瞬间生机勃勃竟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可是这一点微小的异动被它前方无数叠峦叠嶂的巨大石板遮挡得严严实实,本就有些精神恍惚的丽贝卡更是注意不到这一点。 做完这一切的黄金之墓年轻的守护者微微松了口气,他抬起手来拨弄了一下因为失去了无形气流的衬托而蓦然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的纯金色的发丝。 然后,游戏自黑青色的圆台之上走了下来,只是神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快要走到丽贝卡身前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抬眼就正对上丽贝卡怔怔地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反射性就对她笑了一笑。 真好啊。 此刻仍旧是精神恍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棕发少女着魔般看着游戏的脸。 有某种不知名的阴影在她的心底深处蔓延滋生。 你还能开心的笑着,真好啊…… 不公平。 明明有着一摸一样的一张脸,为什么你可以一无所知地开心的笑着,而那个人却…… 她心底突然无法抑制地冒出某种诡异而抱持这极大恶意的念头。 如果和那个人经历的同样的事情,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丽贝卡?” 游戏的声音让她从恍惚中猛然醒来。 棕发的少女猛然睁大了她碧绿色的眼。 她到底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她目光不安地避开了那困惑地看着她的少年清亮的紫罗兰色的瞳孔,有一种狠狠抽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她按着额头疲惫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做梦都做得走火入魔了。 或许是她在梦中所经历的古老的黄金之国走到尽头那一刻最后壮烈的火焰将她的神经都灼烧得有些不正常了…… 以为丽贝卡不过是再次震撼于眼前这个巨型神殿的雄伟,游戏并没有太在意她奇怪的行为。 他一抬手指向他的右方,所指的地方金色微光一闪。 一声巨啸撼动得整个地面都震动了起来,在丽贝卡惊愕的目光中,一道流光自那方向疾射而来,落地便化为有着尖利獠牙的形状可怖的野兽状魔物。 那巨大的魔物足足有五人之高,白森森的足有人胳膊粗壮的利爪腾空燃烧着寒冷的半透明的黑色火焰。 这个可怖的魔物用那双充斥着诡异而冰冷的煞气的菱形瞳孔转了个方向盯了过来,丽贝卡顿时反射性就是后退一步,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了硬邦邦的石地上,除了发抖什么都做不到。 那冰冷得本该不存在于人间而是地狱的魔物的幽暗不见底的瞳孔让她的身体连带着灵魂整个都透心凉—— 一只手突然抬了起来,游戏拍了一拍身边那只巨型魔物靠着他的足足有他整个人粗大的前腿。 一簇黑色的火焰蓦然升腾而起,将整个魔物笼罩在火焰中。 火焰在一瞬间就燃烧殆尽,那个可怖的魔物仿佛也在火焰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手脚都还在冰凉发软的丽贝卡刚松了口气,突然见一道黑光从即将燃尽的黑色火焰中冲了出来。 那道影子在高空盘旋一圈,丽贝卡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看似普通的漆黑色的鹰。 那只黑鹰飞下来,绕着她飞了一圈,漆黑而冰冷的眼珠子盯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再一次展翅想上冲去。 她顿时就一怔。 难道这只黑鹰就是刚才那个狰狞可怖的魔物变成的?不会吧—— “我暂时将它送给你。” 游戏伸出手将跌坐在地面的她拉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为了不引起一般人的注意,它平时都会以这种模样待在你身边。” 年轻的守护者仰头看着在巨大的神殿的高空中盘旋的黑鹰。 “它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死去之后,它才会自己回来这里。”他说,“你不需要担心,没有人类可以抵挡魔物的力量,只要有它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到你。” 游戏的话让丽贝卡心底微微一动。 如果魔物的力量真的是无人可挡,那么她只要直接让它去杀死她的仇人不就好了吗? 她的心底一瞬间就泛起了这样的想法。 不行,不能那么简单就杀死那个人。 要让那个人感受到和她一样的痛苦……要让那个人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在他之前才行……要让那个家伙哭着向自己求饶……忏悔…… “它不会听从你的命令,丽贝卡,你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命令它去伤害别人。” 游戏突然变得严厉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少女一瞬间沉醉于仇恨的幻想。 紫罗兰色的明亮瞳孔注视着丽贝卡,像是穿透了一切将丽贝卡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狰狞之色看得清清楚楚。 “丽贝卡,不要变成你憎恨的那种人。” “因为你从未想过要伤害我,我才愿意相信你将你带来这里,别让我后悔相信你!” 在那种不知何时变得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少女的神色显得狼狈而慌张。 她脸色有些发白,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和游戏的目光对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很是惶恐不安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传说中的黄金之墓的守护者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右手,在神殿的高空中盘旋的漆黑的鹰一声长啸向下俯冲而来。 黑色的羽翼展开,它轻巧地落在游戏抬起的右臂之上,亲昵地啄了啄游戏伸过去的手指。 游戏回头看向丽贝卡,目光柔和了下来。 “它会保护你。” 他说,再一次重复道。 “它不会服从你的命令,但是它也不会饶过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 “只要它在你身边,你永远都是安全的。” 少年的右臂突然向上一抬,黑色的鹰拍打着宽大的羽翼展翅向天空飞掠而去。 “丽贝卡,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游戏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丽贝卡棕色的鬓发。 他再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 “剩下的,你要靠自己。” 棕发的少女睁大眼,目光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说不清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少年。 她总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认识他很久很久,因为游戏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像看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好朋友般的温暖。 “所以现在,闭上眼睛。” 就像是被游戏温和的声音蛊惑住了一般,少女无意识地闭上眼,听从了对方的要求。 “先睡一会儿,我会送你出去,当你醒来的时候,离开这里。” 丽贝卡胸口微微一动。 要离开这里了吗? 她的手下意识伸到腰间,摸了摸小袋子里剩下的那一块水晶球的碎片。 离开了这里,她一定不会再做那个梦了。 她的确是一度不敢去面对最终注定悲剧的结局。 可是如果在最后离开之前不去看到最后的话…… 她不甘心。 棕发的少女闭着眼,她的手指攥紧了最后那块水晶球的碎片,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 …………………………………………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天空。 空气中传来湿润的气息,奶白色的浮云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的洗涤后越发明亮如一颗巨大的碧蓝色宝石的天空中点缀着色彩。 湿润的微风掠过少女半透明的颊边,带来一股清爽的感触。 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雨过天晴的明亮的湛蓝天空的时候,原本绷得极紧的情绪突如其来就一松。 她沉重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好了许多。 就这样仰着头看着那广阔无垠的美丽天空,仿佛连带着她的心胸也跟着无边无际的延伸了出去。 她在无意识中伸开手,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即使没有实体,她仿佛也能感觉到那股随风扑面而来清新的感觉。 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坏。 游戏的存在,说明埃及王弟最后也能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所以他一定也可以………………………… 棕发的少女怀抱那一点小心翼翼燃烧着火烛般的美好的希望,再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是那一点微弱的烛光,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燃烧殆尽。 埃及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大地之上,碧绿而明亮的天空让他那张稚嫩的颊上的泪痕越发清晰可见。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可是泪水无声无息地从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渗出。 他似乎在哭泣,可是如果不去看那满脸的泪痕,那张安静的面容却是诡异地看不出任何一点哭泣的表情的痕迹。 被泪水打湿的纯金色的发丝散乱地贴在他的脸上,雪白的披风环绕散落在他的脚下。 古老的黄金之国的纯金色饰物缠绕在他白瓷色的手臂之上,在明亮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他伸出的双臂将怀中的人抱住,任由那渗出的带着一点诡异不属于正常人的黑红色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色的手指…… 那分明就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时看到的情景! 她下意识向他伸出手去,可是眼前突然有一道金色的微光闪过。 少女的眼直勾勾地定格在那一只半截都染上血迹在埃及王弟的胸前微微晃动着的纯金色的指环。 她的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她第一次见到游戏的时候,吊在悬崖的边缘已经濒临绝望的她在最后一刻看到的突然自黑暗中闪出的金色指环—— 不! 不可能的! 一种诡异的念头猛然跃入她的脑中,而她反射性地去反驳。 就算是一样的指环……游戏作为埃及王弟的后裔,得到先祖传下来的东西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未被棕色的发丝掩盖的碧绿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死死盯着那只打着旋儿微微晃动的纯金指环,丽贝卡努力找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是的,拥有祖先的遗物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刚才突然冒出的念头肯定是那一瞬脑子不正常了! 埃及王弟可是一千年前的存在啊! 努力忽略心底隐隐欲动的某种不安的感觉,她强迫自己将刚才那个诡异的想法丢出脑外,飞快地将目光转移到被游戏抱着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原本俊秀的面容被一道占据了他半边颊的狰狞的疤痕破坏殆尽。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浸透了那条狰狞的疤痕,就如同那条伤疤此刻还在从裂开的口子里血淋淋的淌着血。 苍白色的发张狂地散落在深褐色肤色的颊边,男子张开的唇角露出的是明显不属于人类所能拥有尖利的漆黑色的獠牙。 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自额头流下来的血渗进去的缘故,年轻男子的左眼闭着,仅剩一只血红色的右瞳半睁着,带着几分诡异感觉的血红色的菱形瞳孔越发给他增添几分可怖的煞气,依稀可以看见瞳孔深处深藏的野兽般的气息在咆哮翻滚。 只是那更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坚守着最后王者的尊严的呼啸之声—— 丽贝卡差一点就惊叫出声。 这个人……不!他根本不是人! 年轻男子腰部以下是一条极长的粗壮蛇尾,只是那长长的围绕着王弟好几圈的黑漆漆的蛇尾无数个地方都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破碎的纯黑色蛇鳞掉了一地。 带着诡异的黑光的鲜血缓缓地自蛇尾下淌出,将碎裂的鳞片浸泡在一片血色之中,也将王弟散落在地面的白色披风的角一点点浸染成黑红的色调。 一滴泪水自白色的下巴上脱落,直直地掉落在满是血痕的深褐色肤色的颊上。 这个一半像是人类一半又是魔物的年轻男子那只微张着似乎马上要闭上的右眼突然睁开,诡异的像是蛇的菱形瞳孔一转,对上了低着头看着他的年少王弟满是泪痕的脸。 “废物,你又在哭啊。” 被苍白的发笼罩的深褐色的脸突兀地露出一个冷笑,带动他颊边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年轻男子的张狂不羁仿佛刻印在他骨子里,即使是濒临死亡之前。 他毫不客气地唾弃了那抱着他的少年一口,然后目光一转扫了一下四周。 他血红色的瞳孔突然微微黯淡了一下,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语言。 “只剩你一个人了啊……” 只剩一个人? 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就只注意到在她脚下的王弟一个人的丽贝卡一怔,下意识抬起头就向四周看去—— 那是一片碧绿如洗仿佛宝石一般明亮的美丽天空。 埃及的王弟跪坐在这片明亮的天空之下,身上华美的纯金色饰物在闪闪发光。 他就像是此刻整个圆形的埃及大地的中心点。 以他为中心无限延伸出去的埃及大地上,是如地毯一般无限铺开的尸山血海。 那数以万计死去的人们像是以埃及王弟为中心呈现出无数的弧度无限的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普天之下,万里之地,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再也没有其他—— ……………… …………………… 棕发的少女在半空,浑身冰凉。 并非是因为那万里之地上数以万计的尸体带给她的冲击和震撼。 而是某种说不出的刺骨的寒冷渗入她的肌肤浸透她的骨髓乃至于灵魂的最深处。 无法言语的寒气在一瞬间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无法呼吸。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曾听过如此沉重到生命都无法承受的语言。 她呆滞在半空之中,用呆滞的目光注视着她脚下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有着苍白色头发的魔物男子抬起他那只更像是野兽的利爪的漆黑的手向埃及的王弟伸去。 染血的利爪掐住了王弟白色的颈。 她看见王弟仍旧是只是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那掐住他的颈的魔物男子。 他浅紫色的瞳孔仍旧是静静地渗出泪水,无声无息。 他用他那张稚嫩却并不带着丝毫哭泣的表情的平静的面容在无声的哭泣。 他不像是在哭泣,但那偏偏却是最让人感觉到疼痛到无法呼吸的哭泣的方式…… 丽贝卡突然就明白了那个深褐色肤色的魔物男子想要做什么,可是这一刻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魔物男子危险的漆黑色的利爪掐住了王弟脆弱的颈部。 突如其来的,她的眼前浮现出过去的那一幕中将手中的利刃刺向怀中王弟的法老王的被血染红了半边的俊美的脸。 那个时候,她曾经因法老王的残忍而愤怒。 可是这一刻她终于看懂了那残忍的行为之下法老王的瞳孔最深处的柔软。 她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平静。 有一种无法言语的诡异的期待从她心底深处破壳而出。 她在期待什么? 她不敢去深想。 猛然勒紧的漆黑的利爪被一道金光整个儿弹开。 白发的魔物男子用血红色的瞳孔盯着自己的漆黑色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笑。 那锐利的眉眼间的桀骜之色在这一刻隐约透出几分不寻常的惨淡。 ——魔物不能伤害自己的主人—— “看来大爷我这次帮不了你了。” 白发的魔物男子说,声音很低。 他用已经有些恍惚的目光看了看天空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再一次开口。 “如果那个时候……那混账神官别那么多事……” 他说,目光注视在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王弟。 血红色的瞳孔注视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隐隐泄出几分疼痛的痕迹。 他抬起手来,手上那些非人的尖利的爪子一点点缩了回去,当他摸了摸埃及王弟的头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变成了正常人的手。 然后,他深褐色肤色的手落了下来。 那只此刻因为凝聚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反而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血红色的瞳孔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说: “如果那个时候,法老王杀掉你就好了,游戏。” 丽贝卡猛地睁大了眼,她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碧绿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安静地注视着手臂中的魔物男子在他怀中一点点化为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的少年。 埃及的王弟跪在埃及的大地之上。 他低着头安静注视地自己已经空无一物的手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到了永远。 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 他站在碧蓝色的天空之下,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无数黑色的光点从他身边飘散而去。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就像是以一个圆弧无限地延伸出去。 无声的流泪的少年脚下,是埃及大地之上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 ……………… 【如果法老王能杀死你就好了,游戏。】 棕发少女的双手捂紧了嘴。 泪水从她睁得大大的碧绿色瞳孔里夺眶而出。 汹涌的泪水一瞬间就打湿了她紧紧捂住嘴的手背。 游戏。 那个人叫他……游戏!!! ……………………………… …………………………………… 清晨明亮的阳光照亮了大地上所有的角落。 突如其来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天而起—— 一只黑鹰展翅如一阵疾风席卷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在黑鹰冲出的沙漠边缘的峭壁之下,隐藏在山壁蔓藤之下的巨大的洞口有两个人自深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瞳孔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当离开山洞的阴影走到阳光之下的时候,他反射性地抬手挡住了他的眼。 许久之后,他才将手放了下来。 他仰头看着天空明亮的太阳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好久没见到这里的太阳了……” 低着头亦趋亦步沉默不语地跟在少年身后的棕发的少女的在听见少年这句自言自语的话之后瞳孔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来,未被棕发遮掩住的碧绿瞳孔呆怔地注视着眯着眼看着天空太阳的游戏的侧脸。 为什么他还能笑出来? 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 在独自一人走过令人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之后…… 她不明白。 她想起不久前刚刚进入那个地下墓地的她。 三天。 仅仅是孤身在地下呆了三天的时间,她已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个有着明亮笑容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孤身一人守护着那个华美却冰冷的黄金墓地悠久到不可思议的岁月…… 那种光是想象就沉重压抑到让她几乎窒息的漫长的岁月和孤独………… 丽贝卡看着游戏,游戏回过头来对她笑,金色的额发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她却没来由的鼻尖一酸。 到底要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能拥有这样温暖到让人想要哭泣的微笑。 紫罗兰瞳孔的少年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像是在鼓励她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然后,他与她擦肩而过。 她几乎能感到那轻轻地擦过她的耳廓的飞扬的金色发丝的感触。 那个本该生存在阳光之下的少年即将再一次走入深深的地下永远看不见阳光的最黑暗之处。 他将回到那个美轮美奂而宏伟壮观的黄金的国度。 他将永远独自一人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死者的黄金之国。 陪伴他的,只有两座巨大而冰冷的黄金的棺樽—— 少女的手猛然地伸向少年离去的背影。 她的双臂从游戏的腋下穿过自后方紧紧地抱住了游戏。 她闭着眼,颊紧紧地贴在游戏背上,温暖的肌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白色亚麻布衣服传递了过来。 她说,“跟我走,好不好?” 她紧紧地抱着身前的少年,再一次重复着,她的唇有些发抖。 “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游戏?” 不能让他回去。 绝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呆在那个死人的墓地里。 这一刻,丽贝卡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在被抱住的一瞬间错愕了一下的游戏听了她的话却是失笑,他以为丽贝卡只是在向他寻求帮助。 所以他摇了摇头。 “我说过我不会帮你的,丽贝卡,你得自己去做。” “我不要你做什么!什么都不用!” 少女发出急促地听起来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的近似于哀求的声音。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你只要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就好——” 她急切地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抱着游戏的手被拉开,游戏回过身来看着她。 少年对她露出了笑容,就像初次见面一样。 然后,游戏对她摇头。 “我不想离开。” 丽贝卡的呼吸一窒。 他说,他不想离开。 他不是说,他不能离开。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想离开,她想她大概知道答案。 即使那个答案会更让她难受。 “而且……” 刺眼的阳光劈头盖脸向她照来,照得她的脑子在这一刻昏沉沉的一片混乱。 她呆呆地看着游戏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一张一合的唇,耳中却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一股奇异的冲动感突如其来自她胸口喷涌而出,让她猛地开口打断了游戏的话。 “游戏!我——” 刚吐出一个字的声音突兀地卡壳在喉咙。 丽贝卡的唇张了一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留下来陪你!】 这句已经跳跃到了喉咙边缘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半截,她有些茫然地握紧了胸口那个她的父亲在临死前传给她的吊坠。 她的唇张开又闭上。 她的喉咙动了一动又停下。 那句话终究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她留下来,灭族之仇谁去报? 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思获得了魔物,怎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 独自一人度过了悠久而漫长的岁月的孤独的黄金之国最后的传承者对少女最后一次微笑。 然后,紫瞳的少年再一次转身走入黑暗的洞口。 他身上黄金的饰物仿佛也被那样的黑暗侵蚀失去的光泽。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少女睁大眼怔怔地看着那漆黑色的阴影逐渐将少年的背影一点点吞噬到黑暗的最深处。 她脸上的神色在这一刻显得很是茫然而不知所措。 可是就在少年的背影融化在黑暗的最后一瞬—— 在她还未意识到的一瞬她的身体自行作出了反应。 她猛然伸出手想要向融化在黑暗之中的游戏追去—— 砰地一声响,她整个人都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她刚刚走出来的山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像是疯了般拼命用双手拍打着身前硬邦邦的石壁一边大声的喊着游戏的名字。 狭长的山谷之中不断地回荡着少女的嘶哑的喊声。 直至夕阳西下…… 黑色的鹰高高的盘旋在山谷的高空之中发出长啸一掠而过。 棕发的少女跪在坚硬的石壁之前因为悔恨而哭泣。 她的身边,掉落在地面的小包袱散落了一地闪闪发光的水晶的粉末。 ………………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 …………………… 即使我终究会死去也好 只有几十年的时光也好 我想陪伴已孤独千年的你的身边 只要我还在这里 至少,你的笑容还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你的声音还有一个人能够听见 仅此而已。 可是我输给了我的仇恨。 所以我连这一点微小的……可能性……都再也无法做到…… 你在这里。 你一直在这里。 我知道。 可是在我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知道。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不见天日的黑暗的地下,在无边无际的岁月里,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会连自己为何守护此地的理由都遗忘。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直到地下那座华美的黄金之城也化为灰烬,你是不是仍旧守护着那里直至时间的尽头…… ………………………… 华美的宫殿群之中,寂静不见一点微小的声响,冰冷纯金色的光辉四面八方在闪耀。 坐在巨大的方尖塔状的石碑脚下的埃及年少的王弟半闭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 他神色安然地靠在冰冷的石碑上,偶尔睫毛微微动上一动。 他目光似乎注视着前方,可是什么都没有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 少年静静地坐在那里。 空旷的黄金的大殿无边无际。 那是永无止尽流去的岁月…… 【番外-迷之章-完】 304、真.坑爹无双番外尾声 (真.坑爹无双番外尾声表示以上三章其实全为丽贝卡视角) ………………………… “我不想离开。”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微笑着对棕发的少女如此回答。 他说, “而且……” …………………… 华美而冷寂得像是没有生命气息的黄金的宫殿中只有一个轻微的呼吸的声音。 靠坐在巨大的方尖塔石碑之下的少年安静着闭着眼在沉睡。 突如其来啪的一声。 头部遭到从上空袭来的重拳直击的埃及王弟发出一声痛呼。 原本靠在方尖塔状的石碑上睡的正香的他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体, 同时也睁开了双眼。 有着一头狂野散开的白发的青年一脸不爽的大爷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用血红色的瞳孔俯视着他,悬在半空中的拳头跃跃欲试很有再来一下的趋势。 游戏果断双手抱头护住自己因为刚才那一拳还在隐隐作痛的头顶,一双紫罗兰色的瞳孔自下而上眨巴眨巴地用求饶的目光瞅着此刻明显一脸不怀好意的迪亚邦多。 “这样对待我们尊贵的王弟殿下实在太失礼了, 迪亚邦多阁下。” 站在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大神官以明显带着嘲讽的口吻和冰冷的表情说出这句本该带着尊敬口吻此刻却明显变了味的话。 白发的迪亚邦多啧的一声发出不屑的感慨。 “本大爷可不觉得睡觉都能睡得流口水的家伙有什么地方值得大爷我尊敬。” 血红色的瞳孔用完全不加掩饰的鄙夷眼神撇了某人一眼。 于是那个被他毫不留情的唾弃的某人下意识伸手一摸嘴角,顿时自己也辶恕 擦了嘴角的手指还真有点湿湿的…… 脸颊顿时就有些发红的年少王弟一边站起身来一边一脸窘迫地使劲用手背擦自己的嘴角。 一定是刚才睡得太沉了…… 本来是打算等丽贝卡走了以后再继续自己偷溜去人界的。 结果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 看来睡的时间还不短,被赶过来抓他的赛特他们抓了个正着。 游戏还在使劲擦着早已干干净净的嘴角, 一只黑色肤色的手臂一下子压下来搭在他的头上。 凭借身高的优势毫不客气地将整个胳膊都搭在游戏头上的迪亚邦多微微弯下身来, 唇凑近了游戏耳朵。 他皱着眉,显得有些不快,稍微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行了, 别磨蹭了, 快回去。” 他说,“不然到时候麻烦的是你自己。” “可是我都还没来得及出……” 埃及王弟剩下的半句话在站在另外一边的俊俏的大神官甩刀子一般刺过来的眼神的逼视下硬生生地吞进了喉咙里。 他一脸我很老实我很听话的表情, 讨好地冲着正在对他飞眼刀的大神官一笑, 然后扭头躲开迪亚邦多压在他头顶的胳膊。 “好的,赛特,我这就回去。” 没能完成这一次的偷溜的王弟一脸悻悻地给出了让赛特大神官满意的答复。 不过算了。 就当做是为了帮丽贝卡付出的代价好了,反正下次还有机会的。 游戏如此安慰自己道。 不过还真是巧合啊……没想到自己上次偷溜出来遇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居然是转世的丽贝卡的二祖父,而这次出来就正正和转世的丽贝卡给撞上了。 看她这一世好像也很辛苦啊…… 埃及的王弟一边在心底琢磨, 一边抬起手臂向前伸出手来。 一道无形的气流飞掠而来吹得他额头金色的发飞扬而起,额上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隐隐从白色的肌肤中浮现了出来。 一道圆弧状的金色光圈自他手前出现,然后那金色的光圈迅速扩大到足以让一个人走过的大小。 金色的光圈其中仿佛是无穷无尽的能将注视着它的人整个都吸进去的深邃的黑暗。 游戏收回手, 抬脚就走了进去。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光圈中的黑暗一点点吞噬掉了一般,外面剩下的少半个身体显得异常诡异。 站在后面的两个人看着游戏最后一只脚消失在黑暗里,对视了一眼,刚要说话—— 游戏的脑袋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两个人的胸口顿时就一个蹦q,刚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哽得难受非常。 于是,一贯水火不容的两人难得达成一致意见一同狠狠向那个又冒出来的脑袋瞪过去。 “还有什么事王弟?!” “还不滚?!” 两人同时发出了虽然话语不一样但是表达含义完全一样的质问。 刚刚才冒出一个脑袋的游戏顿时就被两人同时气势汹汹的质问吓了一跳,差点一头缩回去。 其实他只是在走过去之后发现站在身后的两人都没跟上来,于是疑惑地探回头问一问而已。 “我只是问一下你们怎么不过来而已……” 完全被本该是自己下属的两个人的气势压制住的埃及王弟弱弱地小声地回答。 迪亚邦多像是赶着小动物一般不耐烦地对游戏甩了甩手示意他快滚。 而赛特则是眼角微微一个上挑,脸色难看地撇了游戏一眼。 “轮到我来加固结界了。” 他用冷静但是异常锐利刺人的口吻回答。 恍然大悟的游戏哦了一声,看着两人不耐烦的表情本来就理亏的他也不敢再触霉头。 他一头缩回了金色光圈之中,然后下一秒金色光圈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无数金色的光点纷纷扬扬散了一地。 直到确认光圈破碎游戏不可能再突然冒出来之后,一直保持着一张刻薄的木头脸的赛特的眼角才突兀地抽搐了一下。 他脸上绷紧的肌肤顿时就放松下来,整个人都重重地松了口气。 一旁血红色的瞳孔瞅着他,白发的蛇魔大爷双手抱胸倚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上,带着疤痕的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很紧张嘛。” 即使是对着那个作为埃及最高势力者之一的大神官,张狂的迪亚邦多大爷仍旧是毫不顾忌地张口就嘲讽。 大神官青色的瞳孔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只是抬眼看了左边一眼,然后人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迪亚邦多不屑地一笑,整个人也跟着凭空消失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那是棕发的少女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巨大得近乎为一堵墙的石壁在这个并不算很大的房间里拔地而起,石壁上雕刻的古埃及字符许多都已经因为时间的腐蚀而看不清楚了。 一根细长的石制的烛台委委屈屈地头朝下倒在石阶上,地面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细小水晶碎片在闪着光。 赛特俯下身去,手指捏起一个细小的水晶碎片看了许久。 然后,他随手丢掉那个水晶碎片,站起身来。 而他身侧的迪亚邦多则是摸着下巴一脸不爽地看着外面——虽然他的目光所看之处是一堵墙,但是明显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石壁看向了整座山壁的外面。 “那个女人还真吵啊。” 很快滴,白发的蛇魔大人回过头来,神色极其不耐烦地说道。 外面那个女人的哭泣和呼唤游戏的声音依然持续在他耳边回响。 按理说游戏也该听得到,只是被他挡住了而已。 迪亚邦多和赛特其实在游戏带着那个女人前往魔物的墓地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只是一直隐藏在旁边看着而已。 他看到游戏最后将那个女人送出去后自己回来大殿门口坐着发呆的时候就心知肚明,游戏明显是想等着那个女人离去之后,再继续跑到人界去,只是不想被那个女人知道而已。 虽然隔着重重的山壁,但是在这个因为古老的魔法陷入深渊的埃及过去的王都之中,无论多遥远的声音,游戏作为此地的主人之一都应该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恰好的救了差点摔下裂缝深渊的丽贝卡。 丽贝卡在外面哭着叫游戏的声音,向来对女人眼泪没辙的埃及王弟要是听到了不可能还能安稳地坐着不动。 问题是,游戏根本没听到。 因为某个暗地里跟着他的魔物大爷在游戏回到地下王都之后,第一时间就展开了结界将外界的一切动静都隔离在外,而游戏也正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有注意到展开结界的魔法波动。 至于埃及的大神官和某个魔物大爷这么有耐心地围观全过程顺带还难得好心地帮游戏做好结尾麻烦处理的原因…… “看来【封存的记忆】的确被那个女人接收了。” 站起身来的赛特大神官做出了最后的结论,他的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表情。 【封存的记忆】因为和本体会有极大的联系所以不能放在【埃及的世界】,只能秘密被封存在【埃及的世界】与人界唯一的连接之地里。 其实王弟每次偷跑到人界法老王都会大发雷霆并不是因为王弟不遵守规则,而是在担心【封存的记忆】水晶球被王弟误打误撞发现而已。 碎裂的水晶球里封存着的是埃及王弟被抽出来的记忆。 那是埃及在人间毁灭之前发出最后的哀鸣的记忆…… 埃及得到永生不灭的英勇而贤明的法老王,那就是埃及从此以后最强大的力量。 当其他的国度因为自己不同的君主的更替而遵循着历史的兴衰荣辱发展下去的时候,埃及只会永远迈向更为荣耀和强大的道路。 它的未来只有兴盛和繁荣。 它将从此无人可阻继而成为整个世界的霸主。 但是,这样的未来不被允许。 其他的国家不会认同,其他国家的神灵不会容许。 世界的规则更无法容忍! 对于必须维护世界的平衡和发展的它来说,改变了命运的埃及就像是突然出现异变的‘毒瘤’。 它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将这个尚未扩散的‘毒瘤’湮灭在萌芽之中,让历史回归正确的轨迹。 而作为埃及异变的最大问题的永生的法老王则首当其冲。 于是,被世界的规则所不容忍亦是历史所不允许存在的埃及从此被厄运缠身,无数的天灾人祸汹涌而来将这个曾经强大而繁荣的帝国拉入灭亡的深渊。 两位法老王接连战死。 冥界的法老王在死去之前将手中的利刃刺向他的王弟,但是被一旁的赛特拦下。 埃及王弟用并不强大的肩负担起了埃及灭亡之前最后一段最为惨烈的时光。 那是最不堪回首的悲伤的记忆…… “吾并不是为了重复这个结局才将吾的宿主带来这里的!” 这是在最后的一刻醒来的大地之神亦是邪神的奥贝里斯克不甘的怒吼。 他与拉、奥西里斯用最后的力量再一次唤醒了沉睡中的埃及最古老也是最伟大的神祗。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展开了象征着她的光辉和慈爱的金色的光之翼,将濒临破灭的埃及庇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苏醒的古老神祗竭尽全力地想要保护她创造出的世界和子民。 但是,她最终也失败了。 ——即使是最古老的神祗,也无法与世界的规则相抗—— 古埃及的毁灭,是世界的规则,是历史的必然。 即使是身为光之创造神的赫尔阿克帝也不能违背。 眼看一切即将无法挽回,世界的规则要将违背历史的毒瘤【埃及】消抹在大地之上—— 在最后的时刻,古老的神祗选择了自我的牺牲。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坚持要守护着自己所创造的埃及子民的慈爱的神祗付出了最为沉重的代价。 她放弃了自己与世界同在与天地同辉的永恒而伟大的生命。 她的身体化作埃及的大地,她将同样因为呼唤她而付出濒临消亡的代价的拉、奥西里斯和奥贝里斯克化为埃及的天空。 她以牺牲自我为代价为她的子民创造出了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超脱于世界而存在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以让埃及存在的新的空间。 一个只属于埃及子民的【埃及的世界】。 古老的神祗的自我牺牲让世界的规则开始沉默。 那是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用最古老的世界之初的本源的力量所开辟出的新的空间,只存在于埃及诸神的力量之下的世界。 那是世界的规则的力量所无法涉及之处。 但是,这或许不算是违背规则。 因为无论如何,被赫尔阿克帝带去了新的【埃及的世界】的古埃及顺应历史的必然性从【真正的世界】里消失了。 真正的世界再度走上了命运所安排的必然的轨迹。 最终,世界的规则对此做出了认可。 埃及可以存在于【埃及的世界】,但是绝不容许再次出现在【真正的世界】里。 ………… 但是,哪怕是最终得到了圆满的结局,那一段时间惨痛的记忆仍旧给王弟带来不小的伤害。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那么即使是再悲哀的记忆,也不过是百年,因为这一世的记忆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下一世的记忆之中。 但是,游戏已经作为永生不死的存在,那么这段记忆将会永远压在他的灵魂深处,无法解脱。 而这段沉重的记忆,也的确是给游戏带来极大的负担。 即将离开宿主的身体化作【埃及的世界】的【天空之一】的奥贝里斯克神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宿主因为这段记忆而在内心深处所承受的痛苦。因此,心疼自家宿主的奥贝里斯克在离开宿主之前将此事告知了法老王。 然后,奥贝里斯克利用自己离开宿主身体的契机,与传承了光之创造神力量的法老王联手硬是将那段记忆从王弟的灵魂里抽了出来。 作为无形的存在的记忆是无法被毁灭的,最终奥贝里斯克将其封印在一个水晶球之中。 因为【封存的记忆】会和王弟有一定的联系,于是水晶球被封印在【埃及的世界】与【真正的世界】唯一的连接之处——也就是在所有埃及之神前往【埃及的世界】之前,联手将埃及王都底比斯下沉到深渊封印在最深的地下——那就是不明真相的世人所传说的黄金之墓。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王弟通过连接之处偷跑去人界的时候,法老王总是很火大的原因。 法老王是在担心那段记忆再一次回到王弟身上。 而这一次,棕发的少女误打误撞打碎了封存记忆的水晶球。 于是,那段时间所有痛苦的记忆都成为了少女的记忆。 “那个女人也真够倒霉的。” 白发的蛇魔大爷如此说着,脸上却抱持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 惨痛的记忆全部融入少女的灵魂之中,成为了少女的记忆,而除非是作为奥贝里斯克神宿主那样的特例,记忆是绝对不可能从灵魂中抽取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再也不需要担心那段记忆会回到游戏的身上了。 而等到这个女人百年之后,那段记忆就会跟随着女人的逝去而彻底消亡。 ………… 其实赛特他们一路上隐藏跟在后面的时候看得心情也挺复杂的,甚至还有些啼笑皆非。 那个女人因为王弟过去所发生的那些悲惨的事情哭得稀里哗啦凄凄惨惨,而作为被同情的对象的王弟却是对此毫不知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开开心心地到处跑……但是偏偏又被丽贝卡认为他是在强忍悲伤强颜欢笑…… 真是怎一个遄至说谩 “那个女人是人类,只要死去,灵魂中的所有记忆就会随之消失,转世之后根本不会记得,所以就算痛苦也就这一世而已。” 有着俊俏面容的大神官如此面无表情地宣布。 “就当是她前一世陷害王弟的惩罚。” 好吧…… 在当初不小心被丽贝卡公主摆了一道因深陷骗局误会王弟而悔恨懊恼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大神官也是很小心眼很会记仇的。 ………至于对此事的诡异之处完全没有察觉到的王弟,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我不想离开,而且……” 那个时候埃及王弟是这样说的,只是棕发的少女伤心过头没多想他这句话的含义而已。 “而且我要真跟你走了,你就算有再多的魔物也……” 死定了。 最后三个字被埃及的王弟憋回喉咙没敢说出口。 嗯~~ 作为传承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的力量成为【埃及的世界】的【支柱】的法老王虽然由于世界的规则的限制无法亲自降临人界,但是派遣部下过来轰杀某个胆敢拐走他的王弟的女人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 ……………………………… 305、番外尾声补完计划 “主人~~~” 跨过金色的光圈, 四周骤然由光明的环境变成了被夜色笼罩的世界, 游戏颇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可是,他前脚才刚跨出金色的光圈,耳边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欢叫。 才巴掌大小的水蓝色的小小的少女啪的一声出现在游戏头顶, 她笑弯了一双大眼睛,开开心心地抱着自家主人蹭蹭蹭, 像极了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不过她也的确是来讨要糖果的。 因为游戏每次去人界之后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很多埃及没有的好吃的小点心或者是有趣的小玩具之类的东西分给她, 所以被惯坏的小沉默魔法师已经习惯性地一见主人从人界回来就扑过来讨吃的要玩具了。 “哈, 啊哈哈。”游戏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他笑着抱歉地摸了摸小魔术师的头,“这次我没带东西回来哦。” 小魔术师不说话, 只是含着指尖歪着头,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自家主人。 “呃……对、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没带啊。” 虽然明明没做错事情但是此时此刻在小魔术师的凝视下游戏有了强烈的负罪感。 “要不然, 我下次给你多带点好不好?” 连这一次的偷跑后遗症都还没摆平的埃及王弟已经开始考虑下次的偷跑计划了。 就在埃及的王弟不敌自家小魔物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杀伤力马上就要扛不住做出诸多许诺的时候, 同样是巴掌大小的沉默剑士砰地一声也在夜色里出现了。 严肃的小正太一张粉嫩的脸绷得紧紧地气咻咻地训斥着‘不准给主人添麻烦’之类的话,将他那个黏在主人脸上撒娇的妹妹硬拖了开来。 被小沉默剑士解了围的游戏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到一名侍女跪伏在了门口。 再一抬头,他就看见身材高挑容貌美艳的女神官立于不远处的雕栏之中。 黑夜之中,巨大的石柱上红艳艳的烛光在她的颊上闪动着, 更是将那张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笑靥衬得如在夜色中盛开的莲花一般娇艳华美之极。 可是看着爱西斯艳丽上挑的唇角,游戏的心脏顿时就是咚的一跳一抖。 有心装作看不见转身就跑,偏生一抬头的时候就正正和女神官的目光对上, 现在是想跑都跑不了。 美貌的女神官慢步走来,姿态从容之极地微微一低头行礼。 “王已经得知您回来了,召唤您过去。” 美丽的女神官对埃及的王弟露出得体的微笑,带着成熟韵味的艳色笑意压不住她眼底那一抹看好戏的消遣之色。 “呃、那个……我和沉默剑士他们还有点事……” 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找借口的埃及王弟一回头,发现被他当做借口的两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显然是老实的沉默剑士认为主人有事不该打扰于是拖着妹妹回去了。 游戏捂脸。 沉默剑士,你太听话了也不是好事啊…… ……………… 黑暗的夜晚笼罩着埃及的大地,遥遥相对矗立于王都之边的三座巨大的神殿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见有着柔和的光芒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拉的神殿,奥西里斯的神殿,奥贝里斯克的神殿。 三座壮丽的神殿呈现出一个三角恰好将整个王都笼罩起来。 王都的中央是一座巍然而立的美轮美奂的金色宫殿。 虽然是在黑夜的笼罩之下,但是此时却并非是正常休息的时刻,所以王都乃至于整个埃及的大地上都是灯火通明的。 人群在街道上川流不息,或是在紧张的工作或是在谈笑,如白日一般。 埃及大地上一片星光点点,无数坐落于大地上的繁华城市的灯光照亮了黑夜。 刚诞生的新的世界是荒芜而贫瘠的,但是仅仅过了千年的时光,勤劳而智慧的埃及人民就用自己的双手再一次让自己文明而伟大的帝国在荒芜中重生进而走向繁荣。 此刻,王都的王宫之中亦是灯光明亮而热闹非凡。 美貌的侍女一边进行着手中的工作一边用清脆的声音低声谈笑,年轻的侍卫们在巨大的宫殿之中来回穿梭巡逻。 不断有人自王宫侧门进进出出,而整个埃及的政务就此呈送上去或是传递出去。 在夜色之下走过被那些隐隐发出荧光的夜光草缠绕的石雕的长廊,埃及的王弟颇不情愿地踏入了这个并不算很大但是却只有极少数的人被允许踏足的房间里。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少年王用锐利的眼神瞥了磨磨蹭蹭走进来的王弟一眼,收回目光,随手将一叠处理好的文件丢给站立于一侧的马哈特大神官。 右手一挥,忠诚的大神官躬身退下。 年轻的法老王身子向后一靠。 搭在王座扶手上的右臂上抬,细长的手指微勾撑起那张俊美容颜的左颊。 几丝纯金色的发丝掠过金色荷鲁斯之眼的头饰散落在少年王白色的肌肤上。 明亮的深紫色的瞳孔因为微微眯起更显得细长了几分,高挑的剑眉昭示出法老王此刻并不算很好的心情。 抱着一叠文件的老好人马哈特在出门之前温和无害地对埃及的王弟笑了一笑。 可是被那自王座之上逼视而来的锐利目光盯得直冒冷汗的游戏完全无暇他顾,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马哈特一声。 他用眼角瞅了瞅自己和大门的距离,考虑此刻夺门而出的可能性。 啪的一声响。 埃及的王弟傻了眼。 被出去的马哈特顺手带上的大门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身后关闭,断绝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马哈特你也学坏了! 欲哭无泪的游戏悲愤欲绝地对这个貌忠实奸的大神官表达了强烈的谴责。 “那个……另一个我,我就是出去玩玩,绝对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 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了逃跑的可能的游戏开始奋力自救。 “你看,我出去那么多次了,从来没暴露过这里和人界连接的入口是不是?” 细长的手指托着微微倾斜的右颊的少年王用那双略显细长上挑的锐利瞳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游戏,深紫色调因为瞳孔深处的阴影而更显得沉淀下去了几分暗度。 奢华的艳金色发丝散在他的颊上,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浅浅的却是令人畏惧的阴影。 耳边垂落的纯金色的黄金耳饰撞击在少年王撑颊的右手手腕上纯金的手环之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响声。 他靠在身后巨大王座之上的姿态像极了一只以慵懒而美丽的姿态暂时安静伏地休息的野狮,只是那漫不经心而肆意的外表之下根本隐藏不住的向四周直直地压迫下来的威压感仍旧是肆无忌惮地掌控着他所在的整个空间。 那张俊美的脸上线条锐利的唇上扬的弧度带起的浅笑反而更像是张开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一直以来对亚图姆所谓的王八之气完全少根筋不感冒的游戏此刻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对他一贯纵容的亚图姆为什么只要一发现他偷跑去人界就会发很大的火。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偶尔才会偷溜一趟,而且也不会在人界留多长时间,也从来没闯过什么祸啊! 王座之上的埃及王不回答,仍旧是一手支颊。 然后,他抬起空闲的左手。 掌心向上,四指微拢,唯独那只细长好看的食指向前一挑,指向他的王弟的方向。 然后,指尖突兀地一勾—— 身体突然以奇怪的姿态整个人向上浮起来。 游戏呃的发出一声疑声。 空气中蓦然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他后颈的衣领,就这样将他整个人都拎到了半空中。 他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两下,可是整个人被提拎在半空中四处都没有着力点而根本使不出力来。 那因为挣扎而在空中划动了几下的四肢不仅是徒劳无功反而更显出几分可笑和滑稽。 “可恶……” 恼怒的埃及王弟额前的金色发丝因为蓦然浮现出的发光的生命之符印记而猛地飞扬了起来。 一道白色光圈自他额头环绕而上和上面拎着他的无形的力量交战了起来。 眼看空中那股拎着王弟的无形的大手就要消散,而高坐王座之上的法老王指尖微微一动漫不经心地划过一道闪光—— 刚刚才自王弟额头的生命之符的印记那里汇聚起来的气流像是遇到猫的老鼠,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气得牙痒痒的游戏无可奈何地任由上空那只无形的大手将自己整个人就这么在空中提着自己。 他抿着唇,就以这样一副可怜又可笑的摸样被提拎空运到了少年王的面前。 亚图姆睁开眼看着他,而虽然保持这现在这种悬空的可笑姿态但是完全不想输了气势的游戏则是愤怒地瞪了回去。 如此僵持半响…… “另一个我,我错了。” 觉得自己和以前总是被拎在半空中的可悲的小黑猫艾玛没什么两样的埃及王弟垂头丧气地明智地选择了屈服于强权之下。 金发的少年王仍旧是没吭声,反而是老实认错的游戏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因为把他拎在半空的巨大的力量突然间消失,失去了悬挂在半空的力道,他一下子从空中掉下来。 因为一开始本来就被拎到了王座之前,这一掉下来正好就是一头栽进亚图姆怀中。 不知何时在王座上坐直了身子的少年王毫不客气地将投怀送抱的王弟接个正着。 可是饶是如此,一头栽进亚图姆怀里脸正正撞上对方结实的胸口的游戏的鼻子还是被撞得厉害。 一时间,游戏顾不上其他,只是拼命地揉着酸疼不已的鼻子,一边揉一边怒视某个罪魁祸首,顺带用语言做出了强烈的指控。 “滥用‘这种力量’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不觉得羞愧吗!” 那可是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传承下来掌控【埃及的世界】的【控世】之力——亚图姆就不能多少尊重一下这种力量不老拿它做无聊的事情吗?! “不觉得。” 埃及的少年王的回答很理直气壮,更是轻描淡写。 或者该说羞愧这个词语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既然是我的力量,想要怎么使用随我乐意。” 他以一种理所当然无可争议的姿态俯视着对他提出异议的游戏,轻而易举就将对方的抗议打了回去。 然后,他抬起手握住了游戏捂着鼻子的手。 “撞到了?” 游戏本来还想继续揉鼻子的手被亚图姆抓住强行拽开,只得顺从对方松开了手。 刚才撞得不轻的通红的鼻尖暴露在少年王深紫色的瞳孔之下。 略带一点凉意的白色手指微触了一下那红色的鼻尖,却因为力度稍重引起的酸疼而使得游戏反射性地偏了一下头躲开了那只手指。 “很疼?” “你说呢。” 埃及的王弟没好气地回答,甩开那只抓着自己手的亚图姆的手。 手往腿下的王座上一按,他试图借力从亚图姆身上下来站起身来。 可是刚按到王座上的手还没来得及使力,刚才轻易就被他甩掉的少年王的手突兀地又伸了过来。 有着极其漂亮的线条的细长手指捧住了他的颊,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强迫性地用捧住他的颊的双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在游戏茫然地将目光上抬的时候,黑色的影子已经落在他的脸上。 那还在隐隐酸疼的微红的鼻尖下一瞬已被一种带着热度的湿润而柔软的东西包裹住。 他错愕地睁大了眼,可是那近在咫尺的俊美的脸上闭着的眼落下来的细长漆黑的睫毛近到与他的睫毛交错而过几乎碰触到他的眼,那种一瞬间的刺痒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来避免对方的睫毛再次碰触到他的眼里。 他的身体向后缩去,手也下意识抬起来按在亚图姆的肩上想要将对方推开,可是那双捧着他的颊的强劲有力的手限制住了他试图将头躲开的行动。 下一秒,那含住他的鼻尖的唇更是得寸进尺地舔舐了起来。 那种轻如羽毛的瘙痒的感触透过鼻尖敏感的肌肤潜进来,让游戏慌张了起来。 他按在亚图姆肩上的手下意识抓紧,扣起的指尖的神经传递过来了冰凉的黄金饰物的感触。 游戏忍不住开口想要叫停,可是就在他刚张开口尚未发出一点声音的一瞬,突兀地暴露在空气中的微湿的鼻尖一凉,仿佛是早就预知到这一刻的少年王一直在肆意妄为的唇转移了目标毫不客气地堵住了他想要说话的嘴,不肯停止恶作剧的柔软的舌灵活地探进去强迫性地纠缠住对方受惊般拼命躲闪的舌尖。 年少的王弟只来得及发出呜的一声就被少年王彻底剥夺了自己的嘴的控制使用权。 一张稚嫩的脸涨的通红,他的鼻翼急促地扇动着努力补充着自己大量缺乏的氧气。 已经被调|教得敏感之极的唇齿在对方唇舌的纠缠磨蹭之下,带起一道几乎令人头脑麻痹的快感在后脊椎上像是火花飞溅开来,眩晕的快感在电光火石中就扩展蔓延到了整个躯体。 那种似难受又似快感的奇妙的感觉让他试图弓起身体拉开彼此的距离,可是亚图姆却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右手一伸就环住了他的腰,稍一用劲就将游戏整个拉了过来,使得两人的身体紧贴到几乎没有间隙的程度。 柔薄的白色亚麻布衣料挡不住那传递过去的彼此肌肤的感触,磨蹭的一瞬那几乎着火的热度让原本认命地并未试图挣扎的游戏顿时胸口一紧—— 糟了! 游戏猛地一挣,因为怀中伙伴的安静而放松了扼制的力道的亚图姆一时反应不及竟是被游戏自自己手中挣脱。 刚才亲吻的时候游戏是跪坐在他的腿上的,现在一挣脱就跪直起了身来,游戏的视线顿时就高了他一截。 亚图姆稍仰头,看着跪在他身上涨红着脸大口大口急促喘气的游戏,微微一眯眼,他突然就笑了起来,眼底更闪过一道奇异的微光。 他的右手仍旧是搂着对方的腰,此刻干脆将左手也环了上去,整个脸更是毫不客气地埋入游戏的颈窝之中,享受着与对方略带点凉意的柔软肌肤磨蹭时那种耳鬓磨厮的美妙感触。 “另一个我。” 终于将呼吸平缓下来游戏开了口。 “嗯?” 在刚才吃甜点吃得很满足的少年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来,游戏用眼角不怀好意地斜着瞥了自己脑边的亚图姆一眼。 “你和另外一个你越来越像了。” 他说,纯良无害地一笑。 ………… 晴天霹雳! 因为游戏的一句话而明显遭受残酷重击的法老王的脸色一瞬间乌云密布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难看的脸色显示出他对于这种事情到底有多么不情愿但是同时却完全无法否认。 亚图姆松开双手,抬起头和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游戏对视,黑着一张俊美的脸。 而游戏看着那张孩子般闹脾气一瞬间完全没有了法老王威严的不开心的面容,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他用这样的表情困惑而又无辜地看着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话而完全没了好心情的亚图姆。 然后,他果断趁着少年王因为不爽而放松了搂着他的力道的时刻赶紧站起身来,顺利地脱离了对方的掌控。 还好还好…… 游戏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之下突然又纠结了起来,甚至有想要捂脸的冲动。 啊啊,总觉得最近越来越难唬弄过去了…… 下一次要怎么办。 总觉得越来越危险了…… 年轻的法老王叹了口气,也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他看着游戏,或许是打算开始对游戏偷跑去人间的事情算账,脸色稍微变得严肃了一些。 可是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亚图姆的身体忽然一晃似乎要摔倒,突然抬起的手一下子按在了额头上。 游戏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抱住他,确定没问题了之后这才抬头向窗外看去。 刚才还是被黑暗的夜色笼罩的窗口突然透进光来,游戏的视线顺着窗外远远地看出去,自天空中落下来的朦朦胧胧的光束已经开始照耀在埃及的大地之上。 被冥神奥西里斯主宰了五个生活日的埃及大地从这一刻起将由太阳神拉来主宰。 “换成白天了啊……” 游戏收回了目光,悠哉悠哉地想,他出去不过三四天,那么算起来这一次的日夜交替只间隔了五天而已,还蛮快的嘛。 ……………… 不对! 这种时候交换了倒霉的人是他啊! 从天窗之上照进来的拉的阳光落在王座之上的一瞬,站在王座之前的法老王周身的肌肤已经化为浅褐的色调。 他松开捂住额头的褐色的手,纯金色的发在空中一掠而过,明亮得像是火焰燃烧的红宝石般的瞳孔在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的光泽的折射下从金色的发丝中透出锐利的目光。 他瞥了那还抱着他的王弟一眼。 游戏一惊,赶紧松开双手,高举过头示意自己很老实很听话。 褐肤的少年王懒得搭理,抬头看了一眼天窗。 炫目的金色阳光从上面照下来落进那绯红色的瞳孔之中让其燃烧得越发赤焰明亮。 306、番外最终补完章 离开, 还是留下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虽然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游戏就一直想着要怎样才能逃跑…… 白日和夜晚在骤然间互换, 连带着埃及的法老王身体的灵魂也进行了交替。 游戏本来还想着惨了这次铁定会被相对来说比较严厉的王兄狠狠训斥一顿,可是拉的法老王只是仰头看了一眼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天空,侧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 他转身从游戏身边擦肩而过。 绯瞳的法老王对颇为警惕地盯着他的游戏视而不见,径自走到王座之上坐下来。 他伸手从桌子的一侧那一叠堆积得高高的莎草纸取了一小部分下来, 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摊开。 绯红的瞳孔飞快地在纸张上的埃及字符上扫过,下一刻就抬手拾起了在桌面上滚动的笔, 用笔尖在纸面上重重地一划。 抬起的左肘搁在桌面之上, 左手支起微侧的左颊。 从天窗上照下来的明亮的太阳的光辉在他纯金色的发丝之中跳跃着,几乎能看到那明亮的发丝里折射出的一道道细小的金色微光,连带着浅褐色的肤色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在金发之中透出的绯红色的瞳孔在这样金色的光华的照耀下越发呈现出红宝石一般炫目光彩。 埃及的法老王支着左颊安静地在王座之上批阅着文件, 褐色的手指中的笔在飞速地移动着。 他似乎并没有和他的王弟对话追究其麻烦的意思。 可是越是这样, 越是让游戏不敢轻易自行离去。 游戏回头看着神色平静地在王座上处理政务的亚图姆,然后, 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认命地转过身来, 自己走上了刚才还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地方。 亚图姆仍旧没有看他一眼。 游戏自己探身从桌角摸出一支笔,回头用仇大苦深的目光瞅着桌子一侧堆积的高高的纸张许久。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 叹了气之后,游戏伸手自那堆尚未处理的文件里抽了一叠出来,转身就挨着亚图姆在王座之上坐下来。 笔在他的手指之中打了几个转儿,晃了一晃, 笔尖终究还是落在了莎草纸面之上。 顿了一顿,目光在纸面上扫了一扫,然后笔下流畅地写出了几句埃及文字。 虽然批阅文件的速度赶不上亚图姆, 但是游戏面前的纸张也在不断减少。 他并不是所有的文件都会进行批阅,有些文件他扫了几眼之后,什么也不会做只是往身边的亚图姆面前一推——那些就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东西了。 ………… 虽然他以前的确是对什么政务和国家大事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但是当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新的世界,一切都要从头做起人手极度缺乏的时候,他再也不能拿这种理由做借口了。 不懂得学。 作为新的埃及的王弟,协助法老王管理埃及是他的责任。 而且他本来就不蠢,以前只是对这种事情嫌麻烦也不感兴趣而已,只要认真学习的话,还是很快就可以上手的。 ……他学习的速度还很难得得到过赛特的称赞。 好吧,他承认在埃及走上正轨一切平稳没有那么忙之后他就又开始偷懒不管事了。 ………… 埃及只有一个法老王。 而在邪神所造成的意外之中,在来自未来的有着和法老王相似外貌的少年的帮助下,过去的法老王和未来的法老王在三千年前的埃及同时存在——为了挽救步入灭亡的的埃及。 光的法老王拥有太阳神拉赐予的半个神位。 暗的法老王拥有冥王奥西里斯赐予的半个神位。 但是就如同奥贝里斯克所说,那并不是完整的神位,本质上法老王依然作为人类而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拥有不完整的神位的法老王才会战死沙场,而拥有奥贝里斯克赐予的完整的神位的游戏却能活下去。 两位法老王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不过是因为成长的时间的缘故而性格有了些差异,但是本质上却仍旧是完全一致的,因此两人的融合是迟早的事情,拥有完整的神位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世界的规则并未给予法老王足够的时间—— 毫不留情地做出决定要将毒瘤从萌芽状态湮灭的主宰世界运行的规则用尽手段毁灭了本就该在历史上灭亡的埃及。 世界的规则的力量无人可阻。 可是在埃及灭亡的最后一刻,埃及最古老的神祗在拉、奥西里斯和奥贝里斯克耗尽神力的呼唤中苏醒,阻止了最终的悲剧。 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以牺牲自我为代价给予了她的子民可以存在下去的世界。 她在化身【埃及世界的大地】之前唤醒了为守护埃及而战死的法老王的灵魂,为了让法老王复生,她用她最后的神力为法老王创造出一个新生的完美的躯体,然后,她强行将两位法老王的灵魂投入那个身体之中。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法老王拥有完整的神位成为真正的神灵而复生。 因为只有这样,年少的埃及王才能继承她的力量,拥有【控世之力】而成为【埃及的世界】的【支柱】。 即使是同一个灵魂,存在着差异的灵魂是不会轻易融合的。 强行融合的后遗症就是导致法老王虽然是一个,但是仍旧暂时拥有着两个灵魂。 或许以游戏后世的观点来看,大概可以用双重人格来形容…… 两个法老王的灵魂交替出现,统治着新的埃及。 赫尔阿克帝化为大地,而拉、奥西里斯和奥贝里斯克则一同化为天空。 当拉的力量占据主导地位,埃及被阳光笼罩的时刻,便是红瞳的光的法老王主导的时刻。 当奥西里斯的力量占据主导,埃及被黑夜笼罩之时,就是紫瞳的暗的法老王主导的时刻。 而奥贝里斯克的力量则是让光芒与黑夜之间转化的平衡之力。 但是…… 鉴于拉和奥西里斯关系不好,而奥贝里斯克这个负责居中缓冲的神祗不太负责任大多时候懒得管的情况之下,埃及白日和黑夜的转化时间完全不定——经常有连续数个星期持续白日,或者一个月持续黑夜,甚至还有一日之类日夜连续交替好几次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不过埃及子民们经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见怪不怪了。 偶尔日夜快速交替的时候,埃及人都会淡定地告诉孩子们,拉神和奥西里斯神大概又开始斗气了,而孩子则开心地看着天空用零食或者小玩具彼此打赌下一次的变换要花多长时间。 或许对于赛特、马哈特等人来说,两位法老王成为一人让他们不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按照奥贝里斯克的说法,因为被赫尔阿克帝强行塞进一个身体的缘故,反而会因为身体的同步率使得法老王的灵魂加快同步和融合的速度……虽然时间大概也不短,但是至少会省了至少一半的时间就是……。 而且对于游戏来说这些事情都没有影响,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认为王兄和另一个他都是亚图姆。甚至于他还有些庆幸,在亚图姆对他别有心思而他装傻充愣的现在,一个亚图姆怎么都比两个要好对付。 何况虽然法老王的灵魂会随着日夜交替,但是那并不是强制性的,纯粹是为了不过多的消耗力量而已,沉睡的那个灵魂随时都能知道外面的灵魂的所作所为——所以任何一个都绝不可能允许另一个偷跑。 那么,坐山看虎斗的他就安全了。 虽然外貌稚嫩但是却很清楚情侣之间应该做些什么儿童不宜的亲密事情的游戏很没出息地缩着脑袋埋在沙地里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这都一千多年了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你这个没用的千年处男】 经常闲着无聊就用神念和埃及王弟聊天的奥贝里斯克某次不经意地说出的这句话让脑袋瞬间成了水蒸气锅炉的处男王弟恼羞成怒之下和奥贝里斯克大神绝交了整整半年。 …… 虽然身为埃及的王弟招个侍女侍寝脱离处男之身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非常清楚亚图姆的独占欲的恐怖所以这一千年来游戏完全没有去祸害无辜少女的打算。 可是一千年的处男真的好难听啊啊啊。 埃及的王弟内流满面地想着。 这要被城之内本田他们知道绝对会笑掉大牙,虽然他的这两个好友现在还没出生。 可是……啊啊……怎么说…… 因为第一次被王兄推倒的时候那种会被生吞活剥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所以让游戏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于是就很没出息地抱着鸵鸟的心态想着能拖就拖吧…… 【啧啧法老王真可怜】 已经彻底成为埃及王弟损友的奥贝里斯克也曾经这么说过,游戏有时候认真想想也觉得自己的确很不厚道。 但是果然还是恐惧感站了上风,而且都装傻充愣这么久了要是被亚图姆知道了他一直是在装傻的话他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啊啊! 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着想他还是继续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饿了很久的野兽是很恐怖的……你以后的确会死得很惨,在床上】 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奥贝里斯克没有对埃及的王弟说出口的一句话。 因为一旦说出口说不定游戏恼羞成怒之下又会和他绝交一两年,没人欺负了岂不是很无聊。 ……………… 阳光普照的金色的宫殿里,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埃及王弟抬起头来,看了他的王兄好一会儿的时间,神色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亚图姆仍旧是没有搭理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纯金的耳饰在浅褐色的肌肤晃过闪过一道金色的光晕。 纯金色的华美的宫殿之外,宽阔而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尼罗河的水光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像是流动的碧蓝色的宝石。 新的埃及的世界,有着和以前的埃及一摸一样的地貌。 当初幸存的埃及人刚刚来到这个荒芜的世界的时候一无所有,但是很快的,一座座繁华的城市在荒芜的大地上拔地而起。 勤劳而聪慧的埃及人在法老王的统治之下再一次创造出埃及之国的荣光。 法老王依然是埃及独一无二的独|裁者,但是他现在的事务却并没有以前在人间那么多。 因为在这个以法老王为支柱的世界里,他再也不需要再防范背叛者或者是属下的叛乱;在这个只有埃及的世界里,法老王更不需要再和其他的国家勾心斗角,时刻去防范敌国的侵犯或者是去侵犯他国——在【埃及的世界】里,法老王只需要考虑如何将他的国度建设得更加繁荣就足够了。 去掉这两个最复杂最麻烦的工作之后,埃及王原本繁忙的事务一下子就少掉了大部分。 一开始这个世界刚诞生颇为荒芜的艰难开荒时期还有些困难,而现在埃及在一千年的发展中早已恢复了当初的繁荣昌盛。 当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年轻的法老王便更是轻松了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游戏又开始理直气壮地偷懒的原因…… ……………… 当埃及的王弟将最后一张关于从国库中调取财务沿着尼罗河新修建一座大型城市的批文推到他的王兄面前的时候,房间上空掉着的一个沙漏显示出时间已经到了正午的时候了。 因为白日和夜晚交换的不稳定,现在埃及人完全依靠着沙漏时间安排作息时间。 不过果然比起以前来要轻松了许多啊……这才中午就把事情全部做完了。 游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顺带活动了一下近乎发僵的手指。 啊啊,终于做完了。 他如此感慨着,眼角偷偷地瞄着一旁同样站起身来的亚图姆。 看在他刚才表现良好的份上,亚图姆应该不会再追究他跑去人界的事情的吧。 埃及的少年王从王座上站起,看着侍从将那一叠处理好的公文抱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沙漏,然后转身直接向房间的左侧的门走去。 那里是一间专供他在午时进行短暂休息的卧室。 虽然法老王身体内是两个灵魂进行交替,但是会感到疲劳的身体还是需要进行正常的作息的。 不存在因为灵魂的交替而永远不用睡觉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亚图姆这种目的地明显的行动让游戏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 “要去休息吗,王兄?” 他笑眯眯地说着废话,目光中毫不掩饰的露出期待的神色。 亚图姆要去休息的话,就没空追求他偷跑的事情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踮起脚尽量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一个转身。 自觉马上就可以逃出升天飞快地向门口跑去。 浅褐色的手凭空以比游戏逃跑更快的速度探了出来,一把拎住已经转过身去的游戏脖子后的衣领。 游戏的笑容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皱着眉显然心情并不怎么愉快的法老王仍旧是懒得回头看他的王弟一眼,就这样抓着想要逃跑的游戏后颈的衣服硬生生地将其从自己身后拖进了卧室里。 然后,毫不费劲地抬手重重一丢。 游戏整个人就这个直接被他抛到了床上。 饶是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这一下还是让游戏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一阵眩晕。 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覆上来的阴影不知何时将他的脸掩盖住。 亚图姆此刻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按在他头的两侧的浅褐色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所营造而成的狭小空间就像是牢笼一般将他囚禁了起来。 伏在他身上而导致的阴影将他大半的颊都遮住,让他视野里的光线暗淡得厉害。 只有那从少年王耳侧垂下来的纯金色的耳饰在不稳地晃动的时候折射出一道金色的亮光在游戏左颊上一闪而过。 红宝石的炽火色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注视着他的目光锐利得像是能将他整个人都贯穿了一般。 这个暧昧而危险的姿势让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游戏紧张地咽了口唾液,喉咙紧跟着不安地动了一下。 他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身下柔软的床铺,肩也紧绷了起来。 亚图姆压在他身上微微低下头来,连带着那笼罩着游戏的阴影也越来越大,自上而下压迫而来。 被一点点变得巨大的阴影笼罩的游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少年王俊美的脸一点点向他靠近,到了最后,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自上面垂下来的纯金色的发丝落到他脸上时带来的搔痒感。 温热的吐息自他的鼻尖上掠过,隐约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 游戏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手指越发揪紧了身下白色的床单。 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明亮之极的绯红色瞳孔,他反射性地紧紧地闭上了眼。 “你在紧张什么?” 哈? 在耳边响起的突兀而低沉的询问声让游戏错愕地睁开眼。 目光里正好能看到金色发丝自他颊边一掠而过。 法老王的左颊自他的左颊边擦过,落在他头的左侧那柔软的床铺上。 抱着自家王弟的法老王就这么抱持着压在他的身上的姿势,脸埋在他左侧的肩窝之处,侧着头闭上眼就这么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身体整个人都被亚图姆覆盖压住只能从亚图姆左肩处露出一个脑袋的埃及王弟眨巴了下眼睛,又眨巴了一下。 他的手还按在亚图姆的肩上——那是做好了如果被强来就拼命也要将亚图姆推开的准备——现在却是在不知所措中抓紧了对方的肩。 紫罗兰色的瞳孔滴溜溜的转了转,移到眼角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旁边。 少年王安静地躺着,侧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那种沉睡的摸样让游戏大大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还好是我自己想歪了还好…… ………… 不对一点都不好别压着我拿我当抱枕用这样我根本动不了好重好难受啊啊啊! ……………… …………………… “记忆……水晶球……碎片…………”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所以……那个女人……” “……不会再有问题………人间………” 那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在耳边细细簌簌地响着,将迷迷糊糊睡的正香的游戏自睡梦中唤醒了过来。 他在恍惚中坐起身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站在门口说话的人是赛特。 亚图姆也站在门口。 不久前他被亚图姆当床垫压着害得他动弹不得,最后竟是不知不觉也跟着睡了过去。 赛特似乎正在向亚图姆汇报着什么,只是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刚刚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楚。 “王兄……赛特?” 游戏继续揉着眼发出含糊的询问声。 而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的赛特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僵,然后才皱着眉向游戏看来,神色似乎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在背着对方做什么却被抓个正着的样子。 游戏一怔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以为赛特在向亚图姆告状他跑去人间的事情。 “那个,王兄,我下次不会再偷跑去人间了,所以——” “……你想去也行,但是不要总往那里跑。” 亚图姆已经从赛特那里得知了作为隐患的存放记忆的水晶球碎掉的消息。 其实对于游戏偶尔去人界的事情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担心记忆的碎片会回到游戏身上才对游戏下达了禁令而已。 对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赛特并未对法老王的话提出抗议而是默认了。 而对此完全不知情的游戏却是因为亚图姆难得如此好说话的神态错愕地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可以随便去?”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 亚图姆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再和赛特交谈而是转身从门口走了回来。 “那我先退下了。” 面容俊俏的大神官如此说着,侧身离去。 转身刚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 然后,他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游戏身上。 “王弟。” 他说,表情严肃地板着一张俊俏的脸,光明正大地当着身前的法老王的面对王弟说教。 “下次不要再做出和身份不明的人间女子搂搂抱抱这种既危险又不成体统的事情了!” 赛特大神官义正言辞地对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埃及王弟进行了以上的训斥。 然后,一个转身,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他功成身退。 顺带砰地一声给带上了房门。 赛特大神官离去的房间在一瞬间陷入死一般恐怖的寂静,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剩下的两人呼吸的声音。 跪坐在床尾还在呆呆地看着被赛特甩上的门的游戏一瞬间只觉得后颈发寒。 他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身下的床单,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他保持着跪坐的的姿势用完全不敢向上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两条腿——随着走过来的亚图姆和坐在床尾的他的距离由远及近的程度来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觉得他的身体都快要哆嗦起来了。 完全没有心思去腹诽赛特不厚道的行为,游戏只觉得后颈冒出来的寒气让他冷汗都渗了出来。 少年王突然伸出的手臂自他的身侧一掠而过,手掌重重地打在床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肩膀一抖的游戏下意识闭紧了眼低头向后一缩—— 可是他向后缩去的头被浅褐色的细长手指一下子就捏住强行抬了起来。 “你在怕什么?” 捏着自家王弟的下巴强迫性让其抬头与自己对视的法老王如此问道。 红宝石般耀眼的瞳孔直视着错愕地睁大看着自己游戏,他锐利中隐约带着一分试探的目光像是想要贯穿自己下方紫罗兰色瞳孔的瞳孔从游戏的眼底深处探寻出某些东西的答案。 褐色肤色的俊美的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淡然,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发怒的迹象。 埃及的王弟的心脏咔的就是一抖。 “没,没有啊,我只是怕你还要惩罚我这次偷跑出去而已。” 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危险在迫近的游戏啊哈哈哈的笑着地做出了回答。 他总不能说是害怕亚图姆因为自己接近女性而发火吧——那不就彻底穿帮了么! “这样啊……” 绯红色的眼微微眯起显出几分细长的痕迹,锐利的目光一点点地自游戏脸上扫过,不放过哪怕是一点细微的痕迹。 而游戏则是仰着脸非常顽强的保持着笑脸露出开心的表情对亚图姆笑。 哪怕在对方强大的压迫之下后背上早已冒出了冷汗。 “那、那个,你没有生气就好。” 他非常艰难地在对方的逼视下没话找话。 少年王的眉角微微一挑。 “朕为什么要生气?” “咦……刚才赛特说……” “你也是差不多该接触一些女人了。” 埃及的法老王说,他松开捏着游戏下巴的手指站起侧过身去,语气显得很是轻描淡写。 “这件事朕会考虑的,以前事情太多才疏忽了。” 亚图姆侧过身去似乎想要走开的样子,突然从身边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跪坐在床尾的少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明亮的紫罗兰色的瞳孔从金色的发丝之中透出来,自下而上注视着他。 那眼底隐约带着几分竭力想要掩盖和压抑住的愠色。 “……你是说我就算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无所谓?” 埃及的法老王没有回答。 深红色的瞳孔俯视着抓着他的手的游戏,然后突然再一次俯下身去。 被抓住的左手反客为主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反压而去—— 剩下的那只右手抬起来,少年王用浅褐色的手指抚了抚他的王弟柔软的颊。 “你为什么要生气?” 他问,语气极其平静,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恐怖之极的暴风雨在酝酿的痕迹。 在错愕中被反制住的游戏心底顿时就是咯噔一声。 他呆呆地看着亚图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某种迫近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脏疯狂地挑动了起来。 游戏不动,亚图姆也没有追问。 他看着脸上渐渐露出慌乱神色的游戏,唇角突兀地浮现出一丝极浅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弧度。 “……王兄。” 半晌之后,紧紧地抿着唇的王弟终于开了口。 “嗯?” 亚图姆低着看他,目光中仍旧带着探寻的神色。 而游戏同样一眨不眨地顽强地和他的王兄对视。 “王兄。” 他说,“你和另外一个你越来越像了!” “………………” 那是不久前曾经发生过的完全一摸一样的对话,这一次遭受重击的是另外一位法老王。 浅褐色肤色的脸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那张俊美的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吞了一只苍蝇般嫌恶的神色。 看来太阳的法老王对于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同样抱持着极不情愿的心态。 就连那种不爽的表情与另外一个他都完全是一摸一样。 ………… 依靠着对亚图姆弱点的一击必杀重伤了敌人的游戏成功地逃离了此地。 目光淡淡地看着以莫名其妙的借口从自己身边逃离的少年的背影,埃及的法老王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柔软的披风自他的身后飞扬而起,在风中飞扬时发出轻微的呖呖的响声。 而后,一个虚影从他身边浮现出来,逐渐实质化。 在太阳出现的一刻虽然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并未进入沉睡的暗的法老王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半透明的深紫色瞳孔注视着远方逐渐消失的游戏的背影,眯成细长的弧度的眼底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微光。 那是和刚才另一个他注视着游戏时一摸一样的探寻着什么的目光。 “……看起来他似乎多少察觉到了一些。” “…………嗯。” 以各自的手段进行试探的法老王同时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虽然因为彼此牵制的缘故而达成了在完全融合之前谁都不会先出手的协议。 但是,既然已经被察觉到的话…… …………………… 【宿主。】 “啊?奥贝里斯克,什么事?” 【……】 “没事的话我就不和你聊要去睡了,刚才身体突然一阵发寒好像感冒了。” 【不……吾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可怜。】 “哈?!” 【请保重。】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用这种恐怖的语气啊啊啊!” ——番外最终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