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贵妻》 第001章 闹鬼 一袭半旧水红色作工粗糙的被子,一张红木雕花床,昏黄的光线透过暗红木格窗棱射到青色幔帐上,把窗格子的阴影更是无限度的放大,更显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简陋冰冷。(.无弹窗广告) 自睁开眼睛起,一直到现在,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宋九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也就是说,她穿越了,以一个二十六岁正值花样年华的年龄穿越到了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身上。年龄给减半了,这究竟是在搞什么乌龙? 她瞪着摆在屋子正中的圆桌木椅好半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缓过神来,顺手想揉揉痛得一跳一跳的额角,欲把那些不受控制纷至沓来本不属于她的记忆挥散开去,可是这一动,才发现酸麻的身子从脚板心到头发尖都在痛,她不由倒抽了口气,一些记忆体就像放电影一般在她脑海回旋,原来这具身体是受伤了,被宋府的大夫人着人给打的。 她皱紧眉,强忍着痛意,掀开被子,慢慢扶着床柱爬了起来。当看到腿脚上的伤势,她再次抽了一口冷气,瘦骨嶙峋的腿,纤细的脚,从脚底板到大腿全都是青紫一片,这都还是轻的,在小腿肚后面,有好大几块都地方都破了皮,可能没有医治,又天热,竟然已经发炎化脓,猩红乌黑,还有一股惺臭味。再摸头顶,亦是大包小包连绵不尽,每触一处疼痛不已,她不由哀呼着倒在了床上,境况怎么会如此惨烈? 屋子外面,春菊和春梅两个二等丫头正坐在廊下一脸埋怨的闲磕瓜子。 “秀珍和秀彩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八姑娘以前好生生的时候也没亏待过她们,有好吃的好穿的,一样都没落下来给她们,两人平日对姑娘也是瓜儿甜嘴儿蜜,一副谄媚的模样,好像有多忠心一样。这会儿倒好,看到八姑娘快要挺尸了,赶紧就托了关系调离萝风轩,生怕过了病气一样,真正令人气愤。” 说话的是细眉小眼的春梅,边说话边把瓜子壳吐得啪啪响,满地都是。 春菊亦是一脸恨恨之色,“就是,根本就是八姑娘识人不明养了两只白眼狼,八姑娘的耳根子软,脾气又火爆,那两个贱蹄子总在她面前说我们的坏话,没少因为她们两个惩治我们。吃香喝辣有她们,你看看现在遭了难,她们却比谁都溜得快,就留我们这两个碍人眼的在这里等主子落气,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 两人越说越是心里不平衡,都一样是府里的丫头,凭什么那两个贱婢可以混吃混喝找个富地儿蹲? 两人接着又把秀珍和秀彩骂了一通,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春梅才道:“听说她们两个现在都调到五姑娘那边办差了,虽然五姑娘身边有了体已的人,两个贱蹄子一时插不上边,但以她们两个的手腕子,想必也要不了几日,又可以哄得五姑娘团团转。唉,人家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一下子就跟在了嫡小姐身边,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要比其他屋里的丫头高上一等。” 春菊也唉声叹气,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阴暗的屋子里,“现在就只望里头那个快点断气,省得老守着浪费我们的时间,等萝风轩没了主子,我们再给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说点好话,说不定也能重新给我们安个好主子,这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着落。” “就是,我们自跟了这个炮竹性子一样的八姑娘,就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在老爷太太几个姑娘面前,她总是动不动就和他们争论吵架,虽然当着老爷的面没人敢打这位府里正经的小姐,可是暗地里,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常常被人使阴绊子弄得鼻青脸肿,连带我们这些丫头都跟着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春菊撇撇嘴,“哼,别说别人不把八姑娘当小姐看,就连她自己的亲娘五姨娘都下绊子阴她,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怪只怪八姑娘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变通,连她亲娘都不喜欢她。” 因为平日萝风轩极少有其他院里的人来串门子,又加上八姑娘离死已经不远,更不会有人上门,春梅说话更是肆无忌惮,“是啊,就说这次吧,我敢用项上人头做担保,绝对是五姨娘为了文哥儿能上族学使的一个计。说是八姑娘听到隔壁李大人家传来朗朗书声,八姑娘偷偷搬来梯子强拉文哥儿爬上墙头听李家请的西席授课,这梯子一滑,八姑娘和文哥儿一起摔了下来,两人都摔伤了,这才惊动了老爷太太。等老爷一问他们为何要爬墙,太太一再阻拦八姑娘开口,姑娘却还是直言了出来,老爷这才知道府里的先生根本就没教文哥儿学问,一气之下,就把那先生赶了,并且亲自下令让文哥儿去上族学。表面上八姑娘为文哥儿能上学堂胜了太太,实际上太太口甜心苦,真正是把八姑娘恨上了,这才下了狠手,就这件事说她一个闺阁小姐爬墙露面,让李府看了笑话,败坏了宋家的名声,将八姑娘狠抽了五十戒尺,又不给药治,分明就是想把八姑娘彻底给除了。” 春菊也很是认同这一点,“其实以姑娘的性子,她哪里想得出那么个计,分明是五姨娘把姑娘当枪使了。现在八姑娘快死了,也没见这个亲生的来看过一眼,真正是狠心……” 两人七嘴八舌正说得带劲,忽闻屋子里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声,两个丫头顿时收声,倾耳一听,里面接着又传来同样的尖叫声,两人不由一个机伶,八姑娘已经两日不曾睁眼,也没有吃喝,就一口气含在嘴里没断,这会儿怎么还能叫出如此宏量的声音? 尽管感觉不对劲,两个人还是麻着胆子探头往屋里的床上望去,果然看到八姑娘眼睛睁得鼓圆,胡乱挥舞着双手,正尖叫个不停。 春梅试着叫了一声,“姑……姑娘?” 这时九雅也看到了她们,想着已经饿得干瘪的肚子,又想到之前听到这两个丫头巴不得她马上死的话语,立即收了叫声,阴碜碜地盯着她们,带着死气一般鬼声鬼气说道:“快去给我端吃的来……我要吃饭,我要喝水……” 两个人吓得腿脚一软,莫不是姑娘刚才死了又炸尸了? 九雅翻着白眼,声音更为恐怖地说道:“为什么还不动,是不是要我把你们两个撕了生吃?” 两个丫头彻底被她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怪叫一声,白着脸颤着腿肚子赶紧相扶着想逃走。 九雅在床上看得真切,又在后面火上浇油般阴森吓唬道:“你们两个胆敢不送饭菜来,等会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这句话分明已经座实了她炸尸的事实。两个丫头嘴里顿时传来极为凄惨地叫声,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萝风轩。 看她们的身影齐齐消失在门外,九雅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古时的人都相当信鬼神,相信这两个丫头再恶奴欺主,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打马虎,等会饭食来后,一定要饱饱地吃一顿,这具身体几乎两天没吃什么,她必须先要补充一下能量后,才能接着下面的演出。 果然,只一刻钟时间,春菊和春梅两个就战战兢兢磨磨蹭蹭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菜色两晕一素一汤,一盘雪菜黄鱼,一盘银芽鸡丝,一盘小炒青菜,一大碗白乳凤爪汤,热气腾腾,香气喷喷,令闻者食指大动。 她们的动作倒是快,看来怕被恶鬼缠身。 不过以前的主儿单独的饭食好像没有这等待遇,难道这一顿真的是想让她当一个饱死鬼?九雅忍不住嘴角有了笑意。 看九雅现在神色平静正常了不少,春梅白着脸麻着胆子陪端着托盘的春菊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直到托盘放平,碗碟抖动声消停了下来。 “姑……姑娘慢用……我们……我们外面还有事,等会再来收拾……”春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吓得眼皮都不敢抬的春菊拉得转身跑了出去,生恐被恶鬼附了身一般。 九雅也不和她们计较,掀开被子,自个儿勉强够着托盘吃喝起来。 半饥半饱不知饿了多少天的人一见到美食自然是胃口大开,她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很快的,连菜带饭除了鱼刺没有下肚外,碗盘基本上已经底朝天。 她强自忽略身上的疼意,惬意地抹了抹嘴,眼睛一抬,正好看到门口拉拉杂杂进来一大仗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一袭姜黄缠枝莲纹刺绣镶领牡丹花纹样缎面褙子,赤金撒花缎面蔽膝姜黄底子马面裙,头戴缠丝赤金簪子,皮肤白皙,体态微丰,除了那双眼睛很是让人感觉凌厉外,倒是个很中看的贵妇。 扶着她的,是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婆子,吊梢眉,高颧骨,一身鸦青色暗纹褙子,暗褐色襦裙,穿着比她这位正经的小姐要体面得多。 再紧跟在后面的,有三四个体粗膀圆的粗使婆子和五六个似乎来看热闹的丫头,一群人一来,顿时让阴暗的屋子里多了几分人气。 “春菊春梅,刚才可是你们两个来报这萝风轩闹鬼的?”一进门,肖氏只是扫了眼半躺在床上的九雅,不问正主,反而朝站在外面一直急切等候的两个丫头问话。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2章 祖母说 有了这么多人,春菊春梅立即有了胆气,两人垂着头赶紧进来回话,春梅先道:“禀太太,本来姑娘这几日因为闹脾气水米未进,我们劝了好久也无用,只想她能自行悔悟,不想姑娘从昨夜起就开始虚脱快要不行了,叫也叫不应,我们知道太太最心疼姑娘,就想着今早要报给太太知道,谁知道奴婢刚才和春菊正准备去太太那边,突然就听到姑娘在里屋的尖叫声,我们进屋一看,姑娘的样子好恐怖,还大肆要吃要喝……” 平日里春梅的嘴巴就比较伶俐,而且也懂察颜观色,在宋府呆了好几年,自然知道太太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提九雅被打伤没被救治快要病死的事,只说九雅是闹脾气不吃不喝想死,避重就轻,还把自己标榜得有多细心在照顾主子一般,不熟悉的人听了,还以为这府里的母慈奴才也忠心,知道内情的,暗地里都在好笑,这府里头,谁不顺着太太的意思巴望着八姑娘早点断气啊,这丫头倒是懂得大主子的心思,什么都不点破,巧言令色,听得人舒服。 肖氏皱着眉斜睨了似乎气弱游丝的九雅一眼,没好声气道:“就算八姑娘自个儿不吃不喝,你们也该早点报备,怎能让她耍着性子要死要活的?什么鬼啊神的,再听你们这些丫头乱嚼舌根,仔细叫人牙子来把你们卖出府。(.好看的小说)尚昆家的,这两个丫头不尽心照顾主子,反而在这里装神弄鬼咒主子,先给各自赏二十板子,看以后还有那不长眼的敢效仿不。” 本来听人报了这萝风轩闹鬼的事,以为那个丫头已经死了,就想着人抬了尸体去给老爷报丧,谁知道那丫头还好端端地躺在榻上,呼吸可均匀着,距死还有段距离,如果这院子里没了照看的丫头,看她还怎么活? 那个扶着她的婆子黄妈妈心领神会,顿时应道:“太太吩咐得是,这种欺主的奴才,就该打。来人呀,把这两个丫头拖下去赏板子,要打得她们也长点记性。” 话音落,立即有四个婆子出来拖人,春梅春菊没料到拍马屁不成还讨来一顿打,大呼冤枉,几个婆子哪里容得她们乱叫,捂了她们的嘴,就拖了出去,不一会就听到板子拍击在人身上的啪啪声。 就在这时,半躺在榻上的九雅忽然坐起捂着脸面嘤嘤哭了起来,嘴里还在古古怪怪念叨着什么话。 黄妈妈微怔,看了眼肖氏,便稍进前问道:“姑娘为何而哭?是怪老奴吩咐打了那两个丫头?” 九雅半天没应她,正在肖氏不耐烦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她才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道:“母亲,我要见父亲。” 一脚已在门外的肖氏转过身,这屋子里都是她的人,她也懒得演慈母,冷笑道:“你爹为了支撑这偌大的家,可忙着呢,哪有空来见你?平素就知道你脾气不好,你爹见你一次就头痛一次,若是有什么话,对母亲说也是一样。” 九雅摇摇头,“因为关系到整个宋家的兴衰,这话祖母交待过,只能对父亲说。” 所有的人脸色大变,黄妈妈急道:“什么老太太交待过,快别胡说。”老太太都已经死了七年,那时候八姑娘六岁,就算有话,她怎么会告诉一个小丫头?何况当年五姨娘带着她和文哥儿跟随老爷从任上回京守孝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死了,两人根本就没见过面,老太太交待她的话又从何说起? 九雅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真的是祖母让我说的,昨夜女儿迷迷糊糊就被两个长着牛头和马面的怪物带到了一处地方,正要过一处黑泉,忽听有人大哭着我的儿,然后就见个慈眉善目的婆婆跪在那两个怪物面前悲凄的磕头,说我是她的孙女,已经禀明阎王我的寿元还没到,而且她还有心愿未了,必须要送我重返阳间,那两个怪物看她说得真切,这才放了我。那婆婆就过来和我说话,并且交待我,那些话只能对父亲说,是关系整个宋家兴衰的,绝不能有偏差。” 所有人都感觉背后凉嗖嗖地,原来这位八姑娘果然是死过一次,现在活转过来,竟是受了老太太的照顾。肖氏脸色一沉,如果是常事,她倒可以拦下,可是若真的是老祖宗显灵,又关系到整个宋家的荣衰,她又怎能儿戏?再说当着如此多的人,就算都是自己的心腹,又怎能在这个连君王都以人伦孝道治家的大夏犯那大不韪?若传出去,也是罪不可恕。 黄妈妈看她脸色就知她心意,当下就朝后面的丫头吩咐道:“快去前院看看老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赶紧让老爷过来一趟。” 那丫头领命而去,有丫头给肖氏看座奉茶。 九雅更是不慌了,也不顾肖氏审视的目光,只是在那里抹着眼泪,一个劲的哭,任黄妈妈问什么都当没听到。若是她想活命,只有让这个身体的爹宋庭达来了,编些厉害的话,才能唬得住眼前在宋府里可以一手遮天的肖氏。 不一会子,就见宋庭达跟在那丫头后头急匆匆来了,九雅见机得快,赶紧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就想下地见礼,谁料肖氏心虚,早使两个得力的丫头将她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九雅只能含着眼泪巴巴望着门口也微有发福的中年男人唤道:“父亲……” 还不待宋庭达询问,肖氏就站了起来用丝绢抹着眼角低泣道:“老爷,妾身这次可犯了大错,还望老爷责罚……” 宋庭达是刚从户部回来,连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人叫了来,而且这间屋子又暗又有股怪味,心里就生了不快。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还坐在榻上让两个丫头扶着的九雅,才不耐烦道:“你日夜为府里的庶务操劳,何罪之有?就算犯了错,也总是那起子不长眼的犯下的,快别说什么责罚。” 肖氏哽咽道:“虽然是那些下人犯的事,总是妾身管教不严。老爷你看看,刚才有人过来禀报,说我们家八姑娘昨晚见到了老太太,说老太太还给她说了很重要的事,关系到宋家的兴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3章 发怒 宋庭达脸色一穆,错愕道:“九雅见到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黄妈妈忙道:“还不是这院里的丫头,知道八姑娘闹脾气在屋子不吃不喝也不去向太太报备,这不,差点闹出人命来,太太知道了赶紧就把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打了。也苦了八姑娘,昨夜竟虚脱得归了阴,是老太太在那边拦住了牛头马面求情,然后又交待了姑娘一些话,才放了她回来。” 听说九雅昨夜死过,就算再厌恶,也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宋庭达立即有了些许关切之意走到九雅面前,“竟还有这等事,快说说祖母对你说了什么?” 九雅红着眼圈道:“回父亲,祖母说,当年她曾在佛祖面前许下愿,若宋家有子孙高中进士的话,就必要在府里找个孝心最好的吃斋礼佛一年,并且还要到庙里给菩萨塑个金身。祖母说宁愿许人都不能许神,若是宋家真有子孙中了进士没去还愿的话,怕是要降灾下来,惹了大祸事。祖母还说,当年她去得急,一些事情都还没来得及交待就过去了,由于心愿未了,一直都在奈河桥上徘徊受苦,所以昨晚祖母一再交待父亲要好好教导儿女,别忘了还愿的大事。” 她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震惊不已,八小姐真的过阴了吗?真的与老太太交谈了吗?特别是肖氏,听到九雅后面的话,脸色阴晴不定,竟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趁着两个按着她的丫头怔愣,九雅悄悄把自己的伤腿伸出了被子外面,还借着蹭力把裤管蹭了上去,露出青紫乌黑的腿脚。 宋庭达想到母亲离世时他都未尽孝在跟前,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低了眼还待再问,一下子就看到九雅伤得触目惊心的腿脚,顿时喝问道:“你这腿脚是怎么回事?怎生成了这般模样?” 两个按着九雅的丫头吓得赶紧跪下,肖氏顿时也回了魂,狠狠剜了九雅一眼,低头自哀自怨道:“这就妾身要老爷责罚的地方。那日因着八丫头带着文哥儿翻李家的墙,一是损了我们宋家的名声,二是还不顾轻重后果的伤了身子,妾身就让黄妈妈惩戒性地打了她几戒尺,然后派人送了药过来,谁知道这院子里的丫头不好好服侍主子,把那药也给弄丢了。怕领罚,也不到妾身跟前说,这日子一长,天气又热,以至于八丫头的腿脚成了这般模样,妾身也是刚刚才知道,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望老爷责罚。” 听到她刚才连连说过的两席话,九雅真的对她颠倒黑白之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明就是她想原主死,才下了狠手,这会儿却说成惩戒性的轻打几下,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春梅和春菊身上,可怜那两个丫头之前还巴望着自己死了好重新找个好主子,她们可知道这府里当家主母已经把脏水全泼到了她们身上?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太太的错,都是奴婢,一个不留神下手给重了些,再加上又没有派人监督那两个敢欺主的丫头,才让八姑娘受了这些苦,奴婢愿意领罚。”黄妈妈这时以头抢地,一力将那一点点肖氏身上的错全担了过来,果然不愧是个忠心的。 九雅摸着疼脚大为惋惜,看来今天想借此治一下肖氏为原主出下恶气的机会是没有了。 宋庭达神色稍缓,却也冷声道:“黄妈妈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办事怎会如此不牢靠?九雅好歹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岂容你等如此轻慢?罢了,去外面领十五板子吧。以后记得别再犯同样的错,黑了你家太太的脸。” 黄妈妈恭恭敬敬地从地上爬起来允诺而去,肖氏还待做作的说自己的错,外面忽然传来喝斥声:“你母亲说得没错,要好好教导儿女,不能让些个居心不良的人将我们宋家给败了。” 宋庭达赶紧回身一礼迎道:“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听到有你母亲的在那边的消息,我能不来么?”这时候随声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长眉老爷子,两眼昏黄,眼泡肿大,好似没睡醒一般,五官与宋庭达有些相似。后面还跟着一个年龄相近的老妇人,一身石青色绣白玉兰缎面直衫,薄茶绣花襦裙,尽管有了些年岁,肤色仍白,从五官上还看得出年轻时定然是有些风韵的。 九雅一下子就有了个概念,一个是老太爷,一个姨老太太,她忙要下床跪礼,姨老太太赶紧扶住她,一脸心疼之色,“还行什么礼哟,我和老太爷在外面都听清了,可要把我的心都痛坏了。可怜见的,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好的一双腿脚竟成了这般模样,昨儿夜里竟还去见了祖母,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肖氏暗恨地绞着手帕,脸上却一片愧色,“这都怪媳妇治下不严……” 老太爷哼了一声,近前看了看九雅的伤势,更是怒了,大声喝道:“人都死过一回了,怎么还忤在这里没人去请大夫,都是死人吗?” 九雅忙好心的说道:“因为母亲刚才又要问明因由,又要治春梅春菊和黄妈妈,都还没来得及去叫大夫。” 老太爷更是怒了,竖着眉毛一拍桌子,“平日里干什么了?这会儿不急着救人,是想看着宋家的子孙一个一个全死光?” 从没看老太爷发过如此大的火,肖氏面色一紧,正要说话,姨老太太却意有所指地抢在了前头说话:“有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惩这个戒那个,正经事没做两件,习惯之下,自然不会记得给庶女治伤了。” 肖氏脸色都绿了,宋庭达自知姨老太太所指,皱眉白了肖氏一眼,也觉惭愧,连声陪着不是,同时叫人去赶紧请大夫来。在这个当口,肖氏倒是小意起来,没有像平日一般给姨老太太脸子看,她也知道,这事能让老太爷那边的知道,定是姨老太太在府里安插了眼线,不然不至于惊动老太爷,心里不由更是恨上了姨老太太,暗地里立即就盘算上该怎么把这老妇早日气死。 过了一会,一个老妈子就领进来一个背着药箱的四十多岁大夫,姓宫,肖氏说他在京城里很有些名号,平日专给各门贵卿看病的,恰好宋庭达也说认识,老太爷便放下了心来让宫大夫诊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4章 自治 其实要说这种因为发炎感染而来的伤,九雅自个儿也能治。前世她就是学中医的,爷爷更是方圆好几百里闻名的老中医,好多人不能在大医院解决的疑难杂症都会慕名而来求她爷爷,一般都能让人病愈而归。所以她不仅在学校里学中医,放假回家后,还会帮着爷爷看诊,跟着学了很多实际经验。所以说这种脚底流脓头顶生疮腿上被杖伤的病只要有足够的药,内调外敷,不出半个月她就能痊愈,不留一点疤痕。 但是她现在已经是宋九雅,不能表现得太出格,只得任那大夫拿脉诊治。虽然大夫算是外男,但是医者父母心,再加上九雅由于一直都营养不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小,老太爷姨老太太也就不顾忌那些规制,待大夫拿脉之后还挽起九雅的一小截伤腿让他看了个仔细。 宫大夫先是皱了下眉,转而奇怪地看了九雅一眼,最后在肖氏假意关切的追问下,才点头道:“先服汤药吐出腹内败血,再内调活血药草外敷合口,只要精心调养,不会有什么大碍,大人和夫人可放心。” 宋庭达眉头一舒,“那就劳请宫大夫赶紧开方子,这便叫人去抓药。” 宫大夫开了药后,大管事付了诊金亲自把他送出门,事情告一段落,一屋子人都准备散了,老太爷临走前语重心长道:“庭达啊,要想我们宋家能在京城立稳脚跟,还必须要子孙有出息,你母亲自耀威夭折后,就担心宋家没有能把宋家门楣光大的人,最好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啊。虽然现在耀书也长大了,但是以他那性子,要中个举人都难,如何去求官职?现在就盼着文哥儿能出人头地,虽然才十岁,但是聪明伶俐不比当年的耀威差,上次府里的先生不诚心教他学问,如果不是八丫头带他翻墙听李家先生的课闯下祸事,也没人知道那孩子的遭遇,差点就误了他。所以你平日也别尽顾着外头那些事,这府里的,该管的还是要管,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庶子庶女都是我们宋家的血脉,不要让孩子再步耀威和那双胞胎姐儿的后尘了。” 九雅脑子里有些印象,老太爷说的耀威和那双胞胎姐儿是三姨娘膝下的,听说很多年前就一个一个夭折了,最后三姨娘受不了打击,自己上吊自杀了,听府里的老人说,这件事让老太太的眼睛都几乎哭瞎了,忧虑积心,成了心病,才造成早早地过世。 宋庭达沉默着,瞥到肖氏一脸不愉之色,心里也有些恼意,这府里一起就这么点人事,怎么就弄不圆款?她不是精明能干又贤惠的么?不仅几个子女没教养好,今儿个连平日护着肖氏的老太爷都似乎颇有微词,看来九雅再一次差点夭折已经让人想起很多以前不快的事,确实是自己这个当爹的失了做父亲的职份。当下便沉声道:“爹教训得是,是儿子疏忽,以后我会对几个子女多多关心,教养的问题也会一一过问,定让母亲在泉下能安息。” 这不是在否定她的所做所为么?肖氏恨得要死,正要不服的辩驳,宋庭达已经下了封口令,“你就给我少说两句不行?” 肖氏委屈得跟着小媳妇一样,老太爷这才满意地携着姨老太太去了,宋庭达交待人好生照看九雅后,也一脸沉色的与肖氏随后离开。虽然不知道肖氏这一去如何自圆其说哄骗宋庭达,但是经过几番周折,当着老少这么多人的面,九雅的伤情总算是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觉得可以适可而止了,相信肖氏一再自认治下不严疏忽了,下次应该不敢再对她有任何疏忽的地方,再说她有已经死去的老太太这个法宝护身,相信一直不喜原主火爆性子的宋庭达也不至于再厌恶她。 有了大家长亲口承诺的关切,带着这一身的伤,总也能拖些时间养身体了。 趁着养伤的时间,九雅把宋家的大致情况摸了个清楚。 老太爷有两子,宋庭达是老太太所出的长子,二老爷是姨老太太所生,宋家原来祖籍在辽城,后来宋庭达进京当了官,除二老爷外宋家所有人都随他进了京。只因宋庭达在京没有太硬的关系,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也就一个五品官。 宋庭达总共娶了一妻纳了四妾,妻子肖氏生了三女,五姑娘金枝,七姑娘金霞,九姑娘金芸,都还待字闺中。 姨娘赵氏生了两女,是大姑娘宋金秀,四姑娘宋金贞,金秀已经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做了填房,金贞却是跟着一个外乡人私奔了。 姨娘大孙氏当年生有宋家长孙宋耀威,却是夭折了。后来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儿,二姑娘和三姑娘,结果还是双双夭折,大孙氏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了。 再就是小孙氏,是大孙氏的妹妹,生有一子一女,是整天只斗鸡溜狗的宋耀书和六姑娘宋金媛,都还未成家。 最后就是宋九雅的亲生母亲张氏,生了九雅后,还生了一个儿子,宋宝文。 当年宋庭达撇下妻儿调到巢盛,一去就是六七年,因为耐不住寂寞,才在那边纳了张氏,把个正妻肖氏气得半死。而如果不是老太太去世,宋庭达必须回京守孝,说不定如今还在巢盛。 看清这关系的大致脉络,九雅却是总结出了一条,那就是肖氏表面在宋庭达面前装得温柔贤慧,实则是个超级大妒妇,而且心也狠得辣得很,初来乍得,少不得要好好提防她。 话说回来,自从春菊和春梅被打后,肖氏那边又安排了两个丫头过来,正是之前找了门路到五姑娘宋金枝那边去当差的秀珍和秀彩。两个丫头都十六七岁的样子,秀珍长得高挑,腰细臀翘,眼大嘴小,模样儿俏得很。秀彩就长得小巧一些,但是也是圆润水灵,两丫头往她面前一站,倒显得她这个小姐像个受气的丫头,她们两个是正而八经的小姐一般,可想而知,原主的处境还不如两个下人,真的让人窝火。 被肖氏重新调回萝风轩,秀珍秀彩自然一肚子怨气,给九雅见礼的时候,也没见半分恭敬,斜视着眼,冷冰冰地。 九雅不动声色,只是吩咐她们赶紧去熬汤药。本来这些事是归春梅和春菊去做的,但是其一由于她们挨了板子,其二肖氏也没说重新调人进来,受伤的人自然一时半会儿干不了那活,只能暂时让她们代劳。秀珍秀彩更是拉长了脸,怨气冲天地去了。 自那天大闹一场后,宋庭达果然守信,隔三差五就会派人来过问一下生活起居情况,见老爷问候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秀珍和秀彩方才收敛了很多不甘愿,做事稍微麻利了一些。 好在那宫大夫开的药方子没有什么偏差,开始的一贴汤药下去,晚上就吐了不少黑血,再用了外擦的药,一夜去黑,二夜显红,见效很快。接着就该是合口的时候,接连用了几副药,那些个口子老不见好转,九雅觉得不对劲,就趁那两个丫头不在的时候到后面倒座把倒掉的药渣翻了一遍,当下就沉了脸色,果然不出所料,这内服外用的药有问题,看来那两丫头是受了人指使,想她的伤口老不愈合,或者残疾或者终身留下很难看的疤痕,真是歹毒啊。 当下她也不出声,就近在萝风轩里找到一些蔷薇根洗净研末口服,几日下来就能生肌止痛。再让负责洒扫的两个小丫头到厨房里要了几根萝卜捣碎了每日敷伤口,不出几日,伤口长拢,再用了一些更简单易找的药草,十来天时间愈合的地方几乎就只能见到浅浅的疤痕。当然,这一些小动作,都只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悄悄地干,谁也没让知道。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5章 计整恶奴 这一天,她拿了个绷子装模作样的绣花,这东西完全是凭着原主的记忆在做,弄得一会就开始懒心懒意起来,实在提不起做女红的兴致,便放下绷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才闭眼,春菊和春梅就走了进来,以为她睡了,两人就把她手里的针线拿开,顺便为她盖上了一条毡毯。这两个丫头自上次被肖氏污蔑打了板子之后,再面对偶尔目光如炬重新活过来的主子,两人就安生了不少。再说秀珍和秀彩再次被差回来高她们一等,不敢恨肖氏,却更是将那两个丫头恨上了,自然对她们两人不把九雅放在眼里的事看不过眼,也顺带对这个一时间死不了的主子好了不少。 “秀珍和秀彩这两天老往太太那边跑,是不是又在找门路出去了?”春菊坐下来边做女红,边酸溜溜的小声问道。 “谁知道?不过我昨晚从厨房那边过来的时候,倒是听见她们两个站在一丛山树下在又哭又骂,似乎是在太太那边受了气。” 春菊顿时来了精神,停下手里的活问道:“又哭又骂?她们哭骂些什么?” “她们说,太太交待她们的事都按着做了,可是八姑娘的脾气太火爆,那日因一点小事骂她们后,她们后来端的药姑娘连闻都不闻就全都倒了,犟得跟头牛一样,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太太要罚她们永远呆在萝风轩,岂不是太冤枉了?” “太冤枉了?她们冤枉,那我们呢?”春菊撇着嘴冷笑,“也好,她们以为姑娘还是以前那么个浑噩好欺骗的,却就是没看出姑娘有时候看她们的眼神很古怪?我想姑娘吃过亏,定然不会再上太太的当,活该她们两个被太太骂。” 春梅正要接口,九雅却忽然睁开眼说道:“你们两个说这些话可不能无凭无据,太太交待给秀珍秀彩的事,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好生照顾我的事,莫非你们以为太太指使两个丫头来害我?” 一听她说话,春菊和春梅吓得手里的花样子都差点掉了,两人脸一白,赶紧站起来惊慌失措道:“姑娘……” 九雅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春菊,你去外头把秀珍叫过来,我要和她对质。” 春菊吓得不轻,就想跪下来赔罪,若是被那两个知道是她嚼了舌根,不定要撕了她的嘴。 九雅一把拦住她,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说道:“只管去叫秀珍过来,回头我让你们看一出好戏。” 春菊将信将疑,春梅却看出了一点端倪,把她往屋外推,“别想了,快点按姑娘说的去做。” 春菊这才转身离开,九雅示意春梅躲到次间。过了一会,春菊果然带着养得比花还娇的秀珍进来了,秀珍假惺惺地欠了下身,“不知道小姐急着找奴婢有什么事?” 春菊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春梅扯开了,屋子里就九雅和秀珍两人。 九雅一脸笑眯眯,端着一杯凉茶慢慢地啜,好半晌,在秀珍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才故做深沉地挑眼慢吞吞说道:“这么多日子来,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何不用你和秀彩熬的药吧?” 这句问话让秀珍又惊又疑,气焰一下子就低了两分,她垂下眼急声道:“定然是姑娘嫌我们笨手笨脚才如此做,奴婢知错了。” 九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下茶杯,亮晶晶的眼睛望住她,一脸诚恳道:“你还真是个老实的,难道就不知道是因为秀彩告诉我,说每天给熬的药里换了两味损肌伤脾胃的?” 秀珍一怔,继而赶紧否认,“姑娘快别听秀彩瞎说,绝无此事。”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瞎说,反正那药我没用,就用她后来单单送来的药,这腿伤就全都好了。”九雅边说边稍稍挽了下裤管,秀珍果然见到多日前还裂着血口子的伤腿好得几乎都看不到疤痕了,不由大吃一惊,难道真的是那个贱婢在搞鬼?她这么阳奉阴违,究然想干什么? 她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因为五姑娘?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五姑娘是太太的嫡女,议了几次亲,不是因为嫌男方门第低,就是嫌对方长得不俊,所以因为挑剔,都十七岁了还未许配人家,不过太太正在给她张罗,再不行,今年无论如何也会议门好亲事要出嫁。五姑娘一出嫁,她身边的人自然就成了陪嫁。其实府里好多丫头都削尖的脑袋想往五姑娘屋里钻,还不就是指望着将来的姑爷能收她们做通房,若有了个一男半女,说不定也能抬个姨娘,这一辈子也就算落在了大户人家,有了指望。而且以自己的姿色,等五姑娘怀孕的时候,这通房人选就非她莫属,自然可趁机把姑爷勾得神魂颠倒。秀彩定是因为自己姿容过人,又和黄妈妈的大儿媳妇沾点亲戚,于是就和黄妈妈商量好了来阴她,让她出不了萝风轩陪嫁出去。到时候还把不能完成太太任务的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让自己永远呆在萝风轩。 看来那死蹄子为了让八姑娘配合她,硬是又做婊子又立牌坊,当着自己的面怒骂八姑娘,背后却在递好药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还有,记得她平日总假意笑着说自己长得像个狐狸精,一定是在嫉妒自己长得比她好看。 而且,如果此事不是她说,八姑娘又是如何知道那药换了两样?这事可是黄妈妈亲自交待下来的,难不成是黄妈妈来告诉了八姑娘知道? 观她时阴时晴的脸色,九雅继续火上浇油,“昨儿晚上秀彩又喜滋滋地过来告诉我,说太太那边正发脾气呢,警告如果此事办不成,就叫你们两个永远都留在萝风轩。她当时可高兴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太太说罚的事,说让我到时候在太太面前多讲一些你的好话,说她一些坏话,她就可以继续回五姑娘那边当差了。” 连太太昨天发脾气怒骂的话姑娘都知道,已经毫无疑问,全是那个死蹄子在搞鬼。这个时候,秀珍已经完全相信了九雅的话,顿时气得胸脯连连起伏,挫着牙根儿,眼睛里露出了愤恨的光。 九雅叹着气,“我也是看你被蒙在鼓里不忍心,再说看你这水捏一样的人儿就此陪我埋藏在此,实在于心不忍,才将这些话给你挑明,其实都是自我身边出去的人,待我一向也好,我就盼着你们有个好归宿。唉,好好干吧,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等太太问起的时候,我就说我的腿脚好不了了,你就和秀彩一起过去五姐那边,免得耽搁了大好年华。”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6章 一石四鸟 秀珍哪里咽得下那口气,她也素来知道,八姑娘性格直爽,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说得好听是心地善良,说得不好听就是耳根子软,对于九雅的话全不怀疑。于是为了出口恶气,开始大骂起秀彩来,“姑娘别听那蹄子哄,不知道居心有多不良。当日姑娘才被打,她就立即生了外心,找上黄妈妈说要往高处走,说这次姑娘已经活不成了。她现在看姑娘有老爷看顾着怕被降罪不敢动手,又不想得罪太太,又要讨好五姑娘,才想出如此毒计来害我,如此心毒之人,我秀珍怎能让她过得舒心?姑娘,奴婢承认以前有错,但是姑娘今天让奴婢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没有中了她的奸计,奴婢决定从今往后,一定不再对姑娘有二心。” 她边说边红了眼,以她的姿色,不知道在府里遭受了多少委屈才保了这完璧之身,最后还被贬到这么个不受人待见的八姑娘院子里来当差。最近好不容易让黄妈妈的幺儿子对自己动了心,才谋得到五姑娘屋里的差事,却又重新被差了回来,正怒气无处发泄,这倒好,那个假意与自己交好的秀彩却在使绊子想把自己踩下去,叫她如何不恨? 九雅假意推辞,她却流着泪跪到她面前,九雅才勉为其难道:“罢罢罢,先就这么着,只要一有机会,你还是往五姐那边去吧,我一定会帮你。” 秀珍跪地磕头,千恩万谢,看来还是没有死了随五姑娘出嫁当陪房的念头,九雅暗自冷笑。 等秀珍走后,九雅又叫春梅悄悄把秀彩叫来,如法制炮地说了一通,果然也激起了秀彩的无边火气,于是在那里大骂秀珍狐狸精,仗着黄妈妈的幺儿子喜欢她,便与黄妈妈合起来阴她,她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是,这两个肖氏安在九雅身边的眼线之间就生了隔应,互相猜忌,两人一有了什么动静,都会来打小报告,这倒让九雅不再担心被她们阴了。 春菊和春梅是把事情发生的过程从头瞧到尾,两人呆了很长时间还没回过神。 九雅只是朝她们看了看,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今天的事如果有人嘴长说给那两个听,我就会说是你们告诉我的,也不知道后果怎么样?”这出戏让她们看清楚,也算是杀鸡敬猴,相信这两个丫头暂时是不敢对她生异心了。 听完她的话,春菊和春梅赶紧惊慌失措地跪下来,“请姑娘放心,我们绝不做有损姑娘半分的事。”其实两人心底里正不寒而栗,八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了?既拿了她们的把柄,又挑拨了秀珍秀彩,不是四个人都要被她所用了么?还有,既然太太有意不让秀珍秀彩给她下好药,她的腿伤是什么时候治好的?太怪了。 九雅自不用担心这两个没什么后台的干出什么事来,倒是秀珍秀彩却是有趣得紧,两个人随时像两个仇敌一样,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行踪,若有往肖氏或五姑娘那边去的,另一个一定来报告,弄得两人谁都不敢往外跑,紧张兮兮的。 四个丫头的态度转变,顿时让九雅活得舒坦起来,除了吃穿用度很拮据外,生活起居倒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期间,借着有伤,也不去请安,没事就窝在萝风轩,看看书,绣绣花,本想开个小灶熬一些药粥补补身体,但是肖氏抠门,这些庶子庶女无论如何也是不准开小灶的。而且派到这边的月例也就三两银子,平日吃的全是萝卜白菜,这钱也只能省下来让春梅塞到厨房,打点那些不长眼的厨娘给不时悄悄送些肉食来打打牙祭。两个月下来,人勉强精神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些。 能够走动的时候,在秀珍和秀彩警惕生恐被人发现的目光中,也偶尔到后面园子里去,竟然让她发现了一个稀有物――两株咖啡树。 咖啡树被几株向阳的大树遮掩着,树阴下,红色浆果鲜艳欲滴,淡淡的香味直冲鼻端。她不由大为意外会在此处见到这种树,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两株树是宋庭达从巢盛回京时带回来的,因看它们开白花又结红果有些观赏价值才种在了园子里,却从没发现它的实事价值。 这倒让九雅找到了现代时的一些感觉,嘴馋地赶紧让几个丫头把那些桨果采下来,准备自制香醇的饮料喝。 她先把咖啡豆用陶锅炒,然后再用小石磨把咖啡豆打磨成粉,用两层纱布虑了渣,加了糖就可以喝了。但是这种泡来的咖啡味苦,想起前世加了牛奶的可口咖啡,立即大咽口水。 冲开的咖啡的香味香味四溢,秀珍和秀彩巴巴地望着她直咽口水,九雅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你们可知道府里有没有人喝过牛奶?” “牛奶?”秀珍和秀彩对视一眼,生恐落了后,先开口回道:“以前在五姑娘屋里的时候,没见她喝过,不过每天都有人送新鲜的过来,五姑娘用来洗脸,润肤的效果很好。姑娘问,莫非也想用那东西洗脸?” 九雅笑了笑,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起身道:“已经两个月没去给母亲请安了,今儿个无事,我们到母亲的富贵轩去。” 秀彩脸上一僵,望着她的腿脚小声道:“可是姑娘的腿……” 九雅笑得和气,“我省得,会跛着脚过去,不会让你们为难。” 这个时候正值八月,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到富贵轩的时候,外面没看到什么人,倒是那间垂了厚厚青花缠枝帘子的宴息厅里传来欢快的说笑声。九雅一跛一跛地走过去,秀珍和秀彩在外头等头,才走近,就有人打了帘子让她进去。屋内一阵凉意立时袭来,原来是厅的四角的木桶里升起丝丝白气,想必那里面装了冰,才致整间屋子凉爽舒服。 “是八姑娘来了,问姑娘安。”给她打帘子的是一个石青色暗纹锦缎直衫的十五六岁少女,头上只插了根碧玉簪,眉清目秀,一看就让人感觉干净素雅。九雅想了想,“你是雨蝶?” 雨蝶本是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一愣,“姑娘不认识我了?” 九雅笑了笑,没有出声。雨蝶是她的奶娘冯妈妈的女儿,一直都在五姨娘那边当差,可是自从原主出事后,肖氏就找了个借口把雨蝶要到了富贵轩,于是莫名其妙的,冯妈妈也从萝风轩跑到了五姨娘那边当差。她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但是雨蝶红着眼眶,似乎过得并不好。 她径自上前走到正中央福道:“问母亲安,问五姐六姐七姐安。” 她的声音说得不谓不大,但是那边坐着的几个好似全没注意到她这么个人一样,只见五姑娘宋金枝手里拿了一幅绣品,六姑娘宋金媛探过头去正赞不绝口,“瞧这并蒂莲绣得多灵巧,由淡渐浓的色调,不知道用了多少不同的彩线,再加上针线又细密,简直是天衣无缝,不是五姐姐点破,我道还是真的呢,这么好的手艺,让妹妹羡慕死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7章 都不是好东西 宋金媛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平素小嘴娇翘,就很会讨肖氏欢心。再加上她的同胞哥哥宋耀书因为肖氏自己膝下没儿子特别受肖氏宠爱,所以她在肖氏这边也很吃得开。 这会儿她身着一件淡绿色金线滚边对襟立领褙子,配着一条白底绣满幅秋海棠的湖绸大摆灯笼裙,头上用绯色缎绕了个飞仙髻,衬得一张尖尖小小的脸蛋儿越发娇若花蕊,柔美可人。 “真的是这样吗?娘看看到底怎么样?”宋金枝喜上眉梢,忙回头问肖氏。 九雅打量过去,觉得宋金枝眉弯目明,樱桃小嘴粉润如桃,瓜子脸,再加上鬓角的一支梅花簪子上镶的红宝石熠熠夺目,光外表模样,就比在坐的六姑娘宋金媛和肖氏旁边的嫡女七姑娘宋金霞要出色得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春梅她们说她找婆家很挑剔,果然是有些本钱的。 肖氏一脸宠爱,不看绣品,只瞅着宋金枝好看的侧脸笑弯了眼,然后回头对身后恭身伺候的二姨娘笑问道:“我们府里二姨娘的绣功最好,不如让二姨娘来评评?” 虽说赵氏是府里的姨娘,但是模样看上去比肖氏起码要老上十岁,穿着也极差,目光木纳,听肖氏问她的意见,半晌才呐呐道:“五姑娘绣出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哪里有奴婢议论的地方?” 看她那样子,九雅就觉得憋屈。可是也没办法,虽然她也生了两女,只是大姑娘宋金秀到快二十岁的时候才由肖氏做主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了填房,没钱没权。四姑娘宋金贞更是跟着一个外乡人私奔了,这件事一直都让赵氏在府里抬不起头来。所以肖氏更是欺着她,日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听二姨娘如此说,旁边的七姑娘宋金霞连连撇嘴,“别都捡着好听的说,依我看绣得很是一般,府里针线上的嫂子若有细致功夫,随便一个都要比五姐的绣得好。如果姐姐要拿这种绣品去炫耀想要攀上太子詹事李家公子的亲事,恐怕还不够格。” 宋金霞长得也是妩媚多情,但是言语上却尖酸得要命,与她的模样不成正比。 金枝听了脸色一变,手里的绣品就往她脸上砸去,“小吃货,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我议婚太子詹事家怎么了?你是不是看着眼红?有本事你也让那些将相王候来家里提亲啊?没本事就知道在这里说风凉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宋金霞无防备之下被砸了个满头满脸,不过她可不是好惹的,她捂着脸一下子就蹦了起来,随手抄了几上的一个碟子就要砸,却被二姨娘拉住了,她一时间砸不出去,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我是个小吃货,你又是什么东西?都成十七岁的老姑娘了,还在左议亲右议亲,让母亲伤足了脑筋。现在倒好,不过是个太子詹事,一个正三品的官而已,就让你尾巴翘上天了?你难道不知道母亲老着一张脸让舅舅托了几多关系才搭上了人家的腔?还没见面呢,你就开始拿乔,真以为你是人家府里的少奶奶了?也不拿镜子照照,就你这德性人家能看上你不?呸!” 她泼辣得不得了,嘴又快,一下子就把金枝的短全揭开了。 金枝气得脸色通红,呼呼喘着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嘴。倒是金媛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什么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她也马上快十七岁了好不好。可是这么多年来,都只见肖氏给金枝议婚,连提都未提过自己的事情,仿佛自己才七岁般,莫不是也想自己走了大姐金秀的老路,等把年龄拖到二十了,就随便找个破落户嫁出去? 她心里有恨意,脸上却装得忧急的样子拉住金枝劝解道:“五姐何必动怒呢?七妹还小,说着玩呢。不过各人有各命,七妹也别气,现在五姐议好了亲事,说不定因着这关系,明儿个就有王候贵卿来府里向七妹提亲呢?我这最不出彩的姐姐还巴望着要沾你们的光呢,快都歇歇气。” 她这话可圆滑得很,既劝了金枝,又哄了金霞,顺带提了提自己也该议亲的事。其实仔细再分析这话,绝对有问题,金枝正因为金霞的话闹脾气,她又怎么会叫金霞好过让她有王候贵卿来提亲?金霞更不屑于托这个姐姐的关系搭上什么亲事,那以后还不被她踩在脚底压死? 金枝怒道:“这小吃货成天就找我的茬,就算有好事我也不会提她,六妹你放心,等这事成了,五姐第一个就给你找门好亲事气死她。” 金媛闻言心里狂喜,面上却惊慌失措,“五姐快别说气话,都是自家姐妹……” “谁跟她是自家姐妹?我就看这次太子詹事家的看不中她……” 金霞一句话还未落音,只听“啪”地一声,肖氏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有这样咒姐姐的么?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突然挨了打,金霞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哭道:“娘,你也帮着姐姐来欺负我,就她是你的女儿,我是捡来的吗?你偏心,我恨死你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九雅一时避之不及,差点被她撞倒,好在雨蝶在旁边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子。 肖氏被两个女儿吵得头晕目眩,手背手心都是肉,正气得气儿无处撒,一看到九雅,顿时找着了出气筒,斥道:“是死人啊,也不知道劝着点?” 九雅没料到今天来得如此不是时候,一来就撞到了枪口上。不过这样也好,肖氏一个心神不定,自然会给自己钻了空子。 当下便小心翼翼跛着脚再上前两步道:“母亲,女儿想问您要点东西。” 她跛着的脚步,顿时吸引了金枝金媛,金枝没把她当一个层次的,一脸不屑外带轻蔑。金媛因为也是庶女,此时自也感觉比九雅高上了一等,轻视地盯着她的跛脚,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这个八妹妹向来不讨人喜欢,嘴巴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以为上次吃了亏,应该有了长进,哪料进来一开口就露馅,还是那么个不会观色的,活该今天又要被肖氏修理一顿。 肖氏拉长了脸,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一来就不让人省心,这平日吃喝嚼用都没少你们一分,姐姐妹妹都没说要东要西,你这个金贵的今日又想要点什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8章 掐架的来了 其实一看到她就有气,当年宋庭达被外调到巢盛,官职别驾,从五品,由于她要管着这整个宋府,也不让任何姨娘跟去,于是在巢盛那边,宋庭达就重新纳了一妾张氏。(.)不久就生下一女,宋庭达亲自取名叫九雅,后来又生了一子,叫宝文。真正是把她的鼻子都气歪了,想不到管了家里的,外头的她却管不到,让那个张氏钻了空子,到现在都还是她的一条心病。 九雅谨小慎微,低下脖子小声道:“女儿想问母亲,这府里头有没有牛奶……” “什么?牛奶?你当我们宋家是皇亲国戚银子闲得没处花,有那个闲钱养奶牛啊?没有。”肖氏还不待她话落音,立即就尖声驳了回去。 九雅绞着手指头,嗫嚅道:“可是父亲……” 一提宋庭达,更是让肖氏心火直冒,上回就是这丫头倚着一点老太太的余威让老爷对她开恩门没死成,这次居然为了想要那牛奶又抬出老爷来,照这么下去还得了?以后若每次她把她爹一抬,难道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得去摘?真是岂有此理! 她打鼻孔里出气,黄妈妈早已看出端倪,立即皮笑肉不笑道:“八姑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老爷能做主的,这府里没有的东西,姑娘总也不能让太太想着法儿给你去变,太太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怎么就忍心再来添乱呢?” 似乎是没得尝所愿,九雅脸涨得通红,金媛更是落井下石,笑道:“八妹,人都要有点自知之明,你看你这腿脚腐着,本来走路不方便母亲就大发仁心没让你每天过来请安,你就应该也知道要心疼这长辈体谅小辈的慈心,可是你却在这大热天的故意来给母亲添堵,这不是让母亲难做么?想那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你这么逼着母亲,岂不是比那畜牲还不如?” 她这里连讽带骂,根本就没把九雅放在眼里,纯粹就一个任她欺负的人。放在往日,性子火爆的九雅早打将上去了,当然,在一众下人的环伺下,她从来没打中过,反而会惹来肖氏的一顿责罚。往往这样的场面会是一道让所有人都感觉赏心悦目的打戏,供人消遣消遣,也供那有气儿没地方撒的人出气。 所以,所有人包括肖氏都在等着九雅翻脸,然而等了良久也不见动静,只见九雅木木地看着金媛,张了几下嘴才假做不解道:“比那畜牲还不如?怎么会?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又不是畜牲,怎能拿父亲和畜牲相比?还有五姐六姐七姐都是父亲的女儿,难道是我和畜牲结了姐妹?” 她歪着头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呆不拉几的,金媛没料到她来这一招,说话还如此阴,看到金枝变了脸色,当即骂道:“宋九雅,别给你脸不要脸,居然连带父亲都跟着一起骂,不要命了么?” 九雅眨巴着眼,一脸无辜,正要说话,门帘子被挑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她先朝上首的肖氏一福身,然后才腼腆地对金媛说道:“六姐怎么可以冤枉八姐?才刚明明是六姐骂了人,八姐因为不明意思才回问了六姐,根本没骂一个字,我都听清楚了,可不关八姐的事。” 九雅一看这个说话的女孩子,十三岁左右,个头比自己高出一点,五官秀丽,目光温厚,一身天青色襦裙清新爽目,黑亮的发梳了两个髻,两只镶了宝蓝珍珠蝴蝶形雪娥分别插在发髻上,晃晃悠悠地,很是好看。这正是肖氏生的第三个女儿宋金芸,比九雅小月份,是当年肖氏听说宋庭达在巢盛纳了妾气急败坏跑过去时怀上的,性格比较温和。 被金芸驳了回来,金媛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最后只得干笑道:“九妹怎么当真了呢?我只是和八妹开个玩笑。” 金芸也不追逼,回头对九雅露齿一笑:“好久没见八姐,八姐腿脚好了么?” 九雅生疏的点了点头,不欲在肖氏一脸不快之下与金芸多说话,随便聊了两句,就找了个借口回了萝风轩。 秀珍和秀彩在门外听了个仔细,知道八姑娘根本就没有要到牛奶,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神色。九雅却不在意,只是把两人唤到跟前吩咐道:“明儿早上你们两个就到侧门守着,看到送牛奶的人,机灵点,把那牛奶给我截住送过来,不管有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担,只管放手去干。” 秀珍和秀彩一惊,这不是明着和五姑娘做对么?虽然八姑娘说后果她负,但是谁知道她负不负得了?若是负不了,她们岂不是还要遭殃? 九雅这时起身了,状似无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腿脚,“这脚越长越顺畅了,我自己去跑跑路其实也不错。” 一句话才落音,秀珍秀彩立即就硬着头皮点了头,如果不去,八姑娘若让太太知道她们两个没完成任务,还不揭了她们的皮? 第二天一早,春梅还在伺候九雅吃早饭的时候,秀珍就捧着一个罐子走进来,神色紧张地放到桌上把盖子揭开,九雅一看,正是一罐子新鲜牛奶,顿时大喜。三两口扒完饭,就让春菊提来开水按九分牛奶一分咖啡的比例制牛奶咖啡,不一会子时间,屋子里就芳香阵阵,九雅咽着口水用粉彩茶盅倒了一杯,然后放在鼻底慢慢地嗅,不禁一脸陶醉,不错,就是这个香味。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着,看秀珍两个丫头望着她直咽口水,正想叫她们各自拿一个杯子来尝一点,谁料外面忽然就传来了吵骂声,“叫那个小娼妇出来,居然敢抢我的东西,看我不撕了她的馋嘴!” 正是五姑娘宋金枝的声音,秀珍和秀彩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立即跪在九雅面前祈求道:“姑娘快救救我们,不然我们真的就没命了。” 九雅不慌不忙地喝着咖啡,“你们两个起来,我说一切后果我负就我负,你们只管躲一边去。” 像蒙了大赦一般,秀珍秀彩爬起来就往隔间跑去。她们才隐身,就见金枝带着一个妈子和两个丫头冲了进来,春菊和春梅想拦又怕拦,只是惊慌失措地追在她们后面,而吊在后面的,还有一脸幸灾乐祸准备看热闹的金媛和金霞。 金枝一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就一巴掌把九雅手里的杯子打翻,杯子破碎,咖啡流了一地,“你个小娘养的,今早竟还使了人去抢我的牛奶,看我不撕了你的馋嘴。” 她边骂边伸手来揪九雅的脸,九雅一脸惊恐状,赶紧跛着脚绕到桌子后面急道:“五姐误会了,那东西不是我用的,请听我解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09章 订了个娃娃亲 金枝追着九雅打,好几次快挨着了又被九雅溜开,更是怒气冲天,一转过来时,又看到桌上那个装牛奶的罐子,更是气得无以复加,一个罐子就往九雅身上砸去,“还说不是你用的,罐子都在这儿,你还狡辩,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九雅又避开那罐子,金枝硬是追不着,旁边的金霞看戏一样捂着嘴笑个不停,金媛则火上烧油道:“五姐,这丫头平日一抓就着,今日腐着一条腿怎么都跟那泥鳅一样滑溜,是不是喝了那牛奶长了力气啊。” 她如此挑唆,金枝的火气已被推上顶,她干脆喘着粗气双手插腰,指着她站在旁边想帮又怕帮的奶娘何妈妈和落紫落月怒道:“你们一起来按住这小娼妇,我今天要把她的肚子扒开让她还我的牛奶。” 落紫落月犹豫着,毕竟她们只是丫头,哪里真敢去揪主子?但是何妈妈却是肖氏身边的红人,又甚得金枝信任,自然胆子大,等金枝话一落,她立即挽了袖子就欺上前,一脸凶相道:“八姑娘今天的事做得太出格了,五姑娘的脾气起来谁也拦不住,你就让她出出气吧。” 九雅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怎么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目光一转,就看到站在一旁一脸忿忿之色的春梅春菊,她忽然递给她们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两个丫头身体一震,这个时候了姑娘都似乎不太惊慌,怎么回事?同时想到八姑娘治秀珍秀彩时的手段,顿时有了底气,两人立即挤上前去,一下子就拦在了何妈妈身前,有些兴奋又有些惧怕道:“老爷昨日都派人来问过姑娘,说如果再有那敢欺主的奴才,一定重惩不饶,这会儿老爷身边的阿旺是不是又快来了?” 何妈妈一顿,同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当下就有些作难起来,八姑娘最近可是得老爷关照着,她一个下人若出手,恐怕会有板子往身上挨。 她一不动,金枝更气了,再也不指望她,自己重新又往九雅扑去,九雅一抱桌上还剩下的半罐调制好的牛奶咖啡回头就往门口跑。不料金媛突然伸出脚将她一绊,她差点就要摔倒,踉跄几步后才站稳。这一耽搁,金枝就追了上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门柱上撞,九雅也不示弱,张口就咬在她手臂上,金枝疼得尖叫着松了手,九雅抱着罐子拔腿就往外院奔去。 金枝跳着脚大骂着在后面紧追。 外院花厅内,宋庭达坐在主位上,正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着话,妇人一身暗纹石青缎面齐膝短褙子,发髻梳理得齐整光滑,说话轻声细语,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出来很懂礼数的婆子。 肖氏紧挨宋庭达左下首,再在她左手边儿,是一个屁股半沾椅角的三十来岁少妇,正是五姨娘张氏,她圆眼挺鼻,嘴唇丰润,皮肤白嫩,上着南绣月华锦衫,下配撒花百褶裙,头上流样云髻,仅插一支小巧精致的珠钗,容色真是清雅中带着艳丽,虽然穿着简朴,却更让人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只是神情恭谨,低眉垂目,有些卑微。 “这次安大人能从巢盛高升回京任中书侍郎,真是可喜可贺,顾妈妈回去后一定要代我向安大人问候,过几天等大人安顿好后,一定会上门去拜访。”宋庭达一脸欣喜,眉开眼笑的对那四十多岁的婆子说着话。 顾妈妈笑道:“宋大人快别这么客气,大人和我们家老爷在巢盛时就是好友,大人回京多年,我们家老爷一直惦记着,所以才一回京,就打发了奴婢立即将那边的新鲜特产送过来。这会儿好了,奴婢倒是先我们家老爷见到了大人和张姨娘,这回去也好向老爷夫人炫耀了。” 五姨娘赶紧小声说着不敢劳安夫人牵挂,宋庭达也是说着满嘴客气话。只是肖氏见那顾妈妈对五姨娘很看得上眼,眼底渐渐泛起不快,不过一个妾,值得这安家的妈妈对她恭敬有加吗? 当年安大人举家在巢盛任刺史,官职正四品,宋庭达在他手下做事,那五姨娘就是安大人手下一个县令师爷的女儿,这媒还是安夫人撮合的。后来总算让宋庭达以回京守孝三年才通过自己父兄的关系留在了京城,任户部仓部郎中,虽然依然是从五品,官职未升,但好歹也在自己跟前。现在倒好,这安大人一回来,首先就让个体面婆子来探望这五姨娘,究竟是居的什么心? 尽管心里有想法,却也尽量没表现在脸上,据她所知,安大人的姨姐正是晋王妃,这连襟可不得了,自己怎么都不能得罪。 几个人又闲话了一些家常,顾妈妈喝了口茶,忽然笑问道:“奴婢记忆最深的,就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雅姐儿,如今不知她长什么模样了?” 五姨娘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来,宋庭达却摇头叹气道:“那丫头啊,还是那模样,一点也没改,枉费顾妈妈老惦记了。” 顾妈妈笑眯了眼道:“哪里是奴婢惦记啊,是夫人和大少爷惦记呢。记得少爷当年就喜欢雅姐儿,于是才订了亲,奴婢出来时夫人都喜笑颜开地说,这次回了京,可要和大人尽快把这门亲给结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五姨娘手一抖,赶紧抬起头和身侧的冯妈妈对望了一眼。 肖氏一震,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扔了出去,“什么?八丫头和安大少爷订了亲,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高亢尖酸,吓了顾妈妈一跳,两眼顿时射向肖氏。 宋庭达冷哼一声,肖氏顿知自己失态了,忙勉强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第一次听到,有些吃惊在所难免,能与安家结亲,我这母亲高兴着呢。” 嘴里说着高兴,但是以顾妈妈那双饱经世事的利眼,如何又看不出其中端倪,她却权作不知,只是赔着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宋庭达提声问道:“阿旺,外面在吵些什么?” 就听有人回道:“禀老爷,是八姑娘来了……” 宋庭达展眉一笑,“这事巧了,说着就来了。”然后向外吩咐道:“叫她进来。” 还不待他的话音落,门口就飞一般冲进来一个人,正是抱着半罐牛奶咖啡蓬着头发的九雅。 她还没站定,肖氏就喝道:“成何体统!一个姑娘家像个猴子一样走路,那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没家教,却不知道我这做母亲的为了教养你费了多少心力,难道是本性如此?” 九雅一进来就知道气氛不对,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矜持之色乖乖站在那里。 五姨娘淡淡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太太责备得是,八姑娘自小心性就野,妹妹是无法管教她,太太又是个心慈的,一直对她都面严心软,才更让她无法无天,今天又来这里冲撞客人,太太就该严加责罚,让她长点记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0章 打得好 听完她这话,九雅吃惊地望向五姨娘张氏,这个女人真的是她的亲娘吗?怎么可以帮着腔望肖氏罚她?自醒以来,这位亲娘就没去看望过她,一直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却不料一见面,她竟说出如此让人心寒的话。 五姨娘面无表情,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九雅的心一寒到底,这种神情,绝不似一个母亲在看女儿,就似一个路人在看一只毫不相干的阿猫阿狗。 见她一身狼狈,宋庭达也是脸色一沉,“不怪你母亲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还这样没正形?” 九雅嗫嚅着不出声,那边顾妈妈看着眼前这水灵如玉雕一样的小美人儿却是欢喜得不得了。 一身浅红流彩暗茶云长裙,黑亮的头发梳了两个丫髻,髻底一排碎花簪,金光在发底若隐若现,白皙如玉的面颊,黑亮澄澈闪着灵动光芒的眼睛,微厚丰润的唇瓣,轻轻一抿,就有一对深深的梨窝,就算眼下年龄还小,一看就知遗传了五姨娘的美貌,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眼珠子,真正十足十令人惊艳的可人儿。 顾妈妈正要唤她过去看个仔细,不料外面又传来叫骂声:“小娘养的,我看你今天躲到哪里去?快点给我出来……” 外面的阿旺还不及拦,金枝就气冲冲地跑了进来,看到九雅站在门口,一把就揪住她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按,“小娼妇,我打死你,打死你……” 如此凶悍,不仅宋庭达大惊失色,就连肖氏也觉吃惊,同时就知不妙。果然,宋庭达一声怒喝:“给我把她拉开!” 肖氏身后的黄妈妈立即上前,金枝听到怒吼声,这时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黄妈妈的劝解下却仍不愿松手,宋庭达气极,上前两步一巴掌就掴在她脸上,只听“啪”地一声,金枝脸上印起了几根手指印,金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为什么要打我,是八妹先惹的我,为什么不打她?” 宋庭达怒道:“自家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动手动脚的地步?简直是胡闹,马上回去抄五十遍女诫,好好反省反省!” 金枝哪里肯认罚,捂着脸一下子扑到肖氏怀里哭道:“娘,爹好偏心,明明是八妹的错,为什么要打我罚我?要罚也该罚她……” 肖氏自认金枝不会无故追着九雅打,定然是九雅又犯了什么事。心里一边心疼着女儿被打,一边又暗暗看了那边的顾妈妈一眼,心下立即有了主意,这次一定要让安家那边的人看不上九雅而退了婚事。 她假意很公正的样子推开金枝,扭头好言说道:“老爷,事情总有个是非论断,不管是谁对谁错,总要问清个原由,要打要罚也要让小辈心服口服啊。” 宋庭达暗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金枝,“既然觉得委屈,那你来把原由说清楚。” 那边的九雅正等着这句话,金枝却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立即站起来指着九雅大声道:“爹你不知道,是八妹早上使了她屋里的丫头充成我屋里的人,把每天从庄子里送来的牛奶给截走了,我没有牛奶用,自然要问她要,她却死不承认,这么个扯谎精,难道不该打?” 肖氏脑筋转得快,一听是这一茬,就知要糟,还没等她出声阻止,九雅就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罐子递到宋庭达面前,“爹,那牛奶确实是我叫人扯了谎去截下的,但是女儿全都制了这个东西。” 宋庭达一愣,接过那罐子,“这是什么?” “是牛奶咖啡,一种提神的饮品。是女儿平日知道父亲工作繁忙,人也容易疲累,这才想尽法子想为父亲做出这种饮品来提神。” 宋庭达把那罐子揍到鼻端闻了闻,只觉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当下就觉欣慰,缓了脸色道:“既然是要为爹制饮品,这牛奶不是可以直接到庄子上要么?为什么要撒谎截姐姐的?” 九雅飞快地瞟了肖氏一眼,咬着下唇不出声。 宋庭达于是有些明白了一般,冷冷看向肖氏。肖氏的脸色比哭还难看,却还是掩着嘴笑了起来,一把拉过九雅道:“哎呀,我的心肝儿,你昨儿个说要牛奶,母亲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儿呢,原来却是要为你爹制饮品,怎么也不说清楚呢?平日里这府里头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均着同样的给你们姐妹?就是因为这奶牛庄子里只养一头,你五姐自小又断不了那东西,你们这些做小的就让着了,早知你真的要,以你姐姐谦让的性子,还不立即从舌尖儿上挪出来?好了好了,你姐姐不过是不喜欢人骗她所以才发了些脾气,现在把话说清了就没事了,两姐妹可不能生了隔应。” 九雅只觉身上一阵阵发麻,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她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宋庭达自然知道是肖氏在搞鬼,但当着外人也不好点明,只是重重哼道:“不管怎么样,动手就是不对,这五十遍女诫金枝还必须给抄,这巴掌也吃得不冤。” 金枝却是不服,还要说话,在肖氏狠瞪一眼中才勉强不乐意的没出声。 而接下来宋庭达说出的话几乎让两母女气得跳起来,“回头九雅屋里还想添置些什么,只管列了清单交给阿旺,爹会一一交给他去办。” 九雅乐滋滋地赶紧谢了,顾妈妈这时忽然笑道:“这就是雅姐儿吧,长这么大了,真是越大越好看,这孝心也是让人羡慕的,宋大人有这样的女儿有福了。” “哪里哪里,让顾妈妈见笑了。”宋庭达笑叹道。 九雅诧异地望了顾妈妈一眼,这女人是谁? 顾妈妈还要瞧她,不料五姨娘忽然对冯妈妈说道:“瞧八姑娘的腿脚不方便,这般模样也失礼得很,冯妈妈先送八姑娘回去吧。” 冯妈妈应了一声,就过来扶九雅,而五姨娘不提不觉得,在九雅礼貌性地朝顾妈妈福了一下后,走出去的时候那跛脚竟是特别打眼,顾妈妈眼里露出惊异之色,好好的姑娘怎么会是个腐子? 九雅被冯妈妈扶着出来,金媛和金霞正躲在墙外偷听里面的动静,但也只能听得个断断续续的,看到她,两人立即露出幸灾乐祸之色,金霞撇着嘴角道:“一个腐子,竟还有胆子抢我们的东西,这下可被五姐治惨了吧,活该。” 金媛在旁边附和着说着风凉话。 九雅当没听见,和冯妈妈回到萝风轩,冯妈妈立即熟门熟路的吩咐正担心着的春菊春梅打热水,她帮她在屋子里重新梳着头发,之前躲起来的秀珍秀彩畏畏缩缩地站在后面不敢出声。 “姑娘这次能化险为夷,奴婢捏着的一把汗可就松了,以后姑娘别再和姐姐们斗气了,每次吃亏的都是自己,划不来。”冯妈妈边梳头边无奈地叹气。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1章 婆家来人 九雅从铜镜里望着她慈善的面目,再想起五姨娘之前的举动,虽然不是很在乎,却是替原主难受得很。(.)一时间有些烦闷,忽然拉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碧玉色的玉佩低落道:“这劳什子东西挂着真累赘,妈妈给我取下来……” 见她动那玉佩,冯妈妈大惊失色,赶紧按住她的手道:“我的姑奶奶,这可使不得,以后这荣华富贵都靠它了,若是丢了这东西,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九雅莫名其妙,低头看那玉佩,不就一块石头,哪有那么严重? 冯妈妈摸着那玉佩,脸上竟有了些笑颜,“回京这么几年都没有安家的消息,以为那事只不过他们一时兴起之词,想不到今天却出了转机。” 九雅眨眨眼,“妈妈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冯妈妈慈爱地嗔她一眼,“这玉佩是你和安少爷的订亲信物,之前你在老爷那边看到的那个顾妈妈正是安夫人身边的人,今天还故意提了你与安少爷的婚事,说不定过不了两天安家就会正式让媒人上门提亲了,我的好姑娘,妈妈要恭喜你了。” “安少爷?我已经订过亲?” 九雅满腹疑问,冯妈妈于是把当年在巢盛时安大人的长子安子程特喜欢逗她的事说了一遍,安夫人看九雅长得粉雕玉琢,这才主动订下了娃娃亲。 听到九雅即将有如此一门好亲事,一直站在后面默然无声的秀珍秀彩顿时瞪大了眼,八姑娘会嫁到安家去当大少奶奶?庶女不都是会嫁到别家当妾的么?怎么会攀上了一个与晋王府有连襟关系的安大人家? 九雅也觉得这事比较戏剧化,一个苦哈哈的庶女就因为一块玉佩可以不用再在这里忍受嫡母亲娘的冷落了么? 可是这身体才十三岁,安家真的会这时候来提亲把她娶回去吗? 却说送走顾妈妈后,宋庭达是狠狠地训了肖氏一通,大骂她刻薄庶女,枉她自称贤淑。(.好看的小说)还说如今九雅说不定马上就要嫁到安家,今天让安家那边的看到宋家嫡母慢待将来的儿媳,还不在背后擢着他宋庭达的脊梁骨骂?紧跟着就再次派人请宫大夫去为九雅看腿伤,为何到现在还跛着脚。他声严厉色,连金枝也一并骂了,肖氏无话可说,却能在那里哭天抢地,大数自己如何叫娘家的兄弟为宋庭达在京城活动才谋得如今的官职,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到头来还遭到他如此辱骂,她不要活了。 宋庭达懒得理她,拂袖而去。黄妈妈在旁边好劝,肖氏才收了声半躺到床上,之前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出的金枝顿时像活过来一样,扑到肖氏身上急问道:“娘,八妹真的和安家订了亲?那贱货竟这么好命?” 肖氏一听更是头疼,她捂着头哀叫不已:“可不是?现在还只是订亲她就在后面使起绊子来阴我们娘俩,若真有一日当了安家大少奶奶,还不把老娘当面团来回捏扁搓圆?” 黄妈妈也是忿然道:“太太,奴婢是看出来了,昨儿八姑娘来这边讨牛奶就是个晃子,她根本就是想让老爷知道一些事情。(.无弹窗广告)这会子好了,这状一告,老爷什么都愿意给她了,还让她表了孝心,让太太姑娘都挨了骂,真正是个心毒的。也不知以前那炮竹性子哪里去了,竟开始玩起这些下三滥来。” 说到这一点,肖氏也是觉得奇怪,思索道:“回头你再去问问秀珍秀彩那两个丫头,看她们看着的主子究竟发了什么神经。” 黄妈妈应了是,金枝不甘的叫道:“娘,你也要想想法子,今天我就是因为她才遭了爹的打,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那个小娼妇嫁入安家。” 肖氏阴毒的目光一闪,冷笑,“只要有我一天,她想嫁到安家当大少奶奶,下辈子吧。”宫大夫是自己打点好的人,回诊的时候肯定也只是说那丫头的腿脚是那时候摔伤了筋骨,怕是以后难以医治,就这个模样了,看哪个正经人家还会娶个腐子媳妇。 那天闹事后,九雅除了每天早晚去给肖氏例行请安外,就是琢磨着怎样列清单给自己谋福利。因为机会难得,又不能让宋庭达说她太贪,于是就把能穿得出门的夏衣秋衣要了几套,然后就专要中药材。这药材一来调养身子,二来说不定某些时机还能用得上。其实如果以后有机会了,还可以向宋庭达要那么点田地,把那两株咖啡树发扬光大,种那么一大片,专产牛奶咖啡,说不定她以后也算生财有道了。 对于那个要来看她腿伤的宫大夫,她只在春梅的腿上抹了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然后以一帘相隔,让宫大夫老远的瞄了两眼,就飞快的收了腿。宫大夫点了点头,开了两剂药,随后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开玩笑,如果让肖氏知道她腿伤全好,不知道又使出什么诡计来害人,她有那么傻么? 这一天,又去请安,姑娘们全都在,黄妈妈端上来一盘腌了皮的荔枝叫姑娘们吃。 其实这就是安家派顾妈妈送来的特产,这东西九雅前世不知吃过多少,吃不吃根本就无所谓。但是肖氏却是当成了宝,自个儿挑着捡着吃剩下的才端出来给两个庶女吃。金媛是第一次看到,吃得喜滋滋的,九雅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和九姑娘金芸说着话。 金媛巴不得她不吃,一会子时间,一整盘就让她剥吃了个干净,金枝和金霞捂着嘴冲她诡异笑个不停,金芸中间想劝阻她少吃一点,却叫金枝喝住了,九雅也懒得多嘴,看不把她吃成一张猪头脸。 说了一会话,肖氏待要说散了,一个妈妈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禀报,说安大人一家来拜访了,而且还带了两位贵客,连大爷都去陪客了,老爷叫太太赶紧出去陪女客。 肖氏两眼厉光不由自主往九雅身上一闪,便赶紧整了整衣形随那妈妈出去了。屋子里剩下的人仿佛都知道安家与九雅的关系,齐齐都朝她看来。 九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长花了么?怎么都看着我?” 金枝金媛金霞像跟她有深仇大恨般,死死地瞪着她,眼里快喷出火来。 金芸却笑着打趣道:“八姐,不是你的脸上长了花,而是姐姐们都知道你未来的公婆和相公都来了,自然要盯着你这个说不定要先姐姐们出嫁的人看了。” 九雅扮一脸娇羞相,和金芸笑作一团,金枝咬牙切齿道:“就那副下贱样子人家会看得中?别做美梦了。” 金媛和金霞解恨一般嘲笑出声,金芸却觉得五姐咒八姐不妥,立即回道:“八姐是我们姐妹几个当中最出挑的,哪里人家会看不中眼?再说当年安大少爷就是因为看中了八姐才订下了亲事,这会儿是他那边儿在做美梦呢,八姐只需坐等他们来娶人。” 金芸屡次为了九雅与她作对,金枝眼一翻,又要开始以大欺小,九雅懒得与她计较,只是不紧不慢道:“不知道五姐的五十遍女诫抄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叫爹来检查?” 金枝当即把话噎在了喉咙里,做声不得。 正僵着,肖氏身边的丫头翠香就挑了帘子进来,说太太叫几个姑娘都到前面去给客人打个招呼。 金枝金媛金霞立即眼睛一亮,赶紧都兴奋地站起来整衣理发,兴冲冲地就跟在翠香后面出去了,只是金媛本来跑在最前头,跨门槛的时候却被金枝金霞两边一挤,差点摔倒,这才醒悟过来,迟了脚步落在她们后面。 等九雅和金芸到得前面花厅的时候,金枝她们已经一脸笑不露齿很淑女的在座了,除了她们,厅内还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端庄典雅的妇人,想来就是安夫人。看到九雅进去,肖氏当先就指着金芸笑道:“这是我家九姑娘金芸,这边就是夫人一直惦记着的雅姐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2章 暗斗 安夫人满脸是笑,先是夸了金芸,然后才笑望着九雅:“过来我瞧瞧,看着这模样儿和以往可不一样呢,可是越长越像你娘了?” 九雅低眉顺眼正待走过去,不料肖氏忽然好似关心般唤身边的丫头道:“翠香,还不快去把八姑娘扶着点,她腿脚不便,若是冲撞了安夫人可就失礼了。” 安夫人一愣,不由直直看着被翠香扶着走过来时一跛一跛的脚,之前就听顾妈妈说过九雅腿脚有问题,看来是真的,只是不知能否医治好? 她犹疑着看向肖氏,“她这脚……” 肖氏叹气,“还不是几月前她搬梯子爬墙给摔的,也找了好大夫来治,总不见好,怕是日后要落下这一点点残缺了。” 她边说边看安夫人,果然见她脸色立时僵了起来,就知自己的提醒到位了。本来嘛,想想安大人正当壮年,在朝中又有人,他日一定还能高升的,若是找个媳妇回去是个残疾,岂不是要丢了安大人的脸?这死丫头,看她以后还敢使坏? “哦,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安夫人不明所以地说了这句话,眼角当即就冷了下来,便只当自己的话没说过般,就调头去看那边的金枝她们了,“也不知宋家祖上积了什么德,这女孩儿一个比一个长得俏,可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眼看安夫人不再对九雅有好脸色,而且还转过来夸她们,金枝几人喜上眉梢,纷纷都掩唇轻笑,连说不敢。这正是肖氏期望的结果,金枝已经有意向说给太子詹事李家的,这金霞还没着落呢,若是搓成与安家的亲事,她以后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与金霞坐在一起装模作样的金媛,她以为她有戏唱么?也不去照照镜子,看她现在眼睛鼻子嘴巴都红肿了,安夫人会看上她? 被安夫人蓦然冷落,九雅却不亢不卑的自行找了个椅儿坐下,安家若是就这么点眼力界,完全不顾以前的感情,这种人家她不去也罢。再说这身子才十三岁,干嘛要急着嫁人? 金芸却是个敦厚的,看她被未来的婆婆晾着,赶紧挨着她的边宽慰她,九雅却摇了摇头,像没放在心上一般温婉地笑着。 肖氏与安夫人正聊着,阿旺忽然进来传话,说外面的贵客都想喝牛奶咖啡饮品,老爷吩咐八姑娘赶紧送一壶过去。 九雅有些意外,她做的牛奶咖啡有那么出名吗?只不过端过一次给宋庭达喝而已。 原来,那日她递给宋庭达的一罐牛奶咖啡当场就给顾妈妈倒了一杯,顾妈妈从未喝过这种口味的饮品,回去后不仅把九雅夸了一遍,还把她的饮品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于是安子程就听得心中向往,此次来的路上马车出了点小事故,冲撞了另外一辆马车,两厢下车一看,竟是安平候府的世子爷和他的弟弟傅誉,回京后本来通过晋王府他们就是认识的,自没有冲突。但是为了道歉,这才半道邀他们一同来,就为让他们也一品他将来的小妻子出品的饮品。 听说是到户部仓部郎中家去,本无意同行的世子爷傅清言当下便应了,这才有九雅被宋庭达唤去送饮品的一幕。 九雅巴不得早点离开,也不看肖氏黑沉的脸色,就礼貌地起身告了辞。 她才一出门,肖氏就给金霞打了眼色,金霞半懂不懂,金媛却是看了个明白,不等金霞出来,她就先找了个借口走了。 九雅出来,就看到秀彩一个人在外面,不由问道:“秀珍呢?” 秀彩哼道:“刚才说肚子不舒服先退下了,也不知道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这几天的心思似乎都在穿着打扮上,神不守舍的,我看她不是肚子不舒服,恐怕是思春了。” 九雅一脸漠然道:“是吗?那别管她,你先跟我回去,等我弄了饮品再送到老爷那边去。” 九雅把咖啡冲好后,就和秀彩端着往外院行去,才走到二门,就见到金媛和她的奶妈站在门内不断朝这边张望,秀彩也看到了,奇怪道:“六姑娘才刚都还在内院陪安夫人,这会儿怎么就到了这里?” 九雅叫停她,心里已有了计较:“我们不走这条路,从侧门到外院去。”这金媛倒是好算盘,在这里想堵住自己强要了咖啡由她端到外面去见自己的未婚夫,怎么,这大大小小全都觊觎着安家少爷,偏不让她们如愿!就算安夫人对自己不愉,但是那位安大少还没见过,如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自己争一把也没什么,如果不行,这门亲事再彻底决定断了。 九雅才去绕路,金霞就带着身边的丫头过来了,一眼就看到等到门口的金媛,顿时变了脸色,立即阴阳怪气道:“这外头的太阳可大得很,不知六姐在这里不怕晒的在等谁呢?” 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金媛也算是豁出去了,她扇着手里的荷叶扇,两眼望天,“就因为太阳大天热,在屋子里就觉着闷,才出来透透气,难道七妹出来不是跟我一样来透气的么?” 金霞脸色一僵,她可是受了母亲的暗示故意借着去帮九雅布饮品到前院去安少爷那露露脸的,相信九雅跛着一只脚,自己却温柔貌美,那安少爷定然会弃了她而看上自己。 她不出声,只是干笑了一声,就想绕了金媛往前面走,金媛却在后面崩出一句话道:“我可是在这里守着的,一直都没见到八妹过去,七妹不想等她吗?” 被人识破行径,金霞也不再装,只是撇了撇嘴道:“那死丫头做事一向不利索,想不到这会儿了还让人急,气死了。” 没有九雅的饮品,她过去显然有些突兀,当下也只好巴巴地等在那里。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金霞红肿的脸,笑道:“不知道六姐今天为什么兴奋着,这脸又红又肿,也不怕吓着生人么?” 金霞早觉得脸上有些痒不舒服,听她这么一提,立即问身后的奶妈孙氏,孙氏担忧的点了点头,“姑娘的脸确实有些红肿,妈妈还以为在这太阳底下晒的……” 没待她说完,金霞已经啊地一声尖叫捂着脸跑回了她的院子。 九雅和秀彩端着咖啡绕道出了内院,正经过一片竹林,忽听前面有低微地哭泣声,两人一惊,赶紧紧走几步,立即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团花束腰纱袍的陌生俊秀少年将一张纸摔到一个穿着青莲色暗纹褙子的少女头上,然后吹了吹手上的灰,翘起的唇角尽是恶作剧般顽劣的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3章 秀珍被打 秀彩一下就认出那个少女是秀珍,当即叫了出来,听到她的叫声,哭得唏哩哗啦的秀珍抬起头,但见她脸上都是红印子,嘴角肿起老高还破了皮正流血,秀彩大惊,赶紧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旁边的石墩上,跑过去边扶她边问道:“秀珍,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打的?” 见花儿一般的人忽然变得如此狼狈,九雅也心生不忍,过去帮着扶起她,“刚才都好好的,不是被人打了才怪。(.无弹窗广告)告诉我,是谁干的?” 秀珍想起那个看似胸无城府的少爷把她打得晕头转向的耳光就后怕,不仅莫名其妙,还下手极重,怎么跟个顶着好孩子脸面的恶霸一样? 她不敢说出自己所做的事,只想赶快离开,于是心虚地抽泣着,“姑娘别问了,我们赶紧走。” 既然她不想说,九雅明知道可能是被刚才的少年打了,她也不想管,因为秀珍的形迹本就可疑。于是劝了她两句,吩咐秀彩扶她回去,自已就去石墩上端咖啡。谁料一回头,那个打了人的十六七岁少年竟然正在喝她的咖啡,她顿时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就抢。 傅誉个高,只一巴掌就抵住了她,自己仰头牛饮一般喝了个尽兴,任她又跳又叫就是不还给她。很快,他就把咖啡喝了个底朝天,似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然后把茶壶塞到她手里,最后还得意地挑了挑眉,目光在她因怒意微微张着的嘴和只是小有起伏的胸脯上溜了一眼,屁股一拍,就准备走人。 九雅看着手里的空茶壶,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向宋庭达告状后隔天都会有人送鲜奶来,但是今天的量全都调了刚才那一壶,没了这东西,外面还有客人等着喝,让她今天拿什么东西去交差? 她不由恶向胆边生,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怎能被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小毛头这般欺负? 她当下一扯他的衣袖,轻笑道:“喂,我的牛奶咖啡是不是很好喝?” 傅誉停下步子回头,有些诧异于她的雨过天晴,歪头斜着一双犹如波光澹荡的眼睛睨着她。 九雅一怔,这小子怎么有如此特异的眼睛?转而又和善地笑着问他,“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喜欢喝了,既然你喜欢,还想不想喝?我那边还有很多。” 傅誉眼睛一亮,波光骤收,微翘的嘴角又勾出了毫无城府的笑意,大力点着头。 于是,九雅就领着他往后面走,她记得二进院那边有一座荷花池,因为府里来了贵客,下人们要么都忙着围着主子转,要么就在厨房里准备精致丰盛的午膳,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顶着大太阳去荷花池那边赏荷。好吧,她会让这个臭小子在那里喝个饱。只是这家伙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看衣着还算华丽,敢打秀珍,抢自己的咖啡喝,难道是府里哪个自认有些派头的奴才?这次惹了自己,注定他要倒霉了。 她把傅誉领到荷花池边,傅誉满腹疑问地瞪着一池盛开的荷花,转头又看看她,仿佛在问,牛奶咖啡与这些荷花有什么关系? 九雅微微一笑,指着这粉红嫩白的荷花,“你看这荷花好不好看?” 傅誉点头。 九雅又道:“那如果把这些荷花熬成汤不知道好不好喝?” 傅誉想了想,转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模样又单纯又老实,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九雅岂会因此打退堂鼓?她一副神秘地样子凑过脸去,附在他耳边道:“你不尝尝怎么会知道味道?” 话音未落,她双手使力一推,在傅誉毫无防备之中,已经“扑嗵”一声掉进了水里,激起无数水花。 九雅自来这里后被压抑多日,这时难得感觉开怀,不由哈哈大笑,然后叉起腰大声骂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居然也来欺负姑奶奶,今天也要你们这些不长眼睛地尝尝我的厉害。” 欺负她的姐姐们有奴才主子撑腰,她人单力薄没办法用武力对付她们,像他这么个落了单的奴才,她还怕了他不成?整了就整了,难道他还敢上来打她?再说是他喝了给贵客的饮品,就算他有后台,总不会比这府里的最高主宰宋庭达大吧? 她解气地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不由又停了下来,转回头又走到荷花池边仔细瞧,那小子掉进水里了连扑腾都没一下,难道是个旱鸭子,一下去就呛水死翘翘了? 她不敢置信地“喂”了几声,池子里依然没有动静。她有些懵住了,不过是想小惩一下而已,可不想闹出人命。她左右一看,看到不远处有一根支花架的竹篙,立即过去拔起来,然后把竹篙伸到池子里四下乱搅,嘴里叫道:“喂,如果你真不会泅水,我给你递根竹篙,不想死就把竹篙拉住攀上来……”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觉竹篙猛然一拽,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扑嗵一声掉进了荷花池,水一下子就淹齐了她头顶。 知道中了暗算,她蹬着腿脚想把头浮出水面,但是脚下传来一股拉力,硬生生地把她往下扯。 她暗骂了一句,赶紧憋住气,不让水往鼻孔嘴巴里灌。 然后一睁眼,傅誉那双灼灼如山茶般明亮的眼睛就在她面前,他正得意地咧着一张嘴,鼻子眼睛乐得没了边。 这个骗子。 九雅恼怒地抬腿朝他踹去,他却趁机握住她的脚踝,让她踹不着,也挣不脱。 九雅真是欲哭无泪,穿到这里来第一次欺负人,就被人反整了,真的是倒霉到家,若是今天不死,她发誓,以后绝不当烂好人。 她打不过,又挣不脱,眼见嘴里的一口气憋不住了,只得用祈求的眼光冲对面似乎正在欣赏她的狼狈的小子露出讨好的笑。 那副样子实在我见忧怜,傅誉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情不自禁伸手摸她左颊上那深深的酒涡,闪亮的眸子里竟晕起一片桃色。 九雅脸一红,这小子居然敢轻薄她,收起笑脸旋即恨恨地拍开他的手然后一挣,竟叫她挣了开来,立即逃命一样往水面浮去。 这一次没有拦阻,一探出水面立即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把头脸上的水一抹,就往岸边游去,爬上了岸。 一回头,那小子也紧随在她身后爬了上来。 她没好气道:“你这奴才好大胆子,打了我的丫头,喝了我待客的咖啡,今天过后,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不然一定叫你好看。” 少年无辜地摊了摊手,目光往下稍移,却见少女衣裳尽湿,夏衣本就薄,这会儿紧紧裹在身上,小有起伏的身段更是清晰呈现,点点滴滴,犹如一朵荷塘里霜风雨剑后的莲花,青涩绽放,娇嫩鲜艳,射得他目不敢视,微红了脸别开了头。 他的神色告诉九雅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二十六岁的灵魂亦红了脸,两人这湿淋淋地,若是叫人看见,她的闺誉算是全完了,何况外院还有她完全没有记忆的未婚夫,只要经过这府里那些坏心思人的一说和,不仅这未婚夫,怕是以后连嫁人也不用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4章 未婚夫 自是不欲多留,她恶狠狠地瞪了傅誉一眼,转身飞一般跑了开去,连假扮跛脚的事都忘了。[.超多好看小说] 望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傅誉嘴角一翘,不知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身湿透的九雅躲躲藏藏摸回萝风轩,惊呆了一屋子的丫头,但是不管她们怎么问,她都不说原由,只让她们赶紧服侍她抹发换衣。一阵忙乱后,总算重新穿戴妥当。 当春梅给她的发上别上一支花丝镶嵌的银钗的时候,肖氏身边的大丫头翠容来催道:“八姑娘,老爷那边在催饮品呢,客人都等很长时间了,再不把饮品送过去,老爷发火事小,得罪了客人事大。”才刚老爷见八姑娘老没去,又派人到太太那边去问,太太说八姑娘明明早出来了,这么长时间,那劳什子饮品不可能还没弄好,怕是她在路上耽搁了,赶紧就和安夫人一行都起了身,一路让人寻着,就到了外院花厅。但是这路上也没见着人,这才打发她来萝风轩问,想不到八姑娘竟还在屋里,让人好找。 秀珍已经去休息,秀彩早在九雅一身狼狈跑回来时,就没见那饮品的踪影,外头又有人来催,就知九雅刚刚出去是吃了暗亏。毕竟几日前九雅没把自己指出去让五姑娘打,心里也生了些感激,便出来朝翠容笑道:“姐姐只管先去,姑娘收拾妥了,马上就会到前面去。” 翠容得了信,便急急走了。秀彩回头朝一脸无奈的九雅说道:“姑娘,这饮品都弄丢了,还要到前面去么?” 九雅边想着那个恶少年边半带气道:“父亲答应了人的事,不管有没有,我总要去给个交待,免得人家老等。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能就这么躲着。” 秀彩知她说得在理,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她一起前去。 等九雅带着秀珍到前面花厅的时候,正在外面焦急地张望的阿旺把她带了进去,花厅里谈笑的人声顿时停了下来。 她随便一溜眼,只见厅堂里分主次坐了好些不认识的人。 宋庭达最顾礼数,先就起身介绍了一下,九雅规规矩矩一一拜见。 坐于上首的,是一个一身宝蓝圆领宽袖绣缠枝青竹直缀的年青人,腰间松松系着一根玉色绣银边腰带,通身只在腰间挂了一个玉佩,简单而显贵气,身形挺拔,除了有一双九雅甚不喜欢的猎鹰般的眼睛外,整体来说,确实是个儒雅风流的美男子,正是安平候府世子傅清言。 坐于他左手的,是白面长须的安德山安大人,他的下首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哥,一身湖蓝色团花圆领纱袍,脚踏青丝云履,腰间挂着花鸟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很有些少年人心高气傲的风采,正是与她订过亲的安大人的长子安子程。 坐于傅清言右手边的是宋庭达,他的下首是带着一脸恭敬笑意的宋耀书,虽然五官端正,但眉眼间总有一种浮躁般的轻佻。 肖氏和金枝坐在他们旁边,而金霞则被安夫人拉着手坐在了安子程身边。 其实当介绍到安子程面上的时候,九雅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一双湛亮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到某种痕迹一般。 她一直低眉顺眼,也未正式看他一眼,直到宋庭达问及饮品的时候,她才硬着头皮低声回道:“刚才女儿把饮品调好送来的路上,竟然从树上跳下来一只野猫将饮品打翻,现在已无东西再调,怠慢了贵客,请爹爹责罚。” 等了老半天就等来这句话,宋庭达只觉在众人面前面子全都丢光,当即皱眉道:“一只野猫?怎地这么不小心?难道你屋里就没一个得力的人帮你端过来?” 九雅咬唇低头不语,肖氏闻言眼前一亮,因为有宋庭达护着,一直找不到解决这丫头的借口,这下不是正好么?她当即装作一脸痛心道:“这府里哪里有什么野猫?你这丫头啊,做事就是毛躁,既然跛着一只脚不方便,为何姐姐过去帮你,你却把她们打发了回来,一定要自己送来?这下好了,让贵客白等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失礼得很?” 宋庭达脸色一沉,因为他已经听出了九雅是为了要见这里的外客才不顾自己的伤腿,逞强送饮品过来才不小心打翻了,结果还怪野猫,一时间又觉丢脸,又觉失望,不由声严厉色道:“做事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回头去跪祠堂!” 肖氏暗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爷说罚,那么安家与九雅的婚事距告吹又近了一步,金霞的机会就来了。再者,等九雅被关进祠堂,那里偏僻人稀,还不任自己拿捏? 九雅却心底冷笑,明明是肖氏睁眼说瞎话,她岂肯吃这种哑巴亏? 她不急也不恼,目光自正魂不守舍的金枝和金霞的面上慢慢一扫而过,轻声慢语道:“五姐和七姐一直都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又一直陪着安夫人,她们哪有空来帮我?本来我是打发了秀彩送过来的,谁知道她路上看到被人打得满地乱滚的秀珍,为了救她,她才没来,由我送了来。如果父亲不信,不如我马上把受了伤的秀珍叫过来。” 这一席话已经清楚的说明了,在坐的两个姐姐根本没有要去帮她,她也没有像个发春女一样定要跑到前面来见外客,如果宋庭达因为这些而要罚她,那就是在冤枉她,将在客人面前失了公允。同时带上秀珍的事,也是一种猜测,那丫头只有肖氏才使得动,无故被打,定与肖氏算计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她目的是要诱哄宋庭达罚自己,自己就现在当着客人的面把秀珍叫来问清楚,谁怕谁? 宋庭达隐隐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把头转向了安夫人。安夫人哪里会不清楚他目含问询,迟疑了一下,自是不愿得罪肖氏,何况对九雅的印象也极差,便笑道:“大人何必如此严厉?不就是没了饮品么?不管是谁打翻的,是不是故意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孝敬父母,恪守清闺,不就行了么?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才该去罚跪祠堂呢。”言下之意还是在说九雅为了见外客亲自送饮品来,才导致东西被所谓的野猫打翻的,一切过错都在她。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看到多年未见的九雅即将要被罚,早已憋不住的安子程站了起来,抱拳一揖道:“宋世伯,九雅妹妹自小虽然调皮,但从不说谎,请您别罚她。” 他这当众顶撞他母亲公然维护九雅,一下子气坏了好几个人。――作者的话―― 受不了,改动两个字,就说字数少于原来的,非要我强填,这什么破规定?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5章 陷害也不怕 安夫人面色难看,肖氏和金霞更是一脸怨恨之色瞪着九雅。 九雅叹着气,这位安大少是痴还是傻,这么做,岂非是要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雪上加霜啊。不过印象分顿时加了上来。 果然,安德山蓦然沉声道:“程儿,怎么和你娘说话的?就算有人受了委屈,有你这样指责长辈的么?爹平日交你的仁孝都学到哪里去了?” 安子程面上稍带愧色,但仍是力争道:“若是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总不能冤枉了无辜的人。” 此话不仅让安夫人变了脸,更让肖氏和黄妈妈一脸诧异之色。 其实在听到九雅说秀珍被打的事,肖氏和黄妈妈就暗地里交换了眼色,现在安子程这样护着九雅,两人心底便有些不安起来。 而安夫人帮着肖氏要罚九雅,安子程却又出面辩护,宋庭达不知该如何是好,很是有些为难。恰至此时,上首的傅清言突然笑道:“不就是打翻了饮品么?无妨的,虽然这次不凑巧未能尝到,下次若有空,一定还要来宋大人府上叨扰,哈哈,都别争了,已到午时,稍后准备用膳吧。” 连他这位大人物都这样说了,安大人自然不敢有异议,也是如此这般附合。 他们如此通达,宋庭达甚感过意不去,歉疚道:“不若这样,待明日有了调料,我再派人送一些到几位府上,也不能让世子和安大人就这么空跑了一趟。(.好看的小说)” 傅清言和安大人欣然同意,厅里又回恢了一片欢声笑语,罚九雅的事算是就此揭过。 自进花厅后,金枝就一脸娇羞状地时不时偷瞄傅清言,而金霞坐于安夫人身边,安夫人就似有意无意地提点安子程与她说话,金霞此时脸颊泛红,柔波似水,一双眼眸里只剩下一个安大少。 但是安子程的心思并未在她身上,心不在焉地答着她的话,眼睛却一直留连在九雅身上。由于刚才帮了她,九雅不由对他生了一分好感,朝他静静一笑,安子程目光一闪,也对她露齿一笑。 两人的目光交流,让肖氏看得七窍生烟,死死瞪着九雅,冷哼了一声。九雅自然感觉到她的不快,其实她也感觉自己在这厅里显得多余,当下便萌生了退意,朝宋庭达微微一福道:“如果没什么事了,女儿就先退下了。” 宋庭达点了点头,“也好,你到外面问问阿旺,看午膳有没有准备好。” 九雅应了一声便要出去,那边座上的安子程忽然站起来道:“我同九雅妹妹一起去问阿旺。” 他说着便追着九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同一时间,九雅立即感觉好几束剑一般的目光直刺她周身,好像要把她的身上挖出几个窟窿来一样,让她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不想安子程如此轻率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便想拒绝他,话还未出口,门口忽然又进来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抢喝了她的咖啡的混小子。虽然他换了一身青布衣小厮装,可是他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此时傅誉也看到了她,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坏笑。然后他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安子程手里,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傅清言身边。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那张纸,傅清言奇怪地问道:“三弟给大少那张纸干什么?” 三弟? 九雅一愣,这小子不是府里的奴才吗?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了这位世子的弟弟? 如果是这位世子的弟弟,身份岂非高贵得可以? 那她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她错愕地盯着他的侧脸,这家伙会不会反过来整她? 这时候她不由肠子都悔得青了,早知道他是个贵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去招惹他。 只是,他为什么要打秀珍? 看来以后再要整人之前,还是打听清楚对方是不是个有后台的妖怪。 安子程望着手里那张纸,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傅誉,“三少把这劳什子给我做甚?”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傅誉说话,反正九雅是没听到,只见傅清言边笑边走了过来,促狭地接过安子程手里的纸:“子程兄就别装了,誉儿刚才告诉我,这首诗可是你的九雅妹妹送给你的,只可惜办事的丫头不得力,把这诗错递给了他,现在他物归原主,难道子程兄不想感谢他?” 肖氏和黄妈妈喜上眉梢。 九雅暗自思索当中蹊跷。 安子程皱眉看了她一眼,就欲把那纸张往怀里揣,肖氏却一副很丢脸的样子起身请罪道:“老爷,妾身向来对几个女儿管教甚严,这雅姐儿妾身真正是无能为力,如今她做下私自向外男递情诗的事,妾身愿意代她领罚。” 一副慈母的样子,真正是感人肺腑,九雅差点吐出来,代她领罚是假,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她如何就断定那是一首情诗? 宋庭达背脊僵住,看到安大人和安夫人一脸不屑之色,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他抬手指着九雅,从嘴里硬生生蹦出几个字,“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拉出去!” 肖氏暗得意,这次这丫头不死也得脱层皮,今生是都别想翻身了,私相授受可是个大罪。 阿旺和另一个家奴进来就欲拿九雅,九雅连退两步从容不迫地朝着宋庭达脆生生道:“父亲息怒,女儿没有做这种事,不能只凭人一面词,就断定女儿是那不知廉耻之人。这可是关系女儿闺誉的事,既然有人要栽赃于我,不若今日就把那毁我声名的人揪出来,定要还女儿一个清白。” 宋庭达哪里肯听,怒道:“孽障,你还有脸狡辩?难道三少还会无故冤枉你?” “不是说三少冤枉我,只怕是他也被人蒙蔽了。”九雅据理力争,说完,就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正撑着头面咧嘴欣赏几人争论的傅誉,就说这家伙不是好东西,眦睚必报的小人。 傅誉朝她扬了扬眉,眼睛更是笑得眯了起来。 肖氏暗示阿旺去揪人,自知失言有些后悔的傅清言却是一脸兴味地摆摆手道:“你们先别忙,既然九雅妹妹认为有人诬陷了她,反正左右无事,就看她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世子发了话,谁也无法说不。 九雅看了一眼一脸悻悻然的肖氏,这事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敢对自己又施毒手,今天定要把她的伪善面目当众揭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6章 退婚吧 她先是吩咐身后的秀彩去把秀珍叫来,同时接过傅清言手里的那张纸,只见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灯欲落,泪成行,倚栏相思,断人肠,郎何在,化蝶翩翩,犹入春闺梦成双。 很显然,是一首情诗,肉麻得很,怪不得安子程看了一脸不愉,谁想自己的未婚妻是个轻浮的女子啊? 不一会子,秀彩就带着一脸鼻青脸肿畏畏缩缩的秀珍过来,看到厅堂里的阵仗,就知道不妙,虽然路上的时候秀彩已经给她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还是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 九雅走过去把那张纸递到她面前,“这张纸,是不是你给那边的三少的?” 她指着悠然自得的傅誉。 秀珍抬头瞄了那边一眼,傅誉的笑颜顿时让她身上的伤更痛了,这个恶魔!再不敢看他,赶紧转眼看了看冷冷盯着她的肖氏,心一横,便伏在了地上连声哀求道:“姑娘饶命,是奴婢眼拙,误把这位三少认成了安大少,把姑娘的诗交错了人,求姑娘饶命……” 这话分明是说这诗是九雅让她转交的,宋庭达气得身子直抖,傅清言笑看九雅,好像在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九雅再次确认道:“秀珍,你确定这诗是我让你交给安少爷的?” 秀珍暗地眼珠直转,这时候不一口咬定,恐怕过后太太会剥了自己的皮,她装得楚楚可怜地抬头问九雅,“姑娘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九雅冷笑,她可是给了她机会的,是这个丫头不识抬举。不待有人再发难,她就转头对阿旺说道:“去拿笔墨来。” 虽然不知她要干什么,阿旺还是立即取了来。 九雅把纸铺在桌上,提笔就照着那首诗书写起来,只是运笔放纵,赴速急就,分明是一手笔势连绵环绕的草书,与那纸上的小楷字体相去十万八千里。 傅清言惊叹不已,一个年龄并不大的闺阁小姐竟能写出如此潇洒奔放的字体,真正不可多见。 安子程亦是看直了眼。 金霞金枝一脸不可思议。 肖氏和黄妈妈却是傻了眼,九雅自小基本上没有机会让她读书识字,她何时又能书出如此一手好字? 书写完,九雅吹干墨迹,将两纸并排拿在手里,慢慢走到秀珍面前,冷哼道:“睁大你的狗眼,本姑娘写的字是这样的,为什么要拿着别人写的情诗害到我的头上?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立即让秀珍知道大祸临头。她赶紧以头抢地,不断地磕头。 其实这纸折里的诗要说可是之前黄妈妈塞给她的,然后就让她赶紧往外院来交给安少爷,她可不是个傻子,黄妈妈让她来干这件事,定然没安好心是想害八姑娘。但是又不敢违抗,可惜她不懂写字诗词之类的,于是想起以前五姑娘随手扔掉被自己因为羡慕而捡起来珍藏的诗,便一调换,如果安少爷对那诗有好感,她就不出声,他定然以为是自己写的,就会对自己有了好感,日后他与八姑娘一起,自己在他心里也就有了位置,好便宜行事。如果他不喜,便说是姑娘写的,这样也就完成了黄妈妈交待的任务,安少爷说不定就此对八姑娘生了厌恶之心,也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错把傅誉当成了安子程在窗口示意他出去,刚把诗递给他,他却不分清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打了她一顿,为了自保,她才说了是八姑娘给他的诗,不料他仍是毫不手软…… 宋庭达已知九雅真的是被冤枉的,差点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闺誉,当下一脚踹在秀珍腰口,骂道:“贱婢,竟敢做下如此下作的事,还冤枉你家姑娘,真正是无法无天了。阿旺,给我拖出去打死!” 阿旺立即来拖人,秀珍这下才知道要丢性命了,挣扎着大声叫道:“太太……太太……快救救我……这不关我的事……” 肖氏脸色大变,斥道:“贱婢!你做下这种损毁主子的事,还有脸叫我救你,阿旺,快快把她拖下去!” 秀珍还要说话,阿旺却是一下子就捂住了她的嘴,九雅上前一步拦住他,嘴角挂着嘲讽般的笑意望着宋庭达,“父亲,这事明明并不止于此,为何不让她说下去?” 宋庭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事何用再查?分明就是这贱婢想陷害你,好了!不用再说,这贱婢死有余辜!” 秀珍在一阵悲嚎声中被拖了出去,厅堂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九雅心里有恨,恨肖氏的狠毒,恨宋庭达明知家里有一只毒虎,宁愿自己的女儿背冤枉也不去把那只毒瘤撕开来,枉为人父。 “雅姐儿好生厉害,这转眼之间就要了一条人命,真是让人佩服啊。”安夫人突然掩嘴而笑,打破了厅堂里的沉静。 “娘……”安子程不满地叫道。 九雅目光一片清明,回头望着安夫人不卑不亢道:“承蒙夫人夸奖,不过九雅虽是庶女,没什么学识,但请夫人相信我绝不会做那毫无廉耻之事,更不会故意去害死一条人命。如果夫人对九雅已经有了成见,那么与令郎的口头婚约,任凭夫人取消,九雅无怨言。” 不就是嫌自己是个“残疾”么?既然不屑于自己,那么退婚吧,有这样的婆婆在,以后休想有安宁日子过,只是可惜了安子程,毕竟这人不坏。 说完这几句话,不待有人发作,她便微微福了福,转身施施然出去了,留给众人一个清丽的背影。 安夫人张大了嘴,这跛腿丫头是在主动提出退婚?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安子程愣在了那里,安大人脸色铁青。金霞暗喜,一直都悠然欣赏的傅誉盯着她微跛的脚步眼里多了一抹认真。傅清言一脸探究之色,这丫头好生有个性,不过,难道她不知道女子被退婚之后,再想找个好的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 九雅和秀彩笔直回了萝风轩,一进到屋里,秀彩就突然把关上,一把跪到九雅跟着哭泣道:“姑娘,奴婢知错了,以前总帮着太太和几位姑娘欺负您,奴婢真是该死……” 九雅盯着她的头顶,“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不,奴婢罪该万死……”秀彩抱着她的腿边哭边低声道:“虽然奴婢知道秀珍死有余辜,可是毕竟在一起也好几年,就这么没了,奴婢心里又寒又怕……” “你寒什么?怕什么?” “奴婢寒太太的心毒,怕的是将来奴婢也要步了秀珍的后尘……” 九雅一惊,忙蹲下去问道:“今天的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7章 还以颜色 秀彩点了点头,“之前那纸上的字体,奴婢认得,分明就是出自五姑娘的手笔,这明明是太太想害姑娘的手段,却因为事情即将败露,便要灭了秀珍的口,而且连老爷都迫不急待要致她于死地,分明也看出了那字体的出处,秀珍只不过是只替罪羊,不值啊……” 九雅紧咬下唇,事情是这样的么?以为宋庭达糊涂,原来精明着!只是肖氏一直如此针对自己,自己装着跛脚她都不放过,那么,她也是否该回以些颜色看看?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了。 当夜暮降临的时候,贵客已经离去。 明月当空,金霞和她的奶娘季妈妈在月下慢慢闲逛。 “真要恭喜姑娘了,今儿安夫人临去之前,就和太太私下交了口,说只要退了八姑娘的婚事,立即就会来府里提亲,看来姑娘马上就要去安府当大少奶奶了。”说到这事,季妈妈就笑得合不拢嘴。 金霞亦是喜上眉梢,“瞧妈妈说的。不过,我看那安少爷真的不错,俊眉俊眼,说话也是温文有礼,大户人家出来的,家教涵养就是不同。” 她越说越喜,就好似那俏郎君已张开双臂迎接她一般,季妈妈自然要趁机大加吹捧,把金霞哄得心花怒放。 两人边说边走,才转了弯,忽听对面花架下传来叽叽地低笑声,“喂,你知不知道今天那张说是秀珍递给安大少的情诗究竟是谁写的?” 一个女声好奇道:“不是说是秀珍写的么?” “哎呀,你笨啊,像我们这种奴才,有谁会识字写字的?我刚才听当时在厅堂里当值的人说,那情诗的字体很好认的,分明就是五姑娘的手笔,五姑娘平素就自视有才,花前月下的写了不少诗,想不到这次竟然用在了自己的妹妹的未婚夫上,分明就是想抢婚嘛……” “啊,怪不得老爷大发雷霆,看来是老爷也看出了端倪,怕家丑外扬,才当场就叫人击毙了秀珍。[]” …… 正在自我陶醉的金霞听到此,当即就变了脸,季妈妈就知要出事,果然,还没待她伸手拉她,金霞已经头顶冒烟的直往富贵轩奔去,边跑边骂,“那个不要脸的吃货,竟然敢抢我的夫婿,今天一定要父亲揭了她的皮。” 仿佛知道闯了祸,两个在暗处议论的丫头立即脚底抹油跑了,季妈妈跺了跺脚,赶紧追着金霞去了。 待她们离去后,静悄悄地园子里又慢慢走出两人。 “姑娘,看来这次肖氏怕要肉疼自己的女儿要被罚了。”秀彩小声道。 九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也该让她尝尝被人陷害的滋味。” “是么?看来母亲再计高,也是比不过八妹的手段,佩服啊佩服。” 随着突出其来的声音,九雅和秀彩惊得直往后面看,是金媛,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金媛扶着头发格格儿地笑,“吓了八妹一跳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母亲的,只是如果以后妹妹有机会当了人家的大少奶奶,可别忘了提点你这个曾经帮了你的六姐啊。” 九雅应付道:“六姐兴致真好,这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溜达,怕是也指望着看热闹吧。我们也算是彼此彼此。” “妹妹原来是个聪明人,想来是大家都看走眼了,也好,如果妹妹能帮着让我出席几后天安府乔迁之喜的家宴,今儿的事,我便当什么都没听见看见。”金媛已经不再耐烦打哈哈,今天被肖氏算计没有机会出去见那么尊贵的外客,这场子也该找回来。刚才已经有人告诉她了,安大人力邀父亲和肖氏一起去赴宴,还可以带上四个女儿,哼,怎么就忘了她这个六姑娘?那么好的机会,自己又怎能不争取? 原来是有所求啊。九雅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六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悉听尊便。”她已经看准金媛只是个表面衣食无忧的庶女,实则肖氏对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这样的处境下,害自己对她是百害而无一利,就不信她那么蠢。 金媛在后面气得直咬牙,这丫头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好拿捏? 富贵轩里这时候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宋庭达沉着脸高坐上首,金枝跪在地上哭个不停,肖氏在旁边抹着眼泪哭诉道:“老爷,秀珍是八丫头身边的人,那诗确实是金枝的字迹不错,可是老爷也知道,金枝平日就喜欢写写画画,指不定就是八丫头指使秀珍偷了她的诗故意送给安少爷,这是八丫头在害金枝啊……老爷,你千万别被人蒙了眼睛,不分青红皂白就罚金枝去跪祠堂……” 金枝也爬到宋庭达脚前,抱着他的膝盖哭得梨花带雨,“爹,女儿真的没做那事,请相信我。” 宋庭达怒哼一声,“又说是九雅陷害的,你们这样的话说得有完没完?九雅以前性子不好,说她闯了祸我还信,自死过一次后,她性子就不知改了多少,平日也乖巧孝顺得很,没事怎么想到要去害你这个嫡姐?再有,哪有要陷害别人的人,还把自己的婚事给害掉,有这样害人的吗?” 见宋庭达不相信,肖氏甩着鼻水急切道:“老爷,您别小看了八丫头,她现在心思活络得很,您若是罚了金枝,就是称了她的心……” “胡扯!你们今天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信的。也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如今安夫人已经因为安少爷顶撞她的事,已经下定决心要退了九雅这门亲事,真正是气死我了,好好一门亲事就这么毁了。还好我当时拦得及时,不然这嫡姐送情诗给未来妹夫的事若是传了出来,我们宋家还不成了京城里的头号笑话?为了警戒她日后不再犯,从今晚开始,就把金枝送到祠堂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就出来!” 想起要关到那个黑不溜秋偏僻阴森的地方,金枝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又爬过去求肖氏,“娘,救我,我不要去祠堂,我不要去。” 宋庭达此时正在气头上,肖氏已是无计可施,不由心疼得抱着金枝,娘俩抱头痛哭。 宋庭达冷哼了一声,正准备叫婆子进来带人,不想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人,却是金霞,她不管不顾地扑到肖氏身前,一把拉开金枝,叫道:“五姐,我可是你亲妹妹,娘已经给你准备订下李家的亲事,你为什么连我的夫婿都要抢?” 被她一吵,金枝都忘了哭。 肖氏大惊失色,一看那边的宋庭达,赶紧捂了金霞的嘴斥道:“胡说什么?” 金霞狠狠地挥开肖氏的手,跺脚道:“娘,你什么东西都让姐姐先挑,你明明说只要安家退了八妹的婚,我就可以嫁进去了,安大少已经是我的人,你为什么还允许姐姐给他写情……” 她一句话未完,肖氏已经一巴掌狠狠掴在娇嫩的脸上,恨铁不成钢啊,怎么就生了这么蠢的女儿? (现在修改真麻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8章 仿字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宋庭达全都听了个明白。看着眼前双眼充满着算计的发妻,心里不由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当年娶进门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娇艳明媚懂事理的女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一个专事毒害庶女的恶妇?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仕途不顺,家无贤妻,内忧外患,真正让他疲惫不堪。 肖氏欲待向他解释,他摆了摆手,转身沉重地走了出去,过了门槛,顿身道:“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就和金枝一起去跪祠堂,去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肖氏嚎啕大哭,母女三哭成一团。 五姨娘的秋爽斋里,张氏在灯下缝制衣裳,冯妈妈在旁边给她打着扇。 “刚才有丫头回来说,金枝已经被关进祠堂了,听说本来还要罚太太一起去的,太太突然晕倒了,这才作罢。”冯妈妈轻声说着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张氏低着头,“那赶明早我做点好吃的给五姑娘送过去。” “姨娘……”冯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不满,“你也不问问雅姐儿怎么样了?也不关心一下她现在即将被安家退婚的事么?她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张氏停下手里的活计,呆滞了一会,才道:“我关心又能怎样?退婚不退婚都是她自个儿惹出来的,怪谁?” “虽然我并不奢望姨娘能关心我,可是如果母亲在府里的势落了,姨娘有兴趣接下这权掌宋府的大活么?” 随着这一声,九雅已经推门慢慢走了进来。 冯妈妈又喜又惊,赶紧迎了过去,“姑娘稀客,今儿晚上怎么有空过来?” 九雅笑道:“什么有空不有空的,就是想来瞧瞧姨娘。” 张氏却漠然坐在那里,“我生来卑贱,对那些东西想都未想过,八姑娘何必调侃我?” 对于她的不善,九雅当没察觉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手里缝制的衣裳,“是给弟弟的么?” 说到宝文,张氏眼里倒多一道母亲特有的慈光,转而又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警惕地望着她,“随便乱缝的,谁知道少爷看不看得上?” “是么?”九雅抿了抿嘴,抬眼仔细望着对面的女子,明明有一张好看的脸,却为什么让人难以一下子看懂? 她笑了笑,又把话儿转了回来,“听说今晚父亲已经进了四姨娘的院子,如果近段时间母亲再出点什么事,怕是最有希望掌中馈的就是她了,姨娘心里难道就没有想法?” 张氏低头又开始缝衣裳,冷冷道:“我只是个妾,一切以老爷和太太为中心,请姑娘别再说这种话,不然别怪我到太太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说得冷而绝决,九雅一颗期待的心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原主的亲生母亲,为何就这般不待见她? 冯妈妈瞧她模样好生可怜,想宽慰,却是无从说起,只得叹了口气,默然静立。 九雅讨了个没趣,黯然而回,看来想在这宋府里找到一点亲情的温暖,或是一个能帮她加油鼓劲的人,已经是不可能了。(.好看的小说) 但是她必须还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已经激怒了肖氏,她必须要等着与她周旋。 第二天一早,宋庭达就打发阿旺给九雅送来一套如桃花般轻柔醉仙颜做的衣裳,说是过几天安大人宴请,务必穿得体面点去。还说这两天他会找人向安大人说和,退婚的事定然不会发生,让九雅好生呆着,到时候一定让她风风光光嫁入安家。 握着那在柔软的衣裙,昨日对宋庭达这位父亲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站在一个大家长的立场上想,如果昨天他不那么做,失的可是整个宋家的面子。并且,昨晚获知真相后,他不是也罚了金枝么?虽然肖氏以病推托躲了灾,但是也证明了这位大家长有一颗正直的心,也是爱她这个女儿的,这便够了。 这衣裙也代表了他不便表达的歉意,她何不接受呢?这也是一份经过自己接连争斗之后得来不易的亲情。 收了好处,自也不再斗气,当下便乖乖调了两壶牛奶咖啡递给阿旺,阿旺喜出望外,想不到八姑娘如此通透,不用说明都知道老爷的意思,怪不得老爷最近背后不时夸她。 九雅吃了早饭,正在思索如果宋庭达能挽回与安家的亲事,她该不该嫁过去的事,春梅忽然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有好消息了。” 秀彩喝道:“什么事值得如此大呼小叫?这么没规矩,以后出去没的要丢姑娘的脸。” 自昨天的事后,秀彩似乎突然醒悟了很多事,无论是一言一行,都开始出自真心的为九雅考虑。其实这丫头认真办起事来也不错的,有板有眼,能让她贴心贴意,九雅也甚觉满意了。 春梅吐了吐舌头,赶紧正形道:“姑娘吃完快去收拾一下吧,听说安少爷来了,肯定是来看姑娘的。” 九雅一愣,他这时候来干什么?亲自来退婚吗? 正在思索,屋外就有肖氏身边的丫头来请,“八姑娘,太太叫您马上过去一趟。” 这一下子插上了肖氏,真不知此行是福是祸。春梅和秀彩的心情由高山跌入谷底,毕竟昨天出的事太太肯定已经记恨姑娘,怕这特意来请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九雅看着她们突然沉重的脸色,轻笑道:“怕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如今姑娘我混沌已开,岂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她说得轻松,顿时打消了两个丫头心里不少顾虑,收拾妥当,便朝富贵轩行去。 安平候府。 淳华院里,五六个丫头婆子又是麻利又是惊惧地在屋子里轻手轻脚的收拾打扫着,她们每做一下事,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躺在梨花木床榻上半掩薄被而睡的少年一眼。 不怪她们害怕,实在是这位候府三少太任性太恶霸,动不动就要对她们这些无辜的下人发威,打人没商量,从没手软过,不能叫人不防。 此时傅誉身穿一身瑰丽华服躺在榻上,床上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长睫浓密,双目紧闭,睡颜安祥,就五颜六色的绫罗中极为醒目,竟有那么点出污泥而不染的意味。 他的容颜本就是极为出色的,一个小丫头鬼使神差地竟看得入了神,竟然连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都没发现。随即,才刚擦拭干净的青花瓷器突然像雨点一般朝正在忙碌着的丫头婆子飞去,屋子里顿时传来一片噼哩叭啦的破碎声,同时还夹杂着惨叫声。 丫头婆子们赶紧抱头鼠蹿,推搡着头也不敢回地逃了出去。 听到里面的响动,身着一袭紧身青衣的寒子鸦摇着头无奈地走进来,望着还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傅誉无奈道:“没料到少爷今天会提前醒来,所以才叫人过来打扫,不是故意要惹少爷心烦。” 傅誉恶狠狠地瞪着他,“是不是连你也希望我就此醒不来?” 寒子鸦盯着他没有声音的口形,笑道:“少爷多虑了,这世间或许有很多人希望你醒不来,可是并不包括我和世子。” 他不待傅誉又夹缠不清,便转移话题道:“世子正在书房等着,听说是宋府今早送来了什么饮品,世子特意等你醒来一同喝,快洗洗去吧。” 一听说宋府送来了饮品,闷闷不乐的傅誉顿时眼前一亮,昨天那味道可还留在唇齿间,香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他的奶娘熊妈妈早已候在门外,伺候他洗漱后,他飞一般地奔到了书房。 傅清言正在提笔写字,写一下想一下,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傅誉近前一看,有些诧异,不正是昨日那个假跛子丫头写的诗么?细一看却又不是,因为这字体虽是草书,却没有那丫头的洒脱奔逸,多了分拘谨和苍劲。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19章 连环毒计(1) 他拉了拉傅清言的衣袖,歪着头怪笑:“大哥为什么要模仿那个跛脚丫头的字?难道你想拜她为师?” 傅清言早在他拉他袖子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这是两兄弟之间交流的方式。(.)因为傅誉自患病之后嘴里就发不出声音,怕他自闭,担心他以后不肯开口说话,他这个做哥哥的,便刻意学了读唇语。这样才不致影响两人之间很自然的交谈。 他把笔放下,含笑道:“你认为你大哥会缺一个写字的老师?” 傅誉得寸进尺,把脑袋凑过去,一脸神秘,“那是想娶她为妻?” 傅清言一把推开他使坏的脸,笑骂:“你的脑袋里除了装这些,难道就没有一点正经点的东西?” 傅誉笑嘻嘻道:“原来大哥没有那意思,那就好,昨日那丫头得罪了我,若是我整她,大哥才不会心疼。” 说完,就把桌上那壶早闻到熟悉香味的茶壶捧了过来,自个儿拿了杯子倒了一满杯,端杯一饮而尽。 傅清言本想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被他的牛饮给惊住了,张嘴结舌地,结果也忘了问。 傅誉一连喝了两大杯,茶壶已差不多见底,却又还是意犹未尽,眼珠一转,就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别跟来。” 转眼就一溜烟跑了,傅清言实在没弄懂,回头对门口的寒子鸦道:“他去干什么?你不跟去瞧瞧?” 寒子鸦苦笑,“少爷说别跟就别跟,跟了也是白跟。我跟了他该闯祸的还是闯祸,一样都不会少。” 傅清言点头,说得确实有道理,傅誉就是这么个任性人,可是……这么活力四射的人,谁又忍心去约束他? 宋府的祠堂里,此时正传来悲悲切切的哭泣声。 “……昨儿晚上我爹把我叫去,我还高高兴兴着,谁知一进门,爹就叫我跪下,说白天安公子看到的那张情诗是我写的,我承认,那诗那字确实是我的,可是,我写写画画的东西不知凡几,谁知道那东西怎么落到了八妹丫头的手里?更不可能要把那东西递给安公子做那龌龊之事,我家八妹却硬说是我想勾引她的未婚夫,陷我于不义。我爹闻言大怒,不听我的申辩,当即就叫人把我押过来了。”金枝伏在草席上,话未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安子程微拧着眉头站在旁边,“我看宋世伯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是非曲直,他肯定会有明断。” 刚才他才进宋府,在二少宋耀书的陪同下准备去见宋夫人,想把昨天他的娘决意退掉与九雅婚事的事再商议一下,这个婚,不能退。但是才到西侧院,宋耀书就被人叫走了,管事带他去厅堂。然后他就听到两个婆子在议论九雅搬弄是非,陷害五姑娘等等,说了很多九雅的不是。 他自是不信,当年的九雅不是这样的,于是一把揪住那两个婆子,叫她们把他领到金霞被罚的祠堂问个清楚。 才一进来,就见到金枝和金霞两人在哭,边哭边说着,父亲怎么只信九雅的话,不听母亲和她们的辩解?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才开口问她们原由。 “因为九雅与公子婚约,八妹在府里平日就嚣张跋扈,父亲也几乎都把八妹捧到手心里,好像被迷了心窍一般,父亲只信她一人说的话。昨晚母亲说了两句,父亲连母亲也一起要罚到祠堂来,母亲气得晕死过去,如今还躺在病床上。呜……呜……我并不想把这些话出来,可是,如今母亲和我们几个说的话,都没有人理会,我们几个在府里都要看着八妹的眼色过活,如履薄冰,就怕一个弄得不好,她又整出个什么手段来让父亲来打罚我们,安公子能不能帮我们劝劝她……” 金霞唱作俱佳,哭得那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超多好看小说]昨晚因为她一闹,父亲连母亲都罚了,她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幸好母亲装晕,才免了灾,一早母亲就面授机宜,说今天一定要让九雅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这两姐妹哭得凄凉,楚楚可怜,安子程自然是有些信了。 这时门口一暗,却是五姨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安子程,先是一愣,继而就欠了欠身,“安少爷。” 虽然已隔七年,安子程自然是还认识她的,为了更确定一点,他点了点头,“五姨娘好,多年未见,姨娘还是老样子没变。” 五姨娘低声道:“少爷夸奖了。” 想了想,安子程试探一般地问道:“听说昨晚是九雅在宋世伯面前说了什么话,世伯才罚了五姑娘的,是这样吗?” 当五姨娘一进来的时候,金枝和金霞就知道坏事了。现在安子程一问,她们两人在安子程身后死死地瞪着张氏,手中如果有刀,恨不得一刀把她劈了,怎么就挑这时候来? 五姨娘微愕,看了恨不得杀了她的两姐妹一眼,转而低头轻道:“确实如此。” 金枝金霞如释长负。 安子程大感失望。 其实昨晚回去后,爹娘与他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主要是分析目前京城的局势,他若是想在明年的春闱上脱颖而出,甚至顺利通过殿试,必须要有一个很可靠的后台。虽然姨父是晋王,但是自两年前发生刺杀十二皇子齐王拓跋钥事件后,一些证据隐隐指向晋王世子拓跋野,皇上大怒,当即就要将晋王贬到南疆封地去,做个不能再插手京中任何势力的南平王,后来经过多方劝解,又确实拿不出很确定的证据,皇上才稍息了怒气。自于此事后,晋王府上上下下都安安份份起来,不敢有任何僭越,怕再惹了皇上的底线,真正被赶出京去。 所以近期想巴着晋王府有所作为,自然是不可能,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那便是找一个能拉他一把的后台。正好,如今肖氏的兄长在太子跟前当差,太子的势力正如日中天,等皇上驾崩后,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就是他的,所以现在他在朝中的关系几乎是无人能及。若是能巴上太子府,仕途几乎就是一片光明了。 只是父亲要求退了九雅的婚事,那绝无可能的。就算是为了稳住肖氏要娶金霞,九雅也必须成为他的女人,纳她为妾就是了。 也好,九雅如今品行太差,他倒可以顺水推舟,将她降为妾给纳了,明媒正娶金霞,算是一举多得。 盘算了一会,就说要去见宋夫人,先要失陪。看他要走,金霞赶紧起身,说要送他过去。 九雅带着秀彩和春梅往富贵轩去,才到院门口,秀彩就指着对面低声道:“小姐快看,安少爷和七姑娘……” 九雅抬头看去,却见安子程和金霞并肩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状似亲密。 正在说话的金霞也一眼瞅到了九雅,她眼珠一转,突然像脚下被石子绊了一般,身子就往安子程身上歪去,安子程伸臂一把将她扶住,关心道:“妹妹要不要紧?” 金霞装着惊吓白着脸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我……我……还好……” 安子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金霞微扭头朝九雅露出一抹挑衅的笑,然后像突然看见她的样子惊呼道:“八妹……” 安子程回头,本准备推开金霞的手又缩了回来,并且还将她扶得更紧,他就是要让九雅明白他与金霞的关系,让她知错而退为妾。 他淡淡点了点头,“妹妹何往?” 他的神情已说明一切,九雅又不是傻子,看来安子程已经接受金霞,准备与自己退婚了,枉她之前还对他有些许好印象。 也好,这男人若就是这般模样,不要也罢。 她把头一偏,“给母亲请安。” 说完福了福,就率先走了。 如此冷淡,倒是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安子程一脸不愉之色盯着九雅微跛的脚步,金霞“哎哟”一声,才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富贵轩里,肖氏头捆布包,一脸病恹恹地半躺在贵妃椅上。 “那丫头如今是越来越不得了,昨儿竟然当着客人写了一手好字,风头可是出足了,手段也是她耍尽了。哼哼,偷了金枝的诗来栽赃,真正胆子可以去上天。” 黄妈妈在旁边伺候着,“可不是,我明明给秀珍的是请账房抄的一首诗,转眼就变成了五姑娘的,八姑娘如今偷桃换李的本事还真不赖,不知道这背着太太读书识字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么?弄出了个什么饮品,如今又一手好字,可是让老爷把她疼到心尖儿上了……”肖氏还未说完,雨蝶就在外面说道:“八姑娘来了。” 肖氏赶紧住了嘴,黄妈妈道:“太太叫她进来,丫头就留在外边吧,太太头疼,吵不得。” 雨蝶应了一声,随后九雅就掀帘进来,先就给肖氏请安。 肖氏眼皮也懒得抬,哼哼了两声,不阴不阳道:“昨儿可睡得好?” 九雅沉着应对,“托母亲的福,昨儿晚上睡得可安稳了。” 这什么话?肖氏只觉特别刺耳,如果不是还有下文,现在就叫她好看。她干笑了两声,“睡得安稳就好,来,过来母亲这边坐,才刚厨房送来新出炉的蜂蜜桂花糕,一起来尝尝。” 九雅心里一格蹦,不是吧,是要对自己下毒?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0章 连环毒计(2) 她想了想,还是坐在了肖氏身边,黄妈妈赶紧递上了一碟糕点。九雅随手拈了一块,同时朝候在门口的雨蝶笑了笑,就慢慢吃了起来。其实吧,这桂花糕清凉可口,知道些药草气味的九雅也没吃出什么异样来,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因为防肖氏必须从各个细节去防。 于是她喉头一干,一口气呛住,连连咳嗽着,雨蝶小心翼翼地递上痰盂,九雅把满嘴的糕点都吐了进来,还连连用茶水漱口。趁着雨蝶退身的一瞬间,她捂着嘴,迅速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雨蝶先是一愣,继而又若无其事的出去了。 九雅望着她镇定的背影擦了擦嘴,朝肖氏歉意道:“或许是女儿有些受了寒,这两天老咳嗽着,真是对不住母亲的桂花糕。” 看她吃下的东西又吐了出来,肖氏眼里的怨恨之色一闪而过,转而又笑道:“原来八丫头染了些风寒,也不早说,要不母亲现在就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谢谢母亲,不必了,只要好好歇歇很快就会没事的。” 两人正打着太极,安子程和金霞就双双进来,正好雨蝶端着痰盂出去,金霞捂着鼻子问:“娘,这是怎么了?” “唉,如今我这母亲的糕点你八姐都嫌着吃得腻,往后怕是想和八丫头一起吃饭都会看着厌烦了,唉,这不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肖氏说着,一下子连眼眶都红了,不停用帕子拭着眼角。 黄妈妈在旁边低劝,“太太别这么想,不是还有五姑娘七姑娘九姑娘么?太太以后的福气是享也享不完。” 九雅对于这两个老太婆的装模作样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有没有更离谱的? 她淡笑不语,根本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看她们在玩什么花样。 安子程脸上更添了鄙夷之色,看了九雅一眼,便向肖氏问安。肖氏边按着额头边请他就坐奉茶,安子程规矩坐下,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寒喧话,终于步入正言道:“不知伯母是否知道我曾与九雅妹妹订过婚的事?” 肖氏虚弱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我们家雅姐儿就盼着贤侄早日来把她迎娶回去呢,不知这次回来,是否有这个盘算?” “本来这次回京爹娘都一直这么打算着,可是……”安子程有些为难道:“昨儿爹娘似乎对九雅妹妹有些误会,因为她腿脚不便,再加上妹妹昨儿又主动提出退婚,着实伤了爹娘的心,就欲今天真叫人过来正式退了亲事。不过还是被我拦下了,毕竟我们是翰墨诗书之族,岂能做下那无信无义之事?说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肖氏听到这里有些不悦了,立即坐直了身子,“那贤侄此次来是正式来提亲的啰?” 安子程忙起身一揖道:“那倒不是,因为仍未能说服爹娘,我只想事先来说明,到时候可能会先把九雅妹妹以妾室的身份迎回去……” 他话还未说完,金霞忍不住一下笑出了声,一看肖氏瞪她,赶紧以袖掩了口,低头闷笑。 听了安子程的决定,肖氏暗松了口气,侧头看向一直像在听旁人的事的九雅,一脸痛心道:“听到了没?八丫头啊,母亲平日没少教你,昨儿那么关键的时候,怎么就错事犯了一个又一个?这不,这未来的婆婆不中意了,好好的大少奶奶当不成,要以妾室的身份抬过去,真正是得不偿失啊。不过好在是没有退婚,这名声也算是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唉,难道这就是你的命?” 安子程像一个施舍者一般望着九雅,他是在告诉她,如果不是他在周旋,她可能连安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她现在应该要对他感激涕零。[.超多好看小说] 九雅笑了笑,估计这些人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完了,她才一脸恬淡道:“昨儿我在厅堂里说要退婚的时候,几位好像都在那里,怎么了?难道我的话很不好理解,大家都没听明白?” 肖氏和金霞有些不敢置信,同时叫道:“真的要退婚?” 安子程脸色一沉,俊挺的面目上顿时浮起一层青气,“你说什么?退婚?”她竟然说不嫁给他? 九雅起了身,目光里带着几分威严,几分不容置疑紧盯安子程,“虽然我没有多大权势,虽然我是庶女,出身不高,还是个跛子,但是我也有尊严。我记得我昨天并没做错什么事,既然你们安家想毁了婚约,为什么还要拖泥带水?妾室?” 她讥诮地笑了一下,“让我一个跛子以妾室身份进入你们安家岂非都侮辱了你们?要退就干净点吧,不让我进你们安家的门,什么订亲玉佩,我现在就还给你。” 她说着就往脖颈上摸那个冯妈妈说可以改变她命运的好东西,但是一摸下去,那里去空空如也,再摸,仍是什么也没摸到。 她不由僵在了那里,玉佩呢?玉佩呢?怎么不见了? 金霞却按耐不住了,起身逼问道:“八妹不是要还玉佩么?说得这么亮堂,为什么老不拿出来?” 肖氏抚着额头,早知道就会这样,就说她怎么舍得放手。 安子程轻蔑地撇了撇嘴,“妹妹做事说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冲动,也罢,今儿是当着自家人的面,没人跟你去计较,以后在人前注意一点就是了。”在他看来,她分明还是舍不得退婚。 九雅嘴张了张,却因为无法拿出信物来而无法辩解。 就在这时,宋耀书打帘进来,一把拉住安子程呼叫道:“子程兄在这里耗什么呢?快跟我到前面去,我邀请了好几个公子哥来府里斗鸡,我们一起去玩玩。” 说完向肖氏告了个罪,便扯着安子程飞快地出了门。 他们才出门口,却听肖氏忽然惊呼,说是她刚刚儿还在的白玉凤镯子不见了,叫人赶快找,安子程顿了顿步子,宋耀书却催促道:“管那些女人婆婆妈妈的东西做什么,反正我们没偷就是了,快点,那些哥儿都等得不耐了。” 安子程眼角一抽,顿时像有些明白了什么一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富贵轩。 九雅实在觉得自己今天是倒霉到极点,不仅她的玉佩不见,同时连肖氏的什么镯子也不见了,好巧。 肖氏屋里的丫头婆子顿时都急起来,到处翻箱倒柜地,却就是没找到。 九雅心有所悟,忙起身向肖氏告退。肖氏似乎因为心焦,并未应她,她只当她应了,转身就朝门口走去,金霞却忽然叫道:“这里刚才也没来外人,统共就这么几个,难道一个镯子会上了天?找不到就一个个儿的搜,就不信真长腿自己飞了。” 几个找遍都无所获的丫头婆子立即停了手,跪到肖氏面前道:“太太,我们都是您跟前的老人了,什么品性您是最清楚,我们绝没有偷镯子,不怕太太让人现在搜身。” 黄妈妈阴笑道:“太太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进屋。不过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会安什么心,那可是太太进门时老太太所赐的,东西珍贵着,所以,这屋子里的人暂时都不得出去,一个一个儿搜,直到找出镯子来为止。” 话一落,门外值守的两个丫头立即就将从外面关上了,九雅瞪着门板大为扼腕,就一步之差而已。看来这把火就是冲着自己烧的,只希望雨蝶能赶紧将救星搬来灭火。 而就在这么一会子时间,黄妈妈和金霞就已经着手挨个儿的搜起身来,从头摸到脚,有的甚至还脱了外衣。肖氏则是沉着脸,眉头拧得死死的。 眼看最后一个都搜完了,黄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九雅面前,“八姑娘,只因太太那镯子实在太贵重,别怪奴婢一视同仁了。” 她说着就朝九雅胸口摸来,九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抬眸犀利冷酷地紧盯对方,黄妈妈心里一震,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头顶直蹿。 九雅冷笑:“好你个狗奴才,竟敢搜主子的身,难道要来个恶奴欺主,没王法了么?” 她边说边瞥向假意闭目养神的肖氏,看来这一屋子人最终的目的是她身上的那块玉佩。平日她那块玉佩总不离身,今天出其不意之下,肖氏是下定决心要把那东西找出来,让自己能真正意义上的把婚退掉。这是她们早预谋好的,不然,之前她们也不会把秀彩和春梅都拦在了外面。现在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肖氏缓缓睁开眼,目光里竟全是怨毒,她咬牙切齿道:“宋九雅,你现在还梦想着嫁到安家去么?岂不是在做梦?告诉你,我们宋家除了金霞,谁都别想过去,你,就等着当一个永远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都还愣着干什么,搜!” 她一声令下,她的贴身丫头翠容翠香外加黄妈妈一起朝九雅扑来。在她们三人合力之下,九雅哪里躲得开,很快就被她们押住。 金霞在旁边阴狠道:“把这个贱蹄子押到里间脱光了搜,搜不到就给我把她破了,就让她当个贱货,今世都别再想嫁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1章 老娘十三岁 “放开我!金霞,宋夫人,你们若敢这么对我,除非我今天死了,不然我一定叫你们不得好死……”被人死死按着往里间抬,九雅惊恐大叫。(.)金霞说破了,是指最野蛮的那个事吗?用手指? 九雅只觉汗毛一根一根全都竖了起来,第一次感觉那么恐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穿越而的,无论是从智慧还是从见识都比这些古人强,她一直都自高自大着,认为任何阴谋阳谋对她而言,她都能掌控,最后全能化险为夷。可是就是这种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让她忽略了,当她人单势薄的时候,当她遇到心最毒不能按人算的畜牲的时候,她的智慧,她的体力都显得那么无力。 她想挣扎,挣扎不了。她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她的嘴被人死死地捂住,她的手脚也被人紧紧地按着,黄妈妈那张狰狞邪恶的丑脸就在眼前,她龇着黄板牙狠狠道:“八姑娘别怪奴婢要毁了你,实在是你挡了太太的路,只怪你当初死了就不该再活过来!” 九雅死死瞪着她,眼眸里的寒气如炽,如冰渣一般扑面而来,黄妈妈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翠容却在旁边提醒道:“妈妈还不快点,等老爷回来就糟了。” 黄妈妈闻言胆气一壮,冷笑了一声,就去扯九雅的外衣,必须先把玉佩找到。然而就在她把手探向她胸口的时候,头顶忽然一阵巨响,铺天盖地的瓦砾噼哩叭啦全朝她们身上砸来。下一瞬,黄妈妈只觉头顶刮起了一阵狂风,然后胸口一疼,眼前一黑,就失了知觉。 同一时间,门外已响起震天价的敲门声,听到里间响动的肖氏和金霞还来不及去后面看看情况,两块门板已被人撞倒,只见姨老太太怒目圆瞪,带着身后的两个粗壮妇人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八丫头呢,在哪里?”姨老太太目光四扫,沉声大喝。 肖氏噌地从贵妃椅里站起来,看着眼前敢跟她耀武扬威的老东西,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转而却是软了身段,扶着额头虚弱道:“姨老太太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这么大火气?才刚和金霞说着话,哪里看见八丫头啊。” 被吓了一跳的金霞也心虚地附和道:“是啊,刚才正和母亲闲聊,不曾见过八妹。” 姨老太太把拐杖一拄地,激动地指着肖氏,“刚刚已经听人禀报了,八丫头正在这里,你们平日在府里闹没人说你们,可是若把事情做得太过,绝不轻饶!” 看这老东西瞪鼻子上脸,肖氏冷笑一声,“姨老太太还真是会发威啊,什么闹不闹的,依我看还是先把老太爷看好吧。屋里养着五六个风骚货是不是还不够他消遣,还要我往姨老太太屋里再送啊。一把年纪了,也别太不知足。再说这府里吃穿嚼用哪一样不是我一手拿出来的,供你们好吃好喝好玩,还要来管我的事,是不是也太不识抬举?既然这样,明儿个开始都分开来各顾各。” “你……你……”姨老太太气得脸色发青,“好,好,宋家的当家主母就是这么孝敬长辈的,我去问宋庭达去,他的媳妇就这么个泼辣货,看他怎么处置。他若是不处置,我就是去问官府,问皇上,问问这大夏还有没有仁孝常伦!还有没有休妻之说!” 一说要问官府,还要休妻,肖氏还是有些心虚起来,她知道姨老太太留在辽城的亲生儿子的媳妇好像与京中某个三品大员有些远亲,若是真说出了自己的行径,恐怕连老爷的官职都要给撤了。 当下赶紧转了弯,陪笑道:“都是自家人,姨老太太何必认真计较?至于您要看八丫头,随您就是。”相信在门口耽搁了些时候,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黄妈妈定然不会让姨老太太抓到任何把柄。 果然,姨老太太身边那两个粗壮的仆妇在外间没看到九雅,转到里间的时候,除了看到地上有三个人都灰头土脸晕倒在瓦砾中外,还是没看到九雅,忙叫了姨老太太去看。 肖氏看到里面的情形,也是一愣,转而就挺直腰身唉声叹气道:“姨老太太是看到了,根本没有八丫头,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说八丫头在这里,若是让我知道了,回头一定要说说他,怎能说一些有的没的东西来让姨老太太跑冤枉路呢?”同时心里却在暗思,这黄妈妈也太猛了吧,藏一个人需要弄得这么夸张? “那这是怎么回事?”姨老太太指着倒在地上的人。 肖氏嘿嘿笑,“几个下人捉老鼠呢,一下子撞在一起了。”她扭头朝外叫道:“来人呀,把这几个没用的抬出去,抓个老鼠也受伤,气死我了。” 姨老太太疑虑地目光在她脸上划过,想了想,哼声道:“不管怎么样,人都要懂得仁孝,要知道百善孝为先,这是祖宗的话,必须要遵守。对庶子庶女也是要尽到做母亲的本份,不能因为不是亲生,便想着排挤。” 肖氏忙点头,态度极好,听姨老太太啰嗦了好一会,才把姨老太太送出门。 回转身来,才一进门,正躺在地上的黄妈妈忽然尖叫着坐地而起,“有鬼啊……” 金霞一把捂住她的嘴,骂道:“要死啊,你们三个在这里挺尸就是,干嘛还要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脏死了。” 黄妈妈惊惧万分地爬起来,看到翠香翠容两个丫头都还晕死在地上,再一抬眼看到头顶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天光的屋顶,赶紧跪到地上哭道:“太太,老奴刚准备下手,只觉一阵妖风刮过,八姑娘就突然不见了……” 肖氏斥道:“妈妈一把年纪也见过不少事,这会儿怎么胡说?” 黄妈妈趴在地上,“奴婢没有胡说,八姑娘是真的不见了。” 金霞只觉头顶仿佛刮过一阵阴风,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娘,难道……真的有鬼?” 一屋子的人同时想到过世的老太太,各自互看了一眼,顿时尖叫着争先恐后朝门口逃去。 九雅只觉在无数灰尘中被人捞起,同时身体像腾云驾雾一般腾空而起,一阵头晕目眩,双手便胡乱一抓,不管抓住了什么,就死死抱住不敢松手。 耳旁风声呼呼,她一点也没感觉到,脑海似乎还回荡着黄妈妈龇着牙要毁了她的话。从前世到今生,任何时候的恐惧都没有那一刻来得可怕,如果当时真让她们得逞了,自己岂非是前所未有的悲惨? 这一刻,不由想起前世爱她如宝的爸妈,慈祥的爷爷,还有朋友,同学,活得是那样开心自在。如今被困于这么个地方,爹不亲,娘不爱,还有无数数不清的阴谋阳谋,稍一不慎就会遇上灭顶之灾,越想越是心酸,想到伤心处,不由放声大哭,她也是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疼的娇娇女,老天为什么要把她放到这里来?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竟然连身形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人不断推她,这会儿正伤心,她也懒得理睬,依然哭自己的。 直到自己收了声,她才抽抽嗒嗒地慢慢抬起头看自己的所处地。 然而一抬眼,就看到一双愤怒地眼睛,竟是昨日那个见过的候府三少。 这个混蛋,居然还有脸来见她? 所有的怨气似乎又找到了发泄地,她凶巴巴地抬手就打,只是还未挨着他的衣边,他就将她的手捏住,然后扳着她的肩强行让她往下看。 这一看更是吓了九雅一跳,他们居然是在一棵很高很高的大树上,离地十多米,若是一摔下去,就得粉身碎骨。 有恐高症的九雅吓得脸刷地就白了,傅誉这才露出扳回一局地笑意,不过他的笑脸还未拉开,下一瞬,就已僵滞在脸上——九雅又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着他,而且还一直坐在他腿上。 此时九雅也感觉到了她坐在哪里,并且坐姿不雅,但是为了安全,哪里敢松手?但总也有些尴尬,她不得不闭上眼睛自我安慰,“老娘十三岁……老娘十三岁……”十三岁的小女孩坐十六七岁少年的腿上是为无知,绝没有一丝其他的意思。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2章 掌心里的字 这种越吓越拢来的人傅誉还是第一次看到,想起她昨天还叉腰大骂自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像只炸了毛的野猫一样,现在却这么没皮地赖在自己身上,这丫头想干嘛? 他瞪着她的头顶,又望望自己被鼻涕眼泪弄得惨不忍睹的衣襟,闭眼忍耐,试着伸出一根手指捅捅她的肩,不料九雅竟是大声叫起来,“你别想推我下去!虽然你刚才把我从狼窝里救了出来,并不代表你现在可以拿我的小命为所欲为。” 她说完,双臂环着他的腰,抱得更是死紧,生恐一个不留神被傅誉推开扔下去。 谁要对她为所欲为? 傅誉只觉脑门青筋直跳,她明明昨天在宋府厅堂上表现得机智有谋,淡雅冷静,有模有样像个大家闺秀,想不到背地里却是个赖皮虫。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就让她这么赖着? 九雅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动静,却又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处置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她埋着头可怜兮兮道:“你也看到了,我在宋家处境不是一般的差,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看在昨天偷喝了我的咖啡的份上,就不该把我摔下去。[.超多好看小说]最起码,应该小心翼翼把我放到地上,然后把我原封不动的送回家。” 不是她还想回去那个黑窝,实在是今天的境遇让她愤恨难消。一直都还把她们当人看,只是小惩小诫,没有下狠手,这一次如果能回去,决不再心慈手软! 傅誉被她的话激得哭笑不得,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她却攒着不让他拉。他一使劲,还是把她的小手扭到了身前,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字。 九雅只觉手掌心痒痒地,想缩手,却被他捏住,收不回来,她扭动着身体想挣扎,他却一巴掌拍在她头上。 九雅吃痛哀呼了一声,又被拍回他的胸口。不由呜咽道:“你在我手心干什么?” 没有听到回音,却感觉他是在她的手心写字,先是不敢相信,静下心来一感受,真的是在写字。此时正写着,“你个假跛子,谁要对你为所欲为?我只是思念你的所谓咖啡,你解了我的馋,我便安然送你回去。” 他反复写了两遍,九雅才真正确定这个意思。 她顿时惊骇地坐了起来,只觉斑驳的阳光自树叶间映在那双似妖娆似明媚的眼眸里,这样的额头,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看上去像个非常养眼的坏蛋,但是他的表情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你是……哑巴?” 她震惊半晌后终于发出了声音。 傅誉白了她一眼,将她张开的嘴捏拢,然后又在她掌心写划,“你是跛子,我是哑巴,天下残疾的人多得很,有什么奇怪的?” 他写完就斜眼看她,扬着嘴角,上面挂着捉弄的笑意。 九雅连连惋惜不已,这么样的俊颜,怎么就是个哑巴? 她摇头,带着一丝怜悯,同时也忘了身在高处的恐惧,在他腿上坐直了身子,决定不再跟他计较他怎么知道她是假跛子的事,“好吧,等我回去了,一定再给你调咖啡解馋,这是看在你身带残疾今天又救了我的份上。” 听她前半截话,傅誉是一喜,但是后面的话,却让他的脸顿时变得青黑,恨不得用针把她乱表情的嘴巴缝起来,他有残疾?要她怜悯?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先把自己管好再去同情别人吧。 他气恼地把她的身子拎起,然后双脚在树枝上一蹬,九雅又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赶紧不管不顾地双手胡抓乱抓,大叫道:“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可不能摔我啊……” 傅誉没吱声,她便闭上眼听着耳旁的呼呼风声在提心吊胆中等待安全平稳来临。不一会子,只觉他从屋顶跳落,然后推开门,一下子就将她摔在一张榻上,转身就走。 感觉到了脚踏实地,睁眼一看,正是自己的房间,九雅顿时来了精神,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冲他的背影问道:“咖啡还喝不喝?” 傅誉回头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就大步走了出去。 九雅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脱力一般躺到床上,不料下一瞬,傅誉的一张俊颜又出现在她眼前,他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头俯视她。 九雅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老……老……我才十三岁,还是个you女,你……你别乱来……” 傅誉半眯着眼睛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九雅更是被看得混身发毛,这小子难道银兴大发,饥不择食想对自己下手? 傅誉看到她哆嗦的样子终于爆出了一个大笑脸,他手掌一转,指尖上就吊了一个系着红绳的玉佩。 九雅眨眨眼,玉佩?这不是与安子程的订亲信物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反应倒快,爬起来就去抢,傅誉却把玉佩一掌捏住,嘴角带着讥笑一般牢牢盯着她,同时伸出一指摊开她的掌心,又写道:“本来是想罚你骂人之罪的,看在你同情我的份上,这东西就还给你,至于你的那个如意未婚夫,我看你究竟怎么踢了他。咖啡给我留着,我随时随地都会来喝,小骗子。” 他把玉佩放在她手上,狠狠点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嗤笑着大摇大摆而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外面一片静寂,竟无一人看见他翻墙的恶行。 九雅握着手里的玉佩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额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却不知究竟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3章 布局 当九雅进入肖氏屋里的时候,秀彩和春梅就被两个婆子拦在了外面,同时两个婆子还好言好语说外面热,齐邀了两人进偏院喝茶。春梅是单纯一些,信以为真,秀彩到底有些见识,心下却是存疑。坐在那里喝了一会茶,仍不见九雅出来,更是疑惑起来。究竟是什么事,太太要留姑娘这么长时间? 正在思忖,从窗口却见姨老太太带着两个壮妇满脸怒意而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过了一会,就见到黄妈妈披头散发慌里慌张跑过,心里一跳,生恐是九雅出了事,再也不肯坐下去,立即起身。两个婆子这时候却变了脸色,生生按着她不让走。 春梅这时才知事情不妙,顿时慌了起来。倒是秀彩镇定得很,却说肚子疼,趁着上茅房的时候使了个脱身之计就跑出来了。她转了两个弯拐到主屋,那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一地的狼藉。 这次真的感觉是九雅出了事,她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要问谁,只有不死心地又回了萝风轩,暗暗祈求着姑娘已经回了院子。 或许是她的祈求被神明听到,一进院子,首先就看到九雅和留在院里的春菊在窗边说话,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的命都系在了一起,如果我出事了,你们跟着我的一干人也别想有活路。与其这么坐着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春菊,我如果交待你做一些事,你能完成么?” 九雅端庄娴静地坐在椅子上,春菊脸色苍白,咬着下唇,似乎受惊过度,眼泪一直都在眼眶内打旋,只差一眨眼就要掉下来。 “姑娘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好比上了一条船,必须要风雨同舟才不致翻船。姑娘交待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奴婢帮忙?”秀彩进门就接口,她从九雅平静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了怒火,猜测今天在太太屋里应该发生过什么大事。 看到她回来,九雅精神一振,站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秀彩立即把刚才发生和看到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姑娘在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九雅当下平心静气地将发生在肖氏屋里的事简约说了一下,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也让春菊和秀彩听得吃惊后怕不已,如果没逃出来,下场究竟会有多惨? 春菊听说她们刚才经历如此恐怖的一段,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当下就跪了下去,哽咽道:“不管姑娘交待什么事,奴婢一定拼尽全力去办。” 得到如此表态,九雅大感欣慰。如此势单的时候,需要的就是帮手,更要上下一条心,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秀彩将春菊扶起来,“我们现在处境就是这样,春菊能下定决心,我们现在才能拧成团了拼出一条活路。” “不错。”想不到秀彩很快就认清形势,果然是心性决定命运,怪不得秀珍被人冤死,她却没事。九雅此时眼里尽是幽冷的光,点了点头道:“既然她们派人将你和春梅都看了起来,如果我出事了,你们一定会被灭口。而如果我的身子被她们破了,她们一定也不会让我再有说话的机会。她们结果会把我怎么处置?总不会让我死在那里引人生疑?” 秀彩想了想,“刚才绕路到太太屋里的时候,在那后面,我好像看到黄妈妈的儿子尚阿毛等在一个小推车旁边,难道……他是接应的?” 九雅眉心一跳,“是么?” 同时她的脑筋高速运转,很快,一个计划已经成形,她勾了下唇角,这一次,一定要让亲者快,仇者痛。 宋庭达虽然官职不大,但是由于当初老太爷在辽城是经商的,家底颇厚,在随子进京的时候,为了给初入官场的宋庭达长些脸面,便花了大价钱,买下了现在在京都算是占地较大的宋宅。 宋宅一律坐南朝北,前后十来进,分内宅外宅,同时外宅又东西而分,宋氏宗祠就座落于西侧院。当年老太爷初进京,是豪情壮志,希望宋家能在京城站稳脚根,子孙满堂,把宋家发扬光大。是以便在祠堂边还建了学堂。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宋氏子孙似乎并不是很争气,学堂便荒废了下来。就连宝文上学,也是去了京城与宋家有些渊源的宗亲那边。 此时此刻,前厅大院,被宋耀书约来的五六个公子哥带着小厮正在斗鸡,场面是热火朝天。 “啄它的眼睛,快快快……” “快扑过去,黑霸王,抓!快抓!” 所有人围成一大圈,拍掌跳脚,闹得不亦乐乎。 安子程站在众公子哥中,他本瞧不起这些斗鸡溜狗的纨绔子弟,但是这些人身后都有些背景,自是想与他们结交,于是他也深入其中,不时帮他们呐喊打气。 宋耀书因为压了不少银子,他是最急的一个,也是叫得最欢的一个。当方管事急匆匆奔来叫他的时候,他也只当没听见,管事急得无法,只得大声吼道:“二少爷别玩了,学堂那边失火了,快招集人去救火!” 这一声吼,终于是把人们的注意力拉过去。 宋耀书不耐地骂道:“是不是怕烧死你这个老东西?老子在斗鸡,哪有时间救火?滚开!” 方管事气得直跺脚,但是奈何对方是主子,只得忍气吞声道:“但是火势太大,老奴这边的人手肯定不够,现在就少爷一个人最闲,所以你现在赶紧去把内院的人都招出来救火。”他一说完,便飞快地转身跑了,反正他的话已经带到,管他传不传。 这时众人已看到西侧院那边浓烟滚滚,方知管事所言不虚,所有的公子哥生恐被波及到,赶紧带着小厮和斗鸡一窝蜂散了。宋耀书无法,只得到内宅去叫人,安子程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不得不带着小厮紧跟其后去帮忙救火。 富贵轩里。 一堆山石后面,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的尚阿毛有些不耐起来,那些个女人是怎么办事的,只不过一个没甚力气的小丫头而已,听说还要被药倒的,难道要很长时间才能抬得出来吗?早知道如此,老娘就应该安排自己去,说不定现在那丫头早被沉入塘底。 他伸长了脖子左张右望,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刚要回头,只觉锐风一响,然后后脑勺一阵巨痛,紧跟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他倒下后,九雅手握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棒慢慢踱到晕死过去的尚阿毛面前,用脚踢了踢,冷笑道:“春菊过来,我们两人一起把这狗东西抬上车。” 第024章 焦头烂额 祠堂里,金枝坐在落紫为她铺就的软垫上,落月为她送上冰镇梅子汤,何妈妈在旁边打扇。 “母亲那边有什么动静?”金枝喝了一小口汤,慢慢问道。 何妈妈笑道:“安大少爷听了姑娘的话,再加上有五姨娘作证,他似是信了,才刚在路上与八姑娘相遇,表情也是冷冰冰地。八姑娘进太太屋里后,她的丫头被婆子带走了,八姑娘似乎还在提退婚,说是要把订亲的玉佩还给安大少爷,结果却假意没找到玉佩,那婚似乎压根就没准备退。太太正生气着,二少爷就把安大少爷拉走了,随后太太那边就关了门,说是要找被人偷了的玉镯子,这会子,太太看来是要给八姑娘一些颜色看看了。” “如此就好。”金枝搅着碗里的汤,慢慢回忆着一些事,“不知道妈妈发现没有,八妹变了。” 何妈妈点头,“这么几个月来,奴婢确实觉得八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是说不上来。只觉那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似乎被冷水浇过一样,完全不见踪影,而且姑娘这几次吃亏,似乎都与她有关。所以姑娘以后还得防着她点,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事事出头,万事都交给太太去办才好。” 第一次是为牛奶的事被老爷打,还罚抄《女诫》,这一次是姑娘莫名中招,不仅害得差点被损了闺誉,甚至连太太都被罚了。[.超多好看小说]照这么下去,下一次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大是非来,幸好太太不是个吃素的,这次一定会让八姑娘永世不得翻身。以前太太对三姨娘大孙氏不就是这样的么? 金枝却不以为然,把碗放下给落紫,落月马上跪过来给她捶腿,“那个小贱人怎么变都就那么回事,连五姨娘都不帮她,她还能上得天去?这之前是没防着她来阴的,以后……”她冷笑了一声,一把抓紧软垫,好似那就是九雅一般,“也该好生让她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正在幻想着把九雅大卸八块,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 几个人一愣,何妈妈赶紧跑到门边看究竟,隔着几道墙,一下子就看到学堂那边浓烟滚滚,有些惊慌地转回来说道:“好像是学堂那边失火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去那边瞧瞧,若是火势大,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金枝望了望外面,“去瞧瞧也好,你快去快回。” 何妈妈才走,金枝想了想,却还是认为不妥,怕火势蔓延到这边来,也顾不得宋庭达将会罚得更重,立即吩咐落紫落月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离开祠堂。 两个丫头收着东西,金枝边催促边往外跑,刚跑出月亮门,脚下却踢到一个东西,顿时被绊倒在地。她咒骂着爬起来,还没爬起,只觉手上湿漉漉粘乎乎一片,伸到眼前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再顺眼望下去,就见到刚才被她踢到的,居然是一个满脸鲜血已经辨不清面目的人。 她顿时吓得大声尖叫,落紫和落月听到声音奔出来,一看到这场景,亦是吓呆在那里。 这边凄厉的尖叫声立即惊动了那边救火的家奴,闻声赶来,首先是看到五姑娘一手鲜血的坐在地上,旁边一根带血的长木棒,她的脚前,躺着一个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而在那人三四步开外,是一辆小推车,推车上面堆了烂草,自烂草中竟还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若再认真一看,那里隐隐约约似是躺着一个人,由于上面还盖了麻布,也不知是谁。 “这不是厨房那边的采买尚阿毛?哎呀!这么多血,可不是出人命了!” 不知是谁嘣出了一句,几个家奴立即慌乱去请管事的人。 同一时间,之前因为九雅莫名消失吓得不轻的肖氏一干人已移步荣华堂,招集了十几个丫头婆子,说是训话,实则是因为害怕,找一些人一起来壮胆。才拿出威风训了没一会,那两个看管春梅和秀彩的婆子就跑来给黄妈妈咬耳朵说,秀彩跑了。 黄妈妈大惊,现在都还不知道八姑娘到底怎么样了,正想着若她是好端端地回来,要告太太的状,所有人都要说她胡说,她进太太屋没多久就离开了,哪个又对她用刑?若是就这么不见了,就说她自已走失了,谁也不知道怎么走失的。 那么这两种说法,都必须要把两个陪八姑娘过来的丫头给处置了,想不到这事还没个定数,这词该怎么编,那边厢又出了纰漏。肖氏听黄妈妈一说,顿时勃然变色,即刻限令两个婆子无论如何也得把秀彩抓回来。虽然秀彩是她故意放在九雅那边的人,但她不做那没把握的事。 才吩咐下去,宋耀书马上又跑过来说学堂那边起了大火,一下子把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叫了去救火,这话也是训不成了。 还没喘两口气,也等得心焦,不知外面的火势控制得怎么样,肖氏带着金霞正准备去瞧瞧,不料一个婆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叫,“尚昆家的,不好了,你家阿毛死了,快去祠堂那边看看。” 一听这个消息,黄妈妈当即腿脚发软。到了这时候,她才记起那个被她使在后面的等着把八姑娘拖出去沉塘的小儿子,因为一连串的事,都忘了叫他离开,这会儿怎么就出事了呢? 翠容和翠香一把扶住她,“妈妈别急,或许是弄错了。” 肖氏亦斥那婆子,“胡说什么?阿毛是厨房那边的,怎么会在祠堂?” 那婆子被斥,万分冤枉,急道:“太太,奴婢真的没有乱说,祠堂那边好多人都看见的,哎呀,反正事情很复杂,大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肖氏带着一众人赶往祠堂的时候,不仅管事、宋耀书和安子程已在那里,就连宋庭达也从户部回来了,正铁青着一张脸,让人把小推车上的烂草掀开,准备拉开麻布,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究竟是谁? 黄妈妈首先就看到躺在门边血淋淋的人,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呼天抢地扑了过去,“我的儿啊,娘只离开一会子,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谁对你下的毒手……儿啊……” 第025章 真真假假 她在那里嚎丧一般,方管事斥道:“干嚎什么?你儿子只是晕过去,还没死!” 黄妈妈闻言一摸,果然阿毛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没有冷硬,心喜之余,那一身血污仍是触目惊心,当下便回头凄厉叫道:“是谁?是谁将我儿打成这样?”面目狰狞,似是要择人而噬般。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直接望向金枝。 金枝此时已由吃惊的肖氏护着,肖氏见她一身血污正在问长问短,金枝还来不及说,见所有人都望着她,她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打他……” 说完,就扑倒在肖氏怀里嚎啕大哭个不停,肖氏心疼得比在自己身上割了肉还痛百倍,顿时怒斥道:“你们看什么?难道还会是五姑娘打的不成?” 她只是随口一说,不料那些曾目睹过的家奴都惊惧地低下了头,分明是认同了她那句话。 肖氏气得要发飙,然而此时小推车上的烂草麻布已拉开,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惊呼出声:“怎么会是八姑娘?” 小推车上,只见九雅一身凌乱,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正一动不动静静躺在那里,不细看她胸口微有起伏,恐怕都还以为她已死了。 肖氏和黄妈妈闻言大惊,扭过头去一看,果然是九雅,一时间实在想不透她怎么会在这里,哭的也不哭了,叫的也不叫了,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安子程则眉头一紧,目光迅速从肖氏脸上划过,不知道她把九雅放在这里又是何意思? 宋庭达更是不敢相信九雅会躺在那里,他立即走过去,摸了摸九雅温热的脸,似只是昏迷,并无大碍,才抬头四下一扫,喝道:“身边的丫头呢?怎么就任主子躺在这里?” 随着他这一声落,立即从几个家奴后面畏畏缩缩奔出来一个人,“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悲声哭道:“恳请老爷为姑娘作主……” 她一句话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这奔出来的正是秀彩,宋庭达实在也觉得眼前的事情太诡异,他正了正脸色道:“你先起来,把姑娘扶进屋了再说。” 秀彩哭着点了点头,要去将小推车上的九雅扶起来,那边反应过来的翠容翠香在肖氏的示意下立即跑过来要帮忙,“我们一起扶姑娘进屋。” 秀彩一看到她们,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跳了起来,将九雅一把护在怀里,尖声叫道:“快放开你们的脏手!” 翠容翠香好不尴尬。 宋庭达沉声问道:“秀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秀彩泪流满面,“刚才就是她们将姑娘从太太的屋里抬到这个小推车上,然后由尚阿毛把已经昏迷的姑娘拖走……”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肖氏早就看出兆头不对,果然这丫头一张嘴就没好话,好个会诬陷人的狗东西。 秀彩似乎被吓得闭嘴,宋庭达回头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丫头并没说你,你激动什么?” 肖氏语塞,但是心里一股子气却憋得无处发泄,恨得把牙根咬了又咬。 似乎看出这将要处理一段家事,生恐自己被牵扯进去,安子程上前一步道:“世伯,因为我还有紧要的事,既然学堂这边的火也灭,小侄便先告辞了。” 宋庭达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他一般,“世侄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多坐一会?” 安子程恭顺道:“来了有一会,正和耀书兄说着话,这边就起了火,还好这火势立即就控制住了,没酿成大祸,万幸。” 宋庭达点了点头,“劳烦世侄了。其实世伯还有话对你说,既然你有事,世伯也不好相留。耀书,你送安大少爷出去。” 等宋耀书带安子程走后,宋庭达又遣散了一些家奴,让他们去清理火场,随后才沉声对秀彩道:“你今天看到了什么事,就直说。” 秀彩也不推辞,带着满脸愤恨接着说道:“奴婢一直都悄悄跟在尚阿毛后面,想伺机叫穿他的行踪好救下姑娘,不想尚阿毛经过祠堂门口的时候冲撞了五姑娘,被五姑娘一棒打得昏死过去……” “贱婢你胡说!我没有打他,是他自己倒在这里的!”金枝厉声打断她的话。 虽然金枝没承认,但是抱着尚阿毛的黄妈妈却疑虑地回头看着她,目光闪烁,似乎是一点也不信金枝的话。 “你们既然都认为秀彩在胡说八道,那谁能给我个解释,八姑娘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小推车上?而这个小推车正是由阿毛推着,这个阿毛又准备把这府里的正经的小姐拉到何处去?你们谁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宋庭达此时已经怒到极点,这府里,真正是乌烟瘴气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今天若不趁机大加整治一番,像这么闹下去,以后这宋家说不定就要败落下去。 他眉毛倒竖,目闪厉芒,不仅下人们胆战心惊,连肖氏也噤若寒蝉,毕竟这么多年来,没看到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的话,宋庭达冷哼了一声,又问秀彩道:“你说,你家姑娘为何会在太太屋里,又为何会昏倒,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秀彩自然不会蠢到把九雅告诉她的事全说出来,只说之前肖氏着人请了九雅到富贵轩,然后她和春梅就被两个婆子请到了偏房,过了一会,见姨老太太从肖氏的屋里怒气冲冲走了,又还不见姑娘出来,想去正屋,却叫婆子押住不让走。此时她正肚子疼,说动了两个婆子去上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翠容和翠香两个丫头抬着一动不动的八姑娘从正屋出来。她们把八姑娘抬上车后就走了,尚阿毛把烂草和一块麻布往八姑娘身上一盖,拉着便往外走。但是恰至外面大火,尚阿毛不敢太招摇,避着人群,推车就往祠堂这边来,然后就发生了她之前说过的事。 她说话不急不缓,有条不紊,口齿清晰,真假参半,神色悲恸,不知情的人真的无法怀疑她所说的话。 宋庭达的脸阴沉得厉害,他冷冷地看着肖氏,“你怎么说?” 肖氏面色不变,强自镇定,冷笑道:“老爷,一个丫头的话您也信?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我还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不成?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血口喷人!” “是么?”宋庭达回头问秀彩,“你可有证据?” 秀彩愣住,想了一下,“春梅现在都还应该被押在富贵轩,老爷不如马上派人去找找。” 肖氏眼底的讥嘲一闪而过,宋庭达也正要派人过去察看,不远处突然有人说道:“不用去了,我可以作证。” 第026章 撒泼 随着这一人声,众人齐齐望去,却见是姨老太太一脸淡色的由两个仆妇挽着走了过来。[] 肖氏再也淡定不了了,一直以来就与这老东西有隔阂,这时候还不趁机落井下石?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宋庭达立即命人给姨老太太搬椅上坐,沉声道:“不知姨老太太如何作证?” 姨老太太看了肖氏一眼,开口道:“之前我就听人报讯,说你媳妇今日有可能要大发雌威,对八丫头不利。我还不信来着,就亲自去了一趟富贵轩,未料在那里你家媳妇不仅语出不逊,还着实把老婆子骂了一番。这便罢了,等我进到里屋,八丫头是没见着,却见到她的几个丫头婆子都躺在地上装死,无缘无故的,她们为什么在地上装死?而且,我还看见屋顶穿了个窟窿,分明之前八丫头还在,怕是让我撞见,就用绳子把她从屋顶吊了出去。后来见我走了,才把八丫头又重新抬到外面去。” 她话音一落,金霞立即嘶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把八妹从屋顶吊出去了?” 姨老太太半眯着眼睛,“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这是跟学的?” 平素被惯坏了的金霞拒不认错,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宋庭达怒目而视,“跪下!” 金霞一愣,还待反狡,肖氏推她,“叫你跪你就跪,没规没矩不该罚么?”这么时候不顺着来,分明就是要更激怒她爹。 金霞愤懑跪下。 姨老太太这才接着道:“没从屋顶吊出去?那为什么屋顶会穿了个窟窿?” 金霞和肖氏语塞,她们怎么知道屋顶会穿了个窟窿? 但是肖氏岂会被她三言两语唬住,此时她已强行平静下来,理了理思绪清淡道:“姨老太太别抓住一个屋顶说事,我还是那句话,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凭猜测乱说。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之前在我屋里的时候,不仅八丫头在,连安大少爷也是在的。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还因为婚事起了些争执,安大少爷说安大人昨天对八丫头有些不满意,今儿个就准备来退婚来着。但是安大少爷觉着不妥,怕人说他们无信无义,意思是要纳八丫头为妾,虽然是口头订的亲事,也不能就这么毁了。谁知道八丫头一听,就不干了,当场就要把订亲的玉佩退给人家,但是安大少爷不与她一般见识,便与耀书走了。八丫头气之不过,便追了出去,是以姨老太太来时才没见到她。不信的话,老爷可以问问她们。” 她说的她们,自然是指黄妈妈和翠香几个人了。 秀彩听她这么说,鼻子都快气歪了,太太果然厉害着,几个人出来作证,她都可以把无理说成有理的,怪不得姑娘要用这么极端的法子治她。(.好看的小说) 宋庭达自然不会问她身边的几个人,只是侧身看着姨老太太。 姨老太太却甚是笃定,微微一笑,“肖氏能言善道,说什么都跟真的一样。我只是好奇一点,八丫头吃了你的药,她能走出你那屋子么?” 肖氏脸色微变,嘴上却撇得一干二净,“姨老太太又胡说了,我可不知道什么药。” 姨老太太朝后面挥了挥手,只见雨蝶抱着一个痰盂垂着头走了过来。肖氏死盯着她,竟然是这个死丫头出卖了她,真是不怕死啊。在她如针芒般的盯视下,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估计雨蝶已经死了不下十次了。 姨老太太对雨蝶笑道:“对你家老爷说说,你拿的是什么?之前你看到了什么?一起说出来。” 雨蝶跪了下去,抬起头,目光坚毅:“这里是之前太太让八姑娘吃的糕点,姑娘因为咳嗽,就吐了一些,然后奴婢就见八姑娘的脸色甚差,八姑娘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对,就暗地吩咐奴婢赶紧把姨老太太叫来。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子时间,八姑娘还是出事了……” 她本就长得眉清目秀,气质也不同于普通婢女,很是干净素雅,说话亦是条理清晰,无法让人不相信她的话。 宋庭达侧目冷对肖氏,“我记得她可是你屋里的丫头。” “满口胡言!她们这一个个都来陷害于我,谁知道有何居心?”肖氏已经无法自圆其说,只得一味否认到底,气焰也消了不少。 “是么?这里个个儿都要来陷害你这个当家主母,不害这个,不害那个,当真是奇怪了。”宋庭达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人,再一次问姨老太太,“既然说下了药,姨老太太查出糕点里究竟下了什么药?”她说下了药,定然也让人查过是什么药了。 姨老太太轻叹一声,不无惋惜道:“我刚才已经请人看了,哪里是什么高深药,不过就是最普通的蒙汗药罢了,只是八丫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中招才怪。”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肖氏,“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不知道你还凭什么来狡辩?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庶女,这么恶毒的女人,竟还掌着家,庭儿,这个家再不治理,怕是永无宁日啊。” “姨老太太教训得是。”宋庭达没有看肖氏,转头看向黄妈妈和还躺在地上的尚阿毛,“来人啊,把这两个助纣为虐的狗东西拖出去打死!” 黄妈妈当即就呼天抢地起来,又是磕头又是求饶,“老爷饶命啊,奴婢和我儿真的冤枉啊,我们没干残害姑娘的事,老爷一定要明察啊……” 她的额头在地上磕得绑绑响,肖氏心里也是一疼,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再说,如果真让阿毛死了,自己的罪也就坐实了。她当即一屁股坐着地上,拍着腿子边哭边数落道:“天哪……求您开开眼救救我们吧,今天奸人当道,要把我们一家老小都害了,叫我们都有冤无处申哪……天哪……这么多年我又要为宋家养老送终,还要教养小的,这苦都没处说,哪里知道就养了群白眼狼,到头来还要置我于死地,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您就一个雷把我们都劈死算了……” 她这一哭,金霞和金枝也赶紧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于是,本来是要就地开罚的场面顿时被一场哭声所打断,宋庭达紧皱着眉,只觉头痛不已。 想不到肖氏这么会耍泼,想就这么胡混过去,一直装晕的九雅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慢慢睁开眼,一脸茫然又虚弱地叫了一声,“父亲……” 秀珍立即机灵地叫道:“老爷,姑娘醒了。”她这一声叫得高亢无比,一下子就把哭叫声压了下去。 正不知如何收场的宋庭达立即走过去,看她如此虚弱的样子,心里更觉惭愧,不觉欲言又止,“八丫头……”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7章 出了一口气 九雅被秀彩扶着慢慢从小推车上下来,一沾地腿脚一软,不是秀彩扶得快,差点载倒在地。同一时间,她像忽然看到鬼一样,踉踉跄跄奔到黄妈妈那边,一把推开她,一个耳光就扇在阿毛的脸上,并且从他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嘤嘤哭道:“父亲,就是这个畜牲,当时我在母亲屋里,浑身酸软无力,迷迷糊糊中,黄妈妈和翠容她们把我按在榻上,说要先搜出我的玉佩让我好退婚,再把我……把我当场破身,叫我永远背上贱名嫁不出去。她们正准备动手,正好姨老太太过来,翠容说来不及了,怎么办?黄妈妈说不要紧,外面还有她的儿子,叫他把我的玉佩搜了再破身也一样……她们把我吊到屋顶上,等姨老太太一走,翠容和翠香就把我从上面放下来抬出去,这个畜牲先是拿了我的玉佩,后来听到起火,他才把女儿放在车上往隐蔽处拖,父亲,您得给女儿作主啊……” 说完,她又趴在秀彩身上哭得好不凄凉,连金枝身边的两个丫头落紫和落月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实在认为太太的手段太毒了。 她如此一搅局,肖氏就知道耍泼也不行了,虽然九雅说了一部分事实,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明白,九雅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怎么会突然躺在这辆小推车上。真的是阿毛拖过来的吗?怎么可能? 到现在连她自己都快分不清谁说的真,谁说的是假。 人赃俱获啊,黄妈妈想再狡辩也无从狡辩起,不由一下子瘫软地上,抱着尚阿毛不断叫着“我的儿……我的儿……” 本还存着一些疑虑想稍从轻发落的宋庭达的怒气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大喝道:“来人,把尚阿毛拖出去打死,黄妈妈,翠容翠香各打五十大棍再拖出去喂野狗!” 阿旺立即带着几个壮男过来拖人,翠容翠香吓得大声求饶,黄妈妈像疯了一般死死护着尚阿毛,怨毒地看着九雅,破口大骂,“宋九雅,你冤枉我们,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害死我儿,我咒你……”无法忍受她继续骂下去,阿旺一掌把她拍晕,任人像一条死狗般拖了出去。 最后,宋庭达看向肖氏,肖氏像一只待宰的羊般,一脸祈求,一脸希冀,希望他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不会做得太绝。 宋庭达盯着她,满目沉痛,一字一顿道:“毒妇肖氏,纠结恶奴,不尊长辈,谋害庶女,死不认罪,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情份上,我暂且不送官法办。只是如此把贤良淑德置于一边的女子,想是肖家教养太差,今起,由肖家父兄接回去重新教养,不准再踏进我们宋家一步!” 被送回肖家?这不是明摆的休妻么?这一回去,岂不是连父兄都将成为别人的笑柄?自己这恶名若是一传出去,那未出阁的侄女儿以后还如何许配人家?这不仅仅是在打她肖丛兰的脸,而且是连整个肖氏家族的脸都打了。 肖氏终于意识到宋庭达已经到了对她深恶痛绝的地步,慌忙趴在地上拉着他的腿脚哭诉道:“老爷……老爷不能如此对妾身啊,不说上面还有老人要孝敬,这下面还有耀书和几个未出阁的女儿啊,不为我着想,老爷也要为她们的将来着想啊。老爷……您怎么罚我都可以,求你千万别让我回去,我这一回去,几个女儿也会跟着我一起毁了。老爷,您就算要罚妾身,也等几个女儿把亲事议好了再罚,到时候妾身无一句怨言……” 她哭得又绝望又伤心,旁边的金霞和金枝一起跪地而求,这时就连耀书和最小的金芸也过来了。院子里头跪了一地的人,哭声一片,比死了当家主母还惨绝。 看着眼前一幕,九雅心中恶气终于得消一半,不过照如此情形看,宋庭达休妻的可能性却是极小。 果然,宋庭达皱着眉头,望着这一地大小,面现为难。 姨老太太盯了九雅一眼,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庭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几个儿女,这事亦不宜张扬出去。不如先把肖氏禁足半年,让她好好反省,金枝救人有功,可免了跪祠堂之罚,过两天便是安家的乔迁喜宴,得让几个丫头好生准备,不能耽误了她们的大事。” 宋庭达沉默了一会,不敢看九雅的眼睛,终究是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些事还要劳烦姨老太太费心,庭儿惭愧。至于这掌家之事,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如姨老太太还费些神,帮庭儿打理一段时间,如实在嫌累,姨老太太眼睛厉些,看能不能找个公正聪慧一点的人帮着点。” 看来这事就这么盖棺定论了,肖氏的左膀右臂已除去,此时再对她赶尽杀绝也不可能。九雅冷笑了一声,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肖氏要让自己死得很难看,那么自己就会让她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痛不欲生! 事情一下子这么急转直下,在府里恍如经过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是不管怎么样,姨老太太还是下了封口令,所有人不得再对这件事进行议论,若有违,必杖毙! 于是除了肖氏外,所有人的日常生活还是照常进行,而九雅也派人在一个储物的地窖里找到了被人绑住的春梅。被解救出来的春梅因为惊吓过度,当即就病倒了,九雅也不麻烦别人,给她拿了脉,调了几副药,让她慢慢调养。 经此一事,萝风轩主仆四人距离忽然拉近了不少,一种祸福与共的凝聚力骤然增长。九雅这时候也不再拿她们当外人看,毕竟此世孤单,若是把身边的人都弄得那么紧张,这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 就在出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去姨老太太屋里请安,想不到几个姐妹都在,这可是极少见的事。 金枝几个神色悲恸,金媛则巧笑嫣然,说着笑话儿哄得姨老太太乐呵呵。 看到九雅进去,姨老太太赶紧叫人看坐奉点心,想不到这些忙活的人,是三四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她心里不由有些诧异,昨天在姨老太太身边的不是两个壮妇么?今天来伺候着的怎么变成美女了? 她按下心里的疑问请了安,姨老太太笑道:“老婆子的屋里难得热闹,今儿个都在,也不要太拘谨,等会都在这里用了早饭再回去啊。” 金媛笑得最灿烂,给姨老太太捶着肩,“平日庶祖母想清静不让我们来请安,今儿个难得您老开心,我们自然是要叨扰的,庶祖母想赶也把我们赶不走。” 姨老太太嗔她,脸上的皱纹都似乐开了花,“就你嘴甜,专哄老人家开心来的。” 金枝和金霞则一言不发,像看到仇人一般死死盯着九雅,金芸倒是一脸歉意地望着九雅,向她拉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八姐……” 九雅向她摇了摇头,这个丫头,是她见着最心善的,真不知道肖氏那么恶毒,竟还生了这么个逗人喜爱的女儿。 几个人坐了一会,吃过了早饭,便都散了。待她们都走了,九雅才走到姨老太太跟前,恭恭敬敬跪了下去,“谢谢庶祖母昨日帮了九雅……” “哎呀,你这丫头,起来起来,有话都起来说。”姨老太太亲自扶起她,然后朝左右道:“你们四个都去服伺老太爷吧,想来这时候也该起床了。” “是。”那四个年轻姑娘应了声,便眉含春意的都去了。 姨老太太把九雅拉到跟身坐下,叹口气道:“看到这么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八丫头一定都还在奇怪吧。” 确实如此,九雅睁大眼睛。 “这都还不是你母亲的杰作?”姨老太太一脸无奈,“不怕在小辈面前揭丑,肖氏为了气我,是隔一段时间就会选个伶俐的丫头送来这边,偏偏……老太爷就好这一口,年纪一把了,还没日没夜的……唉……” 听到这话,九雅差点都笑了起来。肖氏对付人的手段还真是别出心裁,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送美女?老太爷肯定要折寿,那么姨老太太还不也要早早气死? 但是这在姨老太太来说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她硬是憋着没有露出一点声色。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8章 把男人卖了 姨老太太见她皱着眉似是一副很忧心的样子,才略略放心,“今天对你说这种话,并不是故意要让你瞧不起长辈,实在是还有另一个意思。[]” 她扭头朝后面叫道:“雨蝶,你出来。” 雨蝶随声低头出来,欠了欠身道:“八姑娘。” 九雅点了点头,姨老太太道:“这丫头被肖氏调到她屋里,居心叵测得很,意思是还要把她送到这里来,那个老不羞的早已应承了。雨蝶昨儿来报信,要求就是希望不被送到老太爷屋里。现在肖氏被禁足,但是府里的那些势力还在的,不能回她那里,呆我这里,绝对也不安全。昨儿看八丫头的机智,我想这丫头到你那边还靠谱些,你看怎么样?” 昨日雨蝶帮了她不少,何况又还是冯妈妈的女儿,自然是没问题的。九雅忙道:“庶祖母不必太客气,这事只要我能帮得一分,必定会帮一分。” 意思是答应了。姨老太太似是松了一品气,雨蝶忙过来道谢。 姨老太太眼里闪着睿智的光,又道:“我也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看着你们一个个渐渐成人,心里着实不放心,你那母亲心思窄得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称王称大,随心所欲。那二姨娘是个软骨头,四姨娘又是个病殃子,就是你那亲娘闷头不语的,我亦是没摸准性子。所以这段日子这家由我掌着,若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来说,只望你们将来都能有个好出路。” 九雅此时已感到一个年长智者的慈爱用心,立即跪了下去,“九雅一定不负庶祖母厚望。” 姨老太太连声说着好,又夸了她一番,才放她离去。 回到萝风轩,却见金霞赫然在坐,雨蝶要躲,九雅拉住她向秀彩吩咐道:“从今天起,雨蝶就在这边当差,你去给她安置个住处。” 秀彩应了声,就亲切地带着雨蝶走了。金霞望着雨蝶的背影,竟一反常态地夸道:“这丫头长得不错,人也憨厚,做事也利索,八妹可要好生调教,将来必定能堪当大任。” “是么?那就承姐姐吉言了。”她边说就坐了下来,喝着春菊递过来的冰镇莲子汤,便不出声,实在不想多应付她,只望她知点趣快点走。鬼才相信经过昨天的事后,她会不恨雨蝶入骨。 金霞却偏似没看出她的冷意,自个儿找话说道:“昨儿看安大少爷过来,竟然说要把妹妹以妾的身份纳了,真正是气死个人啊。” 她边说边偷瞄着九雅的表情,九雅眉一挑,嘴角勾了一抹笑意,故意顺着她的话意说道:“不是么?以前订亲的时候可没说是妾,早知道这样,我也不用伸着脖子等了这么多年。” 她的话让金霞大喜,她顿时起身坐到九雅身边,亲热地说道:“就是,那等出尔反尔的人,妹妹还是退婚算了,免得自受其辱。” 九雅斜睨着她,“昨儿看姐姐似乎与他情投意合,难道姐姐不嫌弃他是这等小人?” 金霞脸上一僵,勉强拉了拉嘴角,“既然妹妹说我们是情投意合,他自是不会如此对我。” “哦――原来如此。”九雅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就没了下文,又低头喝汤。 场面又冷了下来,金霞不得不又强扯着笑意道:“所以……妹妹那个玉佩……”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目的还是那块玉佩。九雅暗自冷笑,装作不介意地从脖子上取下那块引来祸端的玉佩,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反正婚也是要退的,其实这玉佩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金霞大喜,“既然没用处,妹妹不如送给我。”等手里有了这个东西,母亲说了,与安家的亲事便成定了,就说当年与安家订亲的是自己,倒可以少了不少礼数,也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讲自己抢了妹夫,更不用担心九雅会跟着嫁过去。 九雅似笑非笑,“如果我把玉佩给了你,几乎也就是把安大少爷送给了姐姐,这……不好吧。” 看她把玉佩晃来晃去就是不给她,金霞急了,“那你想怎么样?” 九雅一收玉佩,“三十两银子,算是我把那个男人三十银子卖给了姐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春菊在后面听得差点笑出声来,姑娘还真是胡闹,哪有把未婚夫三十两银子卖掉的道理? 金霞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即让身后的李妈妈回去取银子。李妈妈生恐九雅反悔,两条老腿跑得像风火轮,转眼就把三十两银子取了来。金霞眼珠一转,在交银子的时候,竟然让九雅亲自打个字条,并盖上手印。 九雅毫不推辞,很干脆地一一照做。 终于把玉佩拿到手,金霞满心欢喜,在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刚才听管事说,爹今天请来了一个大官,说是帮你向安家保媒的,既然你现在已经答应了把安子程让给我,就算有保媒的,你也要坚持退婚到底,听到没有?” 这个消息让九雅一愣,宋庭达是说过会找人向安大人说和,定不会发生退婚的事,到时候一定让她风风光光嫁入安家的话,难道他是说真的? 她当即就懵了,忙问道:“爹现在在哪里?” 李妈妈道:“好像是在外书房那边……”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九雅就进了屋,然后抱着一只粉彩芙蓉壶急急往外走。金霞和李妈妈也不知她要干什么,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便懒得再管。 其实九雅今早一起床就想找个机会和宋庭达谈谈,第一是关于安子程的事,再就是要一块地的事。 既然决心与安子程退婚,就必须要亲口告诉宋庭达知道,昨日安子程的言行,已经让她彻底打消与那个男人共度一生的意愿。再有,趁现在肖氏失势的时候,不如提前向宋庭达要一点地,希望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将咖啡豆试播到地里,如成功,便可大批量种植。最主要的是,自己若能经济独立,再就不需要被这些繁琐的封建制度禁锢,日子将要逍遥自在得多。 到了外书房,却见外面站了十多个身穿银色软甲身材高大威猛神色冰冷的护卫,她还没拢边,一个护卫就凶恶地拔刀相指,“你是何人?齐王在此,闲人止步!” 九雅被那森森刀气挥得倒退一步,暗自腹诽,什么狗屁王爷,有这样吓人的么?面上却是温婉有礼道:“我是送饮品来的,几位官爷不必紧张。” 那人还要喝斥,宋庭达的身影已出现在书房门口,“那是我女儿,让她进来吧。” 那人这才收了刀,宋庭达迎过来,看到她端了咖啡,很是满意,随即小声交待道:“里面是才从西北班师回朝的齐王爷,进去后要恭敬一点,爹是求他给你向安家保媒的。” 九雅急了,待要辩解,宋庭达已经恭恭敬敬地朝屋里说道:“王爷,小女自制有一种味道很特殊的饮品,如果王爷不嫌弃味粗,可以尝一尝。” 无奈,九雅只好汗颜地随他进了书房,一抬眼,就见一个男子静静立于书案边,目光温和地看定她,“这就是大人一再提起的雅姐儿?” 他的声音颇有磁性,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青衣朴实无华,但是气质却是从容优雅,一双眼眸清明如水,清贵之气自然流溢。 这样的人,实在让九雅无法把他与一个带兵打仗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应该很粗犷的王爷联系起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29章 旧识? 刚才满肚子的腹诽怨言忽然之间化解殆尽,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只要能被他看上一眼,便是为他做任何事都值得。 “王爷说得没错,这正是雅姐儿。”宋庭达说完,赶紧让九雅给齐王倒咖啡。 九雅自不会为当前美色所惑而发花痴,不甘愿地噘了噘嘴,还是照作了。齐王端起浅尝,品了品,微笑道:“嗯,不错,从没尝过的味道,回味无穷,雅姐儿的手很巧。” 宋庭达大喜,一揖到底,“多谢王爷夸奖。” 拓跋玥只是淡笑不语,握杯的手指修长光洁,神态一片悠然。 宋庭达接着道:“那么,雅姐儿的……” “这件事不忙,我们先谈了正事之后,再谈雅姐儿的事。”拓跋玥打断他,然后微笑着对九雅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先到外面等一会,我和你父亲还有一些事要商量,稍后再谈我们的事。” 他的目光温和淡定,九雅却不由红了红脸,什么叫再谈我们的事?第一次见面,他和她有什么事要谈?这人说话是真不着谱还是故意的? 不敢想太多,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说明保媒的事齐王并没答应,等一下一定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书房对面载了几排桂花树,平素宋庭达累了,就会坐在那里喝茶小憩片刻。从书房出来,九雅便坐到了桂花树下的石墩上。只是方一抬眼,就能从书房敞开的窗口看到齐王和宋庭达。齐王侧着脸,看不到神情,但是宋庭达却是跪在地上,不仅神色紧张,似乎还挥汗如雨,隔着这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惊慌失措。 其实关于这位齐王,九雅尽管关在深闺,还是有所耳闻的。 齐王是大夏当今皇帝洪武帝拓跋承业第十二个皇子,马皇后嫡子。自小聪慧,三岁能字,五岁断诗,出口成章,颇得皇帝喜爱。除此以外,随着年龄的增长,此子却爱上了习武,结交群盗、大侠是不在话下,曾经一度被朝臣鄙夷,认为行为不端,结交非人,斗鸡走狗,聚众赌博,飞马行猎,还免不了打架斗殴等等,分明就是一个不上进的纨绔。 尽管如此,拓跋玥仍我行我素,直到建安三十年,也就是拓跋玥十五岁那年,由太子拓跋炫监国,洪武帝拓跋承业御驾亲征吴越。但是年纪已大的拓跋承业已不及当年,十万兵马在塔格木中伏被困,两王带四大将军营救都失败,最后是齐王带着他的一众江湖人士以奇谋突破敌营而成功将洪武帝救出,同时再率兵七万,将吴越军逼退一百里,摄于声威,短时间内不敢再进犯大夏领土。 此一战,让拓跋玥声名大躁,洪武帝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这个老来得来的幼子,欣慰之余,竟是十分的看重。不仅封了齐王的称号,有了府邸,还允许他私设尚武学堂,希望他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材效忠皇家。 但是这一举动立即触动了太子的敏感神经,认为是皇帝纵容幼弟私养军队,照此下去,将会危及他的东宫之位,于是各种层出不穷的争斗由此开始,甚至是两年前齐王被刺案,不仅涉及一部分官员,竟连晋王之子拓跋野也被牵扯进去。虽然最后都不了了之,但其暗中争斗可见一般,牵涉颇多,誓死不罢休。 自刺杀案之后,西北部柔然又突然顿兵边境,十二月天寒地冻之时发起进攻,连破两城,势不可挡。洪武帝就近派驻守德州的六皇子昭王救援,想不到他却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昭王临阵逃走,气得洪武帝口吐鲜血,恨不得一刀杀了此子。结果当夜急召大臣,望能推荐出一位勇猛大将,能将柔然赶出北疆,群臣沉默,没有一人回应,洪武帝悲叹,最后不得不再次启用因刺杀案无果怒而闭门谢客的齐王率兵退敌。 大敌当前,齐王并未推辞,时隔一年半,此次回京,听说是捷报连连,大获群臣称赞,但并未闻听皇帝的亲自颁奖,诡谲之气正在京城上空酝酿。在这么紧要关头,拓跋玥究竟说了什么事,会让身在仓部的宋庭达如此惊惶? 总的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古便是如此。宋庭达的卑颜屈膝,九雅看得不忍,不由转过身去蹲在地上,把周围的草拔了一圈,捡了根枯枝,便随意在地上划起来,权作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手下正在乱写乱划着,忽觉头顶一暗,神游太虚的九雅一惊,猛然站起,然后后脑勺就撞到一硬物上,她捂头痛呼,回头一看,却是拓跋玥站在那里,他亦是捂着下巴,一脸痛苦之色。 九雅忙欠身道歉,“不知是王爷来了,有所冲撞,对不起。” 她一脸歉意,眼里却是强自掩饰的不满,到人身后来,有这样不声不响的吗?活该被撞,把下巴撞掉最好。 拓跋玥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当下眉一皱,轻呼道:“哎呀,我的下巴出血了。” 九雅信以为真,就要去找伤药,拓跋玥却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步挡在她面前,“逗你的,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容易相信人?” 九雅瞪着他好端端地下巴,半晌才嘀咕道:“是王爷就可以耍弄人么?” 拓跋玥却当没听见,低了头看地上龙飞凤舞的字,竟还念了出来,“嫁安子程……嫁安子程……你就这么希望嫁到安家去?” 他扭头看她。 九雅好不懊恼,指着地上的字道:“我明明是写的不嫁安……”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个不字,分明是被人刚刚擦去了,那么除了眼前的这位王爷,还能是谁? 她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堂堂的王爷啊,手下是带着万千兵马的大将领,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怎么也可以跟个调皮小子一样戏弄人? “既然你这么希望嫁到安家去,那好吧,过两天就是安家的乔迁喜宴,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得尝所愿。”拓跋玥自顾自说着,顿了顿,看着九雅郁闷得不行的表情又道:“你的咖啡很好喝,为表谢意,我决定回送你一礼,不过,由于今天出来得匆忙,那东西没带在身上,等到喜宴的时候会一并送给你。” 他说完刮了她鼻子一下,轻笑了一声,袖袍一撩,转身就轻飘飘走了。 九雅清楚这是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代,他的这个动作自是无比突兀,怔了一下后,冲着他后背认真说道:“我与安子程的事,希望王爷别听我爹的话插手,一切我都会自有主张。” 拓跋玥站住不动,皱着眉回头,“九雅,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我来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0章 出事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我来了? 一整个下午,九雅脑海里都回放着这句话。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齐王,如今大夏各方都要仰其鼻息的大人物,怎么就会认识她这个二门不出的小庶女? 是原主以前与他见过吗?可是怎么搜肠刮肚都想不起曾经见过这个人? 九雅实在想得头痛,不欲再计较下去,便对秀彩道:“有没有派人去太太那边看看?” 秀彩正在和雨蝶两人布饭食,之前九雅就以自己腿脚不便为由,求宋庭达给萝风轩这边排了小厨房,所以现在一般在哪里吃饭,都是随她所愿。 秀彩放下手中的菜碟,笑道:“小竹过去看了,说太太那边安静得很,太太一直由二姨娘陪着,五姑娘在那边坐了半天。后来六姑娘也去,太太似乎赏了她一套头面,欢喜得跟什么一样。” 九雅点了点头,“那边没事还得看着点,虽然这家现在由姨老太太掌着,怕是她被关着都不安份,再弄出什么夭蛾子来。” 秀彩应了是,九雅忽然又想起一事,“秀彩,你见没见过齐王?” 秀彩把碗筷放好,请她上坐,“我的姑奶奶,那可是齐天的人物,我一个从不出门的丫头哪能有那个眼福见他啊,怎么了,难道姑娘见过齐王?” 九雅干笑,“我哪有那个福气?” 秀彩跟着原主也好几年了,既然她说没见过,那就是没见过了,真的很奇怪。 九雅终于死了心,拿起筷子对一直默不出声的雨蝶笑道:“以前冯妈妈一直在我这边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五姨娘那边去了,你也被调到太太屋里,这次幸好你我都无事,还能把你要到我屋里来,真是万幸。其实你我都吃着一样的奶水长大,以后就跟自家姐妹一样,所以别太拘谨,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在肖氏屋里见到雨蝶起,她就无故生出一种好感来。实在是她那种干净素雅的气质,让她无法把她当一个下人看。 雨蝶脸红了红,赶忙屈膝道:“承蒙姑娘看得起,奴婢以后一定尽心服侍姑娘。只是奴婢向来喜欢直言直语,若是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能这么说话的人,九雅甚是喜欢,当即起身把她扶了起来,“能说直话的人,说明是心里没有弯弯绕绕的人,我喜欢这种性情的人,又怎么会见怪?” 秀彩见两人由生疏到熟识,心里没生嫉妒,倒是在旁边说了一些应景的话,往日冷沉的屋子里顿时传来笑语声。 吃过晚饭后,九雅有意无意的把雨蝶叫到一边,手里握了一本书,试探道:“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问又没处问,今天既然你在这里,这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问你?” 雨蝶沏着茶,边道:“姑娘但问无妨,只要是我知道的,奴婢一定如实相告。” 九雅也不扭捏,“那个……五姨娘,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很冷漠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能给我说原因吗?” 雨蝶一呆,壶里的茶水都偏到了一边去,九雅忙把她端正,却是静观她的神色,不出声。[.超多好看小说] 雨蝶反应过来,用抹布擦着茶水连声说着对不起。 九雅嘴角牵着一抹淡笑垂下眼看书,“看来你是知道原因的,不过,你如此惊慌,难道让你说这件事会很为难吗?” 雨蝶嗫嚅着,九雅脸色一沉。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不仅自己不甘心,就算是冤死了的原主在天之灵也不会甘心,世间哪有那样的母亲?前世的妈妈把自己捧在手心疼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害她的道理? 在她的压力之下,空气立时凝固,雨蝶从未知道这个一直火爆脾气的八姑娘还能有这种气势,不由双腿一软,立即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不敢为难,如果姑娘一定要知道,奴婢不敢隐瞒……” 听她要说,九雅心内连跳,正要追问下去,秀彩却在门外说道:“姑娘,九姑娘来了,正在外边候着。” 金芸?怎么来得这么不巧? 九雅无奈地起身,朝外面说道:“还等什么,赶快请九姑娘进来。” 雨蝶抹着汗默默退下了。 “八姐这时候在干什么呢?啊,不会打扰到姐姐。” 帘子一挑,随着一阵嘻笑声,一袭身着九成新圆领绣穿蝶纹亮及膝紫衫的金芸就走了进来,不请自坐,接过九雅手里的书一看,打趣道:“我还以为姐姐在看《女训》呢,结果却是在看什么《大夏史记》,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八姐以后想当那老学究,专研究那些国家啊政治什么的?” 几个姐妹中,九雅与这个妹妹最合得来。她把书自她手里抢过来,悠悠道:“难道不行么?谁说女子就该当整日坐在屋里被那些劳什子礼教管束着?其实女子的聪明智慧不比男子差,若有志向,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出仕为官,出人头地的。” 金芸却是不信,这种事情不说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八姐就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嫁人吧。” 九雅也小女儿态的撇着嘴角,“我才不想嫁人呢。” 金芸拉着她的手取笑道:“还说不想嫁人,听说爹今天都请来了保媒的,还是齐王,这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只要齐王开口,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过不了几天,安家就会三媒六聘的把八姐迎回去做大少奶奶,八姐现在应该赶快准备嫁妆。” 这件事现在还真是说不清,九雅避重就轻,一边吩咐雨蝶端上点心,转了话题道:“九妹到我这里来,不是来谈我的事的吧,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 金芸收了笑脸,“就八姐聪明,我真是有事要拜托你。” “让我猜猜是什么事?”九雅想了想,“明天就到安家的喜宴了,到时候不知有多少王孙贵公子都会去,难道是九妹思春,拜托八姐给你说门好亲事?” 金芸听了羞红了脸,抓着九雅就欲打,九雅连忙讨饶,她才作罢道:“八姐再没正经,以后就不和你说话了。” 九雅这才正了正脸色,“究竟是什么事?” 金芸叹了口气,“昨儿母亲对你做的事情,我听了都心寒,但是她毕竟是我母亲,有什么错处,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去计较。所以……”说着,她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希望八姐有怨气都冲着我来,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别再怪母亲……” “九妹,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九雅一下子把她扶起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我没有怨母亲,她那么做,总是有她的原因,或许是我做的不够好,以后八姐都会改,不会再让母亲那么对我。”这是她违心的话,是哄得一个单纯的孩子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话,但这也是迫不得已。 听她如此说,金芸感动不已,两眼含泪,只想着以后一定好好对八姐。 两人之间好像没有任何隔阂一般,又说了一会体已话,金芸就告辞要回去了,九雅叫秀彩送她,回头就准备叫了雨蝶继续问之前未得到答复的话,谁知才坐下,秀彩就在外面一路带着哭腔急呼着跑进来,“姑娘,不好了,九姑娘快不行了,姑娘快去看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1章 虎无伤人意 九雅心里一突,忙过去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秀珍,“先别慌,究竟是怎么回事?” 秀珍哭着道:“刚才奴婢才把九姑娘送到半路,她突然就说腹痛如搅,又吐又抽,我和巧云赶紧把她送回蓉惜阁,惊动了一屋子的人,奴婢来的时候,九姑娘已经昏厥,怕是不行了……” 只这么一转眼的时间,怎么就出了这么大事故? 九雅不敢耽搁,赶忙拿了几个备不时之需的瓷瓶用布袋子装好,便朝蓉惜院匆匆走去。[] 在相隔老远的时候,就蓉惜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分明是肖氏。还有宋庭达分派下人的声音,整个蓉惜院几乎都乱成了一团。 九雅进到屋里,果然见到肖氏趴在床边痛哭,二姨娘在旁边劝着。九雅冷笑,难道被禁足了的人也可以乱跑? 姨老太太一脸沉色地坐于楠木椅上,看到九雅,犀利的目光便落在她面上,“这时候来干什么?人都快不行,是来看热闹么?” 这是什么话?难道金芸出事还是自己害的?想不到姨老太太都这副嘴脸,九雅心里当下就来了气,没理她,径直走到床边,想去看看金芸的情形。未料肖氏一见到她,像看到杀父仇人一般,红着眼,张牙舞爪就朝九雅撕来。 站在一旁的宋庭达立即一把将她揪住,吼道:“你是不是疯了?这时候还在撒泼?” 肖氏哭得捶胸顿足,“就是她害了我女儿,老爷,你不能太偏心啊,这个心毒的,自己的亲妹妹都要害,我今天非要杀了她……” 她的哭声响彻云霄,九雅却是不理会,避开她走到榻前,只见金芸面白如纸,眉心青黑,嘴角似乎还有未擦干的血迹。她探了探脉,再看了看她的瞳孔,心里立即有了数。赶紧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在旁边的人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了两粒药丸到她嘴里,将她下颌一捏,药丸就下了喉。 不知何时赶来的金霞看到她此举,一掌就挥了过来,尖叫道:“你给九妹吃的什么,难道你还嫌她死得不够快,还给她喂毒药让她早点断气?” 九雅伸臂挡住她的手,不怒自威,“不去查真凶,冲我吼什么?” 金霞心里一慑,转而又骂道:“九妹才从你那里一出来就出事,分明是你给她下了毒,真凶就是你,还用查么?好你个贼喊捉贼!” 那架势恨不得要撕了九雅一般,肖氏这时又要扑过来,门外已有人叫道:“快让让,快让让,四姨娘来了,这时候大夫还没来,先让四姨娘看看再说。” 紧跟着,金媛就扶着一个削瘦容长脸的妇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小孙氏。 九雅一下子被金媛拨开,一脸病容的小孙氏上前给金芸拿脉,又左看右看了一会,问了巧云一些症状,便起身低眉顺眼地朝宋庭达说道:“九姑娘是中了毒,看情形是砒霜。” 宋庭达眉眼一沉,沉声道:“有没有办法解毒?” 四姨娘在怀里摸索了一会,等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才慢声低语道:“恰巧妾身为缓解药石之毒,还备有一点点,只要用热水把这药粉冲泡给九姑娘喝下去就会没事,只稍事休养五六天毒就可以全解。” 肖氏一把抢过瓶子,“那还等什么,快来人,送上热水来。” 外面立即就有人送进来热好的水,巧云接过,倒了一碗递到肖氏面前,肖氏拔开瓶盖就要倒,九雅忽然拦住她,“慢着,这药可吃不准就真能解毒,若是喝下去越来越严重怎么办?” 小孙氏脸一白,抚着额头一下就倒在金媛身上,虚弱万分道:“八姑娘说什么?难道我还会害九姑娘不成?” 九雅冷笑,“我可没这样说。但是姨娘的医术太过高超,一眼就看出九妹是中了砒霜之毒,实在是叫我诧异。才刚九妹是从我屋里出来的,我可没给她下过毒,这毒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不应该好好查清楚吗?” 小孙氏气得浑身直抖,肖氏怒哼道:“老爷,您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难道救金芸不重要?还容她在这里嚣张?” 宋庭达深沉地看了九雅一眼,“让开,先救了金芸再说。” 九雅却挺步上前,一脸强硬,“父亲,这可是关系到女儿声誉的事,弄不好还要下监的,岂能马虎而过?” 宋庭达脸一沉,待要发威,旁边的姨老太太却是一拍小几,怒道:“究竟是你的声誉重要还是金芸的性命重要?来人啊,把这个孽障拖出去!” 姨老太太身后两个壮妇立即上前想抓人,九雅连退两步,同一时间,床榻上传来虚弱地说话声,“你们放开八姐,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吃坏了肚子。” 众人一拥而上,问她要不要紧,金芸睁开无神的眼,勉强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弧度,“真的不关八姐的事,是我自己吃坏了肚子,刚才八姐的药已经让我好了很多……你们……别在这里闹了,我好累,就让八姐陪着我……”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众人自然是听清楚了,肖氏又哭得肝肠寸断,这时正好宫大夫也被人气喘吁吁地拉进来,他拿了一会脉,便道:“没事了,只要安静休息,很快就会恢复。” 众人这才放了心,送走宫大夫后,肖氏仍哭得伤心欲绝,硬要陪在金芸床前,宋庭达朝一旁的何妈妈道:“太太身子不好,扶她回去,让她明天再来看金芸。”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对肖氏道:“回去吧,你这个做娘的身子若垮了下去,她一时又怎么好得起来?” 九雅嘴角含着淡淡地嘲讽,这么说意思就是解了她的禁足? 拉拉扯扯地,肖氏终于是回去了,一众人也都渐渐散去,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九雅打发了几个值夜的婆子去了偏间,便对秀彩道:“你去四处走动一下,看能不能查到九姑娘到我那里之前去了哪里。” “是。”秀彩一脸谨慎,领命而去。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才进来附耳道:“之前去了六姑娘院子里,然后就直接到了萝风轩。” 九雅暗皱着眉,去了金媛那里?毒是从她那里中的?听说金媛白天还去见了肖氏,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再看看微蹙着眉的金芸,自然不信她是自己吃坏了肚子,但是她为什么要往她自己身上揽?她也不是个傻子,想要为谁遮掩吗?想了一会,心里已是有些了然,便也不愿为此事多费神,打发秀彩去外间小息一会,她亲自在榻边照顾金芸。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2章 喜宴 一夜无话,大清早的时候金芸面色已好转,人也清醒了过来,丫头婆子服侍她吃了一些粥,因为今天还要去安家,九雅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和秀彩一起回萝风轩。 才走到半路,却见到金媛款款走过来,只见她一身玫瑰粉圆领挑金线滚边及膝亮缎妆花衫,下着嫩绿绣金枝绸裤,头梳弯月髻,别着赤金镶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鬓边压着蜡染百合花,肤色娇嫩,薄施粉黛,整个人如迎风扶柳,娇弱又妩媚。 九雅本想避开她,她却故意迎过来,以丝绢掩唇,未语先笑,“瞧妹妹一脸憔悴,想是守了一夜吧,看把你辛苦的……哎呀,等一会就要到安家去了,你这样模样怎么去呀,不怕吓坏了人?” 九雅没接着她的话说,只是讥诮一笑,“我记得六姐是没资格去的,这会儿九妹一病,六姐倒有机会了,可喜可贺啊。” 金媛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九雅干脆走到她面前,把她有些皱折的前襟拉了拉,笑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你那点伎俩瞒得过我?我听说昨儿金芸到我屋里之前,是先去了你那里,我知道,只要把药量拿准一点,就可以控制其发作的时间,你为了自己要去安家,竟然把赃载到我身上,目的也达了,人也害了,昨晚是不是乐呵了一整夜?” 金媛的如花美颜如吃了狗屎一样难看,“你别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九雅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说你们这些人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估计这个计谋,母亲也有份吧?为了解除禁足,不惜下毒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把金芸的性命交到你们手里,真正是禽兽不如,如果我昨天不出手,是不是金芸和我都得死?” 金媛惊得连退几步,脸色一片灰白,她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气势不知低了多少,“八妹说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哼,懒得理你,以荷,我们走。” 她脚步有些慌乱,落荒而逃。 秀彩亦是听得胆颤心惊,倒抽了一口冷气,“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九雅望着初升的太阳,淡然道:“关在这宅子里的人,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算了,我们也去准备吧。” 尽管姨老太太昨晚脸色不愉,但是九雅觉得还是可以原谅,毕竟是最善良的金芸中毒,心里疼着,一时气急之下,言语上有些严厉在所难免。果然,等她梳妆好去请安,姨老太太已经一脸慈祥地等着她,“昨儿有些心急,八丫头不会怪庶祖母吧?” “怎么会?换成谁都会那样。”九雅毫不见气地笑道。 姨老太太这才放了心,然后看她一身妆扮,上下打量了好久,方皱眉道:“这样子出去,你就不怕方家少爷真要退了你的婚?” 九雅今天并没有穿宋庭达给她备好的醉仙颜,上身素花圆领宽袖挑金线绣滚边衫,月牙色月华裙,头梳桃心髻,两朵翠玉珠花压在头上,珍珠吊坠,一身素静简朴,完全没有十三岁少女该有的明朗娇憨。(.) 九雅调皮地眨眨眼,“万千红中一点绿,不是更惹人注目吗?” 姨老太太大笑,“你这孩子就是与别人想法不同,庶祖母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紧接着几个姑娘都来了,姨老太太郑重地交待了一些话,又说了一些该要注意的规矩,还要再说点什么,这时外面已经有婆子在催,说宋庭达和宋耀书正等在前面,叫几个姑娘马上过去,她才作罢。 总共有三辆马车,因为肖氏称要看顾金芸在前,自是去不了,所以宋庭达和宋耀书一辆马车,四姐妹乘坐两辆。 金枝与金霞先是上了前面一辆,金媛毫无疑问要上后面的,但是一看到九雅,她竟是往前面一辆走去,宁愿挤着,也无法面对九雅那双澄澈的眼睛。 与秀彩两人无人打扰地坐在一起,九雅自是巴不得。马车徐徐往前面行进,听着两旁不断传来的吆喝声陆续而过的车马声,到这里后从未出过大门的九雅心里蠢蠢欲动,感觉刺激又新鲜,终于是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却见此时已上了大街,不仅街上店铺林立,鳞次栉比,而且还有不少华服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鲜衣怒马驰过,引来道上不少跟她一样隐在马车里悄悄观摩的小姐的或惊呼或低语声,人声喧哗,四处生机勃勃,京城的大街,果然是繁华的。 好久没见这么多人,好久没有逛过大街,想起前世的自由自在,发了工资后可以肆意上街血拼的场景,九雅不由看得如痴如醉。秀彩也向外看了一眼,正好有几骑急驰而过,路人纷纷避让,她赶紧拉下帘子,义正严辞道:“姑娘,这样不妥,小心引那登徒子过来。” 九雅回头,两眼亮晶晶地,“大庭广众之下,谁有那么大胆子当登徒子?” 秀彩则是老气横秋,“等登徒子来了,姑娘哭都来不及。” 九雅哀声叹息。 到得安府的时候,外面已是骏马无数,华车如织。进到里面,早已香衣鬓影,高朋满座,小厮仆从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一进府,宋庭达父子就被人带到男宾客间,迎接九雅几人的,竟是那日曾到过宋府的顾妈妈。顾妈妈满脸堆着笑,道:“才刚太太都在念几位姑娘,想不到立即就到了,也恰好又来了几个夫人小姐,太太正在陪她们说话,奴婢带几位一起过去瞧瞧。” 顾妈妈带着几人进了二门,就见到一个十五六岁长着一张圆甜脸的秀丽少女往这边张望,看到几人,忙迎了过来,“顾妈妈,这便是宋伯伯家的几位姐姐妹妹么?” 她穿着得体,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且未语先笑,让人倍感亲切。 顾妈妈笑道:“看我们家大姑娘都急得,确实是宋家的几位姑娘呢。” 九雅这才知道她便是安大人的女儿,她笑着在前头引路,“早就听母亲提起宋伯伯家的几朵金花,之前还不信来着,这一见,果然个个貌若天仙,让我瞧着都好生眼红。” 尽管知道她说得言过其实,但是金枝几个听了心里还是熨烫得不得了。其实今天对于自己的模样,她倒是很自信的,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精心的装扮,一身逶迤及地的水嫩散花荷叶裙,头上斜插一朵浅黄绢花,眉弯鼻尖,脸粉唇红,更显肤白如凝脂。这般模样,相信今天这安府难有人能出其右。 一路上,安慧然嘴甜,又会说话,立时便将几个人的生疏说散了不少。 进了花厅,只见安夫人陪坐在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身边,那美妇人鹅蛋脸儿,皮肤白净,五官之间与安夫人有些相似,神色却多了几分雍容。她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倒三角脸形,神情有几分谄媚。再坐于她下首的,则是一个粗眉妇人,有几分英气,不知是谁。 安夫人回头看见她们几个,立即起身笑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你们母亲呢?” 第033章 不甘心 “母亲本是说要过来的,不想前两日感染了点风寒,正抱恙在床,只好就我们几个一起来了。[.超多好看小说]”金枝福了福,眉低目顺,说得温婉有礼。姨老太太出门一再交待,她是老大,在外面一定要带着好头,不能让人笑话了宋家。 “哟,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染了风寒?回头一定叫人去看看。”安夫人对她的言行很满意,接着便把她们引见到几位妇人面前。 原来那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正是安夫人的姐姐晋王妃,怪不得雍容贵气。那倒三角脸形的,是护国候白夫人,再下面的英气妇人,出人意料的,竟是太子詹事李石的夫人林氏。这个身份不仅让金枝吃了一惊,连九雅也吃了一惊,在肖氏没在身边的时候,金枝与即将议亲的男方家的长辈见面,不知道是福是祸。 九雅几人上前去见礼,晋王妃不置可否,护国候夫人倒还和蔼,林氏则一脸淡淡地,只是不时往金枝身上瞧。 护国候白夫人拉住金枝的手,细看了几眼,便笑道:“瞧瞧,这青葱一样的人儿,似乎都掐得出水来,想不到宋大人自己长得黑脸,倒是会养女儿。” 晋王妃居高临下挑着眉梢道:“既然候夫人喜欢,不如迎回去给你家正孝做媳妇?” 金枝羞红了脸,安夫人却接话道:“若是要说这位五姑娘金枝,怕是候夫人迟了一步,早些天就听说李大人家的大公子要与这姑娘议亲,你可不能抢了先机去。” 她说着便笑望林氏,林氏不咸不淡道:“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就没了下文,很有几分倨傲之色。 白夫人失望的叹气,“看来是我家正孝没这福份。” 这句话听得金枝好生气闷,早知道这样,就不托舅舅说什么亲事,又见林氏神色傲慢,更是没了心情。 “那这位七姑娘呢?”白夫人说着又望向金霞,后面的金媛和九雅她知道是庶女,便眼角也不愿给她们一个,没的浪费了她的精神。 听说是候府家的,金霞早动了心思,但是第一是看中安子程,他虽然家世不高,却是长得英俊潇洒,倒不愿错过。第二是不知白家公子长得如何,如果长得一个歪头瘪脑,给她金山银矿她也不会去的。 安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次没有接话,似乎也想听听她怎么说。 金霞竟是没负她所望,低头红脸道:“谢谢候夫人抬爱,家有长姐未嫁,我们小的岂敢议婚事?” “哎呀,好个懂事的,想不到宋大人这么严,把子女都教得这么懂规矩,真正是有福了。”白夫人自己打着哈哈,找了一个台阶下,便转了话题,又去问一些女红什么的。 金媛在旁边坐了好半晌,却没有人搭理她,好似她是一个透明人一般,心下就有了几分气苦,庶女怎么了,就这般不受人待见?在家受肖氏压着是这样,想不到到了外面,这些人更是势利,她今天偏要做几分样子出来给人看看,谁都不能小瞧了她。 九雅却是无所谓,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她今天来的主题并不在这里。 坐了一会,外面又来了客,眼看花厅有些拥挤,安夫人便对安慧然道:“和我们这些老的坐在一起也沉闷,去把几个姑娘引到园子里耍去,慧欣她们也在那边,说是要猜谜吟诗弹曲什么的,你们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慧然其实早已坐不住,听了忙点头,带着九雅几个往园子里去。 安家的新宅邸听说好像是向一个已告老还乡的三品大员买的,园子里的景致错落有序,亭榭流水,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 金霞看着一路来的富丽堂皇,这园子的设计布置,都不知比宋府强了多少倍,心下更是打定了主意。便拉着慧然的手抿嘴一笑道:“上次就听你母亲说慧然姐姐的琴弹得不错,今日难得有机会,等一下可不能忘了给我们弹奏一曲,让我们也饱饱耳福。” 慧然看了金霞一眼,其实母亲欲退了宋家八姑娘的婚事让大哥娶这位六姑娘的事她是知道的,不论对她印象如何,总不能逆了母亲的意,“我的琴弹得算什么,大哥的才好呢。记得在巢盛的时候,还捞了个什么四大才子的名头,就是以琴技见长,不知掳获了多少千金小姐的芳心。” 金霞听得心花怒放,金枝却是代她道:“妹妹如此力荐,还真让人向往呢。” 慧然心领神会,“等一会大哥少不得在前面要被人拉着弹琴的,我倒可以带几位躲在后面悄悄去听。” 金媛一脸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不阴不阳道:“妹妹未来的嫂子便在这里,不是应该先请嫂子去听么?” 金霞当即就沉了脸,慧然看了她一眼,又瞄瞄九雅,却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 九雅却是淡淡地岔开了话题,“这园子里的花都好美,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来,那边好多人,莫不是也在跟我一样猜花名?” 她如此一说,倒把慧然的尴尬给除了,她忙笑着把她们往前边人多的地方引。 这一堆儿的,也尽是女孩子,是安家小女儿慧欣领着在耍,竟是点着花名在吟诗。九雅对这些没兴趣,金枝则如鱼得水,这些附庸风雅的事倒可以大大的表现自己,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个婆子就过来附在慧然耳边低道:“姑娘,安平候世子来了。” 她这一声说得并不大,但是却被耳尖的金枝听了个明白,立时想起那日见过的儒雅风流的美男子,哪里还有心思吟诗?安慧然朝这些女客说正堂那边有事要走,她立即跟过去道:“既然是乔迁之喜,姐姐自然要跟着妹妹把这府第四处转转的。妹妹不会嫌姐姐麻烦吧。” 安慧然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不会。” 金枝走了,金霞也心不在焉起来,九雅却认识了护国候的女儿白婉黎,这个女孩子天真无邪,很健谈。而九雅也难得认识宋府以外的人,自然也和她说着风趣话,一时间,两人竟感觉很合得来。说了一会,等九雅再一转过头来,不仅金霞不见了,连金媛也不见了踪影。 她嘴角挂了一抹轻笑,正好白婉黎拉着她的手说道:“八妹妹,反正我们两人都不吟诗,不如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九雅也觉这里无趣,便起身叫了一个安府的小丫头带她们四处逛逛。 ------题外话------ 唉,我也不甘心,这种文怎么就这么难写呢?心里有无数个情节,下笔却变了味,成了四不象,太过浮躁,容易不安,煎熬啊…… 第034章 气恨交加 前院,以安子程为主招待着一众年轻公子。他拿出了从巢盛带过来的紫竹笋尖茶,又叫来两个自外面请来的歌姬弹着曲。回京虽然没多长时间,他却已经摸清京城里公子哥儿最爱的就是这个调调,好吃好喝在其次,无论什么场合,都不能少了这种调味品。 “宋兄,这小桃红在京城算是有名的艺妓,今儿我就打赌,若是你能现在上去亲得她一口,本世子立马就花重金将她给买下来送到府上去。怎么样,敢不敢?”说话的是一个华服瘦高个,手摇一把玉骨折扇,歪着头,一脸轻佻之色,正是护国候世子白希候。 宋耀书讨好地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亭台上弹着琵琶正唱着三月桃花润春色的小桃红一眼,面带难色,“世子应该知道,小桃红非一般人,花钱可以请她唱曲,从没人能对她轻薄……” 白希候眉眼一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早听说你在京城里很是吃得开,怎么,这么点本事都没有?既是如此,那以后大家伙都叫你宋王八得了。” 四周顿时传来嘲笑声,“宋兄,你平日斗鸡遛狗赌钱的时候不是很能耐么?这时候怎么就跟着缩头乌龟一样,难道你一看见娘们就软了?” 周围的哄笑声更是大了起来,都是些平日在京城混迹的纨绔子弟,宋耀书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超多好看小说]他看着那一张张轻视的脸,到底是觉得被人嘲笑很没面子,以后还不知要被笑成什么样子,立时就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得了,看我的,今天就不信收服不了一个娘们。” 四下立即是一片叫好声,大叫有种。 安子程坐于一边,嘴角似乎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讥笑。 宋耀书挺了挺胸,大步走上亭台,小桃红仍在弹唱着腊月红梅洒寒冬,一双眼媚若春水。宋耀书看得心里一荡,一手就摸向了小桃红的下巴,调戏道:“就这么唱曲多么无趣,不如先让爷亲一口……” 只是他一句话音未落,宋耀书只觉胸口一疼,人就飞了出去,然后撞向柱子,再重重弹到地上。 小桃红像从未动过一般,指挑琴弦,声音更是高亢娇脆,依然唱着她的道是有情却无情。 四座传来拍桌拍椅的大笑声,有的人竟还笑得前仰后合。 “宋兄啊宋兄,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我们晋王世子包下的女人也敢动,不是嫌命长,自己找死啊,哈哈哈……” “真是不自量力,小桃红也是你这种蠢货碰得了的么?” 白希候更是拍着扇子大声的笑:“我道这位宋兄是个人材,不料却是个蠢材,本来就是一个臭鸡蛋,却还敢往硬石头上碰。稍是有点眼力介,不看小桃红,光就我们晋王世子拓跋野都可以吓歪在场的人,宋兄,快快回去撒泡尿照照吧,哈哈……” 宋耀书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又疼脸上又红,好半天才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来,脸上却还是唯唯喏喏,不敢发火。 安子程这才收了讥笑,正准备上前安慰他一下,不料一个小厮鬼鬼祟祟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然后他问了一句,便改变了方向,立即随那小厮离开了。 一个公子瞅见他神色间的不自然,立即扯了扯白希候的袖子,给他咬了下耳朵,白希候轻“哦”了声,便跟着起了身。 安子程随小厮往后面走,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见到金霞站在一座假山下,一身玫瑰红织金缠枝褙子,头戴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如同一只俏丽的孔雀。他不由眼前一亮,轻笑道:“原来是霞妹妹,不知有何事请教?” 金霞再见他,竟是觉得比日前还要俊俏,芳心又是乱了几许,福了福道:“安公子。” 安子程走近,只觉一阵幽香从少女身上隐隐飘来,不由有些心神荡漾起来。他伸手轻扶住她,柔声道:“几日不见,妹妹可好?” 金霞感觉到来自他的情意,竟也忘了男女大防,没去推开他,只是红着脸娇羞道:“还好,谢安公子关心。” 两人眉目传情,郎情妾意,一个感受着手心的柔软,一个感受着男子的特有气息,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安子程才放开她转回正题,“妹妹究竟是有何事?” 金霞这时才想起来的目的,从荷包拿出一块玉佩,双目盈盈道:“这是八妹让我交给你的……” 安子程一看那东西,当下什么柔情蜜意都没有了,狐疑道:“八妹妹让你把它给我?” 金霞点头。 “她是什么意思?”安子程的声音渐冷。 金霞还道他不相信,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八妹说……她想成全我们……” 安子程微怒,断声道:“不可能!” 金霞吓了一跳,抬起头,急道:“真的,她说她还小,还有残疾,怕辱没了你们安家。” 安子程叹了口气,语气沉痛道:“我们安家是讲信义的,不会因为她有残疾便退了这婚事,叫她不要胡思乱想,过得几天,我便会让人上府去正式下聘。” “那我呢?” 她这个正妻还没进门,怎么能先把八妹纳为妾?以后她在安家还有什么地位?金霞这句一出口,方觉不妥,立即又拿了一方纸折递给安子程,“你看吧,八妹的字迹你总认得,她真的无意于你。” 安子程把纸折打开一看,脸色立即由青转红,由红转白,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他恨恨地将纸一撕,扔得老远,目光阴沉,一字一字道:“既然她如此羞辱于我,就别怪我无情!”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出蹿出四五个年轻公子,以白希候为首,捡起地上被撕的纸合在一起,并大声道:“今宋九雅,因年幼无知,又身带残疾,实在不配与安子程结为连理,为不挡他前程,方便他早日娶妻生子,现收银两三十两,将订亲玉佩退还,以示我们两清,此后银货两讫,永不相欠。”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5章 如此恶心人 声音落,现场鸦雀无声,就在安子程想抢回那两张纸时,白希候身子一让,同一时间,那些公子哥竟是暴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天哪,安兄,你这是被人以三十两银子卖了,买家是这位霞妹妹,哈哈哈……还有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极品!极品!真乃极品!” 金霞呆愣在那里。[.超多好看小说] 安子程脸色铁青,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他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暗暗咬着牙根:宋九雅! 笑声经久不息,金霞终于缓过神来,苍白着脸,在安子程阴冷的目光中,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掩面而去。 谁也没去管她,过得半晌,待那些人笑得差不多了,安子程才若无其事的走上前,轻飘飘地将白希候手里的纸拿了,云淡风轻道:“你们这帮人真是少见多怪,宋家八妹妹这是和我闹着玩,也当真?真正是没见识。走吧,我现在就把玉佩还给她去,也让你们见识见识八妹妹是多有趣的一个人,说不定等下她还会痛哭流涕求我纳她为妾,到时候看你们又怎么笑?” 说着,他就意有所指的瞟了白希候一眼,白希候看直了眼,吞了一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他笔挺的背脊,感觉似春回大地,浑身麻酥酥的抬不动腿。 一众公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亦将信将疑地跟在他后面。 九雅和白婉黎边走边看,倒真心觉得安家的景致确实华丽,想必以前那位三品大员有些背景,捞的钱才敢用在这些外设上不怕人非议。走了一会,那小丫头就把她们带进了一座景致更雅致的园子,花意盎然之下,竟见一石桌前坐有几人,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个锦衣公子提笔在一幅画上奋笔疾书。 九雅定睛一看,提笔书字的是安平候世子傅清言,石桌边一左一右立了两女,正是之前一起离开的安慧然和金枝。在他们身后,是与她两次见面都有些稀奇古怪事发生的傅誉,此时他嘴里含了一根草百无聊奈地倚在栏杆上,微闭着眼,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神色懒散而略带痞气,掩映的花枝在他头顶盘旋,属于大男孩的容颜俊秀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这时傅清言已放下了笔墨,安慧然将他所书拿起,赞道:“世子的字果然笔锋凌厉,苍劲大气,一派大家风范,与我想象中一样。我这幅画能找到世子提字,以后有人就算拿了千金也不换。” 金枝在一旁艳羡不已,“妹妹真是会算计啊,记得前朝张仁周张大师的遗作也就五千金,你这让世子把字一加上去,身价就涨到了千金。(.无弹窗广告)看来以后我若是有了难处,干脆也来找世子在画上提几个字算了,一生一世也不用愁。” 安慧然笑道:“姐姐说我会算计,我看姐姐更不得了,干脆来个一劳永逸得了,日后都可以衣食无忧。” 她说得如此露骨,金枝有些难堪又有些心喜,啐了她一口,又偷偷察看傅清言的神色。 傅清言则淡笑不语,却听安慧然又道:“对了,说到张大师,我那里真有他一副画,不多不少,恰好是花了五千金买到的,不过找了几个名家,都无法辨别出真假来。有人就推荐了世子,说世子在这方面眼力很准,不如趁这个机会,世子好人做到底,帮我去瞧瞧?” 傅清言好似非常乐于助人般,点头应了。金枝生恐被甩掉,忙道:“张大师的遗作我从未见识过,这下倒可以饱眼福了。” 她似乎没有看到安慧然眼底的不悦。 几人一齐起身,安慧然卷了字画,还没离开,突然听金枝尖叫了一声,桌上砚台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掉到了地上,砚台里新磨的墨全洒到了她逶迤于地的裙子上,荷色的撒花裙立即成了黑色染盘,狼狈至极。 丫头落紫大吃一惊,安慧然着了急,连连喊着丫头婆子把金枝带去她的闺房换下衣裙。金枝眼看不能陪着去看字画,沮丧恼恨到极点,她明明看到是安慧然在卷画的时候将砚台推了过来,一不注意就着了她的道,又没有证据,说了出来还徒惹别人耻笑,只能哑巴吃黄莲,气恨往肚子里吞,不甘不愿被人遮掩着走了。 九雅在这边自然也是看了个清楚,心里暗叹,关在这大院里的人,就算看上去清纯,却也是了不得的高手,心计深得很。眼看安慧然和傅清言走过来,和白婉黎本想躲开,傅清言已看到她们,立即朗声道:“是九雅妹妹么?我们要去鉴赏张大师的字画,不如一起?” 九雅先是安排秀彩赶紧跟上金枝,到别人府上去换衣服不比别的事,最容易被有心人拿来耍诡计。虽然她并不喜欢金枝,但到底是一起从宋府出来,一荣俱荣,一耻俱耻,在外人面前,总要先顾全了颜面。 然后她才瞅着安慧然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干巴巴地笑迎上去,“对那些我是十窍通了九窍,真的是一窍不通,还是你们去吧,我去看看五姐要不要紧。”主人如此不欢迎,她去干什么?再有,她对那些字画不感兴趣。 说着便想绕开,傅清言似乎和她对上了,一步挡在她前面,眸底笑意流转,“妹妹可不能谦虚,上次观你的字好似神来之笔,又怎么会一窍不通?”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嗤笑声,九雅看过去,不知傅誉何时已睁开了眼,挑着眉,正懒洋洋地看过来,眼眸里全是不以为然。 九雅想象得到,他肚子里不知叫自己小骗子多少遍了,想到自己装嫩死趴在他身上不放手的糗样,确实与骗子无异。不过恶劣的印象已经形成,那便不如装到底。于是她朝他眨眨眼,像才发现他一般,脆生生叫道:“誉哥哥,原来你在这里,上次你让我猜的谜题到现在我都还没猜出来,正好你现在告诉我。” 此时她一脸好奇天真,边说边向他走去,两眼忽闪忽闪,好像真为此事困扰已久。 只是那一声誉哥哥,叫得傅誉浑身上下一片恶寒,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看到九雅嘴角微勾,就知她是故意在恶心他。回头再看到傅清言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目光朝他扫来,分明是她的目标转移计划成功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6章 欺负 当下他也不反驳,朝九雅勾了勾手指,九雅不疑有他,以为他已经被自己天真的模样电到,心里有一丝小小得意,果然再走近了一些。(.)不料傅誉突然抬手,一巴掌就拍在她头上,把她拍得眼前金星直冒。九雅立即捂头痛呼,同时傅誉已经朝傅清言笑嘻嘻地无声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大哥先与安小姐去赏画,我给她把谜题解了就过来。” 傅清言有些不名所以地望着仍捂着头脸的九雅,神色有一丝复杂,想问问她猜谜题是什么时候的事,被打的地方要不要紧,结果什么都没问,神色就恢复到了正常。他摇了摇头,笑道:“既是如此,三弟给她解完谜题就快过来吧。还有,九雅妹妹并不比府里那些个人,别老是欺负她。” 傅誉哼哼了两声。 后面的白婉黎看到九雅突然被欺负,想上前抱不平,却又怕傅誉会冷不丁给她一下,虽然两人都同样出身候门,可是护国候与安平候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有云泥之别,左想右想终究是怕惹事,惭愧地抛下新友朝安慧然走去,央求道:“慧然姐姐,我也想去看画。” 安慧然无奈,看来今天想与世子独处是不可能了,只得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走了两步,看到手里的画卷,她忽然才想起一事,又转过来身来走到九雅面前,将画卷交到她的手里,不好意思道:“我边上的人都去照顾你五姐了,所以能不能麻烦妹妹把画等一下交到顾妈妈手里,让她吩咐下面的人马上把这画给裱了?” 九雅见已摆脱傅清言的邀约,不再被人恨做电灯泡,也不再装,尽管不喜安慧然深沉的心计,还是把画接过来,微笑道:“姐姐太客气了,这点事说什么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望着几人渐行渐远,九雅算是松了口气,想着金枝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头朝傅誉福了福,转身就走。 傅誉冷笑一声,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捞了回来,九雅吓得挥手乱拍,尽量压低声音争辩道:“喂,刚才我说谎已经被你打了一巴掌,你还待怎样?” 傅誉把她朝栏杆上一推,九雅“啪”地一声撞了上去,以为会撞得很痛,结果是他用手背垫在了柱子上,一点都不疼。 傅誉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一手摊开她的右掌心,写道:“我是谁?” 九雅很想翻白眼,这么大张旗鼓,怎么就问这种很傻冒的问题?是不是他一不小心得了失忆症?最终还是强忍此动作,老实作答,“傅誉。[]” 他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皱着眉又写,“我的身份?” “安平候府的少爷。” 傅誉哼了一声,继续写,“抹布是用来干什么的?” 风马牛不相及也,究竟想要说什么?九雅终于顾不得大家小姐的矜持翻了一个白眼,不耐道:“抹布当然是用来抹脏物的。” “不对,抹布是利用完了就甩的,你看我是不是跟抹布一样?”傅誉写完又瞪着她,显然很不爽。 九雅抹汗,呐呐道:“那你想怎样?” “敢利用我候府三少爷,我看你是胆子上了天,讨打。”他写完又是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九雅抱头痛呼,忍不住踹他一脚含泪道:“再打就成傻子了,不带这样欺负人。” 虽然一脚没踹中他,眼里总算挤出了两滴不太圆满的眼泪,早知道这样,就该跟着傅清言去。而且这四周好像安静得很,估计叫也没人应,如果他在这里把她杀了,也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她真的是肠子都快悔青了,发誓以后看见他一定绕路走。 总算看到了她拼命挤出来的眼泪,傅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最后在她右手心写道:“以后小心点,当着我的面千万别再撒谎,记住没有?小骗子!” 九雅忙不迭点头,心里连道:没有以后,再有以后干脆一头撞死得了。暗观傅誉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赶紧拔腿就跑,生恐他又反悔把她抓了回去。 还好,等她跑出园子他都没有追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不知身在何处。她懊恼拍着头,难道真是被傅誉那家伙拍成个傻子了?又胡乱走了几步,总算听到前面有嘻笑声,立即朝那个方向走去。 紧跟着,只觉身后微风扫过,刚发誓再不想见的傅誉居然又出现在她面前,还没等她说话或者找块豆腐撞死,他已经把她手里的画卷抢了过去,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一脸凝重。过了一会,他把画卷又塞到九雅手里,拉住她的手写道:“快点,那边来了个捉迷藏的,好像是安家二姑娘,你把这画交到她手里。” 九雅不明所以,想问,他却把她推了出去。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慧欣蒙着眼在四处摸索,边摸嘴里还边说着威吓的话,“你们别躲,我来了,看我抓到你们怎么罚……” 九雅还怀着满腹疑虑,慧欣听到细微响声,一下朝她扑来,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哈,抓住了……” 她把丝巾拉开,一看是九雅,微愕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抓宁姐姐她们的,想不到会抓错了人。” 她说完又要系上丝巾,九雅一把拉住她,笑道:“正好,遇到你也是一样,刚才慧然姐姐让我把这副画交给顾妈妈去裱,现在由妹妹转交给顾妈妈也是一样。” “是么?”慧欣拿起那幅画拉开了一角,认出是慧然所画的山水画,便收了画点头道:“好吧,我等下交给顾妈妈。” 她把丝巾系好又摸索着去了,九雅不知傅誉一本正经让她把画卷交给慧欣的意思,正在思索,傅誉已走到她身边,嘘了一声,然后搂住她的腰,腾地一下就掠向了旁边一棵大树上,九雅贴身和他挤在一根树枝上。 时隔多日,傅誉再一次握到她纤细柔软的腰,心中微动,手下却不自觉又将她的腰紧了紧。 耳边听到他的呼吸声,九雅只觉不妥,想推开一些,却是推不开,转头去看他,正对着他那双多情妖娆的丹凤眼,她也心里一跳,要说什么,好像忘了。 傅誉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微微一笑,双手从脑后扶着她脸颊,示意她往下看。 九雅回过神,微红了脸定定神,这才好奇地压低声音道:“出了什么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7章 鄙夷 慧欣一手握画一手摸索着往前面行去,心想宁姐姐她们好像根本没有躲在这里,便想作弊,先把丝巾取下来等找到她们的踪影后再悄悄系上。正要解丝巾,身子已撞上一人,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画卷就被人抢走。她心里一喜,还以为是和她捉迷藏的人,一把抓住那人笑道:“终于让我抓到一个,看你怎么跑……” 还没等她说完,那人忽然捂住她的嘴将她拦腰一抱,就飞快的往一间屋子里奔去。慧欣这才发觉不对劲,连连挣扎着,却哪里挣得开。耳边听到此贼关门的声音,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她急得热泪直流,却又喊不出声,又惊又吓,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人在她嘴里塞了一团布,又解了她的罗带将她双手捆,然后把她往冰冷的桌上一丢,并压住她双腿,终于发出了淫笑声,“宋姑娘,既然有此机会,总不能让我只看看就算数。” 紧跟着就听到那贼脱衣服的悉悉索索声,慧欣一口气没上来,随即晕了过去。 九雅眼睁睁看着慧欣挣扎着被一个相貌俊美但神情猥琐的少年抱进屋内,那卷画也被抛在门口的地上,心里一跳,思虑着此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如果刚才傅誉不让自己把画交给慧欣,此事还会发生在慧欣身上吗?如果此事是要针对自己,那是谁要害自己?是慧然?自己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难道是安子程?有没有这么大仇恨需要毁自己的名节? 眼看那门已关上,实在不忍慧欣那么小年纪就遭受这种不幸,立即抓住他衣袖说道:“傅誉,我们快过去看看。” 傅誉盯着她,在她手上写道:“你要救她?” 九雅点头,“如果是别人要害她,我总有些不忍心。如果是有人要害我,只要找出害的人,更不需要殃及到她。” 傅誉却趁火打劫,写道:“那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九雅白他一眼,转身就欲不顾性命自己从树上跳下去,傅誉嘻嘻一笑,抓住她的后领子一跃而下。 就在他们进屋后不久,沿路就来了几个人,一个是府里的婆子,一个是秀彩金枝几个人,那婆子笑着说,“才刚看见宋八姑娘手里拿着画卷往这边来,应该就在这附近。” “都说没看见了,还怎么找?我们还是快点回府吧,落紫说金霞在马车里都哭成了个泪人,说不定就是有人怠慢了她,再呆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此时金枝已换了一身藕色衣裙,虽不及原来的好看,但也算极合身。就因为安慧然对她耍了手段,她已经对安家的人印象差到极点。 秀彩小心道:“姑娘几个一起来,总要一起回去,再找找看,若是还找不着,奴婢就去回禀老爷。” 金枝哼了一声,还要说话,那婆子忽然瞧着前面落在地上的那幅画卷夸张叫道:“哎呀,这不就是我们大姑娘交给八姑娘的那幅画么?怎么会落在这里?” 婆子表情做得极足,金枝过去一看,确实是那幅提了字的画,不由奇怪道:“为什么会丢在地上?” 那婆子眼睛一瞄,“咦?这客房门我今早给打开的,怎么给关上了?” 她说着就要去推门,不远处就有人朗声道:“黄妈妈在吵嚷些什么?这么喧闹?” 随着这一声,安子程与几个公子哥已经洋洋洒洒地走了过来。 那婆子赶紧回道:“回少爷,因为宋五姑娘不舒服,要急着找宋八姑娘回去。老奴正带着她们来找,不想没见着宋八姑娘,倒见到了她帮大姑娘拿的那幅画。” 安子程嗯了一声,“画在人不画,总要好生找找。”他接着看了那紧闭的门一下,半开玩笑道:“怎么,妈妈是认为八妹妹躲进了这间屋子里?” “不是,奴婢只是看画掉在这门口,怕是宋八姑娘在里休息。” 婆子边说边去推门,门突然却打开了,出来的正是九雅。还没等外面的人看清里面的景况,她已经将门带上,一身端庄整洁,神色略带慌张。 秀彩喜道:“姑娘果然在这里,五姑娘正找姑娘一起回府呢。” 九雅看向金枝,看她安然无恙,稍放了心。勉强笑道:“我只是在里面休息一下,想不到劳烦这么多人找。” 金枝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快走吧,还磨蹭什么?” 她转身就走,本要跟过去的九雅见那婆子还要去推门,立即拦住道:“我有点不舒服,还想休息一会儿。” 金枝大怒,正要口不择言大骂,一看那么多公子哥在场,终究怕出了宋家的丑,稍缓了语气道:“都在外面等着,别休息了,回府后哪里不舒服找个大夫看看就是。” 九雅却仍旧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让那婆子推门,白希候摇着折扇哈哈大笑道:“这位八妹妹老挡在门前,不走也不让人进去,莫非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众公子哥唯恐天下不乱,立即附和道:“就是啊,八妹妹,你的六姐姐可是在外面哭得梨花带雨,难道你这个敢把未婚夫婿当三十两银子卖了的八妹妹不去安慰她一下?” 九雅听得一惊,这事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难道金霞那个蠢货拿着喇叭到处去广播了?当下就觉得不妙,看向安子程,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但是眼神,分明比初见时多了几分阴戾。 她越是阻拦,那些人起哄得越厉害,眼看他们一起要去推那门,这时门又打开了,出来的正是那个俊俏猥琐少年。只是他上身只着未及扣拢的中衣,头发凌乱,一身狼狈。 人群中顿时一片嘘声,“原来是藏了个男人,怪不得不让开门。” 金枝见到此景,又惊又羞,当即就一巴掌朝九雅扇去,秀彩一挡,却脆生生掴在了她面上,“你……你怎可做这么有辱门楣的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她气得拨开人群就冲走了,看爹怎么来收拾她。 此时客房前已闻声聚了不少人,连安夫人晋王妃护国候夫人也惊动了。安夫人没料到在她府里会出这种丑事,有心想瞒,此刻也难以瞒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白希候却在那里笑开了,“我说怎么宋家的八姑娘退了子程兄的婚事,原来就爱这个调调,这不正是我的小厮景蓝么?景蓝,你什么时候和这位宋八姑娘搭上的?” 那个猥琐少年哭丧着脸,“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世子……” 人们更是议论,都以鄙夷地目光看着九雅,想不到宋家就教出这么低贱的女儿。林氏更是带着轻蔑之色,生恐九雅要巴上她一般,往人后躲了又躲。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8章 当着这么多人,九雅脸上并无一丝羞愧之色,虽然只有十三岁,个头也不是很高,但是那双眼睛却像蕴含了某了魔力一般,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鄙夷轻视了去。她只是淡淡看向白希候,“他是你的小厮?” 白希候被她的气势震住,随后又哈哈大笑,“怎么?宋八姑娘硬是看上他,要不要本世子给你们两人作个媒?” “什么东西!我家八妹会看上你的小厮?”随着这一声,金媛已经拨开了人群慢慢走到九雅前面,面向白希候,抬着下巴,神色冰冷而孤傲。 她本就个头高挑,五官秀丽,若是放柔了表情,算是一个可人的小家碧玉。可是此刻她冷清艳艳,一种与世下那种闺阁千金的温柔矜持全然不同的风格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眼前一亮,好个气质高洁的姑娘。 金媛的突然闪亮登场,让九雅顿时不动声色,且作壁上观,看金媛又玩出什么花样来。 白希候偏生好像没看出金媛的与众不同,挑着眉头不屑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这哪里蹦出来的姐姐敢怎么着?” 金媛带着冷笑,一步步走到石阶,直到白希候面前才止步,冷声道:“你的小厮连给我八妹提鞋都不配,会看上他?而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你的小厮一身狼狈,我八妹端庄整洁,分明是你的小厮欲对我八妹行不轨,你这主子反而来诬陷人,这是哪一家的道理?” 她说得义正严辞,白希候斜挑着眼,“依我看,正是你家八妹看中我的小厮,欲行不轨才剥了他的衣服,大家说是不是?” 四周顿时传来爆笑声,金媛气得脸色发白,护国候夫人这时上前打圆场道:“这是宋家六姑娘吧,你说得没错,现在事实瞧着就是这样,不过,不论怎么说,其他姑娘都没事,他们却关了门共处一室,是谁都要这么说的,是吧?” 她好像说得很公平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在说九雅与景蓝有奸情。 金媛终于忍不住高声怒斥,“候夫人这么说岂非就是在无故污蔑我妹妹的声名?我看这小厮统共就一个小厮,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单独进入安家的内宅,依我看就是有人与他合谋,指使他陷我八妹于此境!” 她这一句话震惊了不少人,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内宅,如没主人特邀,外男免入,何况还是一个小厮? 安夫人此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勉强笑道:“今天府里的客人多,或许是守园的婆子开了小差没看仔细。” 金媛只是冷笑不止,分明是不认同,安夫人尴尬不已,立即叫人去把守园的婆子给找出来治罪。(.) 白希候嘴上却仍然刻薄异常,“本世子的小厮能进园子,说不定就是你妹妹带他进来行苟且之事。” 金媛一句就顶了回去,“我看就是你这纨绔指使,我们宋家的姑娘岂容你等随便轻侮?” 白希候大怒,且恨她老是那种盛气凌人,一手指着金媛鼻子,“轻侮了又如何?宋家姑娘又如何?老子还没见过动不得的臭婆娘!” 金媛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你来呀你来呀,我就不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能怎么样,天下难道就没了王法!” 所有人都看着热闹,居然没人过去劝解一下,安夫人刚才被奚落,只当没看见,势必要让金媛出丑,治治她的锐气。 旁边几个公子哥儿更是起哄,“世子,人家姑娘都喊你过去欺负,再不动就不是男人了……” “就是啊,世子,不然人家姑娘等不及了……” 然后就在一众的笑闹声中,白希候脸色一阴,突然上前一手抓住金媛的领子,一手就探进了她的后背,不知怎么一捞,一件粉色肚兜就让他扯了出来。整个动作又快又狠,根本不容人有反应的时间。 白希候将肚兜提在手里,冷笑,“红色?不就这么回事?” 所有人倒抽一口气,这位护国候世子还真敢下手,平日狎妓养婪童无所不为便罢了,现在竟然对一个未出闺小姐也用这种手段,是不是太过份? “畜牲!”此时已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的金媛抬手就给他一耳光,然后抢过肚兜,转身飞快地冲出人群,只听“扑嗵”一声,那俏丽悲愤的身影已跳入荷塘。 “哎呀,这如何得了?”眼看在府里快要出人命,安夫人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顿时手疾地叫了几个会水的婆子去塘边捞人,护国候夫人也慌了神,连连斥责着白希候,白希候却全无懊悔之色,只是抱胸静观水面。 那些个夫人小姐却是在连赞,“这宋家五姑娘好生贞烈,护国候世子如此毁人家清白,实在不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眼里真正没了王法么?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这护国候府可有得好看了。” 护国候夫人听到这些,更是慌得不得了,一边催那些婆子快把人救起来,一边叫人快去请大夫。现场一片混乱,过了一会,已经昏迷的金媛终于被几个婆子推到了岸边,随后送到了另一间客房由大夫急救。 九雅看着事情发展得如此激烈,再回想金媛的为人和心计,绝不相信金媛会为了自己出头并搭上一条性命,分明,她又在玩另一个可能套住护国候世子的心计。可笑这位世子逞一世之能入了圈套还不知道,真正让人佩服。既然已了解个中因由,她依然冷眼旁观。 护国候夫人让安夫人安置好金媛,回头就来找景蓝的晦气,她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骂道:“混帐东西,就知道惹麻烦,来人,把这个狗东西拖回去杖毙!” 景蓝一句话也不多辫,像阉了一般,跪在地上,任凭人来拖。九雅却一步拦在前,不紧不慢道:“慢着,话还没说清楚,怎能就这么放走了?” 护国候夫人脸色难看,景蓝更是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白希候上前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平日里伶牙利嘴,哄得爷开开心心,这个时候哑巴了?人家姑娘让你把奸情说清楚,你怎么就不说?” 景蓝嘴角的血也不敢擦,连连跪在地上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刚才在屋里被那个傅三少爷差点阉了,如果再说与宋八姑娘有奸情的话,怕是家里人都要跟着遭殃。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39章 见他老不按自己的意思说话,白希候心下暗怒,安子程却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这事白兄回去好好处理吧。”然后他一脸痛心疾首,且目含包容地走到九雅面前,柔声道:“好了好了,九雅妹妹,我相信妹妹的为人,定是景蓝这个狗东西对妹妹有非分之心,不关妹妹的事。所以妹妹不用担心,我们安家是讲信义的人,明日就请了媒人去纳礼,今年年底前就把妹妹娶进门,不会再让人说你一句嫌话,绝不会委屈了你。” 他说得通情达理又大度,完全符合他给人那种宽厚的形象,在别人看来,分明是在好意帮九雅遮脸面。 九雅却是语含讥嘲,“这厮一直都闭口不言,不说你心里不信我的清白,就算嘴里信了,别人会信么?如果你们都这么掩护着他不让他说出事实,难道就要让我一世都背着这黑锅在人前抬不起头?” “还不快说?”白希候一脚踢到景蓝胸口,景蓝惨叫一声,头一歪,已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九雅急忙上前一探他呼吸,却是断了气,不由站起来冷笑道:“真是好计谋啊,他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你们既然要置我于死地,那我就不得不自证清白了。” 她转身就推开那间半掩的客房,朝安子程说道:“我的清白就在里面,希望你能亲自去查看。” 安子程实在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走进去,才一抬眼,就看见角落里缩着一个一身凌乱的少女,当下惊呼道:“二妹……” 他脱下外衣赶紧将她包裹住,外面的人听到惊呼声,齐齐想进来看个究竟,却被九雅挡住,然后听到屋里女子的痛哭声,一直看着热闹的晋王妃觉出不对劲,喝开了九雅,立即带了两个婆子一起进去。 这一变故,外面的人跟炸了锅一样,安子程惊呼二妹,莫非是指慧欣?既然她在屋里,那就不存在这位宋八姑娘是与景蓝在屋里偷情。可是慧欣为什么痛哭?难道……一些人带着无边的想象将事情更丰富化,只是事情这么起起落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些人都议论纷纷不肯离去,九雅已认为揭示得差不多,相信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唤过秀彩,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安子程想纳她为妾的事,如果他不想自己再揭穿他的把戏,相信也会不了了之。 到此时,她已心下一松,忍不住朝人群后面一棵大树上懒洋洋半躺在枝杈上的少年笑了笑,傅誉像个孩子一般调皮地眨眨眼,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慢着!”就在她正准备拾阶而下的时候,只听安子程在身后说道:“九雅妹妹,不管你怎么样,我要娶你的念头不会变,我明天就会叫人去府上提亲。” 九雅听此,气极而笑,回身道:“你刚才如此污蔑我,我还会来给你当妾?”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安子程再也无法保持风度,两步上前,逼视着九雅,“好女不许二郎,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 九雅迎着他的目光,“你这种人做下什么好事,还有脸说?” 她的目光让安子程有些心怯,不由恼羞成怒,竟然激动地将九雅一推,“你这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除了我,你谁也别想嫁!” 九雅顿时脚下不稳,身子往后仰倒,后脑先着地,紧跟着人就朝石阶下滚了去。众人大惊,没料到安子程会如此激动,逼婚不成,竟还出手伤人。 秀彩不及拉九雅,吓得尖叫不已。同一时间,只见一条青色身影如灵狐般掠过,将险些撞向石板地面的女子拦腰抱起,衣袂飘飘,在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中,将女子平稳地放在地上。 已经掠到半空却慢了一步的傅誉惊诧地望着那迅疾无比的青色身影,喃喃道:“舅舅?” 九雅在一阵惊魂未定中忍疼抬起头,却见这将她带离危险的竟是那日曾在府里见过一面的齐王拓跋玥。那双清明如水的眼眸里此时寒意凝聚,竟带着一股冷酷而浓烈的杀气!与那日相见时的温和优雅相去十万八千里。 她不自觉身上一冷,旁边已有人将她从齐王手臂中抢了过去,正是宋庭达,他扶着她,红着眼圈,声音微哽,“八丫头……” 看到亲人,九雅心里的委屈顿时像找到了发泄口,却强自忍泪,靠在这位父亲怀里,而下一瞬,一阵晕眩袭来,身子一软,已是人事不醒。 齐王突现,惊呆了在场的人,一众公子哥看到他像看到煞神,都胆怯地缩了头,倒是护国候夫人试探着叫道:“王爷……” 拓跋玥冷眉森森,像没听见一般,直视安子程,声音依然是磁性十足,轻描淡写道:“你与宋家八姑娘的亲事以后休再提了,就这样断了吧。” 安子程又惧又不甘心,“王爷,您虽然贵为皇上第十二皇子,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是自小订下的亲事,岂能因为王爷一句话便解除婚约?这不是……这不是……” “是说我欺人太甚么?”拓跋玥似乎习惯于掌控全局,对于安子程这种指责竟也能强势压制,“就算本王欺人太甚又怎么样?以你刚才的行径,本王看谁敢说我欺人太甚!” 所有人在他的注视下都垂下了头,安子程指甲掐进掌心,有血滴悄然落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0章 相信不敢有人有异议,拓跋玥目光一转,对宋庭达说道:“宋大人,我们走吧,有人受了伤,回头本王还得去请太医来瞧,可不能继续在这里干耗着。” 眼看拓跋玥护送着九雅离开,坐在树上的傅誉只觉心里酸溜溜地,细一想,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爽得很。他仰面躺在树杈上,脑海里总回放着那丫头叉腰骂人的模样,随后像个无赖一般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然后又噘着小嘴撒娇时的模样,这些画面,竟让他心跳开始不自觉快了起来。他摸着胸口,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粘他,感觉……好古怪。 这时他感觉身边枝杈有轻微摇动,他眼也不睁,只是轻轻说道:“子鸦,去查查,安子程用这么下流的手段一定要纳九雅为妾究竟是什么原因。” 寒子鸦没动,傅誉又忽然坐起来,目光冷肃清冽,“还有,再查查,我的齐王舅舅一回来就管九雅的闲事,不像他的作风,看能不能查出他的动机。” 寒子鸦依然没动,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傅誉一眼瞪过去,他才慢吞吞道:“好奇怪,少爷几年来都不愿动用的人,今天竟然要请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被某个小女子迷了心魂?” 傅誉一脚踹过去,寒子鸦低笑着飞快掠开。 当宋庭达带着又是哭又是伤的几个子女回府的路上,眼眶却是红了又红,这官场里的人,就是这般势利,没有好的靠山,没有高的地位,到哪里都低人一等,连子女都会跟着受累,被人看不起,他心里真的堵得慌。 回府后,金媛被人抬回闺房,九雅则被抬回了萝风轩,金枝金霞立即就去了肖氏屋子里哭诉。 “娘,今天八妹让我在好多人面前出了丑,我不要活了……”金霞哭得好不凄切,一下子就扑到肖氏怀里。 肖氏正在装病,这会儿听她如此一说,立即一坐就起来,心肝宝贝肉地哄道:“这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哭成了这模样,快给娘说说,八妹怎么让你出丑了,说出来,娘一定给你出气。” 金霞只是哭个不停,金枝便将今天发生在安府的事都说了,才听完,肖氏就怒了,“好个小贱人,竟敢算计我如此单纯的女儿,她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是的,娘,还有六妹,今天竟然还和八妹一个鼻孔出气,为此还差点挺尸,这两个小娘养的都该好生治治。”金枝煽风点火,今天虽然没有看到金媛出风头,可是她已经听她的丫头落紫说了,当时她那个神气,真正气死人。[] “娘,今天出了这种事,我还能嫁到安家去吗?”金霞从肖氏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 肖氏心里一疼,给她擦泪,笑哄道:“放心,安家目前还用得着你舅舅,所以你的婚事不会有变动。不过今天出的这事,很是让安家下不了台,哼,九雅那个小贱人当着外人毁坏自家姐妹的名声,我现在就算是把她打死,也没人敢说什么。罢了,这事我暂且不易管,我们就只有等安家或是你们舅舅家的来人了治她的罪。” 萝风轩,春梅几个见到好端端出去的姑娘被抬着回来,还后脑受了伤,血淋淋地,都是又惊又吓,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秀彩把事大略说了一遍,随后帮九雅清洗。过了一会,拓跋玥果然亲自领着一个中年黑须太医过来,太医仔细将九雅脑后的伤看了又看,当下就上了一些自带的秘制药膏,绑上了纱布,交待不沾水,隔两日再擦药就会没事了。 宋庭达亲自把太医送到门口,回头又留拓跋玥用了晚饭,再去看九雅的时候,她居然已经醒了。 九雅正半倚在软榻上试着和秀彩说话,然后又抱着书看,怕自己一摔,摔成个神经错乱不能言语,或者视网膜脱落就惨了,结果一切正常,方才放了心。 “怎么不多休息,就起来了?”宋庭达进门就责备。 九雅见有客人,忙要站起来,拓跋玥按住她,含笑道:“坐着别动,这是受伤的人应有的特权。” 没料到他如此亲切温和,好像之前那个含冰带煞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九雅也不扭捏,顺势坐下,吩咐雨蝶赶紧看座奉茶,然后才满目感激道:“多谢王爷之前的救助,不然不知道今天还要伤成什么样子。” “此事不值一提,九雅别放在心上。”拓跋玥注视着她,目光轻缓,“对了,我刚才听人说,是你先把安子程三十两银子卖了,他才如此发怒的,是不是?”他实在没料到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年纪才那么小不丁,瞧着也很老成持重,为了退婚,居然想得出如此损招,难怪安子程怒不可遏,真是个思想独特的鬼丫头。 九雅看了宋庭达一眼,没敢出声。 宋庭达凝眉斥道:“简直是胡闹!本来今天是想请王爷去保媒,结果被你弄成这样,脸都被丢尽,这以后出去,还不知多少人笑我教女无方!” 既然说开了,九雅忍不住据理力争道:“父亲,我不要嫁安子程,他先前就嫌弃我是个跛脚,然后又和七姐私下里有了情意,若不是为了以前订的那个亲,恐怕连妾的身份也不会给我。可是我根本不愿给人当妾,更不要和姐姐共侍一夫。” 宋庭达将杯子放几上重重一放,虎目生威,“放肆!谁教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说当初给你们订亲的时候没有说定是妻是妾,就算说清了,他如今想娶你七姐过去,你也只能当妾。你现在把婚都退了,坏了名声,以后谁还敢上门来提亲?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意思是他根本就知道肖氏与安家达成让金霞嫁过去的共识,九雅瘪着嘴,一脸委屈和倔强,“你们就只知道名声名声,我现在不要名声,就只要找一个一心对我,一生只娶我一个人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出家。” 此言论惊得拓跋玥差点没让茶水烫到嘴,他侧目斜睨着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人儿,不由莞尔,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1章 宋庭达气得一耳光就扇了过去,九雅伸着脖子让他打,也不躲,幸得拓跋玥手快一把抓住,才没让她吃了巴掌。宋庭达咬牙怒骂,“孽障!孽障!如此离经叛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九雅看着他,心却有一点点痛。她真的真的把这位长者看成了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才敢和他说出心里话,但是她忘了,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父爱是一回事,脸面又是另一回事。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过,只娶一妻反而会被看成怪物。是以这位父亲认为自己去给人当妾很理所当然,为了名声,便什么事都应该忍下去,女儿的幸福与否全然不计…… 可是自己岂是一个如此容易屈服在这该死的制度和观念中的人? “九雅还小,宋大人不必过于苛责,何况此事我并不认为九雅有错,今天的事,说不定是安子程早就设了圈套让九雅钻,以此来败坏她的名声。所以大人先去消消火,不若让我来与她谈谈。”拓跋玥一边劝着,一边把宋庭达往外面推。 宋庭达脸色难看,冷哼了一声,又无奈叹了口气,“这丫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个脾气,前些日子还以为她改了,结果还是这样,如果王爷能帮下官规劝过来,下官感激不尽。” 他转身颓然离去,稍后,他又慢慢回头望着来处,树影摇曳,掩映着他捉摸不定的目光,只听他喃喃道:“八丫头,别怪爹,现在爹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唯一能靠的,只有这个人,别让爹失望……” 拓跋玥一进屋,就将一个桃形绣着兰花的荷包递给九雅,低笑道:“上次答应回赠你的礼物。” 九雅从怔忡中抬起头,“荷包?”男人送女人荷包?是不是搞反了? “想哪里去了?是保命符。”拓跋玥笑着解释道:“还记得天一道观的无心道长吗?这次从北疆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他,他一再交待一定要把这个东西给你,说这东西可以给你挡一死劫,生恐我迟了你已不在人世,催得我在路上都不敢多耽搁一刻,现在总算是亲手送到了你手里,拿着吧。” “无心道长?”九雅接过荷包,摩挲着,一脸茫然,她根本不认识什么无心道长,他为什么要给她保命符?什么挡一死劫,原主不是已死了么?现在她已经是另一个人,看来无心道长还是迟了。[.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这位无心道长倒真的有些本事,能预知原主将遇不测,倒是此时她不会傻得去拆穿,不定会被人当妖怪给收了,她正要问无心道长怎么会认识自己的事,却听拓跋玥问道:“你在看《大夏史记》?”他随手拿起她看的书,有些不可思议。 九雅浑不在意道:“无书可看,就这东西还算合我意。” 一说完方觉不妥,果然,拓跋玥像看异类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急急解释以图弥补:“那些三从四德的书我都看完了……” “是么?”拓跋玥也不揭穿她,只是笑道:“《大夏史记》都是记载自圣祖开国以来关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的事情,确实比女四书涉及的东西要广泛得多,看了视野也会很开阔,我倒是很赞成你看。” 九雅呵呵干笑,这位俊王爷难道还支持女子出仕为官不成? 她不说话,拓跋玥却似有说不完的话,他目光一转,盯着她的腿脚,笑吟吟道:“你的脚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找个医术精湛的太医看看?” 九雅缩了缩脚,“没事,不劳王爷费心。” 拓跋玥盯着她,目光似有穿透力般,一直射进她心底的角落处。 至高无上者的气势果然可以摧毁人坚强的意志,九雅咂了咂嘴,终于不甘愿道:“确实,正如王爷所想的一样,我这腿是装的,至于原因,请恕我保留。” 拓跋玥笑了,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你果然有趣至极。” 九雅暗黑了脸,这位王爷怎么老拿她开涮?实在害怕他的眼神,当下就转移注意力地起身去泡咖啡,希望他能把咖啡喝完了之后能马上走,这样老是探听她的秘密,她又没办法不说,不要到最后连自己是借尸还魂都不打自招就惨了。 拓跋玥自然看出她打的什么算盘,当下也不再去追问她的秘密,喝着她毕恭毕敬端上来的咖啡,声音愉悦道:“这个你称为咖啡的饮品不错,人喝了很精神,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能不能多给我一些,若能带到战场上去,对于将士打持久战倒有很大的帮助。” 九雅这才来了精神,又给他满了半杯,抿嘴笑道:“王爷想得倒是深远,不过这东西并不能凭空得来,需要到季节了栽种。我现在手里除了有种子和制作的技术,但是没有合适的地来种植,所以就算我想给王爷多送一点,却是无能为力。” “哦?你在为栽种所需的地犯愁?”拓跋玥凝眉想了想,“那不如这样,你出种子和技术,我出地和人工以及所需费用,最后收成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怎么样?” 九雅眼前一亮,这不正是算盘已久的事情么?一直以来都想和宋庭达商量要点地的事情,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未说出口,想不到今天竟然有馅饼自天而降,老天果然是照顾好人的。 她乐得眉开眼笑,“这是王爷亲口说的,可不能反悔。” 拓跋玥挑眉,佯怒道:“我可是堂堂王爷,岂会哄骗人?” 九雅绞着手指,谁不知道最会骗人的就是官当得大的? 看她似乎根本不认同,拓跋玥哼了一声,“那你是否考虑拿纸笔来?” 九雅果然很听话地立即去取,拓跋玥目光清亮夺人,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不住摇头叹息,“真是个鬼灵精。”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2章 九雅也不管他的话是褒是贬,当下就拿来笔砚纸墨,认真将拓跋玥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白纸黑字写上去,同时让他签字画押,弄得拓跋玥哭笑不得。 这件事忙完,夜已深,拓跋玥终于起身告辞,离去前,他又说了一句让九雅舒心不已的话,“至于与安子程的婚事你完全可以放心,经过今天,相信这京城里暂时还没有人敢强迫你去做任何事,就安心养伤吧。过两天我让人把你带去看地,合心意的,就定下来。” 九雅忙不迭点头,真正是遇到贵人了,这个人一来,似乎所有的麻烦事都应刃而解,真是感激涕零。直到拓跋玥的身影消失,她才发现竟是忘了问他,他们以前究竟什么时候见过面? 第二天,整个京城里都传遍了齐王出面把宋家八姑娘和安大少爷婚事强行退掉了的事。传言说,安大少爷对宋八姑娘这个娃娃亲很是看重,不计较宋八姑娘是个跛脚,还一定要娶她进门,都大大地夸赞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同时对于齐王才一回京就插手宋家的事,都是莫衷一是,众说纷纭。有的说齐王是看中了宋家哪位姑娘;有的说,因为宋大人是仓部郎中,掌天下军储,齐王有拉拢他的意思;有的说齐王深谋远虑,或许以此来牵制太子等等。 不管齐王的目的为何,总之安大少爷与宋八姑娘的婚是被退了。同时也让人看清楚,如今的宋庭达,似乎直接与齐王挂上了钩,既有可能会成为齐王的人,并且将来还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那些平日轻视他的官场同僚,一夜之间就转了态度,不论言语还是行为都敬重了不少,甚至还有过来讨好巴结的。宋庭达为人低调,一律像往日一般应酬着,对于与齐王的关系,则是只字不提,倒是让人摸不准真实情况。 这次安家的乔迁宴,最惨的就是安家二姑娘慧欣,据说她极有可能被护国候世子的一个小厮给侮辱了,因为关系到宋八姑娘,当时的诡异情况让人津津乐道了好久 听到这些传言不绝于耳,到第三天的时候,肖氏娘家的兄嫂就坐不住了,起早就赶到宋府,势必要好生规劝这个妹夫一番。但是他们去的时候,宋庭达已出门,便由姨老太太和肖氏先陪着。 肖大太太一坐下就没好言语,“听说这府里头的八姑娘那日在安家让金霞出了好大个丑,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不仅安家没面子下不来台,把金霞也传成了个与男子私相授受抢妹夫的声名。姨老太太,这可是在败坏宋家的名声,有些小事可以不计较,关在一个大门里好说话,可是八姑娘故意戏弄姐姐把家丑都扬到外面去了,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若传出去,宋家的颜面何在?” 其实肖大太太说的这些事前天下午肖氏就带着两个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来哭诉了,姨老太太虽然颇不认同肖氏将金霞说给安家,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无力扭转。好在肖氏并没吵着要将九雅怎么样,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出声。她素来知道肖氏不是个好茬,最近虽然夺了她的掌家权,暗地里却在使绊子,总归因为自己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只要她不闹,姨老太太也便由着她。想不到她不闹却是有后着,叫来了娘家人来出气,真正叫人对她欢喜不起来。 她目光威严地扫了面无表情的肖氏一眼,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关于戏弄金霞的事,这也不能全怪八丫头,她两姐妹只不过闹着玩儿,谁知道会被那些公子哥听见宣扬了出去?” “闹着玩儿?”肖大太太声音尖酸,“闹着玩儿现在金霞会躺在床上两天不吃不喝以泪洗面?闹着玩儿也会弄得六姑娘在安家因为她被护国候世子羞辱差点送了命?闹着玩儿现在连李家也不愿再提上门提亲的事?姨老太太,现在这家让您担着,可也得担出个样子来,如此纵容不孝子孙败坏家声,总归不是姑爷把家交给您管的初衷吧。” 她一连串的追问跟放炮一样,把姨老太太轰得耳鸣目眩,还没待她说话,肖氏的兄长肖常丙一张胖脸直冒油光,只听他哼声道:“当初我们把妹妹嫁到宋家来,可不是让她来受一个庶女的气的,还有,这不是她肚子爬出来的女儿不学好,没的还污了她贤惠的声名,连着我们娘家也跟着受累,这事可不能就这么马虎算了。” 姨老太太毕竟不知他们今日想干什么,但也必须肖氏站在宋家的立场来表个态,于是转目问肖氏,“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看?” 肖氏这时居然装起乖孙,一脸憋屈,不时用绢子拭着眼角,一句话也不说。 姨老太太暗骂她精怪,强忍着气道:“八丫头平时虽然顽皮点,但也还识大体,毕竟还小,出了这些事,她也不是特意而为,过后我们一定会好好说她,让她吃一堑长一智,别再犯糊涂。” 肖大太太冷笑,“怎么?姨老太太到现在还护着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忘记宋家已经出了一个不道德的,在家惹了事跟人跑了,难道没接受教训还想出第二个?” 这句话如一把刀子,让站在肖氏后面的二姨娘羞愧得头垂得更低了。 姨老太太脸色难看至极,气得肺都快炸了,这宋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了?但观这么多年来宋庭达毕竟靠了这位舅兄很多,不得不强忍怒意,有些委曲求全吩咐身边的人道:“福妈,去把八丫头请来,就说大舅母有些事要指教她。” 她这话也是个暗示,叫九雅来之前有个心理准备。 福妈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头上还绑着白纱布的九雅就病恹恹地由秀彩扶了来。虽然还没见过肖氏的兄嫂,但那气势汹汹地一对中年男女她入眼就辨别了出来,当下立即上前见礼。 肖大太太上下打量着她,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哟,不就是个跛子,居然把府里闹翻了天,现在还败了几个姐姐的名声,果然是个小娘养的,怎么教都是个下作货。” 她出口就不善,九雅哪里肯吃亏,立即不咸不淡道:“我虽然是小娘养的,却是大娘教的。就算我是个下作货,也不会去明目张胆抢妹妹自小订过亲的妹夫,孰下作孰不下作,这一比就出来了。” 一下子就被她顶了回去,肖大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目中无人没规矩的丫头,这么牙尖嘴利的顶长辈的嘴,今天舅母就代你母亲教教你什么叫孝忠仁悌礼义廉耻!来人,给我掌嘴!”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3章 肖大太太身后的婆子当即上前就要抽人,九雅冰霜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冷笑,“这是哪里来的狗奴才,居然敢欺上门来打人,是不是欺我们宋家无人?”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却依然挥手相向,而同一时间,有两个声音同时喝出:“住手!” 这同时出声的,一个是姨老太太,一个是从外面才刚回来的宋庭达,姨老太太喝声一出,她身边的福妈也就上前将那婆子挥起的手掌架住,恁是没让那巴掌落在九雅脸上。 “在我宋府,谁敢打我女儿?”宋庭达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被他们两人喝斥,肖常丙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谁要打你女儿?是你女儿目无尊长,代你教训教训她!是别家的人,求我都懒得管!” 宋庭达稍放缓了语气,看了九雅一眼,道:“知道兄长是为了她好,但是有些事我也是自有分寸,该管的我自然会管。” “意思是在怪我多管闲事?”肖常丙冷笑,“当初你还要被外任到巢盛的时候,怎么就不说我多管闲事?怎么?认为现在有些本事了,可以不把人放在眼里?” 宋庭达赶紧道:“绝无此意,兄长千万别误会。” 肖常丙这才稍熄了火气,重新坐了下来,“为了我妹妹好,那你宋府的事我还是要管一管的,现在你们准备把这丫头怎么办?” 姨老太太实在看不惯他们的盛气凌人,便淡淡接口道:“依舅兄的意思呢?” 肖大太太狠狠瞪着九雅,一双眼睛像毒蛇一般,似要择人而噬:“能怎么样?这样败坏家声的人,按规矩可以打死,但是我们都是心慈之人,岂能那么做?所以送去静慈庵吧,那里的普贤大师倒是个能人,会帮着把她教成一个知书识礼、贤能有德的大家闺秀。(.)” 其实众所周知,说什么普贤大师是调教大家闺秀,谁不知道那静慈庵进去了就好比出家?谁家愿意把女儿送到庵里去受教?分明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把人送过去,听说一般是有进无出,多半都被剃度当了尼姑,成了真正脱离红尘的出家人,什么礼数全都不起作用了。 姨老太太脸一沉,九雅就知不是什么好事,手心握拳,恨不能把肖大太太那张胖脸给撕了。 “不行!”宋庭达断然反对,一脸阴郁,“九雅罪不及此,要教养,也可以由姨老太太亲自来。” 肖大太太大声道:“我说大姑爷,现在不是谁教养的问题,你可知道,安大人现在很下不来台么?不说安子程被她羞辱,还有那安二姑娘,如今安家也把罪过一起算到了她的头上,你不把这丫头送出去给个交待,怕是连你以后也难在京城立足。(.无弹窗广告)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九雅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是我救了安家二姑娘,为什么还要赖到我头上?是不是我救人也救出问题来了,该让他家二姑娘叫人侮辱了去?”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肖常丙大斥。 姨老太太忙道:“八丫头,到庶祖母这边来,一切都有你父亲,别怕。” 九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心绪稍平地走了过去。 肖常丙接着道:“再有,如果妹夫不想让太子记挂的话,赶紧要将八姑娘惩治,你可知道,现在京中局势既紧张又微妙,之前金枝和李家议亲的事我已经请太子出面,若是李家嫌弃你们宋家女儿的声名,外人怎么想?还道个个都跟她一样没有教养,谁敢来提亲?李家若一不来提亲,太子又怎么想?而且你现在似乎与齐王有些来往,赶紧趁此断了吧,不然,到时候若宋家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警告你。” 宋庭达心头暗震,面上却神色不动,“不管怎么样,还不至于将九雅送出家。” 肖大太太恼怒异常,“大姑爷这么固执,也不怕将来几个女儿说不到婆家回头来怪你?金枝都已经十七岁了,难道你还想她变成个老姑娘在府里将养终身?你不能只偏坦着一个女儿而不顾别的女儿,手背手掌都是肉,偏坦也要有个度!” 宋庭达皱眉沉思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肖氏则在旁边哭个不休。 眼看肖常丙两口子又要发飙,姨老太太只好退让一步打圆场:“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能将九雅送到庵里去,那这样吧,庭儿,让九雅去祠堂思过,直到几个姐姐的婚事议定为止不得出来,你看怎么样?” 宋庭达想了想,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叫肖氏兄嫂不再闹,何况他们确实说的也是实情,当下一叹,“也罢,九雅,从今日起,你就去祠堂思过,姐姐们的亲事什么时候议定了,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他知九雅性格刚硬不会屈服,不得不一脸祈求之色,希望她此时不要闹。 九雅看着他那黑硬的脸上一抹祈求,终是不忍他再低声下气去求肖家的人,暗叹了一声,此时只能先敷衍着,容后再想办法出祠堂。 肖常丙两口子见目的虽未达,但好歹也算说得过去了,再逼宋庭达也不会让步,方才罢休。 他们两口子才一走,令肖氏没想的是,安家的大姑娘慧然在这个时候居然来了。她并没有提起其他,只是说她母亲不太放心金霞,怕她出什么事,叫她过来看看。 肖氏连忙着人把她带到金霞屋里,一边吃着窝丝糖一边听人说着九雅被送进祠堂的事的金霞见了慧然,赶紧把窝丝糖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悲切欲泣的模样。 慧然安慰着她,然后说自己还有体已与她说,一些下人就懂味的退下了。 “金霞妹妹,大哥说,那天的事实在很抱歉,来之前还交待一定叫你别胡思乱想,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还是很喜欢妹妹的。等过得一些日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稍平静些了,便会着人来提亲,叫妹妹安心等着出嫁。”慧然笑道。 金霞又惊又喜,还以为发生那事后安子程会看不起她,原来他果然如母亲说的一般还向着她,不由娇羞万分道:“是这样么?子程哥哥心里还有我?” 慧然嗔她,“那是当然。” 金霞心花怒放,接着慧然把语气一转,“不过……我大哥也说了,你们现在也别太为难九雅妹妹,到时候他会把她纳为妾,他不想做那不忠不信的人。” 金霞脸一白,“还要纳她?不是说齐王已经说过不准的么?” 慧然叹了口气,“婚姻之事,岂能别人说不准就不准?但是齐王势大,大哥又不好和他正面冲突,所以这事还必须得妹妹帮忙。” 金霞咬着下唇不出声,慧然瞟了她一眼,又道:“其实要妹妹帮的也不多,若是能让大哥和九雅妹妹生米煮成熟饭,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妹妹会帮大哥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4章 迟了一步(1) 九雅和秀彩才回到萝风轩,肖氏就派了两个婆子过来,说是监督她快点到祠堂思过去。九雅没出声,秀彩几个丫头义愤填膺,非要找两个婆子理论不可,最终还是被九雅喝住,着她们给她收拾一点简单的日常用品,立刻搬过去就是。 秀彩和雨蝶本是都要跟着去,但是却被那两个婆子拦住,“太太说了,这是去思过,又不是去享受,只能让姑娘一个人呆在那里,你们就别跟过去了。” 九雅淡淡道:“记得上次五姐去祠堂思过也带了人,怎么到我这里规矩就不同了。” 其中一个婆子冷笑,“那可是嫡小姐,这月例都是由太太发下来的,八姑娘有能耐,那就把这一屋子丫头的月例都自个儿消化得了。” 她们分明是在威胁,若让人跟去,以后这院子里丫头的月例便没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九雅笑了笑,“这里果然拿钱的是大爷。” 现在她已不欲争,便只让两个丫头送东西过去,只是雨蝶搬着被褥却道:“我那份子钱不要便是,姑娘总之是要陪的。” 秀彩也同样要如此说,雨蝶截住了她,“你家里还有弟妹和病母,就在萝风轩把院子看仔细就行了。” 秀彩红了眼圈,九雅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走吧。” 两个丫头认为这一时半会儿九雅从祠堂出不来,硬是在祠堂旁边的偏屋里给她用板子搭了床,铺上被褥,摆上一应用具,收拾得干干净净,随后吃了春梅送来的饭,夜很深了之后,秀彩才在那两个婆子的监视下离去。 当中福妈也过来了,送来了一些点心,并暗地告诉九雅,叫她别急,说姨老太太说了,过不了两天,她就会找个由头让她出去。 九雅倒是淡定,由于还有伤在身,那两个婆子也不好逼得太紧,她在祠堂里意思意思地跪了一小会后,就回了偏屋。雨蝶给她掌来灯,她便在灯下鼓捣一些药草。 “姑娘上次不是问五姨娘为何对你那么冷漠厌恶么?姑娘现在还想不想知道?”雨蝶笑着把油灯移得更近了些。 九雅一顿,抬起头来,“自然想知道。” 雨蝶坐到她面前,望着窗外的风起云涌,声音有些迷蒙,“其实这事也是我偷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九雅凝神静息,雨蝶慢慢道:“此事似乎是五姨娘当年在巢盛的时候有一个高人给姑娘算过一卦,那人说,姑娘的命相很奇怪,似是一个天星孤煞命,要克父克母克兄弟,但又是一个极富极贵的命。姨娘说富贵也要命享,很是担心姑娘克死老爷和宝哥儿,便问那人有什么办法化解?那人就说,除非在还未将人克死之前,姑娘就年少夭折了……” 她说到这里,回头望着九雅,轻道:“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却是明白姨娘对老爷和宝哥儿的爱,如果没有他们,估计她早就不在了。” 九雅木无表情,心却是一寒到底,“一个算命先生的胡说八道,她也相信?就因为那一卦,她便可以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命都不要了?” “这事……怎么说,不怪姨娘相信,因为自姑娘出生后,府里的大少爷和二姑娘三姑娘都相继夭折……” 九雅无言地笑了,是这样么?真是被原主克死的么?所以五姨娘便希望自己的女儿死?所以便这般厌恶她,恨不得她快死,免得把她在意的人克了? 雨蝶知她此时心里难受,叹了口气,便起身去关窗。不知何时起,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随着几道撕破天际的闪电,轰鸣的雷声犹如在头顶炸开,震耳欲聋,紧跟着,瓢泼一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都淹没在一片水雾中。 收拾好一切,雨蝶就在两块板子拼凑的床上躺下了,九雅却是了无睡意,闭眼静听着窗外的雨声,回想着前世妈妈温暖的手,心里只觉五味杂陈。叹了口气,就在她不欲再想安心睡下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门口传来悉悉索索声,开始还不确定,等那声音越来越大感觉不对劲后,她忙坐起来问道:“谁?” 就在她坐起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木门陡然大开,冷风汹涌而入,一道闪电划过,门口竟是阴森森地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 安平候府,傅誉懒洋洋地逗着一只灰毛小狗,他一时把狗食扔到左边,一时扔到右边,一时又提在手里晃悠,把灰毛小狗忙得左右打转,最后还得直立起来前爪合拢连连作揖才将狗食混到嘴里。 “少爷,你交待下来的事还真是难查,首先说关于你舅舅齐王的。现在外边都传了三个可能,经过我多方排查和齐王这两天的活动来看,他插手宋八姑娘的事,似乎就是想拉拢宋大人。原因就是之前齐王带兵攻打抵御柔然的时候,经由户部送往北疆的军粮出了问题,全都是霉糟米,很多将士因此病倒,如果不是齐王速战速决,计谋倍出,估计是要吃败仗的。”刚从外面回来的寒子鸦在旁边一五一十说道。 傅誉哼了声,“分析得似乎有些道理,不过,我怎么老觉得有点不对劲?” 寒子鸦哦了声,一本正经继续帮他分析,“或许是少爷见到齐王出现在宋八姑娘身边,心里就打翻了醋桶,才会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傅誉眼一撩,斜睨着他,“你有胆再说说看?”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有一点点认同,因为两天不见,他似乎总不时的想去见她,难道他真喜欢上了那个小赖皮?这个想法同时也让他觉得很荒谬。 寒子鸦强忍着笑意,忙道:“不敢不敢。” 他接着又道:“至于安子程,这个人倒有些文章。似乎一直以来,他的父母都不同意他娶宋八姑娘,但他却是执意如此,就连齐王给他下了命令,他都还不死心。今天下午他和他妹妹在屋子里关着谈了很久,出门的时候还听他对他妹妹交待说,务必办成此事,叫九雅无路可退,她便会心甘情愿嫁给他。然后他妹妹就去了宋府,我再跟了他一会,也没探出什么结果,看他驾了一辆马车出来,我也便回来了。” 傅誉默不出声的喂着小狗,此时外面一个炸雷,把小狗吓得狗食也不吃了,呜地一声就夹着尾巴躲在了椅子底下,傅誉眉一跳,望着外面转眼就倾盆而下的雨,突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寒子鸦追在后面,“外面在下大雨,少爷要到哪里去?” 傅誉回头看他,眼里有一抹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想去见她。” 寒子鸦拦住他,“你现在不能去。” 傅誉抬了抬眉毛,寒子鸦道:“难道你不知道,今天世子下午提了好多礼品已经去过宋府,说是去看望受了伤的宋八姑娘,但是都被宋家的人很客气地挡了回来。世子去了都是这种遭遇,何况现在已经夜了,少爷去肯定也见不到她。” 傅誉一脸不悦,“大哥去干嘛?人家伤不伤关他什么事?” 转而又觉得不妥,方不以为然道:“那我就翻墙进去。”此事又不是没干过。 寒子鸦大急,“那更是不行,少爷若偷偷摸摸进去,岂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 傅誉脸一红,“坏了名声有什么了不起,最多我把她娶回来。” 他说完就到外屋去准备蓑衣和马车。看到他肯为一件事去费心思,寒子鸦心里又惊又喜又无奈,抹了抹微湿的眼角,知道他素来不把礼教观念当回事,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赶紧跟了上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5章 迟了一步(2) 顶着风雨,傅誉和寒子鸦坐在马车里面直奔宋府。(.无弹窗广告)黑夜清冷,瓢泼一般的雨水击打着车顶,吵得人心烦意乱,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傅誉忍不住把窗子拉开一条小缝,雨水立即灌了进来。他朝外面望去,街道上静寂,看着街边老字号的玉器铺屋檐下飘摇着两盏昏黄的风灯,已知已经到了东二街,距宋府已经不远了。 他正欲拉上窗子,一辆青油马车由对面急速驶来,车轮滚滚,溅起一地泥水。寒子鸦恰巧也探头看到了,暗骂了声,不经意地又朝那马车瞧了两眼,却并未在意,关上窗子穿上蓑衣,准备翻墙。 很快地,马车停下,傅誉迫不急待又有些紧张地跨出车门,认了一下方向,提身就上了围墙,朝萝风轩急掠,寒子鸦紧跟其后。 萝风轩里一团漆黑,傅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九雅的屋里射去,寒子鸦拉都拉不住。只是出人意料的,等傅誉弄开木门,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并没有人,傅誉更是认为自己的直觉没错,示意寒子鸦去揪一个下人来问。 春梅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提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蒙上面的寒子鸦拿出一把白晃晃的匕首比在她脖子边,低声威胁道:“快说,宋九雅在哪里?” 春梅云里雾里,惺忪道:“姑娘不是应该在祠堂么?” 下一瞬,人已消失,春梅继续睡觉。当傅誉两人跃出老远后,才听到那丫头屋里传来恐怖的尖叫声。 他们两人东找西找,好不容易找到祠堂,然而那里除了有一个昏迷在床上的丫头外,根本就不见九雅的人,且屋内一片凌乱,分明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不好!少爷,看来宋八姑娘果然出事了,我们迟了一步!”寒子鸦从地上捡起一件遗落的浅绿女子外衣。(.好看的小说) 傅誉用手指沾了桌上一点粉末在鼻端嗅了嗅,慢慢眯了眼,突然回头对寒子鸦道:“离开的时间不长,似乎被人下了春药,难道被人掳走了,谁要这么干?” “我们来时的那辆马车……”寒子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怪不得我觉得那马车眼熟,正是安子程下午驾出去的那辆。” 傅誉仍是无声骂道:“难道是他?安子程那个王八羔子,做的事越来越下流,我们赶紧追!” 九雅闭目半倚在马车上,强忍住渐渐从心底升起的热意,悄悄将两粒多日来以备不测备下的解毒丹摸了两粒到手里,然后趁着马车颠簸的一瞬间,她像被颠歪了一般倒了下去,趁机将两粒药丸塞进嘴里,便一动不动,静等脱困的时机。 之前在祠堂偏屋里,趁着雨夜推门而入的,是她想也没想的一个人――安子程。 他走在前面,后面是金霞的奶娘李妈妈掌着灯,她不知道他们突然而至所为何事,便一脸镇定地问道:“这么夜半了,你们有什么事?” 安子程将手里的伞一丢,目光阴冷,脸上却露出极不相称的笑意,他一步步逼近,“这么夜深了,九雅妹妹,你说我来还能有什么事?” 九雅见形势不对,用脚推着雨蝶,安子程哈哈大笑,一把抬起九雅的下巴,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你们晚上吃的饭里都被下了药,就算我现在把她杀了,她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不过你倒是机警,晚饭才用了那么一点点,到现在都还能保持清醒,实在出我意料之外。” 他的气息喷到九雅脸上,九雅差点呕了出来,手边在枕下摸,边不动声色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安子程突然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了下来,一把将她抵到桌上,摸着她的脸颊笑得温柔,“干什么?当然让九雅妹妹成为我的女人,什么齐王,我想,等你被我用了之后,他还会要你吗?所以,我之前就叫你乖点,弄得我现在要这样对你,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他说完,就接过李妈妈递来的一个散开的纸包,然后捏开九雅的下巴狠狠朝她嘴里灌去,九雅挣扎着,想大声呼救,安子程更是下力,大笑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你就是把喉咙扯破了也不可能有人听见,叫吧,叫吧,我喜欢……” 他说的是实话,这样和他斗力绝对没有胜算,于是,九雅脚一软,装晕。 她被安子程抱进一辆马车,没想金霞也在里面,李妈妈也上了马车,然后马车从侧门出去,门房只在门口叫李妈妈路上小心一点,家里人有病也不用太着急之类就放了行。 “子程哥哥,现在是要到哪里去?”金霞做着这样的事,显然也吓得不轻,她看了看倒在垫上双目紧闭一脸不正常红晕的九雅一眼,声音都在发抖。 安子程一派轻松,不顾李妈妈在场,将她一下揽在怀里,柔声道:“霞妹妹不必担心,我们现在是去我家的别院,等一下完了事,我再把你们送回来。” 金霞含着泪,“可是,我真的好怕。” “其实你不必跟来的,这么怕,真叫子程哥哥心疼。”安子程拍着她的后背,在她额际亲了一口。 李妈妈都羞红了老脸,把头别到一边去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别院,九雅也感觉那股热意已经退了下去,在安子程抱起她的时候,嘴角不由挂起一抹冷意。 安子程把她抱到一间厢房,往榻上一放,回头笑看一步不离跟进来的金霞,戏笑道:“霞妹妹不出去吗?” 金霞又纠结又惆怅,看了榻上的九雅一眼,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被李妈妈拉了出去。 金霞和李妈妈坐在外间,有两个丫头来伺候,她都不耐烦地把她们赶走了,只是坐立不安地望着那边的门,嘴上却道:“李妈妈,如果爹知道了,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李妈妈被逼着参与其中,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便道:“姑娘别让老爷知道了就是,等会把八姑娘一送回去,这事除了她以外,谁会知道?她被污了身子,失了贞洁,她不想死的话难道还敢大声宣扬?既然是安少爷一定要纳她为妾,等到姑娘进门后再纳她,一个残花败柳,也上不了天,还不是姑娘的一碗菜?” 金霞这才稍定了心,过了一会,里间的门突然打开半边,只见九雅笑着探出头来向她招招手,她莫名其妙,难道就完事了? “姐姐快来,子程哥哥说有话对你说。” 金霞又羞又气,奔过去小声斥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刚刚做了龌龊事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她边说还是一步跨了进去,待李妈妈要进,九雅砰地一声将门关合上了,把李妈妈的鼻梁都差点撞断。 李妈妈实在担心,不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出点什么端倪,然而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门就又拉开了,九雅一脸镇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她又带上了门,她不由质问道:“我家姑娘呢?” 外面雨势渐小,九雅强自镇定往外走,“他们要亲热,这你也要管?” 眼看她已经走出去,李妈妈把门突然推开,里面的景况吓得她张嘴就要大叫,就在这时,一道青影自外面闪电一般射来,只见一个蒙面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呼叫声扼杀在喉咙中。 而就只这么一点动静,竟也惊动了别院里的下人,有两三个家丁和两个丫头已闻声赶来。没想到事情会败露,九雅急找地方躲,青衣蒙面人却袖底银光连闪,几个家丁和两个丫头便迎头倒地,真正是杀人不眨眼。 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九雅吓得腿脚一软,就要载倒在地上,那青衣蒙面人却将她腰身一抄,带着她一个轻巧地提纵就掠上了屋顶。眼看九雅吓得快晕过去,他才将脸上的蒙面巾揭开,低低笑道:“九雅。” 这个声音无异于天籁之音,九雅心神一松,结果还是软倒在他怀中。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6章 嫁给我 拓跋玥又是一声低笑,九雅终归认为这样不妥,勉强挣扎着站稳,轻咬下唇抬头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拓跋玥脸面净白而温润,目光轻缓,抬手怜惜地将九雅额际微湿的发挽在耳后,“事情有些凑巧,才刚有事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进了这里,隐约听到马车里有人叫霞妹妹。本以为是什么男女偷情没在意,走了一段,忽然想起安家乔迁宴那天曾听一些公子哥学舌安子程叫宋家七姑娘的称谓,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来一探究竟,料不到会是你从里面走出来,似乎来得很及时,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九雅吸着鼻子,不自觉将事情的原由说了出来,到最后才有些后怕道:“幸好我平日喜欢弄一些药草,不然这次真的很难脱身。” 看她的脸冻得有些发乌,拓跋玥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九雅要推辞,拓跋玥用不容置疑的目光拦住了她,同时帮她把较长的下摆给系了起来,笑了,“就知道你聪明能耐,不过你现在把他们两人怎么样了?” 九雅似乎闻到袍子上似兰似麝的香气,感觉自己像被眼前这个俊逸而清贵的男子包裹在温暖中一般,脸竟有一点点发烫,忙低了头小声道:“我只是用迷药把他们迷昏捆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间别院,自己更不知道回去的路……” “说得自己好无助一般,你个鬼灵精。”拓跋玥忍笑取笑了她一番,随后才微眯了眼道:“也好,既然你做了上半截,这下半截,就交给我来处理,一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走吧,我找人安排一下,然后送你回家。” 他再次要来揽九雅的腰,九雅红着脸连连闪避,一本正经道:“王爷,虽然我还小,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去给我找个梯子吧。”这里习俗如此,她岂能因为方便而一再破了规矩?怕是要被人看轻了。 “梯子?你让我这半夜去给你找梯子?”拓跋玥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有一种想拍她脑袋的冲动,看她的小脑袋瓜里是不是真的被这些礼制给糊住了。他终于还是忍住,强势地把她拉到身边,低下头,目光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磁性的声音微带暗哑,气息轻吐,“九雅为什么对我这么生疏?不如嫁给我,让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这句话来得好突兀! 望着他深邃如幽潭没有半点玩笑的眸光,九雅整个人都僵住,只觉得这细雨缠绵得好像在幻境里,没有真实的感觉。自从被肖氏整过一回后,她便没敢再把自己往一个具有优越感的穿越人上定位,她明白,除了在某些方面她要强于这个时代的人外,她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在那个足不出户的大院里,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她强迫自己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融入那样的家庭,只有通过自己一点一点的努力去寻找出路,让自己一点一点的强大起来,才能让自己毫发无伤的活下去。 现在,眼前这个只见过几面,在这个时代被人当大神一样仰望的男子让自己嫁给他,那高位,那份尊荣,可以说好多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可是这可能吗?她连连问着自己,这样一个见多识广自小处在政治中心的人,他没道理会喜欢自己这样一个毫无作为的小女孩。那么他问了那句好不好,根本就没有意义。那么,她的答案自然是,不好。 结果,她在一片混沌中被带离屋顶。然后看到一辆马车,他把她扶进去,随后对外面的侍从吩咐了几句,便将她送到宋府,又一阵忽高忽低,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她送回了祠堂边的偏屋。离去前,拓跋玥只是淡淡笑道:“九雅,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喜欢上我,不过反正你还小,我可以等。要知道,你的独特聪慧让我很期待你的未来,我会让你慢慢了解我这个人,你会发现,我绝对是一个能让你放心托付一生的良伴。” 九雅把头蒙在被子里,闭上眼,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这种能诱惑人的语言,绝对能让人上瘾。 细雨纠结的黑夜中,寒子鸦强拉着傅誉离开了安家别院。 “少爷,不过是一个小女孩,齐王喜欢就让给齐王,以后还有更多的好姑娘等着少爷去娶回来。”寒子鸦坐在马车里,将灯芯拨得更亮了些。没想到刚刚好不容易跟到安家别院,竟然会见到齐王拓跋玥将宋八姑娘搂在怀里的场面,还说嫁给他,这什么跟什么?看傅誉那个失落和冷凝,他才不得不赶紧将他拖离是非地。 傅誉一身湿透,他却没管,任那些从衣袍上滑落的雨水滴在绒毯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面映得有些腊黄。他双臂环胸,依然说着只有寒子鸦才能看得懂的话,慢慢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只要是我看中的,不管是物是出身是权利还是人,总有人都要跟我来抢?” 寒子鸦叹了口气,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无奈,“少爷想太多了,一些东西,如果你真的想去争取,谁又能抢得走?” “子鸦说得很对。”傅誉冷笑,“所以以前的事我不去管,但是现在,我管他是舅舅还是天王老子,宋九雅我是要定了,谁也别想抢走!” 寒子鸦大惊失色,“少爷怎么能和齐王去争?” 傅誉望着他,目光里的执拗和倔强是寒子鸦从未见过,“我怎么又不能和他争?” 寒子鸦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怕是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我说了算。” 寒子鸦头痛,没想到傅誉对一件事一费心思,竟是这般争强好胜,如果能重来,能不能换成另外的事? “你今晚就去给我办三件事……”不知想起什么,此时傅誉的心情忽然变得没那么坏了,挨近了寒子鸦一件一件交待,当他说到最后一件的时候,寒子鸦一脸愕然,“你这不是骗么?” 傅誉得意洋洋,“骗又怎么样?只要最终目的达到就成了。” 宋府,肖氏正起夜,忽然外面有两个婆子惊惊慌慌跑进来,“太太,不好了,刚才府尹大人派人过来,叫老爷太太马上赶过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7章 打死她 肖氏大惊,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次间已经有丫头听到声音,忙起来服侍她穿衣梳洗。肖氏问那两个婆子,“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半夜三更?” 那两个婆子亦是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进来通知的门房没说。” 肖氏实在想不通,打嫁进宋家来,可没遇这种事儿,“可有人去通知老爷?” 由于对肖氏不满,这几日宋庭达都歇在了小孙氏那边。 一个婆子道:“已经着人去叫了,这会儿应该到了前门口和府衙的人在说话。” 等肖氏收拾好到得前门,宋庭达果然已经等在那里,脸色难看地叫肖氏上了马车,就吩咐车夫跟上前面的两个骑马的衙差。 肖氏不知何事,开口问道:“老爷,这么半夜三更,府尹大人叫我们去干什么?” 宋庭达厉声道:“你教的好女儿!” 肖氏莫名其妙被他训,自然来气,“你这是来的哪门子脾气?府尹大人叫我们去,关女儿什么事?” 宋庭达恨恨瞪了她一眼,没再出声。稍后马车就停了,肖氏下车一看,这地方幽静得很,根本不似是府衙,更是奇怪了。那两个衙差带着两人一直往里走,直到进了一座小院,便看到了一身官服长相甚为威严的府尹大人正和安德山在低声交谈。[] 宋庭达立即上前一礼道:“薛大人……”一言未尽,面色已是涨得通红。 薛大人暗哼了一声,“宋大人,我是看在我们多年同僚的面上,这才通知你,你看,这通奸的罪名,我是不是该拿到庭堂上去审?”之前是接到一个人慌张来报案,说是这边安家别院失了盗,还伤了好多人,想不到这一查进来,居然见到一男一女相拥赤身睡在一起。拍醒他们一问,方知道是安德山的公子安子程和宋庭达的女儿宋金霞。好个奸夫淫妇,还未成亲就睡到一起,说出去怕不整个京城都震动? 宋庭达急得满头大汗,恳请道:“万请薛大人通融,此事万万不可宣扬出去。” 此时肖氏已被一个衙差带进了厢房,一进门就看到金霞的奶娘李妈妈站在那里,旁边安夫人正垂泪,安子程木然地坐着。 “太太……老奴对不起您……”李妈妈一看到肖氏,一下子就跪到地上自扇嘴巴,那声音啪啪响,一听就打得很重。 肖氏万没料到会看到她在这里,正要问,安夫人已起了身,此时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显然是着了气,“宋夫人,此事真正是……真正是……唉……” 肖氏还没明白这言犹未尽中是什么意思,从里间忽然冲出了一个人,一下子就扑到了她怀里,悲声哭道:“娘……” 肖氏身子一僵,推开金霞,颤着声音问,“金霞,告诉娘,你怎么会这里?不是应该在家里睡觉么?” 金霞更是哭得悲痛欲绝,正欲诉说,从屋外又进来两人,却是闻讯匆匆赶来向府尹大人求情的晋王妃和肖大太太,此刻晋王亲临,与肖常丙一起在向薛大人游说,希望他能将此事私了,若是上了公堂,不说安宋两家的颜面,连他们这些亲戚也跟着低了脸面。 肖大太太一见金霞,拉过来就是两耳光,“不要脸也要长脑子,想男人也不是这么个想法!” 金霞被她打得找不着南北,捂着脸连哭都不敢了,肖氏似乎已猜到什么,却是又气又痛,倒是把她护到身后道:“孩子还小,懂什么?嫂子干么又打又骂?” 肖大太太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就这么护短,看你能把女儿教成人我跟你姓!” 肖氏被她骂得下不来台,那边的晋王妃则冷笑了一声,“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到一个男人屋里,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没教养的!” 金霞叫道:“不是我!是……” 肖大太太又是一个嘴巴扇了过去,“你还有脸说,还不快点随你娘回去,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肖氏又疼又难受,脸上比被人扇了嘴巴子还火辣辣地,赶紧捂了金霞的嘴,把她朝外面拉。外面宋庭达一干人还在对着薛大人求情游说,肖大太太过去打了个招呼,薛大人倒是允了先把金霞带回去,不过还要随时听候发落。 一回到宋府,肖大太太就问因由,金霞只是一个劲的哭,李妈妈还虚虚实实地说了一些。说是下午的时候安家的大姑娘给金霞托了信,叫她晚上去别院会她大哥,金霞情为之动,这才去了。哪里知道那里今晚遭了贼人,一下子捅到了官府,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肖大太太问她们是如何出去的,李妈妈说是自己谎称下午有人来报信,说家里人得了急病要回去看看,门房才放了行。 李妈妈之所以不敢招实情,怕这实情一招,若被宋庭达知道,恐怕祸事更大,便都按着别人想的剧本去说,希望能安然无事。 肖氏气得发抖,想打金霞,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却是下不了手。等到天微亮的时候,宋庭达才一脸憔悴地回来,首先就取了家法,对着金霞就是一顿狠抽,那么狂怒的样子,没一个人敢拦。直到金霞哭喊着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昏死过去,肖氏才敢将她护在身下,大声哭道:“老爷,别打了,再打就没了……” 宋庭达眼睛通红,怒斥,“走开,这么没有廉耻的东西,我今天就要打死她!” 肖氏跪着磕头,“老爷,求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情份上,就饶了她吧。” 宋庭达咬着牙根狠盯她。 “算了吧,就算打死她这事也发生了,总归是宋家的骨血,不能真让她就这么没了,回头还得要姓安的那小子来负责,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们。”肖大太太总算是消了气,这才劝阻宋庭达。 宋庭达怒哼了一声,“这事将来不知在京城传得多难听,不如让她死了安静。” “得了,这事有我家老爷和晋王出面,那薛大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宣扬出去。”肖氏倒是不以为然。 宋庭达铁青着脸,“那薛大人向来难缠,现在他手里掌握着人证物证,我们再怎么威逼他也不会服软。估计想把这事抹平,没有万儿八千两的银子他是不会放过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大太太倒吸了口气,“这么多?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这个时候,还不正是他捞钱的时候?哪个敢说个不字?”宋庭达没好气道。 说到钱的事,肖大太太也不好出声,转了身把肖氏扶了起来,又吩咐人把伤势颇重的金霞抬进去,声严厉色地封了一些听到音信的下人的嘴,才叫人去请大夫。 这边院子闹成了一团,九雅那边却是一片平静,一大早她就若无其事的起床梳洗跪祖宗。然后春梅送饭过来,叽叽喳喳把金霞快被打死的事当惊天大新闻说了出来,九雅心里直觉一片舒畅。想不到拓跋玥面都没现,就把害自己的人整得这般惨,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手段,毒辣又老道,相信这么一着,金霞谁也怨不得,如果这都不能让她长记性,这么下去,最后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主仆几人都没敢表现出幸灾乐祸之态,但是无不都是觉得心情大好。九雅吃完饭,趁漱口的时候似不经意地问道:“昨晚上的饭菜不错,可是今儿的味道更好,难道是厨房里弄早晚饭的厨子不一样?” 春梅笑道:“不是吧,厨子还不是那个厨子,怎么会换?” 九雅没出声,春梅收着碗筷又道:“不过昨儿送饭过来的时候遇见过尚家大嫂子,中间就和她随便扯了几句,她好心帮我提了一个盒子,是不是这一耽搁饭菜凉了一些才感觉味道不好?” 九雅笑了笑,“或许是的吧。” 待春梅收拾走后,雨蝶才机警地过来问,“姑娘,刚才那么问春梅……” 她昨晚并不知道她被人下药的事,九雅一大清早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什么也没说。 九雅点了点头,“她说的尚家大嫂子是谁?” 雨蝶想了一下,“好像是黄妈妈的大儿媳。” “黄妈妈?”九雅感觉背心有些发悚,微蹙眉道:“你没事给我去查查,看这个尚大嫂子平日和我屋里的哪一个走得最近?” “这还用查么?自然是秀彩了。难道姑娘不知道,她们是亲戚?”雨蝶奇怪道。 九雅心里一突,秀彩?昨天那饭菜好像也是秀彩布的,难道是她从中动了手脚?至于动机,会不会是想为黄妈妈和尚阿毛报仇?可是那件事不是她参与其中了吗?又怎么会那么做? 尽管心里有疑惑,她却也不动声色,只是心里留了意。 此时她被禁在祠堂一派清静悠闲,因为有姨老太太掌着家,倒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而肖氏在府里却只差要上吊。 宋庭达和肖常丙奔跑了几天下来,最终的结果是要拿出一万二千两银子才能将此事抹平,不然还是要提堂审。一万二千两,宋府一个月的开销才六七百两,这几乎一下子就是宋府两年的花销。再说宋府那些田庄铺子,由于近几年经营不善,赚来的银子也只够个开销用度,余钱并不多。这一下子要拿出一万二千两现银,不是比割肖氏身上的肉还困难? 结果为了女儿,肖氏不得不回娘家借了点,又把自己的首饰当了大部分,才将这银钱凑齐。 但是事情并未就此打住,那街头巷尾似乎总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都是说这宋家七姑娘抢了妹夫就罢了,竟还不知廉耻半夜跑过去私会了,不要脸也是有了个程度。这名声一出去,金霞又还伤痕累累快断了气一般躺在床上,肖氏心里是又苦又涩,不知道怎么自己生的女儿就如此不争气。 更有甚者,那传言还有另一个版本,说是安子程故意把单纯无知的宋七姑娘引诱了出去,虽然无凭无据,准备明年监考的京官已是认为他品行极差,考虑着是否取消安子程明年春闱的资格。而因为这些古古怪怪的传言,李詹事家那边与金枝议婚的事恁是没了音信,估计这婚事又黄了。 除了这几宗,更让肖氏气恨不已的是,她本以为被人羞辱了的金媛这辈子算是完了,谁料到护国候府那边居然请来了媒人向金媛提亲,说是给世子纳妾。听说那护国候世子还未娶正妻,先纳了这门妾,等于一嫁过去还可以拿些派头当少奶奶一样的给供着,只是这么尊贵的人家来提亲,对象却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想想金霞,肖氏怎么不犯心搅痛? 更让她气愤的是,金媛竟然把护国候府送来的礼当着媒人的面都丢了出去,说她宋金媛没有那么贱,要么是正妻,要么是她死。 这么无礼的要求,那媒婆也赶紧回了,想不到才过一天,护国候府夫人居然亲自登门,说是愿意以正室的名义将金媛娶进门。 肖氏没当场晕过去,一个庶女,哪里有那么大的福气嫁入公候家当正室?以后回门,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还会把她这母亲放在眼里么?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碍着面子,也不得不装着高兴的样子将这亲事给定下了,回头还在金媛面前诉说自己养她们的苦,大夸自己对庶女的好,意思就是叫她可别忘了恩,金媛则是一派乖巧的说将来一定孝顺她,肖氏这才稍安了心。 而宋庭达劳累多日,这件事,总算是让他开了些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49章 该选妃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中旬,处于西南部的大夏气温依然爽朗,秋色似乎还未近。大夏皇宫慈宁宫内,一身端庄肃穆的马皇后端坐红木靠背椅上,静心沏着一壶雨前龙井。热气缭绕,将她已染上细纹的眉眼笼罩在一层薄薄地雾霭中。 “母后,不知今日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拓跋玥金冠束发,一身青松色武士袍,腰间束墨色宽纹腰带,身形修长而显贵气,俊逸的面上一片温和,静静地坐在旁边看马皇后沏茶。 “没事就不能叫玥儿过来么?”马皇后在两个宫制粉彩玉杯里倒上新茶,慢慢道。 拓跋玥笑了笑,“不敢,如若不是事务繁忙,儿臣当每日都来给母后请安。” 马皇后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然后自己端了一杯,“那倒是没有必要,母后知道你事务繁忙。不过,你今年都已经二十二了,前几年说要给你说门亲事早点成个家,你都一直以事多推托。那个时候也确实如此,为了建功,可能无暇顾及这些,但是玥儿现在连连立了不少军功,身边也跟了不少能人,是时候娶门亲了。” 拓跋玥喝了口茶,抬着眉毛赞道:“母后泡茶的功夫越来越深了,这茶入口醇厚,下喉半日还唇齿留香,好茶!” 马皇后嘴角终于露出一分笑意,白了他一眼,“就是贫嘴。以为这样母后就会放过你?母后日前都给你物色好了几位贵卿家的千金,都是贤能淑德的,无论是模样还是治家理事都很不错,今儿瞅准你没事,就随母后去瞧瞧吧。选个中意的,早日把婚完了,母后这心里才算舒坦。” 拓跋玥一扬眉,“谁说儿臣今天没事?今天已经和人约好去射箭喝酒,可不能失约。” 马皇后不满道:“射箭喝酒比你的婚事还重要?说吧,是谁那么没眼力介赶在今天和你约了去鬼混?” 拓跋玥笑道:“儿臣说了母后一定不会反对,是约了安平候世子一干人,好歹儿臣也是他们长辈,与他们时常亲近一下也是应该的。” 马皇后手一滞,“安平候世子?他常与他的哑巴弟弟形影不离,也约了他?” 拓跋玥点了点头,“是,也约了誉儿。” 马皇后神色复杂道:“少和那孩子来往。现在皇上对他的外祖还很忌惮,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别到时候被他扯了后腿。” “儿臣自然省得,如果这些事都劳母后忧心的话,儿臣这么多年也是白活了。” “知道就好。那你今天跟母后去……” 拓跋玥还没等她说完,就截口道:“自然去不了。” 马皇后的脸刷地就冷了,目光犀利,“这几天母后怎么听到风声说你要娶那个五品官员宋庭达的女儿?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拓跋玥面色一紧,这事才只对九雅说过,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母后这里?什么人传的?可马虎不得。他斟酌着用词,微带试探,“母后,其实你是没见过九雅,虽然年纪不大,才十三岁,但是人很聪慧……” “人很聪慧又怎么着?难道她爹掌了重权能帮衬你?现在是给你娶正妃,那些没势头的最好是靠边站。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势大,如今皇太孙又娶了安平候的女儿,帮着那边的人如过江之鲫,你就不能让母后省心点?再说这次从北疆回来,你父皇到现在都没有论功行赏,怕是有打压你帮太子的意思,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行差就错。就算你是为查霉糟米的证据找太子的把柄,但是也不能拿终身大事来换。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看中了那个九什么,也要等将来功成名就了随便纳了就是,但无论如何不是现在!”马皇后极力反对。 一下子列举了如此多的前因后果,拓跋玥不知从何说起,如果母后还知道九雅曾经说过,想要娶她,必得只能对她一人好,一生一世只能有她一人,不知道会不会马上就叫人把九雅去杀了。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不管怎么样,儿臣今天势必得去应酬一下,母后说的那事就等以后再说吧。”这自然是他寻的一个借口要开溜,拓跋玥说完起身就告辞走了,马皇后连声叫也叫不住,却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不知道这一次后又什么时候才能抓得到他的人,不由连声叹气。 宋府里,连日来被阴云笼罩,从上到下的人都感觉份外压抑。幸得金媛议了门好亲事,姨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在宋庭达的劝说下,便挑了个好日子,不仅叫上了金枝金媛金芸,还把在祠堂里的九雅一并带上,一起去静慈庵烧个香退退霉气。 一大早的秀彩就来报喜讯,九雅和雨蝶自然欢喜,这关在大宅子里的女人,哪一个不盼着能出去透透气?何况还是被关在祠堂这么简陋的地方,九雅就知道姨老太太心里早有盘算,不会亏待了她。 “今儿虽然是去佛门静地,可是姑娘也难得出一回门,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一点。”秀彩左瞄瞄右瞄瞄,最后给九雅选了一身玉色百折细绢丝玲珑的罗裙,长长的裙裾上用碧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缠枝蔷薇,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飘逸的长裙立将少女玲珑的身段尽数勾勒出来。 雨蝶又在她头上斜插了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戴上翠绿水滴耳环,更衬得她如瓷般细腻白皙的皮肤如上了珠光般滑润。只是随意一站,尽显亭亭玉立,俏生生的,真正叫人难以移开眼目。 春菊一脸羡慕,春梅在旁边不由大赞,“哎呀,姑娘好生一装扮竟是这般好看,若是被哪家男儿看到,还不争着抢着把姑娘娶回去?” 九雅自我感觉亦是良好,嘴上却嗔道:“就贫嘴,等你哪日好生一打扮,怕不也是个美人儿?” 屋里尽是一片笑声。过了一会,福妈过来催,说姨老太太都在等着了,叫她只带一个丫头赶紧过去。 九雅看着巴巴望着她的几个丫头一眼,却是对秀彩笑道:“今儿天气不错,上次我交待你收起的那些药草分门别类今儿还晒一个太阳,等到下午的时候就给研磨了分开装进瓷坛里封好,等我回来了有用。她们几个都不太熟,这事又不能出一点差错,你就留下来办这事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0章 荣国夫人有请 关于这些药草方面的事,之前因着看秀彩沉稳,又还细心,九雅便不时会给她说一些药理方面的知识,教她如何认药辨药,各种气味属性以及药用价值。(.)秀彩也学得及为认真,慢慢也能帮九雅把初初买来的药草进行整理分类封坛,留待九雅用时随时按比例制成各种功效不一的药丸。 秀彩一脸慎重,“姑娘只管放心去,这事奴婢一定给姑娘办妥。” 她明白,这是姑娘信任她才让她去做这事,因为这东西可以救人又可以害人,不是看重的人绝不会让她沾边。其实,她早已经发现,现在的八姑娘似乎不再是以前的八姑娘了,从她自制的咖啡,那种从未见过飞舞的字体,以及一次次从太太手底逃生甚至反扳的情况来看,如今的八姑娘不知道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已经脱胎换骨。或许从阎王殿里再捡回一条命已经让她认识到了该怎样活下去的智慧,让跟在她身边的人不再感到一种黑暗茫然,说白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有智慧的主子,她愿意甘脑涂地的去跟随。 九雅点了点头,便回头对雨蝶道:“我们走吧,别让老人家久等。” 等把她们送走后,春梅回头道:“可惜了,本该秀彩姐你去的。” 秀彩白了她一眼,“少说话,多做事,这才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 春梅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跑了。 到了马车上,金枝金媛金芸已然在座。金枝一身穿得鲜艳夺目,外面茜色锦缎滚边褙子,里着杏黄绣花长裙,加之她相貌本就长得好,真正面如花来风姿艳,好个美人。 金媛似乎自上次安府事件之后,她一直都以冰冷孤傲的神情对人,今次她的穿着也很是暗哑,非常适合她那高高抬起的下巴和清冷艳艳的神色。 金芸依然是一身天青色襦裙,清新爽目。她看到九雅上来,眼睛一亮,忙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上下打量,真诚道:“哇,真好看,我早就说过八姐是我们姐妹中最出挑的一个,等会儿下了马车往山尖上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哪里飞来了仙女,个个都要顶礼膜拜了。” “哪有那么夸张?是不是看八姐在祠堂思过多天很可怜故意来哄我开心?”九雅打趣她。 金芸笑嘻嘻道:“才不呢,是我的真心话。” “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木头美人?今儿如果不是姨老太太心里欢喜,某个人这时候应该还跪在祠堂里不见日月。”金媛抬了抬本就昂得很高的下巴,似乎在提醒,如果不是她议了门好亲事,她宋九雅根本是还要继续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是沾了她的光。 九雅本想不理她,想了想,还是道贺道:“早听说六姐的事了,恭喜六姐找了个显赫的婆家,日后还望六姐多多提点。” 每次金枝一听金媛提她那个婆家心里就特别不舒服,想到自己又被黄了婚事,恨恨道:“有什么可恭喜的,一个庶女,以为真正过去了会有好日子过?” 金媛脸上立即聚起一团青气,转而她却压下来,笑得有些讨好,“五姐说得是,妹妹只是不知一下子什么鸿运当头,与护国候世子结了缘。其实以五姐这样的国色天香,哪天红鸾星一动,那位高权重的王孙公子便会求上门来,妹妹哪能及得姐姐半分?” 她还巴望着宋家能在她出嫁的时候多给点嫁妆,好在夫家抬得起头来,这时候自然不能和肖氏母女交恶。 金枝这才听得舒服了一些,同时不由又想起那个儒雅俊朗的人来,脸不由渐渐红了,希望老天能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那个人。 这么虚伪的两个人说话,不仅九雅听不下去了,连金芸也直皱眉,干脆别开了头,和九雅一起观着窗外风景。 直到巳时初的时候,马车才停了下来。而这时静慈庵外面已是停了很多马车,不少丫头婆子等在外面。九雅没料到一个庵堂会有这么多人来上香,等得一问,方知道出来得巧,今天是观世音菩萨的出家日,一些有所求或还愿的人都来添个香油钱。 她们的马车按顺序停在了庵外最靠边的地方,姨老太太吩咐了人守着,便带了几位姑娘往庵里行去。门口有一个妙龄尼姑接待了她们,先是到大殿各自烧了香烛拜了各路神明,又到功德箱前添了一笔香油钱,才把她们往侧旁的客房那边带,奉上了清茶。 “几位施主先在这边歇着吧,稍后就会有斋饭送来。因为今天人多,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主持可能不会过来了。”妙龄尼姑垂目说道。 九雅盯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尼姑不住地瞧,不禁想,那天肖大太太硬是要把自己往这里送,怕守不得几日,自己也会跟这个正值花季的尼姑一样成了光头,再也不能看那红尘繁华了。想到这里不觉朝自己的头发摸去,还好,如果真除去了这三千烦恼丝,怕是自己更烦恼。 姨老太太早累了,九雅扶着她坐下后,她才笑道:“师父去忙,今天只是来上香,并无他事,就不劳动普贤大师了。” 妙龄尼姑双手合什离去,几女坐下,还没喝几口茶,就听闻外面有众多的说话声,你一言我一语,甚是热闹。姨老太太只觉是佛门静地,不该有如此喧哗的声音,便对福妈道:“去瞧瞧,外面都在吵些什么?” 福妈应声出去,稍后就回转了,笑道:“回姨老太太,是一些夫人小姐们聚堆在猜谜,说难得聚在一起,趁着吃茶的时候耍一会,不会影响外面礼佛的人。” 姨老太太哦了一声,福妈又道:“才刚奴婢去问的时候,那边的荣国夫人竟然问奴婢是哪家的,等奴婢说了,她便让奴婢把几位姑娘也一起叫去热闹一下,姨老太太看行吗?不行奴婢现在就去回了。” 金枝几个正嫌无聊,听得是蠢蠢欲动,姨老太太哪里看不出来,何况还是荣国夫人相邀,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去露露脸只有好处没坏处,绝没有回拒了的道理。便道:“既然是荣国夫人相邀,就带几个姑娘过去吧,看来都是京城里有头脸的千金小姐贵夫人,去结交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金枝金媛几个是欢天喜地,毕竟年纪不大,又难得出门,自然是喜欢热闹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1章 感悟不透 出得厢房,却见院子里的参天古树下,已摆了桌子板凳,有十多个衣饰华贵的夫人小姐合桌而坐。(.) “难道这就是宋家的几位姑娘?都过来坐。”开口招呼她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脸圆面白,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人。 福妈立即向她们低声介绍,“正是荣国夫人,快去拜见。” 由金枝带头,四个人齐齐行了礼,荣国夫人虚扶起她们,“好好好,宋大人家的姑娘都长得貌美,幸好这是佛堂无花可比,不然可把那千娇百媚的花儿都要比下去了。” 她平易近人,又很有亲和力,说的话又风趣,一下子就把她们几个的不自在给驱散了不少。那些在座的夫人小姐见荣国夫人对她们似乎份外热切,不自觉浮想连翩,便也对九雅几人热情起来。先是给她们让了座,随后又叫人奉上茶,都各自作着自我介绍。 不知道怎么回事,九雅竟被安排坐到了荣国夫人身边。荣国夫人毫不避讳地上下瞅着她,眼里有着审视,有着探究,有着挑剔,最后竟是情不自禁赞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这模样真是一等一的,无可挑剔。” 九雅先是被她看得发毛,然后又被赞得莫名其妙,脑门不禁有些发汗,又不是看商品,这么品头论足。 听荣国夫人如此赞九雅,那些夫人小姐不由有些嫉妒起来,九雅感觉自己身上此刻已成了一个聚光地,又热又难受,被人关注果然是不好的,特别还是众多的女人。 “好了,刚才都是出的一些简单谜语,似乎答得都很欢快,这么没难度也没意思。其实大家既然在佛门静地,不如入乡随俗,谈点关于佛语的题目,看谁参悟得最多。这次我这里还有奖品,一般能说出自己感悟还像模像样的,我就送她宫花一朵。如果谁的感悟最深,又让我甚觉满意,我便把我房间里最好的奖品奖给她。”荣国夫人边笑边从身后一个嬷嬷手里接过一个红木盒子,打开一看,果然都是做工精细的宫制娟花。 小姐们看着份外欢喜,金芸却是娇憨,“请问夫人,如果所有人都认为答得好,夫人却又不满意,那能得到夫人房间里的奖品吗?” 荣国夫人看向她,眨眨眼,“所有人都觉得好的我为什么要不满意?若是你怕我偏私,那你能让大家都觉得好也成。” 金芸听得直吐舌头,那副模样,倒没有人怪她唐突,只觉她甚为纯真可爱。荣国夫人目光一敛,笑看众态,随后闭上眼,双手抱拳握于胸前,一副陶醉的模样,“大家都闭上眼,慢慢地感受,静静地感悟,看看自己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众人依样照做,九雅闭上眼,自是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无弹窗广告)随后又照吩咐支起耳朵听,除了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木鱼声,便是眼前所有人聚在一起有些紧张的呼吸声。她努力想听出一点特殊来,结果依然还是如此,只得慢慢睁开眼。 一个坐在边上的小姐很抒情道:“我看见了山间清澈的小溪流,里面有鱼在欢快地游动,还听到了水流潺潺的声音,感觉身处其中一样,好美。” 有人开了头,她旁边的小姐也道:“我看到了山林,里面有好多可爱的小动物,还有一对野鹿在互相追逐嬉戏,一片山野风光,没有人打扰,宁静美好。” 于是各位小姐依次抒发自己的感悟,要么是看到了蓝天白云,要么是听到了鸟语虫鸣,金枝的感悟更深,居然还能闻到阵阵花香。金媛则双目微红,轻轻道:“我看到了我的祖母,听到她临终前敦敦教诲我的话语,这一辈子,我都不敢忘……” 她的感悟顿时引来荣国夫人的赞赏,说她是个忠孝的,那些小姐面色却是不善,似乎很不满意金媛的祖母说。 当问到金芸的时候,金芸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好像看到了棉花糖……” 众位小姐果断笑了起来,直道这位宋家小姐最是实在,一时间笑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最后荣国夫人看向九雅,“你呢?” 九雅有些为难,怕一说出来会惹来跟金芸一样的嘲笑,荣国夫人满怀期待地催促,“不要紧,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管说,没人会笑你。” 九雅这才壮起胆子很老实道:“对不起夫人,我把眼睛一闭,眼前一片乌七八黑,什么都看不到,又仔细听了听,除了木鱼声外,就听到各位的气息声。” 荣国夫人脸一僵,又一次上下打量她,“没了?” 九雅点头,“没了。”她好像看到众位小姐怜悯的目光。 荣国夫人果然不悦地哼道:“你怎么就这么扫兴?谁不知道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耳朵边只有敲木鱼的声音?难道你就不可以去感悟美好的东西?” 九雅实在不明白,“没有看到怎么感悟?”转而在众多轻蔑地目光中发觉自己在这一方面甚为愚钝,还扫了所有人心灵高洁一片净土一片美好的至高境界的兴,或许自己真的没有佛性,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夫人,这参禅礼佛打机锋,实在只有天赋异禀时时对人生都有感悟的人才能胜任,小女自认愚钝,无法和大家上一个台面。” 她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差点让那些小姐想骂人,是蠢货都知道这个时候都应该说点好听的,感动人心的,还用天赋异禀?这不是在骂她们么? 荣国夫人当下就没了好脸色,转过头去,笑着吩咐嬷嬷把盒里的宫花除了九雅以外人人都发了一朵,另外还特别赞扬了金媛几句,金媛低头暗自得意。 看着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得了宫花,九雅只觉无趣至极,便起身告辞,“各位夫人小姐玩吧,小女先告退了。” 金芸不忍,欲要把手里的宫花给她,却见荣国夫人也起了身,拉长了脸道:“扫了我的兴,岂能就此罢了?走吧,正好我屋里还有一本未抄完的佛经,今儿你就在那里感悟感悟,不抄完今天可不许回家。” 想不到没答对的人竟然还要被罚抄佛经,九雅郁闷到不行,早知道如此就不来了。但是荣国夫人的话,她哪里敢违抗,只得在众位小姐又愉悦又怜悯的目光中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随荣国夫人进了东厢西院,荣国夫人摒退了嬷嬷,亲自推开了一道木门,“进去吧,佛经就在里面,不抄完可不许出来。” 听她的声音竟松软了不少,九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带微笑,刚才的不悦早已烟消云散。 荣国夫人眨眨眼,“还不进去吗?”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2章 舅甥 九雅犹疑着走进那道门,只见堂屋中间摆放着一架水曲柳框的大屏风,每一扇上都写着字体不同的禅字,在屏风前,一道青色身影负手长身玉立在那里,似乎正在观摩那屏风上的字体。 见有外男,九雅立即要退出去,荣国夫人却是一步进来已是将门关上,拉住她的手笑道:“还真是个实心眼的,难道就没有认出是我们的齐王殿下?” 九雅一怔,再回头一看,那青衣身影已转过身来,眸色温润,正含笑望着她,“九雅。” 九雅心里一跳,他怎么在这里?还有,这个人为什么每次把她的名字都叫得那么优雅自然,好像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一般,他们熟吗? 荣国夫人见九雅一脸不自在,似乎还不太乐意见到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姨侄,当下以为她是出于羞涩,便呵呵笑道:“果然不愧是玥儿看中的姑娘,不攀风附雅,很是坚持自己的原则,有主见,算是过了姨母这一关,这便给你把人带来了,二位聊吧,姨母不妨碍你们了。” 荣国夫人说完就要走,九雅却知道在庵堂里与一个男人私会绝对会处重罪,更何况她避拓跋玥还来不及,又怎么愿意与他单独呆一起?她亦转身要跟着溜出去,未料拓跋玥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瞪着她,“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躲我作甚?” 荣国夫人在外面听到,不由得捂嘴窃笑不已,想不到玥儿这般人才,居然也有在姑娘面前吃瘪的时候,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九雅咽着口水,本已经故意忘记那晚他说要娶她的话竟不听使唤地又在脑子里晃荡了起来,不敢与他对视,眼珠转了转,极其持重道:“这不合礼教,若是落了人口实,我就要万劫不复,还要牵累到家人。” “鬼话连篇,难道你不知道,谁若敢嚼舌根,我就会拔了他的舌头,看谁那么大胆子。”拓跋玥嗤地笑了,故意说着大话,转而又低头牢牢盯着她的眼睛,笑眯了眼,“还有,你的神态已经告诉我,你非常乐意见到我。” 九雅脸暗黑,这人倒会自我标榜,谁乐意见他了?怕话说得越多越麻烦,招呼也不打,埋头绕开他还要往外边走。拓跋玥伸臂一拦,手上已多出了一张纸,悠悠道:“难道你想毁约,不去看地了?” 九雅抬起头,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与他签下的合约书,双眼一亮,连忙转了口风,“谁想毁约?是你一直没来带我去看,怨得谁?” 拓跋玥将合约书收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我这不是来了么?为了把你约出来,你可知道我动用了多少人脉费了多少心力才办到?现在你反而在这里推三阻四,不是想毁约是什么?” 九雅知自己误会了他,稍有愧意,拓跋玥已眉眼一转,和暖的眸子里带着捉弄,“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要向你求婚,有些不好意思才这样,对不对?” 九雅闹了个大红脸,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君子吗? 因为只是去看地,她便不再感觉那么拘束。[]当下拓跋玥带路,从后门穿出去,直奔静慈庵后山,转过一座紫竹林,便见到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青石板路上。 拓跋玥撩开帘子扶她上去,九雅心里已是坦然很多,何况她前世本就是一个爽朗之人,行事也较大大咧咧,谨小慎微都是来了这里后被环境逼出来的。要说从初见拓跋玥开始,她都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他的神态目光还是言行,她总有一种他惯着她的感觉,似乎她越是表现真我,他越是愿意纵容,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真的很奇妙。 是以一出了那座庵堂,仿佛所有压在身上的束缚全都被抛开一般,她很自然地抓着他的手麻利地一脚蹬上马车,拓跋玥似乎并不惊奇于她的不淑女,或许对于她的独立特行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低笑一声:“小心一点。” “知道。”九雅笑应了一声,钻进马车,忽觉不对劲,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人趴在软垫上懒洋洋地挥着一根手指朝她打招呼,那眉,那眼,那波光澹荡的眸光,除了那个傅家三少哪里还有别家? 她吓得差点滚下马车,拓跋玥从背后一把扶住,“怎么了?” 九雅定了定神,指了指里面的人,拓跋玥探头看了里面没正形的傅誉一眼,好气又好笑道:“没事,他是我外甥,傅誉。他的外祖和我父皇是兄弟,我和他的母亲是堂姐弟,关系虽然有点复杂,但是你只要记得他是我晚辈就行了。虽然有些顽皮,却没坏心,不用担心他大嘴巴到处乱说话。” 最近傅誉很奇怪,这段时间没事老往齐王府跑,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前跟后,基于他有残疾,又不懂世事,便也由着他。不过今天来之前是叫傅清言约了一堆人去射箭喝酒,就希望他能稳住这小子别跟来,谁知这小子今天古怪得很,不管别人玩得多么热火朝天,自己怎么找借口都甩不掉他,换了几种方式,眼看时间不早了,他才作罢,听之任之,任他跟了来。 九雅瞪着笑的得意的傅誉,没料到他和齐王会是亲戚关系,更没料到两人还是舅甥,小心肝差点没被吓破,忽然有一种今天看地之行恐怕会惊吓不断,便蒙了退意。 已上车的拓跋玥向傅誉介绍道:“誉儿,这是宋八姑娘,舅舅现在和她有正事要办,你没事就睡觉吧。” 傅誉听了却一下子坐了起来,连连摆着手,意思是他不想睡觉,然后笑嘻嘻地把小几对面的坐垫整理了一下,示意九雅可以坐了。 九雅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说实在话,她被他巴掌给拍怕了,她又不是苍蝇,老是被他拍来拍去,人都傻掉了一半,但愿他今天收敛一点。终是深吸了口气,慢慢坐了下去。 拓跋玥吩咐外面的车夫可以启动后,便欲在九雅身边坐下,傅誉却撑着小几一跃而过,一下就坐在了九雅旁边,然后一脸无辜地指了指对面的车帘和外面的太阳,意思是那边的车帘撩起,阳光射进来他睡不着。 拓跋玥眉目不动,在对面的软垫上坐了下来,随后从小几下抽出一个屉子,那里面有一个设计精妙的保温小炭炉,他从炭炉上端起一个透着热气的茶壶,又拿出三副白粉定窖茶盏,先倒了一杯清香的热茶递给九雅,道:“这是今春从松枝上扫下的雪水煮的东笋紫尖茶,微苦而回味甘甜,九雅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3章 看地 九雅接过茶盏,刚准备端杯,却被傅誉一下子手快地抢了去,他举杯在嘴边品了一口,大点其头,意思是味道非常好。见拓跋玥和九雅都怔怔地望着他,他似乎才发现自己有些鲁莽,嘻嘻一笑,把茶杯放下,然后接过拓跋玥手里的茶壶,徐徐倒了一杯,重新递到九雅面前。 九雅气得根本不想接,拓跋玥却不动声色地淡笑道:“九雅喝喝看。” 九雅这才接了,浅酌了一口,什么味都没品出来,或许是被傅誉给气的,她回头又悄悄狠狠剜了他一眼,傅誉却是帅气地朝她眨一只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九雅对于他的帅气视若无睹,回头轻笑道:“这茶味道不错,不过还有点烫。” 举杯正在喝茶的傅誉嘴里的茶水突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全数落在了对面拓跋玥衣襟上,他张着嘴大笑,虽然是无声,却也知道他笑得有多张狂。同时还拉了九雅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分明没喝出味来,还说不错,不愧是小骗子,佩服佩服。” 九雅红了脸甩开他的手,赶紧往里边缩,就知道今天不该上这辆马车。 拓跋玥被喷了茶水,又看着眼前一幕,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拿巾子漫不经心地擦身上水渍,边慢慢道:“是有点烫,等稍冷了再喝。” 九雅感觉自己辜负了他一番好意,心里略感歉意。只听拓跋玥又笑问道:“不知道种咖啡树需要什么样土质的地,我现在带你去的是十里外城西,听管事说那里土壤肥沃,土质松软,不知道行不行?” 九雅这才定了定神,想了想道:“土壤肥沃固然是好,但是咖啡树喜雨水又怕水浸,所以必须要排水良好,至于土质松软是好还是不好,我也说不上来,还是先看了再说。” 前世也曾跟着爷爷上山采过药,有时也能看到咖啡树,因为咖啡有治感冒水肿的功效,所以也听爷爷无意中说过咖啡的栽种。她知道想咖啡树成活,其需要的条件相当严苛。据她观测,大夏地处西南,夏天较长,雨水充足,气候很合适。至于土质到底行不行,只有去了和她曾经见过的土质相比较才知道。 拓跋玥点了点头,将巾子放下,“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很在行,不过那边已经有田庄的管事在等候,到了地头,你可以去问他。(.)” 九雅笑道:“那是自然,若是王爷任何事都在行,岂不成了神人?” 拓跋玥也笑了,目光轻缓地落在她面上,“想不到你足不出户,也能知道这些事情,才叫神人。” 九雅心里一紧,知道她的表现已经太突出,再这么下去会叫人起疑心,便只是抿嘴笑着,不再多言。 此时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的傅誉似乎有话要说,又要来拉九雅的手,拓跋玥隔桌手臂一伸,将他拦住,笑吟吟道:“誉儿有话对九雅说吗?” 傅誉重重地点点头,拓跋玥盯着他,另一只手又拉开几下屉子,从里面取出一叠纸和笔墨放几上,在纸上点了点,“舅舅建议你有话朝这上面写。” 傅誉眼睛使劲眨了眨,看看拓跋玥,又看看那叠纸,只觉没劲得很,两手一摊,什么都不想写了,往后一靠,干脆闭目养神。 看他终于不再捣蛋,九雅忍不住笑了,还是拓跋玥有办法。 这一路上倒是安然无事,很快就到了城西,那里果然已有一个中年管事在候着。下车后,拓跋玥就带着傅誉去了管事家里,九雅随着余管事去了农地。现在农地里全都载着还未收完的棉花,成片成片的,她四下用铁锄翻了翻土,土壤略带沙性,便皱眉问道:“这附近都是这种土质吗?” 余管事恭敬道:“回姑娘,城西这边的土质都是这种。” 他见九雅皱眉不语,便小心翼翼道:“怎么?难道这里的土质不合意?” 九雅点了点头,“如果都是这种,自是不行,何况这里似乎因为是沙土地,自行能吸水,排水并不好。” 余管事也无策,“那怎么办?” 九雅想了一会,“有山地吗?” 余管事一愣,“山地也行?” 九雅点了点头,“如果土质都是这样,山地说不定更合适一些。” 余管事忙道:“山地自然是有的,不过离这里最近都有快二十里,姑娘要不要现在去看?” 九雅望了望天色,已是日正当中,午时已过,若再跑那么远,回到静慈庵势必天要黑,便笑道:“今天是去不了,好在时间还长,等哪天选个时间要么我自己去,要么派个人去。” 恰好此时余管事家的叫九雅去吃午饭,就和余管事一起往回转。 余管事住在一个四合院里,虽然不是很华丽,却也收拾得干净,听闻齐王亲自要去,他早早地就叫人去市集买了好酒好菜尽心招待。九雅去的时候,傅誉和拓跋玥显然已久等。三人上桌,余管事为他们斟酒,“这是珍珠楼的招牌酒梨花酿,甘醇又不易醉,几位试试。” 听余管事说不易醉,九雅只觉盛情难却,便浅尝了一口,果然觉得入口并不火辣刺喉,于是一口就喝了下去,抿嘴笑道:“口感不错,不愧是招牌酒。” 听到她称赞,余管事甚为欢喜,又为她斟满道:“既然姑娘喜欢,就多喝点。” 九雅欲再端杯,不料脚下一疼,似是被谁狠狠踩了一脚。她抬目一扫,傅誉正半眯着眼瞅着她,带着警告。 拓跋玥亦拦道:“等饭后再喝吧,不然空腹易醉。” 余管事也不好再劝,九雅心里带着愤愤,忍着脚疼,埋头吃饭。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4章 画卷 期间余管事把九雅之前的看法一一回报给了拓跋玥,拓跋玥沉吟了一会,便对九雅说只有等下一次再看山地了,九雅自然没有异议。等用一碗饭后,估计九雅已经吃得差不多,拓跋玥竟自倒了一杯酒笑道:“九雅,来,为了恭祝我们合作成功干一杯。” 九雅立即举杯,目光明亮,“也谢谢王爷给九雅这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哪里,若九雅不懂这些,我想给你机会也不成。”拓跋玥一饮而尽,等他放下杯子,发现九雅手里的酒杯已落入傅誉手里,同时还一口就喝掉了,九雅在旁边一脸哀怨。 拓跋玥微微一笑,又叫余管事拿了一只杯子给九雅满上,这一次傅誉依然如此,似乎他专以抢她的酒喝为乐事一般。拓跋玥也不说他,仍面带微笑欲倒第三杯,傅誉嘻嘻一笑,干脆将酒壶抢了去,一口气将壶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余管事瞪大了眼,愣了一会,只觉惭愧,认为是自己招待不周,让王爷没了酒喝,转身又要去买,岂料拓跋玥一挥手,似笑非笑道:“不用买了,叫两个人进来把誉儿扶进马车,他已经醉了,我们这就回去。” 果然,他一句话一完,傅誉已趴在了桌上,没了动静。 傅誉被人抬上车后,拓跋玥和九雅也跟着上了马车,马车启动。由于傅誉躺着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拓跋玥不得不将小几移了移,和九雅背对着傅誉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叠纸,低头选了几张,随后把挑出来的递给九雅,九雅接过问道:“是什么?” 拓跋玥低笑道:“你说山地可以,这些就是山地的地契,还有到时候负责帮你栽种人的卖身契,一齐保管好,有任何事,都可以叫人把余管事叫过去问,他会一一帮你解决。” 握着手里还微带温热的地契,第一次有财产在手竟有一种浑身舒泰神清气爽的感觉,九雅心里略微激动。 困在那个院子里,没钱没势,无时无刻不被人欺压着,就是因为没钱,于是不敢走出那个被制度紧紧卡死的大门。因为只要出得那门,她的命运就会很悲惨,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卖入勾栏,这个世界不会给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子任何生存之地。 而前世的女人之所以能走出家门,和男人一起拼天下,皆是因为有能力,经济能独立。像现在这般活着,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有钱,要有能用的人,要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超多好看小说]她要自由、要没有一点束搏的活着,她向往外面广袤无垠的天空,倾慕一切恣意奔放的人生,这才是她所要追求的,那么,她会以此为起点,要不遗余力更努力地朝这个目标奋进下去,直到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好半晌她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平复,思路也活了起来,眨巴着眼,不解道:“咦?王爷现在就把地契给了我,难道准备以后放手不管吗?” 拓跋玥侧目深深凝视她,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每次要见你都要大费周章,我的时间很有限,这事可能只有交由你一手去办,所以只能辛苦你了。” 九雅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他攫住,对那双眸子里想要表达的东西似懂非懂,有些惊心动魄,有些摄人心魂……她急急别开头,不敢再看他,马车里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而怪异起来,她的手心里都涔出了汗。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想说点什么,想了半天,结果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就在这时,她的后背忽然一疼,显然是有人拧了她一眯眯肉在转动,然后有手指在背心划着字:不准看他,少和他说话,不然我叫你们好看,不信你试试? 九雅背脊一僵,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心里却把后面那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和别人说话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她爹,管这么宽?没见过这样霸道的,简直就是蛮不讲理。 拓跋玥低笑了一声,伸手从屉子里取出一个卷轴,他徐徐铺开,却是一幅画,“我送你一样东西,不要看么?” 九雅终是忍不住好奇,无视后面那人的警告,回头凝目一看,但见画上画了一个浅笑盈盈的双髻少女,容色晶莹如玉,一对梨窝深深,年纪虽稚,神色却是灵动清雅,长发随意散下,一股略带调皮而又洒脱的气息跃然纸上,让见者无不为之神夺。 “怎么样?我的画工还不错吧。”拓跋玥在她耳边低问。 九雅惊叹地看着画中人,“真的很不错,可是,这是我么?”她哪有这么好看? 拓跋玥并未回答她,只是拿出笔墨来,“那日见你一手字很有些味道,所以这幅画特意留给你来提字。” 他将沾了墨的毛笔递给她,九雅望着那毛笔半晌,有些纠结,“我的字不好,怕坏了画。” “怎么会?对自己没信心?”拓跋玥笑若春风。 九雅看了他一眼,眨眨眼,嘿地一笑,豪气万丈,“怎么会没信心?我的字体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一把接过笔,拿出对自己的自信,提笔就书: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随后还大方的提上自己的名字,九雅。 看着她的字迹,拓跋玥满目赞赏,戏笑道:“好个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果然别无分号,好字。”说完将画一卷,又重新放回了屉子里。 九雅心一沉,急道:“这画不是送给我的么?干么又放回去?” 拓跋玥嗤地一笑,又从屉子里拿出另一个画卷放到她手里,“自然少不了你的,拿着吧,回去再看。”说完,面上竟有一丝赫然之色,耳朵似乎也越来越红。 九雅一脸狐疑,却仍放不下她提字的画,不住朝那里瞄,但是拓跋玥分明没有给她的意思,瞄也不给她。 见她老朝屉子瞄,拓跋玥轻咳了声,扳着她的头看窗外,“你看,外面的风光比那画要好看得多,也不多看看?等回去了又是四面高墙,也不知道珍惜眼前时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5章 状若疯妇 此时田野一片金色,即将收割的稻谷有香气飘来,隐约可见农户忙碌其间。(.好看的小说)天际碧蓝,几朵白云点缀,慢悠悠地飘浮着。风很柔,像一根根无形丝带一般搅动着人的思绪。 九雅被此前景致吸引,看着外面那广阔的天地,神思也为之飞扬,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拓跋玥亦未说话,嘴角含笑,默默望着眼前美景,享受这难得宁静的一刻。 听着他们的对话,傅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心里酸溜溜的难受得紧,奈何此时酒力过甚,浑身无力,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干瞪眼。 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时间在一片静谧中悄悄流逝。 马车很快就到了静慈庵,下了马车,九雅并未让拓跋玥送,道了声别,转身就独自朝山上走去。待走得一段路,回头一看,拓跋玥仍站在原地,还朝她挥了挥手。 九雅微微一笑,握紧手中画卷,飞快地朝山上跑了去。 等她回到静慈庵,荣国夫人早在那间屋子里候着了,见到她,并没说什么让人尴尬的话,就把她送到了姨老太太那边。两人稍寒喧了一下,便都各自散了,打道回府。(.无弹窗广告)路上少不得被金枝刺了几句,骂她愚不可及,丢了宋家的脸,九雅自不会反驳,因为事实并非如此。 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暮,还未进门,就感觉到府里的人一片惊慌之色。姨老太太忙问出来迎接的肖氏,“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都慌慌张张地?” 想是这些日子因为金霞的事,肖氏费尽心力已憔悴了不少,她有气无力的让二姨娘扶着,“还不是耀书,这些日子没管他,听说已经有几夜没回府里了,他以前也如此过,下人就没来报。谁知道今天他的小厮山水浑身是血的跑回来禀报,说耀书被一伙人打了,已经人事不醒,怕是有性命之忧。老爷才跟去不久……” 姨老太太一惊,“被人打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被人打?” 肖氏直叹气,“还不是在外面赌钱?听山水说这次遇上了高手,输了不少,他没钱给,就挨了打。” “还有王法么?在天子脚下都敢随意草菅人命,这还了得?欠钱还钱就是,庭儿可不能放过那些匪徒!”姨老太太怒道。 就在说话的当口,一众人已跟着来到了花厅,一身羸弱的小孙氏正哭个不停,见到姨老太太,立时哭得更为凄绝,“我苦命的二少爷,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灾啊,不知是谁这么狠心,还想要取他的性命……” 姨老太太喝道:“哭什么哭?又没死,他爹不是去了么?照你这样,好人都叫你哭坏了。” 小孙氏这才收声,然而仍是抽咽着,“姨老太太,您也知道,现在宋家就二少爷和三少爷两根苗,太太把二少爷看得重,要什么给什么,他也就不学好,不读书,成天斗鸡遛狗,这样子下去,能不出事么?” 本来就气色极差的肖氏一听,顿时来了火,冷笑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还有错了?就是因为宋家指望着他出人头地,我才像供祖宗一样把他供着,他不学好也能怪我?看来我这当家主母还真不好当,给好了,说我把庶子女惯坏了;管严了,又说我刻薄。左也有罪,右也有罪,那好啊,这个家那谁有本事以后谁来当,我退位还不成?” 小孙氏被顶得呆在那里,金媛却是恨得直咬牙,这么多年来,二哥就是被肖氏故意宠坏的,让他不成器,好任她摆布。而自己的亲娘一直都这么被压着,她总是在她头上这样作威作福,何时是个出头日?她握紧拳,朝小孙氏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忍着点,别再闹,随后过去劝着肖氏,“母亲别生气,这府里上上下下百十来双眼睛,哪个看不到母亲的辛苦?您本来就犯了头痛,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七妹还等着娘来照顾呢。” 她如此一说,又揭到了肖氏的痛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金芸和金枝也一齐过去宽慰她。 九雅冷眼看着肖氏,现在自己的女儿伤了,她也知道痛吗?当初原主孤零零冷冷清清地死在了萝风轩,她知道别人的痛吗?自己初来时与她毫无利益之争,她却让大夫把自己治残,她知道别人的痛吗?当初她为了金霞的婚事,竟然用那么卑劣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她知道过别人也会绝望吗? 而现在这一切,根本就不足以偿还她所做下的一切!如果她现在消停,自己或许会心软的放她一马,如果以后她还要使手段,之前的誓言一定会进行到底! 姨老太太没料到一回来府里又是这般愁云惨雾,心里也着实难受,最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府里的事一桩又一桩,就没消停过。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吩咐福妈道:“姑娘们都还没吃,不管怎么样,一大家子肚子还不能饿着,去叫厨房把晚饭送过来吧。” 九雅忙道:“福妈照顾庶祖母吧,我去厨房看看。”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肖氏一听到九雅的声音,立即神经质一样跳了起来,她怒目圆瞪,好像要杀了她一般骂道:“你这个娼妇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应该去死么?你把金霞害得那么惨,今天我撕了你——” 她状若疯妇一般张牙舞爪就朝九雅扑去,姨老太太大喝道:“还不快拦着,是疯了么?金霞自己不检点,又关八丫头什么事?是不是还嫌不够乱?” 肖氏被福妈抱住,肖氏自然是跑不过去的。 看来金霞把那晚的事全都对肖氏说了,怪不得她激动,可是这怪得谁来,你们不仁,我自然也不会义!九雅偏不走,故意睁着一双委屈万分的眼伤心道:“母亲为什么每次都要把姐姐们犯的错归到我身上?七姐出事的时候,我都被禁在祠堂里一步不离,难道还是我把她送到安公子的屋里不成?母亲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 她说得伤心欲绝,还抹着眼泪,在场的人自然认为肖氏魔障了,把她抱得更紧。肖氏却气得跳得更高,叫嚣着,就是不敢将真话说出来,九雅心里乐翻了天,这就叫有苦难言,滋味一定不错。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6章 出征 暮色四合,拓跋玥把傅誉送回安平候府后,才转身回了齐王府。(.)进门就见宫里的德公公焦急地在院里转来转去,一看到他,立即像见到了大救星一般一揖道:“哎哟喂,咱的齐王殿下总算是回来,叫老奴好等。” 拓跋玥大步往里行,“什么事叫德公公这般着急?” 德公公一把拉住他,“殿下就别进去了,先随奴才进宫吧,皇上都等好久了。” 拓跋玥一挑眉,回头道:“我父皇?他找我什么事?” 德公公急得只差要跳脚,“哎呀,现在奴才哪里说得清,总之很紧急,您就赶快抬起金步去见皇上吧。” 当拓跋玥随德公公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御书房里正陷入一片沉重之中。一身黄袍两鬓斑白约五十多岁的大夏皇帝拓跋承业皱紧双眉坐在龙案后,兵部尚书何敏槐和枢密院韦云起恭立于下,似乎正是商议什么。德公公一报齐王谨见,他们都住了口。 洪武帝看着这个人中之龙的儿子,对另外两个大臣道:“你们先退下吧,此事紧急,先照朕说的去做,不过要注意保密,千万不能露了风声!” “是,皇上只管放心,臣等一定不敢误了大事。” 何敏槐和韦云起退了出去,拓跋玥道:“不知父皇此番急召儿臣来有何事?” 洪武帝一脸沉色,自龙案后走出来,望着他,良久才道:“就在五天前,驻守在吴越边境的安平候中了人的暗算,现在已是昏迷不醒。” 拓跋玥动容,“安平候中了人的暗算?重军之中,什么人下的手?” 洪武帝沉重道:“现在不是要查谁下的手,而是该要如何防止吴越大将军陆展鹏为雪几年前吃了败仗之耻而发起的进攻。此前就是认为安平候才能与陆展鹏一较高低,才派了他去,眼下忽然出此事故,军中已无一人能与之抗衡。” 拓跋玥心里微沉,“那父皇的意思是……” “你去。”洪武帝盯着他,“当年就是你将陆展鹏击败,对于他来说,你的威慑力仍在。现在安平候出事的事并未在三军中传开,知道的人极少,所以只有在这消息未传开军心未涣散之前,你马上赶过去。这事,除了你,已经再无其他人选!” 洪武帝说得郑重,语气带着命令,拓跋玥却淡道:“整个大夏王朝,人才济济,父皇何必一定要指定儿臣?儿臣这才从北疆回京没几天,人都还没来得急喘口气,一些将领伤势都还没好全,怎能再出征?就算儿臣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没怨言,怕他们这些粗汉也不会甘愿,骂天骂地的上了战场怕是都要吃败仗。[]” 洪武帝半晌没有出声,脸上青气翻转。过了好一会,才道:“玥儿,你这是在怨父皇没有对你这次的战功论功行赏么?” 拓跋玥抱拳垂目,“不敢。” 洪武帝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沧然,“玥儿要理解父皇的苦心,就因为你这几年战功赫赫,父皇给了你不少特权,太子已经很不满,底下大臣也议论纷纷,担心父皇会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这次你回来父皇不急着论赏,第一是稳住太子,第二是希望他不要在这期间惹出事端,还你一段清静休息时间。何况,你们毕竟是兄弟,父皇不希望看到你们同室操戈,兄弟相残,明不明白?” 拓跋玥淡淡道:“父皇的苦心儿臣怎会不明白?所以儿臣并未说什么。” “明白就好。”洪武帝点了点头,“其实此次派你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安平候此次是率军十万奔赴卢邑,现在他中了暗算,两日前就已在回京的路上,并未动守军,你这一去,以你的本事,还不能将这上下将领收归一心?想我们大夏自定鼎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已历五代,至今已传承百多年,所以父皇希望你们兄弟团结一心,文能安内,武能攘外,将大夏千秋万代传承下去。” 言下之意,只要拓跋玥答应去,又可以重掌一支十万大军,算是一个交换条件。 拓跋玥低眉微思,只觉父皇此番不惜以利相诱,看来已经是让了一步,以另一种方式在恳请他出征,若是再推辞,必将会以君臣之道相压,见好就可以收了。当下才软了口气,“既是如此,儿臣当不负父皇重望,这便赶往卢邑。” 洪武帝精神一振,龙颜大悦,朗声笑道:“好!皇儿识大体,懂进退,不愧为国之栋梁,哈哈……那今晚就动身吧,何大人和韦大人已经将所有事情准备妥当,一切都已就绪,无须再耽搁时间。” 拓跋玥从御书房出来,又去皇后那里坐了一下,便径直回了齐王府,连夜招集亲信大将速速赶来,稍事商议后,便整装待出发。 临行前,他将府里的管事朱妈妈叫到跟前,将一封信笺交给她,“请妈妈明天务必将此信亲自交给宋庭达大人府上的宋八姑娘手里……” 朱妈妈接过信,不解道:“宋八姑娘?王爷为什么有信交给她?” 拓跋玥微笑道:“妈妈不要问这么多,只管交给她就是。” 朱妈妈有些好奇又有些欢喜,想不到王爷终于是开了窍,知道喜欢姑娘了,这可是喜事,忙乐颠颠地收了。 只是还没等她收稳,拓跋玥又将手伸了过来,已改变了主意,“妈妈还是把信给我,我现在亲自去交给她。” 朱妈妈望了望天色,已是三更时分,“这么晚,怕是那家姑娘已经睡了,王爷如何亲手交出去?” “妈妈放心,我自有办法。” 宋府里,因为去接耀书的宋庭达还没回来,合府上下都在坐立不安的等着。姨老太太毕竟年纪已大,被劝着去歇了,肖氏则和几个妾室都坐在花厅等消息,管事在外面望了又望,就是不见人回来,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是下午就出去的人么?怎么都还不回来?接一个人也不要这么长时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最急的就是小孙氏,眼睛红了又红,金媛在旁边陪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7章 俏冤家 “妹妹不要老是往坏处想,一定是老爷在帮二少爷找大夫看伤,所以才迟了,不会有事的。”二姨娘轻劝。 从不管府里任何事的五姨娘张氏今天也出来了,握着小孙氏的手宽慰道:“今天姨老太太都去给菩萨烧了香,一切自有神明保佑,说不定老爷和二少爷正在回来的路上,姐姐不要太担心,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几个人都互相找安慰,肖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方管事急急奔进来,一众人还以为有了消息,方管事却摆了摆手道:“不是老爷,是齐王来了,说要见老爷。” 肖氏冷冷道:“难道你没告诉他王爷不在府里?”那位齐王她虽没见过,却没有好印象。因为娘家父兄都是太子身边的人,这位齐王忽然与宋庭达结交,怕是没安好心,父兄在太子那边也不好交待,曾经一再提醒宋庭达不宜与齐王走得太近。 方管事道:“奴才说了,但是齐王似乎有急事,说如果老爷不在叫太太去也是一样。” 毕竟那是王爷,肖氏再不喜也不敢不敬,只得随着方管事往前厅行去。到得厅堂,一身清贵的拓跋玥已端然在坐,肖氏行了礼,还未及说什么,拓跋玥已开门见山道:“不知这个时候能否见到宋八姑娘?” 肖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拓跋玥居高临下地看着肖氏,神色凛然,不容人不敬,“本王是说现在能否见到宋八姑娘?” 肖氏强自镇定,委婉回拒道:“我们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女儿都是养在深闺的,岂能随便出来见外男?何况又还是夜半时分,传出去,怕不要被人唾骂了。” 拓跋玥微勾唇角,就知是这样。他的手指敲了敲案几,那节奏敲得肖氏心惊肉跳,“好吧,既然你们府里规矩大,本王也就不勉强了。不过……烦请夫人能将此信明日交给八姑娘,不知道……这样可行否?”他故意拖延着语气,一股无与论比的威慑力直击肖氏面门,若不是肖氏向来凶悍,就差点跪了下去。 拓跋玥拿出一封信,慢慢放到几上。虽然他知道这封信肖氏极有可能会过目,但他不介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过信后的肖氏若再敢对九雅用手段,那就是她自寻死路! 肖氏瞟了那封信一眼,不敢再说一些装面脸规矩大的话,表现得一派恭顺,“既然是王爷相托,妾身自当遵从。” “嗯,如此甚好,那本王也不多说了,告辞。”拓跋玥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望着肖氏,意味深长道:“早听说夫人向来对付庶子女的手段精妙,花样百出,很是叫人传颂,本王早已心向往之。有空了,本王很想和夫人切磋一下,看看究竟是军营中的十八酷刑厉害,还是夫人的精妙手段厉害。” 他的话像包藏在棉里的毒针,刺得肖氏浑身打颤。方管事才把拓跋玥送出门,她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摸后背,那里已被冷汗浸湿。好半晌,她才让红袖把她扶起来,将案几上的信拿起,稍一犹豫,竟将那封好的信拆开,一页看下来,已是满脸激愤之色,身子气得直发抖。 红袖小心问道:“齐王给八姑娘写了什么?” 她是肖氏陪房刘妈妈的女儿,多年前刘妈妈因府里的一件事被老太太处死后,红袖就被肖氏养在庄子里。最近黄妈妈翠香翠容都被宋庭达处置了,不好再养在府里,没有贴心骨的人,肖氏便将红袖调了来,这样,用起来才感觉称手。 肖氏牙根挫得格格响,一脸怨毒之色,“不知齐王什么时候与那个贱人搭上了,他说他现在有急事要离京,叫她等他最多两年,至少一年,到时候一定会娶她为妃……” 红袖吃惊道:“那不就是王妃么?八姑娘怎生有这般好福气?” 肖氏半天没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将信折好放进帖身的衣兜,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脸上的怨恨平复,抬起下巴,漫不经心道:“红袖,今天见了齐王,齐王可有给我什么东西?” 红袖正准备说信,忽然灵机一动,低头回道:“禀太太,什么东西都没给。” 肖氏满意地笑了,弹了弹身上的灰,慢慢朝外面走去。 红袖终究还年轻,胆子要小得多,扶着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可是太太,齐王此来似乎就是警告的意思,若是不把东西给她,怕是要出祸事……” 肖氏森然一笑,慢悠悠道:“这时间还长着呢,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不是?” 那语气如灌了冰渣,红袖不由打了个冷颤。 萝风轩里,还在灯下研究配方的九雅打发丫头们去睡了,直到眼睛感觉有点胀疼,才起身揉了揉腰。一抬眼,看见桌案上拓跋玥白天给她的画卷,不由有些好奇,画卷上画了什么? 她徐徐将画卷展开,一怔,又是一幅画像。但见一个青衣男子骑于骏马上,衣袂飘飘,略带忧思,凝望远方,此人正是画的他自己。下面是几行棱角分明的行书小字: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 九雅只觉脸面发烫,将画重重一放,有些气道:“谁会想念他?” 那人莫名其妙就说认识她,然后又自顾自的粘了上来,好像很在意她一般,可是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不怪她心不安,遇谁都会这样,怕是一出骗局,若不谨慎,最后中了计,谁来救她? 她胡思乱想着,呆坐了良久,不管什么原因,被那样一个人记挂着,少女的虚荣心不容她忽略心里那一点欣然,总免不了一丝丝沾沾自喜。怀着异样的心情重新将画细细卷好,赶紧钻进被窝里,希望一梦醒来,这些恼人的事都会被统统忘到脑后,没有留下一丁点漪念。 第二天一早,她还在梳洗,春梅就来叽叽喳喳报备,“你们知道吗,这次二少爷真的出事了。听说昨晚老爷半夜三更把他抬回来的时候,二少爷就剩一口气,还是找了未来的六姑爷护国候世子请了太医院的刘太医连夜来诊治才保住一条命。”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8章 天玄宗 九雅有些吃惊,从铜镜里望着春梅,“不就是输了钱么?怎会伤得这么重?究竟是什么人干的?难道只想要人命,不想要钱了?” 春梅打探了一早,事情大致已探听得八九不离十,口齿伶俐道:“老爷昨天随山水去接少爷的时候,才知道少爷惹的是天玄宗的人,那些人是亡命江湖之徒,心狠手辣,四处流窜,根本不怕什么官府。老爷一到,他们就问老爷将少爷欠下的十万两银子马上给还了,不然就叫少爷命丧当场。老爷哪来那么多钱,便与他们周旋,又不敢声张,怕惹怒那些人真的要了少爷的命,所以拖到半夜才勉强把少爷救回来。” “可有听说那些人怎生放的少爷?”秀彩问道,既然那些人凶狠,没给钱,自然不会放人,定是中间有什么交易。 春梅摇了摇头,“不过一早就在听太太为钱的事大哭大闹,可能是老爷给天玄宗的人打了欠条,还说利息什么的,定然数目非常大,老爷一声不吭,任太太在闹,姨老太太和老太爷都在那里抹眼泪,怕是事情不好收场。” 九雅也愣住了,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在前世她可是在电视上看过的,惹了江湖中人,不把债偿还完了,怕是他们要像附骨之疽般索命讨要,这该如何是好?难道宋家要就此败落了?以后再到哪里去找栖身之地? 等她到前厅去的时候,只见饭桌上的饭菜原封未动,老太爷姨老太太宋庭达肖氏几个姨娘和几个姐妹都在坐,厅堂上空更是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而金媛哭得最伤心,“现在就算要给二哥凑银子,也不能将世子下的聘礼典当了凑银子,难道你们想让我光身进门,我以后还要不要在那边做人?你们不能只为了二哥,就不管我的死活。(.无弹窗广告)” 小孙氏亦是哭道:“你个自私的,现在都凑不到银子,能为二哥出点力,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二哥去死?” 好不容易议了门好亲事,眼下要被夺了聘礼嫁过去,金媛自然不愿看到到手的好日子就这般毁了,大声哭道:“为什么都只打我的主意?那点东西典当了也最多两三万银子,这还差十多万,难道你们还能将我分成几半给嫁了?” 此时肖氏但难掩眼底深处那抹幸灾乐祸,如果让她光身进护国候府,看以后还能挺胸做人不?面上却是悲声道:“谁又愿意自家的女儿出去受苦?昨天你爹已经写下十五万的欠条,答应十天内还清,不还不仅你二哥,连你爹都将性命不保,难道你就眼睁睁看你爹没了也要自己过得舒坦?以后你这良心可过得去?” 金媛无言以对,却是哭得更加伤心,老太爷心烦意乱地喝道:“哭什么哭?我看那护国候夫人通情达理得很,我们宋家一下子遭了难,挪用一下聘礼没向他们借钱就不错了,等以后日子好了,自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只会哭,听得人心里发慌,去去去,要哭一边去。” 金媛饭也没吃,就被人扶走了。九雅正准备也退出去,宋庭达已看到她,唤道:“过来爹这么边坐吧,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九雅小心翼翼坐了过去,小声道:“出了这种事,哪里还吃得进去?” 宋庭达点了点头,摸着她的头默然了一会,才低声问道:“昨日可有见到齐王?” 九雅一怔,难道昨日与齐王的会面,是他安排? 似乎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宋庭达点了点头,良久,他才一脸愧疚道:“八丫头,如果爹让你去找齐王借十五万两银子,你认为齐王会借吗?” 这句话虽小,却是让全屋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所有人都诧异地望了过来,肖氏脸色阴沉,姨老太太奇怪道:“庭儿,齐王是什么人,八丫头又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借钱给她,何况还那么大的数目?” 九雅也连连摇头,“父亲,这事您不用问我,肯定是不可能的。”哪有一开口就找人借银子的,她与他非亲非故,就算他对她似乎有意,但是人家也非家财万贯,怎会为了她拿那么多钱出来? 宋庭达一脸失望和黯然,坐在那里半天没出声,气氛更是沉闷起来。 就在这时,方总管来报,说安大人安夫人和安大少爷来了,一众人赶紧起身相迎。安德山一进门就唏嘘道:“一早就听子程说耀书出了事,可还要紧?” 宋庭达只觉感动,不愧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不由长声一叹,干脆叫人撤了早凉的饭菜,重新又上了酒菜,才将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说了。 “原来是天玄宗的人,这可真是麻烦了,当年天玄宗的人在京城连杀京官十几家,引得人心惶惶,朝廷就曾专门设过一个职司要捉拿他们,结果却是一个都没拿到。想不到事隔多年,天玄宗的人又在京城现面,还被贤侄惹上了,这怎生是好?”安德山皱眉道。 宋庭达叹气道:“还不是那逆子不长眼,成天游手好闲就罢了,还去赌钱?听说他本来也只输两千两,完全就可以罢手了的,谁知道他却胆大包天,接连借了一万两,眼看没钱还,只想翻本,才越借越多,最后就成了十万两。那些人叫他三天内还清,他也知家底怎么样,自是不肯,宁愿拿命去抵,才被打成了重伤。后来山水报了我去,那些人强硬得很,如果想领他回来,就必须要十天内把银子还了,还要加五万两的利息……” “十天五万两利息,那些个也是黑心肠的,这么多银子,十天内怎么还?”安德山也自是知道宋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何况上次金霞的事就已经花了一万多。他思索道:“如果没法还,你看要不要报给朝廷把那些人捉拿了?” 老太爷吓得连连摆着手,“这可使不得,若是报了官,那些亡命之徒又不是只有一个,我们这一家老小还不被他们灭了满门?” 不怪他胆子小,这本来就是事实。当年那十几个京官虽说没灭满门,哪一家的至亲还在?是除了下人基本上一个不留,不然也不会闹得人心惶惶。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59章 馊主意 安夫人也跟着叹气道:“你们也知道,我们才买了新宅子,手里也没多少余钱,不过我们毕竟世交多年,能帮的自然要帮,如果宋大人不嫌弃,我们愿意先给借两万两,只能说稍尽绵薄之力了。” 姨老太太大喜,几乎含泪道:“真是患难见真情,安大人一家的厚恩我们宋家今后都不敢或忘,日后只要用得上宋家的地方,我们必甘脑涂地以报!” 九雅心里沉重的听着他们凑银子,悄然起身退出厅堂,才走得两步,忽听后面有人唤她,“九雅……” 她和秀彩回头,却是安子程追了出来。多日不见,他面色已憔悴了不少,眼里还带着腥红的血丝,他急走两步到她面前,“我有话要和你说。” 经过那晚的事,九雅已完全对他厌恶到极点,冷道:“我对你无话可说。” 安子程望着她,眸光里有着幽怨,恼怒,悔恨,不言也不语。 九雅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怕他以后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也希望他日后和金霞好好过日子,不如就此将话讲清,便道:“有话就快说吧。” “这里人多,跟我来。”他说完转头便走,九雅和秀彩只好跟着,待得到一处幽静人少之处,安子程停了下来,再一次示意秀彩站远一点,他才死死地盯着九雅,一字字道:“我想问你,你真的不准备嫁给我吗?” 九雅很认真的摇头,“没有人在被你一再用最卑鄙的手段算计后还想嫁给你的,安公子,我七姐很喜欢你,为了你,不惜毁我的名节,你日后好好对她就是,不要再想我们还有什么。” 安子程惨淡一笑,“之前认为你是一个很恶劣的人,想不到你岂止是恶劣,根本还心狠手辣。是的,我承认,在我们府里的时候,我和慧然算计你,想让你无路可退,安心嫁给我。结果你却用慧欣来脱身,差点毁了她的名节。那夜我也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怀着一个执念,当初答应要娶你,此生便一定要让你呆在我身边,结果你又用卑劣的手段将我和金霞都算计了进去。现在我和她都成了别人眼里的奸夫淫妇,这样的结果你就很安心很满意了吗?” 九雅无语,到现在,他反倒还怪她心狠手辣,他可问过她的意愿?他可知道她一个人无助绝望时候的挣扎?没有像他这样做了错事还怪在别人头上的,是无耻还是厚颜? “好,看来你意已绝,此生我们便再无缘。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一晚在别院的蒙面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安子程失落的面上已变得僵硬。 这人变脸还真快,九雅后退了一步,“既然他是蒙了面,我也不知道是谁。或许是个路见不平的普通侠客而已,安公子何必一定要追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安子程一脸冷意,分明是不信的,但是他知道再问她也不会回答他,转过身去,遥望天际,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宋九雅,你今生没有选择我,我会让你后悔的,到时候,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对你有一丝怜悯。这句话,希望你铭记于心,总有一天,会对现。” 他负手而去,九雅却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里,失败的人,总要说一点什么来撑撑场面,不是吗? 安子程回到厅堂,宋家所需的十万两银子商量来商量去,也都无法凑齐,就算肖氏说再回娘家想想办法,但是据她的估算,最多凑得到两三万两,距那个数还差得远。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老太爷望着他当初来京亲手买下的房子,老泪纵横道:“那卖房子吧,那些个铺子一大家子还要吃饭,房子没了可以找个偏僻小点的地儿先住着……” 不知是哪个姨娘没忍住,竟是捂着嘴哭出声,姨老太太也忍不住开始拭起泪来,一家人顿时陷入一片悲痛。安夫人也拭着眼角,声音微哽道:“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如果房子卖了,我们那边屋子还大,宋大人就搬我们那边去吧,既免了租金,大家在一起也更热闹,互相都有个照应。” 如此雪中送炭自是让宋家上下感激不已,过了一会,宋庭达亦是不舍地望着屋子,“只是这么短时间内,哪里找那么个大买家?” 这确实是个问题,就算宋家想卖房子,不见得立即就有大老板肯买下来。 一直静默不语的安子程忽然开口道:“最近我表兄也就是晋王世子才从梁州回来,正在找房子,如果真是没办法了,我去问问他,看他看这房子中不中?” 安夫人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还真跟他看房子?也不怕你姨母骂你?” 安子程耐心解释道:“娘,就算我不跟表兄找房子他就不搬出来住了吗?姨丈和姨母的话他几时听过一句?他们多说一句都嫌啰嗦。这次听说他又从梁州收了两个歌姬,懒得听姨母喋喋不休,便想直接找了房子养在一边,与其他在外面买别人的,不如让他买世伯的,也好救救急,也算好事一件。” 安大人摇了摇头,无奈道:“既是如此,以你表兄性格,我们也是拦不住的,不如你找个时间让他过来这边看看,如果中的话,叫他马上付钱就是。” 老太爷点头道:“既是有这么个主,就找来看看,看得中能拿到现银我们也就不用再去凑钱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0章 以后怎么办 于是在所有人意见都统一之下,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安子程立即去找晋王世子,肖氏赶紧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娘家再去借银子,看到宋庭达也准备出门,当即讥嘲道:“老爷这时候准备到哪里去?难道外面还能凑得到银子?” 宋庭达也无心去恼,只是轻叹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房子真的卖了,这可是老太爷的心血。我还是去齐王那里问问,他若不帮,只有卖房子一途了。” 肖氏心里一紧,却是不动声色,这时候也不说兄嫂反对他与齐王结交的话了,只是哼道:“既是有地儿借,那便快去吧,但愿人家齐王大方,把这钱都一齐给你备好了。” 两人分开各自行动,直到傍晚的时候,肖氏在娘家吃了饭才回来,一进门就有人说老爷在书房里闷头喝酒。肖氏立即过去,只见书房里未点灯,昏黑一片,到处都弥漫着烈酒味,分明是没借到钱。当下想到多日来所受的气,正好趁此扬扬威风,便冷笑道:“老爷可借到银子?” 黑暗中的宋庭达连背都有点驼了,他缓缓抬头,半晌才嘶着声音说道:“齐王接到密旨,已经连夜出京了,不知何时能回。” 出京了?不知何时回?肖氏听得心念连转,看来昨夜齐王的那封信里说的是真的。出去至少一年,最多两年?那这样的话,宋九雅在自己手掌心里这么长时间捏着,谁还怕得他来?心里如是想,嘴上却大加贬低道:“还以为老爷很有办法,想不到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喝闷酒。平日里对妾身不是很能说很能谈道理么?那规矩立起来,可是一套一套的,说要把妾身怎么着就怎么着。怎么,这会儿焉了?那些欺负自家婆娘的本事呢,这时候怎么不拿出来?” 夫妻这么多年,宋庭达如何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觉心里憋气,猛然将杯子狠狠摔了出去,“你想如何?不就是把掌家权给了姨老太太心里不舒坦吗?那我明日就叫她还你就是。不错,只要我宋家有难,都有你父兄在帮忙,我宋某没本事,那好,干脆以后就让你父兄过来把这宋家的家一起当了算了,就当我不存在!” 他借着酒意,怒气更大,说完又踢翻了一张椅子撇下肖氏冷哼着拂袖而去,肖氏在后面直跳脚,“有脾气到外面发去,干么只对我来?难道帮着这个家也有错……”骂完又开始哭,只觉若是现在连府邸都卖了,这以后的日子要寄人篱下,还有什么活头? 她在这里又哭又骂,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姨老太太耳朵里。到了第二天一早,姨老太太就将所有的对牌叫福妈都送到了她屋里头,说是年纪大了,这家管起来实在力不从心,还是交回给她管着。收了对牌,肖氏并未觉得欢喜,只是权力的回归,总归让心情好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安子程果然把晋王世子请来了。宋庭达一早就出去了,由肖氏和老太爷接待着,晋王世子一看就是个眼高于顶的人,面相虽长得阴柔,但言行却是张狂得很,似乎任何人看在他眼里,都是猪狗不如。这样的人,自不耐与个老妇和老头多坐,说要四下瞅瞅宅子,肖氏便让安子程陪着,方管事带路,领着他们四下察看。 看着安子程尽心尽力的样子,肖氏现在还真把安子程当半个儿子看了,认为他是个很活泛很不错的年青人,有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女婿确实该感到骄傲,相信将来他还会大有作为。 园子里头,九雅才从姨老太太那边请安出来,就被一同来请安的金媛追出来叫住了。 “八妹,你也看到了,姨老太太因为银子的事,把掌家权又交回给母亲了,你应该也知道现在母亲恨你入骨,难道你就准备这么呆着让母亲拿捏?”金媛红肿着眼,显然因为不仅嫁妆没着落,连聘礼都要被当掉低债的事在连日介的哭。 虽然觉得她可怜,九雅对她的印象还是极差,这位六姐表面好像很庸俗,实则两面三刀,心计极深,且心狠手辣。这种人势头低的时候很会讨好人,但是一旦得势,怕不会给任何人一点退路。她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母亲不喜我,我只有尽量顺着她不惹她生气便是了。” 金媛的目光闪了闪,“那日从庵里回来,母亲那么声嘶力竭说是你害了七妹,依我想来,七妹和安公子的事怕没那么简单。退一步说,七妹就算再没脑子,也不敢半夜与一个男子私会做出那苟且之事,或许……这事又与你有关?” 九雅漫不经心,“无凭无据的事,六姐可别乱说,若是传了出去,还道我又做了什么阴损事。” 金媛冷笑一声,“这种事我以前也曾目睹过,八妹别把所有人都当了睁眼瞎。”接着她语气一转,“我并没有要你承认什么,只不过是提醒你,爹既然准备把房子卖了搬到安家去住,以后我们就算寄人篱下,你认为,你曾用三十两银子那样羞辱过安公子,再加上这次的事,安家的人都放过你?母亲会放过你?” 九雅脸色微变,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宋家卖了房子住进安家,以后自己的处境要有多难就有多难。但是事关银子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个问题她不是没考虑过,但是此刻她真的不想去深思,便淡淡道:“六姐叫住我,究竟想说什么?” “你去向齐王借银子。”金媛盯着她,“昨日父亲要你去找齐王,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如果你能向他借到银子,不仅你自己的困境给解了,连我这个姐姐也可以不必过得那么悲惨。” 九雅望着她,不知道那双红肿的眼眸里带了多少试探,又酝酿了多少算计。她别开头,“六姐说什么呢?我与齐王统共见过一次,非亲非故,他怎么会借我银子?岂不是异想天开?” 金媛还要说什么,这时从前面急匆匆来了一个婆子,看到两个主子和各自的丫头站在路中央,慌忙道:“安公子带着买家来看宅子了,正往这边来,两位姑娘快避避。” 金媛和九雅一愣,来不及多想,就往旁边游廊避去。只是她们才上得游廊,迎面就来了一大仗人,带头的是一脸恭敬的方管事,旁边跟着安子程,随后是一个衣着华贵面目却极其阴柔俊美的年轻公子被七八个彪悍的壮汉簇拥着往这边行来。 想不到会迎头撞上,再避已是不及。九雅和金媛立即转过身去,当是在欣赏园子中的景致,希望这些人赶紧过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1章 落锁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们所愿,安子程一眼瞥见两人,突然朗声笑道:“这不是六妹妹和八妹妹么?” 别人都点了名,两人也不好视而不见,不情愿的转了身,福了福,九雅使劲垂下头,金媛只好抬头勉强道:“原来是安公子,好巧。” “也不巧,正带我表兄看宅子。”安子程笑着对那位阴柔公子道:“这是宋大人的两位千金,表哥一定要进内宅瞧,倒是冲撞了两位妹妹。” 拓跋野挑高了眉,看了金媛一眼,一脸鄙夷,撇了撇嘴,“我只来看宅子,管他什么千金妹妹?好了,走吧,别耽搁我宝贵的时间。” 金媛自然也看出他看不起她,心里不由有些气恼,向来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没料到在这位世子眼里竟成了垃圾。但恼也只恼在心里,只愿这种眼高于顶的东西赶快消失在视线,免得憋气。 然而安子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笑道:“九雅妹妹,这两日你七姐可还好?”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九雅暗骂他个笑面狐,嘴上却低声道:“七姐还好,只是比较挂念安公子。”她的意思很明显,现在不要惹她,不然她又会将那夜他的丑事提起。 “是么?”安子程似是不懂她的威胁,自顾自说道:“也好,过得几日你们便都搬我家去了,到时候隔得近了,倒可以时常近前照顾她。(.好看的小说)” 然后他将话一转,似半开玩笑道:“八妹妹这是怎么了,头垂得老低,是见了我表哥害羞了么?” 这句话好不突兀,不仅金媛一愣,连拓跋野也愣了一下,平日这个表弟并不是个多嘴的人,今日怎么缠着个小姑娘喋喋不休? 九雅暗恼,自知安子程这是故意在给自己难堪,又不好做得太小子家气,咬了咬牙,这才微抬起头道:“府里规矩严,突然之间见了外男,总该避着些不是?安公子怎能说这种话?” 安子程微微一笑,然后一揖到底,“不知宋家规矩大,看来是我不通世故唐突了八妹妹,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自九雅抬头起,拓跋野就凝聚了目光慢慢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轻佻一扬,“我道何种姿色如此遮遮掩掩,亦不过如此,走吧,天下绝色不知几何,这种容色还入不得我眼。” 他说完扬袖而去,全然不顾他的话语是否给他人造成困扰。九雅和秀彩相视苦笑,料不到今天无故会遇到个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自大狂,谁人要入他的眼? 见拓跋野走了,安子程诡异一笑,立即追了上去,然后似不经意地说道:“这位八妹妹虽然不入表哥的眼,但是听说齐王可宝贝得紧,当日我与八妹妹的婚约,就是齐王强自出头给断了的,不知表哥听说过没有?” 拓跋野目光一凝,回头又瞄了已经转身而去的九雅一眼,同时邪恶一笑,俊美容颜堪比神祗,却给人一种莫名阴冷的感觉,“那我们还看什么宅子?去告诉宋老太爷,宅子我买了,不过得让他答应我一个条件。” 九雅没有理会金媛叫她去向齐王借银子的话便回了萝风轩,因为姨老太太一大早就没吃饭,说是头晕目眩,心里发慌,浑身泛冷,虽然请了大夫开了药,那苦药入口更是没有胃口,什么都食不下咽。她一回去,就叫秀彩准备了几样食材,准备给姨老太太炖点补汤和药膳,让老人家开开口味,调补下身子。 秀彩按吩咐准备了团鱼,羊肉,草果,九雅怕下面的人做不好,她亲自下厨,先将锅内加水烧沸,把团鱼放入煮死,剖腹洗净,去头,爪。羊肉洗净,放开水稍煮一下,然后取出。把团鱼肉,羊肉切成小块放入锅内,加入草果,姜,水,在旺火上烧开,然后小火开炖,只等炖好后再加盐、胡椒粉即成。 这种汤有温中暖下,益气补虚之功,对于食欲不振、口淡无味、四肢不温很有功效。 在小火炖汤的时候,她又用鱼膘、菟丝子、沙苑子、五味子、粳米、白糖等开始煨药膳粥。这都是些很细致又讲究火候的活计,既要耐性,又要细心,本来没让其他人插手,想不到下午的时候,大厨房那边来了人,说府里今天来了买房子的大贵客,大约有十来人,都要晚上在府里用饭。可是府厨几个打下手的管事娘子因家里有事都请了假,一下子又难得找到灵巧些的人,便不得不从各个姑娘的院子抽些人手过去帮忙,于是雨蝶秀彩春梅春菊都被抽去应了急,萝风轩里很快就只剩九雅和两个粗使丫头。 九雅自然知道招待的是晋王世子一干人,亦不在意,平日里她就喜欢任何事都亲自动手,何况她现在炖汤煨粥也用不到人。待她们走后,她将汤和粥各用小火煨炖,然后抱了一本书,边看边静静坐在炉边守着。 等到暮色微降的时候,她点了灯,再看看炉上的汤和粥,认为差不多了,就离了火,各自用食盒盛好,准备送到姨老太太那边去。 一切就绪,等她去开厨房门的时候,没料到却是拉不动,再拉了几下,竟听到门外有金属之声,分明是被落了锁――是谁这么缺德,居然把她锁在了厨房里? 她把食盒放下,扯开喉咙叫外面的小丫头小竹,外面却是静悄悄地,根本没人应声。她不由一惊,事情很诡异! 她忙试着去推一侧的木窗,然而木窗亦是从外面被钉死,根本就推不开。 灯影轻摇,厨房角落各处阴影犹如暗藏的鬼魅一般,隐隐散发着阴森可怖之气。九雅倒抽一口气,难道这又是肖氏针对她的一出闹剧?她又想干什么? 忽然想到这是厨房,如果她用火攻,将自己烧死在这里谁又能怀疑到她?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不敢再胡思乱想,强自冷静,希望能想出一个脱困的办法。 “八姐……八姐……你是不是在里面?”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金芸小而颤抖的叫声,似乎极是害怕。 九雅精神一振,忙跑到门边冲外面叫道:“是金芸吗?八姐在里面,你给我看看,门是不是被锁住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2章 宋府恶煞 “八……八姐……你真的在里面?”金芸的声音又喜又惊,亦站在门外回应道:“我刚才偷听到老太爷叫人把八姐锁在厨房里,然后……哎呀,我不说了,他们酒快喝完,马上就会来,八姐,这门真的锁住了,你快想办法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无弹窗广告)” 金芸在外面急催,九雅也听得慌了神,老太爷下令?他为什么要锁自己?不是肖氏干的吗?她目光四下一扫,从灶后捡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柴,狠狠地朝门上砸去。 她连连用力,那门却根本没什么松动,金芸也急得直跳脚,跑到院门口看了一下,急急奔了回来,带着哭腔,“八姐,他们已经来了,我老远就听到他们喧哗的声音,怎么办?” 九雅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急中生智,从案板上拿了一把锋利的菜刀,挥起就朝木格窗子上砍。还好这次找对了路,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就破断了四块木格,金芸和她在里外合力一扳,就空出了一个十寸见方的窟窿。九雅急忙搬来椅子垫脚,还好她身子不肥,先出双臂再出头,金芸在外面接着,将她一点点地从窗子里拉了出去。 吵闹的人声已经到了院墙外,金芸吓得腿肚子直发抖,九雅扶着她,目光警惕地四下一扫,由于丫头们都不在,萝风轩此时除了厨房这边,几乎都是漆黑一片,见不到一丝光亮。想了想,立即拉着金芸朝小厨房后面的柴房跑去,然后在一丛草丛中迅速蹲下,紧紧抱着金芸,希望她不要因为害怕而弄出声音。 随后抬起头警惕地望着院子里,随着风灯的移近,可以看到大约十来个人由宋府的一个小厮领着朝厨房那边行去。白天曾见过的那位阴柔的晋王世子满脸通红,走路都在摇摇晃晃,由两个壮汉扶着,分明是喝醉了酒,而那双邪气的眼此时更显邪恶,九雅只觉若被这种眼神看得一眼,肯定犹如被阴凉的毒蛇扫过般,浑身都止不住寒气直冒。 小厮拿出钥匙打开厨房门,却见里面根本没人,吓得惊呼,“怎么会没人?八姑娘呢?” “什么?没人?”一个壮汉跨进厨房,一看果然空荡荡地,回身一脚就把那小厮踢翻在地,骂道:“娘的,难道你们宋家敢耍我们世子爷?是不是不要命了?把你们老太爷那个老东西叫来,看今天不打爆他的狗头!” 那小厮在地上打了两滚,嘴角立即见了血,但也不敢抹,立即跪在地上磕头,“大爷,我们老太爷绝对不敢欺哄世子爷,定是八姑娘跑了,我这就去找……” 他一句话还未完,那壮汉又一脚踢了去,小厮立即翻倒在地,没了声息。壮汉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拓跋野面前,“世子爷,根本没见那丫头,被宋府耍了,怎么办?” 拓跋野醉眼朦胧,阴柔的面容带着丝丝暴戾,他挥挥手,“老子快要爆了,不见那丫头,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回头再找那只老乌龟的晦气……” 藏在草丛中的金芸从未见过如此残暴的人,吓得身子像筛糠一般,牙齿都在格格打颤,九雅亦是怕得很,但仍是强自镇定着,尽量不把恐惧传递给金芸。她明白,越是遇事,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方能不致失误。 拓跋野一句话落,果然就有人去点火,这时突然从院外跑进来几人,一个是老太爷,一个是肖氏,身后还跟着几个家奴和婆子。老太爷一把拉住那准备放火的大汉,回头哀求道:“世子请息怒,那丫头我已经叫人锁住了的,既然跑了,定然也跑不远,我这就叫人把她找来,请稍等一会,行不行……” 肖氏亦焦急道:“是啊世子,我一直叫人守在外面,没见她出去,定然是还藏在这院子里,这就叫人去找……” 只是还没待她说完,拓跋野已是青筋直跳地掀开了她,不耐地拉了拉领子,“那好,你们找,老子现在已经忍不住了,得先找个姑娘解决一下。” 他说着身形蓦然拔起,像一只大鹏般掠到墙头,然后飞快地朝另一座院落掠去,看到两个丫头正陪在一个衣着艳丽容貌娇美的小姐身边,二话不说,掠过去一手就将那小姐搂进怀里,随后朝一间亮着灯光的厢房冲去。待两个丫头反应过来,厢房的门已经砰然关上,忙高呼着拍门,“姑娘……姑娘……来人啊……有歹人掳人啊……” 老太爷和肖氏见拓跋野朝东边院子蹿去,先还没以为然,后来听到那边的叫唤,肖氏忽然想到金枝就在隔壁院落,立即慌了神,赶紧和老太爷往那边赶去。果不其然,只见金枝身边的两个丫头落紫和落月扑在门边在急拍大呼,而屋内已经传来金枝凄厉的尖叫声。 肖氏一下子急得腿都快软下去,立即带了几个家奴去撞门:“金枝,金枝,是不是你?世子,快放了我家金枝,我马上跟你把那丫头找来就是,快放了我家金枝……” 老太爷也急颤颤跑过去要撞门,但是他们的撞门行为立即叫那些壮汉拦阻住。他们三下五除二将丫头婆子家奴打翻在地,同时将肖氏和老太爷拖到离厢房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恶声恶气道:“娘的!你们谁敢拦着世子爷的好事,老子今天就在这里要了他的命!”他们的威慑力无异于煞神在世,宋府闻声赶来的下人都不敢进前,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随后有机灵的赶紧出去找宋庭达,希望能将这些恶棍赶出去。 大汉们挥着铁锤一般的拳头,狠狠地打了老太爷一拳,随后又将肖氏重重按在地上。老太爷可能老骨头被打断了,不断高声呼痛,而肖氏以额撞着地面,呼天抢地的悲愤哭道:“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我的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天哪,我的天哪……” 她的额头立即就撞出了血,粘着沙子,血乎乎地,样子好不惨烈。 厢房里,金枝惊恐地被拓跋野一下子扔到床上,随后那带着满身酒味的男子长臂一伸,一拉一扯,就将她的胸前衣服扯了一大幅下来,露出前胸一片春光。金枝吓得捂胸尖叫,慌乱地朝床角退去,拓跋野双目腥红,蹬上去一个耳光就狠狠抽在她脸上,骂道:“还敢躲?老子今天叫你生不得,死不能,想舒服就乖乖给老子脱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3章 自要讨公道 金枝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脸上火辣辣地痛,嘴角一热,分明有血流了出来,她更是将身子抱紧。(.无弹窗广告)拓跋野迅速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完,见到血丝,趁着酒兴更是亢奋起来,伸手就将金枝的胸脯捏住,狠狠一拧,金枝痛得惨呼出声,差点晕了过去。 拓跋野趁机将她身上的布片撕下来,兴奋地将她压在身下,不顾少女的挣扎,振奋地挺身而入,金枝划破天际的惨叫几乎成了他的兴奋剂,她越是叫,他越是兴奋,动作更快,直到身下的少女真正晕了过去,他依然折腾了良久,方才一泄千里,惬意地闭眼酣睡过去。 听着那边持续的惨呼声终于渐渐静了下去,金芸痛哭失声,“是我害了五姐……是我害了五姐……” 九雅赶紧将她的嘴捂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冷静道:“九妹,这不关你的事,你是为了救我,千万不要自责。要怪只怪那个晋王世子,要怪只怪想把我推入火坑的老太爷和母亲。真的不关你的事,如果真的要怪,就怪我,怪我胆小怕事,不敢站出去,不敢让那个恶魔来糟蹋我,其实我没有娘护着,最该死的其实是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刚才不是她逃得及时,怕是金枝的遭遇已经成了她的。明明晋王世子进院子里的时候老太爷和肖氏都在院外听着,不然也不会在说要烧房子的时候那么即时就出现了,他们还是人么?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也是宋府的颜面,就那么把她锁在那里任人糟蹋,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事传出去会擢宋家人的脊梁骨?自己并没去害人,为什么要被落到这一步田地,他们怎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看她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金芸反过来边哭边给她擦,“八姐,我不是说不该救你,我只是在自责,为什么就不能连五姐也救下来,你听她的哭叫声,好凄惨,我怕我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九雅点着头,“我明白,我明白,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会过去,那位晋王世子会得到报应的……” 这只能是她的一种无力的安慰,晋王世子既然敢嚣张至斯,怕是有恃无恐,这个社会是有权有钱就可以有一切,律法对他们不过是一个摆设,根本就是强肉弱食。 由于金枝忽然遭此惨祸,宋府里哪还有人有心思来搜她?九雅和金芸藏在草丛中,直到好一会,才听到金枝那边院落传来宋庭达的怒喝声,但是事实已发生,又有一些强手守着门,他亦是无法可施。想去报官,却是叫老太爷拉住,说是为了家声,此事绝对不可传扬出去。 于是,宋府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除了厢房里的两位。金枝早上一醒来,就感觉整个身体似是被撕裂过一般疼痛,昨晚的恶梦立时浮现脑海,身子不由开始瑟瑟发抖。然后一抬眼,就看见身边一张熟睡极其阴柔俊美的脸,不由一怔,昨晚慌乱之间,并没看清来人,难道昨晚对她用了强的人,是这样一个俊美公子? 她怔着神,也忘了要哭。过了一会,拓跋野也睁开了眼,迷朦看了她一眼,立即就起身在地上捡衣服穿。金枝看着他赤果的身体,不由把脸扭到一边。拓跋野将衣袍穿好,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朝门口走去。金枝终是没忍住,不能就这么莫名被人夺了清白而不得其所,低声问道:“你是谁?” 拓跋野慢慢转过身,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嘴角挂着讥诮,“怎么?昨晚上让你很舒服,是不是还想来一次?” 看金枝吓得脸上青白,他扬头哈哈大笑,大步开门而去。那几个粗壮大汉仍和宋庭达对峙在门外,一见他出来,脸色气得铁青的宋庭达立即上前怒目质问,“世子这是何意?随意强占民女,以为大夏就没了王法么?我这就去禀报皇上,让皇上来给宋某一个交待!” 拓跋野却是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挥了挥,有恃无恐道:“宋大人尽管去告,我这里可是有白纸黑字,是你们家老太爷签了字的,也是他答应把宋八姑娘送我用一晚的,结果那丫头跑了,我只能随便抓一个先用着,滋味不错,叫得挺欢的,哈哈……” 宋庭达再也忍不住,怒吼着扑上去就欲给他一拳,未料拓跋野身手极快,身子一闪,同时一推一拉,宋庭达就被反绞住手臂。 拓跋野冷笑,“最好别惹我,不然,我就把你们宋家故意送女儿给我用的丑事传出去,看是你们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 宋庭达仰天悲吼一声,“畜牲!” 拓跋野大笑,“骂得好,畜牲?我就是畜牲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着将宋庭达往前一送,拍了拍手朝那些壮汉道:“走吧,既然宋家不愿意把那个丫头献出来,我们也没必要帮他们买房子救急。” 他率着众人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他又转过身来笑道:“如果你们还是答应把八姑娘送我用一晚,这房子嘛,我依然会按这合约上写的买下来。怎么样,宋大人,我这人还仗义吧。” 话音一落,在宋庭达还没扑上去之前,他已经率众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言行嚣张至极。宋庭达气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边的老太爷羞愧得把头都埋在了腿肚子里,肖氏则跌跌撞撞地奔向屋里,看到裹在被子里脸上带伤的金枝,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红袖急得赶紧叫人来扶,顿时又惹来一阵忙乱。 欲速则不达,一些事情往往是这样。老太爷因为急于凑银子救孙子和儿子,不惜与晋王世子签下卖房子同时送掉孙女的合约,那晋王世子极是狡猾,将这一条不能见人的条件也加上去,分明就是想让宋家吃亏了也不敢声张。眼下平白让他毁了一个姑娘,还说尽风凉话,宋家几乎就束手无策。 但是肖氏真正也不是好惹的,知道此事报官根本无人敢管,何况于家声不利,干脆叫来兄嫂,好一顿哭诉后,一定让他们在太子面前将此事阐明,说如果此事不给个公道,她不惜不顾家声要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到时候牵连的人可能会不小。此前她也分析过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太子与晋王的关系素来亲好,前几年由于拓跋野有参与刺杀齐王之嫌晋王府受牵累不小,但是都是出于太子与齐王之争,也就是说,晋王若管不住拓跋野,太子却能。只要太子施压,不信拓跋野还能那么嚣张,不来给宋府赔礼道歉,不还金枝一个公道。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4章 冲喜 宋庭达似乎也极是愤怒,暗隐若是太子不出面,有些事情他也有可能包瞒不住了,大有鱼死网破之势。肖常丙不敢有一丝隐瞒,急急将宋府出的如此丑事禀到太子跟前,太子果然极是震怒,当夜就将晋王叫到太子府好一顿训,叫他们无论如何得先稳住宋家,此时千万不能给他添乱。 晋王当场应承,不管拓跋野愿不愿意,愿意立即上宋家提亲,先将被拓跋野糟蹋的宋五姑娘纳入府中为妾,也算圆了宋家的颜面,于各方都有利,太子首肯。 事情第四天的时候终于以晋王府派人送了厚礼上宋家提亲而告一段落,这样一来,宋家也算是争回了一些面子,金枝虽然是嫁入王府为妾,但是毕竟出身并不算高,何况身已破,已没有提身价的条件,能为妾也已经不错了,当下自是应允了这门亲事。 只是回过头来,当肖氏从老实的金芸嘴里知道是她救走了九雅,把她一顿好骂,金芸不敢辩驳,只是愧疚的哭,心里只觉对不起五姐。 这件事一上来就把宋府闹了个人仰马翻,幸得结局还不算太坏,肖氏和宋庭达齐心合力,终没让宋府受那奇耻大辱。只是老太爷和肖氏将九雅送卖的恶行,自然惹来宋庭达的震怒,肖氏只说自己是随了老太爷的意,而老太爷拖着伤腿,老泪纵横,又说自己是为了整个宋家,为了儿子和孙子,他是何罪之有?若是要怪,也只能怪安子程介绍的买家不是东西,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到底安家对宋家有恩,宋庭达自不愿将未来的女婿想成一个恶人,只道他亦不知情,问罪之事,只得作罢。[.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欠下天玄宗的大笔银子眼看已经到期,房子又还没找到买主,肖氏急得食不下咽,这日趁宋庭达从户部回来,便叹着气道:“老爷,这房子还未找到买家,银子一时又凑不齐,怎么办?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天玄宗的人打死?” 宋庭达此时心情并不是很差,洗了把手脸坐下来道:“这事都不用太操心了,我已经有了眉目。” “有了眉目?”肖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个有眉目法?”难道有人送银子给他了? 宋庭达道:“其实那日子程叫晋王世子来看房子的时候,我是去找了天玄宗的人,看他们能不能把银子少点或是宽限些时日,结果出人意料的,他们并没怎么为难我,只是说,他们有一个头目最近患了重病,找了高人一看,说是撞了邪气,叫找个生辰八字相合面相旺的人冲个喜,病可愈。他们问我们家有没有相当的姑娘,可以把八字拿去合一下,如果合适,只要嫁过去,此债就可以免了。” 肖氏顿时来了精神,“哦?有这等好事?” 宋庭达点了点头,“确有其事。那日我还随那人去了他们头目的大宅瞧了一眼,富丽堂煌得很,宅子里仆从如云,家业极大。并且那位领着我去的李姓男子还说,他们的头目在京城附近的田产不计其数,平日都是以商贾的身份立身,官府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要我们不说,八字又相合的话,这个亲家便可结成。” 肖氏目光连闪,“仆从如云,田产不计其数?这事倒是使得,虽然是有命案的天玄宗的头目,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没犯事,相信也不会再有事。而且这事只要我们不说,谁又知道我们与天玄宗结了亲?” 宋庭达喝着茶嗯了一声,“夫人说得在理,若是能结亲,第一可以解燃眉之急,第二,不说我有多贪财,但这世道离了钱就办不了事,他们说,只要此事成,会送我们一份厚礼,算是答谢我们救了他们头目一命。所以这事我考虑再三,当场就应承了下来。这两天就准备送生辰八字过去,合适再叫人来看看面相。” 肖氏思索,“老爷可知对方年龄?” 宋庭达一怔,“这我倒忘了问,不过既然是他们的头目,想必年纪不小。” “也没问是做正室还是妾室?” “这些我还真没问,当时就只知道那人病重,我们嫁个姑娘过去就可以还银子,心喜之下都没去问。” 肖氏眼珠一转,心里已经划开了主意,“那……老爷准备让哪个女儿去冲喜?” 宋庭达叹了口气,“现在就还两个女儿没说人家,自然是八丫头和九丫头了,看她们两个哪个的八字合,就哪一个去。怕只怕两个的八字都不合,那就麻烦了。” 眼下有了如此转机,在这节骨眼上肖氏倒不好使什么心机,立即写了九雅和金芸的八字,催宋庭达赶紧送过去。 傍晚的时候,宋庭达一脸喜意的回了府,进门就对肖氏笑道:“夫人,真是天作之合,事成了。” 肖氏刚把护国候府来给金媛定日子的人送走,看着金媛腊月初就要嫁入候府心里正不舒服着,想不到会得来这么个好消息,立即摒退左右起身迎道:“真成了?哪一个的八字相合?” 宋庭达喜得合不拢嘴,把一个大红庚帖递到她面前,“你看,是八丫头的,那丫头好福气了,那边还说了,不是妾,是正室。” 肖氏脸面先是一僵,等把那庚帖仔细一看,特别是从那八字算了一下年龄,顿时笑开了花,“这还真是好事,想不到我们府里五个丫头一下子就四个议了婚事,上有将相王候,下有富户商贾,亲事都议得不错,总算是祖宗们在天有灵保佑了。” 多日来笼罩在宋府上空的阴霾似乎因为这桩亲事一扫而空,宋庭达也是感觉浑身轻松,立即叫人请来老太爷姨老太太九雅等一些家庭成员,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稍一会,各人有伤没伤的都一齐在厅堂里会齐,耀书被人扶着,脸上还青紫交加,眼睛肿得跟什么一样。金枝已是没事,只是神情有些萎靡。而金霞养伤多日,早已能走动了,却也病恹恹地由李妈妈搀扶着走进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5章 病殃子驾到 九雅因为老太爷和肖氏的卑劣无耻本是不想来,但是听说或许是有关她的婚事,才勉强姗姗来迟。[]其实那日在金芸的帮助下躲过一灾后,肖氏不仅不思悔改,不以为耻,还指桑骂槐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然而因为金枝那日确实被折磨得很惨,代她受了罪,九雅都忍着,没有出声,算是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 宋庭达很是开怀,让九雅坐在他身边,拿出庚帖笑声宣布道:“今天给大家报个好消息,我们的房子不用卖了。” 老太爷一愣,不敢置信道:“庭儿,这可是真的?” 宋庭达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因为那边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只要我们府里有姑娘嫁出去给冲个喜,这些银子便可抵消。正好我今天去合了个八字,八丫头很是相合,待明天那边派人来看个面相生旺这事就可以完全定下来。” 姨老太太沉吟道:“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庭儿可有问?” “问了,家底厚得很,想必还是隐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呢,不然也不会一口气就代我们付十五万两银子。”宋庭达可不敢告诉家人,那边的人正是天玄宗的一个头目。[.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家顿时都欢喜起来,因为不用卖房子,又不用搬家,当嫁妆的不用当嫁妆,借银子的不用借银子,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该干嘛的可以继续干嘛,优容的日子可以继续滋润的过下去。 宋庭达笑对九雅,“我过去看过,那边仆从如云,宅子堂皇,只差没用银子铺路了,八丫头,这下子你也算找了个衣食无忧的好婆家。” 九雅怔然,这些人怎么都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就把婚事订了下来?难道真要信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要把盲婚哑嫁进行到底么?她可不可以说不愿意? 肖氏皮笑肉不笑地把庚帖递到九雅手里,“虽然那边说是因为病了要找个八字相合的冲喜,但是等你一嫁去,那边的病肯定就会痊愈。你看看吧,这是给你们合的八字,还真是天作之合。” 九雅机械地拿着庚帖,垂眸一看,庚帖上的姓名好不奇怪,那人姓乌名油,字子虚,丙辰年生人。她掰指算了一下,今年是辛酉年,如果他们说的那个人很年轻,应该就是十七岁,如果是个年纪大的,应该就是多一个甲子,是七十七岁。以肖氏那副不阴不阳笑得欢的样子来看,肯定不会是前者。再说,以她还能抵十五万两银子,更能证明这位子虚病殃子是个快要入土的老家伙并等着她去冲喜好多活几年,这不是在作贱人么? 姨老太太似乎也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笑得爽朗道:“八丫头,想不到这下子还因祸得福,让你得了这门好亲事,你也该开心才是,怎么苦着一张脸?” 九雅怔怔地望着她,“如果那边是一个比祖父年纪还大的老头,我也该欢欢喜喜嫁过去?” 姨老太太一呆,立即叫人把庚帖拿过去,好半晌才抬了头,问宋庭达,“怎么回事,到底多大年纪,庭儿没见过么?” 宋庭达惭愧地别开头,“确实没见到正主。”既然是天玄宗的一个头目,年龄总不至于是十七岁,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那边金霞一下子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高兴劲简直比家里不用卖房子还开心,“这好啊,八妹一嫁过去就可以接下万贯家财,一下子成了富婆,到时候我们这些穷姐妹可要多沾点光。” 宋庭达一句就喝了回去,然后期盼的对九雅道:“这事关乎到父兄性命,八丫头不至于不愿意吧?” 九雅望着他,心里有些茫然。既然这位似乎比较爱护她的父亲有心以十五万两银子把她卖掉,为何之前又想撮合她和齐王?现在把她嫁给一个老头,齐王会答应吗?父亲敢得罪齐王吗? 是了,定然是他也曾去找过齐王,只是齐王并不愿意帮,于是父亲只好走这一步,齐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原来,那日……那人的温言软语只是一个假像,那情意绵绵的画像只不过是一个调味品,都不过是她会错了意,更不是在互订终身。 此刻她有一种想笑的感觉,然而指甲却已狠狠掐进手掌心,感觉有热的液体自指缝间淌出,她抿了抿嘴,默然起身。这一刻,不愿看到这一家人或开心或幸灾乐祸的嘴脸,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还讨厌他们。 “姑娘……”雨蝶扶着她,一句话还没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外面秋高气爽,星光灿烂,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酴醾的花香一阵一阵侵袭过来,九雅笑着吸鼻子,给雨蝶擦眼泪,笑道:“哭什么呢?不就是个老头么?你没听说他很有钱,年龄是很大,不是也死得快么?既然我是正室过去的,到时候他偌大家产也是我的,会有花不完的银子,日子也会过得很逍遥,再也不用为看别人的脸色难过,更不用为一日三餐想吃肉去费尽心思。果真是好事来的,应该为我高兴。”同时也解了她为钱而愁的困境,没有男人又有钱的女人,不正是她久盼的生活么? 雨蝶一下子捧住她带血的手,眼泪更是汹涌如潮,压抑着声音哭得更悲,“姑娘别说了,你越说,我心里越堵得慌……”谁不知道这一过去,用不了两年就是一个寡妇?有万贯家财又怎么样?没有人疼爱没有子嗣孤老终身,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九雅果真没有再说,回到了萝风轩,雨蝶给她包扎着伤口,她便静静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肖氏就火急火燎地亲自过来叫她赶紧收拾一下,说是那边的人已经来了。一个是个相面的高手,一个是正主,正在花厅那边等着。 九雅让雨蝶随便给梳洗穿戴了就跟随肖氏前去,到得花厅,宋庭达和老太爷都赫然在坐,旁边还坐着一个青衣青须看似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而他侧后边坐着的一人却奇怪得很,一件神秘的玄黑大麾裹住身体,风帽遮住头顶,连发丝都没露一根出来,除了眼睛,脸上亦是用青巾蒙着,整个人从上到下都被罩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蝙蝠侠的模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6章 老色鬼 九雅一进去,那中年人就盯着她瞧,过了一会,赞道:“好,好,好,真是好面相,旺夫旺子,极品贵人之相,与我家……呃……主子极为相配,若是嫁过去,我家主子的病应能立即痊愈。” 老太爷闻之大喜,“当真如此,那简直太好了。”之前一进来就见个裹得像棕子不露山露水的人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然而人家说是怕过了病气,才这般好生招架,他方稍息了怨气。同时也认为不见也好,免得看到一张比自己还老的脸娶自己的孙女,这张老脸还是会觉得火辣辣地。 众人似乎都皆大欢喜,九雅却抬起清明的眼眸直盯那位叫子虚的人,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子虚乌油老先生,不知您是患了何病?您也知道,我今年才十三岁,以您的年纪当我曾祖父都不为过,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如果我能医好您的病,就给我十五万两银子,如果医不好,您再娶我不迟。”这是她昨夜想了一夜的好法子,希望以自己的医理知识能把眼前好像患了麻疯病的人治好,说不定也能保得自己不被个他荼毒,不过这话自然是带着怨气的。 只是听到她骇人听闻的话,宋庭达老太爷肖氏都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正要喝斥,未料那人蓦然开始捂住嘴连声咳嗽起来,都咳得弯下腰去,几乎快要闭过气去一般。(.) 那中年仙长拍着他的背,回头瞪九雅,“八姑娘这是要气死我家主子么?难道你们不想要银子救命了?” 九雅犹疑,死死盯着那人一只捂嘴修长光洁的手,这老家伙保养得不错?还有颤抖的肩膀,她怎么感觉他是在憋笑? 中年仙长还要喝斥,子虚老先生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直起腰,一手撑额遮住一眼,用一只眼斜斜瞄着九雅,声音似有种被逼仄的粗哑,“娶你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冲喜治病,还因为……咳咳……还因为姑娘旺夫益子,将来还能给老夫生一堆麟儿,将我的万贯家财好继承下去。” 九雅两眼直冒火星,去你的麟儿!一把年纪了,也不怕遭天打雷霹?一想到他大氅包裹之下是一张白发苍苍皱纹可比老树皮的疙瘩脸,她只差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只是,他那抬眼一瞄,如秋日山水般绚烂的目光忽然让她身体一震,她死死盯着那只眼睛,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老太爷生恐得罪了老财主,一揖到底道:“这丫头年少不更事,老先生别和她计较,既然一切都合意,只等定个吉日就可以嫁娶了。[]” 那位子虚老先生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九雅身上溜,哑着声音道:“既然八姑娘会看医,那不如让我来考较考较,现在就过来给我拿拿脉,看能不能号出我这是什么病?” 九雅只觉那目光贼贼的,熟悉的感觉愈甚,更是狐疑不定。心里实在好奇,当下也不避嫌,走过去握住他的脉门。只是还没拿稳,那人将大氅一抬,挡住手部视线部位,顺势将她包扎着的手掌心翻转过来,还摸了她手指尖一把。九雅没料到这个老家伙如此孟浪,又气又恼,慌忙抽手退了两步,气结地小声骂道:“老色鬼。” 然后不待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转身就走了出去,这桩婚事看来她已无力左右,只能听之任之,只希望这个老家伙在她一进门后立即死翘翘,免得看着生气。 对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连声咳嗽,听着他的笑声和咳嗽声,九雅心里气得只想哭。 是夜,安平候府仍是一片灯火通明,才从太子府回来的安平候妾室萧氏急急来到老夫人的居室,进门就开始抹眼泪。老夫人忙推开身边正捶腿的人,正身问道:“怎么回事?璟雯叫你去太子府聚聚,怎么弄得眼泪扒拉的回来?难道那丫头在婆家受了气?” 傅璟雯是安平候的长女,妾室萧氏的亲生女,很小的时候就过到了候夫人的名下成了嫡女,年方十八岁,前年嫁入太子府,成为皇太孙妃。因为太子府规矩大,除了逢年过节,平日极少回府,有个什么事,都只传萧氏去。今天一大早太子府那边就来了人,叫萧氏赶快去一趟,想不到一去一整天,一回来就这模样,老夫人心里直是忐忑,都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萧氏失声哭道:“太子今天说得了消息,候爷马上就要到京了。” 老夫人一喜,同时不悦道:“候爷回京肯定是班师回朝,这不是好事么?有什么好哭的?” 萧氏拭着眼角,“娘,您是不知道,听太子说,候爷是遭了人的暗算,被人秘密送回来医病的……” “什么?”老夫人一听这个消息,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候爷遭了人的暗算?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立即给她顺着气,萧氏看老人家承受不住这个消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先让老夫人平静了一会,才自己把眼泪擦干了说道:“太子说了,候爷好像是被人下了毒,不管是什么毒,只要一回京,一定还我们一个安然无恙的候爷。只是,这次候爷回来,皇上几天前却秘密派了齐王去接手卢邑的事,太子听了很生气,这分明是皇上又将一支十万大军交给他掌管,齐王本就重兵在握,加上这一支,日后怕是愈发不好收场。” 言下之意候爷只要回京便无性命之忧,老夫人总算缓过气来。有人给她喝了杯安神茶压压惊后,方有力气说话,“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也毫无办法,能帮衬的我们都帮衬了,太子还想我们怎么样?” “遇到这事,太子自然心烦意乱。不过他昨晚从皇宫那边探到消息,说齐王离京前一天曾经去过皇后娘娘的那边,皇后娘娘和他谈起他的婚事,齐王似乎致力于娶宋府只有十三岁的什么九姑娘为妻,皇后娘娘也首肯了,说不日就会到宋府去提亲。太子得到这个消息很着急,不知道齐王为何要走这一步棋,怕是他有什么阴谋,今儿我一去,就叫我们候府一定要将这位九姑娘给娶回来,不能让齐王占了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7章 各想各的 老夫人不愉道:“这是什么话?叫我们候府去娶宋府的九姑娘?那又是何方神圣,值得太子如此大动干戈?” 萧氏小心回道:“听说是户部仓部的一个五品小官,掌管着朝廷军储,这人虽然官小,但是职司很重要。[]太子叫我们按吩咐去做,并且不可怠慢了宋家姑娘,意思还要给个好的名份,不能叫宋家感觉不舒服。” 老夫人沉声不语,太子府也管得太宽,怎能连候府的婚事都给左右了? 萧氏叹了口气,“其实听太子的口气,怕是要我们清言把那个九姑娘娶回来,其实他们不知道,清言的婚事……唉……”傅清言是世子,他的婚事之前虽然没有订下来,但是候府这些主子心里哪一个没有一本清光册?早就有了中意的人家,只是碍于一些事情没上门正式提亲,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打乱了所有人的算盘? 老夫人尽管不悦,但是毕竟经过风浪,什么事都见过,主见也足,当下沉声道:“既然太子已经吩咐下来,为了璟雯,就算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也不能将这事给马虎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就请个媒人去问问,看宋家是否真有这么个十三岁的九姑娘,有没有婚配,若是真没议过亲,把这事就定下来。” “不要问问清言么?”萧氏有些不放心,就算候爷的事暂时瞒着先不向他提起,但是这婚事不告诉他行么?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他多舒服一晚,等明天事情定下来了再告诉他。可怜见的,那么个心高气傲的人,这下要娶个不知长得何模样的小户千金,怕是心里要难过好久。” 萧氏不敢多说,心里却有着怨恨,这宋家的千金还真是好命,居然还想嫁给自己的儿子。好吧,等嫁进来了大家走着瞧。 第二天,她果然请了京城有名的李大嘴当媒人,提了不少贵重礼品,先去宋府问个确切的消息。宋府里,肖氏正在和金媛说着准备给她备多少嫁妆的事,方管事就屁颠屁颠地跑来说安平候府请人来提亲了,叫她赶快去前面迎客。 肖氏听了简直不敢相信,安平候府也来提亲?最近府里是怎么了,提亲的络绎不绝,几个姑娘都快嫁完了,难道这是来给金芸提亲的?她只是怀着一分念想到得前厅,果然见到了京城名媒李大嘴。李大嘴张嘴就笑乐呵了,直是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上次自宋五姑娘议亲的事见过一面后,一直都还没机会再到府上,想不到这次是被安平候府相托来府上提亲,老身可要在这里先要讨喜酒喽。(.)” 肖氏一听就精神一振,面上却一脸矜持,叫人奉了好茶,不喜不乐,一派贵夫人之色,“不知这喜从何来?” 李大嘴的嘴都快笑到后颈窝,故作神秘地凑近了脑袋,“请问府上是否有个九姑娘?” 肖氏不动声色,“确实有个九姑娘。” 李大嘴再问,“是否只十三岁?” 肖氏点了点头,“确实只十三岁。” “可说了人家?” “才十三岁,还未议过亲。” 李大嘴一拍手,乐道:“那不就成了?今早受安平候府的老夫人相托,说想为安平候世子议门亲事,对象正是府上只十三岁的九姑娘,这不,我是连早饭都不及吃,就急急过来给夫人报喜讯,夫人这下可要攀门好亲事了。” 肖氏没料到真是来给金芸提亲的,这简直是喜从天降。那个安平候世子她是见过的,不仅一表人才,还温文有礼,对人亲切,没说话就先要露出笑脸的,一看就是个好人。那日九雅被关的那天,他也曾提了礼品说要慰问在安府受伤的九雅,自己心里不乐意九雅和这样的世家公子结交,更不愿他知道九雅被罚的事,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打发走了,礼虽然收下了,却都收到了库房里,谁都没有声张。想不到才隔了不久,他居然又来向宋府提亲,看来这女婿是推也推不掉了。但是他上次是来看八姑娘,这次提亲的对象却是九姑娘,没有弄错吗? 她顾不得请李大嘴吃早饭,立即试探着说道:“你可知道这九姑娘是我的亲生嫡女,名叫金芸?” 李大嘴连连点头,想当然道:“知道知道,不是嫡女候府也不会来提亲呢。” 确定了这件事,肖氏终于大喜,看来果然是她鸿运当头,自已的亲生女儿即将嫁入在朝廷相当有地位的安平候府,这不是该她扬眉吐气了么? 当下不再迟疑,立即大宴李大嘴,并赏了不少银钱,希望她能回去多说几句好话,李大嘴一张巧嘴更是哄得她不知天南地北。 李大嘴离开后,肖氏当即叫人去给宋庭达报告好消息,同时李大嘴回到安平候府,这般那般一说,婚事基本就议定了,叫人备了庚帖,明日就准备去问名。这个时候老夫人也不好再将此事瞒下去,叫来傅清言,把准备向宋家提亲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意思是希望他能体谅他们的苦衷,望他能顺了太子的意,不要有抵触的情绪。 没料到傅清言一听是宋家的姑娘,竟是眼睛一亮,少了平日的沉稳之色,笑眯眯的眼神中带着兴奋,“奶奶说的宋家是不是仓部员外郎宋庭达的女儿?” 老夫人想过他会有很多表情,可能苦恼,可能不满,可能摔东西,可能冲走,就是没想过他还能笑眯眯地,愕然了一下,才满脸堆笑道:“莫非清言认识?” 傅清言点了点头,挨着老夫人坐了下去,连连给她捶肩,“见过一两次,是个很有才气的姑娘,人也长得很不错。” 太子那边既然得消息说是十三岁的什么九姑娘,自然是指的九雅了,虽然只见过两次,无缘无故的,对她的印象却深得很。特别是那双晶亮内敛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山涧里经过千百年冲刷的圆润黑石,干净澄澈,没时总在自己眼前晃荡,还有那一手飘逸漂亮的字,真正让他钦佩不已。想象得到,有那种字体的人,是那种不拘小节随性洒脱之人,极易相处。之前本是想和她多结交的,去了一次,奈何宋府规矩大,没有像样的名目,自是没法再见她。如果此次真是向她提亲,这下倒可以圆了自己那一点念想——能娶她,总比娶那些骄横自视甚高的千金小姐要强得多。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8章 失策啊失策 萧氏听他夸赞不已,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舒服,白了他一眼,妄他是候府世子,就只知道看养眼的,孰不知那能稳住自己地位的才是最重要的,还是太不谙世事了。 于是一番商议之后,这事便是定了下来,觉得事不宜迟,明日就可以去换庚帖了。 傅清言迈着轻快地步子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准备出门找几个合时的朋友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在过游廊的时候,一个鸡骨头“咻”地一声从斜刺里急急飞来。他骤然一笑,一脚又将鸡骨头倒踢了回去,鸡骨头急如闪电,“噗”地一声射进了一旁的桂树杆里。 而在那桂树边,一张两头系在树上的纱网里懒洋洋地躺着一个绯衣少年,长眉郁郁青青,笑意懒懒,像是霜落庭前红丝席,琳琅耀目,清冷鲜妍。 “大哥遇了什么喜事,居然连走路都轻飘飘的,是不是踩了龟毛的狗屎,急着脱鞋闻香气啊。”傅誉一手握一只烤鸡,另一手勾勾。 龟毛是他的小灰狗,拉的屎一砣一砣的,臭不可闻。傅清言没好气地走过去,推了他的纱网一下,“你才踩了龟毛的狗屎呢,没事就在这里瞎嚷嚷。[]” 傅誉被推得荡了起来,笑嘻嘻地,无声张嘴,“既然不是踩了狗屎,那大哥乐个什么劲?” 问到这个,傅清言忍不住地笑,“奶奶昨天已经帮我到宋家提亲了,那姑娘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很会制饮品的九雅……”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傅誉就惊得一下子从纱网里滚了下来,好在他身手利落,没有整个身子都摔到地上,“大哥说什么?九雅?你要娶九雅?” 傅清言含笑,“怎么了?我娶九雅不行?”用得着这么惊慌失措? 傅誉脸色像苦瓜丝一般绞了起来,“不是不行,只是我怎么听说她已经许了人家?” 傅清言轻笑道:“许了人家又怎么着?奶奶说了,这是太子下的令,就算许了人,只要没嫁人就成,九雅必须得嫁到我们家来。”他自是知道九雅曾经与安子程自小订亲的事,不过听说已经在齐王的强制下给退了。就算没退也没关系,只要是太子的意思,自己总要想点法子把她娶回来,光明正大得很,家里人也不会反对。 傅誉一脸纠结,傅清言拍了拍他的肩,愉悦而去。 寒子鸦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幸灾乐祸道:“这下我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少爷费尽心思把齐王支开,又帮他在皇后娘娘那里捅了一刀,结果十五万两银子的欠账还敌不过人家太子一句话,为他人作了嫁衣,啧啧,花落大哥家啊,悲惨。” 傅誉白了他一眼,扔了烤鸡,从寒子鸦怀里掏出丝巾擦了擦,若有所思道:“这事古怪了,太子没道理知道齐王要娶九雅的事,除非……”他水光洋溢的眼眸一撩,“是皇后故意把这消息透露了出来。” 还不待寒子鸦说话,他已将丝绢扔掉,把手一伸,忽然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拿来。” 寒子鸦盯着那条被扔的丝巾,还没从他的上一个问题转过弯来,“什么?” 傅誉凑过脸去,一字一字地吐,“你说是什么呢?” 他说着就摸到了寒子鸦身后,从他藏在背后的手上抽出了一张大红庚帖,然后像摸龟毛似的摸摸他的头,“乖,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前进的路后退的路都给想好了,下次赏你龟毛一个吻。” 他拿着大红庚帖在寒子鸦的怨念中大摇大摆朝傅清言的南天居走去,一般情况下,准备出门的傅清言都会换一套简洁的衣袍再出去,所以这时候一定能在他的居室里找到他。果然,他门也不敲,推门进去就见到傅清言的贴身丫头巧薇在帮他穿衣。 看到他破门而入,傅清言背过身去皱眉道:“给你说过多少次,进来要敲门。” 傅誉低垂着头,默默走到桌边,看到桌上还有剩茶的茶杯,迅速抹了两点在眼角,权当是眼泪。然后走到傅清言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伤心欲绝道:“大哥,你怎么能先我成亲?你都成亲了,我以后再找谁去玩?” 蓦然被他抓住手,还看到他似乎眼角有泪光,傅清言立时有些慌乱起来,推开巧薇,帮他擦着眼泪,和声道:“就算大哥成亲了,也一样可以和誉儿玩,这有什么好哭的?” 傅誉睁大水晶琉璃般的“泪”眼,“难道大哥以后还能每晚陪我睡觉?” 傅清言愕然,这倒是个问题,由于傅誉身体的关系,有时候特别是冬天,身上凉得跟冰一样,那个时候都是他陪他睡给他暖被窝。如果成亲,难道要丢下娇妻再去夜夜陪他? “以前我们就有约定,除非是我先成亲身边有人陪了,大哥才能成亲。眼下大哥丢下我,我……”傅誉瘪着嘴,下面的话也不说完,留待傅清言自个儿去体会。 傅清言怔在那里,以前是有过那么个约定,可是不都是他哄他睡觉的时候的玩笑话么?怎么能当真?甚至还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事? 见他老不出声,傅誉一下子趴在他肩头,耸着肩,夜幕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像坠落中无根无萍的黑暗使者。傅清言终于不忍他这般伤心下去,拍着他的肩道:“誉儿想要大哥怎么做?” 傅誉此时埋头乐得直抖,哪能抬头,只用手指在他手心划,“让我先成亲。” 傅誉言认为这也不失是个好办法,笑道:“既然誉儿有了成亲的念头,那就赶在入冬前赶紧给你娶门亲就是。” 傅誉又划,“可是我要娶九雅。” 傅清言脸上一僵,好半晌才有气从鼻孔里出来,“这怎么行?太子指定让我娶她……”总不能说他对她有那么些好感。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069章 变动 傅誉蓦然仰起头,固执又倔强,“太子指定的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过得两年我就去了,大哥到时候只要将她转房,不也遵了太子的令?” 傅清言心里一酸,避重就轻的柔声道:“誉儿怎么会去?誉儿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所以大哥这就让奶奶给你找门好亲事……” 傅誉垂下眼,“大哥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就在这两年的事。本来想就这么一个人悄然离去,不想娶了哪家姑娘害了人家,可是……忽然想到来人世一趟,连娶亲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我这十几年是不是也是白活了……” 傅清言试图说服他,“……不一定要娶九雅……” “我不想害别人家的女儿。”傅誉别过头去。 傅清言默然,看着眼前这张如白玉般明丽的面容,想到他不知何时要像孤单云鹤般消失的结局,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过了良久,才搭上他的肩,干着嗓子道:“这事是奶奶决定的,明天就会派人去宋家问名,如果这时候让奶奶改变主意肯定不会答应,我能有什么办法?” 傅誉“忧伤”地从身后拿出已经写好了他的生辰八字的大红庚帖,“忧伤”地递到傅清言面前,“既然没有办法阻止奶奶,那就大哥在媒人上门之前亲自去趟宋府,说我们府里弄错了,要娶九雅的是傅家三少,来个先斩后奏,奶奶也无法可施。” 傅清言望着那张大红庚帖,嘴角忍不住掠起一丝苦笑。若是知道傅誉主动提出要娶九雅,奶奶和萧姨娘怎么会不高兴?怕是欢喜都来不及,因为她们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怕傅誉闹,一直都没敢吱声叫他娶亲。这次太子让候府的人把九雅娶回来,老夫人不知有多不情愿,誉儿这么一着,反而遂了她的心意。 而自己,就算对九雅有好感,可是又能怎么样?既然誉儿欢喜,他这个做大哥的总要纵容他一次,谁叫他……唉……正如誉儿所说,等他去后,自己再将九雅转房,不也是两全其美吗? 当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傅誉的琉璃水漾般的目光下,他接了大红庚帖,决定明天一清早就赶在媒人之前去宋府帮傅誉提亲。 宋府里,肖氏破天荒地把府里几个姨娘和两个庶女都叫到一起喝茶吃点心。 “今儿叫大家坐在一起,也是想着这两个丫头马上就要到别人家去侍奉公婆了,怕以后想再见也没那么便利,今娘几个都坐在这里说说体己话吧。”肖氏端坐上首,因为金芸的婚事,她心情是好得不得了,除了头上还绑着一块之前因为金枝的事磕出伤来的抹额外,精气神似乎又回到九雅初见她时的状态。 金媛坐在肖氏身边,却是嘴最巧,“看母亲说的,就算女儿出了嫁,难道就不是宋家的女儿了吗?只要想见母亲,就算排了万千险阻都是要回来的。” 这话听得肖氏心里舒服,却是佯装教训道:“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没事常回家看母亲的?要照看的应该是公婆和丈夫,我这母亲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难道还想叫我为你们操心?” 金媛自是好一番撒娇,肖氏当真也宠着她一般,和她有说有笑。九雅在一旁只是静静地吃着麻蓉酥,二姨娘小心翼翼地虚坐半边椅,小孙氏不时用手帕捂了嘴小声咳嗽,五姨娘则淡淡坐在最末端。 听得金媛卖乖讨巧了一会,肖氏忽然眉目一转,看向轻声咳嗽的小孙氏,似不经意道:“看你总这般咳嗽着,身子怎么总不见好?马上这六姑娘也要出嫁了,这般咳嗽法怕要给她过了病气,到了婆家也不吉利。这样吧,自今儿个起,就先搬去城南的庄子里去静养。” 小孙氏一惊,忙松了捂嘴的手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太太,婢妾这都是一点老毛病,这些日子已渐好转,并不碍事的,婢妾保证不会给六姑娘过了病气。”把她赶到城南的庄子里去,怕是这一去便再难进这道门了,她万万不会应。 肖氏喝着茶,看了她一眼,“是么?姨娘说老毛病已渐好转,可是我怎么瞧着更咳得厉害了呢?会不会是这些日子侍候老爷累着了,加重了病情?” 小孙氏一呆,心下立时便明白过来,肖氏把她往庄子里赶,怕是因为这些日子老爷一堵气就来了自己这边,在给自己秋后算账了。想起这些日子来老爷宿在屋里的温柔,早让她忘了什么是惧怕。女人一生到头,哪个不巴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好?可是这么多年来,肖氏看得严,也不准这些妾室有那些念想,只是假意安排了个老爷去各房的日子,但是隔三差五的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阻了老爷的兴头。 自己这病,哪里是真的病,不过是让肖氏放松的油头,希望肖氏看在自己是个病体,到老爷去自己屋里的日子便别想着法子拦着。好不容易盼到老爷在肖氏那边受了气,自己用尽温柔善解人意安抚着老爷,得来片刻的温存,到头来肖氏一句话,便要将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断送了,是不是也太毒辣?何况自己的女儿马上就是护国候府的正经儿媳,说出去也不怕人骂她? 当下还是不甘心,垂头急急辩解,“这些日子婢妾也不过是在老爷身边倒茶递水,哪里会累着?婢妾知道这是太太的关心,婢妾感激不尽。不过婢妾保证,以后这病一定不会再加重,也不敢把病气过给六姑娘。” 肖氏沉着脸,不出声。 金媛看着心急,又给肖氏满了茶,笑语嫣然道:“母亲,孙姨娘既然说保证病情不会再加重,就别让她去庄子里了,怕过了病气,这些日子女儿不见她就是。” “哦?是吗?”肖氏终于有了笑脸,其实她这也是敲打敲打金媛,别以为嫁到了候府,就认为抬了身价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说来说去,她的亲娘还在自己手里拿捏着,日后要她干什么,最好是别推三阻四,“既然金媛也这么说,我再坚持就叫太不通情理了,也罢,姨娘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 小孙氏忙呐呐地答应了。[.超多好看小说]肖氏这时把话锋一转,看着九雅笑道:“眼看八丫头也跟着要出嫁了,金枝金霞金芸也会跟着来,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嫁妆还真难为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昨儿盘算了一下,到时候准备给你们几个除了一应的衣物被褥之外,再就一人一个铺子,几亩田地,唉,我这做母亲的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金媛一听,手心都快掐出血来。昨晚她明明偷听到肖氏对金枝和金霞不是这么说的,她们一人都有三座庄子,两间旺铺,还有一些首饰头面什么的不在少数,怎么到了这里就变得这么寒酸了?就这点毫不值钱的东西,以后到了候府,怕是养活自己都困难,这不是存心想把自己往死里逼么? 她回头一看九雅,见她不争也不怒,当下便酸溜溜道:“呵,瞧八妹这糕点吃得可真香,想来即将嫁给个老财主,到时候手里能掌万贯家财,心里舒坦着,怕是也不会在乎嫁妆多少吧。想那候府位高门重,随便走步路都离不开银子,不若八妹把你那一份嫁妆给了姐姐,若是日后有所求,姐姐当义不容辞为妹妹鞍前马后,八妹认为如何?” 肖氏一听此言,眼底有忍不住的得意,她就是要让她们姐妹去斗,免得一出门,两人连成一气来反自己。 九雅终于吃饱了,擦了擦嘴,又端了杯热茶,才慢吞吞道:“六姐说的这些都好像有道理,可是我好歹也是宋家的女儿,多少也代表一点宋家的脸面,若是到时候就个人过去,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别人会指着母亲的脊梁骨骂,说这庶出的女儿出嫁,怎么就连个遮脸面的嫁妆都没有,是不是也太刻薄了?” 肖氏脸色一僵,这小蹄子的嘴还真利,现在她总算是明白,这丫头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但是眼下还指望着她嫁过去免债,也不能太把她惹怒了,便干笑道:“是啊,金媛,虽然我们宋家没什么家底,但也不能让九雅光身一人出去。这样吧,这两个铺子,一个是城南的那间米铺,一个是那附近的一间药铺,还有几亩田地和两座山头,你们两个自己商量一下,看到底怎么分配才好。” 金媛无法,只得不情不愿道:“我就要那间米铺吧,几亩田地也归我,八妹一个药铺和两座山头总也不差。”宋家的生意她早在耀书那里问过了,米铺的生意一般都还勉强,唯独药铺由于经营不善,几乎都快关门了,只是在靠一个在那里做了十多年的老掌柜支撑着,不然早就盘了出去。不过就算要盘,也值不了两个钱。山头更不用说,光秃秃地,种了茶树年年都叫虫子吃了个精光,简直就是不毛之地,有跟没有一样,根本没用。 九雅这次却没跟她计较,有间药铺也不错,虽然想象得出生意肯定不好,但是自己这段日子已经制出了不少药效好的药丸,再制出个相应的销售计划,以自己现代的经营理念,就不信把个药铺整不活。山头更好,利于载咖啡树这种经济作物,再不济,种点新品种的茶树也不错。有些东西,在别人那里是死,到了她这里,可就偏要把它变活,变成值钱的。 此番招集,肖氏的目的基本上已达,又闲聊了一会,便各自散了。九雅和雨蝶往萝风轩走去,才到院门口,居然见到才刚分手的五姨娘和冯妈妈站在那里。 九雅对这位貌美的五姨娘全无好感,当下也不看她,径直往院子里走去,就在她要进院门的一瞬,五姨娘突然开口道:“宝哥儿如今在宗亲家上族学很上进,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但是老托信说想你这个姐姐。但是为了他能安心学业,姨娘都一再叫他别回来。” 九雅顿住,不明白她忽然提起宝哥儿干什么。 五姨娘随后又淡淡道:“到底你还是要嫁了,出了这个门,便不再是宋家的女儿,这么多年你受的苦楚姨娘也是知道。可是你刚刚也看到了金媛的下场,为了孙姨娘,就算嫁到候府,照样被太太拿捏着,反倒你一身轻松。我知道你恨我,这反倒是好的,你越是恨,太太越是拿你没办法,以后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这个宋家,还轮不到你来帮衬。”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身形有些飘忽,有些踉跄,还有些,说不出的悲凉。九雅诧异地望着那道背影,这还是那个一再把她往肖氏眼皮底下推的女人吗? 冯妈妈在旁边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一个朱红盒子塞到九雅手里,“姑娘拿着吧,姨娘嘴里不说,心里还是疼姑娘的。奈何为了宝哥儿能活下去,她也只能这么着,不然……早叫太太一起给除了……姑娘可要知道姨娘的用心良苦。” 说完,她亦含泪而去。 九雅不禁痴了,若果五姨娘叫自己恨她是她们在宋府活下去的方式的话,这种方式岂不是太过狠心?回过头来说,她究竟是怕自己克了丈夫儿子,还是真的疼着自己? 雨蝶将盒子打开瞄了一眼,不由倒抽了口气,拉了拉九雅,小声道:“姑娘,一套赤金镶东海蓝宝石头面,很贵重的,听我娘说,是当年姨娘嫁给老爷时,姨娘的母亲给的陪嫁礼,姨娘很珍视,除了成亲时,一次都舍不得戴。是姨娘娘家的家传之宝,不知道是哪代祖宗留下的皇室御用饰品。” 说到这里,似是心有所触道:“姑娘,看来姨娘还是舍不得你的,就算姑娘的命格……到最后姨娘还是倾其所有,想给姑娘长一点颜面,这一嫁出去,便是叫姑娘活得开心自在些,府里的事都叫姑娘以后少管,更不想让姑娘为她和宝哥儿担心,正如我娘说的,姨娘真正是用心良苦,大智慧来的……” 雨蝶说得有些动情,眼泪又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九雅也红了眼,却笑着给她擦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错,你看你,动不动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雨蝶不好意思地自己擦着眼泪,嗔道:“还不是让姑娘给惹的。” 说完,两人都笑了,因为五姨娘的心意突然变得心境开朗,不再感觉心头想郁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般时常感到难过。[] 肖氏打发走几个姨娘庶女,心情也好得很,叫了红袖过来,想让她给按按,宋庭达这时却回来了。她见他一脸古怪之色,不由推开红袖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眉头皱得这么紧,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事?”最近的事可真不少,她真给吓怕了。 宋庭达摒退要给他宽衣的下人,自已倒了一杯热茶,稍沉吟了一下才道:“今儿这事还真是奇怪的。你知道吗?前几天还急着找我催钱的天玄宗的李姓男子直接找到户部悄悄对我说,他们的头目昨晚突然死了,死前曾交待,我们宋家欠的银子一律免了,说是给自己死后积点阴德,叫我们赶紧把九雅找个好点的人家好生嫁了。” “死了?免了我们的银子?”肖氏听得张口结舌,“还有这等事?” 宋庭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这事跌宕起伏,诡秘又神奇,从头至尾好像是被什么人耍了一道一般,“唉,算了,反正死也死了,账也免了,八丫头也不用再嫁个老头,怎么想都是我们占了便宜,明天给八丫头说一声,想必也很高兴。” 肖氏嘴上应着,心里不知冷笑了几回。这次不用嫁老头子了,以为下次还逃得过?等着瞧吧,总不至于让她等到齐王回来的时候去了王府当堂堂正正的王妃。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婆子火烧屁股一般连声叫道:“老爷,太太,不好了,五姑娘和九姑娘打起来了,奴才们拉都拉不开,赶快去看看。” 宋庭达和肖氏闻言立即开了门,不及问缘由,急忙赶往金芸的院子,还隔着老远,就听院子里面传来哭闹打骂声,两人进去一看,却见金枝揪住金芸的头发死命地往墙上撞,边撞还边骂,“你个心毒的,把我给毁了,现在自己倒逍遥快活嫁到安平候府当正经奶奶,我不准,你毁了我,我也要把你给毁了……” 金枝像疯了一般把金芸往墙上使劲的撞,金芸捂着头大哭,“五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旁边几个婆子又拉又劝,就是把金枝拉不开,因为她揪的是金芸的头发,越拉,怕是金芸要越疼,头发掉得越多,谁也没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金枝还不住手?”宋庭达一声怒喝,震得在场的人都是一顿。 这声势如雷的吼声终于是止住了金枝疯狂的行为,她面色带着狰狞,却是泪水横流的转过头来,放声哭道:“爹,我不想嫁到晋王府当妾,我也要跟妹妹一样嫁入安平候府,我也想成为安平候世子的正妻……” 看到女儿这样,宋庭达也不好说什么,肖氏却是心都疼得纠成一团,立即过去一把抱住她,哽咽道:“金枝,娘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这都是命,认命吧……” 金枝更是伤心,嚎啕大哭道:“娘,我不认命,我不喜欢晋王世子,为什么妹妹的命那么好,可以嫁到候府?如果不是她,我现在也是好好的,也能嫁到候府去。娘……你就给我想想办法,让我跟着妹妹一起到候府去吧。娘,这都是妹妹欠我的,为什么不能让她替我还?” 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肖氏也不禁落起泪来,怕人多眼杂,将来传出去的话不好听,先是把左右的丫头婆子都摒退了,才柔声劝道:“金枝,如今晋王府的聘礼都快要下了,我们怎么能反悔?何况晋王府也是不错的人家,虽然是妾,也是皇亲家的妾,别人想攀都攀不上,我们祖宗三代都没有过此殊荣,你这也是为宋家争了脸面,怎么能说不喜欢?” “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我也要嫁到候府去,娘,你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肖氏死劝活劝,金枝就是不听,院子里被闹得一蹋糊涂。 此时九雅已闻声赶来,一眼看到脸上被抓伤头发蓬乱脑门还流着血的金芸,赶紧扶着她往自己的院子里带。金芸六神无主的任她扶着,肖氏瞥见九雅,牙根挫得格格响,目光怨毒,恨不得一口将她吃掉才解恨。为何那日晋王世子强女干的不是她?为什么金芸要救她?为什么还有个齐王要娶她?她不会让她如意的,就算眼下不用嫁老头子,她也要让她的下场比金枝悲惨百倍千倍! 九雅根本就不理会肖氏,更不屑于听金枝那些没脸没皮无耻到极点的话,把金芸带到萝风轩,为她清洗伤口,消了毒,又抹上药膏,绑上纱布。 “九妹,你怎么就任五姐欺负不还手?刚才如果不是父亲去得及时,你这前额再撞深些,怕是都要破相了,不疼么?”九雅收拾着药箱,责怪道。 金芸仍抹着眼泪,“是我不好,让五姐受了罪,让她出出气,我也无话可说。” 九雅摇了摇头,把药箱递给秀彩收起,随后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散头发,“这事并不是你的错,五姐没有理由把气撒在你身上。她有本事,去找晋王世子,去找安家大少爷,关在院子里欺负你这个老实的算什么?” 那件事后来她也算是把脉络理清了,既然人是安子程介绍的,晋王世子无故载了老太爷找自己的麻烦,怕是与安子程脱不开干系。怪不得,那日他说会叫自己后悔,怕也包括了这件事吧。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手段,不亲自动手,抄了别人来污自己,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想报复自己的目的,真正用心险恶。 怪只怪,自己现在无权无势无力自保,对这样的家势没办法左右,才让他此计得逞,却是让金枝给担了。只是自此以后,自己一定要对他小心警惕,怕此次不成,还会有下次。但是有了这次之鉴,下次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还给他,也让他知道弱女子也不是好欺的! 金芸泪眼婆娑,脸上被抓伤的地方有好几处,一道道地显现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不管怎么样,五姐的遭遇真的很惨,我良心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八姐,你最是聪明,心肠又好,不如你给想个办法,让五姐也随我一起嫁到候府去吧。” 九雅有些恨铁不钢的看着她,“九妹,以五姐的性子,你也不怕真把她弄到候府去,你没有好日子过么?” 金芸抽泣着摇头,“我不怕,五姐只是性子有些冲,心肠并不是太坏,好说我和她也是同胞姐妹,她再怎么着也不会害我,如果能称了她这个心意,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九雅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已老实得无可救药了,也把人心想得太美好了,真是一张还没被世事沾污过的白纸。只是若真把金枝弄到候府当妾的话,金芸这个正室怕不被她压得死死的?还想有称头日子过么? 不想把事情点得太明,也不想熄灭了她心内那盏经不过风吹雨打的明灯,只好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又劝了良久,才让金芸平息下来。随后又把她留在了萝风轩,两姐妹挤一床上说话。不过不管九雅怎么敲边鼓,金芸嘴里还说着,如果金枝真想嫁到候府,一定要九雅帮她想个好办法,让金枝遂愿。 九雅对此无语,敷衍了两句,就假装睡着了,真没见过像金芸这么心软的,不怪金枝要欺负她,连自己都忍不住想欺负她了。 第二天一早,肖氏才送了宋庭达出门,正准备受了个姨娘的问安,门房便报,说安平候世子来了。肖氏昨夜因为金枝的事,又是挨了一个不眠之夜,心里还疼着,想不到安平候世子就来了,正好,不若先旁敲侧击,看这位世子能不能答应把金枝也一起纳了,好歹也能遂了这块心头肉的愿。 走到前厅,傅清言已是在坐。但见他一身掐金线杏色锦袍,戴着式样简单的白玉发簪,目光清爽温朗,一种由内而外自然生成的贵气莹莹流转,越发显得雅致。 肖氏看得也眼一花,如此俊朗又有好出身的少年郎,怪不得金枝咬着不放。若是回去二十年,怕是自己也要芳心暗许,矢志不愈。 看到肖氏,傅清言先是起身一礼,“一大清早,打扰夫人了。” 肖氏忙虚扶了他,“世子不必多礼,左右我也是无事,何谈打扰?” 两人又寒喧了一会,方各自坐下。肖氏喝了口茶,不解地问道:“不知世子此次来所为何事?” 傅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停了一下才开口道:“听说昨天我们府里有人来宋府提亲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一听这话,肖氏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为了定定心神,垂下眼,慢慢地刮着杯里茶叶,半晌才淡淡问道:“是有这么回事,世子问及,又有何意?” 傅清言微微一笑,“想必那李媒婆是说给我提的亲,是不是?” 肖氏心里格蹬了一下,蓦然抬起眼皮,“世子此话怎说?” “哦,是这样的。”傅清言正了正脸色,从手里拿出一张大红庚帖,解释道:“昨天那李媒婆是一下子听错了,以为是为我提亲,回去一说,才知道是误会。夫人请看,这是我家三弟的庚帖,其实昨天是委托李媒婆为我三弟来提亲,想不到会出了错,实在抱歉。” 肖氏当即就拉长了脸,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事?让人欢喜一场,又一盆冷水浇下来,当宋家是菜园门么? 但是到底不能太抹了傅清言的面子,让红袖把庚帖拿过来随便扫了一眼,强忍怒气慢慢道:“那意思就是说,世子现在是来代你弟弟提亲的喽?” 傅清言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肖氏的不乐意,不过为了傅誉,他总要把这张脸豁出去。当下依然是笑意晏晏,“自然了,我们傅家能与宋家结成姻亲,不说别的,总也是太子殿下的心意。何况我祖母亦是甚为看重宋大人,不时提着他的好,若能结为亲家,她老人家还不喜得合不拢嘴?” 他这一段说虽然提了傅家掌权人的意思,主要是提点一下,这与宋家结亲,可不是他们候府能做得了主的,最终的解释权还在太子那里。也就是说,这宋家不愿意也要愿意,愿意也要愿意,是强制性的,必须的! 肖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人家拿权势相压,她也没办法反驳,更不能说不愿意。但是,她可是见识过的,这位所谓的傅家三少根本就是个残疾。不说他哑巴的事,早几年就听说过,他还患有一种怪病,具体是什么病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很多人传说他活不了几年,不然安平候也不会上报皇上把他的世子称号削了,叫眼前这位来代替。 而眼下这什么跟什么,居然叫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嫁给一个快要死的残疾,这不是欺负人么? 叫人从云端一下子跌到泥地也就罢了,还想叫金芸一辈子去守寡?候府可真会打算盘。 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又不能回拒,只能使了个拖字诀,勉强笑道:“这么早,想必世子还未用过早饭吧,既然来了,不如先吃饱肚子,再慢慢谈。” 傅清言自然会给她一个考虑的时间,当下也不紧逼,起身谢道:“正是如此,那就叨扰了。” 肖氏叫方管事带着傅清言去吃饭,然后找了个借口,赶紧往后院里奔。边走边在心里划,猛然之间,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已在她脑海成形。 萝风轩里,九雅正在给金芸看伤口,肖氏过来,两人赶紧起身。肖氏一进来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然后装作一脸慈爱地一左一右拉着九雅和金靶坐下,但是话却说得极直白,“八丫头,金芸那日为了你,没少被金枝骂,你心里总也有些感激她的吧。” 九雅不知她今天又要唱哪出戏,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平静道:“母亲有什么话请直说。” “呵呵,八丫头最近果然灵俐了不少,母亲只说上句,你就知道了下句,将来可不得了。”肖氏干笑,然后把话一转,点上了正题,“想必你也知道吧,昨儿有人来给金芸作媒,说是候府的世子的事。” 九雅点了点头,“知道一点。” 肖氏暗暗察看着她的脸部表情,“可是那边今天又变了卦,说弄错了,不是为候府的世子提亲,而是候府三少,那日你也见过的那位。” 九雅微蹙眉,“那又怎样?” 肖氏笑得诡谲起来,“那个三少是个哑巴,金芸却又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舍得让她嫁过去……” 九雅抬眉看着她,目光清澈明亮。 肖氏被她看得心里一怯,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金芸问道:“既然娘舍不得女儿嫁,那就不嫁了呗,娘直接回了就是,还来问什么?” 肖氏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听说是太子指定的候府要与我们宋家结成姻亲,若是回了,怕是连太子也一并得罪了,以后你父亲还怎么在仓部立足啊?” 金芸眨眨眼,“那怎么办?” 肖氏瞄了九雅一眼,“你不是还有个八姐么?反正她也是个残疾,正好腐子嫁哑巴,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金芸看九雅嘴角的讥笑,连忙摆手道:“娘,怎么能让八姐替我?再说八姐已经许了人家,难道她还能分身?” “这你就不懂了。”肖氏转过头来,笑看九雅,“为了金芸,那边冲喜的事八丫头就先搁下吧,至于那十五万两银子,我就算去借高利贷拿我的命去,也会想办法还的。所以八丫头,这就该到你选的时候了,看是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孤寡终生呢,还是嫁给一个哑巴?” 九雅还没及说话,她又皮里阳秋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代金芸嫁傅三少吧,好歹我们金芸也救过你,不说回报,这对你来说只好不歹的事不是?” 金芸急得跳了起来,噘嘴叫道:“娘,你怎么这么狠心逼八姐?既然有法子解决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事,就别让八姐嫁个糟老头了,我也不用八姐代我……” 肖氏一耳光就甩在她脸上,黑着脸道:“没用的东西,娘这都不是为了你好?你哪有资格说我?” 金芸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旋。 九雅把金芸护到身边,微微一笑,目深意长,“母亲就不要责怪九妹了,既然有办法叫我不嫁老财主,能代九妹去嫁个哑巴也不错,左右我就这个命,总不能连九妹也跟着搭了进去。不过,昨天候府来提亲的对象是九妹,若是我过去,怕是要露马脚,不知母亲想好对策没有?” 听她答应了,肖氏欣喜若狂,表上却不表露出来,趾高气扬道:“放心,我昨天也只说是嫡亲的女儿,是九姑娘,正好,你的名字里不是有个九么?到时候有人问起,你就一口认定,开初议定的就是你。再说这嫡亲不嫡亲的,就说我这母亲把女儿都看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跟嫡亲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把话说圆款了,别人也都拈不出钩子来。” 九雅笑了笑,“好,既然母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母亲现在就可以去给候府报信了。” 金芸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仿佛在说,八姐,你为什么这么傻? 九雅摇了摇头,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放心,我没事。” 现在金芸有一个好母亲,为了不让金芸嫁一个残疾,宁愿把命都搭上去,她还有什么话说?怪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母亲,也没有钱让自己选择日后该走的路,那么,就放开心胸,大方的屈服吧。 是的,与其嫁一个老头子,不若替了金芸嫁给傅誉。那人……虽然有些霸道,但是对自己并未有过恶意,正如他所说的,哑巴对跛子,天生一对。就算自己是个假跛子,但是自己并不嫌弃他是哑巴。那个不能说话的残缺,说不定正是他的伤痛,自己没有必要把别人的伤痛放大了来鄙视。 以后……应该好好相处下去。 肖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自是心喜而去,同时将九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写上了,交给了傅清言。不过这么重大的事,她也不敢一个人瞒着掖着,等宋庭达一回来,就如实相告。宋庭达直骂她是个黑心肝的,怎么能让九雅刚刚跳离油锅,又把她往火坑里推? 肖氏则大声干嚎,说金枝如今成了这样,全拜九雅所赐,难道还叫她把金芸送给一个短命鬼?已经毁了一个女儿,怎么能再毁一个?都是她心头肉,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都过得不好? 此时她已经把她自私刻薄的一面表露无遗,宋庭达却是毫无办法,毕竟如她所说,金枝是因为先失了贞洁再入晋王府的,那个拓跋野绝不像是个好东西,金枝这一嫁进去,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想到悲怆处,不觉也原谅了肖氏的所作所为。怪只怪,那齐王出京得太不是时候,如果他现在还在京城,这所有的事,不都可以交给他去处理么?更不会出现金枝被人污了事。 他叹了口气,心下已是暗自认可了九雅代金芸嫁傅三少的事,不过仍嘱咐肖氏把事做圆满,绝不能让候府的人知道了替嫁之事,不然,后面的祸事可就难以收拾。 肖氏见自己终得胜利,又干嚎了两声,方才收声,回头就将此事告诉金枝去了,希望她不要再闹,嫁入候府已经不可能,安安心心等晋王府来娶人。 这边傅清言亦是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任务,随后便急急离去。在门口却遇上了李大嘴,他三言两语将她哄住,塞了大把银子,并把九雅和傅誉的生辰八字都交给她,说是自己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只等合八字,有什么疑问尽量闭嘴,少说话多做事。 李媒婆拿了银子自是欢喜不已,果然什么也不问,转身便乐颠颠的去了。傅清言回到候府,首先就将傅誉主要娶宋家姑娘的事说了,如他所料,老夫人和萧姨娘表现得一脸惊喜和欢喜,这可真是他们巴不得的事,料不到傅誉此次自己提了出来,不仅帮她们解了难题,还让傅清言的婚事也有了着落,真正是好事一来就成双。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0章 惹毛了 不出几日,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原本候府世子来府里提亲的对象是金芸,不知怎么回事,那个提议不做数,说是出了点小误会,第二天就变了,成了候府的三少爷向八姑娘提亲。(.无弹窗广告)八姑娘之前议的人家也突然之间给推了,硬是被许配给了那位候府哑巴三少,下人们议论不休,都说这八姑娘不嫁老头,转过来还是得给嫁个哑巴,好好的娃娃亲也叫自己的姐姐给抢了,还真是命苦。 但是这些个私底下的传言硬是叫肖氏下了狠令禁止,谁敢再乱嚼舌根,立即卖出府! 下人的嘴巴虽然封住了,姨老太太却是心知肚明的,眼看九雅的婚事都到了过大礼的时候,那丫头脸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实在沉默得叫她心疼,便着人把她叫来身边烤火吃茶,顺利给了一千两的添箱。 九雅捧着这么大额的银票,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姨老太太慈爱地笑道:“仔细拿着吧,这去的可是候府,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走步路都要钱,到处都要打点,可不能一进门就叫人看低了。” 九雅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庶祖母如此待九雅,九雅怕日后无以为报。” “报什么报?庶祖母只望你过得好,真是个傻丫头。”姨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忽然又叹口气道:“其实庶祖母想帮你更多,只是眼下这事已经到了这份上,庶祖母实在也无能为力,怪只怪你那正经祖母去得早,不然这事总不得让你母亲一人说了算,唉。”姨老太太一脸无奈,是在也拿肖氏没办法。 九雅第一次感觉到了穿越这里后的儒慕亲情,心下更是感激这位人老心明的老人家,感动之余,叫雨蝶好生收了。同时知道姨老太太怕冷,边给她揉着手心穴位,边强自笑道:“庶祖母不必太忧心,什么事出来,都总有它一条让人走。虽然母亲嫌弃傅三少是个哑巴,但是我觉得甚好。那人我是见过的,尽管有些官家子弟的娇气,人却不坏,这一去也是正室,都说宁为寒门妻,不攀贵门妾,只要我和他相敬如宾,和睦相处,怕不是比那些攀上高枝的妾室要自在得多?” 她这么一说,立即说到了姨老太太心窝子里去了。她这一世了是做人妾室的,虽然老太太待人并不像肖氏那般苛刻,但是说话做事总得勾腰含胸看着脸色行事。就算如今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在,也有出息,却不得不千里迢迢的到这京城里与老太爷在一起,仍看着别人的脸色。所以做人妾室,从头到尾都不可能有翻身的时候,苦啊。 心有所触,自也是认同了九雅的话,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再说我看几个丫头里,就你一个人最有主见,做事也有分寸。金枝虽然是嫁入晋王府,到底是个妾,等那正室一进门,怕再傲气的性子,也还是要伏低作小的;金媛貌似也嫁入了王候家,可是那护国候承爵三代,到这一代在朝已无实际官职,徒挂着虚名,想必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再说那位护国候夫人我还知道一点的,极是捧高踩低,这一次娶金媛进门,怕是也没安好心。但是金媛心高气傲,这些话我都没跟她说,你若是有机会了,也提点她一下,马上就快嫁过去,别一进门就和婆婆闹僵了,自己没脸子。” 九雅不知道护国候府还是这么一椿,之前看那二十四抬的大礼很是丰厚,还以为是个殷实之家,把个金媛乐得只差尾巴翘上天。照姨老太太这么说,莫不是护国候夫人盯准了金媛有什么利用价值?再一细想那日到安家去的时候,护国候夫人可是瞄都没瞄过金媛一眼,分明很不屑,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任金媛予取予求,抬回去当正经媳妇?绝不可能是因为当众被羞辱之事,很是蹊跷。 “要说最没脸皮的就是金霞,偏她一个人命格好,抢了你的位子能嫁到安大人那样的人家。瞧着婆母也仁义,日后她若会做人,好日子还在后头等着她。”姨老太太说到此,似是还在为九雅惋惜那样的婆家被人抢走。 九雅却是浑不在意,因为姨老太太只看到人到表面,没看到人的阴暗面。倾炎附势的安夫人,阴险毒辣的安子程,太可怕了,幸好没和这样的人日夜相处下去,不然每天提心吊胆着,这样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两个人接着又聊了一些姨老太太身体的事,九雅时常都会给她炖一些补汤过来,姨老太太用了一两个月,身体明显没那么怕冷了,头晕耳鸣也改善了不少,直是夸赞她手巧,人也聪慧,不学自通,还懂得这些调养之道。自然,九雅不会像个傻冒一样把自己的家底一起掏给老人家,只说书上看了很多东西,学了很多知识,就为了一般有个三病四寒也免得出去请大夫,还省了不少银子。 转眼已到冬月底,大夏的夏天虽长,但是冬天来临的时候还是很冷的。当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一应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的金媛就开始翘首以盼大好日子的来临。 在这期间,金霞和安子程的婚事也算是订下来了,由于明年安子程要进行春闱,婚期就定在了五月。金枝的日子本来也要推到明年开春的,但是一来金枝实在运气不好,只那么一晚,就已经怀上了身孕,二来等转了年,她也已经十八岁,年龄太大怕人笑话,这么两厢的原因,不得不把日子也提前到了过年之前。 那边晋王府听说金枝有了喜,热情一下子提高了很多,虽然说正妻没进门,妾室是不能先生孩子的,但是晋王那边甚为看重自家子嗣,又因为拓跋野不服管教,他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个正形来为王府传宗接代。于是便把金枝一下子看高了,大礼是络绎不绝的往宋府里抬,堆得肖氏的脸上像绽开了一朵朵的大花。逢人就是夸赞,说金枝许了个好人家。一般外人是不知道金枝被强女干之后才许了晋王世子的,只道肖氏舅兄会打点,才攀上了这么个权贵亲家,更是羡慕不已。 金枝因为有了孕,之前吵闹要嫁安平候世子的话总算不再提,同时由于婆家在意,更觉自己娇贵不已,肖氏对她真正是百依百顺,估计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着法儿给她摘下来。 至于九雅的婚事,想不到安平候府那傅三少也是个心急的,连连催着媒人把日子定下来,肖氏也觉得此事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在她的心里,早打好了算盘,如今整个朝中能与齐王相抗衡的,除了安平候府还真没别家。那安平候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又是亲家,把九雅嫁到傅家,等齐王回来的时候,自己就说傅家权势大,她总不能阻了这桩婚事。他要找麻烦,找傅家去,与她完全无关。毕竟他又没正式下过聘,宋家也是正当嫁女,这一句话就推了个一干二净,齐王要找麻烦也无从找起,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谁又能把她怎么着? 于是她就大力配合,九雅的婚事也定在了腊月,这么一来,宋家三女都是在年底前出阁,真正是好不热闹。 俗话说好事成双,经过一番商议,金媛和九雅的婚期定在同一天,因为金枝毕竟是去为妾,那出嫁的阵势肯定比不了两个妹妹,肖氏怕心里胀气,就把金枝的安排在了月头,两个庶女的要迟得几天。 眼看日子越来越近,秀彩几个丫头没日没夜的赶着绣嫁妆,别看这针线活似乎人人都会,但是手艺还真有个高低。一屋子人都围着火盆紧赶慢赶,秀彩抬起头,看着九雅耐下性子绣了半天的鸳鸯枕,左看右看都像是两只长嘴鸭子在打架,恁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说姑娘在逞强,让你别动手偏要在这上面乱来。春菊春梅,你们两个来看看,姑娘想把这种东西放到新房里,我估计到时候候府里的丫头婆子要倒一大片。” 看她说得那么严重,春菊春梅果然放下手里的活计凑过来,待到鸳鸯绣枕一展开,把两个丫头逗得直乐。春梅最是嘴快,“都过了这么多年,姑娘的手艺怎么还是这么差?就说让春菊来绣,姑娘偏说要亲自绣个爱心枕,这都什么呀,要拿出去让人终生难忘的么?” 不怪她们笑,九雅看着自己的成果,也很是无语,怎么手艺就这么差呢?怪只怪原主就是个急性子,根本没静下心来学过女红,她这个继承人,更是差到不行。 但是毕竟是自己做出的东西,于是毫不惭愧地收了起来,白了她们一眼,“你们知道什么?就算再不挤,也是我自己绣的,若是怕吓倒一片人,我收着就是,等着哪日没人了我再铺起来不就行了?” 春梅大点其头,“看来姑娘还很有自知之明,幸好春菊早料到姑娘是个半吊子,早把鸳鸯枕绣好了,不然到时候我们这些姑娘身边的人都要跟着失了面子事小,还要被候府里的人笑话看轻就事大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惹得秀彩春菊好一阵笑。 一说到陪嫁的人,九雅倒是有心要问一问,“跟你们说正经的,上次母亲说我出嫁在即,给我安排了两个管事娘子和两个大丫头陪嫁过去。那两个管事娘子我问了一下,一个是母亲田庄陪房管事屋里的赵妈妈,一个是那个尚大嫂子,两个大丫头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你们给我说说,我到底要不要带这些人过去?” 她说完,目光就自她们三个脸上慢慢扫过,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春菊向来胆小,话也不多,缩了缩头,小声道:“不说别的人,那个尚大嫂子断不可带。”一提尚大嫂子,她总忍不住想起尚阿毛和黄妈妈,现在也不知他们的死活,但是他们的事她当初也动了手,所以平日一看到尚家的人就觉得凉嗖嗖地,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心里怯得很,所以最好不要见。 她说完,又觉这话不妥,忙看向秀彩。秀彩却是若无其事,笑了笑,很坦然道:“虽然尚大嫂子和我有亲,但是站在姑娘的角度来看,还是不要带她的好,看能不能推掉。至于赵妈妈,姑娘和她没什么冲突,想必就算是想推,太太断不会允,不如先应承下来。还有两个大丫头……” 她笑着望定九雅,“如果姑娘没准备带我和雨蝶去的话,这样的人姑娘总少不了。” 九雅听她的话说得很得体,也很诚恳,暗自松了口气,瞟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春梅一眼,目光悠长道:“诚如秀彩所说,当时我就回了母亲,就说姨老太太给了个诚实可靠经验丰富的妈子,把尚大嫂子就回绝了。那个赵妈妈果然推不掉,至于两个大丫头,我说屋里不是有两个近身的了么?你们猜母亲怎么说?” 三个人都齐齐看着她。 九雅也不多卖关子,立即就说了,“母亲说雨蝶的娘还留在府里,她爹又早死,总不能撇下她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再说秀彩,母亲说秀彩沉稳懂事,准备把你派到五姐那边,想让你给她做陪房,多多为五姐担待一些事。” 秀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呐头就拜,“求姑娘看在奴婢这些子尽心照顾姑娘的份上,千万别让我给五姑娘做陪房。奴婢怕……怕是这一去,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看她如此害怕惊慌,九雅总算真正看清她的心意。不怪她这般小心,实在是她输不起。如果身边的人有异心,等到了候府,每日不仅要小心应付候府的人,想着大家族的规矩,还要对身边的人提心吊胆,那才叫忧心。何况她一直看好秀彩,如果有二心,便是前功尽弃了。 她当即把秀彩扶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道:“你看你,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不管你舍不舍得,我无论如何是无法适应没你打点的日子,怎么会舍得让你去五姐那边?放心吧,我早推了。[.超多好看小说]只不过还想问一下雨蝶,看她是想在府里陪她娘,还是愿意跟我去候府……” 她回头四下一看,“咦,雨蝶呢?这正午的时候,不是该回来吃饭吗?”自从傅家的大礼过来后,她怕肖氏在那上面动手脚,不时都会安排雨蝶去库房那边盯着,但是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怎么会不见她的人? 秀彩也是觉得奇怪,正准备叫外面的小竹去看看,门口就来了个小丫头,却是金媛院子里的。那小丫头探头看她们主仆齐整地坐在屋里,有些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才溜了进来。 秀彩皱眉问道:“小花,有事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小花眼睛骨碌碌一转,嘴巴张了张,最后才小声道:“我家姑娘叫我来告诉八姑娘一声,说太太现在已经叫来了人伢子,要把雨蝶姐姐给卖了,如果八姑娘赶得快,说不定还能拦下来。” “什么,把雨蝶给卖了?”九雅惊得站了起来,当下二话不说,就急急往花厅赶,秀彩也忙跟上。 果不其然,到得花厅,就见雨蝶低头站于一旁,金霞也在,一个暴牙婆子和肖氏赫然在坐,两人手里正进行着银钱交易。九雅不待有人来拦,冲过去就将肖氏即将递到暴牙婆子手里的卖身契一把抢了过来,怒道:“谁敢动我的人,我跟她没完!” 肖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桌子一拍,“放肆!有这样对母亲说话的么?” 那个暴牙婆子见九雅威风凛凛,煞气十足,不知这是个什么主,吓得身子一缩,忙摆着手撇清道:“不关我的事,是夫人叫我来买人的……” 九雅厉声喝道:“滚!” 跟在后面的秀彩一愣,她可从没见过姑娘还有如此气势如虹的一面,架势足得很。 那婆子连退好几步,肖氏却叫住她,“别听这丫头的,这府里头,还轮不到一个庶女吆三喝四。” 九雅冷笑一声,目光凌厉,直逼肖氏,“母亲这时候动雨蝶,也不怕我忍无可忍现在就揪了你们的老底?” 自九雅来宋府起,肖氏还未见过她如此气势,好像一个生来就该对人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人般。以前的九雅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也只会瞎咋呼,没这么凛冽。后来有些改变的九雅虽然感觉比以前聪明了很多,但是当着人面上,从来都没对谁有过大小声,一派忍让无极限的样子。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强硬,不容侵犯,肖氏心里自然而然生了一股怯意,退了两步,话也说不出来了。 金霞见此状,上前就一巴掌往九雅脸上扇去,“小贱人,敢对我娘吼,看我不打死你!” 这下子真把九雅惹毛了,算是新仇旧恨一起往头上翻涌。她一手挡住她的手臂,另一巴掌在金霞毫无防备之下“啪”地一声就甩了过去,然后又抽了回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又有什么资格打我?” 金霞这下子实实在在吃了两耳光,眼前金星闪闪,再加上九雅又用了全力,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下一刻就要开始撒泼,九雅撇开她,冷冷地直视肖氏,“如果你不想金霞金枝的丑事被宣扬出去的话,你就尽管卖雨蝶,既然我已经忍让到这一地步你们都还不放手,那好,我们不如都来个鱼死网破,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肖氏用目光阻止住了金霞的闹腾,同时气得直喘气,“好,好,好,你若是敢败坏家声,我就不信你爹不会治了你!” “我败坏家声?”九雅眉目神情僵凝不动,冷笑,“母亲真是倒打一耙,明明是她们两个不要脸,一个半夜私会男人,一个未婚先孕……” “闭嘴!”没料到她真敢说,肖氏脸色煞白,朝那边支着耳朵听得正起劲的暴牙婆子吼道:“滚!人不卖了!” 暴牙婆子知道今日的买卖是黄了,但是听了似乎很惊人的大消息,有些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嘿嘿笑道:“不卖就不卖,夫人为何这般不客气?也不怕惹恼了人,外面的话传得不好听么?” 说完转身就走,肖氏生恐她在外面乱说话,忙打眼色叫红袖追过去,用点银子把人的嘴给塞住。 “母亲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九雅将手里的卖身契当场撕了个粉碎,随后走到雨蝶身边,“我们走。” 雨蝶却是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拉住她的手,坚毅道:“姑娘若是这么走了,嫁妆可就找不回来了。” 秀彩在旁边听得心里一紧,也不顾肖氏杀人的目光,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雨蝶泪眼含笑,望着那边愤愤的金霞恨恨道:“太太卖我并不仅仅是因为之前我禀报姨老太太的事,还因为我发现她们把姑娘的聘礼都搬空了,换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进去,这事如果姑娘现在不处理,日后进了候府的门,怕是那日子也不会好过。” 就算肖氏脸皮再厚,这时候被人揭穿恶行,脸色也不禁有些讪讪。金霞挨了一耳光再加上有可能即将到手的嫁妆拿不到了,恼羞成怒,端起几上肖氏刚喝过的热茶就朝九雅脸上泼去,骂道:“换了又怎么样?我干脆毁了你这张脸,以后都别出来见人……” 九雅早防备着她,果然见她穷凶极恶,迅速闪开,同时亦端了那个暴牙婆子喝过的茶水还了回去,金霞尖叫着捂脸,却是一杯没加热水的冷茶水,虚惊一场。 “你们在干什么?还有没有个正形?”宋庭达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脸色铁青。 肖氏抹着眼泪就要恶人先告状,九雅推开她,淡淡道:“父亲,在这个家里,我不知道您还有没有话语权。但是请您明白一件事,如果谁敢动候府送来的聘礼,那位傅三少我绝不会再嫁。”本来宋家就没给什么嫁妆,还把聘礼给换成了破烂,估计还没进候府的大门,早就叫人的唾沫给淹死了。肖氏母女还真毒,之前看肖氏因为金枝金霞的事哭得甘肠寸断,还想饶她一饶,看来对于这种人千万不能心软,该打击的要打击,该扼杀的要扼杀,不留一丝余地。 宋庭达立时就知道了什么事,怒瞪肖氏,“你什么时候才消停?是不是要我在金枝出嫁之前还把你送回肖家去?” 肖氏无话可说,赶紧干嚎起来,“老爷,这都是我一时糊涂,妾身是看着金霞明年出嫁没有什么嫁妆上得台面,才把八丫头的换了一点,老爷说不换就不换,这就一起退回去还不行么?” 然后她又开始诉说起父兄的宋家的恩情,金枝所受的苦楚,每次一遇事,她就会拿这些来数,宋庭达只觉这些事情像一把把的尖针,刺得他心里难受,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深长的叹了口气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几个女儿都要嫁出去了,就让她们在府里安生几天吧,怕是你以后想疼她们没有机会,何苦呢?” 九雅就知道宋庭达拿肖氏没办法,真是个懦弱的男人,怪不得肖氏敢在府里这么嚣张。她鄙夷地笑了一声,在经过肖氏身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轻道:“夫人,请你拿本子记好了,从小到大,所有你加诸在我身上的,都要一笔笔偿还。会有报应的,到时候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甘肠寸断,耐心等着吧。” 然后在肖氏的惊愕中和秀彩雨蝶一起走了,估计这么一闹,肖氏再也不敢动聘礼。 然而第二天一早,春梅就报来了大消息,说昨晚天雷滚滚,居然有一块大石砸破屋顶,落到了金霞的床上,金霞当场就断了一条腿,血肉模糊的,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萝风轩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大快人心,都道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要把恶人来惩治。九雅却只觉蹊跷,昨晚哪有天雷滚滚?分明只有北风怒号,冰雪凛冽。忽然想起某个人破顶而入装神弄鬼救过她的事,心里好笑,莫不是那厮在搞鬼吧? 此事也只能放在心里猜想,当务之急是要在出嫁之前严防死守,谨防肖氏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好在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金枝出嫁的日子。 这一天还算风和日丽,下了两天的雪已经停了下来,积雪压着青树露出点斑驳的色彩。由于宋府只是嫁女为妾,也不好太张扬,就请了几个京城的宗亲过来,摆了三四桌酒席,算是来热闹一下。 吉时快到的时候,晋王府的花轿在一片披红挂绿吹吹打打中徐徐行来,炮竹声声,大人小孩都齐齐迎了出去,喜娘赶紧去催金枝上轿。九雅此时也想看看古代的嫁娶礼数,便也凑热闹地往二门赶,想不到金媛也在那里。于是两人就站在一起,因为上次雨蝶差点被卖掉是她来报的信,九雅承了她一个情,面子上便也不太敌视她。 两人相视一笑后,便扭头看热闹。众人在门口等了良久,肖氏和姨老太太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才见喜娘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埋怨道:“你们家姑娘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个妾,还说要让世子亲自来迎娶,有这样拿乔的么?你们做长辈的自己去看看,看她到底是嫁还是不嫁,若是不嫁了,赶紧叫迎亲的队伍回去。” 肖氏一怔,“难道世子没有来?”之前金枝就提了要求,嫁娶时不能像别家小妾那样,必得有新郎来迎,不然她就不嫁。晋王府那边也答应了,怎么这个时候晋王世子会没来? 喜娘撇了撇嘴道:“晋王世子是什么身份?他会亲自来迎一个小妾进门?听说一大早就被安平候府的三少约出去玩了,现在想叫他来都找不到人,你们看着办吧。” 肖氏脸都气绿了,晋王府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一听人是被安平候府的三少约走的,怒气没处撒,狠狠朝九雅剜了两眼。九雅笑嘻嘻地,遥遥做了个恭喜的手势,肖氏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总不能真不嫁了,姨老太太一拄拐仗,“金枝这是怎么了?都已经要出嫁了,还这么不懂事?你去看看,赶紧让她上轿!” 肖氏也是心急,立即往金枝的院子里赶。九雅却是想笑,傅誉那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可也痛快得很。 “三少是故意的吧?”金媛似乎也看出了一点端倪,语气有些幽凉道:“八妹,你虽然嫁的是个哑巴,但是他似乎很爱护你,知道你在府里受了委屈,时不时都在为你出气,你的命真好。” 九雅一怔,忙否认道:“我和他统共才见过几次面,他没道理像六姐说的那么好。” “你别不承认了,从第一次他来府里,有人就说,在前厅时他看你的目光就不一样,后来母亲和金霞受罚黄妈妈尚阿毛被处置一事,分明是有人救了你,不然在那么多人合围之下,你根本没有逃脱之理。而这个人除了他,还有谁?你以为呆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宅子里,我会像她们一样没有观察力吗?”在人声阵阵中,金媛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却无异于又一次将她的城府暴露了出来,真正是深藏不露,任何事都只埋在心里,然后再随时拿出来研究分析一番。 九雅语塞,只得干巴巴道:“护国候世子也不错。” 若是金媛知道自己是替妹出嫁,她还会这么想吗?还有,别人不认识,那厮是认识自己的,既然是求娶九妹,自己替嫁过去,尽管找不出什么破绽,他会怎么对自己?会原谅她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他不会为难她,这是一种她挥之不去的直觉。不然,她也不敢拿自己的终身做赌。 金媛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众人又等了半晌,外面的乐声都停了,还有宗亲在帮着催,才听到内院里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大家总算看到一身粉红嫁衣的金枝被肖氏强拉着走了出来。 肖氏说着好话催着哄着,金枝不情不愿地哭着由人扶出了二门,在堂前听了一些孝顺公婆听众丈夫的训话,又跪别了爹娘,方上了轿。 在阵阵鞭炮声中,轿起,嫁妆紧随,眼看那越去越远的队伍,肖氏终亦是忍不住哭出声,“我可怜的儿啊,这一去不知是好是歹,怎么叫人放得下……” 姨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人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心肝肉,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白菜萝卜,人要将心比心啊,积点阴德,别把报应落在了晚辈身上。” 这府里头最有智慧的明白人看来就只有这位老人了。九雅叹息,若是宋庭达把府里的事交给这位睿智的老人管,怕合府上来都是一片和气吧。可惜,宋庭达偏没那份魄力,怕老婆得很。 接下来的日子,就该轮到金媛和九雅了,金媛那边不说,九雅反正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嫁妆。为了不让人嫌弃她寒碜,倒是准备了不少新奇的东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各样做了一些。 那位肖氏指定的赵妈妈面相倒是斯文,和人说话也一团和气,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姨老太太送过来的是她身边的老人,姓裴,听说无儿无女,多年来就跟在姨老太太身边,看上去就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不过细看的话,倒能看出她目光犀利得很,给九雅的感觉就像个x光,可以看进人心底里去。 不管怎么样,都是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楚各自的性子,九雅自然不敢给她们安排什么事,都让她们自己看着办。 就在成亲的前一晚,萝风轩倒来了个稀奇人,宋庭达的大女儿,宋金秀。 九雅穿越来大半年没见过她,又从赵姨娘的模样看,还以为大姐金秀是个不怎么样的人,脑海对她的印象也很模糊。未料一见,才知金秀亦是个美人。皮肤白皙,气韵端庄温婉,五官也很是精致,一进门就给九雅送了五百两银子的添箱,九雅只觉惶恐。 “拿着吧,听到庶妹能嫁入候府,大姐高兴着,才找了个机会回来瞧瞧。”金秀的手很暖,说话也很轻柔。 九雅犹疑着,“这么多……” 金秀笑道:“没关系的,这点大姐还拿得出来,别替我节省。” 九雅不好再推辞,不然好像有点嫌弃的嫌疑了,于是让秀彩给收好。金秀倒是随和,细细问了一些关于嫁妆的事,又说了一些关于怎样孝敬公婆长辈的事,九雅都一一认真回答聆听。见话也聊得差不多了,才好奇道:“好像看大姐很少回门,也不怕姨娘想得慌么?” 金秀目光一黯,叹了口气,“想又怎么样?母亲不喜我回来,你姐夫又是个见不得人脸色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许我回来受那份闲气,只能苦了我姨娘。” 九雅实在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感到悲哀,金秀却微微一笑,“看着八妹嫁得好,大姐也放心了,希望这一去,也给五姨娘争口气,毕竟还有宝哥儿在府里,五姨娘的处境也很艰难,若是有能力,能帮宝哥儿就多帮点,别让他像耀书一样。” 九雅点了点头,“只要力所能极,都不会让弟弟成那么个样子,大姐放心。” 说实在话,那位弟弟见都没机会见过,谁知道是好是歹?五姨娘生恐自己克死了他,自己就算是有了能力想帮都没办法帮。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正睡得云里雾里的九雅就被裴妈妈从床上架了起来。只一忽儿的时候,屋子里就多了好多人,打水的打水,帮着换喜服的换喜服,开脸的开脸,梳头的梳头,和着不绝于耳的吉祥话儿,不一会子,她就由一个睡眼惺松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鲜艳欲滴的新嫁娘,红衣似霞,气质光艳,犹若四月里盛开的牡丹花,周遭尽是惊叹声。 最后不知谁把沉重的凤冠往她头上一戴,九雅被压得脖子一沉,睡意全消,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抗议道:“时辰还早,不可以等会再戴么?” “哎哟,好个可人的小姑娘。”十全奶奶笑开了怀,“我说八姑娘,你看看外面,天都已经放亮,时辰不早了,难道没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如果不想新郎倌在外面久等,又误了拜堂的吉时的话,就赶紧稳稳妥妥地坐好,静等新郎倌来接人。” 雨蝶和秀彩一左一右赶紧将她按坐到床上,一向老气横秋的秀彩竟嘻笑了起来,“姑娘,十全奶奶说得在理,今儿个可是你和六姑娘的大日子,外面不知几得热闹,说不定两位姑爷现在正在外面把门都快敲烂了,不想被人抢走的话,就安生的坐下来,好不好?” 九雅无可奈何地噘了噘嘴,“那可不可以先给我点吃的,肚子好饿。” 众人大笑,却就是没人给她送吃的,又一阵乐呵之后,肖氏忽然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很,一屋子的人顿时都收了声。她慢慢走到九雅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金枝出嫁了,到三天回门的时候也不见踪影,不知在晋王府过得怎么样。金霞又断了一条腿,找了好多名医来诊,都不能回来原来的模样,估计得跟你一样,永远都会跛着一只脚。她们两成了这个样子,看来是你咒我有功。为了答谢你的功劳,母亲总要送你一点谢礼。” 九雅戒备地往后挪,肖氏不屑一笑,从红袖手里接过一个朱红雕花盒子递到她面前,“是个好东西,打开看看。”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1章 出嫁 要说嫡母给的东西,庶女断然没有回拒的道理。但是肖氏明明不怀好意,九雅又怎么能接?谁知道她把盒子里放了什么东西,若是一揭开,里面蹿出个害人的怪物,那岂不是惨了? 九雅正在想是不是在接盒子的时候装作没接住让盒自然落地,旁边已经伸出一只手,将那盒子接了去,“既然是太太的添箱,虽然有些迟了,但是奴婢还是替八姑娘谢谢太太。” 接过盒子的,居然是那位新来的裴妈妈,她一脸谦卑,毫无不敬之色。 肖氏脸色一青,冷笑,似乎故意说给那位十全奶奶听,“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仁慈得很,添箱自然要送最合适的。也罢,你收着就好,估计两位姑爷已经等在门外了,你还是做好准备吧。” 她说完也不走,就端端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红袖还给她递上了热茶。 她在这里,九雅不好说把那个盒子丢出去,裴妈妈不着声色,用碎布包好了放在一边,九雅甚为感激,看来这位裴妈妈倒是个经验丰富的,知道该要怎样应对这种突发事情,姨老太太给的人果然不错。 宋府外面,披红挂绿,鞭炮炸得震天价响,在烟雾沉天中,两队迎亲的队伍在欢快的喜乐声中终于到得宋府门外。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骑在高大骏马上的两个红袍新郎倌,喜笑颜开的,不断抱拳向四周看热闹的乡邻们致意,有管事的连连向人群里抛撒着喜糖,惹来不少小孩大人的哄抢,场面好不热闹。 同时人群中不少人望着两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倌指指点点。 “你们有没有人认得出来,哪个是护国候世子,哪个是安平候府的傅三少?” “我倒是听说过,护国候世子瘦瘦高高地,那个左边的瘦高个莫不就是护国候世子?” “好像是的,人材是还不错,听说声誉并不怎么好。不过以宋家这种小门第,还是个庶女嫁过去当正室,怎么说都是宋家高攀了,占了个大便宜。” 邻里大为赞同,不断点头。又有人指着那右边骏马上温朗雅致的新郎倌惊异道:“难道那位就是傅家三少?听说是个哑巴,没料到竟也长得如此俊挺出彩,宋家八姑娘这下也赚了。” 旁边有人嗤笑不已,“我说方兄,你那是什么眼神?傅三少我是有幸见过一次的,人材方面比眼前这位还要出彩得多,可是听说不仅是个哑巴,还患有怪病。说不得这迎亲之事根本就胜任不了,所以才让他的家兄也就是安平候世子来迎了。” 人群中传来惊诧声,“难道说这位不是傅三少,而是安平候世子?” “正是。” “唉,可怜的宋家姑娘,不仅嫁了个哑巴,对方竟然连来亲自迎亲都不能,不知是患了何种怪疾,不会一嫁过去就会守寡吧……” “呸呸呸!你想死啊,这么咒人家,不怕宋家人出来抽你嘴巴……” 人声继续沸腾,宋家人早将门关上了,那些迎亲的在外面狂拍门,大门终于开了一个小缝儿,伴随着漫天的糖果和碎银子的抛出,那厚实的门总算被糖衣炮弹给砸开。人群又朝里涌,一些年轻力壮的拼命往里挤,白希候终于最先到达正堂,跪着正正经经地给老太爷宋庭达磕了头,那喜娘早已熟门熟路的跑到里面,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迎了出来。 于是又是一路糖衣炮弹,开出了一条出门的路,护国候府的花轿抬起,后面迎亲送亲箱妆挑子跟了好长一大串,鞭炮声再次响起,众人吹吹打打喜笑而去。 此时傅清言亦是满脸笑意,很规矩地在老太爷和宋庭达面前磕了头,宋庭达则一脸惊异,急忙将他扶了起来,“怎么会是世子?傅誉呢?” 傅清言避重就轻道:“临出门的时候三弟有些不舒服,事急从权,只好让我来代弟把弟媳迎回去,免得误了吉时。” 宋庭达一脸不郁,这是什么时候,自己女儿人生就这么一次,他也不能尊重一点?再不舒服不也应该坚持一下亲自来吗? 老太爷捅了捅他,意思是让他别板着脸,打着圆场道:“是世子来也好,只是回去后得给傅誉说,我们八丫头乖巧懂事得很,本来年龄还小,该等两年再嫁的,可是你们候府催得急,这才勉强应承了。所以叫他对我们的九雅包容一些,这一离家总免不了念想,恐怕有什么不到之处,都叫他在候爷和老夫人面前多说点好话,做个里外都照应得到的好丈夫。” 傅清言忙道:“老太爷请放心,家父和奶奶都极易相处,断不会为难弟媳,三弟更是个顾家心肠好的,定然会把弟媳照顾好。” 老太爷颔首,正好那边九雅已经在喜娘的催促下跪别了姨老太太和肖氏,耀书背起她出了二门,傅清言立即迎了过去,笑眯了眼,“有劳舅兄了。” 本来九雅因为在给姨老太太磕头时无意间看到院外拐角处五姨娘躲藏,还不断悄悄拭眼泪的身影有些恍神,此时趴在耀书背上,听到他的声音,不由身子一震,怎么会是傅清言?傅誉呢? 没待她多想,周遭已经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喜乐声同起,众人笑闹着,终于是把新娘子送上了轿,喜娘的吉祥话像串了绳儿一样一串串蹦了出来,让九雅如雷贯耳,大为感叹中国语言的精妙和变化无穷。 在司仪吆喝声中,轿起,九雅只觉一阵晕晕乎乎,沿路都是人群的恭贺声,小孩的打闹声,更是让她这个主角无所适从,真的要嫁人了吗?嫁给那个有着一双似烟波水荡般眼睛、喜欢欺负她的少年?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他会如何待她?还是会因为发现自己是代妹出嫁后,将她毫不留情的赶出去? 有些事情虽然有些笃定,但是在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前,心里不禁还是有些惴惴,但愿老天保佑! 迎亲的队伍似乎绕了很久,终于轿子一矮,到了地头。有司仪高呼,“踢轿门――” 轿门果断被踢开,九雅不待那人说话,便低声问道:“他呢?” 傅清言一怔,没料到九雅一开口就问傅誉。他定定望着红盖头,不用想像,这巾子下面,定是掩着一张美丽至极的脸。但是这张脸,这个人,自今天开始,便彻底不会属于自己。就算日后……她会将自己放在心上吗?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惆怅,甚至怀疑,将她让出去的举动是不是有些鲁莽?将来会不会后悔? 于是在这一刻,他很想将她的盖头掀开,看看她亮如星子的眼眸里有没有映下自己的身影。 九雅久不见他回答,再次低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来?” 傅清言嘴角掠过一抹苦笑,终于被理智压制住那一丝漪念,强自提起精神,笑眯眯道:“三弟略有不便,若是弟媳急于见他,那么请快点下轿,再磨蹭下去,过了吉时,小心三弟又要来欺负你。” 九雅皱皱鼻子,说到欺负,果然是那人的行径。当下不敢再耽搁,由喜娘扶着出了轿门,随后踩碎瓦,跨火盆…… 拜了正堂之上的高堂,喜娘就扶着九雅进了新房。新房里这时已经挤了不少人,被人簇拥进来的傅清言定睛一看,尽是平日一起玩闹的朋友,他们挤眉弄眼的,个个都笑得好猥琐。 “哎呀,傅清言,今儿个明明是三少成亲,却让你当了新郎,真是好福气啊。” “就是啊,你看他这一身袍子穿在身上,比人家正经新郎倌还醒目,是不是从未娶过亲,这次代娶也很是有些别样滋味?” “你们别乱嚷嚷了,只要看看他脸上笑得那么春心荡漾,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来来来,干脆一点,你就代了三少将新娘子的盖头也揭了,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让我们大少笑得眉毛遮住了眼睛。” 一言起,一群人跟着起哄,傅清言喂喂喂了好几声,根本没人理他,径直将称杆塞到他手里,把他推到九雅面前。 这么些年青公子嘻嘻哈哈涌过来,喜娘和秀彩她们很快被挤了开去,明明不合规矩,她们想拦着,但是人家是在闹洞房,又都是候府世子的朋友或亲戚,她们怎么拦? 傅清言在人们的怂恿下,终是耐不住心里那分希冀,两眼星光闪烁,在红烛下折射出清凌的光芒。他暗暗告诉自己,只是掀开她的盖头看看,看看她盛妆下的美丽容颜,因为她本来是属于他的,虽然现在把她让了出去,她的模样还是当他第一个来目睹。 在众人聒噪的嘘声中,他缓缓将称杆挑向那垂垂红帘,就在他准备一掀之际,一只茶杯忽然横空飞来。 傅清言听声不对,手肘急忙下沉,茶杯却也是巧劲一斜,朝旁偏了去,同时里面热烫的茶水亦疾射而出,傅清言身后有人站着,一时间躲无可躲,竟生生被那茶水浇个正着。掷出此茶杯的人力道拿捏得及准,算准他要沉肘,算准他沉肘后将避无可避,茶杯无法伤他,茶水必会泼中他。 傅清言立时感觉手指火辣一片,应该已经起了水泡。 他惊怒地回头一看,却见他的哑巴弟弟穿着大红喜服正笑嘻嘻地大摇大摆走进来,众人惊诧让开,他亦毫不客气地排众而出,一把挡在新娘子前面,斜着乌黑的眉与瞳,撩着十足妖娆的丹凤眼,无声而语,“既然是大哥为我做的媒,就应该知道规矩,若是大哥也喜欢她,总也得要等我死后才能将她转房不是?” 在这间新房里,除了寒子鸦外,就只有傅清言能看得懂他的唇语,跟在后面的寒子鸦自然不会把他这种有伤大雅的话当众翻译出来,而傅清言心里除了有一刹那的羞愧,却立即叫他似怒似恼又似包容的神色给掩盖。他白了傅誉一眼,“大哥替你把新娘子迎回来,难道誉儿就用这种方式报答大哥?” 傅誉无声一笑,“日后要报答大哥的地方多的时,岂能急在这一时?再说这是我的女人,揭盖头这事,就不麻烦大哥了。” 寒子鸦见这话还有些靠谱,便大声一字不漏的翻译了出来――这种方式,向来都是傅誉和众位世家子弟相处时的交流方式,众人早已习已为常,毫无疑问,寒子鸦就是傅誉的声音! 本来就想挑唆傅清言搞怪的众位公子没料到紧要关头正主来了,大觉没劲,而这当中,拓跋野拨众而出,拍拍傅誉的肩,大笑道:“三少幸好来得及时,不然我这连襟都要跟着倒霉,还说我这正儿八经的姐夫在这里,都不能帮着自己的妹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傅誉拨开他的爪子,懒懒道:“依我看,刚刚明明是你这位正儿八经的姐夫闹得最凶,怎么,一转眼就变了风向,成了最无辜的一个?” 寒子鸦把话一翻译出来,拓跋野竟厚脸皮的毫不觉得不好意思,“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姐夫也只不过想看看这位还未娶过亲的大少究竟有没有定力,结果,唉,不如人意啊。”他话锋一转,转过来又来调侃傅清言。 这人说话简直尽挑拨之能事,傅清言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你什么时候说话才不会这么阴损?小心以后生儿子没pi眼儿。” 拓跋野捂住胸口装痛,众人大笑,稍后才有人提议道:“三少,这么多人都等着看你的新娘子,难道就这么干耗着,准备等到夜半之后一个人仔细欣赏?也太小气了吧?” 这一提议正合傅誉的心意,其实他早已跃跃欲试,一把抢过傅清言手里的称杆,想了想,又将那称杆给扔了,干脆直接用手去掀盖头,那一刹,他心里有着紧张,有着期盼,还有一丝雀跃,那个又泼辣又爱耍无赖的小骗子,真的就这么被自己娶回来了吗? 盖头揭开,毫无预警地,一张皎皎若玉的脸生生映进人眼帘。此时的她眉色远如山黛,眸光轻盈若流水,唇色轻红,似是初春因风飞起的花瓣,嘴角微抿,一对乍隐乍现的梨窝宛若春天花丛中的蝶一般显得俏皮可爱。于是因着这样的容颜,满堂紫翠金红,似乎都不及那张脸来得光艳,空气中浮动的暗香,都跟着静了一静。 终见光亮,眼前不再是一抹红,九雅不自禁抬起眼眸,正对上少年白玉无暇的脸。他已非初见时的懵懂无知,浓密长睫丹凤眼,挺括的鼻梁下是薄削有型的唇,似笑非笑,而一双眼眸此时更是仿若琉璃水晶般光芒璀璨,不知是欣喜还是另有含意,眼瞳晶石般亮起炫光,流转变幻不定。 九雅面上一红,眼睫忽闪,似娇似嗔,傅誉陡然一惊,回头四顾,看到身后那些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世家子弟们,忙张臂轰赶。寒子鸦也学着他的样子叫道:“新娘子已经看过了,洞房也闹完了,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喂喂喂,我还没看清楚,怎么就开始赶人?” “还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三少太不近人情了,我们还没开始欣赏,哪能就不顾众人意愿开口赶客……” 新房里尽是一片抗议声,但是不管怎么样,傅誉和寒子鸦就是不遗余力的把他们赶了出去。然而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哪能让他这时候和新娘子亲近,左拥右抱,拉拉扯扯,硬是把他拖到酒桌上去了,估计不把他灌个乱醉如泥,绝不会放回来。 新房里一下子静了不少,其他一些女眷才有机会挤过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九雅直瞧。 “啊呀,这是我们三嫂么?怎的就长得这般好看,怪不得三哥要强娶了来,若我是个男人,这般美颜也绝不会放过。”说话的是一个大眼直鼻瓜子脸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笑容干净,说话诚恳,这个女孩子让九雅想起了金芸,不由对她露出诚挚一笑,“你是府里的哪位姑娘?” 那女孩子抿嘴羞涩一笑,旁边一个小娘子笑着介绍道:“这可是三姑娘傅雨嫣呢,虽然年龄比新奶奶要大,但是以后都得叫声嫂子了。” 傅雨嫣嫣然一笑,倒是直率,“只要三哥喜欢,就算娶个再小的回来,我也会尊称一声嫂子。” 那小娘子笑道:“平素就知道三姑娘很亲近三少,想不到还是真的,怕是三少做了什么坏事,我们三姑娘也会跟着说好吧”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我是二姑娘,看来是痴长了几岁,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嫂子,这称呼怎么叫得出口啊。”旁边一个个子高大五官却圆润微丰腴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亦笑道:“不过谁叫三嫂是个和那丽春院的花魁不相上下的大美人呢?若是不早早娶回来,怕是要被人抢走了,真正是先下手为强,倒是令人心生嫉妒。” 她面上虽然在笑,话语却不客气得很,拿九雅跟什么丽春院的花魁相比,分明是把九雅看低了去。一直站在九雅旁边的春梅听着刺耳,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二姑娘嫉妒什么?是那丽春院的花魁么?” 她本还要说下去,却叫一旁的秀彩暗中踢了一脚,方才没有说出更刺激人的话。 二姑娘傅雪晴听得眉毛一挑,目光直刺刺往春梅射去,眼看就要发飙,一个一脸和气的小娘子赶紧拉住她打圆场,“哎呀,时候不早了,外面的酒席还等着我们去吃,走吧走吧,不然等下没了席,可要蹲厨房去找喽。” 她说着就将傅雪晴往外面推,傅雨嫣和其他一些人便也不再留,纷纷都跟着出去了。随后外边有管事叫人过去点嫁妆清单,又还有一应的东西要找地方或摆好或入库,还安排忙了大半天的人都去吃饭,九雅着人打赏了吉祥话儿一大堆的喜娘,新房里除了留下雨蝶外,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闻着从外面飘来的酒菜香,九雅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不由叫道:“快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雨蝶一声轻笑,边去翻悄悄带来的盒子道:“桌上不是有瓜果糕点么?姑娘怎么不吃?” 九雅摸着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没劲道:“那些东西只能看不能吃啊,若是等会被人发现少了,还不骂我没规矩?” “算姑娘有眼力介。”雨蝶从盒子里翻出了一大块麻蓉酥给她,“先将就一下吧,等下再到厨房里去找点吃的。” 那一大块麻蓉酥三下五除二就叫九雅吞进肚子里了,正意犹未尽,春梅忽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一碗大杂烩菜,“是秀彩悄悄从桌上刮来的,趁现在没人,姑娘快用。” 九雅感觉这饭菜无异于雪中送炭,边吩咐雨蝶也出去吃点,边自已开始扒拉起来。 等她填饱肚子,天色已暮,四下红灯笼纷纷点燃,在这深深宅院里,连绵不绝。 九雅坐在房中早已不堪头上重负,将凤冠取了下来,也不知傅誉什么时候回来,久坐床头不至,一天下来早累了,竟不知不觉倚在床柱上睡着了。 就在她梦见正在歌厅大声嘶吼《美梦成真》的时候,忽然感觉有无数个小虫子爬了过来,她躲无可躲,那些小虫子却不长眼排了长队往她鼻子里钻,她觉得又肉麻又痒,忍不住一把抓去,却抓到了一只大肉虫。她吓得一声尖叫,蓦然睁开了眼,却见四周红艳艳一片,除了面前一个半撑着头眉眼份外妖娆的家伙外,哪有什么大虫子? 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大红锦被,暖暖的。傅誉倚在她身边,脸色微红,呼吸间带着酒香,黑发散落,正捏出一小撮挠着她的鼻尖。 怪不得梦到有虫子往鼻子里钻,原来是这厮在搞鬼,九雅又开始暗自腹诽,忽然间想到他的某些恶行,立即眼带警惕,就欲避而远之。 傅誉一把按住她,撇了指尖上的发,未语先笑,手指勾住她的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从额到眉,从眉到眼,再从眼到唇,丝丝缕缕,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九雅实在不习惯他那种奇怪的目光,见他亦没有要拍她的意思,稍放了心,一把推开他的手,噘着嘴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没见过美女?” 傅誉欣然而笑,还忙不迭点着头,然后将她的身子扳到侧身面对他,有手指在她背后划,“在下孤陋寡闻,眼光短浅,姑娘说对了,还真没见过像姑娘这般貌若天仙的大美女,在下膜拜不已。” 九雅明知他戏笑居多,哪里会真信?眨了眨眼,瞪着他弧形优美的下巴,撇嘴道:“幸好你失了声,不然以你这张嘴,不知要拐骗多少良家女子。” 傅誉把下巴压了压,手指继续在她背后划,“我这张嘴怎么啦?能吃能喝,我看挺好的,就算拐骗良家女子,你也没有道理要贬斥,难道,你想……” 九雅脸上滚烫,尽量避开他的低压,“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有什么好?” 不过她避是避不开的,被子底下,傅誉一条长腿早已将她的腰部勾住,像上了一道铁箍一般,嚣张跋扈,根本不容她有一丝动弹的机会。 突然之间才发现被他这样禁锢,九雅只觉这个姿势好不暧昧,同时联想到某个不雅的画面,脸上顿时滚烫起来,这家伙不会狼性大发今晚就把她吃了吧? 傅誉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定定看了她半晌,才又在背后写道:“难道你不是嫌弃这张嘴不能说话?” 有一瞬,九雅看到他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认真,正了正色,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嫌弃?这是你的伤,也是你的骄傲,不容人鄙视,不容人怜悯,我只尊重它的缺陷是一个至今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脸上神情纯净诚挚,眸光闪亮,似要亮到人心底。傅誉的心一瞬间微微动了动,有点奇怪的感觉,很陌生,像风卷起了久未碰触的尘埃,突然而至,令人有些措手不及,却又殷殷期待一个不名所以的结果。 九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好在这位目前还相当友善,并没像前几次一样见她就拍,心下稍定,忽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咦?当你揭开盖头看到是我的时候不感到惊讶吗?”他当时只是盯着她看,并没有一丝讶异,怎么回事? 傅誉心底柔软,干脆也躺了下来,把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并拉过她一手搭在他胸膛上,一脸惬意,微微闭上眼,手下却漫不经心写道:“我为什么要惊讶?” 九雅脸上更红了,却又不能退开一些抽出手,因为这便是他与她的交流方式,不是吗? 她想了想道:“因为你当初求娶的是九妹,结果却换了我来,怎么能不惊讶?” 刚刚才躺下的傅誉蓦然抬起头来,连写,“谁说我求娶的是什么九妹?” 九雅一脸疑惑,“不是说要娶只有十三岁的九姑娘么?” 傅誉瞪大了眼,“九姑娘?难道你还有一个妹妹?” 九雅点点头,“没错,但是母亲又不想让九妹嫁给你,便逼着我代替妹妹嫁了过来。” 傅誉一拍额头,噢,天!怎么会闹这么大个乌龙?谁说要娶什么九妹,分明是谁把这个九姑娘当成了九雅。这个乌龙是什么地方开始的?那天大哥明明说是九雅,他也确实认为是九雅,而媒人去提亲的对象却是九妹,最后让大哥亲自去的一趟,宋家还是认为是九妹,看来大哥的认知与自己一样,也把那位九姑娘想当然成了九雅,难道消息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时候就有了失误? 他想了一圈,立即把当中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大呼自己运气好,如果肖氏甘愿把九妹嫁给自己的话,现在与自己躺在一起,怕是要变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当下大感万般庆幸,于是忽然一把紧紧将九雅抱在怀里,顺便不顾她的意愿,亲了亲她的额头,真好,老天并没有亏待他,阴差阳错之下,还是把她送到了身边。 正欲挣扎的九雅忽然静了下来,他又在她后背慢慢地写,“本来我求娶的就是你,可能因为一个口误,造成了一些误会,还好,你有一位好母亲,辗转之下又把你嫁了过来,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惊讶。” 傅誉写完这段话,双手捧着她的脸,嘴角笑意盎然,九雅还有话要问,他似乎酒意上来,有些疲累地按了按太阳穴,转而又将她两眼合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写了“睡吧”两个字,便拉了拉被子,轻拥着她,闭上眼,静静地睡了。 九雅没料到新婚夜会以睡吧两个字结束,有些意外,有些庆幸,同时也不排斥靠在他微凉的臂弯里,以后,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他有残缺,也常欺负她,虽然有时候恨得牙痒痒的,比如那次在马车上他莫名拧她的事,但是他亦曾有几次帮助过她,大体上功大于过,只要他日后不犯大错,她便决定暂时以他的家为家,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 想了一会,渐渐迷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安然入睡。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秀彩和雨蝶过来这边,想催一对新人早点起床,然而一到门边,熊妈妈就已经守在了那里。昨天一来,秀彩就摸清了淳华院一些重要人物。 首先是寒子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外形有些酷,但是说话似乎很有趣,是姑爷的长随。再就是这位熊妈妈,他是姑爷的奶娘,听说以前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因为姑爷忽然失声,不准任何下人近身,老夫人才又着人把熊妈妈找回来。这么几年来,姑爷的吃穿住行都由熊妈妈打理着,是姑爷最亲近的人。 是以,她一看到熊妈妈,忙上前微欠身道:“见过妈妈。” 熊妈妈点了点头,“你们既然来了,就快叫三奶奶起床吧,注意点,别惊动了三爷。” 雨蝶有些惊异,“等下不该三爷和三奶奶一起去敬茶么?” 熊妈妈脸色一沉,“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三爷等会起不来,就让你们三奶奶一个人去前厅,自会有人带你们过去。” 雨蝶和秀彩被她训得莫名其妙,再说哪有新奶奶一个人去给长辈敬茶的道理?姑爷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他们娶了姑娘来,就是为了给他们作贱的么? 两人心里不平,但也不敢再多说,毕竟新来,说不定是有些规矩她们不知道。于是秀彩在门口轻唤,“三奶奶,该起床了。” 九雅正睡得迷糊,忽闻屋外唤声,惺忪道:“天还没亮,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雨蝶对这位还以为在家里的新奶奶真是无语,“该去敬茶了。” 九雅这才一激凌回过神来,立即就想推身边的人,未料屋外又有人急切说道:“三奶奶只管开门,千万别叫醒三爷。” 九雅瞪着眼前一张在红烛摇曳下更显得白玉明丽的俊颜,为什么不能叫醒他? 她勉强披了件衣服爬起来开门,熊妈妈一进门就直接走到榻前,看了看熟睡的傅誉,似乎提了一夜的心方放了下来,回头见九雅三人惊异地望着她,才上前一步微欠了身道:“见过三奶奶。” 其实他是傅誉的奶娘,就跟长辈一样,给九雅见礼,只不过是想在礼数上全一下,并不是真正向她请安。九雅虽然不知道她是谁,见她一副很老资格的样子,于是客气道:“妈妈不必多礼。” 熊妈妈未置可否,只是道:“等会老夫人那边会来人,三奶奶收拾好了,就一个人跟她们去前厅吧。” 九雅不解道:“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傅……相公不去么?” 熊妈妈淡淡道:“三奶奶只管照着这么去做,一些长辈不会怪罪的。” 九雅心里好不郁闷,昨天迎亲就是别人的代的,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现在又让她一个人面对他一大家子的长辈?都说候门大院规矩多,说出来的话都是弯弯绕绕,不在心里焖个两三回便难以想出其中的深意,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吗? 再说第一天见长辈,没有夫君陪着撑腰,别人会怎么看她? 她不由回头狠狠瞪着床上睡得好不安稳的家伙,这厮真不仗义,居然又拿这种事来欺负她,倒不如让他拍两下还来得直接一些。可惜这时候无选择权,熊妈妈盯着,总不能真上去把他拧醒。 雨蝶和秀彩亦心里难受得很,来候府之前还怀着一丝憧憬,希望姑爷只是哑,看在姑娘很可人的份人,会待姑娘好。未料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熊妈妈见她们主仆三人都一脸不郁,方叹了口气道:“三奶奶先去敬茶吧,个中原因,日后自明,只要知道三爷很着紧三奶奶就是,不要想太多。” 雨蝶心里有些气,就拉了九雅道:“该梳洗了,府里长辈若起得早的话,这时候应该在等着,不能叫人久等。” 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明白,何况她向来自强自立,没有别人的帮衬,她相信自己能行。也明白接下来该要应对什么事,于是九雅不再耽搁时间,点了点头,赶紧让她们打水来梳洗。 今天雨蝶将她的发梳起,还戴上了五姨娘送给她的赤金镶东海蓝宝石的头面,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轻红锦缎紧身小袄,袖边滚着雪白的狐狸腋毛,下着玉色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长长的裙裾上用碧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藤枝牡丹,腰上束了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紧身的小袄,和束起的腰带,飘逸的长裙将少女的玲珑雅致尽数呈现了出来。 那套头面衬托得她面色如玉,眸黑唇红,却又不失素静。而穿着亦很合身得体,又不失喜庆,看来一旁静立不语的熊妈妈也不禁暗自动容,暗赞好个绝色姑娘。 就在已穿戴完毕之际,一个一脸富态的燕喜婆婆带着两个秀丽的女孩子进来,那两个女孩子如果不是着一身候府丫环的衣裙,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府里的正经主子。雨蝶和秀彩连连咋舌,候府里连一个丫头都比外面的小姐要来得精致有气质,不愧是京城有名望的世家。 一般燕喜婆婆进来,肯定都要是来验元帕的,这位也不例外,先见过九雅,便要往床前凑,熊妈妈立即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里,“刘妈妈今儿来得好早,可惜三爷还没醒,不如先坐下吃杯热茶吧。” 刘妈妈掂掂手里的份量,只觉不轻,忙笑开了花,“熊妈妈客气了,老夫人只是想让老身来看看会不会有惊喜,既然没有,相信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熊妈妈只管放心吧,老身省得。” 拿了银子自然好说话,九雅也不好拿自己早包好的那点赏银寒碜人,待燕喜婆婆走后,先是打赏了两个老夫人派来相请的丫头,那两丫头接过赏钱,不喜也不恼,就笑请九雅过去正堂,说长辈都已经候着了。 倒是秀彩和雨蝶看那个燕喜婆婆被打发走,不禁有些疑惑,昨晚姑爷进屋之前被人扶着,走路歪歪扭扭,还以为他真的醉了。谁知等送他的人一走,他便清醒了过来,先是看倚着床柱睡得一塌糊涂的姑娘,看了好半天,一副陶醉不已的样子,然后才挥了挥手,直接把她们赶了出来。 既然姑爷那么个欢喜的样子,难道两人昨晚会没有圆房? 疑惑归疑惑,此时当着熊妈妈却不敢问出来。 眼见九雅主仆三人跟着要出门,熊妈妈终究还是不放心,追着出来,正好看到寒子鸦过来,交待了一下,便也跟着去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2章 夫唱妻随 秀彩和雨蝶把之前准备好的见面礼一起带上,才随着那两个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前去,这一耽搁,正好熊妈妈赶了上来,九雅不禁有些诧异,但是有这样一位候府老人带着,肯定不会有错,心下倒是对这位奶娘有了一些改观。 一段时间的穿厅过廊,九雅感觉像走了十里八里一样,就在她准备悄声问熊妈妈还有多远的时候,竟见傅清言迎面走了来,他看到九雅,先是一愣,转而打招呼道:“弟媳好早,是准备去正堂么?” 九雅微欠了欠身,“见过大哥,正是准备去那边。” 傅清言一瞬不瞬看着她,只觉眼前的女子比之初见时更光妍夺目,此时似乎用什么词句来形容她都过于浓艳,她明明装扮素静,却夺人眼目。她明明澄澈内敛,却感觉像是乍然绽放的昙花,幽香瞬间入鼻,久久迤逦不去。 被他久久注视,九雅身上如被人刺了几针一般不舒服,何况旁边还有老夫人的人,怕是传出去有损自己的清誉,略带不悦道:“为免长辈久等,弟媳就先过去了。” 然后不待他说话,就先转身而去,傅清言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孟浪,不顾她的感受和处境? 此时他亦是去正堂,便和小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既然是去见大家长,九雅也不好太做作,那只假跛脚走起路来也平稳了不少,自然是想让候府的人尽量接纳她。以前在宋府装跛脚,只不过是一种示弱,但是到了这里,再示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种缺陷,平白给人看低她的机会。 一行人再穿过一个园子,转过影壁,就是三间大厅,俱是雕梁画栋,正中一间挂着赤金大匾,就这架势,不知比宋府气派了多少倍。 外面天还未大亮,故而厅中还燃着五盏连珠琉璃灯,厅中四角炭炉中炭火正旺,整间大厅都暖洋洋的。 九雅随两个丫环进得大厅,顿觉无数的目光把她包围,她不卑不亢,目不斜视,径直将目光投向大厅上首的老夫人身上。老人家约六十来岁左右,面上虽有皱纹,但是面色红润,气色佳,显然保养得很好。 两个丫环中的一个上前恭声道:“回老夫人,新奶奶给您敬茶来了。” 九雅从容不迫上前,熊妈妈眼神厉害,看到一旁的蒲团,立即拿过来放在地上,九雅随即跪了上去,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孙媳见过祖母,祖母金安!” 老夫人眼里带着审视,一言不发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九雅。 那么多人像看猴把戏一样盯视着,九雅此时只觉好不尴尬。难道这位老人家想让她就这么跪下去?是不是看她一个人跪着很有趣?还是这位老夫人当年自己当新媳妇的时候,她的公婆也是这般待她,于是为了找到心里平衡,或是因为心里的阴影,便也对她这般为难? 心里实在不能像这个时代那些新进门的小媳妇一般诚惶诚恐,只是带着不耐,暗自腹诽不已。 想不到她的腹诽竟演变为实事,只听老夫人声严厉色道:“我们那时候当新媳妇,生恐怠慢了长辈,更不敢让长辈久等,半夜就起来到大厅里候着,你倒是好,不说让你候着,也不该让这一大家子人都候着你,难道没有人教你?” 九雅心里恍然大悟,果然这位老夫人有当新媳妇时留下来的阴影,怪不得。只觉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苦中作乐,强自忍笑,默不作声。这个时候是个聪明人都会选择了不回话,不然就成了顶嘴,罪恶更大。那么人家的教训,就勉强接受吧,或者左耳进,右耳出,千万别再去荼毒自己的下一代。 “奶奶,明明是你们今天起得份外早好不好,九……弟媳初来,哪知道长辈们今天会提早?别让她老跪着了,再说等下还有这么多长辈要认识,若是让她跪疼跪伤了,到时候三弟又要闹。”傅清言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立即笑着打圆场。 “哟,大哥一进来就当了公正人,怪不得三弟要亲近大哥,这下好了,连三弟媳都要一起护起来,我这做二弟媳的,还真是羡慕啊。”说话的是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媳妇,单眼皮瓜子脸,那张薄嘴唇,一看就能说会道,正是候府二少傅长亭的媳妇闻采荷。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高额厚下巴的妇人捂嘴笑道:“我说舅侄媳妇,我们世子要对谁好,维护谁,你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我们家长亭对你不好?小心回头他要治你。” 闻采荷一拉旁边一个身形微胖似乎有些呆头呆脑的年轻人,“我家相公对我好是好,不过一码归一码,相公的好和大哥维护可不一样。谁不知道大哥是世子,日后我和我家相公都还要仗着大哥吃饭,若是大哥不喜,我们这饭恐怕也不好吃,自然稀罕着。” “哎哟,看来我们候府不是正经子嗣的都会要饿肚子,可是到如今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好像没让谁给维护,侄媳这话怎么说得有些离谱呢?再说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的誉儿媳妇长得貌美若花,到现为止,整个候府还没见过如此人材,誉儿又不在,这么个娇滴滴地从一进来就跪到现在,大侄子维护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大眼胖脸,说话和气,让跪在地上的九雅不禁侧目多看了她几眼。 闻采荷不服气,还要说话,老夫人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话唠,这一碰上就没完没了。” 老夫人训了她们,再看向一身温朗的傅清言,脸色稍霁,说话的声音也放缓了许多,“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说怕誉儿闹,我这是教她媳妇做人,他有什么好闹的。” 傅清言长长一揖,“奶奶说得是,只是天冷,快让弟媳起来吧。” 听了他的话,老夫人也不好再怎么为难九雅,示意一旁的婆子端了热茶递给九雅,九雅一脸恭敬,再将茶碗奉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作势饮了一口,便递给她一个红封子,“今天代誉儿训了你,可别心里不舒服,我们大户人家,可比得小门小户,规矩礼数都多得很,以后都要虚心学着点。” 九雅接过红封子,感觉里面有些厚度,估摸着老夫人为了给她自己长脸面,以显示候府的阔气,里面应该包了很多银子。她不禁泪流满面,跪这一会,莫名挨了一顿训,换了一叠银票,值啊。谁不知道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看她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老夫人这才叫她起来,九雅赶紧称谢,把红封子递给雨蝶。 接着老夫人旁边有一个细眼老妈子过来将蒲团拿起,重新放到一个中年妇人面前,这妇人肤白杏眼,五官上傅清言倒与她有些相似。那老妈子看着九雅,“由于候爷身体不舒服就没出来,给公公敬茶就免了,先给夫人磕头吧。” 九雅一怔,据她所知,候府能让她磕头的,就只有老夫人和候爷。其实在这候府里头,什么傅清言,什么皇太孙妃,都不是候爷的嫡子嫡女,只有傅誉才是真真正正从候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子。但是那位候夫人在生下傅誉时就因为难产死了,候爷一直都没有续弦。然而又据打听来的消息说候爷倒有两房妾室,一个姓萧,生了傅清言,傅璟雯,二少傅长亭;一个姓柯,生了三姑娘傅雨嫣。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夫人,又是哪座庙里的菩萨? 那老妈子如此说后,九雅观察得到,整个厅堂里的人似乎都静了下来,神色各异,直端端地盯着她,应该是在看她的反应。而那位夫人亦是垂着眼,慢慢地用盖子刮浮在杯上的茶叶,不急不徐。 “三奶奶,这位是萧姨娘。”熊妈妈站在一旁木无表情的介绍,也不说跪下,也不说不跪下。 九雅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萧姨娘?真的是萧姨娘?为什么有人敢以夫人相称? 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居然还想自己给她跪下去敬茶?候府不是很重视规矩的么,怎能容忍这种乱了上下的事发生? 想起在宋府的时候,所有的妾室都被那位嫡母压制着,原因是这个社会都把正妻当老大,妾室都是被管制的对象。既然这个社会的人把正妻看得如此高贵神圣,为什么眼前的一个妾室却想让她一个嫡子媳妇磕头?这不是坏了他们所谓的规矩? 看众人似乎都很认可这个称呼,九雅从而可以猜到,这位萧姨娘在候府里的地位不低,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姨娘。 只是若是她这一跪了下去,怕是以后在这候府里都得低这位萧姨娘一等,堂堂正正的三少奶奶,怎么能低个妾室一等?那不是也让傅誉给低了去?以后不都得服这位姨娘管?她所想像的那些正室的福利岂非就没有了?曾经想因为过没有婆婆,她由媳妇熬成婆的痛苦经历应该会少很多,这么一来的话,她的幻想岂非落了空? 所有人都盯着她,她不恼不笑,抬起小脸,一派天真烂漫又很认真的样子,带着万般不解:“咦?是姨娘么?我们宋府的姨娘若子女在堂,姨娘都不敢坐着,老太爷说这是大夏律令,原来候府的姨娘和我们宋府的姨娘不一样啊……” 她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老夫人咳了一声,“别耽搁时间了,就认认各房亲戚吧,我们都空着肚子还没吃饭呢。” 意思就是说不用跪了,先认亲戚再说。这句话的意思一解读出来,周遭立即射来或嘲笑,或看热闹,或欣赏等等各式眼色。不过这嘲笑多半都是在嘲笑萧姨娘,笑她不自量力,再怎么着,再怎么能呼风唤雨,也不能有那正室的名份,以为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让老夫人睁只眼闭只眼,再使几个边儿上的下人唤她夫人就正了名份么? 不可能,妾室想成正妻,大夏律例绝对不准,更不会封一个妾室诰命。所以说,是条蛇绝对不会变成龙,是只野鸡绝对变不了凤凰。想让新进门不知事的新奶奶给她磕头,把她当正经夫人给跪了,这不是欺负新媳妇在投机取巧么?以后这新媳妇还不得就给这样压制了下去? 好在新媳妇似乎天真烂漫,不懂察颜观色,把心里的疑问直接说了出来。她说了实话,有人再强势,也没人敢当众将大夏礼数名教甩到一边置之不理,还必须得按新媳妇提起的大夏律令来办。 萧姨娘好像没看到来自各方的特殊眼神,忽然笑了,像才看到九雅一般,把茶杯放下,“原来是我们家誉儿媳妇啊,来来,姨娘没什么好东西,就把这个做见面礼吧。”她从手上褪下一个碧玉的镯子,秀彩眼色快,立即拿一个托盘塞到九雅手里,萧姨娘哐当一声将玉镯放到托盘上。 九雅道了谢,总算又过了一关。 有了先例,她便把托盘端起开始大肆敛财,在熊妈妈带领下,一圈儿下来,不知叫了多声叔叔伯伯伯母婶婶姑妈姑父,人多记不完,但是赶要紧的还记了几个。 那位之前高额厚下巴的是老候爷的庶女,也算是姑妈,旁边的姑父一介书生相,很清高的样子,他们有一儿一女,女儿钱碧琪,十岁,儿子钱忠国,十三岁,虎头虎脑的。 那个大眼胖脸的中年妇人是三老爷的夫人,三老爷长得肥头大耳,很有几分富相。女儿就是昨天见过一次的傅雪晴,十六岁,一个儿子傅月轩,才六岁,长得周正可爱,标准的小正太。 再就是大夫人,人很瘦挑,面色冷淡,据说当年她的丈夫是嫡长子,是承袭过安平候爵的,但是后来英年早逝,爵位才由现在的候爷继承了。(.无弹窗广告)由于丈夫死得早,大夫人就得了一个儿子傅宏博,如今十七岁,模样虽然长得像他娘很俊,对人的态度却冷酷得很,神色也很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完全不似十七岁的少年人那般阳光好动。 再就是傅家二少傅长亭,微胖,模样很墩厚,不像个狡猾人。 见完这些人,九雅不失时机的拿出她的见面礼,按着男女老少各式不一样的,一一分送了出去。 她给老夫人送的是手工编织的深红色棉袜,由于针法的关系,摸上去很柔软很有弹性,穿在脚上也很服帖。老夫人把毛袜拿在手里不知是什么玩意,正有些不屑她拿出如此寒碜的东西,九雅已经笑道:“这个是袜子,专套到脚上的。想必这大冬天的,老夫人的脚容易生寒,把这个套上去,比绢夹足袋要暖和得多,而且很贴脚,又不用系带子,穿起来方便,很实用。” 这个时代的人把穿在脚上的袜子叫做足袋,筒口有带子,因为是绢啊丝啊布质面料,穿在脚上总有些松散。在进入冬天后,九雅实在觉得这种东西很麻烦又不暖和,便决定将前世的袜子引进。便向雨蝶她们打听纺织方面的事,结果春菊说她家就有纺车,她娘在家就没少纺纱织布,还说她一手精巧的绣工也是跟着她娘学的,手艺很不错。 九雅立即叫她把她娘叫来,咨询了纺线的相关事宜,于是就让她想办法看能不能纺出一种稍粗的棉线,春菊她娘竟是毫不犹豫地就应了。过不几日,果然就把东西交了过来,很合九雅的意,于是让她多纺点,同时把棉线又叫春菊拿出去染成各种颜色,再让匠人按她画的尺寸打了几把钩针和竹针,就开始钩织这个时代所没有的袜子。 等第一双粉色袜子成品出来的时候,几个丫头好奇不已,当九雅把袜子套到自己脚上时,她们大为惊叹此设计之精妙,又暖和又服帖又方便又好看,于是纷纷让九雅交她们织法。但是九雅却留了个心眼,只把这个编法教给了春菊,第一是她手巧,第二是她老实,春菊在这上面也颇有天赋,教一而知三,很快就掌握了窍门,同时还能自己想出繁复的样式,织出更好看的花样。 于是这编织之事,全都落到了她头上。两个月下来,按九雅编的头一个样式,钩出了各色大大小小的袜子,手套,围巾,帽子。 “袜子?这是个什么稀奇物?还可以代替足袋?”旁边的姑妈傅明瑶一把抢了去,在手里摸了摸,感觉柔软膨松得很,而且颜色和样式都很好看,立即就有点爱不释手,询问道:“我说舅侄媳妇,这东西既然你祖母不喜欢,不如就送给我?” 九雅还没说话,老夫人就嗔道:“你这个泼猴,我拿都还没拿到手里,怎么就说不我喜欢?拿来,这可是孙媳妇的见面礼,喜欢不喜欢都应该我自己收着,压箱底都不能给了你。” 傅明瑶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把袜子递到老夫人手里,“说什么压箱底都不给我,老祖宗,你也真是太小气了,回头我让舅侄媳妇再送我一个就是。” 她转过头来果然两眼放光地问九雅,“这袜子还有没有?不会就只一双吧?” 就说金子银子都比不过她前世智慧的结晶,拿这时代所没有的新鲜东西来胡弄人,必定要比那些贵重之物要来得吸引人。九雅微微一笑,从雨蝶手里挑出一双杏色棉线袜递了过去,“既然姑妈喜欢,自然不能就只有一双,我看这双比较合姑妈的脚,不妨拿回去试试。” 傅明瑶大喜,接过袜子,走到一边在腿前比了又比,显然很满意。 俗话说抢手的东西就是好,这下子不仅闻采荷,三婶,傅雨嫣,连昨日对九雅言语不敬的傅雪晴也凑了过来,“三嫂,这么好的东西,能不能也给我一双?” 九雅给了闻采荷三婶萧姨娘各人一双,待到傅雨嫣和傅雪晴向她要的时候,她两手一摊,“没了,就这么几双。” 傅雨嫣和傅雪晴大感失望,九雅却另外拿了两顶式样很新颖如果戴上会很淑女的红色棉线帽子递给她们,“虽然没有袜子了,但是这个更适合你们。” “这个又是什么?”傅雨嫣把那帽子拿在手里翻了翻,只觉样式好不奇怪,但是颜色却好看得紧,摸在手里手感很好。 九雅看了看她们两人头上的发钗,笑道:“若是你们喜欢这个颜色,那一会吃过饭后我就教你们怎么戴这个,一定让你们喜欢。”这种颜色再衬上少女雪天的肤色,定然让她们的面容更加娇艳。 傅雪晴显然对她这种答复不太满意,小声嘀咕道:“是看我们排行小好欺么?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就肯定我们喜欢?” 傅雨嫣却是听到了,回她道:“一看这东西都精巧得很,我们从未见过,三嫂说会让我们喜欢,自然有喜欢的理由,等一下不就知道了?急什么。” 傅雪晴没再出声,噘着嘴转身就坐了回去,九雅也没理她。 “她们这些女眷都有了,那这些叔叔哥哥弟弟呢?难道弟媳准备就让我们都干看着?”这时傅清言看那些女人闹腾得差不多了,忍不住朗声问道。 九雅回头看着他,抿嘴一笑,“怎么会厚此薄彼呢?自然是有的。” 她首先拿了一条柔软暖和的宝蓝色围脖递给他,然后又给三老爷姑父傅长亭和傅宏博一人再送了一条,一圈绕下来,见他们都瞪眼看着她,因为他们不知那物是起什么作用的,若是用错了地方,怕是要惹人笑话。 九雅深明其意,便从雨蝶手里再拿了一条绿色的,往自己脖子上绕了绕,把两端的流苏一前一后一搭,于是一张莹莹俏脸就衬在了绿意盎然之中,让她的眉目更为清妍夺目。 三老爷哈哈一笑,“哎呀,誉儿媳妇的手还真是怪巧的,随便一弄,这东西围在脖子上就让人感觉别有风味,不错,不错,三叔喜欢,这日后出门的时候,少不得要戴出门给人瞧瞧。” 傅清言也照葫芦画瓢,把围脖亦往脖子上绕,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掐金线袍子,让这宝蓝色围脖一衬,那模样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当下自我感觉良好,忙点头道;“这种东西从未见过,以为只是稀奇,料不到又暖和又熨贴,样子新颖又好看,喜欢喜欢。” 他连说着喜欢,众人也觉今天九雅送出的见面礼不错,都是称赞不已。九雅随后又拿了一些卡通小挂式送给了傅明瑶的一双儿女和三老爷的六岁小正太,他们亦欢喜得不得了。因为只送一个,他们又围着九雅还要,九雅只能说下次再做给他们。 见终于把众人哄得满意了,最后,她才走到大夫人面前,把一双天蓝色手套送到她面前,诚恳道:“这是给大伯母的手套,虽然不是贵重之物,但是冬天暖手还不错,还可以戴起了拿笔写字,都不会碍事。” 为了不把礼送错,她之前大致也打听过,这位大夫人平素极少出门,也极少与人结交,平日关在院子里,就喜欢写写字,作作画什么的,应当是一个相当有才气的女人,只是关在深闺无人知。既然她动手的时候多,相信送一双手套算是比较合适的吧。 大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也不拨她的面子,伸手接了,却也无喜忧,只点了点头,道:“侄媳妇有心了。” 九雅知她这种人性格较清淡,便也不计较,只希望这么一来,这候府的人不要太排斥她,也总算在没有傅誉的情况下,把这一家老小都应付过去了。 本来老夫人头夜就通知各房早点来,好先给新孙媳给个下马威,让她行规蹈矩,知道候府规矩大,以后好仔细侍候这一大家子,特别是她这位老夫人的威严一定要严厉展现,让她先就要有敬畏的心。 未料这新孙媳并不像长亭媳妇开始那般胆怯诚恐,本来面相就长得好,还一派天真,用这些稀奇的东西一下子就把严肃的场面弄得轻松起来。同时连萧姨娘的逾矩都在不声不响中给顶了回去,似乎比这候府里头的人还有规矩一般,叫人憋闷着,却又无话可说。看来这个看似年小无知,说不定实则是个深谙争斗的高手,倒不能轻视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她送出的那些灵巧新颖的实用之物,倒是不太那么讨厌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爱,是个容易讨人喜欢的丫头。 长闷的认亲会终于结束,众人都笑意晏晏,转战膳食堂。一大家子过去的时候,男女分桌入座,桌上的菜食相当丰盛,鸡鸭鱼肉,飞鸟走兽,色香味俱全,应有尽有。九雅闻着直咽口水,妈妈的,她好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这下嫁入候府,终于可以天天吃大餐。她心里连呼了几声阿门,谢上帝恩赐。 等老夫人坐下,各人才纷纷坐了下来。九雅赶了个末端的位置坐下,却唯独见二嫂闻采荷站在老夫人身边,微躬着身,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正在疑惑之际,萧姨娘已提声道:“今天长亭媳妇就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吧,既然誉儿媳妇进了门,从今天开始,就由誉儿媳妇侍候老祖宗用膳。” 三夫人看了九雅一眼,却是笑道:“誉儿媳妇想必昨天也没吃个饱饭,今天就破个例,过了今天,让她明天接替长亭媳妇吧。” 萧姨娘坐在老夫人身边,一脸严肃道:“这可是我们候府的规矩,誉儿媳妇虽然是新媳妇,可是也得按规矩来,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破例,弟婶,你说我说得可对?” 正在咽口水的九雅好不惊怒,她是堂堂的三少奶奶,怎么可以让她去侍候别人吃饭?以前在宋府当庶女日子再悲惨都没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一进候府倒是越过越回头了? 她明显感觉得到,这位萧姨娘分明是在报复,意思就是之前没给她磕头敬茶,没把她当正经婆婆哄着。不由在心里连连念着骂人三字经。 闻采荷乐得眉花眼笑,终于不用众人吃饭她咽口水了,立即进行着交接,“啊呀,我今天怎么忘了已经有了三弟媳呢?这孝道总让二嫂一个人行着,怕是三弟媳要骂我不懂谦让了。罢罢罢,我这便让了位置,叫新奶奶也给老祖宗来行孝,唉。” 嘴上似乎很伤心,心里不知有几得乐,总算把这个不公平待遇传递给下一位了。 姑妈傅明瑶却是尖酸道:“长亭媳妇这话说得何其无奈,既然这么不情愿,那就陪着誉儿媳妇一起伺候老祖宗就是。” 正得意着准备回座的闻采荷吓得脚下一趔趄,赶紧扶住椅子干笑道:“姑妈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再怎么无奈,也不能不让三弟媳一个人敬孝道,姑妈就别让三弟媳不好做了。” 说完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明瑶姑妈嘴边讥笑不已。 老夫人一拿筷子,“吃饭,你们哪来这么多废话?” 于是众人开动。 而九雅面上表现得很欢喜的样子,急忙起身,心里却连骂这破候府进门就要开始练面具功,拿起闻采荷之前放下的筷子站到老夫人身边,把袖子一挽,就很殷勤地说道:“想吃什么奶奶只管说,孙媳赶紧给您挟。” 老夫人脸色一缓,看她微挽的袖子,“你这是要打仗么?” 九雅嘻嘻笑道:“奶奶这比喻不错,饭也食也,菜也色也,看奶奶面色红润,定然是菜刚出锅菜色极佳之际就入了口,为了抢战时机,自然要跟打仗一样将热透透的菜一一消灭。”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被她逗乐了,“你这是哪里来的讨巧话,简直词不搭意,胡说八道。” 九雅忙不迭道:“谢奶奶夸奖。” “哎哟,你们看誉儿媳妇一张小嘴儿,一下子就把老祖宗哄开心了,这以后怎么得了,候府里不是整天都要听到老祖宗的笑声了?”三夫人大声逗趣道。 那边傅清言看九雅活泼讨巧,暗自松了口气,也道:“老祖宗笑了不好么?天天开开心心的,最好长命百岁,我们孙儿辈也可以在跟前多敬些孝道。” 这气氛倒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九雅的手下也勤快,老夫人一看什么菜她就立即去挟,自然心里一万个不甘愿,只能把眼前这位老太太当宋府里的姨老太太伺候了,不然这心里实在不平衡。 很快的,老夫人就似有了些饱意,九雅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爬上桌吃饭了,未料旁边的萧姨娘忽然道:“饭后得给老祖宗漱口奉茶,别着急。” 九雅一滞,那她今天岂非都不用吃饭了?她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啊。 此时老夫人细咀慢咽,似乎就算饱了,也还想慢慢品尝菜色的味道,九雅尽量堆着笑,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一身绯色锦袍的傅誉,一个是一身青衣的寒子鸦。 傅誉一眼就看到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九雅,心里一紧,当即笑了起来,也不顾这一桌尽是女眷,直接坐到九雅之前坐过的位子上,做了一个手势,寒子鸦立即一脸正色道:“三奶奶,少爷叫你过来伺候他吃饭。” 九雅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没看到她正在忙么? 傅誉却是朝她眨眨眼,旁边的萧姨娘抬头拭了拭嘴道:“誉儿不是有人伺候么?” 寒子鸦还不待傅誉表示,就立即道:“少爷说想让他娘子伺候。” “那也要等到老祖宗把饭用完之后。”萧姨娘淡淡道。 这个时候,整个膳食堂吃饭的人都不吃饭了,齐齐扭头看这边。平素老夫人就不太喜傅誉,萧姨娘亦是事事公事公办,既不偏私,也不故意发难。而傅誉则是嘻嘻哈哈,把她们的任何言行都不放在心上,我行我素,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冲突。老夫人叫他怎样能听的听一些,不愿听的就当耳边风,倒也是相安无事。 而眼下似乎就不同了,傅誉一到饭桌是就叫他媳妇伺候,分明是在和老夫人唱反调,若是老夫人发起怒来,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傅誉则不管不顾,朝九雅勾了勾手指,寒子鸦目不斜视,“少爷叫三奶奶马上过来,说他的肚子快饿扁了。” 九雅再笨此时也能感觉到饭堂里暗流涌动,说不定暗中还有电流在啪啪地响,而自己就是引起电流乱窜的罪魁祸首,当下心里甚感无比荣幸,不知道她的哑巴相公究竟想玩什么花样,或者是他在心疼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妈妈的,到这里来这么久,有哪个这么公然疼过她?果然她识人极准,哑巴相公是个潜力股。 于是她决定配合她的哑巴相公来个夫唱妻随,故意停了筷子准备走过去,老夫人却“嗯”了一声,“吃饱了,也该漱口了,誉儿媳妇,端水来。” 九雅为难着,不能太明目张胆的反抗这位老祖宗,不然就会说她坏了规矩,之前她可是拿着大夏令公然反过萧姨娘,此时绝对不对自相矛盾。 桌上剑拔弩张,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有个婆子把漱口的温水端来要递给九雅,九雅偷瞄傅誉神色,傅誉嘻嘻一笑,忽然见他目光一转,投向门口,就见一条小灰毛狗吧叽吧叽地跑了进来。九雅还没反应过来,那条狗一个跳跃,忽然就蹿到了老夫人脚上。 同时老夫人只觉脚上一热,一阵燥臭的液体就嘘嘘嘘淋到了她脚上,她惊得大叫一声,顾不得形象,一脚就去踹那狗,小灰毛狗尿才撒得一半,还没感觉到畅快,不得不尾巴一夹,呜地一声又跑了,就算抓,此时也抓不到了。 三夫人叫道:“哎呀,这条死狗,居然敢跑到老祖宗脚上撒尿,胆子上得了天,回头一定叫人把它剥了皮。” 而那狗的尿臭不可闻,雨嫣和雪晴已经捂着鼻子站了起来,“好臭,好臭,奶奶快去换换吧。” “老夫人,奴婢扶您进去……”后面的婆子也着了急,除了她,明瑶姑妈和大夫人三夫人都没有起身,萧姨娘坐得最近,也忍不住皱眉捂了鼻子,那婆子只好赶紧叫来两个丫头去扶,老夫人鼻孔气得呼哧呼哧地,怒瞪傅誉,傅誉两手一摊,一脸无辜,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誉儿养的好狗,哪天看奶奶不把它剥了皮炖汤喝。” 寒子鸦却在旁边说道:“少爷说,龟毛的肉有毒,老夫人不怕出问题就尽管喝汤。”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直来直去,就像机器人在那里说话一般。九雅好佩服他,怎么傅誉没有任何表示,他就把他的话给说了出来?难道他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所谓的少爷说根本就是他自己说? “奶奶快去换换吧,别和一条狗治气了。”傅清言适时地过来劝架,顺便推开一个丫头架起着了气的老夫人就往门口走。 等老夫人一走,傅誉赶紧起身,看也不看萧姨娘,拉了九雅就走。九雅挣扎着小声道:“呆子,我还没吃饭。”忙活了半天,总要把肚子填饱再说。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3章 旧伤 “少爷说,这些残羹剩汤有什么好吃的?他已经叫人从醉香楼送来了一桌好菜好饭,专等三奶奶去吃。(.好看的小说)”寒子鸦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九雅心里一暖,偷瞄过去,只见傅誉眼角斜飞,一脸得色。 “三弟可不能说什么残羹剩汤,想想二嫂进门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闻采荷笑着起身,老夫人走了,她也少了很多顾忌。 傅誉微一瞥眼,面露微笑,寒子鸦又在说,“少爷说,二奶奶若有怨言,问问二爷就成了。” 明瑶姑妈顿时抢口道:“誉儿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自家的女人要自家的男人疼,长亭媳妇在这里为难誉儿,不如去问你家相公去。” 闻采荷面色一僵,瞪了明瑶姑妈一眼,又去瞪那边正慢慢吃饭呆头呆脑的丈夫,心里气愤又失落,不由口不择言回头刻薄道:“问我家男人又怎么样?我家男人虽然除了吃饭睡觉看铺子不会疼女人,但是好歹长了张嘴巴能说话,不像有些人空有其表,却是个哑巴。” “你有完没完?不说话是不是嘴巴会变臭?”从未见出过声的二爷傅长亭终于抬起了头,一张宽圆的脸上写满无可奈何,就算在责怪,似乎也毫无力度,显然很怕老婆。 傅誉当即变了脸色,甩袖就往门外走。九雅急忙追上去,“相公等等我。” 傅誉步子微停了一下,九雅趁机扯住他一角衣袖,语调微带一点撒娇:“相公,我昨天没吃饭,今天忙了一大早,肚子还空空如也,浑身都绵软得很,你可不可扶我一下?”听说男人就怕女人撒娇,往往女人的娇弱会让男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望,从而可以将各种不快化为绕指柔…… 后面的秀彩听到九雅的话,都为她主子的谎言羞愧得把头垂到了胸口。 傅誉霍然转身,竖眉,回头上下打量她,昨天秀彩明明说她偷吃过饭了,这会儿竟睁眼说瞎话,有一瞬间真想当面拆穿她的谎言,警告她千万别在他面前说谎。但是看少女牵着他袖子,仰头软语相求,有淡淡的不知名花香袭来,沁入心脾。 心下一动,她初来乍到,本就是倚着自己过日子,昨天早上的迎亲,今天的认亲,自己都没能参与,想必她心里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没有说半句怨言,依然这般赖着自己,他怎么还去苛责她? 此下她骗自己,无非是以为自己因为二嫂的话生气。 他忽然眼珠一转,一脸愁苦地捂住胸口,一副快要伤心流泪的样子。九雅未料他如此脆弱,赶忙拍着他的背劝慰道:“二嫂的话确实说得有点过份,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既然她说你是个哑巴,那干脆这样,从现在开始,我继续当我的跛子,她若再要骂,就连着我们两个一起。” 傅誉听着她的劝慰,强忍着笑,这个时候很有点沮丧不能张口与她直接对话,不禁为自己的某个决定有些后悔,还没待他把手伸出去写字,寒子鸦突然在后面咳了一声道:“少爷问,二奶奶骂一个不够,为什么还要她骂两个?” 九雅只当傅誉的声音是通过一个传声器送过来,很自然地嘻嘻一笑,“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到时候她若连我也骂了,我就……不骂她,还要更加跛给人看,然后,嘿嘿,奶奶不喜我这个跛脚孙媳,又会叫她每天去伺候着。” 寒子鸦两眼望天,少爷的这个小女人太会找人罩门了,虽然差自己一截,不过与少爷还有得一拼。 秀彩和雨蝶也笑了起来,就说姑娘不会那么傻兮兮地每顿饭都跑去伺候人,原来早有脱身之计,这下倒愿意看那位二奶奶嘴巴上占便宜去,吃亏的是她自己。 熊妈妈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傅誉听了九雅的话一乐,顾不得装模作样,直起身来拂了拂她的肩头,像在弹灰一样,又正了正色,最后把手臂一伸,眨眨眼,似乎在说,来吧,我允许你光明正大地挽我的胳膊。 九雅四下一看,好像有一些下人站得远远地朝这边看,不好太张扬,依然只用两根手指拧了他袍袖一角,小声道:“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里人多,走吧。” 傅誉也不勉强,让她一路扯着他的衣袖回了淳华院。九雅一进门果然看到小厅堂里摆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的菜还用小火炖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她早已饥肠辘辘,当下就对雨蝶几个道:“这里我自己来,你们也忙了一大早,去吃饭吧。” 雨蝶和秀彩早习惯了九雅这种行为,但是因为有了新姑爷,倒不好太随便,雨蝶瞄了瞄傅誉,便道:“那三爷……” 傅誉挥了挥手,寒子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少爷说,有三奶奶在,你们只管下去忙。” 秀彩和雨蝶出去后。九雅才和傅誉坐了下来,熊妈妈要在边上服伺,九雅看了傅誉一眼,自作主张道:“这里有我,妈妈跟秀彩她们一样,先去吃饭吧。” 熊妈妈一怔,“侍候三爷吃饭,这是我应该做的。” 九雅笑道:“以前是因为相公没有成亲,妈妈一直都把相公当儿子一样照顾着,很感激您。不过现在相公有了我,再让妈妈这般辛苦,不仅我过意不去,恐怕相公也会心疼妈妈。” 她说完暗地里拧了傅誉一把,傅誉腿上一抽,头就点了下来,用目光示意熊妈妈不用在这里候着。 熊妈妈见了,眼里闪过一抹失落,随即低头道:“既然三奶奶能照顾三爷不用人在旁边,那我就先下去了。” 熊妈妈走后,桌边的傅誉想必大老爷们当惯了,坐直了身子,就等着九雅给他盛饭挟菜,九雅也不恼,跟他一切都布置好,自己才端碗开始吃。 “少爷说,他吃饭之前习惯先喝汤,再吃菜,最后吃饭,让三奶奶按顺序把这些一一摆好。[.超多好看小说]”在傅誉身后,寒子鸦又直直地站在那里,忽然生硬的说道。 傅誉眉一拧,九雅也错愕不已,傅誉吃饭的习惯如此古怪?于是她依言帮他把汤舀好,放到他面前,傅誉不好拨了她的好意,拿了调羹刚要喝,寒子鸦的声音又响起,“少爷说,喝汤之前,必须要把汤温调好,烫了不行,冷了不行,要刚好适中。” 既然这事做了,就要做到底,九雅又接过傅誉的汤碗,傅誉一时吃不成,也喝不成,气恼不已。哪知寒子鸦仍不知趣,“少爷说,要边给冷烫边给喂饭……” 傅誉气得霍然站起,回头,一个“滚”字差点从嘴巴里蹦出来,幸好意识到九雅的存在,才一把捂住嘴险险刹住车。寒子鸦似乎没看到他的怒气和惊险,依然故我道:“少爷有什么话要说?”谁叫他们夫妻吃饭,叫他站边上看着?那么谁都别想安宁。 傅誉怒瞪他,用眼神威胁他马上出去,寒子鸦直视着他,当没看懂,九雅只觉两人对视着,气氛好不古怪,便对寒子鸦道:“你先出去吧,我会按相公的习惯布置饭菜,放心。” 寒子鸦这才闲闲一笑,扶了扶下巴,很好心的解释道:“少爷说,吃饭的时候不方便用手在三奶奶身上写写划划,必须得让我在这里当传声筒,既然三奶奶喜欢和少爷独自相处,那子鸦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两位请慢用。”他微微行了一礼,终于施施然出去了。 见他一出去,九雅推了推傅誉,没好气道:“坐下来吃吧,菜都凉了,为什么让我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傅誉赶紧坐了下来,看着她拉长的脸,咳了两声,要去拉她的手,九雅把手往后一藏,板着一张脸,哼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寒子鸦不愿意站这里当超亮大蜡烛,你却偏把人留在这里,谁心里会舒服啊,不怪他总要把少爷说少爷说挂嘴边。” 傅誉嘻嘻一笑,强行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一脸讨好的写道:“娘子别生气,既然你不喜欢有人看着我们,那以后就叫他滚得远远的。” 九雅还是没好脸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也懒得管他,低下头,就一五一十吃起来,真的饿坏了。 看她生气,傅誉这下也不闹了,也不敢叫她布菜舀汤,自已闷头吃。 饭后,九雅想起昨天和今天的事,心里有气,仍不想理傅誉,撇下他,一个人坐到花厅,叫来熊妈妈和原来负责淳华院打扫干一些粗活的丫头婆子,再把自己的陪嫁一起叫到跟前,颇有几分架势地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就开始分派任务起来,“熊妈妈是院子里的老人,一直都负责三爷的起居,虽然现在我嫁了进来,暂时还不会重新安排人手,熊妈妈还是按原来的要求照顾三爷吧。” 熊妈妈知道这是新奶奶进门立威的时候,虽然这淳华院看似没什么下人,但是各房都盯这边盯得紧,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一般都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各房各院,不担心会有一个人落下。 她当即便上前一步恭敬道:“谨遵三奶奶的吩咐,奴婢不敢有一丝懈怠。” 有六七个负责淳华院打扫干粗活的丫头婆子见熊妈妈如此恭敬新奶奶,当下也稍收了脸上那一丝不屑之色。 九雅又对雨蝶和秀彩道:“你们两个就负责我屋里的事,看能不能帮着熊妈妈一些,多了解一下三爷的生活习惯,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冲撞的事。” 雨蝶和秀彩更是恭谨应道:“是。” 九雅再把目光投向裴妈妈和赵妈妈,裴妈妈此时像有什么心事,有些心不在焉,赵妈妈则一脸讪笑道:“三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么些日子来,这位主子对人好像还不刁难,但是那疏离可有可无的态度实在叫人心里惴惴,虽然自己是太太安排过来的人,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是这么无所事事,她屋里的丫头似乎又故意什么事都隔应着自己,被孤立的感觉还真不好过。 九雅看了赵妈妈一眼,端起了茶杯来喝,啜了两口,才不紧不慢道:“赵妈妈的事可紧要的很,母亲不是给了我陪嫁的田地和铺子么?虽然地契和房契都在我手里,但是至今还不知道经营状况怎么样,那就劳烦赵妈妈就管这方面的事,有事没事去铺子和地头瞧瞧,一应的账本每十天交我这里查看一次,不得有误。” 赵妈妈大感失望,就这么个事?照这么说的话,那以后没事就该往外面跑,想呆在这院子里都不行?何况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太太根本就没给八姑娘什么陪嫁,所谓的铺子是个撑不下去的药铺,田地不过就是两座光秃秃的山,哪里有什么账目好看?分明是这个狡猾的八姑娘想把自己派出去。 她仗着有肖氏做后台,当下就把脸拉了下来,很明显的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三奶奶,这事其实可以派春梅春菊她们去干,毕竟她们年轻,腿脚也快,办起事来也利索……” 九雅把茶盖刮得脆响,不疾不徐道:“赵妈妈意思是说你现在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办事也不利索了,那这样吧,我在这里允许赵妈妈荣休,月例按原来的,一文不少。” 听这话,赵妈妈方知这八姑娘的厉害,这一下是要把她彻底赶走,那可怎么行?太太还不剥了她的皮?她赶紧认错道:“是奴婢说错了话,求三奶奶别见气。其实奴婢的意思,就是想近前了照顾三奶奶,毕竟出门的时候太太一再交待,必须要好生仔细照看好三奶奶,不能在候府出了差错闹出笑话。奴婢自承还有些见识,三奶奶若是把奴婢留在跟前,多少还能提点一些事。” 现在她已经彻底表明了,她是太太的人,九雅没道理把她往外面赶,若是这样的话,怕是在太太面前要讨不到好,分明是一种威胁。 九雅岂是怕这种威胁,不说以前在宋府里,现在到了候府,就算肖氏手再长,也别想在她眼皮底子弄什么幺蛾子出来。(.无弹窗广告) 她当即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放,“看来如今我候府三少奶奶说出来的话都做不得数了,那不如这少奶奶的位置让给赵妈妈来坐着不更好,什么事都可以依你指派?” 赵妈妈一见九雅动了怒,又说出那么严重的话,当下就有了一些惧意。不过她还想把肖氏的威势拿出来顶一顶,若是这时候弱了下去,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便强硬地低着头道:“三奶奶何必为奴婢的话动怒,奴婢也只不过把太太的意思说出来。” “是么?这位赵妈妈开口闭口就是太太太太,那我们家少爷总得要赵妈妈认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才行。”随着这一声,九雅就知道是傅誉和寒子鸦来了。她也不抬头,竟是低头悠闲地喝她的茶。 傅誉过来在她旁边的楠木椅上坐下,俊脸冷戾,目光似剑般射在赵妈妈身上,赵妈妈吓得不由自主扑嗵一声跪了下去,直道这个哑巴姑爷好凶。 寒子鸦继续道:“熊妈妈,这种认不清楚主子是谁的人,一般是该怎么惩处?” 熊妈妈上前一步道:“卖出府。” 九雅笑道:“赵妈妈的卖身契没在我这里。” 熊妈妈马上道:“那就领五十板子教她怎么认主子。” 九雅不出声了,寒子鸦挑眉道:“那还不去拿板子?” 意思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个赵妈妈治了,赵妈妈此时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以头抢地道:“三奶奶,我可是你的人,不能让候府的人打我……” 九雅抿了抿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赵妈妈是我的人,总算让我弄明白了。不过,既然是我的人,就该要听从我的安排,刚才吩咐你去办差,你却推三阻四,这种人我最是容不得。无论如何,这板子也得先挨着,说不定能帮赵妈妈长长记性。” 当下熊妈妈已经拿来了木条,直接塞到了两个粗使婆子手里,“你们两个来吧,没规矩认不清主子的奴才就当该要惩治。” 那两个婆子脸色发青,缩着头接过板子,不敢有违,立即把赵妈妈按到地上,你一下我一下地打了起来。 赵妈妈此时后悔已不及,嘴里连连求饶,却没有一个主子出声叫停。于是那板子有次序地啪啪落在了她厚实的屁股上,而板子每落实一下,赵妈妈就惨呼一下,还只下去十来个板子,她的屁股就见了红,想必那两个施刑的婆子尽了全力。 一些丫头婆子先还对年纪小小的九雅怀着轻视之心,眼下看她一上来就把不听话的婆子打得皮开肉绽,而且还是她母亲的派来的人都这样,再加上三爷似乎又极是护着她,她们这些人若是犯到她手里,怕是更不会轻易放过。当下个个都拿起了认真以对的心态,面上也拘谨了很多。 九雅也是第一次看人在如此惨叫之下还要被施刑的场面,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旁边傅誉的手却隔几伸了过来,虽然是冰凉的,却很有力道,将她的小手紧紧包握。她侧目望去,他如星子般晶亮的眼眸里尽是鼓励和安慰,让人感觉到一种安心。 就在赵妈妈的声音渐弱了之际,裴妈妈忽然站出来求情道:“三奶奶,先饶了这个不长眼的吧,想必吃了板子会长些记性,以后定然不敢再犯这样的错,若是再犯,就把这次未完的板子一起记她身上。” 九雅回过头来,看了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赵妈妈一眼,这才点了头道:“也好,你们两个住手吧,不过大家可都要看清楚了,谁若是敢有模学样,这些板子就会算是轻的。” 明明有所指,那些丫头婆子更是谨小慎微起来。 待吩咐人把赵妈妈抬走后,九雅才继续之前的事情,对裴妈妈说道:“这里妈妈年龄一个人年长一些,所以以后这院子里的人事就由你管着,春菊春梅就管着外头这些丫头婆子,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裴妈妈。这事都分派下去了,希望大家都分工协作,各就各位,即然成了淳华院一份子,就要把这院子里的事都办得井井有条,不能乱了头绪,叫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所有人都得了具体的差事,九雅又严中有软,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立即都应了。看她们都还恭谨,九雅这才点了点头,让她们都散了。 见花厅里安静了下来,傅誉忙殷勤地帮九雅满上了茶,一副讨好的样子,九雅白了他一眼,把他递来的茶杯推开,自已又重新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 傅誉讨了个没趣,再看寒子鸦一旁嘲笑不已的脸,似乎在笑他怕老婆,脸子一紧,一下子就被激出了傲气。 虽然他在候府由世子变为普通的爷,但是他是候府唯一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再不挤,下人和旁人都不敢对他着脸色。就算萧姨娘掌着府里的事,在他这个嫡子面前,都不敢当面说半个不字,而他也不会拿着一张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眼下这位小娘子,居然一再给他摆脸色,是菩萨都要被激出三分火气,何况还有寒子鸦那货看着,这脸无论如何不愿意丢,当即就起了身,准备拂袖而去。 九雅见这人死不悔改,才刚开始和她相处,就这般没耐性,自然心里委屈,立即没好气道:“我的大男子主义相公,难道这天都快黑了,您老人家还没准备把昨天和今天的事给我一个合理的交待?” 傅誉脸上一僵,停了步子。 寒子鸦摇了摇头,就知少爷没救了,两眼望天,转身负手而去。 见那货终于识相的出去,傅誉脸上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斜着眼看九雅。九雅哼了一声,把他拉身边坐下,伸手到他面前,盯着他,命令道:“写,我要知道原因,不想当一个人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的傻瓜。” 傅誉不情愿地在她手心划,“真的要知道?” 九雅点头,真的。 傅誉垂下眼,过了好半晌,神色竟微带黯然,终于慢慢开始写起来:“我怕你知道了,会更加后悔嫁给我。” 看着他浓密的眼睫所出划出的扇形弧度将他晶亮璀璨遮掩,光鲜的外表之下,似乎难掩他难以言喻的自卑。九雅心里一软,放缓声音道:“你如今是我相公,我已经是你娘子,不管以前还是以后,既然已经嫁给你,我就不会后悔。相公,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我也想你更多的了解我,只有我们慢慢的融合一起,才能面对一切困难,一起走完以后的路。” 这段话,完全出于情理,只是说出来后,九雅自己也是一怔,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还是看他这一瞬间的脆弱,引发了她深埋的母性? 傅誉缓缓抬起眼,定定看着她,“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嫁给我?” 九雅给他一个安心的笑,点了点头,“虽然你总叫我小骗子,但是婚姻之事是我的终生大事,我绝不欺骗。” 傅誉心下稍定,想了想,便在九雅手心,一字一字将九雅的疑惑写了出来。 而这个原因一经写出,九雅是震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傅誉在被封世子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三岁的时候,突然被一场怪病袭击,不仅失了声,并且浑身痉挛。候府延请了不知多少名医,包括宫内宫外大夏以外的医者,都没有找出他的病因,说是纵观古今,都未曾见过这种怪病。 于是他便日日受着痉挛之痛,日日都只能惨呼疼痛却又不能叫得出一丁点声音。那是一段极其黑暗不见天日的日子,痛不欲生,死又不能,因为他曾经不知多少次趁没人时寻过短见自杀过,但是都被人救活了过来。那时候,老夫人和他的外祖心力憔悴,不知用了多少人力财力,用尽一切手段向各方寻找高人,希望能将他的病痛减轻。 经过一年多的寻找,终于在离唐国找到一个用毒高手,那高手用一种百毒之毒将他一发痛就会痉挛的经脉进行封闭麻痹。这样一来,他身上的病痛才得以缓解,但是此毒毕竟为毒,其毒性虽不烈,但长期用下来,却能叫人丧命。这中间的症状便是每一到他入睡之后,就会浑身无知觉的睡下去,随着用毒的时间越长,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而每天一大早,就算是外面天崩地裂,他也绝不可能醒得来。 所以,昨天的迎亲之事,今早的认亲之事,不是他不想亲自去迎娶她,不是他不想陪她一起去认亲,实在是,没有办法参与…… 他将这些因由一字一字写下来,写到最后,手指几乎都有一些在颤抖,九雅看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世界上,怎么还有如此令人痛苦的病痛?眼前这个人明明亮若明花,背后却掩着如此深重的苦痛? 她一把握住他微带颤意的手指,眼睛已经模糊,眼角不知何时落下了咸涩的泪水,柔声道:“相公,我不怪你,我不后悔。以前你一个人苦着痛着,以后不管何时,我都一定陪在你身边,你痛我就痛,你哭我就哭,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能治愈这种怪病的方法。” 她说得动情,傅誉这几年来已经死寂绝望的心一刹那又燃起星星火光。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本来都已经看到牛头马面在招手,认为人生的意义已到尽头。但是忽然之间,有一个道法高深的仙姑骤然降临,告诉他,只要你还有情,我就施法帮你赶走牛鬼蛇神,叫你又活转过来。 眼前这个明妍的小女子,会是那个拯救他给予他生命奇迹的仙姑吗? 他笑着帮她抹着眼泪,这个小傻瓜,只是说他的事,干么流这么多眼泪?他点点她小巧的鼻子,心里却像冰雪融化了一般,春意融融。 九雅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垂下头,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九雅欲挣扎,结果她却一动不动,任自己的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凉而幽冷的气息。 “三奶奶……”就在这时,裴妈妈忽然走了进来,看到九雅和傅誉拥在一起,怔了一下,低下头,准备退出去。 九雅忙不好意思的推开傅誉,暗自把泪痕悄悄擦了擦,才红着脸问道:“裴妈妈有事么?” 已经退到门边的裴妈妈看了一眼傅誉,欲言又止。九雅笑道:“裴妈妈有话就直说,相公不是外人。” 裴妈妈这才犹疑着说道:“三奶奶,那个东西不见了。” 九雅不名所以,“什么东西不见了?” 裴妈妈有些吞吐,“就是……那个……昨天太太递过来的那个东西……” 九雅立即想了起来,是一个雕花朱红盒子,用碎布裹好的,“你看过里面装了什么没有?” 裴妈妈摇头,“东西是和嫁妆放一起的,都放进了后面的库房,昨天忙到很晚,奴婢便没有去看。今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去库房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看一下后再处理,不料那时候世子那边的丫头巧薇给三爷送醒酒汤来,熊妈妈又不在,春菊春梅两个不好进三爷房间,便叫我去接。当时我就把那东西放到穿堂的椅子上,哪知等我送完醒酒汤,一转身,东西就不见了。我刚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心里实在不放心,才来禀了三奶奶知道。” 看裴妈妈那么担心,此事看来不可小觑,同时九雅也觉此事蹊跷,但是脸上也不好太表现出来,只道:“虽然不稀罕母亲送的东西,但是有那么个手脚不干净的,总要把她找出来,听得进去训还差不多,若是不听训的,就该处置了。不管怎么样,这院里的人事都妈妈管着,回头就仔细去查查,看当时有哪个没事干进了穿堂。” 裴妈妈恭身道:“是,这事是奴婢失误引起的,奴婢一定会好生把那个人找出来。” 九雅点了头,裴妈妈就出去了。傅誉伸手过来在她手心写道:“说得那么神秘,你母亲送你的什么东西?” 九雅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没听裴妈妈说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顺走了,看来你这院子里不干净啊。” 傅誉微微一笑,“所以说要娶个女人进门,然后把那些个不干净的都给清理出去。” 一番了解,两人似乎也不再感觉生疏别扭,正好寒子鸦有事找傅誉,九雅也感觉累了,便先去小睡一会。 等她再睁眼,差不多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雨蝶早把水打好候在一边,见她起来,便埋怨道:“三奶奶这瞌睡时间还真长,老夫人那边早派人来催着吃饭了,想要叫你,姑爷偏拦着。快点吧,别又让那边找了话柄子来刁难人。” 九雅立即穿衣起床,“你也是的,姑爷让你不叫你就不叫?又不是没见识过老夫人的厉害,等一下抓了这个把柄,不知又要数落多长时候。” “姑爷要疼你,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叫我去忤逆一个主子?”雨蝶帮她整理衣着头发,无奈道。 两个正说着,傅誉就推门进来了,看九雅已经收拾妥当,露齿一笑,然后手臂一伸,九雅配合地扯住他的袖子,皱皱鼻子道:“相公,等下老夫人找麻烦,你可得在前面帮我挡着。” 傅誉眉角飞扬,捏了捏她的小巧鼻尖,无声道:“那是当然。” 看着小夫妻如此恩爱,雨蝶的气早没了,只愿他们以后永远就这般恩爱下去。 两人到得膳食堂,果然一大家子已然在坐,老夫人的脸很黑,嘴角下绷,显然很不高兴。萧姨娘在旁边小声说话,似是在劝解,三夫人和明瑶姑妈亦不知道在说什么,二嫂闻采荷与雪晴窃窃私语,总之两桌子人没有动筷子,都在望着满桌的饭菜处于等待之中。 “哎呀,你们两个总算是来了,都看看,叫这一大家人干等着,这叫什么事儿啊。”明瑶姑妈看见他们,张嘴就开始发难。 九雅故意狠狠跛着脚,不出声,留待身后的寒子鸦应付。 果然,寒子鸦的声音自身后慢慢响起,“少爷说,三奶奶的腿脚不舒服,这膳食堂又距淳华院远得很,不得已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腿脚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老夫人想起早上被一条狗撒了尿,心里就有些来火,这会儿又要等誉儿媳妇来侍奉,结果所有人都跟在饿肚子,早就有火在肚子里烧。 九雅盈盈一礼,“回奶奶,之前因为要见各位长辈,怕初入候府被人笑话,便在左边跛脚上垫了好厚的木桩。没想到那木桩准备得仓促,粗糙得很,竟是扎破了孙媳的脚底,加上初来府里,事又多,好不容易处理完,才刚忍不住疼意才包扎,却是误了些时间,所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她的话才落音,萧姨娘就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什么叫在左边跛脚上垫了好厚的木桩,你是个跛子吗?” 不止她有这个疑问,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 九雅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姨娘说的不错,因为前几个月在家里受了点伤,左脚就有一点不稳当。” 所有人顿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萧姨娘脸色一变,隔桌直问傅清言,“清言,你知道这事么?”意思是问九雅的跛脚是不是真的。 傅清言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以前在宋府见九雅一直都是跛着脚,今早却突然平稳了,本就心里有疑惑,想问又怕她伤心,便都憋着。刚才又见她高低脚地走进来,甚至比以前更厉害,没料到是因为早上垫了木桩伤了脚的缘故。 然而此时当着这么多人面,自然只能粉饰太平,轻描淡写了,当下点了点头道:“以前见到弟媳时她的腿脚确实有点不方便,不过并不影响走路。” “什么叫并不影响走路?我们堂堂安平候府的嫡孙,岂能娶个残废进门?这说出去,不是把候爷的脸都给抹黑了么/”萧姨娘霍然站起,一脸怒意,直接把残废两个字说得极重。 傅誉冷笑了一声,牵着九雅先在女眷一桌落座,然后才示意寒子鸦说话,“少爷说,娶三奶奶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决定,若是姨娘不满意,就直接到太子府问太子殿下去。” 萧姨娘因为一直看九雅不顺眼,总想找她一点茬子,刚才见有此机会,一激动,竟忘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脸色顿时有点发青,站在那里,有些下不来台。 闻采荷自是认她是自己的正经婆婆,立即帮腔道:“哟,看来娶一个残废到府里,还都是我们的错,好吧,既然是我们的错,那便认错。但是这个错误的决定还得纠正,姨娘,不如您今晚就向皇太孙妃禀报了此事,说候府里娶的三奶奶是个残疾,犯了七出之罪,明日便当让三弟休妻!” 她此言不谓说的不重,张口就要禀了上头休妻,不仅傅誉变了脸色,连老夫人也变了脸。 傅誉捏起一只碗就待打碎闻采荷那张烂嘴,九雅一把将他拉住,君子动口不动武。他个小叔子打嫂子,到哪里都说不过个理字。她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回过头来却轻笑出声,“二嫂还真硬气啊,动不动就要把我休了,好像这一家之主是二嫂当着的啊。啊,是了,二嫂定然是看大哥未娶,便自担当起了长嫂为母之职,可是不知道把奶奶和诸多长辈当了什么人?” 意思就是闻采荷没把这里的人当人,越殂代疱了。 “誉儿媳妇这话可说得在理,长亭媳妇,你也来了这么好几年,怎么至今这么点规矩都还不懂?是不是还要找几个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教啊。”三夫人听了闻采荷的话最不乐意,本来就是,长辈在,哪有一个庶子媳妇发话的份?她倒好,为了帮萧姨娘,居然也不把她这个三婶放在眼里,是不是太目中无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4章 被拉了垫底 其实三夫人这叫借九雅的话在插科打诨,把话题引到了一边儿去。[.超多好看小说]而闻采荷却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边三老爷也已经接着发话了,“我说长亭,不是三叔说你,你这媳妇我是早就看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就嘴巴长,挑拔是非。这都事小,还把你个堂堂男子汉管得像只蝈蝈,听到她的声音就怕,这是个事儿么?你没事多到外面走走,看看哪家八尺男儿会怕一个女人的?” 傅长亭被他骂得羞愧不已,那边闻采荷看别人教坏自己的男人,又来了话,“他三叔,您这到底是要把晚辈教好还是教坏?什么怕不怕女人……” 她一句话还未完,傅长亭忽然像被人拧了屁股一样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闻采荷面前,只听“啪”地一声,将闻采荷噼哩叭啦的声音一巴掌扼杀在喉咙之中,“上午就叫你闭嘴,偏你一个人话多,打你个长记性!” 耳光声和斥责声满堂焦脆,闻采荷一下子就愣住了,捂住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的丈夫,这么几年,他可是从来不敢当众斥她,今天居然还当众打她,这个男人…… 她眼泪当即就滚了下来,旁边的傅雪晴忙把她拉得坐下,似劝似骂道:“二嫂别和一般人见识,现在我们府里也算新来了个狐狸精,顶撞姨娘,顶撞嫂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准人说她犯了七出之罪,明摆着就把二哥二嫂没放眼里。算了,别跟这种人治气,到时候我给二伯说去,就不信治不了她,准备吃饭吧。” 这么一屋子的人吵,老夫人当没听到般闭口不语,萧姨娘沉默,令九雅觉得好生奇怪。 傅长亭打了他媳妇,立即就像个憨人般气呼呼回了座位,然而看着儿子媳妇吵架,媳妇还挨了打,萧姨娘为了不再犯错,硬是沉住气,什么都没说就坐了下来。明瑶姑妈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挑起话头道:“刚才长亭媳妇说誉儿媳妇犯了七出之罪,让我来想想,究竟属七出哪一条?” 她的男人钱韦在另一桌皱眉道:“这个还用想么?自是犯了七出的最后一条,恶疾!” 傅清言拧起好看的眉峰瞥了他一眼,“姑丈,您能不能也别说话?” 钱韦脸色一变,“清言,你这是在教训姑丈?” 见丈夫被训,明瑶姑妈也跟炸了毛一般,尖声道:“哎哟,犯了七出之罪还不准人说了,是不是昨天清言代弟当了一回新郎倌便以为就有资格替那个跛子说话啦?可要弄清楚,她是你弟媳,就算当初太子是叫你娶她,可是如今娶她的却是誉儿,就算要护,也该誉儿来,你又算什么?” 这位姑妈说话尖酸,而且还不是老夫人亲生,再说嫁出去的女,就该住婆家去,她倒好,不但不住婆家,还带了家小一起搬来候府住。这都算了,但是既然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她偏偏说话还尖酸刻薄得很,完全没有某种自觉,随时随地都在想挑起候府战争,不知道这种人,老夫人怎么就容得下她? 把这件事当众拿出来说,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九雅倒没什么,傅誉心里却是不舒服极了。昨天他大哥的行为,加上熊妈妈回报今早大哥看九雅的眼神,还有堂上大哥在老夫人面前维护九雅的话,早已经让他在醋海里翻腾不已。此下姑妈把这话当众点出来,心里的不悦和醋意更甚。先是悄悄看了九雅一眼,见她面静无波,再把目光投向傅清言,看这位大哥怎么说。 向来温朗笑意晏晏的傅清言难得的脸色一沉,看到傅誉射来的目光,好像被他看透内心的不堪一般,心下只觉难堪,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发起了他做为世子的威风。 “姑妈也三四十多岁的人了,平日看您年长,说什么都不和您计较。但是这事能让您拿出来说事么?代娶是维护三弟,让你们少说两句是维护大家相处的和睦关系,怎么一到你嘴里就说得这么不堪?难道你家没有兄长小叔子,姑妈若和他们说话,就是有了私情?” 从来没有人看过傅清言如此动怒,不仅姑妈和她的丈夫吓了一跳,连膳食堂里所有人都跟着吓了一跳。姑妈似乎有些欺软怕硬,这会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忙假装给碧姐儿夹牛肉吃。 傅清言冷哼了一声,推开椅子,“只不过是吃顿饭,就从早上闹到晚上,这饭我没办法吃,你们自用。” 说完便拂袖而去,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怎么这么大火气? 傅誉嘴含讥笑,九雅自不知他笑什么,但是那个什么恶疾还要被休之事自然要说清楚,当下提声道:“看各位都紧张得跟什么一样,连带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其实我这腿脚的伤既不传染,又不会碍大家的事,怎能说是恶疾?再说这脚是伤了后还没完全恢复,只不过现在有点不方便,日后自然不会影响观瞻,有必要那么大声说犯了七出么?请问谁平日里没有个三病四痛,难道哪家的媳妇儿稍一患病,夫家就说有了恶疾,然后就要放言休妻?大夏律令好像没有这一条吧。如果有的话,现在应该到处都是因患了小疾被夫家赶出门的女人。依我想,到时候估计整个大夏都要乱了套,相信英明神武的皇上也绝不允许此等事情发生,奶奶说是不是?” 一篇长篇大论之后,她最后把这个问题交到了老夫人手里决断,而她把这事说得这么严重,还提及英明神武的皇上,老夫人能说什么?不过她本来就没什么,这事都是别人在说。她当下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沉声道:“既然你这脚是小疾,我们候府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只要日后能恢复不让人说闲话才成。” 九雅笑道:“那是自然,孙媳也不想让人笑话候府。”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你不像个不懂事的,也罢,此事到此打止,以后谁都别再提了。都等了很长时间了,吃饭。” 她说了吃饭,意思就是要九雅过去侍奉,傅誉却敲着碗,很明显,他也要九雅侍候他。 九雅装着为难道:“相公,你就自己吃,我得先去服侍奶奶。” 她说着就要走,傅誉瞪她,寒子鸦道:“三奶奶,少爷这么几年来都不让人近身,除了熊妈妈更不让别人伺候,难得他对人如此上心,三奶奶又怎么能拂了他的意?” 老夫人沉着脸,萧姨娘再次悠悠开口道:“我们候府里,向来以仁孝治家,誉儿,你也不小了,也该懂点事,现在娶了媳妇,也该让媳妇敬敬孝道,这是规矩,也是教你媳妇怎么做人的道理,你这个嫡孙,可不能拦着。” 她这个帽子可压得大,傅誉才不管,把筷子一摔,扭过头去就发起了脾气。萧姨娘脸色一变,就要放重语气趁机训他,九雅见势不对,忙好言劝道:“好了好了,相公,我一边在你这边伺候,一边在奶奶那边侍奉,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那眉眼,那语气,标准的贤妻良母,这话儿说得没错,又侍奉了老人,又照顾了丈夫,谁又能说不好? 于是九雅就跛着一只脚,一时转到老夫人那边夹夹菜,一时转到傅誉这边舀舀汤,还不时帮他擦擦嘴角的饭粒,夫妻之间的相处确实让人感觉很和谐。不过别人本都坐着吃得舒泰,但是看她一个人高低脚的两头跑,大冷天的很快就额头见汗,甚至还有一些轻喘,心肠再硬的人这饭也没办法吃下去了。 雨嫣首先就忍不住了,放了筷子怜悯道:“奶奶,你看三嫂多可怜,明明早上脚就受了伤才包扎好,这会儿踮着一只脚左右的跑,不可以让她养好伤再敬孝么?” 老夫人吃着九雅才刚夹的凤尾肉,话说得老而弥坚,“她男人都不知道怜惜她,奶奶又怎么阻止她敬孝的心?三丫头你别管,吃你的饭。” 九雅挥挥汗,笑得灿烂,“三妹妹,我没事的,身体壮得很。”她边说脚下又是一跛,似乎踩到疼处,眉头一下子就蹙到了一起。 她这般模样更是让人不忍,三夫人转过身来又说傅誉,“誉儿,你既然喜欢这个媳妇,就该知道心疼她,以前不都是熊妈妈服侍的么?不如还是让熊妈妈来?” 傅誉两眼一翻,寒子鸦就已知他心意,“少爷说,不是他不心疼自家媳妇,但是更心疼熊妈妈,熊妈妈如今年纪已大,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这服侍的事,还得三奶奶来,所以无论如何得让她先学着点。” 三夫人笑道:“虽然说得没错,但是现在熊妈妈不是还能动么,不如先就让她服侍着?” 寒子鸦的嘴狡得很,“如果哪天熊妈妈命不长,死在了前头呢?” 三夫人滞住,看了老夫人一眼,“这……” “够了,你们两个没安好心的,就一心在那里骂我个老不死,罢罢罢,免得被你们咒去咒来,誉儿媳妇,你就去那泼猴那边侍候着,就看他能把饭吃个十碗八碗。”老夫人终于熬不过寒子鸦和三夫人的一搭一唱,总算是沉着一张老脸松了口。其实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傅誉和九雅的苦肉计,但是能糊涂就当糊涂一下。 傅雨嫣喜笑颜开,忙去扶九雅入座。傅雪晴把嘴撅老高,三夫人略笑了一下,目含深意的和三老爷对视了一眼。大夫人依然不言不语,闻采荷则脸色大变,比吃了一只绿头苍蝇还不舒服,明瑶姑妈不屑轻哼。九雅则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萧姨娘眉一挑,“老祖宗,这不合规矩。” 老夫人淡声道:“不要把规矩看得比人情还重要,这偌大的府里头,如果个个都是副冷硬心肠,大家不都跟活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现在誉儿媳妇有腿疾,誉儿这么几年来难得肯亲近别人,既然有这么个媳妇让他上心,我这个老不死的没必要跟孙子抢人。不然这一传出去,说我们候府里除了规矩,就没有人情味,该多难听?以后还有清言,宏博,月轩还要娶媳妇,这么个传言被人一添油加醋,谁还肯将女儿嫁来我们傅家?” 萧姨娘本想拦着她,不想到头来还被训了顿,面上唯唯诺诺称是,心底里却是诧异着老夫人怎么来了个态度大转弯?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受了教,谁都不敢再提出议异。 没办法,由于九雅已经舒舒服服坐下来吃喝,闻采荷这个上任不得不在大家的注视下假装欣喜的又去侍奉老夫人,心里却不知把九雅骂了多少遍。 这一顿饭下来,九雅吃得份外舒畅,傅誉也为两人的首场战斗以胜利告终暗乐不已。同时不仅不让九雅布菜了,他反而还频频站起帮她夹菜,稍远一点的都是他帮着夹过来。如此大的反差,弄得九雅极不好意思。但是傅誉就是要做给大家看,这个媳妇他着紧得很,以后谁都别想欺负她。 饭后,便都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散了。 各自离开前,九雅看到闻采荷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心里不知有多舒坦,叫她以后骂傅誉哑巴,自也会让她吃些个有嘴也不能说的哑巴亏。 回到淳华院,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由于刚刚吃饭,九雅不想就坐暖室,想先消消食,免得自己还没长开的身子先就发了胖。秀彩这时进来给小两口递了杯热茶,笑着对九雅道:“三奶奶不知道吧,下午的时候二姑娘和三姑娘来过,说是想让三奶奶教她们戴那顶新奇的帽子,不过奴婢说三奶奶有点不舒服在休息,她们便走了。这个时候要不要过去两位姑娘那边看看?” 九雅这时才想起来早上送给雨嫣和雪晴的帽子,答应了人的事都忘光了,便笑着对傅誉道:“相公一个人先坐会儿,我去二妹和三妹那边看看,答应了人的事,可不能食言,不然她们会骂我一个大话王。” 傅誉有些不舍,拉住她的手想多纠缠一会,便写道:“什么新奇的帽子,我怎么没见过?” 九雅笑道:“你自然没见过了,只要你有耐心等我回来,我就有好东西送给你。” 傅誉两眼亮亮地,马上松了她的手,意思是叫她快去快回。 九雅让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带路到傅雨嫣那边去,到了院子里头,见厢房那边有灯光,就打发小丫头先回去了。她和秀彩一直走到院子里,竟都没看到一个守门的。然后不是她们两人想偷听,却偏偏就听到厢房里传来的说话声。 “姨娘,萧姨娘怎么能把爹久病不愈的事怪罪到你身上?爹是在卢邑那边中了暗算,回来后太子殿下请了宫里的御医都没医好,姨娘日日侍候病榻前,劳累辛苦不说,她怎么能把这盆脏水泼你身上?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么?”这是雨嫣的声音。 接着传来一个微带哭声的女声,“这我又有什么办法?如今萧姨娘当着整个候府的家,她说的话,谁又敢不信?现在不仅老夫人看了我不喜欢,说我是个克星,连候爷也不愿看到我,叫了萧姨娘身边的婆子侍候着,这以后我该怎么过下去?” 雨嫣沉默着,过了一会,才道:“姨娘不是还有女儿么?这些日子奶奶正在张罗给我议门好亲,等我有了好的去处,夫家有位势的话,萧姨娘便也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再有位势能强过皇太孙妃么?有大姑奶奶撑着,萧姨娘如今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说过些日子,萧姨娘这几天正准备请个法力高深的神婆来府里瞧瞧,说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候爷。照她这么做,怕是最后的矛头会指向我,一定会说我运程不佳,牵累了候爷,这下还要被赶出府了……” 里面又传出低低地哭泣声,九雅只觉偷听不太好,方要转身,秀彩脚下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屋外不远处立即有人问道:“谁啊。” 九雅赶紧笑应道:“哎呀,怎么才一进院子就看到有野猫在跑,吓了我一跳,三妹妹,快点出来给三嫂收惊。” 她当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直接往厢房走去,秀彩挑了帘子,她进去一看,雨嫣已站在门口,一个身穿绽蓝蹙金广绫长尾褙子的妇人正垂头站在屏风前。 “三嫂稀客,怎么这么晚过来,三哥呢?”雨嫣笑语嫣然,全不似刚才心情沉重过的样子,这深门大院的,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么晚过来,当然是履行早间的承诺了。不然留待明天,三妹还指不定骂三嫂是个忘形鬼,说话不算数。”九雅边说边去看那妇人,会是雨姨的亲娘柯姨娘么? “我正准备骂呢,想不到三嫂就来了,差点让三嫂白挨了骂。”雨嫣笑道,然后指着那妇人介绍道:“这是柯姨娘,姨娘,这是三嫂。” 柯姨娘终于抬起了头,眼虽然有些红肿,但是五官秀丽,三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九雅一见她那略有红肿的眼睛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见过柯姨娘。” “不敢当,见过三奶奶。”柯姨娘没有萧姨娘的沉稳,但是人看上去柔弱得多。 雨嫣回头对柯姨娘软声道:“这会儿我和三嫂有体已话说,你先回去吧。” 柯姨娘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雨嫣立即拿出那顶红帽子,嗔道:“下午的时候我和二姐姐去过你屋里,她们说你休息了,便只好作罢。本来想等晚饭之后再提,不料吃饭的时候又闹出那么多事,便不好意思麻烦三嫂了,只是没料到三嫂这么晚了还亲自过来。” 九雅帮她散着头发,把前面的刘海梳下来,然后给她辫了个稍膨松的的辫子,侧放身前,再将帽子给她戴上,整理形状,“答应别人的事没做,我心里搁着,会一夜睡不着呢。为了能睡个安稳觉,无论如何也是要过来的……三妹,你自己对镜子看看,看喜欢不?” 雨嫣来到镜前,看到里的人儿,不由呆住。 她今天着了一件淡绿色兔毛滚边的小袄,配着一条白底绣满幅秋海棠的湖绸大摆灯笼裙,这头上不同于往日的发型,再加上那顶装扮奇巧的红色帽子,与身上这件兔毛滚边的小袄相衬,红白相间,绿掩其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娇若花蕊般的柔美可人。 她有些不敢确定道:“三嫂,这真的是我么?” 九雅也看着镜子里的小美女,郑重点头:“没错,当然是雨嫣了。” 雨嫣反而有些不自信起来,“这样穿着打扮,真的行么?别人会不会说我?” “怎么会?若是你自己看着都喜欢,别人又怎么会说你?只会嫉妒才差不多。” 雨嫣喜笑颜开,前后照了又照,“明天我一定也教二姐这样戴,她看了也一定喜欢。” 看她欢喜,九雅也宽了心,就怕这个时代的人接受不了简单的发式和这种帽形,还好,今天雨嫣的穿着与帽子很般配,没有让她失望。 从雨嫣那边回淳华院后,傅誉也刚好把一套拳法打完,他擦着汗去净房净了身出来,九雅也刚好散了发洗漱妥当。见他一身中衣,立即拿出她亲手做的男式棉绒睡衣,傅誉捏住她的手,看着她手里样式奇怪的衣服,无声道:“什么东西?” 九雅轻笑道:“睡衣。” 傅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问给他穿? 九雅点点头,同时让他无从置疑地强势给他套上,然后帮他系着腰带,“这是我做的,还有一条睡裤,手工虽然不怎么样,但是面料是我叫人精心纺织,毛绒绒地,很保暖。尺寸是我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你合不合身……” 正在系腰带的人感觉头顶呼吸渐重,然后有光洁的手指抚上她的下巴,她不自觉抬起头来,就见到一双流光炫彩的眼眸正定定望住她,时而像即将喷发的火焰山,熊熊燃烧;时而又像被风拂过的湖面,层波澹荡。 她立时感觉不妥,想把危险用距离拉开,傅誉一手揽住她的腰,似笑非笑地在她后腰慢慢划道:“娘子,你真的为我做了这么多吗?” 他的手指涔凉,但是却带着撩拨一般轻轻柔柔地划动,九雅只觉每一处被划到的地方都麻酥酥地,想避又不能避,想躲又不能躲,欲拒还迎,却比那初开的花朵还要娇羞,令人心动万分。 看着她睫毛微微颤抖,牛奶般的肌肤细腻光润,叫人感觉像珍贵的瓷玉般害怕她纤弱易碎,傅誉更是小心翼翼起来,胸口柔情万千,不知是该把她含着,还是该把她一口吞下。 过了良久,他忽发奇想,带着不动声色的诱惑,轻写慢划,“娘子,我该怎么报答你?不如,我教你认穴,说不定日后还能教你学武?” 九雅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暧昧,说实在话,这个时代的人都成熟得极早,虽然这身体现在才十三岁,并没发育成熟,但是这人若是要与她同房,行那周公之礼,她完全没有立场去拒绝。 可是……眼下要让她去接受他,与他一起生儿育女,她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前世,两人成夫妻,总还有一段时间恋爱,慢慢培养感情,能让双方的精神境界达到同一高度后,方再进入柴米油盐的夫妻生活。 所以她还怀着前世的那种观念,心理上亦认为不能对男女双方的这种关系一蹴而就。此刻傅誉突然变得不再那么激进,不由暗松了口气。略略将他写下的话在脑海里一消化,不由惊道:“相公,难道你想……” 傅誉立即用一指点住她的唇,促狭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隔壁房间,意思是让她注意影响,今晚熊妈妈在那边值夜。只是那指触唇,九雅忍不住脸一红,小声啐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什么认穴,不就是想在她身上乱摸?色鬼。 说完不待看他戏笑的脸,立即钻到了被窝里,傅誉自然是巴不得,他将烛火吹灭,九雅暖暖软软的身子就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相公,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不如我们先谈恋爱吧?”九雅的声音酥软。 傅誉任她靠着,这种相依偎的感觉让他不再空虚,“谈恋爱?那是干什么?” 九雅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就是一对有意向成为真正夫妻的男女,在行周公之礼前,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慢慢地喜欢上对方,一直到离不开对方,必须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一个美妙过程。” 傅誉低笑,在她背后写,“是吗?既然是娘子提出来的,我自然无异议。不过……这期间我岂不是要当和尚?” 九雅不乐意了,噘着嘴道:“什么叫当和尚?和尚也可以看女人吗?和尚可以吃肉吗?和尚可以和女人谈恋爱吗?” 傅誉想了想,“世间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和尚,就算有,肯定也是个花和尚。” 九雅大点其头,“对,这是花和尚,我看你就当花和尚得了。” 一句话说完,两人在床头笑作一团。 过了一会,傅誉又一本正经写道:“既然是说谈恋爱,那么在这期间,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傅誉心里酸水直冒,“……心里不准想着别的男人,除我以外的任何男人。” 九雅忍着笑,“我爹也不行吗?” 傅誉霸道地写道:“老丈人也不行。” 九雅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把脸埋在他怀里,更是闷笑不已。 似乎感觉到她的没用心,傅誉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去,以背相对。他一直记得那日齐王给她赠画的场景,那日,她笑若沉醉的空谷幽兰,好像沉浸在梦幻与幸福中的小女人……只是对象不是他……就算他现在暂且把她留到身边,她……忘得了那人吗? 九雅没料到他这也生气,忙憋着笑转移了话题,瞪着他的后背道:“对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金霞的腿被一块大石头击穿屋顶砸伤了,这事,你老实告诉我,与你有没有关系?” 傅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九雅点了点头,“哼的意思就说是你了,虽然下手有些狠,但是我不怪你,我知道相公是在为我出气。” 她接着又自说自话道:“五姐出嫁那天,是不是你故意把拓跋野叫走,让他接不成亲?” 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九雅又兀自点了点头,“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那天把母亲气得只差晕过去,很好。不过,那个晋王世子拓跋野o人并不怎么样,就算是我姐夫我也要这样说,所以日后你少和他结交。哦,还有,昨天母亲告诉我,说五姐三天回门都没回,担心五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明天你若有空,不如去晋王府打听一下,别是让拓跋野那个黑心狼害死在王府里,都没人知道,姐妹一场,也该稍为表示一下关心。”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夜已深,九雅紧贴着他的后背眼一闭,就安然入睡。过了良久,傅誉又轻轻转过身来,黑暗中盯着少女安详的脸,一动不动,直到不受控制的倦意袭来,叹了口气,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知不觉轻唤出声:“九雅。” 迷朦中,九雅似乎听到一个暗哑的声音在唤她,可是再一细听,却没有了,心下略感失望,只得当自己听错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傅誉自然还处于熟睡之中,九雅生恐惊动他,轻轻起身,洗梳,就欲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三奶奶,事情恐怕有点不妙。”门外,裴妈妈脸色极差,似乎一夜没睡的样子。 九雅顿时把她拉到角落里,让秀彩在不远处看着,防止人偷听,“脸色这么差,难道那东西还没找到吗?” 裴妈妈低声道:“我昨天悄悄问了几个院子里的小丫头,各方验证,她们那个时候都没有接近过穿堂,春菊春梅我是知道的,她们那时候都在屋里整理衣物,这下子再没有可以怀疑的人,除非是……” 九雅眉一跳,“谁?” “那个给姑爷送醒酒汤的巧薇,世子的通房丫头。” “为什么怀疑她?” “因为我当时进姑爷的房间,她是站在外面的,若是她那时候稍一走动,就可以看到那东西。不过我回想又不可能,我敢肯定,她当时一直都是站在门外的,没有挪一步。所以到现在我都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那东西自己长腿飞了?再有,如果盒子里是财物还好,就怕是太太弄的什么幺蛾子,恐怕要出大事。” 九雅听她这么一说,方知此事的严重性,那里面的东西若是害了人,自然会有人把脏水泼自己身上,当然,不害人也有可能。不过,任何事都要防患于未然,当下想了想,立即在裴妈妈耳边轻言了几句,裴妈妈连连点头,完后匆匆而去。 等九雅到老夫人的荣福堂的时候,萧姨娘和几个姑娘还有闻采荷也都在,九雅给老夫人请了安,这时候三夫人也来了,不知道她今天逢了什么喜事,进门就给老夫人道喜,“老祖宗,媳妇这里要给您道喜啦。” 老夫人端坐暖炕上,笑道:“老二媳妇啊,你每次见人都喜欢这么咋咋呼呼的,好,你说今天这喜又从何来?” 三老夫挤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故作神秘道:“老祖宗,您要升级了。” “升级?升什么级?”萧姨娘抬眼问。 闻采荷脸色一变,看向九雅,“难道是弟媳有喜了?” 九雅干笑,“二嫂,没有人成亲才两天就能害喜的,除非是妖精。” 傅雪晴撇嘴,“我们这里不是有个狐狸精么?” 九雅不想与她一般见识,笑看三夫人,“三婶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三夫人见大家都望着她,才意味深长道:“还能有谁,傅清言的通房丫头巧薇呗,这下候府要添丁了,好热闹啊。”大冷天,她居然边说边用帕子在脸上扇,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屑。 九雅似乎留意到闻采荷的手一抖,心下奇怪,大哥的通房丫头有喜,她抖个什么劲? “什么?那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偷怀孕?”老夫人大怒,顿时朝外面沉声道:“陈妈,你赶紧去把巧薇那贱婢找来!” 外面有人应声,萧姨娘的脸色也不好看,恼声道:“老祖宗交待过好多次,正经奶奶没进门前,各个屋里的丫头都得着紧些,别有那想一步登天攀高枝的心思。这到好,一再交待的事都给犯,怕是胆子也能上得天,不治治传出去的话还得了?” 屋里的人都噤了声,九雅没料到萧姨娘会如此着恼,要说她儿子是世子,至今未娶,为了稳住地位,不是跟金枝一样,不管谁有喜,都应该让她好好生下来吗?难道真的又要来着规矩压死人,想将那已经怀孕的丫头给废了?不会这么残忍吧? 只稍等得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然后昨天扶老夫人的那个婆子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模样周正的丫头推了进来。那丫头还没站稳,立即就跪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求老夫人开恩……求老夫人开恩……” 地上被磕得邦邦响,显然巧薇已恐惧到极点,只求这屋里的当权者别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拿掉,竟是不知头上轻重。 眼看她额头磕破开始流血,九雅真的不忍看,把头别到了一边去。老夫人怒声道:“开恩?开什么恩?你自己给我说来。” 巧薇边哭边道:“奴婢不该悄悄将汤药倒掉不喝,奴婢不该悄悄将世子的孩子留在肚子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萧姨娘冷声道:“你也知道你该死么?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九雅打了个冷颤,真的要一尸两命啊,古代的女人怎么都喜欢为难女人?这多损阴德? 巧薇差点瘫软,但是最后那一点求生的意志又让她有了力量,她一下子跪爬到萧姨娘面前,连声哭求道:“姨娘,姨娘,这肚子里的也是您的亲孙子,您看看,二奶奶进门好几年肚子里都没有动静,求您让奴婢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好先给傅家留个种……” 听她那样说,不仅萧姨娘大怒,闻采荷也怒不可遏,嫁进来几年肚子没有动静,没能给傅长亭生个一男半女,一直都是她的心结,眼下被这个贱人当众提出来,她的面子放哪里?若是她有孩子,还会每天都看老夫人脸色别人坐着她站着侍奉么? 她气得脸色铁青,一脚就把巧薇踹倒,骂道:“贱人,你要死就死,干么来惹我?是不是看我很好欺?” 她那一踹的力度竟是非常大,巧薇跪在地上的人都打了滚才在地上坐稳,而这一脚,也刚好把巧薇踢到九雅面前。忽然看到九雅,巧薇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九雅的裤脚,“三奶奶,求您……求您帮我,别让她们杀我的孩子……” 九雅看她可怜,伸出手,本想看多多少少能不能帮到她,哪知巧薇以为她要推她,立即厉声叫道:“难道三奶奶也不想帮我?好啊,好啊,哈哈……既然连你都不帮我,那我死也要拉一个垫底的……” 她像疯了一般大笑,笑得九雅心里直发虚,她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拉她垫底? 老夫人看巧薇成了这般模样,肯定容不得她发疯,几个婆子正准备来拖巧薇,不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竟从门口钻了进来,她手里用黑布包着一个带长形的盒子,立即就跪了下去,“老夫人,萧姨娘,若是你们能放过奴婢的姐姐,我愿意把一件天大的事向你们揭露出来。” 老夫人一怔,问身边的萧姨娘,“这不是你院子里的丫头么?” 萧姨娘脸色一沉,问那小丫头,“玉如,你天天都在我院子里,究竟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我不知道的?” 玉如迅速看了九雅一眼,然后将那层黑布层层解开,竟然…… 九雅倒抽了口冷气,是肖氏给她的那个朱红雕花盒子,这东西怎么会到萧姨娘院子的小丫头手里?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075章 力战一群母老虎 玉如一跪到底,口齿清晰道:“如果老夫人答应,奴婢就把有人想害三爷的事说出来,不然,奴婢就闭口不言,任人去害三爷。(.)” 一听说有人要害傅誉,老夫人脸色竟是份外凝重起来,九雅也心里翻腾,那个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居然让一个小丫头理直气壮的说有人要害傅誉? 萧姨娘怒喝,“你这都说什么害三爷不害三爷?有就直说,没有就不要造谣生事!” 想必萧姨娘的积威甚重,玉如被她一喝,已吓得趴到了地上,但是手里扔紧紧抱着那盒子,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巧薇见她没有了声音,忙哭道:“妹妹还怕什么?现在姐姐和肚子里的骨肉都要死了,你还不快帮帮姐姐?” 玉如却颤着身子,就是不说话,老夫人等得不耐了,斥道:“你这丫头,姨娘叫你说,你怎么又不说了?既然是有人要害三爷,看在三爷小时候对你们和秋凝几个丫头还不错的份上,不是也该帮着三爷把这个人抓出来么?快说,不要耽误时间了。” 玉如倒是很坚持,跪伏不起,“如果老夫人答应放过奴婢的姐姐,奴婢马上就说。” 老夫人气得直喘气,脸色一片潮红,陈妈不断给她拍着后背,劝道:“老夫人别为这种丫头治气,她若硬是不说,把她卖出府就是,看您若是把自己气坏了,还让那起子别有用心的人在背手拍手称快。” 九雅瞧过去,从老夫人的脸色来看,可能老人家有心脏病和高血压,若是情绪再不平静下来,可能要出事。不过此时她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玉如手里的东西弄不好是针对自己而来,这个时候,绝对只能静观其变,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招致灾祸。 三夫人也在旁边观着,萧姨娘怕老夫人真出了问题难以负责,不得不咬牙松口道:“好你个玉如,想我平日待你不薄,这个时候却跑出来唱反调,捅搂子,简直是我平日太好心养了一只白眼狼。也罢,三爷的命自然比这个贱婢的要值钱,你只管说是谁要害三爷,姨娘答应,只取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你姐姐一条命。快说吧。” 听此一说,巧薇哭得更伤心了,似乎打掉孩子,比要她自己的命还要绝望。 “谢姨娘开恩。”玉如终于不再倔强,然后挺直身子,慢慢将那朱红盒子揭开,当里面的东西一呈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朱红盒子里面,在黑色锦缎之上,放着一个青木灵牌,虽是侧面放着,但是也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用朱砂写上的几个字。 “灵牌?!”三夫人捂住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傅雪晴一把将那灵牌提出来,一字一字念道:“先夫傅誉君生西之莲位?” 她把那牌位一下子拿到老夫人眼前,大声道:“奶奶,你看,这都是什么?三哥还没死呢,就有人给立了牌位,究竟是何居心?” 九雅和身后的秀彩对看一眼,眼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词语形容,直道肖氏好毒! “这……这……”老夫人气得话说不出来,身子直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慌作一团,叫的叫去请大夫,动的动手抬人到炕上,全都六神无主,直是大小声唤老祖宗。 九雅推开炕前的人,当机立断,就掐老夫人人中,萧姨娘一巴掌打了过来,“你要干什么?还想把祖宗都害了?” 九雅挡住她的手,目光镇定清冷,“姨娘嘴巴请放干净点,奶奶这是心血受阻,受刺激引起的,她年纪已大,一刻都不能耽误,在大夫来之前,如果不救醒转来,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 萧姨娘怒道:“一个敢咒自己丈夫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安好心?” 九雅放开她的手,没有理她,这件事,一时还真是说不清楚。 当那个牌位一经露出来时起,她就知道今天会出大事,她真的没想到,肖氏竟会给自己下这一毒招。如今她回想起来,肖氏也算是心机深沉之人,当日给自己盒子的时候,就断定自己不会当场打开,然后,她坐那不走了,也就是说在离开宋府前谁都不会知道里面装了写着傅誉名字的牌位。等到了候府,自己若是当众打开,立即就会被候府的人治罪。就算没当众打开,灵牌这么样的东西,一时总也不好处理,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馅,后果照样不堪设想。 而现在事情果然如了肖氏的意,闹得所有人都看见知道了,这完全就是在置自己于死地! 但是她怎么会乱?越是遇事,越是要冷静以对! 众人被九雅气势所慑,终是半信半疑。 九雅一边吩咐秀彩回淳华院拿银针和她特制的降压镇心丸,一边手法熟练地掐着老夫人的人中。半晌,老夫人都没反应,正好秀彩的针已拿来。九雅脱掉老夫人的袜子——竟然是她送的那双棉袜,然后施针于老夫人涌泉穴,这一下凑效了,老夫人喉咙里咕嘟一声,人已经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声叫着老祖宗…… 待老夫人咳得一口痰出来后,九雅从一个瓷瓶中拿出一粒小指大黑色药丸,叫陈妈端来温水,示意她扶老夫人将药丸服下去。陈妈还有些犹豫,九雅淡道:“我人都在这里,难道还要害一个老人家不成?” 看着老夫人呼吸粗重,陈妈终于接过药丸放进老夫人嘴里,然后让她喝水送服。 要说这当中应该有人拦住才行,既然先有傅誉的灵牌,谁又能担保九雅不给老夫人下毒? 但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怕担责。如果老夫人在大夫来之前真的出事了,出事之前她们还拦住了一个要救老夫人的人,那么她们就是罪人。然而如果老夫人在大夫来之前在九雅的救治之下出事了,那么担责的就只有九雅,与她们无关。所以从头到尾,除了萧姨娘象征性地拦了拦,其他人全都一声不出,静观其变。 很快的,老夫人就缓过气来,不待众人说话,就要陈妈扶她起来,九雅按住她,“奶奶先休息一下,看大夫来了怎么说,这病来得急,不能马虎。” 老夫人摆了摆手,似乎很心急于那个牌位的事,然而外面已经有人说道:“华太医来了,快进屋给老夫人看看。” 帘子挑开,一个四十多岁背着药箱着青衣目光清朗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萧姨娘立即道:“太好了,华太医快请看看,老夫人刚刚一口气没上来,都晕过去了。” 有人给华太医搬了椅子,华太医便闭目开始给老夫人拿脉,过了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老夫人的眼,又让她张嘴看舌苔,似乎一脸奇怪之色。 老夫人此时已恢复得差不多,看他不言不语的模样,不由叹气道:“华太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是不是我这病没法诊治已经时日无多了?” 华太医忽然笑了,“老夫人多虑了,在下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萧姨娘道:“什么事奇怪?” “照老夫人的情形来看,应该是喘症和阳亢同时发作,一般这两种病同时发作的话,病人不可能这么早清醒过来,而且看老夫人气色和状态都很不错,是用过什么特殊药物克制过么?”华太医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三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九雅,“刚才是誉儿媳妇给老夫人施过针,然后又喂了老夫人吃过一粒药丸,难道是誉儿媳妇的药克制了老祖宗突发的病症?” “哦?果然是有人用了药?”华太医站起来顺着三夫人目光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三四岁清妍的小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会,问道:“请问刚才少奶奶给老夫人施针在哪里?” 九雅对自己并不是很有信心,再说眼前的华太医似乎医术精湛,而她向来又较佩服古代人的医术,当下便强自镇定道:“施针在涌泉穴,然后奶奶就醒了。” “少奶奶不用担心,这样做很好。”华太医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少奶奶给老夫人用的药呢?能否给我看一下?” 意思是认同了她的救治法了。九雅眼睛转了转,不过这降压镇心丸可是她的秘方,就算是一粒药丸,这人不可能在一看一闻间就把她的成分偷学走,可是凡事都要以防万一,这个可是她以后准备赚钱的东东啊。 华太医似乎看出她不愿意,只好退而求其次,“若是能让在下闻一闻那气味也可以。” 此时一屋子的女人都觉得惊诧起来,华太医在太医院也是极具名气的大夫,往往京城里的皇亲贵族生了病,第一个就会想到华太医,各种病症到他手里似乎都有解救之方,怎么这会儿还向三奶奶讨要起一粒药丸来?难道三奶奶那药丸有什么特殊之处? 九雅此时也不好太拨华太医面子,只好把瓷瓶拿出来,华太医欣喜地接过,赶紧放在鼻端闻了又闻,嗅了又嗅,良久才依依不舍地还到九雅手里,一脸羡慕道:“这药真是好药,不知三少和少奶奶什么时间有空,华某希望有幸能请二位到府上一起吃顿饭?” 九雅收好瓶子,微微一笑,“这事妾身做不得主,还得问我家相公。” 华太医一揖到底,“那日后华某遇到三少之后相邀应允了的话,万望少奶奶能给个面子。” 九雅点了点头,“只要我家相公答应,自然没有问题。” 得了个确切的答复,华太医心情甚好,回头又给老夫人交待了不易动怒好生休息的一些注意事项外,也不给开药,让她就服少奶奶的药就行了,可以确保无事。交待完一切,一揖之后,转身匆匆离去。九雅想拉住他都不能,只道这个华太医好狡猾,连方子都不开一个,还把问题一律推她身上,是故意看看自己能不能把老夫人病症医治好的吗?这古代的人,包括一个大夫竟然都懂得算计,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老夫人恢复原样,华太医又说她已经没事,撇开九雅通医有神药的事,老夫人接下来自然要审灵牌的大事。但老夫人极分寸,并不像一般人那样立即认定此事与九雅脱不开干系,毕竟深宅大院里呆久了,老人家最是明白摆在表面的真相后面往往有更真的真相,一些事不能一捶就能定音。 屋里的人簇拥着把老夫人扶正,巧薇和玉如仍跪在地上,老夫人一指那扔在地上的牌位,中气十足,直问玉如,“你说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又如何会到了你的手里?” 这会儿屋子里的人还没从刚刚九雅救治老夫人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是以都静静地,静看老夫人审那丫头。 自然,九雅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搅活,这事,只有在静观其变之中,找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 玉如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回老夫人,这东西是我昨天上午在西园那边从坑里挖出来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奴婢昨儿早上奉姨娘的命去西园那边折一些梅花回去插瓶,才走到西园门口,就见到一个穿着绿色裙裾的身影鬼鬼祟祟在一株梅树下用小铲挖坑,因为觉得不寻常,奴婢便躲进园子里的一口大缸后面,想看看那人究竟在干什么。等了一会,那人坑挖好,然后就将一个包着碎布的长形盒子埋到坑里。等土填平了,那人就以袖子捂着脸面跑了。奴婢实在好奇,就跑去将那个坑又刨开,把所埋的盒子取出来打开一看,就看到了这么个东西。” 她一番描述,终于停了下来,萧姨娘脸色极是难看,“既然看到这么个东西,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报了我知道?” 玉如低下头,好久才小声道:“因为有些事奴婢也不敢确定,又看三爷才新婚,怕他不高兴,所以奴婢才没有报姨娘知道。” 老夫人怒声道:“既然想瞒着,为什么现在又要拿出来?究竟又居了什么心?” 玉如一改先前的倔强,眼眶一红,开始哭了起来,“因为我不想看到姐姐死,这一世奴婢从没见过爹娘长什么样子,都是姐姐带着我长大,如果姐姐死了,奴婢就成了孤儿……” 巧薇此时也开始哭了起来,一把抱住玉如,边哭边骂道:“死丫头,死丫头……” 两姐妹抱头哭成一团,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悲了起来,但是候府里的女人想必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只是盯着痛哭失声的两姐妹看。 这个时候明瑶姑妈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一脸兴奋地赶了来,进门就道:“哭什么哭?事情还没查清楚,有什么好哭的?玉如,你且说说,那个穿绿裙子的是谁?” 玉如不敢怠慢,把眼泪一抹,回道:“奴婢先前就说了,只看清那人是穿着绿裙裾,走的时候又遮了脸面,是以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明瑶姑妈找了个椅子坐下朝老夫人道:“老祖宗,府里竟然还有那些个咒人死用心恶毒的妖精,这事可不能马虎,赶紧查,查出来了非得报官将之公诸天下不可,叫外头的人去骂,就不信有的人没有羞耻之心。”她话里话外,分明就是暗指此事是九雅所为。 她这还算是在指桑骂槐,而有些人却要比她直接得多。 闻采荷像很痛心一般,把那牌位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灰,声音却是怪腔怪调,“弟媳,你可看看这是什么事儿,先夫傅誉君生西之莲位,这不是以你的身份写好的灵牌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坐得住,还一声不吭,好像是别人家的事一般,也太不寻常了吧?” 这一下子完全质问到了脸上,九雅却沉稳得很,看着那牌位,不急不忙道:“有些事就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这事不是我做的,我就可以安然而坐。说什么我一声不吭,这里不是有老祖宗三婶姑妈和姨娘么?这么多的长辈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再说,我相信长辈都是公正的,有些人想使幺蛾子既害我又害我家相公,还真像二嫂说的,这事儿果真不小。所以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什么人想在我才进门的第三天就来害我,难道看不得我和我家相公好,想把我们拆散?亦或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大宅院里有吃有喝什么都好,偏偏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人心多诈。九雅这一番话,基本上已把这事定位于有人想害他们两口子,以此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这话既驳了闻采荷质问她的不吭声,又把几位长辈给抬了上来,意思是这事别问她,要问去问长辈们,反正她没做,让他们去查,去作主,她是非常信任敬重他们的。 此话滴水不漏,差点没把闻采荷气翻在地,看不出眼前这位人小似不经事,却是个口齿伶俐不吃暗亏不容小觑的主。 萧姨娘似不经意一笑,“誉儿媳妇说得有理,有人敢咒我们家三少,这事儿还真不能打马虎眼,所以就算那背后之人再隐藏得深,我们势必要把他抓出来,绝不放过。” 老夫人也点头道:“此事当该如此,不过玉如又没认清人,这东西又该从哪里查起?” 萧姨娘将那朱红雕花盒子和包裹盒子的红色碎布拿起来,认了一认,便放到桌上道:“这盒子倒是很普通的盒子,不过这裹盒子的红布嘛,好像并不多见,不知大家有没有见过这种布料啊?” 屋子里所有人都定睛去看那红布,是股线稍粗的那种,看上去有点毛,明瑶姑妈忽然叫道:“这不是和我家碧姐儿玩的那种小人偶的布料一样么?那个小人偶可是昨天誉儿媳妇给她的……” 她如此一说,三夫人也瞪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呢,昨儿誉儿媳妇给我家轩哥儿一个小布熊上也缝了这种布料,难道……”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九雅,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就算她不想针对她,但是事实摆在那里,谁能告诉她这东西不是誉儿媳妇做的? 老夫人脸一沉,“誉儿媳妇,我可是以极端信任的心去查这件事的,现在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九雅毫不惊慌,站起身来微一欠身,笑了笑,“姑妈和三婶说得没错,这种布料,还真是我找专人纺织的,不过,我可没有给我的相公做这种不吉利的东西,你们说,有哪个新媳妇愿意自己相公死咒自己守寡的?我想世间可不会这么蠢的女人。” “三奶奶,您别想狡辩,昨天奴婢给三爷送醒酒汤的时候,分明就看到你的陪房裴妈妈手里就拿过这么个包着红布的盒子,这东西不需要人辩认,根本就是三奶奶看三爷身体不好,还没进门时就早给准备好的。”为了能活命,巧薇此时亦直起身作证。 萧姨娘目光犀利地盯着九雅,“誉儿媳妇,本来姨娘是不想说这事是你干的,但是,姨娘今儿个早上,却听人说,淳华院那边的三奶奶带来的一个妈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昨儿晚上是把院子里的大大小小都问了个遍。誉儿媳妇,你告诉大家,你在找什么?是在找这么个不知怎么弄丢的盒子么?难道也怕被人发现,想把这东西毁尸灭迹?” 她们两个说的,全都是事实,九雅暗自心里一紧,想不到淳华院果然包不住事,裴妈妈那么谨慎小心,都叫一些人嚼了舌根,还把一些事传到了外头。好吧,等此事了后,一定将那些心向外别人安插的眼睛一起解决掉,她生活的地方,绝不允许有腌臜东西的存在! 想是一回事,她面上却笑得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叹道:“若是一件事要往人身上栽,只要找几张嘴便可以把事情从无说到有,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明瑶姑妈冷笑道:“誉儿媳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事实俱在,你还有脸说别人冤枉了?都不知你是安的什么心,咒我们家誉儿死?好个毒妇!” 看他们一个个像看杀人犯一样看着她,九雅不禁也动了怒,骤然收了笑脸,冷冷道:“难道大家没有听说过,有些事,用嘴说一千遍,没有的都可以变有。可是有些事,只要拿出几个证据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老夫人此时倒不怒了,尽量平心静气,但是脸上威严不改,“好,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你,你又说有证据证明不是你,请把证据拿出来,让大家看个明白清楚。” 九雅这才稍缓了脸色,点了点头道:“还是奶奶最明事理,愿意给我这个找到想害我家相公真正幕后黑手的机会。” 她微顿了一下,目光从各人脸上淡淡扫过,所有人屏息,和她明亮澄澈的目光接触,总会让人感觉自己污浊。 巧薇和如玉不觉低下了头。 九雅满意地笑问萧姨娘,“既然姨娘今早听人说裴妈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那不知道姨娘知不知道裴妈妈具体在找什么?” 萧姨娘摇头,“这倒没有。” 九雅点了点头,向老夫人说道:“没错,是孙媳让她找一样东西,但是那东西要说也并不是很稀罕,正是一大块红布。因为昨天碧姐儿几个还要孙媳给他们送几个娃娃,便是上了心,一回去就想找些布料开始做,谁知道,一块红布不见了,放在屋子里好好的面料怎么会不见了?这不是要食言了么?当下就赶紧让裴妈妈找了,不过裴妈妈倒不敢大张旗鼓,怕传出去不好听,一是说新奶奶一进门就丢了东西,怕院子里的办差的人紧张;二是怕人说,不过就丢了块无关紧要的布料,作为候府的三少奶奶,居然还劳师动众的找,要叫人骂我小气了。不过这么个事儿,想不到一经传出来,就不像话了,看来以后不管做任何事,为了自个儿的清白,还是得明说明讲,不能授人以话柄。” 明瑶姑妈一点都不相信,认为她纯粹是在狡辩,忙质问道:“誉儿媳妇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是说有人偷了你的布料,然后再用这么个盒子装上一个牌位在陷害你?是谁这么无聊要陷害你?” “呵,姑妈说话好有意思,别人陷害我,就说是无聊,难道硬要我说,是我很有聊,想守寡,自个儿来害自家相公?”九雅反唇相讥,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实在已经厌恶透顶。 明瑶姑妈语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方住嘴,闻采荷又问道:“那刚才巧薇说昨天早上看到裴妈妈曾经拿过这么个盒子,而且上面也包了这样的布,弟媳又有何话好说?别说你没见过这东西。” 九雅盯着她,悠悠道:“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如果我说没见过,不知道二嫂信不信?” “是么?真的没见过么?”萧姨娘忽然笑了起来,伸着脖子朝外望了望,似乎在等什么。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老夫人,萧姨娘,三奶奶的陪房赵妈妈来了,她说她可以作一些见证。” 闻采荷眉心一喜,她了解她的婆婆,没有把握的事一般不会做,怕是带来了好消息,忙扬声道:“快带进来吧。” 然后帘子一挑,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丫环一左一右扶着赵妈妈走了进来。由于昨天受了伤,尽管擦了药,赵妈妈还觉得屁股和腰直不起来,走路也较不方便。她一进来,倒头就拜,“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各位夫人小姐金安。”嘴巴此时倒是巧得很。 想不到萧姨娘不动声色之间,就将已经受了伤的赵妈妈叫了来,这赵妈妈巴不得自己死,这下肯定一开口就没好话。九雅微微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好像这候府的人都希望那牌位是自己写的一样,他们究竟是个什么心态? “赵氏,你可是誉儿媳妇的陪房?”萧姨娘当先就问了起来。 赵妈妈老眼四下不安份的转动着,当看到九雅冷冷地目光,眼里的怨恨一闪而过。她直身抬头,回道:“回夫人,奴婢确实是三奶奶的陪房。” 一听她嘴巧地叫夫人,萧姨娘脸色就缓了不少,想必很乐意听这称呼,当下也不纠正,继续问道:“嗯,既然你是她的陪房,那我问你,你可曾在你三奶奶屋里见过这种东西?” 她说着就示意扶赵妈妈进来的丫环把那个朱红雕花盒子和红布拿给赵妈妈看,赵妈妈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点头,然后似乎又怕认错,再又仔细看了又看,最后郑重道:“这东西奴婢在三奶奶的嫁妆里看到过,刚才奴婢怕看花了眼,仔细看了又看,确实是三奶奶的东西,怎么,这东西有什么不妥么?” 她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茫然地问。 九雅不禁哑然失笑,这东西是肖氏给自己的,当时赵妈妈也在场,肖氏难道就没暗地里吩咐赵妈妈怎么做?这老东西还真是会演戏。 “怎么样,誉儿媳妇,你的陪房都说了,这盒子确实是你的,你现在有什么话要说?”萧姨娘一副很笃定的样子,似笑非笑。 九雅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了寒子鸦的声音,“少爷,少爷,你慢点走,没人会吃了三奶奶……”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正是身上披着雪色轻裘的傅誉。他目光在屋内一扫,看到九雅,忙不管不顾地大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她安然无恙,方松了口气。 “誉儿,你看你像话么?进来这么多长辈在,也不知道打个招呼问声安?难道有了媳妇儿,连长辈都不要了?”萧姨娘终于找了个机会训斥。 “谁说少爷有了媳妇儿不要长辈?只不过是少爷刚才听说有人要害三奶奶,他才着了急,其实哪日若是哪位长辈遭了害,少爷一样会不顾媳妇儿,什么打招呼问声安全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值一提。”此时寒子鸦也不管这里是否尽是女眷,紧跟着傅誉走了进来,而且嘴里还是长篇大论。 不过却没有人说要赶他出去,更不会有人反驳他的话,因为他本就是傅誉形影不离的贴身长随,是傅誉的外祖派来的,候府里的人不敢管,也管不了。 傅誉暗地给了九雅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咧嘴一笑,牵着她的手坐到椅子上,见他来,不知怎么的,九雅心里果然安定了不少,好像此时的暗流直涌已不是她一个在随波逐流,而是两个人携手在尽情乘风破浪。 她脸上的笑变得温柔起来,然后回头又对萧姨娘接着说,“姨娘说的没错,赵妈妈所见的似乎也没错,而且,我也确实见过和这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大家如果有心,不如现在就可以去淳华院看看,我的那个盒子还在不在?” 她说得如此胸有成竹,一点都不似说谎,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半信半疑起来。 赵妈妈忙道:“不知道三奶奶为什么要说谎,这东西我认得,明明是三奶奶放在嫁妆里的那个,绝对没错。” 老夫人也听糊涂了,沉声道:“誉儿媳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意思是在问,既然这位赵妈妈是她的陪嫁,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是个不会识眼色的人,为什么一定要一口咬死这东西是九雅的?难道就不知道一经她咬死,她的主子有可能面临的后果吗? 九雅自然也听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不由对这位似乎很不通情理的老人家印象稍有改观。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想必奶奶不知道这位赵妈妈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如果大家不相信也可以去淳华院找自己信任的人问,昨天这位赵妈妈就极不服我这个新奶奶指派,与我来来回回顶撞,铁定心要留在院里。其实不是我不让她留院里故意把她支开,实在是她的行为太令人发指,我不过是给她留了个脸面,让她自动到外院去办差。” 她那句如果大家不相信也可以去淳华院找自己信任的人问一经出口,叫屋里好些人心里不舒服起来,这不是在当面抽她们的脸么? 明瑶姑妈眉梢一冷,话归原题,“她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不是你的陪房么?” 九雅冰冷地目光紧盯赵妈妈,赵妈妈却是不怕,目光闪烁,既然八姑娘不仁,她自然也会不义,反正太太交待过,能怎么害她就怎么害,可以甩开膀子了大干,有事太太在后面顶着。 “她这事我本不想说,怕是丢了我宋家的脸,但是眼下若是不说,各位婶婶姑妈怕要以为我在说谎。其实是这位赵妈妈偷了我一个和这个包裹着红布差不多的盒子里的首饰,而且还死不承认,所以才以别的名目把她当着淳华院的人治了一顿。今早裴妈妈经过一天一夜的多方查证,说那块红布就是被赵妈妈偷了,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诡异把戏。因为早上要请安,我便先过来了,本来准备回去后再审,谁知道就出了这事?看来计划还真赶不上变化。” 赵妈妈忙否认道:“三奶奶别血口喷人,奴婢几时偷过你的首饰,又几时偷过你的红布?” 九雅直接无视她。 “什么丢失了红布之类,根本就是胡扯,难道弟媳想说是赵妈妈偷了你的红布,重新做了这么一个东西来陷害你?”闻采荷早已不耐烦起来,不屑地大声道:“像这么个说法,二嫂还真不怎么认同。依我看,这事情简单得很,这牌位根本就是弟媳成亲之前就做好的,可能不知在哪里听说过三弟的身体的事,心里不情愿嫁过来,于是就准备了这么个晦气东西。但是一嫁进来后,发现三弟人还不错,便有些喜欢起来,于是就叫人把这么个晦气东西埋掉,却不巧叫玉如看见了,奶奶,事情准是这样。” 不待老夫人说话,九雅就气结道:“好,二嫂说我不是丢失了红布,那我在找什么?照你这么说的话,是我怕事情败露,故意叫人把那个盒子埋了,既然是要埋盒子,我又为什么还要找呢?我又没有疯?故意把事情做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让人来指证我?” 她这么一反驳,闻采荷又无话可说,同时脸上一片火辣辣地,自认为找到了疑点,结果反被九雅找出了更多疑点,她感觉自己的脑壳跟不上九雅敏锐的思维,当下决定再也不轻易开口,免得又出丑。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心里也大致有个谱了。依我看,分明是赵妈妈不满我抓住她偷首饰的现形,于是偷了我一块红布,然后又伪造了这么个东西来害我,如果大家不信,可以叫人到淳华院让裴妈妈把我那个和这一个样子差不多的包布盒子找来比比,不就是真相大白了么?” 萧姨娘冷笑,“早叫人去取了,不知道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来,怕是淳华院根本没这东西吧?” 九雅淡道:“那绝不可能,请姨娘放心。” 傅雪晴突然道:“三嫂说得好好听,那玉如看到人埋盒子,又怎么说?” 九雅的目光在玉如和巧薇面上一扫而过,心里一冷,别怪她心狠,是她们先来惹她的。她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别人犯到头上来了,为了自身安全,自然会一耙狠狠回击过去,“这个么,难道还不好解释?根本就是这两姐妹串通好了来大家演戏。” 傅雪晴只觉好笑,又道:“她们为什么要演戏?无缘无故地,她们为什么要害你?” 九雅斜眉瞟她,“难道刚二妹妹没的听清楚么?巧薇偷偷害喜了,怕被人发现,可是越怕被人发现,便越是被人发现,敢问三婶,您是怎么知道巧薇害喜的?” 三夫人看了老半天戏,真正是过足了瘾,当下咂了咂嘴道:“这个么,呃,是我的丫头昨天中午经过萧姨娘的院子的时候,听巧薇要玉如帮她在姨娘那边找一点保胎药,她说她吐得特别厉害,怕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我的丫头当时还不敢确定,晚上就去翻看了巧薇用的药,叫人一认,才知是真的,忙禀了我,三婶方敢一大早就来报给老祖宗知道。” 九雅点了点头,“这不就是么?巧薇这丫头心思慎密着,可能怕怀孕的事情败露后连命都送掉,所以无时不在找能活命的机会。这下好了,她说昨天一大早看到裴妈妈拿了那么个包红布的盒子,接着又听赵妈妈被打,于是就来了歪心思,叫赵妈妈把那个东西给她偷出来,结果那东西裴妈妈放得紧实,于是赵妈妈就说偷块红布让她自己照样子去做,然后说通了她妹妹玉如,只要她一遇事,就叫玉如马上出来以这么个事来换命,巧薇,你说我讲得可对?”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傅誉暗暗握紧她的手,同时给她一个赞赏的眼色,他家小娘子真是能言善道,就这么赤手空拳,力战一群虎视眈眈地母老虎,好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寒子鸦也适时的开了口,“不如这样,三奶奶的陪房也叫你们请来了,又还有人去取什么盒子,那倒不如再去查查玉如和巧薇那边,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与之相关的线索呢?” ------题外话------ 太晚了,来不及修,大家将就着看吧。 第076章 此人很毒 寒子鸦如此提议,别人自然也不好反对,毕竟现在九雅把事情反过来指到了巧薇和玉如身上,若是想表示没有私心,现在就必须也派人去她们那边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蚂迹。(.无弹窗广告)于是老夫人就派她身边的陈妈带了两个精明的婆子分别前往巧薇和玉如的住处。 而巧薇和玉如则一脸坦然,她们什么也没做,根本就不怕三奶奶的狡辩。 趁着这个当口,九雅回头看了傅誉一眼,却发现他正望着玉如出神,想起之前老夫人的话,不由低声取笑道:“怎么啦?眼前这个还有之前老夫人提到的什么秋凝让三爷想起了以前美好时光?要不要妾身稍后把她接到淳华院叙叙旧啊?” 傅誉怔然了一会,忽然回过头来,张嘴无声一笑,“好啊。” 没料到他会说好,九雅一愣,眨了眨眼,又笑着小声道:“其实给你收房纳妾也不错哦。” 傅誉奇怪地看着她,本想问她这么个时候怎么尽提这些无聊的话,转而眼珠一转,仍然笑着点头,“好啊。”他说完又扭头去看玉如,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看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九雅竟没有取笑他后的乐趣,有些气结,死瞪他俊秀的侧脸,敢情玉如和什么秋凝是他少小时候的初恋了,既然如此,这个时代都时兴三妻四妾什么的,倒不如她来做个顺水人情,帮他把他的少小初恋给抬进屋来当姨奶奶。 转而她又觉得好笑,她与他本无情,被绑在一起,不过是履行那媒妁之言,再说自己又何曾把他真正当过最后的归宿?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他日他遇上了心上人,自己又有了经济实力,不就是一个大雁纷飞的结局么?气个什么劲? 当下摇了摇头,便真生了除这个玉如外把那个秋凝帮他找回淳华院的念头。 两个人的细小说话,却叫一直注意着小两口的三夫人听到了,三夫人笑了笑,这倒是个好事情。 玉如或许感觉到了傅誉的注视,不禁也望着过来,当看到傅誉那双冰澈的眼眸,不由心里一滞,急忙将头别了开去。 这时帘子挑开,那个萧姨娘身边的细眼妈妈进来禀道:“回姨娘,奴婢刚才去淳华院找了……” 明瑶姑妈急道:“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盒子?” 细眼妈妈犹豫了一下,“一模一样的倒是没有,不过却找到了这么个东西。” 萧姨娘和明瑶姑妈闻采荷一喜,同时裴妈妈已经走了进来,她手里抱着几块红木条和一块被揉烂的红布,恭恭敬敬地摆放到老夫人面前,“回老夫人,这个就是昨天奴婢抱的那个盒子,本来奴婢好端端收着的,刚刚李妈妈要奴婢拿出来,奴婢一时竟然没有找到,后来院子里的人都跟着找,才到赵妈妈的床底下找到这么一堆。奴婢刚才拼了一下,正是三奶奶出嫁时太太送的添箱,里面之前尽装的首饰,后来首饰不见了,想不到盒子会破到了赵妈妈屋里。” 赵妈妈看着那堆东西,不敢置信地爬过去看,翻了翻,抓住赵妈妈的裤腿大叫道:“你撒谎,这个东西明明是假的……你帮着三奶奶撒谎,我没有砸盒子……” 赵妈妈低头看她,“你没砸盒子,东西又怎么会烂在你的床底下?总不会是我拿了里面首饰,又将盒子砸烂放到你床下。”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个盒子,我明明……”赵妈妈一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已说露了嘴,赶紧将嘴捂住。 但是话已至此,那张嘴又怎么捂得住? “你明明怎么样?明明把盒子放在床下隔层板里,我们不可能找得到是吧?可惜,你不知道太太一般送的盒子都有一股松香味,刚才如果不是人多,闻着那个味道找,不然还真找不到那下面。”裴妈妈面无表情道。 赵妈妈急得身上发抖,可是又不能反驳裴妈妈的话,心里有苦说不出,恨不得一下子晕过去算了。 九雅此时也点头道:“这盒子原是我母亲在出嫁那日送给我的,那日十全奶奶也在,裴妈妈接了盒子看了一下就一起放嫁妆里了,如果赵妈妈说这盒子是假的,那个装灵牌的是真的,难不成我母亲送给我的添箱是一个灵牌?你可不可以讲出比这更离谱的事?” 赵妈妈指着她,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你……”实在气之不过,心里话儿无从说,只觉眼前一黑,新伤加气闷,一下子晕了过去。 萧姨娘脸色黑沉,侧目问细眼妈妈,“真是在床下隔板里找到的?” 细眼妈妈小意道:“回太太,真是在那里找到的,因为找了很长时间,所以才来迟了……”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分明就是赵妈妈被九雅抓了现形,又被打,于是就起了恶念,偷了红布,仿了盒子,之后又找机会将原来的盒子偷了藏起来砸烂,再让别人来陷害九雅,真正是个用心险恶,眦睚必报的阴险小人。 巧薇看赵妈妈晕了,方知事情已经朝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忙爬到老夫人面前哭道:“老夫人,奴婢没有和她合伙害三奶奶,奴婢真的没有做那些事,请老夫人相信我。”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现在是三奶奶的红布丢了,盒子又还在,这里却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里面装了咒三爷的东西,这个东西又是你们姐妹发现的,难道事情到了这里还要我相信你么?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果然如你所说,还要拉着垫背的,好在三奶奶遇事不慌,是个明白人,不然叫你们这几个黑心的一吓,还不真要乱了方寸,任你们害死?” 老夫人下了如此结论,巧薇就知翻身无望,但是仍然做着最后垂死挣扎,叫道:“老夫人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和妹妹要害三奶奶?只不过是我们捡到了这个盒子,盒子上那么写,谁都会认为是三奶奶所为,我们没有存心要害三奶奶,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我没罪,玉如更是无辜的。(.)” 老夫人被她叫得耳鸣目眩,正好陈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被裁了一截的红布,她把红布摊开在地上,然后又将装灵牌盒子上的红布缺口对缺口一合,竟然是天衣无缝,刚刚好凑齐一整块。 众人看着稀奇,三夫人伸长了脖子问道:“陈妈,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一块面料,居然与这块相合?” 陈妈看了一脸惨白的巧薇一眼,“回三夫人,恰好是从巧薇屋里找到的。” 得到最终答案,所有人都抽了口冷气,料不到巧薇的胆子这么大,竟然真的敢害才新进门的三奶奶,太不可思议了。巧薇一下子瘫软了下去,玉如抱住她连声急呼,“姐……姐……” 其实眼看一条人命要殒,九雅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就是女人之间战争的残酷性。如果自己不胜,下场也不会比她好多少,什么叫踩着别人的鲜血活下去,想必这就是最好的写照! 老夫人被气得不轻,萧姨娘为买面子,当即就来事,喝道:“来人,把这两个敢害主子的贱婢拖出去,一个乱棍打死,一个卖出府。” 巧薇忽然坐起来嘶声悲呼道:“姨娘饶命,我还有话说,求您最后再给我一个机会,奴婢还有非常紧要的话说……” “姨娘,这里出了什么事,什么乱棍打死什么卖出府?一大早怎么这么大脾气?”巧薇的话被人打断,说着门口就进来一人,竟然是昨天晚饭时推桌而去的傅清言。此时他依然笑语晏晏,一副温朗和煦的样子。 明瑶姑妈立即道:“我说清言,你是怎么搞的,自己屋的通房丫头害了喜,竟然都不知道么?现在老祖宗知道了,怎么能容这丫头把孩子继续怀下去?当然是要打掉,谁知她为了保命,居然还要把誉儿媳妇都害了,这像话么?难道这种人也不该拖出去……” 本来她噼哩叭啦说得好好的,但是眼见傅清言神色不对,立即闭了嘴。 其实当傅清言进来的时候,巧薇本就瘫软的身子竟开始发起抖来,眼里的恐惧和希望活命的期盼交织在一起,竟成了一种痛苦的狰狞。她推开玉如爬起来拉着他的裤管,哀求道:“世子,看在奴婢这么些年兢兢业业服侍您的份上,求您法外开恩,饶了我,饶了这肚子里的孩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奴婢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愿意做牛做马……” 她哀求的话语还未说完,傅清言温煦的眸子已深沉如海水,深切幽邃,目光纵横之中,他一脚就将巧薇踢翻在地,嘴角紧抿,带着清冷的愤怒,从齿间一字一字蹦出几个字,“想生下孩子?你有命就生!” 巧薇捂住肚子一声闷哼,玉如忙大叫着,“姐,姐,你怎么啦……天哪,流了好多血,你们快救救她……” 场面如此血腥,眼看巧薇下身裙裾上血色印染得越来越大,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要为巧薇请大夫,都是那么冰冷地看着。甚至,闻采荷竟捂着鼻子说,“快来人,把这晦气的贱婢拖出去,别污了老祖宗的屋子。” 玉如跪磕四方,哀哭道:“老夫人,姨娘,三夫人,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了,玉如给你们磕头!” 她在地上磕得邦邦响,那来拖人的婆子却依然毫不留情的一左一右将面色苍白如纸的巧薇挟起往外拖。玉如一声尖叫,忽然像疯了一样跪到傅誉面,磕头如捣蒜,“少爷,少爷,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害三奶奶,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看在以前玉如为少爷挡过一刀的份上,救救我姐姐吧……” 她又哭又磕,泪水和着血水在脸颊纵横交错,真正让人看着辛酸。 傅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九雅听玉如说曾为他挡过刀,当下便不再犹豫,立即就要追着被拖走的巧薇去,却被傅清言一把拉住,“弟媳不必管她,她刚才想害你,是罪有应得。” 九雅回头怒瞪他,“不管她的身份是不是一个丫头,但是最起码她是属于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有了身孕,怀了你的孩子,你这个男人不仅不怜惜她,反而还给她致命一击,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不要变成跟你一样的冷血无情!” 傅清言被她的怒吼斥得瞳孔直缩,眸光的深邃之处似有浪涛在涌,他紧紧盯着她,抓住她,抿紧唇角,一句话不说。 然而下一瞬,另一只手将傅清言的手自九雅手臂上慢慢分开,傅清言扭头看,是傅誉。傅誉笑了笑,无声道:“大哥,这个女人目前还是我的,所以请你尊重我,放开她。” 其实当他看到九雅霍然起身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小女子眼里的热血,是的,他非常确定,那是热气澎湃的血。在这个宅子里,人与人之间要有的亲情几乎被利益占满,母与女,父与子,兄与弟,除了那写在条条框框上的规矩,除了那立在祖宗牌位前的家法,只有冷漠。不论是对上,还是对下,热血这个东西,是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许曾经存在过,都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人给彻底抹杀。 所以,这种东西他已经好久没有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看到过了。 而现在,他的小九雅却有,尽管别人害过她,她还是有那么一颗纯善真挚的心,这是她的天性。 那么他既然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不能将她那耀人眼目的纯真给抹杀在这座宅子里。 或许将来有那么一日,她的纯真和血性,将会变成这座宅子里所有人羡慕的一道明丽风景,因为她活得坦然,她活得自在。 傅清言黯然松开了九雅,九雅立即奔了出去,将那两个婆子喝住,她把巧薇扶起,一手拿她脉门,一边问道:“巧薇,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巧薇的一张脸比纸还白,她微微睁了睁眼,结果却没有力气睁开,又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声,却是断断续续,“玉如……三奶奶……对不起……是我害了玉如……她……她本是不想把那东西拿……拿出来,是我逼的她……求你放过她……是……我没想到那个男人那么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都利用……” 最后几个字的吐出,似乎已经将她所有的力量都消耗完,她的眼猛然一睁,然后浑身就松驰了下来,阖眼,一条鲜活的生命,带着一个还在孕育中的小生命,就此告别了这个险恶的人世。 玉如趴在那血迹斑斑的身体上痛哭,傅誉将九雅拉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划道:“娘子,你已经尽力了。” 九雅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她勉强拉了下嘴角,轻轻道:“傅誉,将来若是你有了孩子,会这样让他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开吗?”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疏离又冷漠,傅誉笑着摇头,扶了扶她额际被吹散的碎发,然后写,“别人的言行我无法左右,但是只要娘子一直在我身边,我的一切都可以由娘子支配,更不用说我们的孩子,我会像眼睛一样呵护他。” 九雅别过头去,看着玉如的背影,淡淡道:“她也不像一个穷凶极恶之辈,这件事我也并不怪她,看在她当年对你的情份上,就饶了她吧。” 傅誉点了点头,写,“娘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相公一定不敢有违。” 本来此事自一开始是朝着极其不利于九雅的方向发展,然而经过九雅的一番旁征博引,又从各个方面拿出证据来,终于将局势逆转,由一个施害者,变成了一个受害者。 巧薇突然被傅清言毫无征兆的一脚踢死,玉如因为担着陷害主子之名,本当要被杖刑,但是在傅誉的要求下,老夫人方才下令饶了她,不过这次已经不能在萧姨娘院子里当差,把她派到了最苦的浣衣房,也算是对她的惩治。 至于赵妈妈,老夫人自然交给九雅自己去自治,由于第二天便要回门,九雅便准备将赵妈妈随车送回宋府,看肖氏怎么交待,怎么处治。 出了这样的事,想及肖氏的恶毒,九雅根本无心吃早饭,草草扒了两口,就退了席。而候府的人巴不得她早走,想到之前那么多人围攻她一个,你一言我一语,再厚脸皮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九雅先一步回到淳华院,秀彩扶九雅进了内室,刚把赵妈妈拉回房间的裴妈妈也进来,雨蝶守在门口,防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又来偷听。 秀彩帮九雅把银针和药瓶放好,转身道:“刚才好险,如果不是我趁回来取银针和药的时候把事情告诉才醒来的姑爷,怕是赵妈妈被人一请出去三奶奶就要遭了殃。” 正准备翻了本书随意靠一下的九雅抬头诧异道:“刚才是你告诉了姑爷?裴妈妈,我之前不是让你把那东西照原来的样子备了一份么?” 经此一事,裴妈妈此时额头也见了汗,想必刚才也吓得不轻,她小声回道:“东西自然是准备了一份,但是三奶奶肯定没想到赵妈妈会那么不顾宋府脸面的反水,所以若不是姑爷立即把那东西塞到赵妈妈床下,又让寒子鸦将那段我准备随便找个地方丢的红布放到巧薇屋里,那些个人定然还要咬住三奶奶不放。幸好姑爷想得比我们更周全,不然事情可能不会这么快收场。” 九雅笑了下,身边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想以前在宋府,若是遇到这种事,不管好摊子烂摊子,都得自己一个人抗着。现在则不一样了,有个还算聪明的男人相帮,似乎会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就算自己算有遗漏,相信他也会帮她擦屁股。 “不过三奶奶,你说那个盒子既然是太太送的,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到了西园去呢?那个穿绿裙子的又是谁?她为什么要把这么个东西埋了?”秀彩到现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九雅也是觉得奇怪,裴妈妈却道:“这事昨天我没查出来,不过刚才把盒子放赵妈妈房间去的时候,倒是有个人把这后面的事告诉了我。” 秀彩问道:“是谁?” 裴妈妈压低声音道:“是春菊。她告诉我,昨天一早,她和春梅两个在屋里整理衣物,她说口渴想出门喝水,未料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放了那个盒子,她是认得那盒子的,当时也没多想,随手就打开一看,发现是姑爷的灵牌,就知道事情要糟,于是谁也没说,赶紧把盒子包好了找了个铲子准备悄悄把那东西埋了。所以说,玉如说的穿绿裙裾的,根本就是春菊。幸好她还小心,没有露出脸面,一回来又将那裙子给剪烂了,才没让人抓到把柄。不然不仅她要跟着出事,连带三奶奶无论如何一下子也难脱干系。” 九雅蹙紧的眉终于松开了,“怪不得,原来是她做了好事,还真是万幸,没人说要查穿绿裙的,不然这一查下来,春菊也总要露出一点形迹。” “可是那个盒子怎么会到门口?裴妈妈不是说放穿堂了么?”秀彩还是想不明白。 九雅笑道:“这个我倒能想明白,你们最后没有听裴妈妈说那个什么明明么?她明明的后面是什么?既有可能是想说,我明明把那个盒子偷走……所以我敢说,盒子是赵妈妈趁裴妈妈不注意偷走的,然后因为裴妈妈出来得急,怕被看到,只得随意找个地方一放,这才被春菊钻了空子。” 秀彩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 裴妈妈叹道:“太太还真狠心,用这个东西来害三奶奶,幸好昨天我禀报这事的时候姑爷在场,他又还信任三奶奶,不然这事说到哪里都扯不清。” 三个人同时都有些唏嘘,果然觉得这事遇到傅誉这么个通情理的还真是万幸。 “不过三奶奶,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巧薇突然要惹上你这个才进门的新奶奶,好像有点蹊跷?还有,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当时巧薇似乎有什么极紧要的话对萧姨娘说,但是恰好世子爷进来,没待她说出什么话,竟然一脚就把她踢成重伤,只过那么一小会就死了,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若是故意,他为什么如此恼恨巧薇害喜?若是无意,当时他的脸色又好可怕,似乎想撕了巧薇一般,是不是很奇怪?”秀彩思索着,将刚才所见心中所产生的疑问一一问了出来。 九雅点点头道:“这事我当时也感觉出来了,难道是……”想起巧薇最后死时说,想不到那个男人会那么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利用,是说傅清言在利用她吗?怎么个利用法?巧薇又说玉如根本不愿意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是不是傅清言想害自己,于是就把巧薇推出来,逼迫玉如为救姐姐而将证据拿出来,从而达到陷害自己的目的? 她如此一想,便觉越想越是如此,想起巧薇被自己反过来指证,而她当时还要对萧姨娘说话的时候,傅清言就恰好进来,时机太巧妙,肯定是他怕事实败露扯上他,于是他干脆一脚将巧薇踢死,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九雅只觉一阵发冷,这个候府世子爷,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心机深沉,竟还心黑手狠,连自己的骨肉都利用,枉自己之前还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说对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当初在宋府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就不太喜他,想不到事实果然也是如此。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自己?昨天还听姑妈说太子是叫他娶宋府九姑娘,结果又怎么会变成傅誉?是他看不起宋家的人,于是就让傅誉当了冤大头吗? 秀彩还想问她沉思了半天想到了什么,外面就有小丫头禀道:“三奶奶,老夫人叫您现在过去一趟。” 几个人赶紧收了话,九雅忽然想起老夫人患病的事,立即写了个方子,才跟着来请的丫头到荣福堂去。 荣福堂里,萧姨娘和三夫人都在,老夫人随口问着候爷的病情,萧姨娘听了眼圈儿就红了起来,“想不到候爷那么威武的人,只出一趟门,就成了这般模样回来。昨儿晚上太子又请了御医过来,说是候爷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是似乎内气叫一股气给封在丹田,所以才引起半身不遂。说这事就是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治好,除非找到那个封丹田的高手,不然,怕是候爷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 三夫人不由急了,大了声道:“那个太子不是说会还我们一个安然无恙的候爷么?叫他去找那个高手啊,难道叫候爷就这么在床上躺下去?” 听她如此大呼小叫,萧姨娘不舒服道:“太子自然说话算话,不是每天都在张罗这事么?好说候爷也是璟雯她爹,不看别的,就看在这媳妇的面上,也定会让候爷康复。” 三夫人讨了个没趣,暗自撇了撇嘴,这萧姨娘无时无刻不把她的女儿拿出来炫耀一番,她以为真没了候爷,人家太子府会看她女儿的面子?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姨娘接着又道:“对了,老祖宗,我看最近府里似乎总是办事不顺,连候爷都这样了,好像犯了什么煞一样,正准备找个法力高深的道士来府里瞧瞧,您看这事行不行?” 老夫人向来也是信这些神佛冲煞的,想起候爷遭了那么大的难,当下就允了,叹气道:“找个来瞧瞧也好,若是府里真有什么凶煞,能治一下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错的。” 三夫人听了便皱了眉,萧氏向来无利不起早,不会又拿这事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哦,老三媳妇,你刚才说有什么话跟我说,究竟什么事儿?”老夫人转过头来问三夫人。 三夫人听了便笑了起来,“老祖宗不知道,刚才誉儿小两口在一起的时候,誉儿媳妇说要帮誉儿收两房小妾,誉儿似乎也笑着答应了,老祖宗你看看,这不是好事么?” 老夫人听了果然眼前一亮,“这还真是好事,这么几年誉儿除了熊妈妈谁都不让近身,连带那些个以前跟着他的丫头都赶得老远,想不到这忽然之间就开了窍,不仅硬要娶媳妇,还允许收两房小妾,紫芝,回头你把这事得好生张罗张罗。” 三夫人不待萧姨娘回答,便抢口道:“其实这事要说还是誉儿媳妇明理,相信老祖宗也看出来了,誉儿媳妇还是处子之身,她想必知道自己年纪小,身子受不住,一时半会儿不能给誉儿留个后,就想立即给誉儿找个能生养的,想不到誉儿对她竟十分服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所以当时媳妇就给想到了个人,正好我娘家的一个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模样也很周正,看身段也极利生养,不若把我娘家侄女定下来?” 三夫人娘家本也算是书香世家,祖父曾在朝担任过大学士,父亲又是国子监祭酒,叔叔伯伯也有在翰林院任职的,门风和家声都还清正。当初老夫人让三老爷选了三夫人,也就是看中三夫人身后的家世,相信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肯定温雅懂礼,不会无端在背后挑起兄弟争端。果然如此,三夫人进门这么多年,三老爷和候爷这一房都没生出什么争端来,算是和睦相处,自然与三夫人的家教有关。不过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只生了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然后就别无所出。屋里也纳了几房小妾,更是一个个不会下蛋的鸡,只见把人抬进去,却就没见有孩子抱出来,真正是急死人。 不过现在三夫人提议把她的侄女收到誉儿那边,老夫人一听就满意,“如果你娘家真有这么个合适人儿,倒可以找个时间把她带来候府看看,也叫誉儿媳妇过下眼,若是她也觉得合意,自是可以定下来。” 三夫人大喜,她敢担保,誉儿媳妇一定不会反对,因为她进门这么好几天,自己可是一直在或明或暗的帮着她,她若是知好歹,自不应该将侄女推到门外。当下就连声道:“承蒙老祖宗看得起,媳妇今儿就回趟娘家,先给哥嫂通个气,等明天誉儿小两口回门回来,就把人带来让誉儿媳妇过过眼。” 萧姨娘没料到三夫人的主意打得这么快,一下子就往傅誉屋里塞了一个她的人,脸色就有一些不好看起来。然而转头一想,这也没什么,不是还有一个空缺么?于是稍正了正身子,开了口道:“这事还真该急一下,正好我娘家也有个年龄相当的侄女,上次来候府玩儿誉儿曾经看到过一次,那次听说誉儿还帮她在树上捡了一个纸鸢,对她的印象似乎也不错,若是誉儿有心,倒也可以把她也纳了来,而且是嫡出,身份也正得很,不担心低了誉儿的身份。” 意思就是三夫人介绍的说不定是个庶出,到了誉儿屋里,自家的侄女自要比她的侄女要高出一等。三夫人听了最后一句,鼻子都歪到了一边去。 萧姨娘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正四品,所以说娘家的出身也算清正。老夫人听着也满意,“若是誉儿自个儿欢喜,那不是更好?这下子倒不担心那孩子没后了……” 老夫人说着就红了眼圈,三夫人和萧姨娘赶紧相劝,“老祖宗日夜都思虑着这事,这不是祖宗有灵,都按着您的意思来了么?该欢喜才是,怎么又掉起了眼泪……” 三夫人说着就拿出绢子帮老夫人擦,几个人正说着,陈妈就禀道:“老夫人,三奶奶来了。” 老夫人忙道:“快请她进来。” 九雅一进来,老夫人就吩咐陈妈给搬了绣凳,上了茶品,然后才道:“明天是你回门的日子,为免你们一大早急急忙忙赶来奶奶这边,所以先就给你们把东西备好了,等一下你过去清点一下,看还差什么,就让陈妈再去准备。” 九雅赶紧起身谢道:“多谢奶奶关心。” 老夫人笑道:“你这小媳妇,谢什么谢啊,只不过回去后记得给誉儿在你爹娘面前多担待一些,他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能叫人把他看低了,知不知道?” 九雅忙应了,她自是明白,老夫人极爱面子,为了给候府长脸面,这次备下的回门礼自然也会相当丰厚。而且怕人嫌弃傅誉有残疾,先就在这里给自己打预防针。其实她哪里知道,傅誉已经上过宋府几次门了,而且次次去都会惹出事来,如果不是他高来高去的本事厉害,早叫肖氏一棒打死了,还焉能留他明日上门去? 她心里暗自笑,脸上却平静无波,当下拿出开好的方子递给老夫人,“之前华太医离开的时候什么药都没给奶奶开,孙媳又怕您那病什么时候来犯,所以拿来这么个方子,您可以叫人按这上面的配料每天煮点药膳粥来吃,时间长了,或许能将奶奶的病症压下去。” 老夫人接过那方子让萧姨娘看,萧姨娘诧异道:“老祖宗这病以前时常都会犯,每次都是华太医开了大把的药每天一大碗一大碗的灌,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弄了这些粥来吃?” 九雅笑道:“姨娘应该也看得出来,那粥里也配有药材,只要份量和火喉拿捏准,效用不会比那些汤药差。何况奶奶年纪已大,每天都喝那些苦不拉叽的药,恐怕早已腻坏了,不如换种方式,说不定因为吃的心情愉快,那病就给彻底治好了呢?” “哎呀,原来吃粥也能治病啊,还有这等好事?”三夫人也把那方子拿起看了看,自是有些半信半疑,“誉儿媳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以前学过?” 如果说女子在这个时代学医,还真是少见,而且一般正经人家的女儿,都是关在闺阁里学那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若是去学医,就代表着要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不允许的,不怪三夫人有此一问。 九雅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这些东西哪里有机会学?只不过侄媳的庶祖母身体不太好,为了照顾她,侄媳便自己看了医书慢慢钻研,倒还真有些效用。如今侄媳的庶祖母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才有了胆子开方子拿给奶奶试试。” “呵呵,原来是个孝顺,差点错怪了她。这下子好了,誉儿媳妇开了这么个药膳方,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些苦得落嘴就想吐的汤药,倒是跟着誉儿媳妇的庶祖母享了清福。这回去了,可得代奶奶好生谢谢你庶祖母,说她教了个好孙女。”不用再喝苦药,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九雅回去哪真敢说,只对此话一笑而过。 接着又稍坐了一会,老夫人便吩咐陈妈去看回门礼,九雅只看了一下清单,果然不出她所料,一些鹿茸人参什么的,全都是些稀罕的东西,这一拖回宋府,怕不要把肖氏乐歪半边嘴?不过明天还要带赵妈妈这么个治气的,想必又要把她乐歪的半边嘴给气歪过来。 那边厢,傅誉吃完饭回到淳华院,左找右找没看到九雅的人,一问裴妈妈才知道她被老夫人叫了去,本想追过去,但是又怕一些婆婆妈妈们笑他整天只会跟着媳妇后头转,便想到昨晚九雅曾交待过让他到晋王府打听一下金枝的事,当下带上寒子鸦,给熊妈妈留了话,就径自坐了马车赶往晋王府。 第077章 想吃不容易 晋王府里,落紫从厨房端了一碗枸杞雏鸽汤匆匆往前面赶,等到了合欢院前,不经意抬头又看到门楣上用瘦金体书写的“合欢院”三个字,不禁又连连叹气。(.无弹窗广告) 想想姑娘怎么说也是宋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无论琴棋书画,还是针线女红,太太都曾经在她身上下过真功夫,是以也养成了姑娘娇横目空一切的习性。但是那天被王府的人一抬回来,就直接送进了这间什么合欢院。这都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小姐住一个这样风尘味重的院子,不是在折辱人么? 可是又能怎么样,遇上了晋王世子那样的人,恐怕姑娘这一辈子都得呆在这间合欢院里,这一世是休想离开。 其实那日金枝一被抬来王府就出了事,由于她一直着气拓跋野没去迎她的事,进门虽然没有直接找王妃发脾气,但是却借事指桑骂槐的将晋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给骂了一通。晋王妃或许是看她有身孕,又是第一天进门,便是忍了。 等到晚上好不容易盼到拓跋野回来,金枝又丧着一张脸,喝了酒的拓跋野几曾看过女人的脸色,当即就甩了她一巴掌,本就忍着一肚子气的金枝顿时跳脚大骂,拓跋野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趁着酒气又甩了她几耳光,金枝更是哭闹个不休,拓跋野却又是个心狠的,如果不是晋王妃来得及时,怕是金枝当场就要吃大亏。 当天晚上拓跋野就出了王府,一连好几天连晋王妃都找不着他的人。晋王妃为了金枝肚子里的孩子,没少劝她让着点,若是下次再对拓跋野摆脸色,拓跋野可能再也不会踏进她院子一步。 劝是这样劝,金枝却是气恨难消,何况脸上又被打肿,嘴角也破了,到第三天回门的时候拓跋野面都不现,她一个人哪里有脸面回娘家? 眼看她因为受了委屈心情不好,吃喝得极少,劝她又不听,晋王妃也急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又到处托一些京城的公子哥找拓跋野的下落。昨天总算找到了地儿,晋王妃亲自去请,却见拓跋野住在新买的别院里,正在和两个从梁州带回的歌姬在饮酒作乐。 看到晋王妃找了来,拓跋野也不避嫌,直接搂着两个歌姬问她干什么?晋王妃知道他的犟脾气,不敢斥责他,只说让他赶紧回府。拓跋野却大笑着,如果王府的大门能打开,接受怀里的两个歌姬进门,他便立即回去。 晋王妃一直不同意把歌姬接进王府,怕拓跋野的劣根性变本加厉,日后说不定就要将晋王府变成歌姬馆,但是此下的情况特殊,金枝的不吃不喝,还必须得拓跋野亲自去安慰才能行,于是不得已之下,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然后今天一大早,拓跋野就高调的将两个歌姬带进了府,回来了也不进合欢院,直接把两个歌姬安排到了合欢院旁边的销魂殿去耍了。 此时此刻,落紫老远都能听到从那边传出来的嬉笑声,还有莺歌燕舞声,真是难以入耳,淫靡不堪。 她叹着气将汤端到内室,金枝还躺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一动也不动。何妈妈和落月在旁边劝着,似乎无果,一脸束手无策。 何妈妈示意落紫把汤送过去,落紫心里有些怕,但是还是壮着胆小心翼翼道:“姨奶奶,起来喝点热汤吧,你已经两天粒米未进了,再不喝点,怕是肚子里的孩子也饿得受不住。” 她根本不敢站近,因为每次不管谁端了东西送过去,金枝都会恼怒地一掌打翻,继而大骂,留下一室狼藉。 她本以为这一次金枝会继续如此,未料金枝竟自己渐渐爬起身,让何妈妈在背后垫了大迎枕,示意落紫把汤送过去。屋里的三个人顿时都大喜过望,何妈妈竟还开始喜极而泣,“姨奶奶早该要吃点了,身体是自个儿的,怎么都要珍惜啊,太太还在府里望着姨奶奶回门呢……” 此时金枝的花容月貌已被折腾得不复存在,但是却凭添了一种动人的病态之美。她喝了一口何妈妈喂的汤,终于忍不住抬头问落紫,双目无神,“他是不是回来?” 这个他,落紫自然知道指谁,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声应道:“是。” “那他为什么不到我这边来?落紫,你现在就去把他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金枝的精神立即强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落紫嗫嚅着,何妈妈赶紧给她打了个眼色,同时斥道:“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干什么?” 落紫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真让她叫世子,他肯定也不会来,正踌蹰着,金枝忽然倾起耳朵一听,声音陡然变高亢起来,“这隔壁发出笑声的男女是谁?” 落紫赶紧吓得跪了下去,金枝一把将碗从何妈妈手里抢来摔到地上,大叫道:“我不喝了,连你们都瞒着我!他居然在隔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调笑,我又算什么?” 她说着把被子一掀,汲了鞋子就往外面跑,何妈妈连声叫着她也不理。她冲出合欢院,沿着那莺歌燕语直奔销魂殿,当她推开院门,一下子就看到拓跋野一身雪貂轻裘俊美如画的坐在廊前,案摆菜肴,手执玉杯,正在尽情地欣赏院子里雪地上两个妖艳歌姬载歌载舞,一手还跟着在打拍子。 歌姬纱衣裹身,似是不知此时的天寒地冻,竟是眉含媚意,语音娇喘,带起满院的旖旎,赤着纤巧的天足,在雪地上甩着长袖翩翩飞舞,“与君相思,含恨惆怅,罗帐暖香,意乱情迷,何日再……” 金枝看得火冒三丈,她跑过去就一手一个的扯住两个歌姬的胸衣,嘶啦一声,两个毫无防备的歌姬顿时被偷袭个正着,胸前春光乍现,两人赶紧捂胸尖叫,歌声嘎然而止。 “谁叫你们在这里唱这些淫词荡曲?敢吵了我的清静,我今天要撕了你们两个贱婢――”金枝像疯了一般撕扯着两个歌姬的衣裙,两个歌姬边护边哀叫道:“世子……世子快来……快把这个疯婆子打开……” 拓跋野正看在兴头上,没料到金枝一进来就打人,他勃然大怒,立即叫两个小厮过去将她拉开,金枝又叫又骂,拓跋野慢慢走过来,两个歌姬立即哭倒在他怀里,“世子……” 拓跋野紧盯着金枝,眼眸里已渐渐燃起像狼一样狂野的暴戾之气,金枝此时似乎才意识到危险,连连后退着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拓跋野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的将两个歌姬一左一右拉开,一步步逼近金枝,几乎是在咬牙根,“贱人,你说我要干什么?不是整天就盼着老子回来么?怎么?现在回来了,又来扰老子的兴致?你是什么东西?难道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你只能像一只母猪一样呆在那边好生生养么?” 金枝被他气势所慑,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院墙,退无可退,她方惊恐大叫道:“我不是猪,你才是畜牲――” 拓跋野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叫声嘎然而止,脸上火辣辣地痛,顿时让金枝回想前进门那天拓跋野将她打得鼻青脸肿了好几天才消的情形,本想又逞着性子继续哭闹的人,立即捂住脸不敢再出声。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涌而出。 拓跋野似乎怒火未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已经一再忍让你,却不知好歹,老子今天干脆把你送上西天,看日后还敢再烦我?” 他的手指如铁箍般渐渐收拢,金枝不断挣扎着,却又不能发出声音,脸色越来越红,又由红及紫,呼吸渐渐困难。她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张俊美的脸却跟魔鬼一样的男人,心里的绝望已到了底。 “世子,世子,求您放了姨奶奶,她可是怀着你的孩子啊……”何妈妈追过来看到此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过去拉拓跋野。 拓跋野冷笑,一把将她推坐在地,“滚开!看到你们这些人就不舒服,倒不如今天给一起解决了,省得日后麻烦!” 他还要继续再用力,一个管事低着头,在门口禀道:“世子爷,安平候府傅三少来了,要不要见?” “傅三少?”拓跋野挑眉,想了想,忽然就松了手,金枝像面团儿一样软瘫在地。拓跋野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似雨过天晴一般大笑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金枝说道:“我说姨奶奶,你的妹夫来了,我这做姐夫的总不能不见他,赶着还想和他谈成一桩大生意,好吧,这次算你命大,快点起来,收拾一下,马上到花厅来。” 他不管不顾地扭头就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又回头招呼那两个歌姬,“你们两个也好生收拾一下,等一下给你们找个金主。还有……”他又看向金枝,“你的动作快一点,等下看到了妹夫,给我打起精神来,敢给老子装嚎丧的样子,不怕我的手段就给试试看。” 他说完就扬长而去,何妈妈立即爬起来去扶金枝,金枝自阎王殿前转了一圈,此时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牙齿格格打颤。何妈妈哭着将她半抱半扶回合欢院,不敢有违拓跋野的意思,赶紧着手帮金枝梳洗打扮。 拓跋野到得王府大厅,就见傅誉已岿然在座,他当即长声一笑,“哈哈,今天是什么风又把我们三少给吹了来?还以为你新婚,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美娇妻来见人,好哇,只有这样才有男子汉气慨,我喜欢。” 他说着张开双臂就要去抱傅誉,傅誉一脚挡他面前,再近就要被蹬心窝,寒子鸦在他身前不屑道:“少爷说了很多次,保持五步以外的距离,超过就要凑人。” 拓跋野望着胸口的那只靴皮脚,哀怨道:“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对我?怎么就没见你这样去对那些阿猫阿狗?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他装着生气的样子往旁边椅子上重重一坐,“不说我是你兄长,好歹也是你姐夫,就这么个姿态,小心我告诉姨妹子去。” 傅誉歪着头斜睨他,似笑非笑,“你莫说去告状,我家娘子早警告我,说你不是个好东西,叫我离你远点,所以你尽管去告,看我家娘子不拖扫把打你个满街跑。” 当寒子鸦将话翻译出来后,拓跋野心里一紧,那个小姨妹难道将那晚的事说出来了?不会吧? 他有些心虚的瞄了瞄傅誉,看他不似发怒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立即大笑道:“好好好,我是坏人,你是好人,这还不成么?” 两人打了一阵嘴仗,傅誉这才提起要来的目的,喝了一口茶,问道:“我家姨姐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谁说不见她出来?你看,那不是来了么?”拓跋野笑指外面。 果然,大厅门口,就见金枝一身金色缠枝花卉锦缎交领长身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下头露头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一圈金光灿灿耀眼生辉的赤金锁,头上插着一对七宝流金簪,也是十足绚烂。脸上粉红淡白,胭脂粉饰之下,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疯狂和狼狈。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装扮妖艳的年轻女子,一进门就先向傅誉见了礼。傅誉用鼻子哼了哼,就望向金枝,寒子鸦道:“少爷问姨奶奶在王府过得可好?” 金枝以前见过傅誉,是以认识他。当她再次看到这个明丽如玉的少年,再看看旁边阴柔俊美若神祗的男子,心里万般滋味瞬间涌来。这个少年除了是个哑巴,但是定然不会像旁边这位那么阴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如果她可以有选择权,她宁愿选一个哑巴,也不会选这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然而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以前在娘家对八妹的打骂,一直以来,她都是母亲手心里的宝,八妹简直比草还不如。如今,自己成了这般模样,岂能让人看出来叫那个小娼妇耻笑?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应该是姐妹几个中最出彩的,谁都不能盖过自己的风头去。 于是,她背脊一挺,移目含情脉脉地看向拓跋野,捂嘴低笑道:“劳烦妹夫关心了,姐姐在王府自然好了,世子很疼我的。” 她说着便款款走到拓跋野面前,拓跋野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拉她在身边坐下。然后回头道:“妹夫成亲才两三天就跑来我的王府,莫不是担心我把你姨姐吃了?” 傅誉看着眼前一言一行都似乎很契合的男女笑了笑,又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你们好自然是好,但是为了让我家娘子放心,过来瞄一下也不为过,是不是?” 拓跋野哈哈大笑,不欲与他在此事上继续,手一挥,那两个歌姬就盈盈拜在了傅誉跟前,“撇开我们亲戚关系不谈,说真的,三少,这两个美女可是我从梁州费尽周折才弄到手的,你看看,那眉,那眼,那肌肤,无处不是极致的诱惑,一般人难以享受得到,看在我们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准备把这两个极品送给你去享用,怎么样,接不接受?” 傅誉摸着下巴色眯眯地盯着那两个歌姬,两个歌姬亦眉含春意地瞅着他,外人看来,好似这三男女已经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一般,随时都有被触动了天雷地火之险。然而当寒子鸦说了一句话后,两个歌姬已经收了任何春心荡漾,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寒子鸦是这么样说的,“我家少爷有一个嗜好,若是别人送的女人,他往往喜欢把她们和狗关一起养,那些狗一般是饿了三天三夜的,如果女人能将群狗击毙,那恭喜,可以出来了。然后又关起来和虎一起养,那些虎往往是饿了三天三夜的,如果女人能将群虎击毙,那恭喜,可以出来了,然后又……” 眼看人都晕了过去,拓跋野摆了摆手,“候府又不是野兽住的地方,哪来那么些狗啊虎的?行了行了,三少不喜欢就直接说,没必要搞这些鬼名堂吓唬女人,真不厚道。” 傅誉懒得理他了,反正九雅让他看的人还好生生的不用收尸,回去直接交待就是。他起身就欲离去,拓跋野赶紧将他拦住,“喂喂喂,怎么才来就走?今天既然来了,无论如何得不醉不休,走,我们喝酒去。” 他说着就把傅誉按住,同时朝金枝吩咐道:“去,叫人备酒席,我和三少有要事要谈。” “明天我家娘子回门,我得马上回去做准备。”傅誉推开他。 眼见金枝已出去,拓跋野干笑道:“你们明天回门,我也陪你们回门就是,不过我告诉你,”他凑过脑袋小声道:“我现在手里有一宗好买卖,你想不想干?” “买卖?什么买卖?”傅誉眼中精光一闪,重新坐了下来。 拓跋野得意道:“搞一批药材生意,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一股。反正只要等到明年一开春,就可以进大把大把的银子了。这事稳赚不赔,怎么样,干不干?” 傅誉两眼一翻,“我对药材生意没兴趣,不仅对药材生意没兴趣,对任何生意都不感兴趣,所以你要找合股人,找别人去吧。” 他一口就将所有的路都封死了,然后就起了身,全然不理拓跋野的极力挽留,和寒子鸦自顾上了马车,放了帘子徐徐而去,拓跋野站在风里头直是跳脚惋惜不已。 等他回到候府,已是华灯初上,用过饭后,回到淳华院,九雅正半倚在榻上看书,熊妈妈接了他的大氅,又服侍他洗漱后,便退了出去。 傅誉坐下来往九雅身边一偎,把她的书合拢径自放到旁边,然后在她手上写道:“不问问你五姐的近况吗?” 九雅抬起头朝他轻笑,“看你印堂发亮,面色红润,想必我五姐过得很不错。” 傅誉嘻嘻一笑,“娘子说对了,你五姐穿金戴银,我看简直是好得不得了,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是么?九雅有些不敢相信他所说,因为金枝那脾气,再看拓跋野的行径,两人能对盘才怪,除非金枝吃了大亏变得服帖,不然不可能两人看上去会好得不得了。不过管她怎么样,反正只要没死就成。 “既然得了个好字,明天回去倒也能给我爹一个交待了。”她往炕里靠了靠,抬眉道:“对了,我问你一件事。” 傅誉巴不得她说事,立即又趁机把她的手抓过来,假装不小心,在她手指上摸了两把才写,“什么事?” 九雅哪里不知道他的鬼把戏,咕嘟着骂了一声“色鬼”,却还是没把手抽回来,没好气道:“昨天我怎么听姑妈说,之前要娶九妹的是你大哥,为什么结果会变成了你了呢?是你大哥要求换的,还是你要求换的?”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等等,刚才傅誉这个带点小猥琐的动作怎么让她有一种曾经经历过的感觉? 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傅誉心里就打鼓,自然也不知道她此时心中所犯的疑惑,他偷偷瞄了她一眼,写,“如果是我的主意又怎么样?是大哥的主意又怎么样?” 九雅悠悠道:“若是大哥的主意,有些事我就该仔细思量思量;倘若是你的主意……”她紧盯着他,“有些事就简单多了。” 傅誉给了她一个征询的眼神。 九雅并不回答他,逼问:“你说,究竟是谁的主意?” 傅誉此时也敢作敢当,一挺背脊,高昂头,手指一转,直指自己鼻尖,我。 九雅把脸凑近,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急着娶亲?” 傅誉脸红了红,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说他有些喜欢她的事,说出来她会不会笑他? 半天不见他有回答的意思,九雅摇了摇头,“算了,你不说就当我没问,反正我们两个已是夫妻,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傅誉恨不得跟她急,怎么就不坚持问一下,再坚持一下,他就会很“不情愿”的告诉她,然后她就深深感受到他的情意,为他的不懈努力而感动异常,决定马上结束什么鬼的谈恋爱过程,同时嘤咛一声就投入到他的怀抱中来……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一个人傻笑什么?”九雅的手在他面前连晃,傅誉从一片美好憧憬中蓦然走出来,极其不愿地接受这个她对他无情无爱的残酷现实,没劲写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九雅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又重复道:“我要你告诉我,玉如说曾为你挡过一刀的事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傅誉正了正脸色,想了一会,才写道:“那是当初我被封为世子之前两个月的事,那次我是和大哥和府里的几个丫头悄悄溜到大街上去看花灯,结果却遇到了好大一批刺客,他们追着我和大哥赶了好远,当时我已经受了伤,好不容易大哥背着我找个桥洞躲下来,结果却被里一个早藏好的刺客一刀砍来,如果当时不是玉如跳身出来替我一挡,估计那天我就已经死了。” “一群刺客?他们为什么要刺杀你们?候爷后来没去查吗?” “查了,根本就查不出任何线索来。那些人因为事败,瞬间就消失在人面前,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 “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何况又还是在京城里,怕是有些背景吧?”九雅已是开始打哈欠,然后半闭着眼睛往被子里钻。 傅誉沉下脸,当时外祖用尽所有力量明里暗里查,但是奇怪的就是那些人没有留下丝毫线索,直到后来第二年因病把世子之位让出来,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于是那些个刺客是谁或者抓不抓就已经不重要了。 正准备还问她今天吃饭时姑妈说她会医术连华太医都镇住的事,不料她已经闭眼睡得香甜,细密的睫毛像两弯黑翅,静静地遮挡住她所有光妍。他微微一笑,回身吹灭烛火,然后伸出手臂,将她纤弱的后背都一起环住,整个胸怀里都好像抱着一只柔软可人的小猫,一时间竟让他浮想联篇起来。 当心底里和身体上的躁动越来越热烈时,两手便不受控制地去解她的衣带,然后告诉自己,只是摸一下下,不能占太多便宜。于是,衣带被一只狼爪解开,那爪子从肩上的锁骨慢慢往下,直往花蕾般的胸脯探去,然而此时他只觉鼻孔一热,一摸,竟是粘绸温热的液体,他当即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立即停止了更危险的偷摸行动――如果太得寸进尺,她若发现的话,不知是什么后果?还是先把鼻血止住要紧。 第二天九雅还未醒来,就觉身上凉嗖嗖的,她不经意的一捞,当即就惊得把两只眼睛完全睁开,她居然抓到一只手,此手正放于她胸口上,亵衣已被解开,有肌肤露在外面,被子边上没掖紧,风一灌,自然感觉冷了。她把抓住的那只手愤愤推开,一抬眼,就看到某人一侧鼻孔里塞着一个被血染红的白布条,样子古怪又狼狈,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小姑娘的胸也是随便乱摸的么?回头一定好好治治他。 由于老夫人昨天已经交待早上不用过去请安,就只等傅誉醒来一起回宋府。虽说离开宋府才三天时间,可是像裴妈妈秀彩雨蝶她们在宋府呆惯了的人,竟是十分想念那边,一大早就该准备的准备,该带上的带上,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等到快辰时末,傅誉总算起床,熊妈妈赶紧服侍他洗漱,九雅也不理他,更不会等他吃饭,就招呼人上了马车。傅誉慌忙火急地赶在马车启动的那一刹那跳了上去,然后讨好的往九雅身边坐,还给她连连捶腿。一大早她就摆着一张臭脸,估计昨晚的事已败露,此事可大可小,最好是稍稍意思一下,便就此不再追究。 他想得很美好,可惜九雅的怨气难消。她一把拧住他手背上的肉,狠狠地转,叫你乱摸,叫你乱摸。 傅誉龇牙裂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九雅仍是不消气,又把两只手移到他脸上,一边捏了一块肉,狠狠地又搓又转,将拧、搓、揉、捏、转几个花式轮流着使,傅誉连连作揖,老婆大人,为夫再也不敢了…… 九雅搓到手酸,方住了手,然后恶狠狠点着他额头终于开始了第一句话,逼问道:“若是还有下次怎么办?” 傅誉哭丧着已经被蹂躏得绯红不堪的脸,一只手不情不愿做了个砍的手势,九雅点了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下次你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犯了同样的错,哪只手犯的就砍了哪只手。” 傅誉扭过头去,太狠了,昨天就知道今天没有好果子吃,真想到外面问问,哪个家里有这么凶的女人? 过了一会,总算见九雅没那么气了,他又挨挤着她,把她的手拿过来,再不敢乱摸,规规矩矩写道:“那么请问娘子,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做所有男人都能对女人做的事?你准备要我当和尚到什么时候?” 九雅瞪了他一眼,“我们在谈恋爱,谈恋爱期间不准吃肉,只讲风花雪月。” 傅誉老实地写,“那么请问娘子,风花雪月能当饭吃么?” 九雅从未见过他如此老实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噗一声笑了出来,气几乎也消完了,“风花雪月虽然不能当饭吃,可是也是精神食粮。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具体界限,你哪天能让我喜欢上你,就说明精神食粮已经饱了,功德已经圆满,到时候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傅誉闻言直叹气,这将是一条极其漫长的路,但是他会努力的,直到她忘记那人,真正坦然接受自己为止。 两人在马车里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宋府。 想必知道今天是两个女儿同时回门,府里的人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老太爷,宋庭达,宋耀书,连肖氏都等不及了,早早地就在门口张望。 而金媛和白希候早到一步,一家人还在寒喧,九雅一行就到了,一时之间,宋府大门口好不热闹。九雅下了马车,径直走到肖氏面前,笑得好不温婉,“母亲,女儿回来了。” 肖氏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的外形找出一点能让她感到满意的地方,但是她失望了,九雅从上到下都穿得很清贵,不见伤也不见痛,好像还愉快得很,难道那件事没发吗? 下一瞬,裴妈妈就扶着被伤了屁股的赵妈妈下马车,赵妈妈哭丧着一张脸,哀泣道:“太太……” ------题外话------ 太晚了,先将就看,再修。 第078章 害人反害已 肖氏暗惊,面上却半分不显,皱眉问道:“赵妈妈怎生这般模样?难道在候府没好生当差,犯了什么事?” 赵妈妈此时又不能说出事情始末,不禁潸然泪下,九雅知她难以开口,便道:“赵妈妈若是想和母亲叙旧,倒不急在这一时,都先进去吧。” 那边老太爷一行早迎了白希候和傅誉进去,等到得厅堂,两对新人分别对宋庭达肖氏行了礼,尽管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宋庭达一点都不敢托大,急忙扶着他们,赶紧叫人看坐奉茶。 都各自有了归宿,九雅和金媛不禁朝对方打量,金媛此时着一身金丝穿花的大红通袖袄,头上戴着嵌珠宝五凤钿,两耳缀红宝石耳环,通身打扮衬得她粉面桃腮,整个人犹如绽放的莲花一般,清新又冷艳。 而九雅则是外披火红银狐毛的整幅皮毛大斗蓬,里着浅绿色宫绸对襟绣金边的掐腰长袄,下着一条百褶长摆罗裙,亭亭玉立,明丽不可方物。尽管她身上没有穿金戴银,但就只从那件大斗蓬就知其在生活方面很优渥。 九雅见金媛盯着她的狐狸毛瞧,不由汗颜,这东西是今早熊妈妈拿给她的,说是傅誉早就准备送给她,正好让她今天回门披上,很暖和。 金媛和九雅打了下招呼,就和肖氏说起话来,无非都是肖氏问她一些在婆家的事。 “我们家五姑娘在府里的时候虽然不是很懂事,但是倒也温顺,这下子到了候府,不知道是否还孝顺?”对于同时坐在那里的两个孙女婿,老太爷似乎只看得起身为世子的白希候,当先就腆着脸问他。 白希候看了傅誉一眼,“她很好,我爹娘都很喜欢。” 老太爷似松了口气,忙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家的姑娘家教都还是好的,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只管让公公婆婆教育。”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道为什么,白希候此时倒是很恭谦的样子,见老太爷还要和他说话,对于傅誉不太理睬,便笑着把话引过来,“不知道八妹到了安平候府过得怎么样,她对妹夫应该还好吧?” 傅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手一挥,示意寒子鸦全权代表他说话,现在他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哪里有精力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到这里,不由哀怨地看向那边的罪魁祸首,都是她不等他吃饭,这会儿还要呆这里听人闲扯,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九雅自然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狠狠瞪了回去,一脸威胁,敢不好生回答长辈的问话,回去看怎么治他。 傅誉别开头,这女人就是凶,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和九雅坐一起的金媛自然也看到了小两口之间的来来回回,再看看坐在傅誉身边腰杆似乎直不起来的白希候,下意识的将眼前两位宋府女婿一比较。 白希候身材高瘦,脸形上宽下窄,五官只能说过得去,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完全是不沾边,还时不时喜欢擦脂抹粉,根本就是一个精气神完全没提起来的萎靡又脂粉气重的男人。 再看傅誉,五官明丽如玉,气质慵懒而清贵,披着深色狐皮披风,内里深蓝色的袍子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袖口镶着雪白滚边,巧妙的烘托出一位候门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这一比较,心里不禁又是嫉妒又是难受,八妹的命果然是比自己好的,心下很不是滋味。 这边寒子鸦已代为答道:“少奶奶很适应候府的生活,对少爷也很好。” “一看八妹就很是乖巧,看来妹夫也满意她,那就好,那就好,倒不用担心她给候府惹什么事了。”白希候一脸讨好巴结。 傅誉拿鼻孔哼了哼,就没了下文。 老太爷不满白希候对傅誉如此谦恭,傅誉还不副要张不睬的样子,刚要倚老卖老训两句,宋耀书已是叫道:“其实厨房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不如我们先边吃边喝边聊,免得这么干坐着,多没意思。” 傅誉眼前一亮,当即就要站起来,九雅却道:“哦,有一件事,想必还得让父亲和母亲都知道一下,所以饭还要等一下吃。” 她如此大张旗鼓的说,当下所有人都看向她,宋庭达皱眉道:“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不能吃饭之后说么?” 九雅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氏一眼,“如果事情不严重,女儿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赵妈妈这个人?” “赵妈妈?哪个赵妈妈?”宋庭达稍一想,就想了起来,“是刚才陪你一起回来的那个赵妈妈么?听你母亲说,她是她田庄那边的陪房,你母亲说她做事很稳妥,又有主见,才把她给了你,怎么了?” 一听要提起那赵妈妈,肖氏就有些不安起来,说实在话,自赵妈妈那么个样子进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赵妈妈究竟在候府惹了什么事?再看九雅这般从容不迫,根本不像在候府受到任何委屈的样子,真正是让她感觉煎熬又奇怪。 九雅轻笑了一声,并没直接回答他,“那日母亲曾给女儿一个盒子,不知道父亲想不想得到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肖氏脸一白,眼看事情要揭穿,赶紧抢口道:“给八丫头的添箱,自然是一套头面了,还能是什么?” 金媛已听出此事有古怪,笑问道:“八妹怎么卖起了关子?既然母亲说是头面,难道变成了其他之物?” “还是六姐聪明,里面的东西果然与头面无关。”九雅渐渐收起了笑颜,目光阴郁,“当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竟然是一个咒我家相公的灵牌,还是当着候府里好多人的面打开的。” 宋耀书吓了一跳,不禁叫道:“天哪,母亲给八妹的添箱竟然是一块灵牌?还让候府的人知道了,那八妹不是死定了么?” 宋庭达大怒,指着肖氏的鼻子,“你说,你为何要做下这等事?也不怕遭天打雷霹?” 肖氏哪里肯承认,扬着脸冷笑道:“老爷可不要听人一说,就要指鹿为马,妾身那日明明给的是头面,谁知道怎么变了灵牌?”只要事没当面戳穿,谁又能奈她何? 宋庭达还要骂,终是忍住,毕竟在女婿面前,还得给她留两分面子,但是鼻孔里却气得呼哧呼哧。 九雅自知这位父亲就这么点威信,便语气一转,又回到了赵妈妈身上,同时公然将肖氏痛骂了一番,“其实女儿也不相信母亲会干那等丧尽天良有今生没来世生生世世都要变猪羊的事,所以着力一查,原来是那个赵妈妈有主见得很,这次随女儿进了候府,她不仅偷了母亲给女儿的首饰,还在那盒子里放了一个咒我家相公的牌位,然后栽赃到女儿的身上,这等高妙的奴才,我还真要不起。所以借这一次回门,顺便也把赵妈妈送还给母亲,万望她也能给母亲多出出主意。” “什么?竟然是那奴才搞出的幺蛾子?敢情是胆子上得了天。”老太爷当即就怒对肖氏道:“媳妇怎么就把这等不知高低的奴才给了八姑娘?这不是把我们宋府的脸都丢到了候府去了么?” 本来被九雅当面那般咒骂,肖氏脸色就极难看,脸上白一块青一块,恨不得要撕九雅那张嘴。但是当她把话一转,事情全都扯到赵妈妈身上去了,心下又是一喜,便无暇与她计较骂人的事,便道:“老爷,你听到了吧,此事与妾身无关,是赵妈妈贪财才会这样,既然她敢出这等恶事,妾身自也不会饶她,等下就打断她的腿,叫她给八丫头陪不是。” 当提到赵妈妈的时候,九雅已经让人去带人进来。赵妈妈一进门就听到肖氏要打断她的腿,想起屁股上的伤,不由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悲愤,当即就哭叫道:“太太,奴婢可都是按你的……” “闭嘴!干下这等事,哪里还容得你狡辩?来人,将她拖出去,这等敢害主子的奴才,当该立即杖毙!”宋庭达大喝,抢住了赵妈妈的话头,候在一旁的阿旺非常迅速地奔到赵妈妈身前,像之前对待秀珍一般,将她的嘴一捂,反扭着胳膊,和另一个大汉就将她拖出去。 白希候这个新女婿倒是第一次在丈人家看了好戏,然而深宅大院那些捂嘴不让说话的事他自是熟知,当下不由对眼前这位丈母娘又有了另一番认识,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一插曲,并没影响人喝酒的兴致,当下白希候傅誉等就去了饭厅,九雅本想立即去拜见姨老太太,就打发了秀彩和雨蝶几个丫头找熟识的人聊别后情,几人欣喜而去。金媛却一脸亲热的挽了她,笑道:“我们两姐妹同一天出门,自当该有好多体已话要说,不若我们边走边聊,一起去拜见庶祖母?” 她的眼里笑容里早已不见当初在宋府时的高作之气,九雅便觉得她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以前在府里那些在肖氏面前争宠的行径,至今想来,都觉得她可怜又可悲,可是,也很可恨。 她当下也笑应了,然后随口道:“看六姐气色不错,想必姐夫待你还好吧。” 金媛眼角的怅然一闪而过,捂了嘴轻笑,“你姐夫你刚才也看到了,虽然是世子,却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待姐姐还算不错。你呢,三少对你好像也很好。” 九雅脸微红,好什么好,根本就是个色鬼。 “还算可以吧,没嫌弃我是个跛子,在府里头也很维护我,不然像赵妈妈拿那么阴毒的事来害我的话,一般人早就先休妻了。” 金媛尽管怀疑灵牌的事根本就是肖氏做的,但是她也只能怀疑,只觉肖氏恨九雅已经恨到要她死的地步,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把事都闹到候府去。 “有如此胸襟又明辨是非的人,在这世上还真不多,倒是让八妹遇上了一个。其实五姐早就说你命好,你还不相信来着,叫我说中了吧。”金媛笑得有些勉强起来。 九雅笑了笑,没说话。 金媛眼看要冷场,又立即笑得热切起来,摸着她的狐狸毛羡慕道:“这斗蓬很贵吧?” 九雅拉了拉,“也不值几个钱。”这么东拉西扯的,她究竟要说什么? 金媛讪讪地抿了抿嘴,说道:“安平候府果然如外间传言一样,很有财气啊,这么贵的东西,市面上买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吧,在妹妹这里就不值几个钱了,是妹妹自己买的么?” 要几千两?九雅的眼珠直了直,以后没饭吃了,把这东西卷跑也不担心会饿死。她干笑着摇头,“不是自己买的,他送的。” “哦……我就说呢,妹妹才进府,哪能支配得动这么大笔的银子?不过等日子久了,妹妹也该为自己的后路盘算一下。听说在三少的名下有不少的旺铺田庄,不知道日后三少会不会一一交到妹妹手里,让妹妹来打理。”金媛总算是步入了正题。 九雅也一怔,“我家相公名下有很多旺铺田庄?你是听谁说的?” 金媛捂嘴笑了起来,“这还用听人说么?京城里哪个不知道,三少的祖父是三藩之一的息王,当年息王把兰郡主嫁给安平候的时候,那嫁妆是延绵了十几里,尽管兰郡主没几年就过世了,但是那些陪嫁还都是记在三少名下。不过后来听说候府的代为打理私吞了不少,息王有意无意的收回了一部分,但是还是给这个外孙留了一些,足够他吃喝一辈子不用愁。” 九雅直咋舌,原来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若不是旁人说起,自己竟然连蹲在金窝都不知道,也没听傅誉那家伙提起,是怕她骗了他的家产吗?小气鬼。 她正在消化着这个消息,金媛又开始说道:“妹妹可能是蹲在金窝不知别家愁,随便一点小钱不放在眼里,可是你看,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护国候府的开销又大,姐姐嫁过去时有嫁妆跟没嫁妆一样,只这么几天,手里头的那点就花销完了。所以,八妹,能不能看在我们同是宋家姐妹的份上,在这么个紧要的时候帮姐姐一把?” 九雅到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金媛是来向自己借钱的。可是她可能弄错了,自己还现在都是紧扣巴拉的过日子,虽然在候府收了些见面礼,但是实打实的银子也只有老夫人给的那两千两,再加上姨老太太和大姐给的,统共就三千五百两,这些钱不说要拿一部分出来打赏作回礼,还有一部分也要存起来,等明年一开春,就想把药铺整一整,这可是一动就要钱的事,钱本来就不够,哪有余钱借人? 金媛一看她一脸为难之色,赶紧道:“姐姐知道你手里没多少钱,不过若妹妹找三少想点办法,估计应该不是个难事。” 金媛一脸期盼,故作冷艳的脸上本应该很清高傲气的,此时却变得有些可怜巴巴。 九雅本是一个喜欢经济独立的人,现在若为了金媛去向傅誉开口,打死她都不会干那事。此时金媛又求到了门口,不提坏的,好歹之前也承过她一个情,便咬了咬牙道:“姐姐想借多少?” “两……两千两……”金媛说得结结巴巴,自也知道这个数目在九雅心中比较大。 果然,九雅倒抽了口气,“这么多?”她本是想先挪用自己的私房钱的,若借了,自己手头几乎就成了个光杆司令,这年关也没法过啊。 “那就先借一千两吧,等过了年关说不定铺子那边就会有点进账。”金媛怕她不借,只好自动降低了标准。如果当初知道八妹要嫁个金主,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该对她好一些,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难以启齿。幸好之前留了点心思,帮了她一下,不然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九雅这才松了口气,“若是一千两,倒是可以给六姐想点办法,太多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不知六姐什么时候要?” 金媛汗颜,“自然是越快越好。” 九雅想了想,“那就明天去候府拿吧。” “那就多谢八妹了。”金媛暗叹了口气,眼看快到姨老太太院子,便又急道:“听说三少在东阳街有一家生意极好的墨生绣庄,那里的绸缎有一部分也是在外面进的货,其实你姐夫家也有几家绸缎庄,若是妹妹能让三少答应进你姐夫家的货,在同样的质量上,价格倒可以比绣庄现在进的货低一成。这事妹妹回去后不妨和三少说说,看他能不能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把这桩生意不要给了别家?” 她说得又快又急,好似有人催她一般,九雅听完,心下不禁带了怜悯之心,本来是好好回娘家的人,竟然成了帮夫家找生意出路的说客,低三下四,护国候府有这么落魄,需要一个新媳妇出来求人的么? 看来之前姨老太太分析得很有道理,他们肯娶金媛回去,绝对就没安好心,不过就是找一个能帮他们维持生计的人。只是在他们定下婚事的时候,宋府并未与傅誉扯上关系,他们又凭什么认为金媛能帮到他们? 当下也不好表露过多,便笑道:“这事我是听都没听说过,还真不能给六姐一个肯定的答复,而且也不知道相公生意上的事,所以待我回去问问,看看他的意思后我再回复你。” 听到此话,金媛千恩万谢的拜了下去,九雅一把扶起她,她却是不肯抬头,九雅连问她怎么了,她却是抽咽着哭了起来,“八妹,我也知道我这样子很没脸皮,以前那样对你,现在只求你能原谅六姐的无知,日后……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六姐的地方,六姐定当肝脑涂地……” 九雅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以前的事我早忘了,再说这事也不定能成,我只能去相公面前提一下,也不算帮忙。” “有八妹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金媛擦干了眼泪又道:“这些事别让我姨娘知道了,我不想让她太担心……” 想不到金媛还是个孝女,九雅点头道:“那是自然。” 等金媛收了眼泪,两人才到了姨老太太屋里,金芸竟也在那边等着,她见了两个姐姐同时回来,又摸又看,好不欢喜。 只是几人方坐下,福妈就进来笑着说今儿真是个好日子,连五姑爷和五姑奶奶都回来了。果然,只稍过一会,穿得一身金光灿灿的金枝就款摆着走了进来。 姨老太太看她们今天一个个都回来了,也是喜不自胜,忙叫人摆上茶品点心,一个一个问长问短。金媛自没什么说的,九雅是什么也不想说,而金枝开口就是世子对她有多好,身上的这身行头,全都是他一手包办,说完还一脸不胜娇羞的样子。 九雅不习惯这种炫耀,当下便找了个借口出来,想起那两株咖啡树,也该去看看,若是还在的话,倒可以向父亲要过来,这个季节也正是移植的好时候。 而饭堂那边,由于傅誉不能说话,一个人就专埋头吃饭。而白希候嘴巴倒是乖巧得很,不断和老太爷宋庭达碰杯,另外也不忘了大舅子,几个人喝得好不畅快。当拓跋野忽然降临的时候,把好酒正酣的几个人惊得赶紧站了起来。 一直以来,宋庭达对拓跋野印象不佳,自然是对他热情不起来,老太爷也不知怎么应对,找了个借口溜了,就宋耀书什么都不知道,和白希候招呼他坐下。 然而拓跋野只对他们敷衍的说了两句话,喝了两口,像没看到宋庭达的冷脸一样,干脆就粘在了傅誉身边。他给他夹菜,“三少,不知道一夜一过,昨天给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誉把他夹的菜扔一边,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吃。 拓跋野又继续给他夹,傅誉干脆不吃了,筷子一放,端杯喝茶。得不到答复,拓跋野就去抢他的杯子,寒子鸦连忙用手一挡,不满道:“世子难道看不出来少爷不愿意?人家不愿意的事,你还能强迫不成?” 拓跋野一摊手,打了个哈哈,“哪里有鸦兄说的如此严重,我们堂堂傅三少,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怕强迫,我又怎么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既然知道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赶快别做了,我家少爷不乐意得很。”寒子鸦继续和他辩。 拓跋野无法,眼看傅誉真的是滴水不进,现下只好稍放一放。于是转过来又和白希候几人喝酒,同时又使起宋耀书劝傅誉喝几杯,盛情难却之下,再说傅誉也不是生硬古板之人,当下也就喝了起来。 拓跋野此时也对那话绝口不提,过了一会,他说有些担心金枝,怕她不听话肚子里的孩子有事,一副十好丈夫的模样,起身便朝内宅走去。 然而才上上次走过的那条长廊,他忽然看到九雅单身一人往前走,不由心生恶念,不如威胁这个小姨妹去劝傅誉。 九雅很快就走到了那处偏园,由于天寒,园子里寂静无声,她踏着落叶走到角落处一看,那两株咖啡树还好端端的长在那里,看来明年可以育更多的种了。 “小姨妹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天寒地冻的,也不怕给风吹坏了么?” 听到这个声音,九雅赶忙迅速转身,果然是拓跋野那个变态。她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野望着眼前清妍的小美女,眉眼一挑,哈哈一笑,“小姨妹见到我怎么跟一只惊恐的小鹿一样?姐夫有那么可怕么?” 这么孤男寡女的,九雅不知这厮又打什么鬼主意,当下就在小斗蓬内摸向挂在腰上的小荷包。这里面,有一根她早上打算治治傅誉所准备的淬了痒痒粉的针,之前由于傅誉还算乖,没用上,想不到这下要用到这个变态身上了。她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直接刺他两针就两赶紧跑路。就不信有傅誉在宋府,他也敢乱来。 九雅正了正脸色,好像在强壮胆子一般,然后慢慢走向拓跋野,顺带还微微一笑,“本来很安静的地方,突然有个声音出来,哪个又不会被吓到?” 她摸针在手,很自然地走过去。 此时她迎风而行,发丝轻扬,笑容在这薄雪之中若尘尽光生的明珠,拓跋野不由呆了一呆。 于是九雅见机不可失,指尖银光一闪,提针就往他手臂上狠狠连戳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飞一般跑开。 拓跋野只觉手臂上一疼,等他反应过来是被刺了两针时,九雅已经大叫着飞快往前跑,“相公,相公……” 拓跋野摸着疼处生恐被傅誉发现,赶紧退避,同时心里不由暗恨,娘的,又让她给跑了,还被刺了两下。咦?不对,被刺的地方竟然好痒,他赶紧捋起衣袖,伤处就两个针眼,不似中毒的样子,但是却越来越痒。他忍不住使劲挠,偏偏越挠越痒,他恼怒地一踢院墙,那坏丫头究竟在针上涂了什么? 九雅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面,傅誉他们正从饭堂里出来,几个人面红耳赤,都是微醺。九雅看到傅誉,顿觉安心,便有些委屈地走到他身边,小声叫道:“相公……” 傅誉眼一撩,看她脸红气喘,神色不对,忙抓住她的手写,“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九雅正要说,迎面却及时的走来了一对恩爱夫妻,“我的五娘,你可要小心一些,千万别摔了跤,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还等着平安出世呢。” 这来的一对正是金枝和拓跋野,拓跋野边摸着金枝的肚子,边斜眼朝九雅射来,眼眸里哪有对孩子的爱惜之意,分明是一种威胁,好像在说,只要她敢说出刚才的事,就把金枝肚子里的孩子赐死。 九雅不禁打了个寒颤,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比毒蛇还阴毒的目光,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还有比老虎还狠毒的人? 她不由怜悯地看向金枝,金枝却似毫无所觉,得意地看了九雅一眼,依然笑得一脸幸福,把手压在拓跋野的手上,娇嗔道:“相公放心,五娘没那么娇弱,就算摔了自己,也不会去摔坏我们的孩子。” 九雅无语,还没见过比她还无知的女人,男人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别人,她有必要那么得意吗? 于是她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扭头对傅誉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心神不宁,等下我和父亲说点事后,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傅誉也不喜这种恼人的回门,自是点了点头。 当下九雅就把宋庭达请到一边,把想要后园那两根浆果树的事说了,宋庭达自没有不允之理,随后语意深切道:“八丫头,看你好像和傅誉相处得不错,爹这就放心了。” 九雅实在对这位惧内的父亲喜欢不起来,淡笑道:“女儿的适应能力向来很强的,为了好好活下去,能不相处好么?” 宋庭达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比金枝和金媛都聪明,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比她们过得好。” 九雅沉默,宋庭达叹口气道:“其实齐王……” 九雅抬眼望他,宋庭达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时阿旺过来,“老爷,八姑奶奶,姑爷他们都在花厅里喝茶,太太叫老爷和八姑奶奶也过去。” 两人没再说话,跟着阿旺到得花厅,果然,一大家子人都齐齐在坐,金枝手端托盘,正一杯杯将托盘上的热茶递给每一个人,“这是世子从怀南带回来的最有名的怀南毛尖,我喝着就感觉口感不错,所以就带了一些回来,大家喝喝看,看味道究竟合不合宜。” 很快就人人手里有了一杯,九雅正准备端杯品尝,傅誉忽然端过她的杯子,将他面前的茶水给她,然后端着那杯茶水走到肖氏面前,双手捧杯深深一揖,寒子鸦的声音响起,“少爷说,感谢夫人把八姑娘那么好的女儿嫁给他,所以少爷想敬夫人一杯,以表达他的谢意。” 本来看着金枝在三个出嫁的女儿当中一个人穿戴最贵气,晋王世子对她是好得出奇,虽然只是个妾,但是她已经感觉很不错了。看看另外两个庶女,一个嫁了个没甚家底的,一个嫁了个哑巴,这两个女婿无论是从人才还是财气身份上都及不上晋王府,于是气势就趾高气扬了不少。 她看着眼前长得还周正的傅誉,以一副教训的口吻说道:“八丫头在我跟前的时候,我这个母亲可是极严厉,对她的教养也是下了功夫的,所以就算她在候府有什么不当之处,你这个做丈夫也当该要帮助她学好,不可一味的惯着,若是恃宠而娇,就怕她都不知道怎么孝敬公婆了。听明白了呢?” 傅誉耐着性子连连点头,肖氏刚准备去端桌上的茶杯,他一个大喷嚏五打,肖氏的手就一抖,连杯里的茶水都泼了一些出来,自然很烫,急忙放桌上。傅誉一副很恭敬的样子,赶紧用衣袖帮她擦桌上的茶水,肖氏很满意,点了点头,“嗯,这还不错。” 九雅不知道傅誉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也不出声,只静静地喝茶。傅誉一回到座位,就暗朝九雅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也似模似样的喝起茶来。 肖氏在上首是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一些训诫的话,无非是她怎么样教养儿女,怎样让她们知书达礼,把她自己夸了一通,变成了大功臣,又教三个女婿如何孝敬岳父母。 白希候很是不耐她的啰啰嗦嗦,本是就想回去,但是看傅誉都没动,他也就忍着。 金枝的心思没在她娘的那张嘴上,而是不时的瞟向九雅。拓跋野亦是如此,同时嘴角挂了一抹奇异的笑。 肖氏说得口干舌噪,最后又喝了一口茶,当她再想张嘴时,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陡然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说完就往地上滚,宋庭达赶紧去扶她,她却叫得更大声起来,“哎哟,老爷,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痛,好像有虫子在里面爬一样……” 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宋庭达赶紧叫人去请大夫,金枝不敢相信地扑过去扶起肖氏,“娘,娘,你哪里不舒服?” 肖氏瞪大了眼,几乎是在地上滚来滚去,厉声叫道:“我的肚子,啊……我的肚子里面像有虫子在咬,哎哟……” 刚才都在训人训得很起劲的人忽然跑去地上滚,还是在三个新女婿面前,这成何体统,宋庭达急得一把将肖氏自地上扶起,“回房去。” 看几个下人围着两个主子急急而去,九雅若有所悟地看向傅誉。这家伙不仅没有一丝紧张之色,竟还唇角微露笑意,九雅好气又好笑,难道是他刚才搞的鬼? 反正肖氏也病了,对面还有拓跋野那个变态,九雅此时一刻也不想多呆,就想和宋耀书说一声了开溜。 “相公,相公,你快去看一下,我娘疼得不行,已经晕过去了……”正准备起身,金枝竟急匆匆地跑进来。 拓跋野伸长胳膊腿,慢悠悠道:“丈母娘刚刚都还好好的,训诫的词儿是一套又一套,怎么会疼晕过去?就算是晕过去了,不应该找大夫么,找我做甚?我又不能看病。” 金枝一脸焦急,如果不是金媛和九雅还在,她差点就在跪下去,她抱着拓跋野的胳膊摇,“不管怎么样,相公去瞧瞧也是不错,相公就快点去看一下吧。” 拓跋野头一扬,甩开她的手一耐烦地站了起来,“我都说了,我不是大夫,看病别找我。” 说完,他朝傅誉手一挥,“连襟,丈母娘都不在了,我们走吧。” 果然是个毫无人性的,连最后一点留给金枝的面子都不给。 傅誉挥挥手,意思是你先走,别管我。 拓跋野大笑出声,大摇大摆地离去。 金枝瘫软在那里,然而目光却怨毒地盯着九雅。九雅莫名其妙,看着他们,脑海念头一闪,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难道肖氏的毒根本不是傅誉所下,而是金枝给自己的那杯茶里有问题,所以傅誉才抢了自己的茶杯去敬茶,然后不知怎么就把手里的茶换给了肖氏。 而金枝一定要拓跋野去看,定然是他有解药,之所以他有解药,因为那毒根本就是他指使金枝下给自己,就是为了之前自己刺他两针在报复。 她有些惊骇于拓跋野的狠毒,又恼恨于金枝将毒茶送自己面前,当下也不想管别人死活,再次要拉起傅誉离开, “八姐,你去看看我娘,你快去看看,她脸色青黑,好像快不行了,你上次解过我的毒,你也去帮她看看,好不好,求求你了。”就在这时,金芸忽然跑了进来,拉住九雅的胳膊连声哀求。 九雅望着她被泪水占满的小脸,推托,“九妹,我……” 金芸哭得好不伤心,摇着她的胳膊,“八姐,我知道你能,不管母亲对你怎么样,但是她很疼我,你不看别的,就去看一下也不行么?” 九雅实在不好坚持下去,那边金媛也道:“八妹,我们都去看一下吧,反正天还早,应该不太急着回去吧。” 没办法,九雅只好让傅誉等一会,她和金媛金枝往富贵轩赶。 等她到了屋里,肖氏面色腊黄如草纸,那位宫大夫站于一旁,愁眉不展,“夫人这既不是病,也不是中毒,是蛊毒,我看大人还是赶快找一个解蛊之人来,大夫对此没有办法。” 宋庭达一呆,“哪里来的蛊毒?才刚都还好好的,怎么就中了蛊毒?” 金芸又在一旁拉九雅,满目哀求,九雅不得不前去翻了翻肖氏的眼皮,再看了看她手指,不确定的说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记得书上曾有吐出新蛊的方子,我写下来,赶紧叫人去抓来。” 第079章 吓你个茅坑吃屎 纸笔拿来,九雅当场写下天麻,钗子股,甘草,本想就这么交给宋庭达,忽然又把它写成上方,接着又写了下方,巴豆。宋庭达一看那巴豆,就要问,九雅一脸严肃道:“蛊毒上吐,余毒下泻,什么都别问,快去抓。” 人命关天,宋庭达赶紧着人去抓。等得一会,药来,煎汤,喂肖氏喝下去。金枝和金芸都切切地守在床前,不一会子,果然见肖氏脸上的青黑之气褪去,然后肖氏在一阵呕吐中醒过来,红袖拿来痰盂,接了不少污浊之物。 宫大夫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他把九雅拉一边,小声问道:“八姑娘又是从哪里学得这种解蛊之法?” 九雅对这位宫大夫没好印象,想起当初他和肖氏串通,意欲将自己的腿治残,这种没有医德的人,根本不需要与他多说什么。 她扭开头,冷冷道:“医者,德也,我对那些没有医德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说,宫大夫请吧。” 宫大夫有些尴尬,自知若是九雅懂医术的话,那么她肯定知道了自己之前未对她的腿疾尽心救治之事,但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并不认为有多错。当下也不愿自讨没趣,于是就匆匆告辞而去。 “娘,怎么样,好些了没有?”金芸帮肖氏擦着嘴角,急切问道。 没有了之前那种彻骨的痛,肖氏只觉浑身轻松,闭眼半靠着在迎枕上,“好多了,我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见她好转,宋庭达松了口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夫说是中了蛊毒,刚才宫大夫都束手无策,幸得九雅说曾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方子,于是就照那方子抓了药来,想不到真把你的蛊毒给解,万幸,这次幸亏有九雅。” 肖氏倏然睁开眼,一眼就死死盯住九雅,脸上的肌肉颤抖,咬牙切齿道:“什么幸亏有九雅,此蛊毒根本就是她给我下的,不然她哪里那么巧知道解法?小贱人,你有本事就害死我啊,为什么又要救我?是想让我感激你吗?呸!你想得美,刚才如此折磨过我,我现在手中有刀,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此刻,她已经是完全撕破了最后的一点遮羞布,只因之前的痛楚太让她受不了,何况连赵妈妈都送了回来,以后根本就难以控制到她,于是便什么脸面都不要了。[.超多好看小说] “娘,你胡说什么,八姐什么时候给你下过毒?刚才如果不是我求她,她早就走了,一时半会儿就找不到解蛊之人,如果不是八姐,娘现在哪里醒得过来?”金芸有些气极地辩解道。 金枝这时候一推金芸,怒骂道:“不是她给母亲下的蛊毒还能是谁?之前那个哑巴就敬过母亲的茶,蛊毒肯定就那时候下的,他们先打一巴掌,转过来又来做好人,谁还会领他们的情么?只会骂他们用心险恶!” “贼喊捉贼,也不知道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九雅脸色一青,怒极反笑,“好!怪我多事!救了人反污,天下没有比这还荒唐的事。金芸,你也看到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请你千万别来求我,不过就算你来求我,我就是救猪救狗也不会救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告辞!” 金枝心里一虚,摸了摸腹部,此事真的会影响到孩子吗? 宋庭达正要骂肖氏,门口却有人把门猛然一脚踢开,所有人惊诧望去,只见傅誉一脸怒气地闯进来,挽了衣袖就要揍人,后面跟来的白希候一把将他抱住,劝道:“三少别冲动,他们好歹也是你娘子的娘家人,你打了他们,日后传出去反倒会低了你的身份,鸦兄,还不把三少拉着点?” 傅誉蹦跳着,金枝吓得赶紧往宋庭达身后躲,肖氏却是凶悍,喝道:“怎么着,难道我说了你的冤枉话?害人救人,分明就没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像这种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小辈,我们宋家不欢迎!” 宋庭达终是不耐肖氏的不通情理,吼道:“你完没完?就不能消停一些?今天是女儿回门的日子,谁要害你?分明是你自己害自己,宋家目前还轮不到你来发话!” 肖氏之彪悍,真乃世上少见,九雅冷笑一声,拉住暴跳如雷的傅誉:“相公,何必和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治气?我们回去。” 傅誉重重哼了一声,眼神凶狠得吓人,这个宋家他也确实一刻都呆不下去,拖了九雅就往外走,连跟老丈人告辞都免了。宋庭达赶紧出来相送,然而走出老远后,九雅还能听到肖氏在后面叫,“有种以后就别回来,这里不是你娘家。” 宋庭达虽然一再说别理她,但是九雅又怎能不往心里去?她本就是一个灵魂穿越而来,无父无母,连这具身体的父母也无法依靠,来来去去都是一人,孤零零的,没有必要在意一个名义上的娘家。现在有人不想让她回宋府,难道她愿意回来么?不是拘于一些风俗规矩,以后她宁愿露宿街头,也不会踏进这宋府一步。 大门口,裴妈妈一行早在等着,看到九雅神色凄楚,就知又受了太太的气,赶紧就要来扶她,傅誉挥了挥手,亲自扶了九雅上车,随后将车帘重重一放,根本没理会宋庭达,就叫人启动了马车。 寒子鸦骑在马背上,沉着一张脸,冷冷道:“宋大人,之前还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想不到八姑娘已经嫁给我家少爷,你们宋府上下还如此欺辱她,这分明是在打我家少爷的脸。如此岳家,别怪我家少爷以后不认这门亲戚!” 说完挥马而去,宋庭达亦是气得不轻,这寒子鸦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来教训人? 白希候倒是乖巧,连连哄着劝着将他送进了门,然后也自收了队,和金媛迅速回了护国候府。一路上只觉这宋家不可得罪,但也无甚倚仗之处,之后就跟紧傅三少才有出路。 马车里,九雅默然望着窗外,傅誉紧挨着她,看她一脸不郁,忽然眼珠一转,笑了起来,在她手上写道:“娘子,想看烟花么?” 九雅回过头来,“这个时候哪里有烟花看?” 傅誉笑得一脸阴谋诡计,叩叩车厢,示意停车。然后他把车夫赶下来,从他的车辕底下搬出一个桶粗般的布包物,随后牵着九雅一阵狂奔,直到一堵墙前,他揽住她的腰,掠上墙头,就朝更深处蹿去。 此时天色已暗,墙头下清冷无人。九雅只觉此处景致有些眼熟。傅誉携着她,轻松之极,最后终于在一处墙头停下来,悄无声息地跳落,又鬼鬼祟祟猫着腰在院中前行,九雅只觉这般行进,好不刺激,于是问也不问,只管跟。 “哎哟,红袖,你扶着我,我这腿都蹲麻了,可是这肚子还是痛,老想拉……” “太太,你一直这样拉怕是要虚脱,不如找大夫开个方子止一下?” “止什么止?刚才金芸不是说了么?那个小贱人说这是在泻余毒,如果用药止住了,余毒岂非还留在体内?以后再发怎么办?” “但是……太太再照这么拉下去会受不住啊……不如再找人去问问八姑娘,拉了这么长时间,余毒有没有拉完?” “……刚才都被我骂走了,她怎么会管我拉不拉完?别问她了,我撑得住。” 原来这还是在宋府,并且是在肖氏的富贵轩,眼下在九雅的巴豆功之下,她已经开始拉得不亦乐乎。小两口在树角听到红袖和肖氏的对话,不禁相视一笑,九雅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早就知道肖氏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又怎么会尽心尽意救她?就算救她,也要她脱个三层皮。 这时红袖从茅房出来,说是去搬把椅子,傅誉眉飞色舞,把那一个布包往出气口上一放,随后在那布包上掏出一个信子,火折子递到九雅手里。九雅见此,已是明白他为肖氏准备了什么,当下亦觉得痛快,把火折子吹燃,一下子就点着了信子。 在信子嘘嘘引燃之中,傅誉揽着九雅飞快掠上墙头,落下,紧跟着,在一片轰然炮竹声中,夹杂着肖氏凄厉的惨叫声,“天杀的,这是哪个在放炮竹,红袖……红袖,快来拉我,我掉到茅坑里了……” 傅誉仰天叉腰一个无声大笑,娘西皮的,敢欺负我家娘子,吓你个魂飞魄散,茅坑里吃屎。 九雅也朝他倒扣小指,虽然下三滥,但是心里痛快。 两人心情大好,傅誉带着九雅呼啸而去,徒留一干丫头婆子捂着鼻子将肖氏从茅坑里捞起来。 回到候府,两人才进门,一向少言寡语的傅长亭竟等在门口,说是有事找傅誉商量,便拉着他走了。然后陈妈又来,说老夫人叫她过去一趟,九雅只好打发裴妈妈几个先回淳华院,她去了老夫人的荣福堂。 还没进门,就感觉里面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来,如梦,这就是三少奶奶,快来打个招呼。”帘子一挑起来,九雅就看到屋内除了老夫人三夫人姑妈外,还坐了一个明眸皓齿十五六岁的少女。 第080章 跳大神 三夫人先就叫那少女来给九雅见礼,九雅莫名其妙,老夫人亦笑道:“誉儿媳妇,如梦是你三婶的侄女,今儿正巧过来玩儿,看到了那双你送给三婶的袜子,就觉新奇,想向你讨教做出来的法子,誉儿媳妇不妨教教她。” 九雅在喉咙里哦了两声,怎么她感觉根本不是那事儿,再看看姑妈,嘴边挂着冷笑,分明一脸的讥诮。 “如果三奶奶不嫌弃如梦手笨的话,可不可教我那袜子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梦一脸娇羞,绞着手帕坐在了九雅身边。 九雅又哦了两声,那是她的不传之秘,怎么能随便教人?教给她了,以后自己吃什么? 三夫人见她只在喉咙里吱声,恁是没下文,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道:“誉儿媳妇今年多大了?” 九雅不知何意,但也只能老实答,“十三岁,转过年就十四了。” “癸水来了多久啦?”三夫人问得有些咄咄逼人。 九雅还没见过这样的三夫人,平日不是都很和气的一个人么?今天是怎么了,当下仍老实答道:“还没来,不过最近常感腹疼,想必也快了。”在宋府里一直营养不良,原主哪来什么发育啊。如果不是她来了之后,从各个方面进行调理,大姨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 三夫人把脸扭向老夫人,“老祖宗也听到了吧,连癸水都没来,怎么生养孩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郑重地朝九雅道:“誉儿媳妇,你当该也知道誉儿的情况,所以说时间不等人,既然誉儿答应你帮他纳两房妾,你三婶也最是热心,这便把她的侄女儿送了过来让你考量考量,若是看着还喜欢,我们长辈看着她身段好,利于生养,你就帮誉儿把她纳了吧。当然,这个纳妾,也就是帮你这个正室找个帮手。看看之前誉儿老吵着只要他媳妇儿侍候,等如梦进来了,你也跟着轻松了不是。” 老夫人一番长篇大论,直接把九雅轰愣在那里。给傅誉纳妾?之前是有过那么个想法,可是也只在想想的阶段,何况自己才进门三天,就这么急不可待的要纳妾,这不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么?这京城里哪户人家正妻才进门三天就要求纳妾的? 当下她的脸色就僵了一僵,看了头快低到胸前的如梦一眼,淡淡道:“其实奶奶要给相公纳妾孙媳自是不敢有异议,但是为什么没有在孙媳进门之前先纳了?这会儿孙媳才进门,奶奶就要纳妾,这传出去,都还以为孙媳有什么恶疾,以后孙媳还要出门见人么?” 三夫人没料到她会找这种话来推拒,当下就沉了脸,不悦道:“之前没给誉儿纳妾,就是尊敬你这个正妻,怎么,难道我们这也做错了?” 九雅暗自动了怒,说得这般堂皇,怕是之前想给傅誉纳妾,以傅誉的性子,怕是纳一个打一个,纳两个打一双,她们敢么?现在是看傅誉接纳了自己,或许是昨天和傅誉那两句抬杠子的话让有心人听了去,他们就认为有机可趁,也不顾自己的脸面是否挂得住? 一直未出声的明瑶姑妈忽然阴阳怪气地笑道:“誉儿媳妇说恶疾,这跛脚不就是恶疾么?” 九雅最不喜听她的声音,便不咸不淡地回道:“这跛脚算是恶疾么?其实我已经与我家相公约好了,他什么时候能说话了,我这跛脚也就什么时候能好,而且我与相公这样,走出去才般配不是?谁又能把这当恶疾来说?恐怕那一再说恶疾的,其实是自个儿已经患了恶疾也不一定,不然也不会连婆家都不敢回。” “你……”明瑶姑妈气得脸色胀红,说不出话来。 据三夫人这么几天的观察,她已经看出来九雅是个有主见而且有机心的,不然也不会让傅誉对她那么服贴。所以,如果想让傅誉把如梦纳了,还真得从九雅这里下手。 当下她又缓了语气,一脸悲痛道:“这不是说不给侄媳遮脸面,实在是誉儿的身体状况不等人,老祖宗就为他这事,头发都不知急白了多少,就怕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黑发人还没来得急留个后……不都是在为誉儿着想么?” 九雅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微动容道:“什么?相公的身体状况不等人?不是说那病已经用毒控制下来了么?就算毒会伤身,怎么又会不等人?” 三夫人一愣,想不到九雅也知道了以毒控病的事,是誉儿告诉她的?她转头再看了看老夫人,不知这事该不该让九雅确切知道。老夫人沉吟了一下,为了让九雅能答应把如梦纳回去,便也顾不了那么多,沉声道:“这事也是瞒不住的,誉儿的病虽然用毒控制住了,但是那毒的毒性其实也很烈,这两年下来,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个施毒的人曾经说过,这毒越到后面,越能麻痹他的经脉,睡觉的时间会越长,照他说的话,誉儿也就这两三年的事了……” 老夫人边说眼泪就出来了,三夫人忙劝道:“老祖宗也不必太过伤心,既然知道是迟早的事,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所以才想赶紧让誉儿趁现在还好着,就给他找个能生养的,若能给他留个一男半女,总也能让人好想一些。” 九雅真正的呆住了,傅誉只有两三年好活?之前他可没跟她这么说,只说那毒有毒性,会慢慢让人丧命。她之前认为人生自古谁都免不了一死,他若是比一般人稍早一些去倒可以接受,何况都说要帮他找治病之方,谁知道时间会这么短? “誉儿媳妇,我们现在也把真正的底细交给了你,难道你现在还能拦着不帮誉儿纳妾么?”三夫人看九雅一脸震惊,以为她因为即将要守寡而惊,但是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她惊也没用。唯一的办法是一定要将如梦纳了。 九雅沉默着,好一会,才道:“既然是这样,我自然无话可说,纳便纳吧。” 三夫人大喜,门口却有人说道:“听说三婶娘家侄女来了,在哪里啊?” 众人望去,竟是傅清言。他一身锦袍玉冠,更衬得一张俊脸俊朗非凡。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如梦,不禁赞道:“好个标志姐儿。” 如梦何时见过这等俊美的公子哥过?何况他说的话虽然有些轻佻,但是称赞之话谁不爱听,当即就红了脸起身福了福。 三夫人脸一滞,“清言这时候怎么在屋里?” 傅清言回过头,轻笑道:“本来是在外面的,但是听说府里来了娇客,竟是情不自禁就回来了。怎么啦?这娇客只让弟媳陪着么?要不要我把淑娴也叫来?” 九雅自然是知道的,他说的淑娴是他纳的一房贵妾,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三夫人干笑道:“那倒不必,其实是想把如梦说给誉儿,希望他早纳贵妾早生贵子。” “哦――”傅清言长长哦了一声,他看也不看九雅,立即就朝老夫人深深一揖,“奶奶,在这事上希望您千万别偏心,您看看吧,三弟的媳妇都娶进门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没着落,眼看他又要纳妾,这下我无论如何是不会依的,要说不管是生孩子还是娶媳妇,不都应该让我这个大哥在前头么?这如梦姑娘我一看就喜欢,不如就纳我屋里去吧。” 老夫人没料到傅清言突然唱这一出,怔怔道:“清言,你屋里已经有一房妾了,怕是再纳,那边会不高兴。” 三夫人也是没料到傅清言来插一脚,心里虽然有些心动,但是更舍不下傅誉那边,当看到如梦在那里羞得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方醒悟过来当着她一个姑娘家这般讨论,还真是失礼。[.超多好看小说]赶紧叫人把如梦带了出去,只是临离去前,如梦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傅清言一眼。 佳人离开,傅清言才淡淡一笑道:“如果那边真心与我们结亲,又岂会在意这一两个妾?” 老夫人犹豫不决,明瑶姑妈始终静观,三夫人一咬牙,直声道:“这事恐怕不能依了你,我们主要是看誉儿媳妇年龄还小,生养不利,这才说要给誉儿纳妾,让他早日留个后。” “是这样么?”傅清言终于将身子转过来,慢慢盯着九雅看,唇角紧抿,目光幽深。 不知道为什么,九雅觉得他今天神情很怪异,是因为昨天她吼了他吗?可是那是他活该。再有,他为什么要阻止傅誉纳妾,难道又没安什么好心? 她语带讥讽道:“难道大哥不希望我家相公早日生子?”是不是指望傅誉死了,如果没后,他这个大哥就可以顺理顺当地接受他的财产? 闻言,傅清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面白无色,盯着眼前这张容颜,有一种苦涩的滋味在心底漫延,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敌视他? 他蓦然别开头,淡道:“如果弟媳有心,为何不自己来?三弟曾经说过,他从始至终只想娶你一人,你以为给他纳妾,他就会去生儿子吗?为了不伤害另一个女子,我建议,如梦还是纳我屋里来吧。” 九雅最不喜他明明心怀异心,还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她偏要跟他唱反调,“伤不伤害另一个女子,还得人家说了算,这事只要如梦同意,她这个妾我就代我相公给纳了。” 三夫人喜出望外,“就知道侄媳明理……” 只是她一句话未落音,门口就旋风般卷进来一个人,却是寒子鸦,只见大声道:“少爷说,他不同意。” 转而从他身后走出一人,正是傅誉。此时他脸色铁青,像跟谁有仇一样,先是站在傅清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坐到了老夫人身边,他张嘴,寒子鸦说话,“我屋里差是差人,至于生养孩子的,已经有了一个,倒是差个提夜壶的,如果三婶不嫌弃,如梦姑娘就去我屋里提夜壶吧。” 明瑶姑妈“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竟悠闲地嗑起了瓜子。三夫人脸胀得通红,沉下脸道:“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婶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就这么报答三婶的么?” 傅誉冷笑一声,“三婶以为我是那边那个好欺哄的木鱼脑壳么?真以为你们的心思我不知道?” 九雅汗颜,他这是在骂她么?她都是在为他着想,怎么又成了木鱼脑壳? 三夫人硬着头皮大声道:“我们有什么心思?不都是为了你好?” 两人在这边争论,外面又有人在说道:“誉儿这么急叫三叔来,究竟什么事啊?” 说着三老爷就边扶着帽冠边走了进来,见到一屋子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这么多人,在商量事情么?” 傅誉望着他,脸色极其难看,三老爷心里一突,惴惴道:“誉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生气?” 傅誉冷哼了一声,“我记得我已经把两处旺铺都交给三叔去打理了,难道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还要往我屋里塞人,到底还想要多少?” 当寒子鸦把话说出来,三老爷和三夫人顿时跟炸了毛一样跳了起来,三老爷大声道:“我说誉儿,什么塞人不塞人,现在是让好好的如梦到你屋里去,可是想让你留个种,怎么把话说得恁难听?如果你认为三叔是居了坏心,你不要就不要,可不能伤了我们叔侄的情份。” “好,既然三叔还顾着叔侄情份,那此事就此打止,谁要是以后再提往我屋里塞人的事,别怪我跟他翻脸!”傅誉说得极是绝情,想必自小在候府里长大,气势自然而就,那冷眉肃眼,看着就让人有些生惧。其实最惧的就是九雅,她刚刚都还满口答应下来,结果却是两人意见相左,他似乎气得不轻的样子,进来后,一直瞄都没瞄她一眼,是不是在恨她自作主张? 她的心里打鼓,三老爷和三夫人也是一脸不郁,首先是傅誉完全不给他们二人面子,当着他媳妇就那般带着警告的口吻说话。其次是如意算盘落空,还差点连到手的铺子都收走,这种惊吓可不能来第二次。 但是老夫人却不依了,她生气地打了傅誉一下,“你这个逆子,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再说奶奶刚才已经看了那个如梦姑娘,是个好姑娘,虽然是个庶出,却也懂规矩知礼数得很,而且年龄与你相当,你这一纳回去,说不定赶明年就有儿子抱了,有什么不好的?” 傅誉仰着头,问,“奶奶,我没有媳妇么?要儿子媳妇不会生么?干么要找个不相干的人来?我不喜欢!” 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撇下一屋子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言以对。 看他那么大火气,九雅心知不妙,忙急急告退,追着傅誉而去。 回到淳华院,裴妈妈和几个丫头正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到九雅,秀彩忙过来小声问道:“三奶奶,姑爷是怎么了?刚才进屋把门摔得山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九雅抹汗,这厮好大的脾气。她勉强笑道:“没事,他练手劲。” 她这么说,谁都不会信。见九雅去推门了,裴妈妈担心道:“不会是吵架了吧?” 雨蝶点头,“应该是的,姑爷那么大火气,估计是三奶奶惹了他。” 春梅望着那扇书房紧闭的门,叹着气道:“这么好的姑爷,三奶奶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秀彩笑着打趣她,“三奶奶不知道珍惜,那春梅你来帮三奶奶珍惜?” 春梅羞红了脸,用手里的鸡毛掸子拍她,秀彩笑着跑开了。 九雅直接去推书房的门,还好,里面没上拴。她推门进去,只见傅誉躺在临时卧榻上,身上也没盖被子,就那么双臂枕头,紧闭双眼。 九雅过去给他拉被子,笑道:“相公吃饭没有?如果没吃,我叫厨房做一点送过来?” 傅誉听到她说话,一下子就翻过身去,给她留一个背脊。九雅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又挨着边儿轻言软语道:“相公,口渴不渴,我给你端杯热茶来?” 傅誉仍不理她,九雅又自已找话说,“啊,相公不是喜欢喝咖啡么?不如我现在去冲咖啡来?” 傅誉依然不言不动,九雅瞪着他的后脑勺,无奈至极。好半晌,才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但是天地良心,我做任何事都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我……” 一听她这话,傅誉忍不住了,他翻身过来猛然拉住她的手疾书,“请你不要拿为我好来搪塞,你的好心我受不起!所以从今以后请把你的好心收起来,我不需要。” 写完他又翻身过去,死死地拉紧被子,任九雅叫他也不理。 九雅也甚觉委屈,她为他考虑也有错么?他奶奶为他考虑,难道还希望害了他这个孙子?同样的道理,她把他视为暂时可以倚靠的人,自然也不会想亏了他。 看他火气难消,她也心有怨气,便起了身,随他去。开得门,熊妈妈刚好叫人从厨房里端了饭菜过来,“三奶奶还没吃饭吧,先吃饭了再说。” 九雅闷闷道:“相公吃过没有?” 秀彩过来把菜一样一样地摆在桌上,熊妈妈回道:“应该没有。一回来不就是让二爷叫走了么?听说才走到半路,就半途转了回来,才刚打发人要我准备饭菜。” “哦,那把这菜还留一份热着,让相公等下吃。”九雅说得心不在焉。 秀彩依言留菜,熊妈妈站在旁边,九雅静静地吃。 过了良久,熊妈妈终于是忍不住了,“奴婢已经听说了,三夫人说要给少爷纳妾,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九雅一愣,抬头,“怎么了?” 熊妈妈叹口气道:“奴婢好久没见少爷生过气了,看少爷那么个样子,想必三夫人叫三奶奶去,三奶奶是答应了纳妾的事,是吧?” 九雅把筷子放下来,皱眉道:“三婶和奶奶都赞成,还说了那么多理由,我不答应能成么?” 熊妈妈看着她,“有件事恐怕是三奶奶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了少爷对三奶奶的心思,相信三奶奶能了解少爷为什么要生气。” 见九雅一脸不解之色,她接着道:“在三奶奶快进门之前,少爷就一直怕府里的人给你脸色看。而那位三夫人向来在老夫人面前很有些份量,所以先就给了三老爷两间旺铺打着,意思就是让他们两口子多吃饭,少说话,不要为难他媳妇。不止这,也还给了二爷一间生意很好的铺子,意思也是一样,结果二奶奶似乎因为少爷给的比三老爷少了,便不乐意起来,所以这几日没少为难三奶奶。但是不管怎么样,少爷这份心,三奶奶就体会不到吗?今儿纳妾这事,三奶奶总该和少爷商量一下,结果你商量也没有一个,就直接要把人纳了,他会怎么想?” 九雅呆住,傅誉用生意最好的铺子,就为换来这府里的人不要对她刁难?怪不得之前傅誉在老夫人屋里提到铺子的事,他是不是认为别人给他屋子里纳妾,根本就是为了他的钱?而这位三老爷嘴巴说是为了他的身后事,无非就是想到时能分一杯羹。难道诚如傅誉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送妾不过是个由头? 而那位二爷屋里的更好笑了,别人给了她好处,却还嫌少,更是百般刁难,说不定比没给前还闹得凶,怎么还有如此不知好歹贪心不足的人? 再有,傅誉为什么要对她这般用心?他真的就如此期盼自己成为他的妻子吗? 此时此刻,九雅真的不知道要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想那个身患重病的人,他为她做了这些,她又能为他做什么? 不明白他的心,惹他生气吗? 不怪他骂她木鱼脑壳,她差点钻进别人花言巧语设下的圈套,所有人都觊觎着他的财产,她还帮着外人牵线搭桥,置他于一个不堪的交易中心,他能不生气吗? 心下只觉懊悔,立即饭也不吃了,端了秀彩准备好的饭菜就往书房走去。 推开门,果然见傅誉仍裹着被子躺在那里,似乎连身都没翻过。她不由微微一笑,把托盘放在桌上,过去掀他的被子,“相公,起来吃饭了。” 傅誉充耳不闻,九雅两手放他腋窝底下,“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喽。” 傅誉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九雅笑嘻嘻地一收,然后双手从他背后延伸,猛然挠向他的腰和腋窝,傅誉像被鬼打了一般,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死命往床里躲,最后脱离九雅的魔爪,他依然撑着头,面向里的坐着。 九雅爬到床上,越过他的膝盖探头去看他,“我们现在可是夫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躲得过我去么?” 此时傅誉黑着一张俊脸,终于不快地斜睨着她,目光闪耀,弧度勾人。 九雅一怔,这个角度,这个眼神,半遮的眼,分明曾经在哪里见过……她眼前忽然掠过那日那个像患了麻疯病的老头,那日那人那一瞟的风情,不知让她恨了多久。她情不自禁拿了袖子去遮傅誉的面部…… 傅誉一看她怔然狐疑的眼神,再看自己的姿势,就知她有所察觉,连气也忘了生,忙不迭坐正身子抓住她的手,咳了两声写道:“你还理我作甚,不去陪三叔三婶么?” 见他总算开了窍,九雅笑吟吟望着他,“三叔三婶只是长辈,我自然是要陪相公的,对不对?” 傅誉生气的写,“说得好听,我看你跟三叔他们根本没两样,都见不得我顺心不是?还是你看我不顺眼,就只想把我往外面推?” 九雅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是相公疑心生暗鬼。” 她说着仍想用袖子覆他半截脸,傅誉见她还没忘,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捂着胸口一下子歪在床上,龇牙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九雅急了,忙拿起他脉门急问道:“喂,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快告诉我?” 傅誉指着胸口,九雅以为他痉挛症要发了,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症状,便毫不犹豫就解他的衣袍,然而衣袍解开,看着他肌理均衡而又白皙的胸膛,并未见有任何异常。不由用手指四下按,亦未发觉不妥,当即就伏下头侧耳去听,只闻听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并未有任何发现。 她实在想知道他的病因了,竟支着耳朵贴着他的脸膛不断换着地方听,然而当她听到他胸膛里发出一股怪怪的闷气声后,不自觉抬头,那家伙居然憋着一张脸,已经笑得通红。 “你骗我!”九雅终于醒悟过来,她一拳就朝他胸口捶去,傅誉抓住她的手,突然一手强按着她的身子,让她再次靠近他胸膛,九雅欲要挣扎,他却是放柔了动作,轻轻抚摸她的脸。他的手指涔凉,像没有温度的机械手,九雅心有所动,将手覆于他手背上,轻轻道:“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傅誉另一手在她背上轻划,“因为我的心,是凉的。” 九雅呼吸一滞,“为什么心凉?” 傅誉没有写。不知道为什么,九雅感觉他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过往,她笑了笑,脸颊贴着他的肌肤,“没关系,我相信相公日后一定会告诉我知道,我会等。” 此时此刻,她不愿说出太多的承诺,但是她会用实际行动来看顾好他。这个人,因为有病,寿命很短,而在这短暂的生命中,说是心凉,他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患病?世子之位被人夺?还是另有其他?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找到能救他的办法,以报他时时刻刻用心对她的恩情。 两人就这么躺着,过了良久,忽然听到熊妈妈在外面催促收碗筷,九雅才惊跳了起来,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拉傅誉起来,看着她又红又慌的神色,傅誉情不自禁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际偷香了一下,换来九雅惊恐一捶。 不快的阴影很快散去,用过饭后,九雅不禁把他的脉门拿起,很仔细认真的查问了番,傅誉任她拿捏,问什么答什么,但是这初步一查,九雅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只觉他脉象与常人无异,难道是服用了那毒的原因吗? 这事只有慢慢琢磨。 第二日,九雅一大早就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问九雅劝过傅誉没有,九雅自说劝了大半夜,他偏不听,还在跟她治气。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了。想到萧氏还问她什么时候把她娘家侄女带来,看来都只能作罢,那小子太倔强了,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九雅出来的时候,秀彩小声咕哝道:“好生生的树,怎么会死?怕是虫蛀了吧。” 九雅好笑道:“秀彩,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什么东西虫蛀了?” “刚才少奶奶没听外面的丫头说么?说候爷屋前的一棵百年老槐树忽然死了,说那树是候爷曾祖父出生那一年自生的,象征着候府兴衰。现在府里的人暗地里都传得好可怕,说如果连老槐树都死了,候府会不会……”说到这里,秀彩就没说下去,谁都知道那省略的不是什么好话。 九雅警告道:“这些没有形迹的事最好少说点,若叫人听了去,肯定会找你麻烦。” 秀彩哪里会不知道厉害关系,当即就闭紧嘴。回到淳华院,傅誉还没起来,她就到柜子里把那日齐王给她地契翻了出来,想了想,拿纸笔写了封信,又另外写了个地名,扭头把朝外面不知和谁说话的雨蝶叫进来:“雨蝶,你进来一下。” 雨蝶听了唤声,立即推门进来,九雅把地名给她,“我看平日没事时还会翻下书看,想来认得字吧。所以等下你去城南这个地方找一个姓余的管事,叫他就这两天按我信上写的去办,不要耽误了。” 雨蝶接过东西,有些奇怪道:“少奶奶什么时候认识的余姓管事?我怎么不知道?” 九雅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对了,到了地方还告诉他,若是遇事有什么问题可以叫他直接来候府找我。” 雨蝶应了,带着一肚子疑问出了门。九雅看着手里一叠的地契卖身契,眼前不由又浮现那个稻香漫天的日子,有一个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她手里,英华内敛,轻笑慢语。可是现在,他成了她的长辈,他亦只当她是一个合作的伙伴,在成亲那天,好像都不曾见他这个长辈来道贺过。看来无论是对傅誉,还是对她,他都不过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也不会亲来了。 “少奶奶,六姑奶奶来了。”就在这时春梅在外面禀道。九雅忙收起那叠地契,同时亦收起心底里一丝惆怅,笑脸出门迎金媛。 金媛已坐在花厅里,两人稍一寒喧之后,九雅先就把那一千两银子给了她,金媛满面通红,“八妹,六姐这真是厚脸皮了,这银子,等铺子里有了收益之后,我马上就还给你。” 九雅笑道:“六姐不必太客气,银子有了就还,没有也不用太着急。” 金媛一脸讪讪,收下银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九雅自知她要说什么,“关于生意上的事,我还没问相公,不如你先等一下,我去找他说说。” 她不好说傅誉还没起床,不过估计这个时候时间也差不多了,等到得内室,果然见到傅誉在穿衣起床,便让熊妈妈去打水,她一边亲自服侍他穿衣,一边把金媛昨日所求之事说了。 傅誉低头嗅她发上香气,漫不经心在她肩上划,“那间墨生绣庄我已经交给二哥去打理了,进货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既然是你亲自来说,总不能折了娘子的面子。你先让六姐等一会,我把二哥叫来交待一下。” 九雅听他允了,便笑道:“这可是在为你的铺子节约呢,好像还送了我天大一个人情一样,好事都让你一个占了,乖话也让你给说了,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奸商。” 傅誉挑了挑眉,抬起她的下巴,一脸轻佻,“在你的眼里,我有如此会盘算么?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九雅拍开他的爪子,没好气道:“别磨蹭了,去办正事吧。” 傅誉这才收了嘻笑之心,出去先让人去叫傅长亭,再和金媛见了礼。稍过一会,傅长亭就来了,傅誉把他带到书房,让寒子鸦代为将这事问出来。 “少爷问,以现在墨生绣庄那边的生意,怕是需要的绸缎量比较大,看能不能赶在这年关的时候,换两家进货?” 傅长亭一怔,“这怎么行?那些都是签了合约的老主顾,无论是哪一家,都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能拿信誉当儿戏。” 寒子鸦道:“但是这两家的进货价要比现今的进货价要低,而且质量保证相同,既然有这么省钱的事,为什么不换呢?” 傅长亭憨厚的脸上一片呆滞,过了半晌,才问道:“不知道那两家绸缎庄的老板是谁?” “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护国候府,如果没问题的话,护国候府就会派人直接找二爷接洽。” 傅长亭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哦,原来是三弟媳那边的亲戚,既然是她的姐夫那边,就是再难,这事我也一定好生处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傅誉去了膳食堂,寒子鸦将这个消息告诉金媛,金媛大喜,立即起身就要回去。九雅留她用饭,她只说府里还有事,随后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地说道:“原来这绣庄真是二爷管着的,我好像听你姐夫说,二爷做生意很有一套。不过,在进货上,好像一般都会比别上高上一成至两成,所以京城里很多人都想和墨生绣庄作生意,所以我说我们比现今的进货价低一成,都不会亏,呵……真是谢谢八妹了,姐姐真要走了。” 九雅把她送到二门就转了身,心里不由一直回味着金媛的话,傅长亭掌的墨生绣庄同样货品的绸缎要比别家高?这是傻,还是故意的? 到中午的时候,雨蝶就回来了,说那余管事听到九雅已经成亲,并且是嫁给了傅三少,很是吃惊的样子。九雅没以为意,便问她余管事还说了什么,雨蝶说余管事答应按她交待的事去做,不过过两天会到候府来,有些事想和她当面讲。 九雅认为余管事来也好,保存好的咖啡豆开春之后就可以育种了,这事她只能说方法,实际操作,还要交给这些种地老手去做。 到下午的时候,候府竟变得有些热闹起来,原来是萧氏因候爷的病老不见起色,怕是犯了什么冲煞,于是大老远的,已经从清风观请来了法力高深的道士,今晚就要在前院开坛做法事。 “听说清风观的道士真能降妖伏魔,抓鬼驱邪,上次刘大人的夫人就是被鬼附了体,成天在府里喊打喊杀,把这清风观的道士一请去,开坛就看见有饿死鬼附体,当时棒打火烧的,折腾了好久,才把恶鬼赶走。” 听到候府里要开坛做法事,淳华院里的丫头们都是很兴奋,她们整天关在大宅院里,何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自然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们的好奇和八卦。 春梅却偏偏最爱这口,瞪大了眼睛问道:“那后来那位被鬼附体的刘夫人怎么说?她有没有感觉到鬼附体?” 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像个包打听,很神气道:“刘夫人哪里能说啊,听说被鬼附体后元气大伤,结结巴巴的,连话也说不了了,后来刘大人嫌她那模样太呆痴,就把她休了送到了庄子里,重新娶了房新夫人回去。” 众听者大惊,“被鬼附体大伤元气?天哪,竟还这么恐怖,那位刘夫人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了这事?” “所以奉劝大家晚上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千万别遇到了脏东西,可是要命的。” 几个丫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九雅在窗边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其实依她看,那位什么刘夫人鬼附体,根本就是刘大人要休妻另娶的理由,若是由清风观的道士配合着做下的话,那么清风观里分明就是专为特权人士服务干阴暗勾当的人,那今晚由萧姨娘请来开坛做法,不知有没有带这层意思? 忽然之间想起柯姨娘那晚所说的话,萧姨娘真是为了对付柯姨娘特意请来的道士吗? 请吴道士吃过饭后,酉时末,大院前面,吴道士正式开坛做法事。各房的人自然要去观摩一番,九雅从未见过这种法事,不由也有些好奇,便拉了傅誉一起来看。 只见大院四周一片黑,唯独院子里吴道士特设的香案上烟气缭绕,火光阵阵。吴道士拿着一柄桃木剑左划右划,指东打西,左摇右摆,又是画符烧纸,又是吞云吐雾,忙活了半天,最后终于跪于香案前,口中念念有词,没人能听明白他在念什么。 九雅不禁对傅誉开玩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跳大神,学着一点,说不定哪天我被鬼上了身,你也能帮着伏魔驱邪。” 傅誉捏了她小巧的鼻尖一下,示意她只看不说。 “这道士能行么?为什么只见念不见说,难道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么大冷天,老夫人赫然也在,她坐于左侧旁,披着皮毛,见那道士老半天没说一句话,只顾自己念叨,不由小声问旁边的萧氏。 萧氏安慰道:“老祖宗先别心急,道法高深的人向来也稳重,不会把没看清楚的事说出来,但是只要说出来的,向来都极准。就图这准头,我们等等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这才稍定了心,萧氏这时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柯姨娘,不经意道:“可把候爷看好了?不要只图一时稀奇枉顾了候爷?” 柯姨娘小意道:“候爷是睡了我才过来,不用担心。” 萧姨娘点了点头,就没再理她了。这时那吴道士突然睁开了眼,手中桃木剑突指东南方,缓缓站起来朗声道:“请问候府,最近府上是否有人生了病?” 萧姨娘跟前的孙妈妈立即上前回道:“确实是有人生了病。” “那是否已是久病榻前,一直不见好转?”吴道士继续问。 孙妈妈点头,“是的。” 吴道士嗯了一声,“那是否府里头还另外有人久病不愈?” 孙妈妈一下子就想到了傅誉,忙应道:“是的。” 吴道士闭上眼,开始沉思,又等得人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睁眼再问,“候府西南方是不是有一棵百年老槐树?”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住了,这可是在候府内院的东西,其他那些有人生病之类的事都可以在外面打听得到,但是这树外面的人不可能也打听得到。顿时都对这位吴道士肃然起敬。 孙妈妈自是也一脸惊异,“确实有这么棵百年老槐树,有什么问题么?” 吴道士哼了一声,“自然是有问题本道才提出来。” 老夫人忍不住了,“那树有什么问题?” 吴道士看是老夫人,语调倒轻缓了不少,又生恐人听不到他的话,提高声音道:“那树可是护着候府百十年的祖上福泽之树,但是最近这福泽却被一股东南方来的煞气给完全克制住,估计现在那树已经根枯叶落,回天乏力了。” 闻此言,老夫人真的惊得站了起来,“道长说得极准,那百年老槐树今早突然被人发觉树干枯死了,更别说那叶子,已经掉得片叶不剩,事已至此,道长可有什么好的解煞之法?” 吴道长收回桃木剑放到香案上,将一纸黄符又点在火上烧着,沉声道:“先别说这解煞之法,倒听贫道将这煞气所要带来的危害先说给大家听。” 偌大的院子里,顿时除了火烛燃烧声,便是哑雀无声。 “现在那煞气一来,就先攻击护佑候府的福泽树,眼下福泽树被克制而死,下一个,就会克候府的顶梁柱,然后再克那久病未愈之人。这一个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院子里的人听得都倒抽口冷气,这哪里来的煞气,竟是如此凶? 老夫人也被吓得两腿发软,说话也不利索了,断断续续道:“……如此凶险……那请道长赶紧出力救治,花再多钱都要救治……” 陈妈生恐她倒下去,忙在旁边扶着,萧氏也扶了左边。 吴道士一脸为难,“不是钱的问题,有时候钱再多也不见得能买得到平安,主要是那煞气极难治,弄不好本道或整个清风观都要毁在它手里。不然的话,本道不用老夫人说,就开始施法救治了。” 听他越说越严重,老夫人更是大声恳求,连萧氏和三夫人都跟着求了起来,吴道士最后被逼得没法,才道:“罢罢罢,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道现在就把解煞治煞之法说与你们听,大家都听好了。” 吴道士顿了一知,接着又问了句话:“敢问候府现在是不是新添了人丁?” 不仅孙妈妈,所有人都同时朝九雅这边望来。九雅同时只觉心里有一种不祥预兆,这死道士不会说她是凶煞之源吧?好吧,她承认是个灵魂穿越而来,说得好听是灵魂,说得不好听,根本就是个鬼,那么也就是常人说的鬼附身。可是这又怎么了,她又没害过人。 孙妈妈紧张道:“确实新添了人丁?” “那此人是否就住在候府的东南方向?” “正是。” 吴道士深吸了口气,相当郑重道:“好,那本道就直话告诉你们,给候府带来煞气的,就是那个住在东南方向新添的人丁,此人如果不及时化解他的煞气,将会危极整座候府。” 现在很明显,只要对号入座,这人绝对非九雅莫属。因为她凑巧住在了淳华院,而淳华院又凑巧正是在候府的东南方向。 老夫人急得只差跳脚,“既然知道有这么个祸害一样的煞气,道长又准备怎样帮我们治煞?” “这个……因为此人前世做过的冤孽事很多,所以现在还能身带煞气,不过本道也只提个建议,听不听随你们,但是现在似乎不行了。人命关天,本道认为,首先就是要把此次引来煞气的人带走,把他送到我们清风观,让我们的观主每日在他身前化符多次,天长日久,相信他身上的煞气才能化解。” 九雅听得心火直冒,拉了傅誉就要走,狗屁吴道士,分明就是一个神棍。 傅誉却是不走,一脸玩笑之色,在她手心划,“娘子,这事就算你走了,这个人还是把脏水泼你身上,也不知他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九雅没料他会跟她的想法一样,当场精神一振,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相信他的法力?” 此时傅誉的眼,竟是闪闪发光。有他护着,九雅当即有了信心,便再细听那吴道士说话,“如果候府是真的想除煞的话,那么本道就不客气地要把那个人用我的桃木剑指出来了。” 不仅老夫人,就连在场所有候府的人都一万个赞同。 吴道士再次将案上桃木剑一挑,就从围观的人群中,由西而东的用剑尖指向每一个人。眼见他的桃木剑在慢慢往这边划来,九雅不禁紧张,傅誉暗握紧她的手。 在众所期盼之中,桃木剑剑尖终于直端端地直指九雅鼻尖上,明瑶姑妈的声音立即从人群中惊诧传来,“啊,这不是才刚进府没几天的誉儿媳妇吗?这是怎么回事?候府的大煞星竟然是誉儿媳妇?” 第081章 铁树开花 哑巴说话 见那剑果然指到自己脸上,九雅忍不住笑了出来,夜幕之下,烛火之中,只觉她的容颜如烟似霞,看上去像一朵蓦然绽放的春花。 那吴道士看得一双细眼一直,咽了咽口水,桃木剑尖差点就收了回去。 傅誉不悦地瞪了九雅一眼,娘子,不是看见谁都可以露出笑脸的。再有,这神棍的一双贼眼,等下该从哪里下手,是先割眼皮呢,还是用某种东西闪瞎他的狗眼? 院子里的人都惊诧出声,本来站在九雅周围的人顿时纷纷躲避,好像她是什么瘟神一般。 老夫人亦不敢相信,颤着声音道:“道长,你可看清楚了?千万不要弄错啊。” 吴道士转眼就一脸清正之气,朗声道:“老夫人若是如此不信本道,那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说完剑尖很有气势地一收,转身就朝香案走去。老夫人看他生气,忙道歉道:“道长不必动怒,此事若果是真,那当该怎样治煞就怎样治煞,我们候府会全力配合。” 吴道士哼了一声,仍收拾着他的行当,萧姨娘忙上前一步求道:“是我们一时失言,还请道长息怒,既然是如此紧要的事,我们候府但不敢有一丝马虎,还请道长看在我们候爷的份上,一定要帮我们候府把煞气给压制住。” 那边厢三老爷也捋了捋胡子过来说道:“吴道长,想你们清风观观主还与我有几面之缘,之前也曾在一起谈经论道过,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个面子,要给办成,可不能一走了之啊。” 见府里的正经老爷都出来说好话,那吴道士才转了弯,一脸正气道:“若是再有人置疑,那本道就算观主亲来,也绝不看情面了。” 总算把人留住了,此时似乎一脸幸灾乐祸之色的闻采荷走上前来问道:“敢问道长,如果我家弟媳真是那个大煞星的话,果真要把她送到道观去让观主划符消灾么?” 吴道士看了她一眼,“难道少奶奶有更好的法子?” 闻采荷挥了挥帕子,捂嘴笑道:“我哪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弟媳才是新婚没几天,这就要被送到道观,还不知几时能回来,是替他们小两口担心呢。” 吴道士哼了一声,然后又开始挥舞着桃木剑准备收坛,他的桃木剑东指西指,满天的乱划,最后终于一符点燃四挥,一剑指向九雅,喝道:“兀那大煞神,快到本座面前还本归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他将桃木剑一挑,随后直指天际,扭过头来,双目瞪得滚圆,直盯九雅。 九雅心里大笑,好一个气势非凡的神棍。 此时她旁边除了站着一直抱胸看表演的傅誉,还有一个一身深紫色劲装的寒子鸦。寒子鸦摸着有点小胡渣的下巴,黑亮的眼眸里挂满戏笑,“少奶奶,神棍让你去还本归位,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他声音说得不大不小,能让那吴道士刚刚好听到,吴道士还没来得及怒斥他亵渎神灵,萧姨娘就喝开了,“寒子鸦,别以为你身份特殊,就没有人敢治你。你以为这是在儿戏么?是关系到我们整个候府的兴衰,关系到候爷的安危,关系到誉儿身体,你就不能不要搅活,让少奶奶过来听从道长的安排?” 寒子鸦此时已得到傅誉全权授意,又不能让九雅去直接与候府的针锋相对,自然只有他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他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一派悠闲道:“萧姨娘,我可是很冤枉呢。刚才我有说不让少奶奶过去么?我明明还在劝少奶奶赶快去还本归位,怎么能说我在搅活?” 萧姨娘听他狡辩,就有些来了火气,“你刚才说神棍让你去还本归位,这不是搅活是什么?” 寒子鸦挖着耳朵,“我刚才有说神棍么?我怎么好像听到是姨娘说的?这神棍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九雅还是第一次见寒子鸦如此耍无赖的样子,本来该她倒霉的场面忽然之间好像变得有些儿戏起来,她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个平日只当传声筒的男子。 傅誉见她嘴角勾出的笑意,眼睛里又开始亮起星星之火,在她手心轻划,“娘子,最近受了不少鸟气吧,不如趁今晚大干一场?” 九雅不知其意,正要问,那边的萧姨娘已经气急道:“你刚才明明说道长是神棍,还装什么蒜,这么多人都听到过,你……” 寒子鸦一挥手,边走向香案边截断她的话,“诶?那就让大家评评理,刚才院子里哪一个听我说过道长是神棍的?我看这话就是刚才从姨娘嘴里蹦哒出来,与我无关,可不能冤枉我。” 他纯粹是在胡搅蛮缠,但是他刚才也确实没有说道长是神棍的话,不仅萧氏语塞,连候府其他人也不能出来给她作证。寒子鸦见众无语,把眉眼一抬,径自走到了香案前,一根手指朝吴道士勾了勾,“我说道长,刚才姨娘说你是神棍,你这么老举着一把破剑,可别真当了神棍。不然到时候外面一提到道长,就会想起神棍,一提到神棍,就会想起道长,道长等于神棍?神棍等于道长?哎呀,糊涂了,头好痛,到底神棍是道长,还是道长是神棍……” 吴道士被他当面骂,气得脸色发绿,猛然收了桃木剑,勃然大怒道:“本道长……” 寒子鸦赶紧帮他纠正,“错了,是本神棍。[.超多好看小说]” 四周本是来看法事的候府下人们顿时忍俊不禁低笑不已,吴道士气急败坏一丢桃木剑,“本道不干了,你们另请高明!” 那边老夫人三老爷等一干正经主子大急,就要喝止寒子鸦的恶行,好留住吴道士,而寒子鸦居然懂他们的心意,一把拉住吴道士的后领子,并揪住往回扯,“我说神棍,来来来,你丢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岂能说走就走,总也得把未完的活计弄完了再走吧?” “寒子鸦,你有完没完?”见寒子鸦越来越过分,萧姨娘刚忍下去的气又冲了上来,她几步走到寒子鸦面前,怒道:“还不快把道长放了?” 寒子鸦揪住吴道士,侧目看她,闲闲道:“这位神棍道长放不得,法事未做完,怎能让他走?既然他要做神棍道长,就要让他做到底不是,姨娘。” 眼看那道士被寒子鸦捏得脸红脖子粗,萧姨娘顾及身份脸面,深吸一口气,总算平心静气道:“寒子鸦,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是你再乱来,别怪我叫来候爷的护卫。” 老夫人和三老爷这时也走了过来,扶着老夫人的三夫人也拉长了脸道:“寒子鸦,你这是想让我们候府就此垮下去么?候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得起这个责?” 寒子鸦冷笑一声,此时九雅亦和傅誉双双走了过来,她看着那位被揪得动弹不得的吴道士,微微一笑道:“有些事如果是真的,我们信他也是可以的,就怕是这位道长没安好心,收了别人的钱财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可怕了。” 萧姨娘脸一沉,“这可是清风观有名的吴道长,谁会收买他?哪个又有那么个胆收买他?难道他是想砸了清风观的招牌?这下说你是个大煞星,于是就说是有人要陷害你,谁要陷害你?这府里头哪个跟你有冤仇?” 三夫人亦道:“誉儿媳妇,之前三婶都认为你是个明理的,这会儿怎么就开始犯了糊涂?我们这候府里头个个都把誉儿疼不得了,都只希望他好,现在是你与他犯煞,让道长施法,也是为了救治他,哪个要陷害你?” 九雅好不佩服,这些人的话都说得很是动听啊,她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说是说得没错,可是侄媳总觉得,这府里头的人说一套做一套,极是表里不一,并且都是喜欢用证据才能说服的人,既然如此,那侄媳就要逾矩了。” 她运尽目力四下一扫,年龄虽小,但是一股迫人的威势尽显无疑,“首先,这位道长说,候爷犯病与我有关,可是我怎么听说,我还没进府的时候,候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再说我家相公,他犯病也好几年了,想不到这时候也一齐栽到我头上来,真是我身上有什么煞气,让他们的病不得痊愈吗?我才进门几天,被安上此罪名,真的是好不冤枉。其次,此道长的话最让大家信服的,无非就是他说内院大槐树枯死的事,其实依我看,一棵老树要枯死一般也有他的自然规律,很正常。再一点,这树若是枯死得不符合自然规律,那就是非正常枯死。既然是非正常枯死,那就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究竟是怎么个非正常枯死法不是?而如今大家都是在这里只凭一个神棍的一面之词,就将我说成大煞神送道观里去,能让我没有怨言么?” 闻采荷冷笑道:“那你又想怎么样?” 九雅凝目盯住她,听说这位二嫂很不知好歹,收了傅誉一间铺子竟嫌少,所以才这般变本加厉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好吧,算你狠,转明儿总要找个名目了,把那铺子又收回来,既然给好都不见收,那就一个子儿都别想从这里拿走。 闻采荷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怯,九雅已经满意地说道:“我能怎么样?自然要问问这位道长有没有摸着良心说话了。” 她的话一说完,已经围着吴道士转了好几圈的傅誉突然一把抓向吴道士的胸口,所有人惊呼,还以为他要向吴道士下毒手,未料傅誉只是在他的衣兜里一掏,竟掏出了一叠银票和一幅小画卷。吴道士两眼瞪得滚圆,被掏了银票,简直比掏了他的命还重要,他挣扎着不顾脖子上的疼痛,一下子就朝傅誉扑去。 傅誉将银票举得高高的,一数竟有三千两之多,再将那画卷一打开,上面画着一个小美女,秀眉丰唇,呵,好家伙,居然是他家娘子的画像! 寒子雅将吴道士像拧小鸡一样又拧了回来,一脚踢翻香案上的香蜡,再一脚将吴道士蹬到桌案上,吴道士喉咙里发出垂死挣扎般的低吼,却就是奈寒子鸦不何。 九雅已从傅誉手里接过银票和画卷,将银画板到吴道士面前,笑道:“道长,想不到你一个出家人很有钱的嘛,动不动就怀揣三千两银票出门,小心被人打劫啊。再有,你这位道长怀揣我的画像作甚?认人么?是不是把我这人一指出来,这三千两银票就成你的了?老实告诉大家,是不是这样?” 吴道士哪里肯承认,直骂她血口喷人,小心头上有神明云云。 九雅才不听他的胡骂,神明要惩治的应该是他这个受人钱财的神棍还差不多。[.超多好看小说]她一手银票一手画卷的半提着给院子中的人看,“奶奶,三叔,三婶,你们现在可看到了,为什么刚才吴道长能一眼就指出我来,并不是他受什么煞气的指引,而是因为早已经有人给他画了我的画像,他能不认出我来么?” 三老爷和三夫人只觉不可思议,凑过来仔细瞧,老夫人也有一些迷惑起来,望着那道士,皱眉问道:“吴道长,你怎么会有我家孙媳的画像?” 吴道士扭过头来恨恨道:“这是我在一进门候府的门就感应到了煞气,在打坐中用神识看到了煞气的来处便画下的,怎么了,本道为你们候府鞠躬尽瘁,结果还讨来一阵群殴,这等没天理的事,等本道回去,自会叫观主来讨个公道。” 他狡辩起来头头是道,老夫人一下子就信以为真,三老爷和三夫人看着那幅画像,一时也难以分辨吴道士所说的真假,不过总算处于半信半疑之间。 老夫人喝道:“寒子鸦,把吴道长放开,不管怎么样,不能仅凭几张银票和一张画像就说道长是骗子,无凭无据的,就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放了他!” 寒子鸦当没听见,两眼望天。 九雅知他们信鬼神之说已深入身上每一个细胞,这个道士平素又是惯于编排似是而非的话,叫人左也相信他,右也相信他。但是今晚非要他给自己正名不可,也非要将那幕后想要害自己的人找出来!看看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于是她给寒子鸦一使眼色,示意他只管下狠手,不信这臭道士能忍住疼痛不开口。 寒子鸦收到暗示,当下长声大笑,一把又将吴道士又香案上提了起来,手下这次用了暗劲,劲气自吴道士命门暗渡,引得吴道士各处经脉疼痛万分。寒子鸦阴碜碜问道:“神棍,你还想骗人到什么时候?若是今晚不说出那个指使之人,你以为你还能回那个破道观?” 吴道士疼得满头大汗,这个时候似乎才感觉到生命即将受到威胁,忙惊恐叫道:“你想怎么样?千万别乱来!” 此时傅誉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雪晃晃的匕首,扯起那道士的眼皮,不断的试着,似乎在查看哪一个地方最薄,割起来最利索。 那尖利的刀锋在眼皮上试来试去,吴道士吓得大声狂叫,“别杀我……别杀我……我说……” 萧姨娘此时已经叫来了十几个候爷的护卫,一来就准备下令叫他们拿下寒子鸦,没料到会听到吴道士要招认的话,立即叫停那些护卫,有些不敢置信地走过去问道:“好你个吴道长,难道你真是受人指派来陷害我们家少奶奶?” 吴道士一脸羞愧,叫道:“谁愿意来你们家?难道你们府里的树枯死是假?煞气肯定是有的,不过这银票和画卷确实是有人给的我,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快速的指出煞神,然后将煞神带回道观而已。” 见他还如此嘴硬,傅誉一刀就割了下去,道士见血,吓得惨呼不已。寒子鸦厉害喝道:“好,咱们不管那煞气煞神什么的,你告诉我,是谁给的你银票和画卷?” 傅誉又把吴道士另一只眼皮提起,只要他敢再乱说一字,就一起给他割下来。 看两个真正有杀伤力的煞神如此虎视眈眈,吴道士终于不敢顾左右而言他,嘶声道:“我说,我说,那个给我银票和画卷的人,其实就是……” 可惜此话就此打止,只见一道极细的蓝光一闪,吴道士喉头处立现一根细如牛毛的针,此针非银色,蓝汪汪的,显然淬了剧毒,见血封喉,中人立毙! 寒子鸦暗骂了一声,丢下吴道士,身形陡然如闪电般朝院墙那边掠去,而那边墙头一条黑影已经转瞬即逝,很显然,正是那人混进人群,将吴道士杀死。 此一变故发生得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三老爷已护住老夫人和三夫人连连后退,傅誉亦将九雅护在自己翼下。 等萧姨娘和闻采荷看清楚吴道士瞪圆一双白鱼眼已死在香案上时,闻采荷吓得连声尖叫,萧姨娘在两个护卫的看护下赶紧后退到安全处。下人们亦吓得连退不已。 老夫人吓得腿都软了,颤着声音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究竟是何等贼人?老三,你刚才可有看清?” 三老爷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防着还有什么贼人偷袭,一边吩咐那十几个护卫四处查探。然后才回答道:“刚才那人出现得极突然,我又看着那吴道长,还真没看清是何人。誉儿,你可看清了?” 傅誉此时护着九雅,正一脸沉思,陡然被叫到,方凝目摇了摇头,九雅好不气恼道:“好不容易逼得这个吴道长开口,居然叫人中途给杀了,究竟是谁与我这般大的冤仇?一定要把我赶走?” 此时明瑶姨妈不知打哪里钻了出来,冷笑道:“谁与你有这般大的冤仇,依我看,这吴道士说不定就是被人贼喊捉贼把人给杀了呢?再说,这道士也不是全无本事,他之前不是就说了,府里的树枯死是真,府里有煞气也是真,不过是有人给钱给画像让他能当面指认而已,怎么了,不愿承认自己是那个克树克候爷的人,想就这么赖在候府里过安稳日子么?就算姑妈答应,老祖宗也不会答应。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不管怎么样,关于煞神之事,我们不可轻忽马虎,紫芝,誉儿,老三,你们几个都听着,在誉儿媳妇身上的煞气未驱除之前,从明天开始,务必还是让她暂时离开候府一段时间,等哪天找个高僧再仔细看看,等确定煞气消除了,再回候府不迟。” 老夫人说完转身就叫陈妈扶她走,傅誉听完就不依,忙奔过去拦住她,然而此时寒子鸦不在,无人代替他说话,他不由焦急地抓住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怎么啦,现在奶奶说的什么话都算不得数了?其他的大事小事一般都能依你,偏这事非同小可,可由不得你。让开,奶奶累了,要休息去了。” 三老爷亦道:“誉儿,你奶奶向来都疼你,这事你就别跟她唱对台戏了,三叔平时不说什么话,但这个时候你务必听三叔一声劝,先让侄儿媳妇出去住几天,等把事情确定下来再回来不迟。” 傅誉依然拉着老夫人不放手,一脸执犟,眼眸里甚至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悲伤。他有嘴,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九雅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情不自禁一疼,像某个时候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一般。她过去轻柔地拉开他的手,望住他,轻道:“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离府几天而已,别强求奶奶。” 傅誉定定看着她,难道她不在意离开候府? 九雅似乎看懂他的意思,忽然一笑,意有所指道:“其实煞星不煞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如果让我知道那老槐树是非正常枯死,是有人在搞鬼,我非要让那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煞星。” 她的声音说得不大不小,相信整座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因为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傅誉看不出她要警告谁,然而又有所了悟的眨了眨眼,心有所触,却未说出来。 吴道士死在候府里,因为清风观在京城还有些威势,这事便变得有些麻烦起来。平日在外与官府打交道的多是傅清言,但他此时并不在,三老爷只好出面,叫人先报了官,同时又连夜亲见薜大人,将事情始末说出,由于吴道士确实是被另外的歹人所杀,薜大人便是公事公办,倒是未给候府出什么麻烦。 傅誉和九雅才一回到淳华院,寒子鸦就回来了,他一脸不可思议之色,进门就道:“少爷,那人的轻功和武功都极好,我本来尽全力好不容易追上,与他对一掌,居然与我的功力不相上下,京城里何时有了这等人物?” 傅誉微微动容道:“哦?还有这等事?” 寒子鸦凝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这等人物为何要借吴道士之手策划这一场法事。既然这人要陷害少奶奶,他为什么把那针射向吴道士,却不射向少奶奶?是怕吴道士说漏嘴,暴露他的形迹?” 九雅也皱眉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道:“以那人那一针的狠准,完全有杀我的机会,但是却把毒针射向吴道士,恐怕不仅仅怕吴道士说漏嘴,可能还有什么别的用意。难道是因为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可是……既然要利用我,为什么还要陷害我?这中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关联?真的只是为了把我请上清风观吗?还是只想让我离开候府?这个人到底是谁?” 三个人在这里想了好久,一时都想不出头绪来,但是天色已晚,只好留待明天去想。至于明天即将被赶出府的事,九雅却是不急,傅誉亦是悠哉游哉,两人洗洗便睡了。 夜晚,无星无月,终于见傅誉睡着,九雅忽然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待穿好衣,一开门,雨蝶竟然守在门口,她看她一身紧衣紧裤的装扮,不解道:“这么晚了,少奶奶准备到哪里去?” 九雅忙按住她的唇,将身后的门拉上,然后把她牵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低声道:“想必你也听说我明天就要被请出候府几天的事,但是那个煞神之说,我怎么都不愿背着。所以我想趁晚上去看看那棵老槐树,就不信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她说完问雨蝶,“对了,你怎么半夜守在这里?” 雨蝶无奈道:“你以为我愿意守在这里么?快要冻死个人,可是有人交待下来了,我不守着又能怎么样?” “交待?谁交待?”九雅奇怪道。 “是我交待。”九雅回头一看,却是寒子鸦,此时他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正取下脸上的蒙面巾。 九雅上下打量他,“搞这么个样子,你刚才当强盗去了?” 寒子鸦任她瞧,昂首挺胸道:“没错。少爷交待下来,必须得趁少奶奶没去挖那百年老槐树的树根之前就将那老槐树给瞧个仔细,刚才我就去瞧了个仔细,少奶奶不用再去了。” 九雅一愣,原来傅誉不动声色之间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乖乖,没这么会见色吧? “少奶奶想必很想知道那老槐树究竟怎么样了,是吧?”寒子鸦好像故意卖关子一样的问,九雅没说话,雨蝶倒是不耐烦地说道:“你有话就说,干么吊人的胃口?” 被她抢白,寒子鸦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后瞪了她一眼道:“吊你胃口又怎么样?欲知后事,请听明天分解。”他干脆吊胃口吊个足。 随后他转身就走,气得雨蝶用眼直挖他后背,咕哝着骂,“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等下我也亲自去看个究竟。” 寒子鸦头也不回地挥着手,意思是她有胆就去。九雅拍拍雨蝶的肩,语重心长道:“丫头,别斗气了,人家有那高来高去的本事,你没有,如果你去老槐树那边,说不定被人给当贼一样的抓了起来,那就不划算了。好了,我去睡觉了,你好自为之吧,傻事就别做了。” 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负手进了屋,刚才还在生气的雨蝶不禁被逗得扑噗一声笑了起来,少奶奶还真会苦中作乐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九雅还是按着老规矩去老夫人那边请安,那边萧姨娘三夫人等都在那里,开口就问她东西收拾好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到庄子上避去。九雅被她们追逼着问,也不恼,反正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等吃过饭后,她回到淳华院,傅誉已经起床了,正在书房和寒子鸦说着话。九雅想到今天天气份外的冷,便拿了一条深咖色的围脖送去书房,他们一见九雅进去,便都闭口不言。 九雅不和他们搞什么鬼,便挑眉问寒子鸦,“你昨晚不是说今天分解么?现在可不可以分解了?” 寒子鸦神秘一笑,“还是少爷亲自告诉你吧,我先出去了。” 九雅也懒得留他,待他出去了,她把门关上,便坐在傅誉身边道:“那树究竟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傅誉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靠,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慢慢地写,“就算没有,以寒子鸦的本事,都要把它弄得有。何况那树果真有古怪。” 九雅忙问,“什么古怪?” “树的表面一层土很齐整,被一些枯草落叶遮着,也很正常,但是昨晚傅子鸦却又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于是他顺着那气味把树下枯叶掀开,下面竟有一截土是松软的。这且不说,他又一路往树根下挖,终于让他发现端倪,有人挖断了树根,在树根上又浇了强水,这么样的猛药,老树不死才怪。” 果然有人故意在搞鬼,根本不存在什么煞星之说。此结果并不让九雅惊讶,她只是皱眉问道:“可是吴道士究竟是听了谁的话要来害我?”这人是萧姨娘请来的,难道是她收买了吴道士?可是看萧氏在问吴道士时那一副表情,还真不像那指使之人。何况,若她真要害自己,有必要做得那么明显,让她请来的道士干这事?是生怕别人不怀疑她吗?那她害自己的理由又有什么? 一时之间,她只觉头脑里极乱,仿佛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理清找到头绪而已。 傅誉此时忽然眉飞色舞地拍拍她的手,写道:“娘子,等下我们又可以去抓害你的贼了。” 九雅顿时也来了精神,笑嘻嘻道:“正是,等一下既可以让奶奶他们看看,煞星之说根本是有人在编排。第二,干这事的必定是府里的人无疑,而就我所知,这强水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弄到手的,只要能找出府里头有这个能力买强水的人,自然能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哎呀,等下又要热闹一番了。” 傅誉大点其头,于是就急不可待的要走,却叫九雅一下拉住,她从书案上把那咖色围脖拿起朝他脖子上比了比,自夸道:“相公,这可是我亲手编织的围巾,天下仅此一条,独一无二,你试试,看是不是很暖和?” 傅誉倒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稀罕物,不由好奇地摸了摸,好柔软。由于他身量高出九雅一截,九雅无法给他把围巾绕过来,便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把围巾留出长短边,拿起一边就贴着他往脖子后面绕。 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袭来,就在鼻尖上萦绕,傅誉不由心里一荡,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九雅哎哟一声,就倒在了他怀里。 她捶他胸口一下,娇嗔地抬起头,“我做正事呢,你捣什么蛋?” 一抬眼,就见傅誉目生春光般笑看着她,此时他面容明丽如玉,眸子光艳灵动,不由心下微醉,直叹好一张俊颜。同时心里一动,忽然将手里的围巾拿起覆他脸上,傅誉此时正沉醉于她似娇似嗔的娇媚之态之中,未料她突然来此一着,顿时心下大惊,俊颜失色,就去推她的手。 然而已晚,九雅此时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眉眼,分明已经认定了心中那丝疑惑。还不待他将她的手推开,她脸色刷地已经变得惨白,好半晌,才定定道:“你究竟是谁?” 这双被覆住脸的眼睛,分明与那日裹得像麻疯病的老头一模一样。她的目光不由再落在他手上,同样光洁修长,脑海同时再回想起那日那人摸她手指的动作,与日前某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她心内连连惊震不已,难道……那个麻疯老头根本就是这厮所扮? 傅誉就知大事不妙,人说乐极生悲果真万般真切,诚不我欺,此下就是他悲惨开端的写照。 他忙扶着她的肩脱口而出道:“娘子,请听我解释……” 听到有话语声从他一直哑然失声的嘴里吐出,九雅最后一丝不愿相信的信念被彻底击破,好像他是什么病毒传染源一般,她抽了手猛然站起,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字一字道:“我只想听你告诉我,你是谁?” 第082章 你敢离开试试 傅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等不到他的回音,九雅只有冷笑,“我真是愚蠢,你明明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知道你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完就往门口走去,傅誉起身一把将她拉,急切道:“你到哪里去?” 九雅像甩垃圾一样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傅誉哪里敢放开,抓住她的肩,使力将她扳过来面对他,迅速说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但是请听我说,装成子虚的目的是为娶到你。后来大哥说要娶你,其中又是太子的意思,候府不能违,我不得不把子虚那边的名头退了,让大哥亲自到府上帮我向你提亲,但是最终目的都只有一样,就是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极其认真,双目凝重,声音暗哑,而手掌则是死死地捏住她的肩,似是有一种得而复失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九雅此时竟是感觉不到肩上的疼意,一种被欺骗被耍弄的悲愤已经彻底将她的所有理智占据。老头?抵十五万两?哑巴?还有没有更离谱的? 她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恨声道:“为了要娶我?为了要娶我你就扮老头?为了要娶我你就把我当十五万两?为了要娶我让我被逼着代嫁?你个混蛋,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说——” 傅誉生生受了她一脚,她这一脚用尽全力,他感觉小腿骨都快要被她踢断了。他忍着疼,极其小意道:“是,我不该故意让人出千让你二哥输钱,逼他欠下十万两,然后更不该以你二哥的性命相胁,让你父亲签下十五万两的欠条。我……” “什么?那事也是你做下的?”九雅被他说出来的事实快要气疯了,她伸出手,不管不顾地就往他脸上乱抓乱挠,“混蛋,卑鄙无耻下流的大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你这个臭男人,去死吧!” 她的手指甲又利又快又狠,就算傅誉躲得快,脸上亦吃了她两爪,他嘴角啧啧了两声,还真是个凶狠的丫头。为免受伤再多,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一挟,就将她推到了床柱上,他用身体紧紧抵着她,让她的手脚再也无法动弹。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犹豫,带着一丝哀伤,低声道:“你也希望我去死吗?我这么做,不就是想娶你,这又有什么错?” 九雅动弹不得,又气又怒,“你想娶我不会正儿八经去提亲?搞那么多名堂,你可知道我差点……差点……” 下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想起那段时间,宋府为了筹到十五万两银子,要当金媛的聘礼,东家借西家挪,这都事小,最后要卖房子,被安子程设计,找来拓跋野那个禽兽,居然和老太爷做了交易,要连房子带人一起给卖了。当晚被人锁住的恐惧,差点被他抓住的绝望,听着金枝被欺凌时的颤抖害怕,他可知道? 她越想心里就越难过,好久以来无处可说无处可诉无从发泄的怨气忽然之间像找到了缺口,一股脑的全数倾泄而出。她紧紧闭上眼,不由嚎啕大哭。 傅誉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看着她珍珠一般的泪珠儿一串串滑落,整个人都跟着慌乱起来,不断地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也想过正儿八经去提亲,可是……可是我怕你们家嫌弃我。还有,我当时只知道要娶到你,没有想太多,所以才做了那些古怪的事。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是我太鲁莽了,太过随心所欲太过儿戏,没有为你着想,是我错了,娘子……” 九雅哪里听得进他这些无用之词,兀自一个人哭得伤心欲绝,傅誉再也不敢抵着她,只是死死地把她抱紧,心里暗道:九雅,对不起,是那晚看到她和齐王两人的暧昧,他醋意大发,做事便有些不顾前后起来。再说用另一个身份娶她,是因为不想把她卷入到候府的争斗。他深知这座候府犹若一座牢笼,四处充满危机、杀机和无尽的阴谋,所以他想给她一个干净的地方,让她好好的生活下去。结果却是事与愿违,没有算到皇后娘娘会在其中用了心计,才有了太子下令候府娶宋家女的事。计划赶不上变化,完全出乎意料。 九雅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得累了,由大声哭渐渐变成了细细的抽咽,见她气息平静下来,傅誉才敢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你刚才说差点……差点怎样了?难道你爹娘逼你干了什么事?” 九雅挣扎,根本不想理他,傅誉哪里敢不松手,得不到自由,她又故伎重施,抬脚在他脚背乱踩,又用手在他腰间狠掐,也不知又踩又掐了多少下。傅誉终于忍不住了,反手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就倒到了床上了。再将她一扯,她不由自主就跌到了他身上,紧跟着又被他狠狠的拽,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朝他压下,眼看头脸就要撞在一起,她急急用两手撑住。 尽管如此,她的唇仍是在他唇角碰触了一下,虽轻,却让两人同时身体都一震,九雅低头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 “别再闹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他低声说了一句,目含希冀。 九雅良久才怒声道:“谁跟你闹?你个骗子,还不快放我走?我不喜欢和骗子住一个屋檐下!” 傅誉闭上眼,过了一会,才道:“你说我是骗子我承认,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就算恨我也罢,但是我不会放你走,绝不!” 此话他说得斩钉截铁,由他贵气天成的金口里说出来,竟是让人有不容置疑应该绝对服从命令的意味。 九雅咬牙切齿,却又奈他不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依然这般强硬,究竟为哪般? “我刚才问你,你说差点怎么样了?”见她终于不闹了,虽然有些屈服在他的威势之下,但是傅誉也觉心里好受了很多。 九雅就盯着他,偏不出声。 傅誉睁眼静静看着她,九雅就别开头去,最后,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像在抚摸最珍贵的瓷器般,低声道:“不要说那些让我伤心的话,对你也没好处。总之,你今天也撕破了我的外衣,看到了我的原形,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不是个随便能惹的人。(.无弹窗广告)所以,以后你都得给我记清楚,你这一生,这一世,不管是心里,还是嘴里,都只能想我一人,叫我一个人的名字,其他不相干的男人,你最好是想都不要想。不然,你若是把我惹恼了,你想谁我就杀了谁。” 九雅以为他会继续哄着她,没料到最后居然从他嘴里说出了一大串威胁的话,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顿时又击中她的心脏,才干的眼泪不禁又汹涌而出。既然要她一生一世只想他一人,为何就不能用好言好语来哄?这般威胁她,她就会屈服了么?想不到代妹出嫁,竟是嫁了这么个蛮不讲理的人,他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阴暗面? 他明明年纪不大,为什么比她这个有了两世人生经历的人还要有城府? 如此霸道强硬不讲道理,又怎么叫她不心生更多的恨意? 其实傅誉把那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看她又开始无声的流眼泪,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这张嘴怎么老图一时痛快要惹她生气惹她哭呢? 他情不自禁松开她,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侧身,低下头,轻轻吻向她的泪珠。如果一颗泪珠是一个伤心,那么这些伤心,他愿意全部为她吞下去,所有的一切,他愿意一个人承受,反正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不会在乎再多一点。 他那无声略带哀伤的亲吻,就像一个个灼热的火球在九雅脸颊上烧过,九雅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哭骂道:“混蛋,你不讲理!你既然如此厉害,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倒不如把我捆在你胸前便是,何用在这里喊打喊杀?” 傅誉抬起头,静默了半晌,忽然点头道:“对,你这个提议不错,从今天起我就把你捆在我胸前,当个木偶一样的养着,免得这样那样的发脾气惹人伤心。” 他说完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抱着她躺下了,随后闭上了眼,反正也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走。九雅已经对他这种无赖行径彻底无策,挣无用打无用骂无用,那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亦干脆闭上眼,怒一会,又想一会,不知道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强硬的无赖,但是诚如他所说,若他不放手,她想跑也跑不了,那么她不能像个受了委屈就没了主心骨的小媳妇一般一直委屈下去。事情已经这样,这人还是得活下去,既然不能避开,那么只有迎刃而上,才不失为坚强。 她正在心里自个儿转弯,傅誉已经开口了,声音低沉暗哑,“你说我扮老头,其实我没有故意要扮老头,那庚帖上的生辰八字写的很清楚,只不过是你们都误会了。而那天蒙着脸,只是不想被你们家人认出来,我以为,他们对你并不好,只要把你娶了回去,你与他们便没任何关系。所以,我并不是想骗你,只是想避开你的家人。” 九雅犟着没出声,傅誉接着又道:“在候府这边提亲之后,我就让人给你父亲说了,说那个等着冲喜的人已经死了,那十五万两银子算积个阴德也给免了,叫他不用还。我这样做,不是也弥补了我犯的错么?你干嘛要气成这样?” “什么?那十五万两银子是你给免掉的?”九雅终于是没忍住,睁开眼不敢相信的问道。 傅誉盯着她,“是我免掉的,怎么啦?” 九雅的牙齿挫得格格响,“你可知道,母亲并没说子虚已死的事,只说为了九妹,她愿意砸锅卖铁借高利贷都要把那十五万两银子给还了,然后就让我选无可选的代九妹出嫁。这个女人,把我害得好苦!” 见她终于肯跟他说话,傅誉心下大喜,满意地眯起了眼,很高兴地拍拍她的背,嘴角勾起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虽然她很卑鄙,但是好歹也把你嫁了过来,本想大惩她一下,看来最多只能来个小戒。” 九雅气呼呼地瞪着他,“那个天玄宗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杀人如麻的天玄宗还能受你支配,故意骗我二哥中计?” 傅誉笑了笑,“不过是借了天玄宗的名头,我哪有本事去支配那么恐怖的杀手组织?”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因为那会太危险,会让她提心吊胆,倒不如不说。 九雅实在心难平,这家伙绕了那么大个弯就为娶她?鬼信! 傅誉捏捏她的手,忽然抬起头,在她脸上吻了两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算是我错,说话难听,不过你最好记得,以后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不可以说离开我,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九雅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没好气骂道:“简直不可理喻。” 这么骂的话,意思是气全部消了,傅誉立即换了一副嬉笑的面孔,环着她的腰身就欲更亲近一番,不料熊妈妈的声音已自外面传进来,“少爷,三奶奶,老夫人在前面催着呢,不赶紧过去么?” 傅誉一抬头,扬声道:“去告诉奶奶,就说三奶奶在给我治病,叫她别催得急。”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呯嗵”声,似乎是有人摔倒的声音,好半晌才听到熊妈妈颤抖的声音,“少爷……” 九雅一捶傅誉胸口,“你把熊妈妈吓得摔倒了,还不赶快去扶?” 傅誉一指按她唇,“嘘——既然我装哑巴的事已经败露,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熊妈妈摔倒不是被我说话吓倒,而是因为我敢在府里这样说话才吓倒,她以为我要永远装下去,明白不?” “是这样吗?”九雅不解,“你既然会说话,为什么还要装哑巴?” 傅誉不答反问,“你既然不是跛子,为什么在宋府还要装跛子?” 九雅想了想,“我只想别人不找我的麻烦。” “那么我的理由也是一样,同时,我也不愿意跟他们说话。”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怨恨,但是九雅还未及看清楚,那神情已是再难捕捉。 此时此刻,荣福堂内,老夫人,萧姨娘,三夫人,明瑶姑妈,闻采荷一干人正等得心焦,终于见得淳华院的熊妈妈脚步有些慌乱地走了进来,“回老夫人,少爷……少爷……” 明瑶姑妈伸长脖子朝外面看,恁是没看到想到看的人,不由讥嘲道:“熊妈妈,我们催的可是让你家三奶奶赶紧离府,怎么一大家人等了半天,才看到你一个人过来啊?还什么少爷少爷的,难道他们两个敢造反,想不去?” 闻采荷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地嚼,“不会是我那三弟舍不得,两人在不分白天晚上的亲热吧?” 此话说得极为粗鄙,但是此时却没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妥,萧姨娘沉声道:“熊妈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熊妈妈颤着声音道:“少爷说,三奶奶此时在给他治病,叫老夫人别催得急。(.)” 闻采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治病啊,分明在……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人大白天的都在亲热呢,” 看熊妈妈的神色,老夫人便不会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三奶奶在给他治病?这个时候治什么病?” 熊妈妈低声道:“少爷没说。” 老夫人一脸不悦,三夫人笑道:“既然等不到誉儿媳妇,何不如老祖宗再亲自上门去请呢?两个人若是这般拖拖拉拉,恐怕事情会不太好办。” 老夫人哼了一声,便果然起了身。于是一仗人便浩浩荡荡往淳华院而去,一到门口,自九雅在书房内开始哭就被寒子鸦把院子里的人一起赶到院外的丫头婆子看到这般大阵仗,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何时见到老夫人亲来淳华院过? 老夫人一见院门口站了一溜排的人,不由喝道:“你们这都是干什么?站在这里偷懒么?干么不进去做事?” 其实被赶出来的,多半都是那些丫头和粗使婆子,其中一个胆大的丫头立即告状道:“回老夫人,才刚三奶奶在屋里大哭,想必是怕我们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才把我们一起给赶了出来在门口蹲着。” “哦?”三夫人朝院子里头瞄了两眼,似乎静无声息,心下只觉有古怪,挑了眉梢问道:“三奶奶才进门,有什么话叫不该听?又哭个什么劲?难道这哭了,就不用离府了?” 一个小嘴巴丫头赶紧道:“我们好像听到三奶奶大骂三爷……” “什么?她一个新媳妇敢骂自家相公?简直是岂有此理!”老夫人听得立即就上了火,赶紧就往院子里走去,裴妈妈几个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已静候院中。 萧姨娘目光凌厉一扫,“你们家少奶奶呢?这么多长辈亲自来看她,她也能躲着不见人?” 秀彩上前一步恭声道:“回姨娘,少奶奶在给三爷看病。” “看病?看什么病?莫不是把我们家誉儿骂凶了或是打伤了给私藏了起来不敢见人?你们几个快叫她出来!”老夫人大喝,显然此时真动了怒。 “奶奶这是什么话?相公那么大个人,我怎么会骂他还把打伤他私藏起来?可别冤枉了孙媳。”说着,九雅就从书院里悠悠走了出来。 闻采荷盯着她,看她面红眼眸里还一片盈盈水意,自是更加浮想联翩,莫不是骂了三弟,又想哄他,所以刚才两人就赴了温柔乡? 她嘴角一翘,皮里阳秋道:“这里可是有人亲耳听到弟媳骂三弟呢。看来弟媳倒有些气慨啊,连自家的相公都敢骂,候府从以前到现在都还没出过这等有凶悍的媳妇,看来弟媳给破了先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九雅盈盈一笑,话语里却带着气势,“有人亲耳听到我骂相公?谁啊?谁会说这种不着谱的话,莫不是二嫂在编造是非?” “你……”闻采荷又给气住了,转而一指那边几个丫头婆子道:“她们都听到了,怎么了,敢做不敢当?” “哦?”九雅目光一转,看向那几个婆子丫头,“原来她们都听到了。”她慢慢走到那几个丫头婆子面前,一个一个的看,“你们都听到我骂我家相公了吗?” 看她亲自问上门来,几个人便有些胆怯起来,但是有人一触及对面主子的眼色,胆子顿时一壮,便是那小嘴丫头先开口道:“刚才奴婢确实听到三奶奶骂三爷了,先是听到三奶奶用很大的声音骂三爷混蛋,后来隔老远又听到三奶奶叫三爷去死……” 她把那两句骂人的话倒说得圆款,老夫人听得又是一阵气,不待她怒斥,九雅又问旁边一个丫头,“你也听到了?”那丫头犹豫了一下,连连点头。 九雅接着又问了另外几人,她们答案自然如出一辙,完了,九雅不禁轻笑出声,“看来果然有不少人听见了,可是……”她回过头来问裴妈妈几个,“你们听到我骂三爷没有?” 裴妈妈和秀彩几个连连摇头,“没有。” “奶奶,您看,她们几个在院子里的都没听到,她们蹲院子外面躲懒的却都听见了,好不奇怪。”九雅对老夫人笑着说。 老夫人自是不信她的话,因为裴妈妈本就是她的人,当即就大声喝道:“好你个泼妇,进门才天,居然就敢骂丈夫,还叫他去死,你又是什么东西?怪不得说是煞星,现在马上就给我离府,来人呀,去帮三奶奶收拾,这种煞星我们要不起!”。 立即就有婆子应声往内室走去,然而却被裴妈妈几个给拦住,那几个婆子正准备要大打出手,这时傅誉忽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适才不动声色的九雅这才上前问道:“相公,有人说刚才我骂了你,你是当事人,你给奶奶她们说说,我刚才骂过你没有?” 傅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九雅眸色一转,当即就沉下了脸来,“刚才哪几个说我骂过三爷的,立即到外面领五十板子,如此乱嚼舌根,此后一律卖给人伢子!” 几个丫头婆子一听要吃板子,怎愿受这个冤枉,一个婆子立即叫道:“三奶奶刚才明明骂过,我们都听见了……” “裴妈妈,熊妈妈,这里有人敢乱嚼主子的舌根,编排是非,赶紧拖出去打板子!”九雅脸色一板,就厉声大喝,气势绝对不低于老夫人。 裴妈妈和熊妈妈立即上来拖人,那边的三夫人却拦道:“誉儿媳妇,这样恐怕不妥吧?先不管你骂没骂,但是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要把她们打那么重,还要卖出府去啊。” 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清理淳华院的机会,怎么能轻放放过?那才是傻冒。九雅冷笑,“三婶,侄媳这是在教训我院子里的人,三婶用得着如此维护么?再说以已及彼,若是三婶院子里有人总在外面败坏三婶的声誉,成天就想把主子有的没的一些事情宣扬出去搬弄是非,三婶能不惩戒他们么?如果三婶能做到,说明三婶的涵养真是到家了,那侄媳只有自愧不如。不过,若是侄媳连自个院子里的几个奴才都罚不了,要么我这个少奶奶着实很窝囊,自己院子里的事都管不了,难道是这些奴才狗仗狗势?那么侄媳自也奈她们不何,即是如此,那不如这少奶奶之位让给那能在淳华院做主的人去当?” 此番一说完,她立即就命令裴妈妈和熊妈妈都拖人打板子,老夫人只觉脸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搬火辣辣的难受,想阻止,又开不了口,不然就成了她嘴里那狗仗狗势之人。其实几位主子脸上的颜色也好像不到哪里去,毫无疑问,这些丫头婆子根本就是被安插在淳华院观测动静的人,若是这些个眼睛都打了卖了,以后还怎么看淳华院?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岂非都会不知道? 对于她们来说,这都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想不到只这么一个照面之间,就借这么点小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叫这个小丫头把她们的人给整了下来,这小丫头当真是好厉害,既敢光明正大动她们的人,又叫她们不能说一个不字。 此时裴妈妈和熊妈妈两相配合,把几个丫头婆子都赶到了院门外,同时叫雨蝶拿来板子,一个个轮流着打。那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真正是响彻云霄。 看到这些长辈们脸上抽抽,九雅就觉痛快。而闻采荷则是眼尖,一下子看到傅誉脸上刚被抓伤的血印子,立即失声叫道:“奶奶你看,三弟脸上有伤,肯定是弟媳给抓的。” 众人看去,果然见到傅誉如玉般无暇的左脸和鼻梁上有长长的血印子,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指甲所伤,这下子她们像找到了万恶的罪证般,萧姨娘当场就发难,大喝道:“来人,快来人,竟敢对爷又打又骂,赶快把这个泼妇马上送出府!” 明瑶姑妈不断在旁边附和着叫,看她们都如此希望自己出府,九雅有一瞬间真想如了她们的意,然而有一只手忽然在她背手狠狠地划,“你敢趁势出府试试?” 九雅心里恨恨然,嘴上却笑道:“二嫂真是会想当然,只见伤就说是我弄的,若是相公身上有钱,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弄的?既然如此,那相公脸上的伤我就勉强承认,不过听说有些庄子啊,铺子什么的,那我就得要收回了,反正上面写着相公的名字,相公这么点伤都算我的,那这些钱财之物就更不在话下了。” 当她一说起那些财产,不仅闻采荷变了脸色,连老夫人都变了脸色,当初兰郡主嫁来候府的时候,那嫁妆真不可谓不丰厚,然而那时的候府光有爵位,财力并不怎么样。后来兰郡主去世后,很多财产便都被划到了公中,但是那些地契房契却都掌握在候爷手里,户主的名便没办法改过来。之后又听候爷身边的人说,候爷曾把这些东西一起改成了傅誉的名字,如若这小媳妇一下子要翻这些旧账,怕是这候府一下子就要开始过穷日子。 九雅一看连老夫人都变了脸色,就知在财产方面傅誉被他们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心下不由一紧,这一屋子人,哪里真有对他这个三少用心的,先是图了他世子之位,后又霸着他的产业,最后他就还有这一条命,若是让他们也给霸了去,傅誉这个人在世上走一遭,际遇岂不是很悲惨?自小没娘的娃真就是在这般利益算计之下活过来的吗?怪不得他说不愿意和他们说话,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亲戚,对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下心自一软,所有的赌气都化为一股气愤和心疼,不由一下子握紧他的手,这些个无情无义的家人,他不要也罢。以后,她就是他的家人,不贪他的钱,不图他的身份,更要救他的命,要活得更精彩,让他们都看着! 一说到钱财便都闭了嘴,九雅终于笑了。 老夫人瞥到她的笑意,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转移话题道:“都催了好多次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九雅眨眨眼,笑嘻嘻道:“我为什么要走?是因为说我是个煞星么?可是我怎么认为我不仅不是个煞星,而且还是个福星呢?” 明瑶姑妈嘴巴都快憋馊了,听到了正事上,马车来了精神,“你是福星?自己给自己安的么?” “就知道各位长辈不信我家娘子的话,你们看,经她的妙手回春,我不是都能开口说话了么?”此时傅誉已不再装羊,笑吟吟地上前与九雅并肩站一起,同时目下无尘般斜斜扫过众人的脸面,众人的神色将会被他巨细无遗的尽收眼底。 “什么?誉儿……誉儿,你能说话么?”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地揉眼睛,急呼,“那快过来让奶奶看看,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她几乎有些喜极而泣,而旁边的萧姨娘则是脸色大变,闻采荷的脸色也跟着惊得发白。明瑶姑妈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三夫人是眉目不动,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 傅誉果然走到老夫人身前,任老夫人用颤抖的手摸他的脸,老夫人嘴里直叫着祖宗显灵,不知她是喜忧过甚还是怎么的,竟然又是两眼一翻,给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团忙乱,扶着老夫人进了花厅,在九雅又重施了一次银针之下,老夫人总算又醒了过来。她拉着傅誉的手,两眼尽是泪花,竟是带着哭腔道:“誉儿,你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奶奶还以为你这一辈子就这么样了,天哪,谢谢您让我家誉儿又能说话了……啊,誉儿,你快去忆兰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知道……” 萧姨娘用帕子给她擦泪,小声道:“老祖宗,现在不是为这事高兴的时候,想想那煞星的事还没解决,老祖宗又怎能去想其他?可不能把时间拖长了,到时候害了候爷和誉儿就不好了。” 傅誉从老夫人身边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用他好几年来没被人听过的暗哑声音笑说道:“姨娘难道刚才没有听我说么?我家娘子是个福星,一来我就能开口说话了。再有,不如我们现在一同去忆兰居,第一是看看那棵枯死的树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来将我已经能说话的告诉爹知道。” 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暗哑的声音,萧姨娘脸上僵硬得说不出话来。旁边闻采荷不得不干巴巴道:“枯死的树那个道士说是煞气所致,还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把三弟能说话的消息告诉爹也是不错。” 九雅接口冷笑,“那树无论如何得看,总不能让我莫名其妙背着个煞星的名。再有,如果那树正如我说的是非正常枯死,我总要找到那个想要借此害我的人,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我?” 既然她硬不离府,死撑着要看树,再说傅誉突然哑巴开口,又能说话了,老夫人也不好太过武断,于是又率着一众人移步到忆兰居。一进去,九雅就见到院子东边有一株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此时树上枝叶全已掉光。本来,冬天就不可能还有什么叶子,但是那树却枯得极为古怪,干巴巴的,树皮都几乎皱到了一起,就像已经七老八十快要断气了的老人一般。 而像这种带着象征意义的大树,府里一般人更不敢去挖动它,怕又动了土气,损了福气,不知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挖树根,断树根,灌强水,真是不怕死了。不过既然是为了陷害自己,自然也不是怕死之人。 “候爷现在怎么样了?”萧姨娘一进门就问正端着一些吃食往厢房去的柯姨娘。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莅临,柯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把托盘放下,拘手拘脚的行礼回道:“候爷现在精神还不错,才刚正喊着要吃鱼,奴婢正准备端过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把鱼送进去吧,告诉候爷,说誉儿想见他。” 然而已经到了门口,傅誉却似乎有些抵触,低声道:“等一会吧,先得把这树看明白了再说。” 于是调头就朝那树走去,再见柯姨娘,九雅不由想到傅雨嫣,便回头朝柯姨娘笑了笑,但是却触及柯姨娘望着傅誉的背影有些苍白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此时傅誉已经站在到大树前,他负着手慢慢在树周转悠,而所有人似乎对于他突然能说话的事实还在惊震之中,居然都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的身影子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九雅走过去站在傅誉身边,也看了一会,忽然笑道:“相公,看出什么来没有?” 傅誉侧目朝她展颜一笑,“有。” 他回头望向正呆呆看着他的萧姨娘,嗅了嗅,“不知姨娘有没有闻到一股古怪又刺鼻的气味?” 旁边的孙妈妈捅了萧姨娘之后,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敷衍道:“没有,除了泥土气息,没闻到任何古怪气味。” 闻采荷也用鼻子在风中嗅了嗅,“没有啊,难道是这两天我鼻塞才闻不到?三弟闻到什么气味了?” 傅誉嘿嘿一笑,忽然一挥手,“寒子鸦,拿铁铲来,挖树!” 一听说他要挖树,老夫人就不依了,瞪眼道:“这树在这里都上百年了,岂能让你说挖就挖?不行!” 傅誉挑了挑他的丹凤眼,嬉笑道:“奶奶,这树不是说已经枯死了么?就算上百年又怎么样?死了还占着坑,还要害人,不是就该挖了干净么?” 此时三夫人也要跟着反对,后方却有人说道:“想不到我这出去一晚,府里就出了这么多事,三弟说得没错,树死了就该挖,若是连带着还会害人,就更要查个一清二楚!” 说话的正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傅清言,此时他谁都没看,却是直端端地看着傅誉,他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他面前,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声音竟带着激动和哽咽,“誉儿,你真的能说话了么?不是在骗大哥么?” 傅誉身体一僵,欲待推开他,却没有动,半晌,才淡淡道:“骗大哥有什么好处?几年失声,想不到我还有说话的一天,大哥很惊讶吧?” 傅清言拍着他的背,忽然又推开他,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红着眼圈笑骂道:“你这小子,从失声到能说话,大哥能不惊讶么?想想之前跟着学唇语的艰辛,大哥也觉得再不用看着你说话会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难道你不知道么?臭小子。” 傅誉笑了笑,九雅却从傅清言身上看到了一份真诚,他似乎真的在为傅誉能开口说话而感到高兴。而再观其他的人,除老夫人喜极而泣外,都是一副深怀心事的表情,极不近人情。 此时寒子鸦已着人拿来两把铲子,傅清言大手一挥,“来人,开挖!” 连世子都下了令,这树挖起来自然快当,当铲子挖出几层松土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人脸色变了,他们不是傻子,树下的土的松了,分明就是曾经被人挖开过,难道此树枯死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 尽管九雅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她也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露出一部分树根,众人不由倒抽了口气,那树根一些根须已断,断口的地方已经烂,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些根本不是腐烂,而是被腐蚀。 此时寒子鸦就守在旁边,他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嗅着鼻子,过一会,立即就咋呼开了:“我闻出来了,这被腐蚀的地方,有一股很重的强水的味道。大家看看,这树根是被人用利刃割断的,然后又浇了强水,娘的,这树不死才怪。所以说分明是有人胆大包天在此挖了福泽树,还要陷害于人,这下证据确凿,赶紧得把这黑心肠的人给揪出来,好还我们少奶奶一个公道!” 第084章 上心又如何? 随着候爷的那声吩咐,外面立即就有人应了声,九雅眉目一转,立即附耳寒子鸦,小声说了几句,寒子鸦眼前一亮,目光里满是称赞,连点两下头,悄然而去。 候爷是被两个人用软轿抬进来的,九雅望过去,只见这人剑眉凤目,五官深刻,极为英气。若不是他的眼神让人有一种岁月沉淀下的沧桑,眉间嘴角有一种冷凝的硬朗之气,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三十多岁正当风华正茂的绝美男子! 那种气韵真正是冷酷又帅气,若是拉到前世去当明星,绝对是个超酷的人气偶像巨星,九雅直是暗感可惜。 此时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恭肃了起来,纷纷向候爷行了礼,萧姨娘上前轻语道:“候爷怎么来了?这里风大,可别受了风寒。” 候爷目光冷肃,像没听到她说话般,目光越过她,看向对面的三夫人,“这么多人大半天都围着一棵树说事,究竟怎么回事?” 三夫人受宠若惊,忙道:“不过是几个下人弄出来的幺蛾子,先是把候爷院子里的老槐树给挖了根,又勾结一个道士,硬说是新嫁进来的誉儿媳妇给克死的,认为她是个煞星。这不,事情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原来是白管事还记恨着候夫人给惹的事,差点连我们都中了他的计。” 候爷“嗯”了一声,目光再随意一转,便清冷道:“回去吧。” 抬轿的人就要转弯,三夫人忽然上前一步道:“候爷,誉儿……他能说话了……” 候爷一打手势,抬轿人停住。他的目光终于转向傅誉这一边,一直怔怔站着的傅誉视线与他撞在一起,整个人似乎都僵硬起来。九雅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父亲,他会这般生疏生硬,是不喜欢候爷这个爹,还是其他? 父子俩就这么望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其他人也一声不敢出,气氛一度陷入滞闷之中。 九雅紧紧握住傅誉涔凉的手指,将自己的热度一点一点传递给他。随后牵着他的手,慢慢向候爷走去。傅誉微有挣扎,都被她强势地拉住,直到候爷面前,九雅微一福下去,脆生生见礼道:“媳妇和相公见过爹,爹身子可还好?” 候爷的视线从傅誉身上移过来,他看着九雅,眼眸里毫无一丝波动,“你就是誉儿的新媳妇?” 九雅并没被他生冷的语气给吓住,而是抬起头,抿嘴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梨窝,“是啊,成亲好几天,都不曾见到爹,媳妇心里正好生失落。想不到在差点被赶出府的时候见到爹,好不庆幸啊。” 候爷轻嗯了一声,“爹是身子有所不便,所以才极少出来。现下白总管已经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就只管安心的住下来吧。” 他这一番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现出惊诧之色,候爷平日在府里极少说话,就算说话,言语也很简短,更不会跟人解释什么,想不到刚才对一个初次见面的新媳妇却都破了例。 九雅哪里知道这些古怪之处,只觉在这候府里,候爷是唯一与傅誉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人,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傅誉,她也要尽最大努力的与这位候爷打好关系。 她蓦然灿烂一笑,把傅誉强拉到身边,“有相公在我身边,一直就没担心过。相公,爹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今又恰好是你开口说话的日子,亲口叫一声爹吧,让爹也听听你的声音。” 候爷把目光再次投向傅誉,傅誉微带抵触和僵硬的动作让九雅敏锐的感觉到这两父子之间有问题。不由暗自苦笑,如果连这位最该亲近的爹都有了隔应,傅誉在这府里头活得该有多孤独? 傅誉终拗不过九雅的强势,总算低头轻唤了一声,“爹。” 听到他的声音,候爷有一瞬间的动容,九雅趁机笑着说道:“相公总念叨着叫我去爹榻前敬孝,可是一直害怕爹是个严肃的人,我都踌蹰惶恐着不敢去。想不到现在见了爹,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果不怕我吵的话,媳妇这里倒有些新设想,第一个就是要让爹不用被人抬着走。” 她仰起小脸笑望候爷,日光微泻,将少女清朗争妍的容光映衬得更加动人,一种似撒娇,似期盼的神情在她眉间流转,候爷本想回拒的话,终于只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便没了音信。 他没有回音,便是代表有了回音,像候爷这种沉默的人,往往要厚脸皮的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九雅立即欣喜地一福身,“看来爹是允准了,那等下媳妇回去后得好好准备一番,说不得拿出的第一个新设想就叫爹能非常满意,回头还要夸我聪明智慧了不得。”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说得好不热闹,把个闻采荷看得目瞪口呆。说实话,就她进门这么几年,只要这个年轻的公公在府里头,她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压在头顶一般,心里沉得难受。更别说见到他要说话了,每次都不会超过三句话。可以说每见这个公公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的寿命便会被吓得短一次。而九雅现在居然说得好不自在,难道她不怕吗? 萧姨娘笑得僵硬,三夫人勉强附和道:“誉儿媳妇果然是有一些本事的,不说之前送我们的袜子帽子围脖很特别,连给老祖宗开的药膳也很有功效,现在居然把誉儿失声的病也治好了,真正是一个福星呢。(.好看的小说)回头不如也给候爷拿拿脉,看能不能把候爷的病也一并治好。” 九雅忙谦虚道:“相公的失声只是被我瞎猫撞到死老鼠,不可能每次都有好运气,三婶快别把我夸上天,等会一过价,侄媳就要狠狠摔向地,那可就惨了。” 她说得诙谐又风趣,所有人都跟着没那么紧张起来。候爷神色稍缓,只说了一句,“说是有不用让人抬着走的法子,有时间就过来让我看看。” 随后他不再多说,挥了挥手,两个大汉就抬着他走了。九雅忙在后面说道:“做好了就给爹送过去。” 所有人恭敬相送,待候爷的背影子都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后,院子里的人顿时又活了过来。首先是要惩治赵三的事,由于罗老六已经因此死了,自然不能对死人处罚,然后赵三却是逃不脱的,在陈妈一再求情之下,本想卖出府的赵三还是被留了下来,但是免不了几十个重板子。 在答应留下来之前,萧姨娘还问了九雅的意见,问她答不答应?九雅又不是傻子,第一赵三不是主谋,治他无益,管他什么福泽树不福泽树,反正也不关她的事;第二,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赵三他爹又是府里账房的,这两个人目前在府里头还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没必要这个时候去惹他们。就算要惹他们,时机不对。话说做任何事都要天时地利人和,只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打下不败的仗。是以,她不会逞一时之气,傻不拉叽地说把赵三卖了,那是最下下之策。 经过一番折腾,事情总算也有了一点眉目,就是白管事死得太让人郁闷,就好像炒菜炒得正起劲,忽然就火灭了,想吃到一盘很有成就感的好菜,偏就差了那么一点火喉,可惜了。 回到淳华院,九雅只觉疲累万分,把包了毒针的帕子放好,一下子就扑倒在绵软的床上,傅誉给她捏了一会肩背,才问道:“娘子,好些了没有?” 他如此讨好小意的声音,让神志已经有些迷糊的九雅忽然清醒过来,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一手摸着他脸上的伤痕,心疼道:“相公,是不是很痛?” 傅誉瞅着她,笑了笑,“只要你不说离开,再多抓几条我也不会疼。” 看他说得如此低下,九雅的眼泪差一点就要涌出来。她现在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死死抓着她不放手,因为他一个人已经呆得太久,他需要一个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家人。在这个府里,人与人之间似乎除了利益就是利益,所谓的家人都只是一个虚假的名词。一个从小没有得到过温暖,没有得到过母爱的人,尽管他心智成熟,可是又怎能逃得过人与生俱来的依赖感? 她双手齐动,开始解着他的衣带,傅誉大惊失色,死死抓住襟口,“你要干什么?” 九雅破颜一笑,一副很痞的样子道:“解衣服能干什么?当然是劫色了。” 傅誉的脸刷的红了起来,然后欲拒还迎地把她的手拉到他腰带上,“娘子,其实我也没什么色好劫,若是这身皮囊还能入你法眼的话,只管拿去用,你家相公忍痛接受。” 那么个痞腔痞调,分明就是一个色心骤起的色鬼。九雅娇嗔着就要一巴掌拍下去,结果却轻轻落在他肩上,摸了他一把,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开始把他的袍子褪了下来。傅誉感觉身上发凉,心却不听使唤地跳得恁快,他张开双臂眉飞色舞地任她弄,嘴上却乱七八糟地说道:“娘子,你这么时候猛一点不要紧,等一下献身的时候,主动权还是交给我吧,我会为娘子很温柔很仔细很认真地进行全方位服务,包管娘子满意。” 九雅被他的胡言乱语弄得哭笑不得,嘴上也不答他,当把他的中衣掀开后,果然看到他腰间的青紫一片。她指尖一颤,情不自禁摸了下去,“相公,是不是很疼?” 看她并非要和他亲热,傅誉热情立即降了大半,他哀叹出声,“娘子,你以后只想看我就直说,别搞得一副急色的样子引人误会,很伤人诶。” 九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不能正经一点?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却被你想到一边去了,我好佩服你。”她说着就把他推得转了过去,看着他后背亦是青红紫绿一片,暗恨自己怎么下手那么狠。心下疼惜,不禁从后面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喃喃道:“相公,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这样对你,是我脾气太大,对不起……”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傅誉背脊一僵,半晌才握紧她的双手,低声道:“娘子,我不要紧,是我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你打几下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不。”九雅摇着头,嘴里几欲说不出话来,“相公,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人,不能打你,不能骂你,若是这样做了,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我在娘家有爹娘跟没爹娘没任何区别,他们想拿我怎样就怎样,饿饭吃,打骂,甚至下狠手整死我,无毒不全,我在娘家每天过得如履薄冰。(.好看的小说)而你的处境比我亦强不了许多,我们都是有着同样遭遇的人,怎么能互相伤害?我在娘家没有最亲的人,你在候府里没有最亲的人,以后,我们这样在一起,互相勉励,互相扶持,建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温馨的家,好不好?” 傅誉僵着背,好久都没有动一下,就在九雅帮他把衣袍拉起来的时候,他忽然转身,紧紧将她抱住。九雅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被他揉进他身体里,同时只觉脖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随后听他一断在耳边轻唤,“九雅……九雅……我的九雅……” 九雅笑了,亦同样伸出又臂将他环住,心底柔软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情绪才稍平静下来,内室内,两人的心似乎一下子走近了不少,九雅自他怀中坐起,抬头笑着问道:“相公,你认为你大哥是一个怎样的人?” 傅誉只是笑,过了一会,才漫不经心道:“为人还行,对我也算百依百顺。” “是么?”九雅有些犹豫起来,“可是,今天罗老六突然在他手里死了,你又怎么看呢?” 傅誉皱眉,良久才道:“要说当时四周并没感觉到有人,但是罗老六也确实死了,除非罗老六后颈的毒针是事先就有的,不然,大哥下手的嫌疑最大。” 九雅点头赞同道:“这事从头到尾我就觉得你的大哥嫌疑最大,昨晚他不在,正好可以扮成杀手杀了吴道士灭口。而今天他一回来,罗老六就死他手里,如果后来赵三不是你和寒子鸦严防死守,怕是结局也是落得跟罗老六一样。” 傅誉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把大哥当了嫌疑人,所以才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 九雅哼了一声,“不仅仅是嫌疑人,根本怀疑就是他。你还记不记巧薇?巧薇那天死时对我说,她被人利用了,甚至还利用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说,巧薇选择来害我,也是有人指使,而这个人,毫无疑问,自然是把她肚弄大的你家大哥。” 傅誉自问,“大哥是这种人么?” 九雅不能理解他的犹豫,不屑道:“那日巧薇明明怀了他的孩子,他不要便不要罢,但是只一脚一去,就连巧薇的命都要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我实在不敢恭维,也对他的印象好不起来。而且这两件事本来就和他的直接关系,想不怀疑他都难。” 两人正讨论着,外面就传来了寒子鸦的声音,“少爷,少奶奶,我回来了。” 九雅和傅誉赶紧站起来,各自坐椅子上,傅誉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进来说吧。” 话音落,寒子鸦就已经推门进来,他的目光在两个假正经人之间来回扫了一下,便清了清嗓子道:“少奶奶让我跟着候爷的两个护卫,看他们鞭尸。他们确实鞭得很厉害,血肉横飞。后来差不多了,就把白管事的尸体用马车拖运到了城外的一个乱葬岗。我一直都守在那里,但是等我一转身去放水,再回来时,那尸体居然不见了。” 九雅惊呼出声,“不见了?怎么可能?被谁运走的不知道吗?” 寒子鸦嘴角“啧”了一声,摸着下巴道:“被谁运走的还真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又四下查看了一番,方发现那一时间,竟是同时有三家送葬的,尸体不会不翼而飞,自然是被他们三家中的一家给接走了。而我又分身乏术,只好买通了几个小混混,让他们帮我跟下去,看看那三家落脚在哪里。” 傅誉起身抱着胸来回慢慢走动,思索道:“这个白管事死了,被鞭了尸,居然还有人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大费周章把他的尸体给殓了,看来白管事害娘子并非真正为了当年对我娘的那点仇恨,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但是这个人是谁呢?既然白管事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要殓他?难道他们的关系非浅?哦,干脆这样。” 傅誉回头来看九雅,“你屋里的丫头中不是有个包打听么?没事叫她多去回事房那边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白管事平日人情来往之间的事情,说不定能查出个什么蛛丝蚂迹。” 九雅笑道:“你倒是细心,居然注意到我的丫头里有个包打听。” 傅誉嘿嘿一笑,“虽然我不出声,并不代表我不用心。” 眼看两人又在眉目传情,寒子鸦重重咳了两声,又道:“眼下少爷突然能说话,很多事情恐怕会很麻烦。”他的神情里不无担忧。 九雅不解,“为什么会麻烦?” 寒子鸦看了傅誉一眼,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让九雅知道,便道:“因为少爷身上的病,这么几年来找尽天下名医,居然都查不出病因,所以他怀疑,他根本就是中的一种毒,一种让人难以察觉得出来的毒。记得少爷开始发病的时候,确实是失了声,所以我才跟着去学唇语,后来是找来以毒控病的法子之后,他的声音才得以恢复,但是嗓音还是变得有些暗哑,显然还是被伤了一些,难以完全复原。” 九雅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如果他的病是故意有人下毒,眼下他的哑病忽然好了,就怕那下毒之人更变本加厉来害相公?” 傅誉摇头,“不仅仅是这点,因为你一直在府里都表现得懂些医理,就怕那下毒之人要把矛头指向你,所以自我忽然能说话起,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 九雅倒抽了口气,事情怎么会如此错宗复杂? 寒子鸦道:“所以我觉得少爷忽然开口说话有点不智。” 傅誉却不以为然,笑道:“此事不能这么说,这么几年来,我们两人都一直呆在府里想查出那施毒之人,但是对方都鱼不动水不跳,我们结果是什么都没查到。现在这样一来反倒是件好事,只要那暗中之人发现我的毒并不是全无解,自然会熬不住着急在出手,现在只要我们严防以待,说不定把那黑手给抓出来,若能揪出那人,我的毒,指不定就能得以全解了呢?” 他低头看向九雅,“只是这样一来,娘子同样要跟我一样身处险境,卷入这件事之中,令我很是心不安。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娘子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 九雅白他一眼,威胁道:“你敢把我送走试试?既然是夫妻,我们就该患难与共,哪有一见危险就逃的道理?我宋九雅是那么没原则没道义的人么?” 寒子鸦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大点其头,“是是是,我觉得少奶奶是个有情有义偶尔有点小发飙要骂少爷混蛋的好人,绝对不会撇下少爷独享安逸,嘿嘿,少爷眼光果然独道,这下给捡到一个宝了。” 九雅也不觉惭愧,生生受了那好人的称号,干笑道:“以后多相处下去,自然知道我有多好。” 寒子鸦和傅誉实在受不了她的自吹自擂,两人相视一笑,摇头直是叹息不已。 “对了,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挑明了,我看不如把龟毛让给少奶奶驯养,有龟毛在,少奶奶怎么说也会多一点安全性,少爷说怎么样?”寒子鸦收了笑,忽然提议道。 傅誉其实早有这想法,当即就把九雅带去狗房找龟毛。当九雅看到那条小灰毛狗的时候,小灰毛狗朝她直吠,傅誉给了她几块特制的狗食,“以后你每天用这个喂它,这东西开始有点生疏,过得两天便会有奶就是娘,以后要粘你粘得烦的时候都有。” 小灰毛狗眼睛滴溜溜地忽圆得很,个头又小巧,行动极是灵敏。九雅第一次见它,它便趴老夫人脚上撒了一泡尿,当下一看就非常喜欢它。她把手里的肉丢给它一块,龟毛又吠了两声,才磨磨蹭蹭地去嗅肉,然后看了九雅一眼,忽然就将肉叼进了嘴里,一吞就下肚了,估计牙缝都没塞着。 九雅大笑,又给它丢了一块肉,问道:“这狗有什么特殊之处?” 傅誉把想吃又怕被宰的龟毛抱过来放到肉前,笑道:“这狗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平时让它撒撒尿拉拉屎什么的,只要一呼唤它随时都能恭候。同时,别看它个小,但是它身上无处不是毒,行动又敏捷,相当有攻击,若发现有人来犯,唤它一声,它能叫对方立即毒发身亡。” 九雅听得张口结舌,“这么厉害?毒发身亡?是不是也太狠了?” 傅誉把龟毛按住,然后拉九雅的手去摸它,“会给你解药的,如果遇到那让你感到怜悯的敌人,可以拿出你仁慈的心去救治。若是该死之人,让他死了才好。” 于是,从此以后,九雅又多了一件养狗喂狗之事,而她却非常乐意之至。 虽然她嘴上说认为傅清言就是杀害罗老六的凶手,但是到底要用证据说话,当她把那天从吴道士身上取下来的毒针和罗老六身上的取下来的毒针相比较,然后抓来两只老鼠做实验,到底还是让她看出了不同之处,不过她也只闷在心里,谁也没说。 然后她又抽了时间,又揣摩着画一张轮椅制作图,看候爷那么被人抬着,希望此物能拉近一些父子俩的距离。 俗话说人出怕名猪怕壮,果然是如此的。傅誉的哑病已好的消息,只一夜之间就传遍整个京城,到第二天一大早,傅誉的那些狐朋狗友就相约而来,纷纷围着他又转又笑,吵闹个不休。傅誉生恐他们吵着要见九雅,赶紧像赶瘟神一般往外赶,然而那些人哪会依他,把他扯着,非要让他在醉香楼大请三天三夜,以示庆贺。 傅誉推辞不过,只得无可奈何陪了他们去,九雅则坐在屋里画她的图纸。 “少奶奶,你知道不,那日准备纳入少爷屋里的三夫人侄女听说要被世子纳了,萧姨娘现在正跟三夫人理论呢。”熊妈妈抱着一叠刚晒过太阳的被褥进来,笑着说道。 九雅抬起头,笑道:“那日大哥就说要代相公把如梦姑娘纳了,三婶当时想把人塞这边来没同意呢,怎么了,现在她退而求其次,还是想把人塞大哥屋里?” 熊妈妈在床上铺着被褥,“三夫人没达到目的,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人能进世子爷的屋里其实是她肖想已久的事。以如今皇太孙妃的份位,日后这候府说不定就是国舅府,再加上候爷的功禄,显贵之日是指日可待,所以将来若三夫人的侄女能给世子爷生个一男半女,不仅三夫人的娘家,连三夫人这一房也不会被冷落轻忽,她这也是在为五少爷在谋后路。” 听她说这些府里的关系,九雅不由放下笔,“那为什么萧姨娘阻止呢?” “少奶奶可能不知道,萧姨娘如今正求候爷给她正名份,叫候爷到皇上那里请奏升她为平妻的事,说是大姑奶奶和世子爷虽然都已经记到了候夫人名下,但她到底是他们的亲娘,以一个妾的身份顶着,怕是将来要折了皇太孙妃的面子。但是候爷一直没同意,这里面三夫人没少在旁边帮腔,说皇太孙妃和世子爷既然已经记到了候夫人名下,将来也只能给候夫人磕头敬拜,谁又还会去追究他们的生母是谁?更是让候爷坚定了不升她为平妻的决定。所以萧姨娘一直都暗恨在心,这会儿又怎么会让三夫人把侄女安插进世子爷屋里?当然要拦着了。” 九雅没料到萧姨娘的心如此之大,居然想当平妻?现在掌着候府的中馈一家大小看她的脸色还不够,还想捞个正经名份? “她们争论,那大哥怎么说?” 熊妈妈终于铺好,回过头来说道:“世子爷说是应承了三夫人的,答应了下来,听说萧姨娘连他都骂了。世子爷屋里的那个贵妾也跟着萧姨娘在闹……” “他的那个贵妾闹什么?这正妻未进门,世子爷怎么就先纳了房贵妾?”九雅听着这府里的这些事情,不由也开始八卦起来。 “那贵妾是太子的生母杨贵妃送来的,是她娘家那边的人,世子敢不纳?那杨贵妾一纳进门,仗着杨贵妃的势,并不怎么怕世子爷,世子爷脾气好,一般也不跟她计较。” 九雅像个好奇宝宝,一直追根究底的问道:“可是,那杨贵妃既然把她娘家的人送来,为何不干脆让世子娶她为正妻?” 熊妈妈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当年候爷与三藩之一的睿王有一个说要结亲家的约定,说是让候府的世子将来一定娶睿王的女儿。本来当年少爷是世子的时候,这睿王的女儿就该嫁给少爷,但是后来少爷病了,世子之位被夺,这门婚事便搁了下来。不过睿王那边还在等,老夫人他们也在等,太子那边同样也在等。” “等什么?” “等少爷自已先成亲,然后世子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娶睿王之女月婵郡主,所以世子爷至今没娶正妻,就是在为月婵郡主把位置给空着,杨贵妃那边也巴望着我们候府能与睿王府结亲,好拉拢睿王,自然不会把那位置给占了。” 九雅听得张口结舌,没料到这候府竟还有如此人所不知的秘辛,如果不听人说的话,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难以弄明白。 “那现在相公已经和我成亲了,大哥会不会马上就去向睿王府提亲?” 熊妈妈笑了,“那是自然的事,估计时间也不会太久,府里就会传出消息来。” 两人正说着,雨蝶忽然敲了敲门,禀道:“少奶奶,余管事来了,现在要不要见?” 一听到余管事来了,九雅精神一振,忙起身道:“赶快请他进来。” 熊妈妈识趣的出去了。 紧跟着,雨蝶就带了余管事进来。余管事一见到九雅,竟是万分吃惊地盯着她,也忘了见礼,“想不到八姑娘真的嫁给了傅三少爷,一开始还以为雨蝶姑娘在说谎,现在一见,竟然是真的?” 再见这位余管事,九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因为有些事不方便让雨蝶知道,便吩咐她去泡茶。随后请余管事入座,淡淡道:“姑娘家到了年龄,本就该出嫁,余管事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余管事屁股不自在的挪了挪,虚坐半边道:“那日……看王爷对八姑娘……呃,少奶奶的神色,分明非同一般,曾经还一再叮嘱我,日后只要少奶奶有任何吩咐,一定要全力去办。在种地方面的人手和经济上,都要给少奶奶最大的帮助。其实我知道,王爷从不管这些事,他这一次如此上心,分明对少奶奶用了心,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想不到我会嫁给了他的外甥?”九雅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到齐王对她如何如何上心的话。若是他上心,怎会在甩下让她嫁给他的话语之后,就不了了之?既然上心,又怎会温言漫语送给她画像之后就没了形踪?既然上心,她成亲如此多的时日之后,竟也会不闻不问?那人分明只把她当极为普通的合作伙伴,一个将来可以为他麾下部将制造出可以提神醒脑饮品的生意人。 ------题外话------ 唉,越更越晚了,卡文,明天争取早更。 第085章 遇险 看九雅如此不悦,余管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弹窗广告)日前曾到过齐王府,见过廖总管和朱妈妈,方知道王爷几月前已出征,本想旁敲测击王爷和宋八姑娘的事,但是才一提,就给朱妈妈叹着气拦住了,说皇后娘娘已经下令,王府里的人,一律不准谈论王爷和宋家姑娘的事,违者立斩。 余管事不知道这当中出了什么事,当雨蝶找到他,说宋八姑娘已经嫁给安平候府的三少,他更是震惊不已。方想亲自上门问问,料不到宋八姑娘亦是如此忌讳。 他嘴上嗫嚅了两下,只得作罢。想了想,便惶恐道:“前两日少奶奶吩咐我找宋大人进府去挖那两根树,现在已经移植好,只是选的虽然是山地,但是少奶奶没有亲自去看,就怕有什么不妥。” 九雅此时已心下无波,笑道:“现在在王府里,规矩大,出一趟门要三申请,实在不方便去看地,所以便不得不一切都委托给你。至于山地,今年我是没办法看了,但是想来附近的土地土质都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可挑选的,先就将就着种植。” 正好雨蝶泡茶进来,她便吩咐她把那些经过处理保存好的咖啡豆子拿出来交到余管事手里,同时又将预先写好的育苗方法也一并交给余管事,“这些种子的育苗时间比较长,一般都要三四个月,所以说等立春之后就可以开始育苗了。这里是我总结的一些注意事项,包括了咖啡树的一些特性,到时候就按这上面写的去做,然后再见机行事,应该不会出太大差错。” 余管事把东西一起接过,问道:“等育苗成功,少奶奶都不会去看看么?” 九雅有些无奈道:“有机会我自然会过去,一般过得半月就会派雨蝶过去看一下,你把进度报给她,她再报给我也是一样。有什么事,让她转告就行了。” 余管事忙应了,一应的事都交待完,便告辞离开。雨蝶进来收东西,边说道:“这个余管事对少奶奶似乎很尊敬,看人也好像很踏实的样子,少奶奶把咖啡树种都给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九雅淡然道:“这个人是值得相信的,我们已经签了合约,若是他违反了约定,会要赔我大笔银子,到时候我也不会亏。” 雨蝶擦着桌子,看了九雅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少奶奶安排余管事去府里挖树,为什么不自己回去一趟?” 九雅慢慢喝着茶,“这事只能尽量低调,若是被母亲知道我拿这两棵树有大作为,怕是要打反腿。让余管事去,看在齐王面子上,父亲放行,两棵树反而能顺利出府。反正之前我已经和父亲说好,他肯定不会反对。” 雨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少奶奶是考虑到了太太的因素……” “雨蝶,这样吧,以后与余管事联系的事,我就交给你去办。现在似乎好像没什么事,不过你每过半月就去余管事那边收下进度,看看他们育苗的情况,若是你能从中学点,将来定会对你有大帮助。”九雅一脸正色地看着雨蝶。 雨蝶立即放下抹布,有些惶恐道:“奴婢怕不能胜任这个重任。” 九雅笑着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诚恳道:“我看你也有十六七岁了吧,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服侍着,说不定这两年便会红鸾星一动,便要嫁人。但是你这么贴心贴意的随时站在我身边,让我无后顾之忧,我实在又舍不得你。所以,若是能学着帮我管一下那边的事,日后就算嫁了人,自己有了能力赚钱,又不用看夫家多少脸色,不是两全其美吗?” 雨蝶羞红了脸,“我才不想嫁人呢,既然少奶奶舍不得我,我便一辈子都服侍着。” “别说这些不实际的话了,哪有女人不嫁人的?若哪天遇到个对眼的人,不用我说,你都争着抢着要嫁呢。再说,你的卖身契那天我也撕了,其实你就是一个自由之身,现在让你帮我管一些事,日后你自己也会留个好的出路不是?” 雨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就算没有了卖身契,但是雨蝶还是愿意跟在少奶奶身边。现在少奶奶让我去帮着管咖啡树种植的事,我按时过去一趟就是。就怕我出去了,少奶奶身边没个贴已的人,办起事来会不方便。” 九雅笑道:“怎么会没有贴己的人?不是还有裴妈妈秀彩她们么?再说上次那些个丫头都被我赶了出去,明天我会让裴妈妈和候府里的总管去买几个机灵的丫头,到时候稍加指点,又是从外面生来的,自然要听话老实得多,不怕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这人手不也就够了?” 雨蝶一想也是道理,自是知道九雅是向着她,为她好,心下更是感激不已。 雨蝶出去后,九雅已无心画图,干脆把图纸收了起来,随手抽了一本医书,然后把秀彩又叫进来道:“最近一段时间要适应新环境,都没让你帮着制药了。不过这两天准备一下,我看能不能找个借口央了老夫人出府一趟,无论无何得赶在年前到药铺里看一下,看看究竟差些什么,日后该怎么把生意做起来,必须先去了解一下。” 秀彩这一段时间跟着九雅也学了不少,虽然九雅说是从书上学来的,但是以前又极少看她看书,反正这事她一直都觉得古怪。但是不管古怪不古怪,总之这样的少奶奶她喜欢。当下便笑道:“平日在这府里听很多下人议论说姑爷手里有不少铺子,而且还都是在京城有名的旺铺,少奶奶要做生意,何不向姑爷讨了两间,随你做呢?何必去管太太给的那间没用的铺子?不如早点盘掉了,还免得亏空银子。” 九雅悠闲地翻着书,道:“这事现在还千万干不得,如今相公的铺子估计大半都已经落入候府,候府里的人都跟着在受益,如果我现在也动相公的财物,怕是更引起他们反感。[]在我还没摸清大致情况的前提下,还是稍安勿躁,待我把这其中的脉络摸清了,总也要有一点表示的。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先把我的新药推出去,打开销路,能给我们这几个从宋府出来的穷鬼赶快赚钱进来。” 秀彩也点了头道:“少奶奶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少奶奶有心这两天出门,那我就先去清点一下已制成的成药。” “也好,不过,这事先谁都别告诉,就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九雅忽然又交待道。 秀彩有些不解,“连姑爷也不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为免他插手,姑爷暂时也别告诉他。” 把一些琐事安排完,九雅也甚觉疲乏,等到晚饭的时候,傅誉都还没回来,她便先喂了龟毛,洗漱后,便倚在床上围着被子抱一本医书又看,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几乎快到半夜的时候,傅誉和寒子鸦两人才回来,傅誉身上半身酒气,寒子鸦微扶着他。由于小丫头都被卖了,今晚轮到春梅值夜,看到他们两人回来,她赶紧就要去叫醒熊妈妈和九雅。 傅誉伸手拦住她道:“不用吵醒别人,我自己来。” 寒子鸦皱眉道:“好像有些醉了,你自己怎么来?” 傅誉略带醉意地推开他,“醉什么醉,你也去休息吧,娘子说不定在等我呢,走吧,我进去了。” 他说着就往内室去了,寒子鸦摇了摇头,交待春梅道:“好生看着爷,若是少奶奶睡着了,就把她叫醒,让她先服侍爷睡下。” 春梅低头轻嗯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心有些跳得快起来。 傅誉推开内室的门,却见九雅抱着本厚厚的书半倚在床上,长睫轻覆,脸颊柔润,分明已经睡着了。他只感心里一暖,夜晚回家,有人留灯的感觉真是好。 他走到床边,先把书拿开,再轻手轻脚将九雅放睡下,给她掖紧被子,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正进来准备问要不要打水的春梅一下子撞见此景,赶紧脸色羞红地退了出去。 傅誉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便转身跟着走到门口,低声道:“春梅,有件事要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他说完就率先走去书房,本在门外拘手拘脚的春梅受宠若惊,应了一声,先是左右拉了拉自己身上衣裙,感觉没有错乱的地方了,才脚下几乎都有些不稳地跟着傅誉的脚步走。 傅誉先把书房里的油灯点燃,然后拨了拨灯芯,让书房更亮一些。才回头道:“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少奶奶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看着傅誉近在咫尺的俊颜,灯光摇曳下,长眉犹若烟霞浩荡,眸光朦胧若千丈烟波,竟让人无故生出一种望之便要痴醉的感觉。春梅心跳不已,十指互绞,眉目动情道:“少奶奶以前在府里脾气不太好,太太和老爷都不怎么待见她。后来因为和宝哥儿一起爬墙偷看隔壁的先生讲课,两人从墙上摔了下来。那次少奶奶的腿脚便摔伤了,太太不仅不请医,反而还要罚她,结果少奶奶差点就死透了。如果不是在黄泉路上遇到了老太太,又被老太太求情回转过来,估计少奶奶现在坟头的草都长了好深。” 刚刚坐下傅誉惊得又坐了起来,瞪大了眼,“什么?你家少奶奶曾经死过一次?” 春梅点了点头,也幸好那一次没有离开萝风轩,不然哪来现在在候府的安逸生活?若跟了五姑娘,现在不知苦成了什么样。 傅誉听得烦躁地将九雅为他戴上的围脖拉开取了下来,虽然曾经撞到肖氏虐待九雅的场面,但是以为也就限于此一次,谁料之前还有更变本加厉的?那个肖氏看着就讨厌,该想个什么法子磨她一磨?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在宋府的二少爷因赌钱输了的时候,你家少奶奶是不是在宋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春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那时候二少爷输了钱,老爷只说要卖宅子,少奶奶身上没发生什么事啊。” “卖宅子?曾经宋府为凑银子要卖宅子?”傅誉有些心虚起来,想必那段日子宋府里的人的日子相当不好过,怪不得九雅那么大的反应。“那结果怎么又没卖掉?” 春梅这下倒突然想起来了,“还不是因为安大少爷给老爷找了个能急买宅子的买主,结果那买主却阴毒得很,要老太爷把少奶奶送给他,他就买宅子。想不到这么不靠谱的要求老太爷都答应了。当时,我们几个都被太太叫到厨房里去了,只知道那人喝了很多酒,就去找被老太爷锁在院子里的少奶奶,后来听说少奶奶预先给逃了,那人无法发泄,就跑到附近五姑娘的屋子里去,把五姑娘给糟蹋了。后来五姑娘迫于无奈,只好嫁入王府做了妾。” 要说这种秘闻,为了九雅和金枝的脸面,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来,但是看到眼前男子如明玉般的俊颜,她实在无力去拒绝他的问题,只能一字不漏的把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傅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急问道:“你说把五姑娘给糟蹋了,难道这人竟是晋王世子?” 春梅眼睛闪了闪,小声道:“正是……” 傅誉气得就要一掌拍在桌案上,待快挨到桌上时,才醒悟过来收掌没有拍下去。怪不得娘子说拓跋野不是个好东西,原来曾经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怪不得娘子那日哭得那般伤心,原来她差一点遭受了那厮的毒手,如果……如果那日她没有逃掉,此刻她还会在自己怀里吗?是不是跟金枝一样,成了晋王府的一个妾?自己所使的那些个手段,岂非全成了笑话? 那厮居然见到自己还笑得出来,他真不知羞耻为何物? 拓跋野! 他心内暗暗恨呼这个人名,恨不得此时就把他揪来狠狠揍一顿! 眼看傅誉忽然发怒,和他陡然变得腥红的眸子,春梅着实吓了一跳,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傅誉却两手按着太阳穴,慢慢向床榻走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随后躺下,他闭着眼,极是艰难道:“我先在这里睡一宿,你出去吧,今天的话别让别人知道。” “是。”春梅小心翼翼退到了门口,然而见睡到床上的人连被子都没拉上,终于还是壮着胆子慢慢走了过去。只这转眼之间,他分明就已经沉睡,她只觉躁动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以前,看到秀珍和秀彩能巴到五姑娘身边去的时候,她心里不知有几多羡慕,跟着一个好的姑娘,只要稍有得一些姿色,往往都能成为通房丫头。运气好的话,若能得一男半女,抬个姨奶奶自不成问题。 而现在,自己跟着八姑娘到得候府,竟也能每日看到这样俊秀的姑爷,之前是个哑巴还不说,如今,这人说起话来,那眼神,那嗓音,无一不是致命的诱惑,哪个怀春少女会不动心? 眼看少奶奶年龄还弱,不能承受那夫妻之事,这个时候,往往可以安排身边信得过的人先稳住姑爷。只是这种事情怎么会轮得到自己?有一个秀丽的秀彩,一个清雅素净的雨蝶,这两个人是自己这个二等丫头万万不能比的,那么…… 她的眼眸几乎激动得快要滴出水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男人喝了酒,往往都会酒后乱性…… 她的手渐渐伸了过去,正在她心驰神摇触及男子脸颊之际,傅誉突然翻了个身,她赶紧装做帮他拉被子,把被子盖到了他身上。随后,看着眼前又没了动静了人,心砰砰乱跳着,终究没敢再伸出手去。 反而一抬眼看到他头上的一根白玉簪,心下忽然一动,轻手轻脚将之拔下来,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熊妈妈就发现傅誉睡在了书房,便去九雅那边回了。九雅本来醒了正在担心,想找人问,听说他是酒喝多了在书房歇下的,这才放了心。 洗漱之后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却见不仅萧姨娘和三夫人在,连候爷居然也在。 “看来这事不宜迟,等这次睿王受召进京祭祖的时候,我们不如就正式向他们提亲,候爷看怎么样?”萧姨娘坐在左边,小心翼翼问一脸静漠的安平候。 三夫人虽然因纳妾的事与萧姨娘有些隔应,但两个女人长时间在一座府里,有隔应的事多了,利益相关,表面上却仍是和气得很。她抿嘴一笑道:“候爷,好在清言侄儿还没娶妻,又是世子,这亲,总该是以他的名义去提吧?” 安平候微微抬了抬眼,嗓音低沉道:“这婚事当初本是给誉儿订下来的,如今他已不是世子,我们自不能委屈了月蝉郡主,就以清言的名义去提亲吧。” 三夫人和萧氏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只要把月蝉郡主娶了进来,傅清言的地位,已经是铁板上的钉钉,再大的风浪也把他掀不下来了。 九雅恰好看到这一幕,看着人家心照不宣的眉带喜色,她只在心底冷笑。先是老夫人和候爷见了礼,便一派娴静地坐了下来,然后对候爷稍带惋惜道:“没想到在奶奶这里还能见到爹,不然刚才就该把画好的图纸带过来让爹过目一下的。” 候爷听她说图纸,倒来了一点精神,回看她,“图纸?什么图纸?” 九雅轻笑开始瞎编道:“我小时在巢盛住时曾看到过一个神人,那人不仅各种技击之术厉害,他坐在一张可以随意转动带轮子的椅子上更是厉害,各种暗器都装在轮椅上,任十多个大汉都无法近身。至今我都对那场面记得很清楚,特别是他那带轮子可以随意转动的椅子,所以那日看到爹被人抬着,便想到若是爹也跟那神人一样坐上那样的椅子,定然更要威风神气得多。” 候爷似乎来了一些兴趣,“带轮子可以随意转动的椅子?还可以装暗器?世上竟有如此稀奇的东西?难道你说的图纸就是画的那个轮椅?” 九雅点头道:“没错,如果爹有兴趣,等下我就叫人把图纸送来,如果认为可行,立即就可以找手工精巧一点的工匠去做。” 候爷眼神闪了闪,“现在就打发人去拿来。” 看他动了心,九雅也不推托,立即让跟来的雨蝶回书房去把图纸取了来。候爷拿起那图纸只看一眼,立即就目不转睛起来,拧着眉头,一下子就看得入了神。 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九雅此时也略微放了心。同时又朝一脸古怪的老夫人笑道:“前几日我院子里的丫头都叫姨娘拉出去卖了,但是现在院子里还差丫头婆子,今天能不能叫人出去买几个?” 一提那事几个长辈的脸色就不好看,因为候爷在,萧姨娘尽量和缓语气道:“都到年关了,现在哪里容易买到尽心的人?不如我从院子里拨两个丫头过去,先给帮衬着。” 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九雅哪里肯再收?便道:“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好是好,肯定也很懂规矩,不过她们已经习惯了一个主子,再来我这边,怕是三两下难以适应得过来。所以尽管到了年关,不管好还是不好,都先去买两个回来用着。再说也只是干些粗使活,不要多尽心,能过得去就行。” 一段日子接触下来,几个长辈多少也知道九雅是个厉害的,想准了的事,自然是不会松口。再说这丫头似乎很会讨候爷欢心,别看长亭媳妇平日嘴巴长,但是嫁进来好几年,可是每次见了候爷不是躲就是闷不出声。这丫头则不同,偏偏喜欢找着机会嗑巴着接近候爷,不知道是居了什么心。 三夫人当下笑道:“瞧侄媳说的,买回来的人不尽心,给买回来白养着干什么?嫌银子多么?这么着吧,等下叫我这边经验老道的妈妈陪府里的管事去外面看看,一定要帮侄媳挑几个称手的回来使。” 九雅差点无语,嘴上却仍不急不忙不着声色地回拒道:“谢三婶用心,不过等下我还派我院里的裴妈妈跟着胡管事去买吧,裴妈妈一般都知道我的习性,她买丫头自然也要买我看得顺眼的。” 三夫人脸色讪讪,端起茶杯喝茶,这丫头油盐不进,好像没开始进府的时候好哄了,也不知太子从哪里寻来个宝,好生厉害,对誉儿是好,可是对这府里头的人,却是大大的不好。 说到这份上,候爷又在,萧姨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等会让胡管事带裴妈妈去外面挑几个丫头回来。 此事终于遂了意,九雅也微松了口气,妈妈的,在这候府里头,喝口水都得向你请示报备,太憋屈了,今天若不是借了候爷的光,估计这事一时半会儿她们不会这么利索就答应下来。 说到请示,她又想起一事,“哦,还有一件事要请示一下奶奶。” 老夫人对这个孙媳有些喜欢又有些害怕,就怕她在候爷面前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当下微有些硬着头皮的感觉笑问道:“什么事?” “上次给奶奶吃的那种镇心丸想再给奶奶准备一点,但是府里的药材又不够,孙媳今天想出府一趟,看能不能挑到一批好些的药材,再给奶奶多制一点镇心丸,以备不时之需。” “出府?不能让府里的人去采买么?一个正经奶奶出府上大街去买这些东西,像什么话?”老夫人当场就回拒了下来。 九雅呵呵的笑,“其实孙媳也不想出去,但是这挑选药材却是学问大得很,若是稍不合意,药效就去了十万八千里,万一再遇到需要急救的时候,病人恐怕也不大那么容易醒过来,到时候若是那样就麻烦了。” 一听这话,老夫人心里就“叮哐”了,就近两次发病,可都是这个小媳妇三两下就弄醒转过来的,而且那药急救的效果极佳,醒来后人也较轻松,不似以前那般难受。看来这就是为了自己,也不能拦着她出去了。 三夫人自然一下子看出老夫人的神色,立即顺手推舟作好人,“即然是侄媳的一片孝心,老祖宗就让她出府吧。若是怕有什么不稳妥,多派几个得力的妈妈跟着就是,这跟着的人阵容一大,也不用担心会低了候府的脸面,更不怕遇什么登徒子之事不是?” 老夫人自然会找台阶下,但是又趁机训诫了几句,此事也便是应承了下来。眼看其他人就要来了,九雅就准备起身,候爷忽然一声赞叹道:“这设计太精妙了,誉儿媳妇是全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么?” 他抬起头,望着九雅。九雅坦然笑道:“自然是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因为当时印象特深,所以很多细节到现在都还印在脑子里。现在连爹都夸精妙,看来媳妇的记忆力果然超强。” 候爷脸上亦微带了笑意,“此物我即刻叫人去工坊找手艺好的工匠去做,出不了几日就可以见成效了。” 候爷似乎心情大好,接着又说道:“等下要去上街么?虽然这京城的安防还不错,我等会还是叫刘百年和李长乐跟你一起去,要以防万一。” 九雅脸一僵,这什么嘛,搞两个护卫跟着,她哪还有机会去自己的药铺?但是又不好拒绝,只好颇不自在的应承了下来,看来真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但是萧姨娘几个的眼色就不一样了,不仅是不一样,简直就是震惊,这府里头,候爷什么时候担心过谁上哪里会遇不测?这下子给誉儿媳妇这么大个殊荣,究竟是何意?另眼相待? 几个人面面相觑。 九雅自老夫人那里出来后,吃了饭,便是一跛一跛的跛回了淳华院——在没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之前,为了不侍奉老夫人,她宁愿就这么跛着。 回去后见傅誉还没醒,暗地吩咐秀彩把东西准备好,同时给熊妈妈留了话,便出了二门。 再到大门口,那里已经有两辆马车等着,两个婆子和三个丫头候在那里,还有那日曾见过的护卫刘百年和李长乐,两人各骑了匹马,一副开道打手的样子。九雅直觉汗颜,官家的小姐夫人每次出趟门都得这么大阵仗,这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妈妈的,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上一趟街,又还身怀紧密任务,照这样子,她能摆脱他们独自行动么?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上了马车,秀彩也知道今日要脱身极难,不由也紧张得跟什么一样。九雅拍拍她的手,“不要太紧张,等下只能见机行事,我们尽量的找机会先溜。” 秀彩咽着口水,“少奶奶,我怕我们溜了他们找不着回来一禀老夫人,我们下次想出去就难了。” “不是说找机会么?自然要找个别人无法指摘的机会,比如……若是街上人多失散了的话……”九雅的话欲完未完,秀彩顿时心领神会。 马车车夫知道少奶奶是去采买药材,自然把九雅往京城里最大品种最齐全的回春堂药铺那边拉。等到了地头,就有婆子挑了帘子,秀彩身后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扶九雅下画。 下得车,只闻人声喧哗,吆喝声,叫卖声沿街流窜,不绝于耳。放眼一望,街道是青石路面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因为快过年,各个屋檐下都开始挂起红灯笼,四下披红挂绿,很是一片喜庆,似乎都能闻到过年的味道。同时一股属于街市的繁华气息立即扑面而来,久违的感觉让九雅不禁闭眼深深呼吸,呵,如果以后每日都不被人限制的可以随时上街购物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还没让她来得及多陶醉,就有两个婆子把她往药铺里引,进了门,刘百年和李长乐就站在门外,丫头婆子紧随。 回春堂里的人极多,但是铺面也大,四间临街面,楼上还有看诊的雅座,分明是一个为京城有钱人服务的地方。九雅仔细一看,这么大的地方,伙计都忙得很,而来抓药的,多半都是衣着比较干净利索的大户人家的小厮或丫头,像她这样的人还真没见两个。 “喂,你这伙计是怎么搞的,我明明抓的五副药里都有乌柏根,你看看,你看看,你给我在药里找乌柏根出来。” 在药柜边,一个身量高大且衣着也不俗的三十多岁男子突然高声叫道,同时将手里已经包好的五副药全扔到一个正抓药的伙计面前。 那伙计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把那些药包全打开,似乎真的没看到什么乌柏根,忙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可能是小的刚才疏忽了,这就给您重新加上。” 但是那高大男子却没放过手,一把将那伙计隔桌揪住领子,大怒道:“少一味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居然就说这么给加上,你还记得用量么?呸!好个腌臜东西,老子今天要打扁你!” 他边说就边朝那伙计胸口捶了两拳,伙计瘦弱,哪里受得住,当场就蹲了下去。那高大男子还不甘休,又把伙计从里面提了出来,继续又用脚踹,伙计惨呼出声,整个人立即朝后倒。 恰好九雅和秀彩经过,眼看那伙计就要撞到秀彩身上,秀彩下意识地去扶那伙计,结果两人还是撞到了一起,都滚到了地上。 九雅没料到秀彩会遭此横祸,立即去拉被撞痛了的秀彩,那个高大男子一掌就把她推得老远,大声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娘们?居然想帮这个腌臜东西,是想作死么?” 此时他一个人在回春堂内如此嚣张大闹,堂内所有人都被惊动,回望过来。九雅莫名被他推了一掌,若不是一个婆子立即伸手相扶,也差点要摔倒,当下十分恼怒,亦拿出气势抬头冷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在此如此横行霸道?我们只不过往这里走过,被你撞倒便罢了,居然还如此无礼,以为这皇城里头就你一个人称大么?” 高大男子看她如此派头,竟都是不惧,一把将柜台上的五副药拿起往九雅身上一摔,骂道:“臭婆娘,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假装是个夫人,却是个光天化日之下偷汉子的贱人,现在与这个腌臜眉来眼去,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么?” 他骂得极为粗鄙恶毒,周围的人都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正是茂国公家的管事。这茂国公何许人,正是当今马皇后的父亲,而马皇后的弟弟马善厚,身居十六卫大将军,儿子又是当今战功赫赫直逼太子东宫的齐王,马家各宗亲又都身处京城要职,所以在这京城里头,何人不惧他们? 平日这管事到哪里去,京城里的人都会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所以更是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排头比他家主子还大。一般稍有不顺,拳打脚踢是常事,骂人是给人面子的。 然而他今天似乎踢到了铁板上的钉钉,他的骂声才落音,只觉眼前一花,两个耳光就结结实实落在脸上,同时胸口一疼,人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根圆柱上,再从柱子弹到了地上,感觉整个人都散架了一般,让他疼得眼前金星直冒。 他勉强地爬起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色武士服的长脸男子,立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怕是在嫌命长了?” 此时正是站在门口的刘百年听到响动出了手,身为候爷的贴身护卫,那身手自然是不用说的,焉是一个国公府的小管事能受得住? 他负手而立,冷冷地说道:“命长不长,并不是你说了算。若是再敢给我家少奶奶无礼,我现在就叫你挺尸,不信你试试?” 国公府管事何曾吃过这种亏,但是他也不是愚蠢之人,一人难敌,自当退避。他捂住胸口冷笑道:“好好,你有种就给我等着,老子也自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他说着就跌跌撞撞往外跑,刘百年也不拦他,只是和李长乐护在了九雅左右。见国公府的管事吃了亏,四下的人都只感痛快,大是拍手喝彩,直赞刘百年。转而又在私低下不断瞅着九雅,不断问这是谁家的媳妇,不仅长得容光动人,还有连国公府管事都敢打的气势,大感好奇。 那伙计被回春堂的人扶了回去,九雅也把摔地上的秀彩拉起来,估计她也没伤着,便让她把事先列好的药材单子递到了柜台上,叫另一个伙计按量抓。 抓药的伙计刚才见识到九雅身边的护卫身手,于是对她很是恭敬,边抓药边低声道:“这位少奶奶,等下抓了药就赶紧走吧,那个人是茂国公府的人,这一去怕是去喊人了,他们人多势众,别吃了亏划不来。” 九雅也自听说过茂国公府是皇亲国戚,人只要活世上,就离不开权势当道,在这古代的皇城里,更是如此。她一听那人来头如此大,自也不想惹事,立即叫那伙计动作快点。 然而就算那伙计动作再快,依然没有快过那去叫人的国公府管事。他们几个才出药铺的大门,对面街道上就来了二三十个粗壮大汉,个个手里抄着家伙,气势汹汹,引得两旁的路人惊恐地连连退避。 那个管事领头,一见九雅几人,立即大喝道:“想跑么?看到老子带了人来,就想跑?” 九雅身边几个丫头婆子吓成一团,九雅亦料不到这人一会儿就叫来这么多人来,怎么办?真要挨打么?不禁回头看刘百年,小声道:“这么多人,你们两个打不过吧,怎么办?好像正在包围我们。” 刘百年警惕地盯着那些人,严肃道:“打就打,谁怕谁。不过首要任务是要护得少奶奶安全,拳棒无眼,等下属下拼着挨打,也不会让少奶奶受伤。” 他说得如此壮烈,显然没有以二敌几十的把握,何况身后还有这些丫头婆子,若是自己跑了,她们岂不要遭殃? 第086章 口上焚shi 既然不想眼睁睁挨打,那便只有另想他路了。(.)眼看那些人包抄过来,九雅不好自己出面,只能强自镇定,让刘百年摆出候府的身份,不信只一个国公府的小管事,还真敢惹安平候府。 刘百年知道,候爷一般在外面不愿摆候府的格,任何事也尽量本着不与皇后那边的人正面冲突的原则,料不到今天一出门就不利,偏偏遇上了茂国公府的人,此时避又不避了,只好事与愿违,拿候爷的声名来压场了。 当下便挺胸上前,大声道:“想不到也就一个国公府的看门狗,如今也敢在这天子脚下横行霸道,竟然邀约了如此多的人在大街上公然挑衅,难道想对我们安平候府的少奶奶动粗?还有没有王法?” 对面的茂国公府小管事姚昆听后一边叉腰哈哈大笑,一边指着周围的汉子大声问道:“安平候府?你们谁知道安平候府?说是安平候府的少奶奶,你们听说过没有?大家都说说。” 有几个大汉怪笑着回应道:“安平候府?我们还第一次听说安平候府的少奶奶会来药房买药,这是哪一门少奶奶?难道是那个哑巴三少最近娶的新奶奶?可是就算是个哑巴,他的女人又怎么会出来买药?难道是哑巴三少上面不能说话,连下面也不行,给他来买壮阳药了?哈哈……” 众人猖狂的仰头哈哈大笑,九雅气得脸色发青,不由手摸袖底。而刘百年一个没忍住,在那汉子正笑得前赴后仰之际,几步飞掠上前,弹、扇、掴、踢,连连出手,将那汉子打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个翻滚,就横着越过人群,飞了出去。 他的动作快狠准,那汉子的满口牙齿都被打得四下飞散。此时他也不再提候府和人耍嘴皮,见四周的人都朝他扑来,于是身如灵狐,左冲右突,与那些人打成一团。 那边已经开打,李长乐护着九雅欲待从侧面离开,然而又有十来个大汉挥棒逼了过来,李长乐不得不挺身而上,和他们斗在一起。眼看又有人盯着这边而来,几个丫头婆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秀彩亦惊恐道:“少奶奶,怎么办?这么多人,我们根本就逃不了。” 这时已有两个汉子凶神恶煞一般扑过来,九雅带着几个丫头后退着,一边从袖底绑在手腕上的一个护腕上抽下两根淬了毒的长针——自上次刺过拓跋野之后,她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再好也不过的防身法,于是回去了又好生改造了一个护腕,里面插上毒针,备不时之需。 想不到今日能用上,只是人家拿的是家伙,她的针太短,最坏的打算,只能拼着挨一棒的危险将毒针刺出。 两个大汉已奔至近前,双双扬棒,力一收,就朝九雅挥落。秀彩尖叫着抱头护在九雅面前,九雅欲待推开她。然而下一瞬,就见一条栗色身影飞掠而至,那人一左一右,力度雄沉,一拉一弹之间,就将两个大汉抡在了青石地面上,腾起一阵烟灰。 两个大汉惨呼出声,那已转过身去的栗色身影抱着胸在他们两人胸口各自踢了踢,邪声邪气道:“喂喂,老兄,刚才不是都很能耐的么?干么躺在地上不起来?来来来,老子现在不动你们,只要你们能在我数十下之内跑到对面那柱子前,就算你们命大,羸了我,怎么样?” 九雅一听这个声音,心里就格蹬了一下,刚才这人身手如此美妙,拿两个大汉犹如老鹰抓小鸡,手臂挥洒,身若矫龙,还以为来了个英雄救美的高富帅,结果却是引来了个人渣,大变态,好倒霉。 她心目中的大变态除了拓跋野,自是别无他家。 那两个大汉想必刚才吃的闷亏不浅,生恐拓跋野再施毒手,勉强爬起来拔腿就开跑。只是他们才一开始跑,不知怎么回事,两人系在腰间的腰带竟无故脱落,四周有人指着他们轰然大笑。周围有不少是和拓跋野一起出来耍的公子哥,还有拓跋野的两个小厮,他们看他如此耍弄两大汉,更是拍手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一副看精彩猴把戏的样子。两大汉顾不得嘲笑和狼狈继续快跑,拓跋野的数字已数到五、六、七、八…… 而他们每跑一步,腰间的裤子就要往下面掉一下,两个人又气又恼,却不敢停下来,边提边跑,眼看就要到了柱子那边。拓跋野两手一挥,就将抢到手的两根木棒运力一扔,然后两根木棒就横空滚至两大汉脚前,于是这两个使尽吃奶力气的大汉无可避免的两脚绊到了木棍,身形一时之间又刹不住,只听“呯嗵”两声响,他们再次在地上摔了个狗啃,灰头土脸的半天起不来身。 拓跋野哈哈大笑,他像一个邪神煞星一般,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就大步走到两大汉身前,居高临下地一声狞笑,眼一横,手中木棒蓦然用力击下,正中两大汉背脊,两个大汉连声惨呼,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估计脊柱骨已断,此生休想还直得起腰来。 此时姚昆和十多个大汉已经将李长乐摞倒在地,不及打残他,就气势汹汹往拓跋野这边来。拓跋野好整以暇,大刀阔马和一众公子哥站在那里,大声道:“姚昆,你他娘的胆子不小,居然着人来打老子,今天老子也要让你知道这京城里头谁才厉害!” 被人一下子点出姓名,姚昆先还是一愣,待看清对面站着一个华衣锦袍面目阴柔俊美至极的年轻公子,对方那双毒蛇般阴戾的目光直刺他心底,不由身形一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晋王世子?” 拓跋野哪里肯跟他啰嗦,先是一把将旁边一个大汉三拳两脚摞倒,然后让两小厮按住大汉,强逼他像狗一样两手两膝着地,他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同时手里拿着一根木棒,不时在手心拍一拍,他阴碜碜地笑,“姚昆,算你狠,连安平候府的正经少奶奶都敢打,是不是也太猖厥了?你有本事,来来来,冲我这打一拳,不打算你孬种!” 他说着就把脸凑了过去,姚昆一听说是晋王世子,哪里再敢动手?就算茂国公府里家大势大,但是这位晋王世子却是心黑手辣,对人对事,明的不来来暗的,暗的不来来阴的。在他这里跟他讲王法是狗屁,跟他比权势他抄冷刀子在背后捅你,在京城里混的都没几个不惧他的阴毒。曾经他连齐王都敢刺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姚昆顿时气短,吓得后退两步,嗫嚅着,“小的哪里有狗胆打世子,只是这安平候府的小娘们……” 拓跋野一棒子就拍他脸上,拍得姚昆牙齿脱落四颗,满口鲜血一喷而出。 他挑着眉梢用棒子抵住姚昆的嘴,逼得他的血往肚子里吴,语调突然变得温柔多情,“你再说安平候府的小娘们一遍试试?” 姚昆惊恐地瞪着他,双拳紧握,愤怒得要命,此时也尝到了敢怒不敢言的滋味。 拓跋野抽棒又给他左边一家伙,继续齿落,鲜血长流,“难道你不知道安平候府的三少奶奶是我的小姨妹?老子的小姨妹你都敢下手,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长长记性。” 他说着又一棒朝姚昆胸口捣去,估计这一捣实,姚昆的小命就要呜呼了。旁边有与姚昆同来的汉子立即壮起胆子拦阻道:“世子,他可是茂国公府的管事,你杀了他,就等于是打了茂国公的脸,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正准备当街一棒击杀姚昆的拓跋野蓦然住手,好像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啊,这后面有个茂国公,又还有个皇后娘娘,听说他们都极喜欢讲法治的人,不是你这腌臜东西老子还忘记了。好啊,良辰,美景,你们两个赶紧一个前往安平候府告知候爷,说他的儿媳叫茂国公府的一条看门狗给打了。一个赶往太子府,赶紧让太子前往皇后娘娘那里告知,说她父家的看门狗不顾安平候爷的脸面,当街聚众追打候府的女眷,问她这是不是故意在打候爷的脸。” 两个小厮领命立即拔腿就跑,那些茂国公府的看家护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更没料到此事经晋王世子一闹,就要闹到太子和皇后娘娘那里去,当即都把手里的家伙一甩,全都跪了下来,求饶道:“世子,我们错了,求您开恩,别把事情捅上面去……” “世子,我们给您老磕头,或者打我们一顿都行,求您老千万别把事情闹大……” “世子,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看到刚刚都还凶神恶煞的人转眼跪地一片,四周的人大声拍手叫好,拓跋野哈哈大笑,自那个肉凳上起身,手一挥,“求老子作甚,得向候府的三少奶奶求……咦,你们少奶奶呢?” 刘百年此时浑身是血,才刚从地上爬起来,自是不知道九雅在哪里,李长乐更是不知道。那几个丫头婆子也面面相觑,刚才看热闹的人一多,不知道怎么两挤就不见了少奶奶的身影。她们也惊慌地叫道:“哎呀,少奶奶不见了……” 于是人堆里又乱作一团,拓跋野更是气恼万分,其实先就看见九雅被人包围,但是他故意不出手,只等她被人真正袭击的时候出面,才能达到某种效果。娘的,他一个人整了这半天,无非就是想让那个坏丫头看看他是如何帮她出气,然后在感激又感动的份上,回去在三少面前一吹枕边风,说不定傅誉就会答应了自己之前的提议。哪里知道自己白白表演了大半天,她人影都不见一个。 他有火无处发,回头挥棒就朝那些大汉乱打一通,怒道:“快说,是不是你们将少奶奶掳走了?快给老子招来……” 那些汉子痛哭出声,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这么运背惹了这个煞神,自是好不冤枉。拓跋野发泄了一通,留下刘百年看住他们,然后狠劲一上来,发动所有的公子哥都去满大街的找,不管是被掳走了,还是悄悄溜了,都一定要把候府少奶奶找到为止。 诚如拓跋野想的一样,九雅溜了。看到那么多人看热闹,她拉着秀彩神不知鬼不觉就向城南跑。因为不识路,随后雇了一辆马车,径直按房契所写的位置行进。眼看人声越来越少,不知拐了多少弯,马车终于在一间静僻的门店前停下来。 秀彩付了车资,两人再抬头一看,华春堂,这个门可罗雀里面摆设简陋的铺子就是肖氏给她的嫁妆了。终于到了这里,两人相视一笑,便相携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一个年约五十来岁头发灰白的老者在柜台上写写划划,里面的摆设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得相当干净,四处都擦得一尘不染,看着很舒服。 老者一抬头发现了她们两人,忙放下笔,慈和地打招呼道:“两位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九雅四下打量着,秀彩抿嘴一笑,“请问你是掌柜吗?” 老者微点头,“正是,请问姑娘有什么事?” 秀彩没有回答他,又问道:“难道这么间药铺里,就只你一人守着?” 老者不知她此问何意,但还是老实答道:“正是。” 秀彩又过去拉了几个药屉,里面都空空如也,不由皱眉道:“掌柜,这里面连药都没有,你怎么开药铺?这店面怎么撑得下去?” 老者有些汗颜地拦住她继续搜查的动作,倒也不见生怒,“姑娘,这药铺里虽然无药可卖,但是还有我这么个大夫,不卖药,看诊难道不行?” 九雅看秀彩也问得差不多了,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请问掌柜贵姓?” 老者看她容光动人,衣着气韵也不似个小门户的,便恭敬道:“免贵姓季,不知姑娘是……” “这是我们家少奶奶,宋府八姑娘。(.无弹窗广告)季掌柜,这店面想必是宋家的产业的吧?”秀彩笑问。 季掌柜面色一紧,“正是。”他又看了看九雅,“日前听说这间店面已经给了八姑娘,八姑娘是来察看情况的么?” 九雅不置可否,“也是也不是。只是听说此间药铺的生意很差,差到要盘出去的地步,真的是难以为继了吗?” 季掌柜一脸黯然,“正是如此,第一是地段较偏,再者太太嫌这药铺利润低,前两年投入就少了,每月还要到这里支银子,渐渐就断了货。二少爷一直要将这间店面盘出去,都是老朽一再阻拦,此后他们也不再管这里,于是不说我的月薪,连进货的钱也不给了,老朽只好自给自足,完全靠看诊出诊赚两个糊口的钱。” “既然不能盈利了,季掌柜为何要死守这间店面?到别家去,您老日子肯定要好过得多。”九雅好奇问道。 季掌柜叹了一口气,“姑娘或许是不知道,这家药铺本是老朽祖上传下来的。当初宋老太爷来京城盘下这家药铺的时候,正是老朽家境遭难的时候。那时候老朽除了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便一无所有,只好留下来,帮老太爷守这间铺子。后来儿子成了家,老朽依然舍不下这间铺子,就当是死前再帮祖宗看一下店面,一直不管得失,没有离开。难道……姑娘来,是为了将店面盘出去?”他问得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原来如此。九雅顿时对这位老者油然生出一股敬意来,便凝重道:“季掌柜既然如此珍视这间店面,我自然不会把它盘出去。只是这样的生意,实在难以养活人,所以决定先把这店面里所需的药材补齐,然后我这里还有一些功效较好的新药,得想个好法子把它们都推出去,先打出名头来,相信就算地段偏,也能将这间药铺整活。” 季掌柜一脸不敢置信,“姑娘要补药?还要放新药?真的么?” 秀彩扑噗笑出声,“自然是真的了,少奶奶已经说了,季掌柜先要把所缺的药材列个清单,再估个价,若能赶在年前进货也不错。万一不行,年后也可以,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季掌柜大喜,一揖到底道:“多谢姑娘又来救这间铺子,老朽……老朽……” 老人家竟然喜极而泣,语不成句。九雅扶起他来,“季掌柜不必这样,只要您不嫌弃,以后这间铺子还是需要您来尽心尽力打理,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把药铺的生意提起来。” 季掌柜连连点头,九雅也不拖延时间,又交待道:“不过,有件事我必须给你们两人都说清楚,这间铺子不管以后怎么样,你们两人千万别说是我开的。秀彩,明天你就到我父亲那边把房契的户名给转了,给父亲就说我已经将铺子盘了出去,叫他到官府去办个手续,断了以后母亲再打这间药铺主意的后路。同时以后若有人问季掌柜这家铺子是谁的,您老就说是个叫傅九公子的,人不在京城,随便把人给打发了,听清楚没有?” 季掌柜一脸不解,但也没深问,只要这家铺子能起死回生,他何必管傅九公子宋八小姐? 九雅见他们都应承了下来,才放心的开始说出她对这间店铺如何重新启动的思路。 第一件事,就是把所需的药材补齐;第二,推出新药。所以,首先就必须再聘请一个机灵点的伙计,让那个伙计勤快灵活点,先到外面找一些人来,每天都让那些人在此排队买药,最多卖给十个人的新药就不卖了,而且定价不高不低,这样就可以造成一个供不应求的假像,人们往往越买不到的,越认为是好东西,这便叫饥饿营销法。 同时她已制好的药,有治妇科病、男科病、风湿病、冠心病、痨病、心脏病、高血压等各个方面病症的,有药丸,有水药,有药粉等,本来效用就不错,经过这么一弄,一些人为的宣传方式,相信很快就能将知名度打开。另一方面季掌柜看诊多年,想必医术也不是很差,有他坐镇,相辅相成,这药铺活起来是指日可待。 季掌柜听到她这样的销药手法先是很感新奇,但是她拿出的那些药,他却不敢恭维置信。毕竟九雅看上去才十三四岁,什么新药奇药,难道还能强过他看诊开出的方子?但也只能将信将疑闷在心里,毕竟人家出钱的有话语权,他跟着附从就行了。 幸好他平日没事时就把铺子所缺少的药材都记了下来,也不用他再做整理,清单和价格就已经摆到了九雅面前,最低统共都要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请人的费用,不能低于两千二百两。九雅一下子就肉疼了起来,上次手里一起就三千五百两,金媛借了一千两,她手里就剩两千五百两了,这一下子拿出两千二百两,只剩三百两了,这年怎么过?若是打赏的时候太小气,怕是会有候府的有心人要翻她嫁妆的老底,那可是她不能拿出来说的短板。 秀彩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笑道:“少奶奶,如今您是守在那么大个金窝都还为钱愁,真是让人想不通了。没钱不可以找姑爷要么?万一不好意思,先向他借一点,回头药铺赚了钱,连本带息都一并还给他,不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九雅哀叹一声,“为今之计,也只有去找他了,希望他不会太拨我面子。” 于是大半天下来,几人便把如何进货,请怎样的伙计,如何营销都商议好定下来,九雅就准备打道回府。在临出门前,季掌柜忽然想起一事,犹豫不决道:“姑娘,最近京城里似乎发生了一件怪事。” 九雅回头,“什么怪事?” “就是最近京城里几个药铺似乎都在暗中调动藿香、香薷、石香薷这些平日并不太常用到的药草,两天前还有大药铺的人跑我这里来问有没有藿香,难道是这些药草在京城里断了货?这一次去进货,也不知进不进得到?” 九雅一听,当即心里就有个念头一下子跳跃了出来,沉吟道:“不管怎么样,季掌柜先去进货,如若真进不到,立即派人来告诉我。” 季掌柜眉一舒,“好的,若是真进不到,立即就会让人去候府告知姑娘。” 九雅和秀彩出来时,时间已到未时末,两人同时都沉浸在药铺即将重新开张的喜悦之中,就指望那里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将来这药价也可以不断提高,把手能伸进京城里有钱人的口袋里,掏着盆满钵满。 她们两人一路走一路欢喜,只是没想到整个京城都差点因此翻了天。 刘百年和李长乐浑身是伤的守住那些茂国公府护院,而拓跋野生恐事情闹得不大,派了身边的小厮良辰美景去了候府和太子府报信。候府的人不说别人,首先就是正在问九雅哪里去了的傅誉听了此消息,率了寒子鸦就心急火燎的往出事地点冲。门口遇到傅清言,他亦带了候府的护院急急跟了上去。 同时老夫人那边得了消息,说是茂国公府的家奴挑衅干的好事,顿时气得不行。毕竟事关候府颜面,内院的三夫人,萧姨娘,明瑶姑妈也一起同仇敌忾,直骂茂国公府欺人太甚,不给候爷面子。立即叫姨娘娘赶往太子府,此时太子已得到消息,正愁找不到马皇后这边的把柄,现在连候府家的媳妇都不见了,更是理直气壮,当即就告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闻言亦是大怒,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纵容家奴行凶作恶,当即就召了茂国公谨见,问他此事当何论? 茂国公本还在府里陪几个客人喝酒,被人突然叫至皇宫,此事也是进来了才知道原委。当即暗地里不知把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骂了多少遍,然嘴巴上仍是不敢承认,说是无凭无据,怎可胡乱指责? 当太子说是晋王世子当街将那些奴才一起抓住,并有好多过往百姓和一些朝臣的公子亲眼见到,他才没了狡辩之词。 同时太子又将以前搜集来关于马家奴才在街市蛮横跋扈的罪状列出一一摆放到皇上面前,茂国公却也无惧,只是冷笑以对道:“这些奴才的事,自有下面的奴才管着,若是犯了法,就让国法去惩办;只是有些人不顾前方战场上的生死惨烈,竟将军粮给换了霉米,让兵士无力作战,这等损兵折将之事,又该当何论?” 太子岿然不惧,昂首挺胸,“竟然有人拿做出这等不怕杀头的事,自当把证据摆出来,送往吏部刑部进行惩处。不管如何,但是眼下的事,证据确凿,何况安平候近期因公负伤在府休养,竟然就有人这般欺上门去,这不是在寒那些大将的心么?若是一旦小有病痛就被人这般垢病取笑欺压,以后谁还敢忠心为国?人还没死就已经这样了,若是死在了战场,岂非他们的后人根本无福禄可享,反而还要被某些人的家奴给欺压至死?” 茂国公明知太子是嫌他们拿不出换军粮的证据才如此气势如虹,但是也确实拿他没办法。此事太子做得相当隐秘,参与的官员要么被封口,要么就远遁,就有那么事知一二的,也怕抄家降罪生死不肯说。所搜集到的证据自外孙齐王出征后就没再有进度,一时半会儿想拿此事扳倒太子,怕是根本行不通,看来此时也怪他只顾口舌之快,徒说无益。 皇上见这两人发生争论,此时倒不急了,沉着脸,一言不发。彼时有人高唱皇后娘娘驾到,众人恭迎之后,马皇后端庄的坐下,只淡淡地言了几句道:“安平候是国之栋梁,此下因战负伤,皇上甚感沉重。而且,皇上向来敬重这等大将,朝廷上下谁人不知?现在是茂国公府几个家奴街闹,只能怪国公府驭奴不严,将那些个奴才一并关入大牢就是,何必在此刻齐王正在前方欲与吴越大军血战之时将此事闹大,甚至牵累到皇上让偏私寒大臣心之说?太子这样说,怕是要寒了大臣的心,皇上的心,连带正为国出力的齐王的心。太子,任何事都要就事论事,该关的关,该惩的惩,没必要牵扯过多。” 她此一番言论,已将太子的话封死,太子若是再争对茂国公进行攻击,怕是要连皇上都要得罪了。最重要的是,皇后一再提到齐王,分明就是在暗示,若太子揪住此事不放,说不定就会扰乱了齐王的心,恐怕在对敌上,将会受到影响。 太子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眼见皇上脸色渐渐难看,顿时跪伏在地,说自己并无藐视皇上之意,只是实在忧国忧民,怕不能用律法好生管事那些仗势欺人之人。 洪武帝这才缓了脸色,沉声下令,必须要严惩那些行凶的奴才,并找到安平候家的媳妇。若是发现被人掳走,严令抓到人犯,杀无赦! 家奴被惩,茂国公脸上也觉不好过,但总比牵累上自己要好得多,于是也不敢再声张。 于是此令一下,京城府尹,太子府,茂国公府,安平候府都出动了大批人马四处奔走,寻找安平候府突然失踪的儿媳。 如此多的人搜寻,于是京城里霎时间尽是官兵的影子,宋九雅的画像被人拿着四季处对比查寻。 九雅自不知道这么点事会被拓跋野闹腾得如此大,才转了两条街,就看见有官兵在四下寻人,也不在意,看见一辆马车,赶紧拦住,正准备蹬上去,却闻身后陡然传来一喝,“宋九雅!” 九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拓跋野似乎鼻子都快气歪了一般冲过来,她连忙伸手摸针,示意秀彩先上马车,然后警备道:“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信他真敢对自己怎么样。 拓跋野脑门冒着青烟,怒声问道:“你刚才被人掳走了么?” 九雅眼珠一转,“是又怎么样?” 拓跋野刚才明明看到她和她的丫头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哪有被人掳走的迹像?就知她没实话,想起自己之前的用心良苦,说不定在她眼里还像小丑一样在大街上的卖力表演,她却和她的丫头快快活活的溜之大吉的行径,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当即就一掌朝九雅打来,九雅大骇,看那气势,若是挨个正着,怕是她要被他打成个肉酱。立即大叫着拦道:“你别不信,你看,我这里还有伤,真的被人掳走了。” 拓跋野收住劲力,此时也不担心她跑了,怒声道:“哪里?如果没有,老子现在就把你焚尸!” 九雅把一手伸到他面前,拓跋野凝目,就待去撩那露出一小截皓腕上的衣袖,然而九雅手掌蓦然一翻,两根毒针在手,朝已贴上她手背的拓跋野的手腕上又狠狠连戳了两下,然后拔腿就朝那边一堆正在寻查的官兵跑去,“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官爷快救命啊……” 那边的官兵听有人呼救,不由都望了过来,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朝他们飞奔着大叫,再看后面还有一个抱着手腕痛苦不堪欲要相追的年轻公子,便信以为真,于是都走了过来。 拓跋野气得只差跳脚,娘的,居然又被她摆了一道,如有下次,非剐了她不可。 正在急呼的九雅也不知他有没有追来,猛然看见前面有一人挡住去路,一时却是刹车不住,一头就撞到了那人身上。随后一双铁臂将她紧紧抱紧,头顶有人疾呼道:“死丫头,你跑哪里去了?”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九雅亦顾不得大街上人来人往,亦是一把抱住他,心有余悸地低叫道:“相公,你可算来了,刚才好险……” “险什么?不是老子把你自那些人手里救出来,你现在已经躺棺材里了。”拓跋野见傅誉突然而至,眼珠一转,便护着手腕跑过来接话。 因为九雅失踪已经找人找得头脑发焦的傅誉抬头一看见是他,下意识地就将九雅护在身后,嘴一咧,就扬声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姐夫啊,多谢多谢,之前听说是姐夫阻止了茂国公府的那些恶奴行凶,此时此刻,妹夫心里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回头一定请姐夫大吃一顿。” 拓跋野脸色直抽抽地瞄了九雅一眼,也跟着打哈哈道:“既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怎能用一顿饭就了事?罢了罢了,小姨妹现在惊魂未定,三少就先安慰安慰她。关于感激之情的事,我们过两天再行商讨,哈哈……” 他说着就拍了拍傅誉的肩,转身朝那辆马车走去。其实他哪里愿意再等两日,实在是手腕那两针此时已经让他疼得受不住了,必须得回去处理。等上了马车,方发现秀彩还在马车,他眼色一横,就把吓得缩成一团的秀彩拧起丢下了马车,紧跟着就吩咐马车到晋王府。 总算见那变态离开,九雅松了口长气道:“相公,这人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少和他打哈哈。” 傅誉低头看她,看她头发不乱,神色虽有慌乱,眉梢分明还有喜色。 半晌,他才驴唇不对马嘴道:“娘子,你刚才到哪里去了?真的是被人掳走了吗?我看怎么不像?难道是……”他摸着下巴,“……你想溜?” 九雅吓了一跳,抬眼见他绯衣浅淡,袖口袍角飞鸟翩跹,衬得他俊秀的容颜如杏花初绽二月,眉角微扬,胜过湖光山色。她心底连连跳动,眨着眼,忙撒娇一般往他身上粘,抓着他的手按自己脸颊上,“相公想哪里去了?什么想溜?我能溜哪里去?你摸摸,我的脸都好发烫,虽然不是被人掳走,但是人一多,就走迷路了,转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原来的路,又不知道街名,都转了大半日,才想起找一辆马车送我们回安平候府,那个变……呃……姐夫就来了。因为实在一看他就讨厌,刚才还刺了他两针,现在好了,好不容易遇到你,又干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走迷了路?打死傅誉也不相信。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但是今天出门她确实受了惊,便忍下疑心,不再追问。同时叫那些官兵回去禀报府尹大人,就说安平候儿媳找到了,不用再派人搜寻。 回到府里,候府的人一下子都围过来问长问短,傅誉只说人多走失了,便把他们打发了,并且也让候府搜寻的人都回来。 等得一番收惊,九雅就去了净房,傅誉坐在堂前沉思,寒子鸦在旁边道:“少爷,真准备和拓跋野合作吗?至今还没查出他想做什么呢,这样合作会不会有风险?” 傅誉冷笑道:“管他什么事,总不会是好事。既然查不出来,干脆打入其内部,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若与他合作,看他究竟玩什么花样,最好是掌握关于他的最有力的某些证据,给我一举将他击毙!” 寒子鸦大惊,“难道少爷是想和他假合作?他那么阴险毒辣,心计也颇高,就怕他会防少爷一手,到时候会蛋打鸡飞,说不定还要中了他的圈套。” 傅誉望着窗外的静谧白雪轻飘飘地笑了,“这个人,这一场博弈,我是必须要嬴,既然我要全力以赴,就不怕他心智有多高。” 寒子鸦望着他决绝的面容,半晌,还慢慢道:“少爷为什么忽然对他如此大的仇恨?以前都不是说让他去与齐王斗的么?为什么改了主意?” 傅誉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傅清言过来了。 第087章 没有立场 傅清言进来,寒子鸦便退了出去。 “听说今天是拓跋野救了弟媳,弟媳应该没什么事吧?”傅清言进来,目光清朗,含笑道。 傅誉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剥桔子,“那东西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今天总算做了一件让人满意的事。” “别那么说,毕竟他也是弟媳的姐夫,看到姨妹有难,总不会跟旁人一样袖手旁观。”傅清言不请自坐,四周张望着,“弟媳呢?” 傅誉鼻子里哼了哼,“在净房。” 这句话一完,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傅清言望着傅誉俊秀依然的侧脸,这是一张自小就看习惯非常熟悉的脸,可是现在偶尔之间,却又觉得很陌生。以前他总是粘着自己,所以无论到哪里去,自己也会带上他。两人几乎也无话不谈,甚至到了冬季,两人会抵足而眠。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不再跟在自己后面,连说话的场面竟也变得如此生疏而易冷场? 傅誉把一只剥好的桔子放到他手里,像以往般嘻嘻一笑,“大哥尝尝,味道不错。” 傅清言接过桔子掰开一瓣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果然清甜,不由赞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誉儿还记得月婵郡主吧。记得当年她到府里来小住的时候,与誉儿合得最来。” 傅誉挑了挑眉,又从盘子里拿起另一只桔子开剥,“记得,那死丫头成天就跟在我后头转,就算我要去逛妓院她也要去,结果差点被人拐走,真是个恁没用的丫头。” 傅清言笑望他,“那不是你故意整她的么?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逛什么妓院?分明就想把她带去那里吓她一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傅誉嗤地一笑,抬眉看他,“难道你不知道她有多讨厌吗?不说我不想和她玩,就算想和她玩,却是大声不得,蹦不得,跳不得,更别说骂脏话,动不动就哭,闷得要死,至今想起她我都心有余悸。幸好,我不用娶她,日后就麻烦大哥当个好好先生,用尽你所有的温柔去呵护去疼她吧。” 说完,他颇带两分怜悯地拍拍傅清言的肩,顺带把剥桔子时手上的黄色桔汁也擦在了他杏色衣袍上。 傅清言看着望上五根黄色手指印,哭笑不得地一掌拍开他的爪子,坦然道:“原来这事你知道,大哥还生怕你不高兴呢。” 傅誉看着他造在傅清言袍子上的杰作,很有几分得意,随后又撇了撇嘴,“我现在还庆幸爹没让我当世子呢,一想要娶那个眼泪虫我就头痛。大哥,感谢你又一次帮我分担了痛苦。” 傅清言迟疑道:“你真的如此想?” 傅誉吃着桔子,斜眼看他,“我现在有我家娘子,已经很满足,若是有人要拿金山银矿来跟我换,我宁愿把我的命给他。” 他的目光明媚,而眸子里分明带了几分深意。傅清言不敢去猜想那深意是什么,垂了眼掰桔子,“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便如实告诉你,今年过年的时候,皇上已经允许睿王回京祭祖,月婵到时肯定会来。奶奶说了,到时候便会向睿王提亲,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傅誉一摊手,“大哥尽管去,我毫无半点意见。” 傅清言见他似乎真的不在意,便是放了心。两人又闲扯了几句话,傅清言便起身告辞。傅誉正准备起身去看九雅,春梅却眉眼含笑地走了进来,微一欠身道:“见过姑爷。” 她今天穿了松花色窄袖月白襦衫罗裙,外罩一件桃红挑花小袄,掐着腰身,更显她腰身纤细,似不盈一握。 傅誉瞄了她一眼,“有什么事?” 春梅低眉顺眼道:“上次姑爷不是让少奶奶叫奴婢去打听白管事的事么?打听几次都没听到个有用的,今儿终于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傅誉赶紧一正身子,“快快说来。” 他一急,竟把挂在腰间的一个香囊给挂住了,并掉在了地上。春梅立即勾腰捡起来,想要给他再系腰上,傅誉却是挥了挥手,“快给我说那个消息。” 春梅手里捏着那香囊只觉烫手无比,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脸红心跳。她强自镇定道:“奴婢听一个曾经跟在白管事身边的小厮说,白管事平日都很律已,从不得罪人,对人也很公平。但是他至今未娶,听说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他总说他要为那个女人等候一辈子。” 傅誉喃喃道:“喜欢一个女人?喜欢谁?” 春梅摇头,“这是白管事闷在心里的事,谁都不知道,除非又把他敲醒过来。” 两人在这里说着话,那边厢,九雅已经洗完,由于裴妈妈去市场还没回,雨蝶又去安排人做事去了,屋子里就剩下秀彩在帮九雅抹干头发,“少奶奶,等下可别忘了找姑爷借银子啊,反正是要还的,不如先多借点,以备不时之需。” 九雅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找傅誉借钱,就怕他会误会她是贪着他的钱财,便有些犹豫道:“虽然他是我相公,可是我总觉得在金钱上得分得明明白白,何况他的情况又特殊,我真怕他会误会。” 春梅忍不住声音有些拔高,“少奶奶这么畏畏缩缩的,难道就不怕没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啦?” 九雅无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再想想办法,硬是不行,再找他吧。” 这时内室门被推开,却是裴妈妈回来,她边走进来边望着门口,一脸奇怪道:“世子爷怎么会在这里?” 秀彩回道:“或许是来找姑爷的吧。对了,今天挑丫头的情况怎么样?” 一提这个,裴妈妈呵呵笑道:“今天运气不错呢,一去就见到了一个新近从南边带过来的几个小丫头,虽然面黄肌瘦,但是这候府的饭养人,估计过得一段时间,不仅能长得顺少奶奶的眼,更是用起来好用。” 看裴妈妈一脸喜悦,就知此事交给她办没错。九雅问道:“那胡管事没说什么吧?” 裴妈妈一怔:“她能说什么?” 九雅慢慢道:“到时候长辈们肯定要说府里的丫头得由他们找人一手教规矩,裴妈妈就用点心,没事去那边提点提点那几个丫头,就说日后是在我这边办差,可别听了一些人的歪言馋语。” 裴妈妈谨慎道:“奴婢省得,自不会让这几个也跟上次几个一样那么不踏实。” 秀彩帮九雅收拾完出去倒水,却看到春梅和傅誉一同从正堂里出来,傅誉一脸淡然,春梅却眼角含春地跟在他后面,秀彩见着便是心下不有些舒服。 她待傅誉去了内室,便轻唤道:“春梅。” 春梅手里握着一个香囊,正神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听她一叫,立即愣了一下,侧目看是秀彩,赶紧将手里的香囊往背后藏,“什么事?” 秀彩将手里的盆子放下,盯着她,上下打量,“你刚才在干什么?” 春梅脸红道:“没干什么?” “那你手里拿的香囊是哪里来的?” 春梅一脸紧张:“刚才捡的。” “捡的?”秀彩转过去看,“我怎么看着眼熟,在哪里捡的?给我看看。” 春梅脸上胀得通红,却又不敢再躲,只得勉强将香囊拿出来。秀彩自然认得那香囊是傅誉的,立即沉了脸色,“春梅,这香囊是姑爷掉的,回头我去还给他。还有,我们都只是丫头,是服侍少奶奶的,没的可不能打了什么浑主意,听清楚没有?” 她的话说得如此明显,春梅怎么又听不出来?春梅咬着下唇低了头,“我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去忙吧。”秀彩说完就端了盆子走了,春梅望着她的背影,目光露出一股怨恨之色。 傅誉进到内室,本想问九雅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但是见她一脸慵懒又似有些疲乏地闭眼歪在那里,便不再忍心追问。 九雅听他脚步声,就撑起身子给他在身边挪出了一个地方,待他坐下来,便像一只小猫一样窝他怀里,懒洋洋道:“听底下好些下人总在议论,说相公有好多田产,相公,真的是这样吗?” 她微微眯了眼,望着他。 傅誉抚摸她的头发,低笑道:“是又怎么样?” 对于金钱,这还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九雅尽量小心道:“这些田产现在都是相公自己打理?” 傅誉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挑着她的发丝,笑了笑,“有一小部分是,大部分都交给府里的人打理,怎么了,突然想到问这些问题?” 九雅没回答他,仍是好奇地问,“府里的人打理?府里的哪一个打理?” “这还用说么,府里的生意全都是二哥一手操办,自然是交给他了。”傅誉说完,忽然想起一事,“娘子知道不,子鸦刚才查到,那个白管事的尸首是被一个姓李的男子收走了,并且在三天之后就慎重的埋在了后山。” “姓李的男子?”一说到那个白管事,九雅就提了精神,“既然有了这么个人,若是查查他的底细,说不定就能将那个总想害我的人查出来,还有那个施毒针的,两次都很蹊跷。” 傅誉弹了她额头一下,“上次不是怀疑是我大哥么?怎么又说蹊跷了?” 九雅抓住他的手指笑嘻嘻道:“我向来喜欢用证据说话。那两根害人的毒针我已经用老鼠作过实验,先前杀吴道士的那根,针上含见血封喉的剧毒,而罗老六后颈上的,毒量却要小的多,并不是见血立死。所以,罗老六颈上那根针,肯定与你大哥无关,那么据我估计,那根针是在我们决定去找罗老六的时候就被人在屋子里射了。不知道在我们去之前,罗老六的院子里又去了什么人?只要找到这个人,自然也可以知道这个总在杀人灭口的人是谁?” 傅誉听得一脸赞叹,“原来娘子收敛毒针是准备判断大哥究竟是不是凶手,用老鼠做实验,很不错的主意。只是这个罗老六的院子里在我们之前去的人,不知现在去查,还查不查得到。” 九雅惋惜地摇头,“查不到了,那天当我知道毒针非大哥所射后,我就亲自去了一趟罗老六媳妇那边,但是她和她的几个儿女已经连夜出了府,有人说他们是去投奔他们的亲戚,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傅誉挑了眉,“哦?看来这个灭口之人心思极是慎密,知道你一捡毒针就会有所暴露,便连底都端了,让人查无可查。” 九雅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摸着他胸前挂着的一个玉坠,“这事看来还真是只有慢慢来,那个人做这些,总有什么目的,若是目的未达,定然还要有所动作,现在只能被动的等着了,希望等的时间不会很长。” 两人说着说着便都来了困意,九雅本想开口找他借点钱,只是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来,结果话在舌底打了个旋,又给吞回了肚子里,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起来,九雅就准备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出去的时候,熊妈妈进来收拾东西,只听她奇怪道:“咦?少爷的那个白玉簪子怎么不见了?还以为在屉子里,这里也没有啊。” 听她这么问,九雅也浑没在意,东西偶尔会忘了放的地方,多着是呢。 她才走到半路,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就过来说道:“三奶奶请留步。” 九雅凝目看她,好像是个没见过的丫头,皱眉道:“什么事?” 那丫头倒是嘴巴巧,“哦,奴婢是世子爷的丫头巧云,世子爷说找三奶奶商量点事,能不能现在过去一趟?” 自从发现罗老六的死与傅清言无关后,九雅对傅清言已没那么反感,但是巧薇的死依然在她心里埋下了阴影,自然对他也好感不起来。但是他第一次来请,也不好太拨了他的面子,便笑道:“那带路吧。” 她和秀彩随巧云而去,转眼却是到了南天居,九雅在门口踌蹰了一下,这样进去怕是有什么不妥吧? “哎呀,这应该是三奶奶了,既然来了,快进来坐。” 在一个娇脆的说笑声中,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穿着桃红小袄五官秀美的少妇牵着三夫人的儿子傅月轩出现在照壁前。 巧云忙小声道:“这是我家姨奶奶。” 九雅心有所悟,也就是说,这位是杨贵妃送给傅清言的贵妾杨淑娴了。 杨淑娴牵着傅月轩笑盈盈地走过来,“轩哥儿,快给三嫂见礼。” 傅月轩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眼睛乌黑,又是唇红齿白,很是个养眼有灵气的小正太。之前他得了九雅的卡通挂饰,一直都爱不释手,几次都想过来找九雅再要,都被三夫人拦住了。今次在这里见到九雅,见她身边又没有那些严肃的大人,先行过礼,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大了胆子问道:“三嫂,上次你答应还送我一个米老鼠,准备什么时间给我?” 九雅一看到这样可爱的小正太,自是打心眼里喜欢,便牵了他的手跟在杨淑娴的后面,边摸他的脑袋边道:“米老鼠么?做是做好了,不过呢,这得等到大年初一轩哥儿给三嫂拜年的时候才能拿出来,不然,到时候轩哥儿给三嫂拜年,三嫂都不知道拿什么好东西来招呼你,那岂不是要丢脸?” 傅月轩噘着嘴不高兴道:“不可以现在送我米老鼠,回头拜年的时候又重新再送一个么?到时候我有了三个,回了舅舅家,才有炫耀的资本,不然哥哥姐姐们又要说我没什么好玩意。” “呵,你个小东西倒是贪心,一开口就还要两个,那轩哥儿能给送三嫂什么?不能总让我付出没有回报吧。”已经到了花厅,九雅坐下来逗着他。 “三奶奶先坐一下,待我去禀了世子。”杨淑娴说着便出去了,九雅只好坐下来等。 傅月轩坐她旁边歪着头想了想,皱紧了小眉头,“我年纪还小,能回报三嫂什么?啊,对了,我给三嫂打一套拳法吧,听大哥说,街上有很多人靠打拳赚钱,我打一套不要你的钱,就给我米老鼠,行不行?” 九雅拍着手欣然同意,傅月轩立即有模有样的站到了花厅中央,挺胸收腹,吸气,气沉丹田,然后蓦然出手,一套干净利落的拳法就虎虎生风的打了出来。 九雅大是拍掌助兴,小家伙更是打得起劲,龙腾虎跃,很有一些架势。这安平候府,因为是武将之家,家里的男儿从小就要习武,九雅有些了然起来,怪不得傅誉的身手不弱,应该与这条家规脱不开干系。 傅月轩一套拳法打完,收势,脸不红气不喘,显然平日训练有素,下了些功夫。然后他把手一伸,笑嘻嘻道:“三嫂,我已经回报你了,拿来吧。” 九雅敲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真是个鬼灵精,怎知三嫂就带在了身上?” 傅月轩头一偏,盯着秀彩的腰间,嘴一努,“我早看到这个姐姐身上挂了一个,莫不就是给我准备的?” 秀彩腰间挂着的,确实是米老鼠,其实就在傅月轩开口的时候,是秀彩故意挂上的。这东西是春菊昨天做好了给她的,她知道轩哥儿和碧姐儿随时都想找九雅要,便带在了身边,想不到这会儿真就遇上了。 秀彩笑着把米老鼠取下来放他手里,取笑道:“轩哥儿眼睛倒是利索,一眼给瞅到了,回头可别马上又给碧姐儿报信,你家三嫂可做不过来。” 傅月轩高兴地摸着手里的米老鼠,连连点头道:“姐姐放心,这么样的好东西,我一人才能炫耀,若等碧姐儿也有了一样的,那才不好看呢。” 几个人正说笑着,傅清言就进来了,他一身天青色袍子,脖颈上还围了九雅送的围脖,更是衬得一身俊朗温雅。进来就笑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九雅忙起了身,“给轩哥儿送了个小玩意,轩哥儿就给我打了一套拳法,不小心就做了个交易。” 杨淑娴也跟着进来了,看着轩哥儿手里的玩意,笑道:“这东西还真没见过呢,怪不得轩哥喜欢。来,轩哥儿,跟我到外面去玩,让大哥和三嫂说话。” 轩哥儿得东西也不纠缠了,立即开开心心随杨淑娴走了出去。 傅清言在九雅对面坐下来,关心道:“弟媳昨天受了惊,今天可有好些。” 有人奉来了茶,九雅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哥关心。” “谢什么谢,都是自家人,问候一下是应该的。”傅清言微皱眉道。随后想起今早收到的消息,神色有些不可思议,“我今早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昨天在街上闹事的那些人被关进了大牢,但是昨天晚上竟是莫名其妙横死牢里,多半都是中毒而亡,而那个茂国公府的小管事姚昆却是叫人割了首级挂在府尹门口。案子还没开始审,就出了这事,吓得府尹薛大人天还没亮就去处理这事,茂国公府更是雷霆大怒,看来这事势必会追查下去,不知是谁敢在大牢干下这等惊天大案。” 九雅听着却是份外心喜,“那些人是罪有应得,不仅辱骂于我,连相公都骂得极为不堪,茂国公家的家奴如此不堪,以奴及主,想必茂国公也不怎么样,平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自有人看不过眼,将他们一杀了事,以解心头之恨了。” 傅清言笑了,“说是这么说,但是这样做的下场,等于是公然与茂国公和皇后娘娘叫板,若是没查出还好,要是查出动手之人,不仅他们,连朝廷也不会放过此等敢在牢里杀人的凶犯。” 这种事,九雅倒不愿再讨论下去,便转了话题道:“不知大哥大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哦。”傅清言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推到九雅面前,微有些赫然道:“昨天不是故意要偷听弟媳说话,但是就那么恰好路过听见了,既然弟媳差银子,正好大哥这里还有,那,这是三千两,先拿去用吧,等有了,再还给大哥。” 说完,便含笑望着九雅,一脸坦然。 九雅和秀彩迅速对望了一眼,想不到昨日两人在屋中对话叫他听了去,脸刷地就红了,忙把银票推了回去,“虽然有些短银子,但是我会自己想办法,不用大哥拿出来。” 傅清言严肃道:“没听我说是借给你么?我这银子借出去可是还要利息的,以为我会白借?大哥可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可不会干利人损已之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九雅不由有些犹豫起来,秀彩便撞了她一下道:“少奶奶就先借着吧,如果要分得清白一些,倒可以先倒个借条,到时候少奶奶会连本带利一起还过来。” 九雅自是懂她的意思,打了欠条,这借的关系就明确了,也不怕生出什么事来,便点头道:“如果大哥真想那点利息,那就容我打个欠条吧。” 傅清言神色一黯,转而就笑着起身拿来了纸笔,九雅挥笔疾书,很快打了一张欠条,并且写明了每月的利息。待墨迹干了,便交到傅清言手里。 傅清言小心翼翼折好,边自嘲道:“这纸可值三千两,大哥得好生保存着,可不能丢。” 九雅让秀彩收好了银子,道了谢,便起身告辞,傅清言让在外面陪傅月轩玩杨淑娴把她送到门口。 从南天居出来,秀彩摸着怀中的银票说道:“少奶奶,想不到世子倒是个有心人,虽然他那么说,显然并非真那么想,这下我们有了这么钱,又准备怎么用?” 九雅见四周没人,才笑眯眯道:“自然是扩大店面多进药材了。哦,对了,等下你别忘了去户部找我父亲,一定要在年前把房契的手续也办了。” 秀彩点着头,“奴婢省得,少奶奶只管放心。” 到了老夫人那边,屋子里已坐了一大堆人,看到九雅进来,老夫人先就把九雅拉过去坐身边,仔细上下打量她,半晌才舒了口气道:“果然还好,不然,定要叫候爷亲自出面好生教训那帮畜牲。” 老人家的关心不似作假,九雅赶紧谢了,又道:“没必要让爹出面,都是些京城有头脸的人,为几个下人去斗气,恐怕牵涉就要大了,现在那些人已经被抓,已经有了报应,便是算了。” 老夫人点头道:“嗯,倒是个懂事的,说得在理,只是才一出门,就遇这等事,也着实叫人纠心。” “奶奶,这也纠心啊?莫不是三嫂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在人前显露才惹出来的祸事?”坐于一旁的傅雪晴冷笑着尖酸说道。 闻采荷也帮着腔道:“所以说候府一般就不准正经奶奶上街,昨儿去抛头露面,谁知道居了什么心思?” 九雅实在懒得与她们打口水仗,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任她们去说,昨天她是去为老夫人抓药,公道自在人心,看她们能说上天去。 果然,听她们这么样说九雅,老夫人就沉了脸,“昨儿我已经听跟去的丫头说了,明明是那些个蛮横的无故先骂人,刘百年才动了手,誉儿媳妇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昨日情况那么凶险,誉儿媳妇险些被人当街打死,若不是晋王世子出手,我们这府里头可能都要办丧事了,你们怎么还这样说话?都没有一点同情心么?年纪轻轻的,对自家人怎生就这般刻薄?不懂为他人设身处地想想?” 眼看老夫人发了怒,傅雪晴和闻采荷才吓得闭了嘴,周围的人也跟着噤了声。好半晌才听三夫人圆场道:“老祖宗何必动气,不过是些玩笑话,哪里真能往心里去?其实看我们誉儿媳妇都是一片孝心来的,这个……” 她才说到这里,外面就有婆子大声疾呼道:“三太太,不好了,轩哥儿出事了,快去世子爷那边看看……” 转眼就有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三夫人听此疾呼,吓得话也忘了说,赶紧起身将那婆子扶稳,焦急道:“刘妈妈说什么?轩哥儿怎么啦?” 刘妈妈脸色煞白,颤着声音道:“刚才世子爷那边的丫头来报,说轩哥儿在南天居那边突然昏倒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叫三太太赶紧过去。” 三夫人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刘妈妈赶紧扶住她就走,老夫人和萧姨娘一干人等也急得跟什么一样,一边吩咐人叫太医,一边也往南天居赶。 九雅也是觉得奇怪,刚刚都还好好的孩子,怎么转眼就昏倒了? 她也随大流的跟着赶去,才到南天居,就听到了三夫人的嚎啕大哭声,“轩哥儿,轩哥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快睁眼看看娘啊……” 一众人挤进屋去,却见傅月轩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被三夫人抱在怀里,小小身子柔软无依,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像一般。 老夫人见此,立时腿脚一软,哀叫道:“天哪,先还好好的孩子,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究竟是怎么了?清言,清言,孩子在你这里出的事,你快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傅清言一直守在床头,听老夫人叫,这才一脸沉色地过来,“孙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好的孩子,才一说要回奶奶那里,脸色就开始变了起来,开始是浑身无力,后来又开始发抖,又呕吐起来,只这么一会时间,就已经昏厥不醒……” 屋子里已经忙乱成一片,人人都六神无主,老夫人忽然瞥到九雅,一把将她推到床前,“你不是会看病么?快去看看,快看看有没有救!” 其实九雅一进来就想过去看,但是忽然想起一些惹火烧身的例子,为了不被卷进去,像这种突发病症,她最好是不要拢边,还是等太医来了做诊断为好。然而老夫人已经将她推到床前,看到小月轩那张渐渐变得灰白的脸,终是不忍心,便去拉傅月轩的手。 正在嚎啕大哭的三夫人亦被人拉到了一边,九雅拿脉,就只觉小月轩的脉膊微弱而速,再翻他眼皮看了看,巩膜轻度黄染,身上时热时寒,这是什么病症? “快快,华太医来了,让华太医来看看。”随着有人急呼,上次为老夫人看过病的华太医已急匆匆进来,他看到九雅,先是愣了一下,便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症?” 九雅无声的摇了摇头,起身道:“还是太医亲自来看吧。” 华太医先是拿脉,过了一会,又翻看他眼皮,最后又看了看舌胎,忽然问道:“刚才轩哥儿吃了什么?” 因为是在南天居发的病,杨淑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她抖抖缩缩地走出来,“就吃了几块奶油松酿卷酥,还有胡桃松子榛仁枣泥糕,喝了小半碗粥,再没吃任何东西。” 三夫人喘气拉住华太医的袖子,“太医这么问,难道我家轩哥儿是中了毒?” 华太医点了点头道:“从他的舌胎来看,是中了毒,不然也不会至于昏迷不醒。” 萧姨娘皱眉道:“既然是中了毒,那华太医能不能赶紧帮他解毒?” 华太医沉重道:“要想解毒,必须要知道他究竟中了什么毒,若是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大罗神仙也难解。” 三夫人只差跪下去磕头了,“可是这毒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老夫人此时已缓过气来,立即沉声道:“来人,赶紧将轩哥儿用过的碗筷拿过来让华太医查验。” 傅清言已会身后柜子上端了个托盘,“刚才就怕是有什么不妥,我已经叫人先把轩哥儿吃剩的东西给封存了,请华太医仔细查验。” 杨淑娴惊惧道:“这里面不可能有毒,都是我让我的贴身丫头给轩哥儿一大早专门准备的,怎么会给他下毒?” 萧姨娘喝斥道:“有毒没毒,华太医自然会查验,别在这里吓叫嚷扰人思绪!” 杨淑娴似乎极怕她,噤了声,华太医在几块碎末糕点上闻了闻,又拿起一点在嘴里嚼,随后又闻那粥,又尝,良久,才摇头道:“这里面没毒。” 杨淑娴长松了口气,傅清言也是神色一轻,三夫人大哭道:“既然吃的没有毒,那毒又是从哪里来?难道会自己飞到轩哥儿肚子里去么?” 此时已快软下去的杨淑娴忽然“啊”了声,老夫人瞪她,“大呼小怪的,叫什么?” 杨淑娴看了九雅一眼,有些嗫嚅道:“早上轩哥儿也没接触别的人,就刚才三奶奶来过,和轩儿哥玩了一会,看三奶奶有没有给轩哥儿什么吃的?” 秀彩一听势头不对,立即说道:“我家少奶奶什么都没带,怎么会给轩哥儿吃的,别没事往我家少奶奶身上栽!” “闭嘴!这丫头怎生这般没规矩,这是在候府里,主子们在说话,一个奴才插什么嘴?孙妈妈,去,给我掌嘴,让她学学规矩!”萧姨娘厉声大喝。 那孙妈妈立即上前就去打秀彩,九雅拦住,“她也没说什么,不至于要学规矩,这规矩我自己会教她……” “誉儿媳妇,现在不是你护着一个下人的时候,再说你初到候府来,这规矩还没来得及学,让孙妈妈教教她又如何?誉儿媳妇若一定要拦着,可是把我们候府的规矩当了儿戏?”老夫人冷冷道。 秀彩一推九雅,“少奶奶,我没事……” 随即,孙妈妈的两巴掌就脆生生落在她脸上。九雅听得心里生疼,这是维护她的人,这是她最依赖如家人的人,如今在这个候府里,却由不得自己说话的余地叫人作贱,她这主子当得是如何的窝囊?当孙妈妈还要挥下第三巴掌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揪住孙妈妈的手臂,冷声道:“够了,你有完没完?” 孙妈妈脸色一横,“三奶奶,奴婢可是在照吩咐办事,你可不能阻了奴婢。” 九雅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恨不得亦两巴掌还了回去,但是审时度势,此时并不是她逞强的时候,强忍气道:“既然候府的规矩不能当儿戏,刚才她的话是我让她说,好,是我犯了规矩,你来打我。” 孙妈妈一愣,转而叫道:“三奶奶这是何意?” 九雅回头看老夫人,“不是说要给轩哥儿找下毒之人么?难道就容这个奴才在这里耽搁时间?轩哥儿若是不早点解毒,难道是想让他丧命?一些人有何居心?” 萧姨娘脸上一僵,老夫人一挥手,“规矩的事以后再说,先问誉儿媳妇有没有给轩哥儿吃东西。” 孙妈妈终于悻悻退下,九雅这才淡淡回道:“我一大早出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怎么会喂轩哥儿吃东西?” 傅雪晴突然蹦出一句道:“三嫂一大早不给奶奶去请安,怎么跑来大哥的院子里来了?” 九雅脸色一紧,便看向傅清言,傅清言立即道:“是我叫弟媳过来的。” 所有人都怔住,明瑶姑妈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清言叫你弟媳来干什么?” 傅清言脸色憋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叫弟媳来,就是为了自动给她借钱?这话说出来,不仅九雅没脸子,连傅誉也跟着没脸子,而自己,更是没有立场。 第088章 无情无义一屋狼 傅清言硬着头皮,也算是急中生智道:“因为听说弟媳懂一些医理,最近誉儿的哑病又让她治好了,但是其他的病依然不见起色,我昨晚忽然心之所至,想起几年前誉儿发病前夕,曾经老说鼻孔里痒,胸口发热,还伴有咳嗽,好像是呼吸不顺的样子,就想问问她,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是吸入了毒粉之类引的,问她有没有可能誉儿的病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他越说到后面越顺,已经是面不改色,眼神带忧,就像刚刚确实为些事忧心过一般。 九雅一听他说起傅誉当年发病的事,心下一松,没有什么事比这件更贴切更急切了。同时瞬间闪电般想出一计,当下便不顾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的接口道:“其实大哥不说,我也曾一度怀疑相公是中的毒,因为查遍天下医书,古往今来,都不曾见过有他这种病症的。然而给他望诊多次,又无实际证据证明他是中毒,一直都在犹疑之中。刚才听大哥一说,这种症状,分明是一种中毒的前兆,于是我便确定了,相公身上的痉挛症并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她一说完,目光自在场所有人的脸面上细细密密的慢慢扫过,不放过任何人脸上一闪即逝的细微变化。 当傅清言的言论一出,本就已经有人眼眸里闪过异样的神色。 一听是为这种事叫来九雅,明瑶姑妈脸上便是一脸讪讪,原来无戏可瞧。三夫人脸上一片茫然之色,闻采荷淡定,萧姨脸一脸漠然,老夫人则老眼深沉。 当九雅自承已经判断出傅誉是身中毒而非病后,一些淡定的脸再也不能淡定了,深沉的再也不能表示深沉了,老夫人脸上当即就现震惊之色,颤着站了起来,“你当真能判断得出誉儿是中了毒?” 九雅慢慢道:“当大哥刚才告诉我这些话后,孙媳可以十分肯定,相公是中了毒!” 老夫人一怒,“是谁?是谁给誉儿下的毒?” 萧姨娘脸色一整,“老祖宗,眼下不是查那个的时候,这床上还躺着一个,不能把事放一放么?” 既然九雅来南天居是为了这事,当然要放了,谁又能质问她因为傅誉的病情一大早过来这边的过错?九雅的目光淡淡扫向傅雪晴,傅雪晴不自然地将目光挪向他处。 “好,既然弟媳没有喂食轩哥儿东西,那他中的毒又是从何而来?”闻采荷继续追问。 所有人都疑惑起来,这时不知谁眼尖,一下子瞧到轩哥儿手里还捏着九雅之前给他的那个米老鼠,顿时叫道:“轩哥儿手里拿的什么?” 三夫人立即就想抽出来看,华太医忽然喝止道:“慢着!” 三夫人顿住,华太医低下头去慢慢嗅了嗅,半晌,终于才抬起头道:“毒是涂在这物件上。” 本来他做为一个太医,应该知道这些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而他去别家看病,也从来不管这些,有病看病,没病找别人。然而因为九雅在此,上次又对九雅的医术和新药颇有羡慕和敬佩,此次一来,以他那双老而弥坚的老眼光,就看那苗头似乎是冲这位年龄甚稚的少奶奶来,不由便起了一份怜惜之意,于是才生了帮这位少奶奶一帮的念头,希望他日有什么事,她也会看在今日相帮的面子上,能承自己一个情。 他慢慢将那米老鼠用布包住抽离轩哥儿手掌心,杨淑娴惊呼道:“这个东西是早上三奶奶送给轩哥儿的,怎会有毒?” 所有人目光顿时又射向九雅,老夫人道:“誉儿媳妇,这东西是你送的?” 九雅微叹了口气,真是陷阱无处不在啊,只送这么个东西出去,居然也会被人钻了空子,只是这一次要陷害她的,又是什么人?若是自己能还自己一个清白,不知道这个无处不在的黑手能不能让自己查到一点点蛛丝蚂迹?若是此人也与傅誉身上的毒有关,眼见傅誉的哑病被自己医好,会不会狗急跳墙来个更厉害的招数? 这些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同时淡淡道:“这东西是我早上送出去的没错。” 三夫人啊地一声尖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平日三婶对你没少照顾,你怎么就无故要对我儿子下毒手?贱人,既然是你下的毒,赶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今天非要你尝命不可!” 老夫人亦喝道:“誉儿媳妇为何要下毒害他?快些拿出解药来!如此害人性命,得马上叫衙门来人将你下牢!” 一个个怒发冲冠的样子,九雅冷冷一笑,“是我送的东西,就不见得会是我下的毒。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别人想怎么在上面做文章都可以。难道奶奶你平日送别人一个东西,离了手,你还能负责那东西保人平安到永久?若是有人拿那东西做文章,您也会承认那是你给下了毒?” 萧姨娘勃然大怒,“放肆!这是怎么个跟长辈说话法?何况你是刚刚脱手的东西,谁又能在上面做文章?莫要自己干了好事,每次都往别人身上栽,每次都会有人要害你!” 九雅好笑的反唇相讥,“难道每次不是有人要害我?如果不是我能找到证据,我岂非早已叫人害得渣都不剩?” 闻采茶见她婆婆就要下不来台,马上帮腔道:“不管以前的事儿,这次呢?证据确凿得很,可不能因为你的狡辩之词,就说是别人栽赃你。” 此时九雅根本不想与她说话,却是转过头去问华太医,“太医看那上面是什么毒,能不能解?” 一直望着那米老鼠未出声的华太医凝神道:“这种毒很霸道,若是从嘴里吃进去的话,一会儿时间就会叫人毙命。但是因为是涂在这上面,完全是吸进去,所在才导致轩哥儿昏迷不醒,只要解药,一时半会儿倒无性命之忧。” 九雅走过去,拧眉看着那米老鼠,“这个东西是我昨天才做成的,而且一直都在秀彩手里没离身,她拿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事,轩哥儿才拿起就出了事,分明是东西离了秀彩的手才上的毒。既然中毒时间并不长,太医又识得此毒,那有没有解?” 闻采荷一听她的话,就在旁边冷嘲道:“看看吧,她把事儿又推得一干二净,一惯伎俩了。” 九雅忍无可忍,回头看向三夫人,“三婶如果还想轩哥儿有救,请让某些人闭嘴,如果再有人居心不良的吵闹喧哗,扰了我的思路,此事我再也不会管!” 三夫人本也怀疑是九雅下的毒,但是回头仔细一想,她与她无冤无仇,这宅子里的阴暗事儿也多,说不定真是有人借誉儿媳妇之事来害人,叫自己和她来个生死斗,某人却在暗地里渔翁得利看把戏。再说誉儿的哑病誉儿媳妇都能治好,若是此事她真撇下不管,怕是轩哥儿真要就此去了。 这思路一明,眼睛也清明起来,回头就死瞪闻采荷,“长亭媳妇老在这里嚷嚷,究竟是何居心?不管是与不是,难道不应该把轩哥儿救醒转?” 闻采荷嘴硬道:“既然是她下的毒,恐怕轩哥儿要醒来不容易吧。” 一听轩哥醒不来,本在揪心的三夫人立即来了火,想去打她的那张毒嘴,却是做不出,回头就看老夫人,老夫人自也是听得直皱眉,喝道:“长亭媳妇,你的嘴就不可以安静一会?若是再闹,轩哥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叫你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听老夫人如此一说,闻采荷总算有些怕了,终于把嘴巴闭紧,不敢再出声。 此时华太医目光自屋内其他人脸上迅速扫过,摸着胡子道:“如此霸道的毒,无论到哪里去,一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解药的。” 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九雅心里一跳,“那是指一般,但是特殊特殊情况下呢?” 华太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特殊情况下,就是日前我也曾给人解过这种毒,幸好还有一点未用完的解药,正好把轩哥儿的毒给解了。” 老夫人大喜,忙道:“那请太医赶快解毒。” 华太医点头翻药箱,九雅心里也松了口气,回头淡淡望着一直聒噪不安的闻采荷,说道:“一定要说是我下的毒,那就等轩哥儿醒来问问,我把东西给他后,他有没有一直拿在手里?是不是有人哄了他的东西,在上面涂了毒,再害到我身上。小孩子可不会说谎。” 她最后一句话,吓得站在一旁的杨淑娴脸色一片煞白,不断紧张地绞着手指。 华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白色药粉,便吩咐道:“端点温热水来服药。” 话音一落,外面立即就有婆子端了水进来,她把水送到华太医面前,华太医才准备去接,那婆子在他还未接稳杯子时就松了手,杯子一翻,里面的水顿时将华太医手上的药粉全淋湿打翻了。 众人急呼,那婆子也吓得跪到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眼看就可以给轩哥儿解毒了,突然来了这么一着,三夫人急得差点哭了起来,“是怎么办事的,这是哪里来的婆子,居然敢打翻解药,不要命了么?” 这突生变故是众人始料未及,傅清言上前一脚将那婆子踹倒,怒道:“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那婆子爬起来又跪地磕头,“世子爷,是奴婢不小心,没谁指使,是奴婢不小心,若是害了轩哥儿,世子爷就赐死奴婢吧……” 九雅气得无以复加,这分明是有人想阻止轩哥儿醒来说出实情,她转过去身急忙用帕子去擦那翻在被子上的药渍,希望能救起来一点,华太医趁她挡住视线别人不注意之下,小声道:“少奶奶不必急,我早知会有此一着,真正的解药还在,你可以从这婆子身上找陷害你之人。” 九雅身子一震,同时目露感激之色。 这时巧云已重新拿了新褥子来换上。 傅清言也不是傻子,岂能容她一句话就胡混了过去,怒喝道:“没人指使?你以为你一条贱命能抵上轩哥儿?快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婆子悲声哭泣,“奴婢知道自己一条贱命低不了轩哥儿,可是奴婢也没什么好抵的,还是拿贱命相抵!” 她说着爬起来就朝旁边的桌子棱角上狠狠撞去,傅清言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手领子,那婆子撞无可撞,却也是横得很,只见她手里白光一闪,双手齐下,一把匕首已深深插进她胸窝。 屋子里的人同时倒抽口气,哪里有如此要寻死之人?一个下人手里拿匕首,分明是早有准备。 傅清言眼见婆子已死,心里恼恨不已,一把将婆子扔到地上,回头直看杨淑娴,一字一顿道:“她是你的奶娘,你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杨淑娴根本就不理他,走到那已死的婆子面前大声哭道:“秀姑……秀姑……你只不过是打翻杯水,为什么要寻死?就算有错,还有我啊,你怎么可以为证清白要寻死啊?你可知道,你这一死,有人更是黑了心肠的要害我,他一心一意的只想着念着那个女人,为了给她脱罪,这下子还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也不活了,秀姑……你等等我,我这就跟着你来……” 她一个人哭诉完也朝那桌角撞去,已经气得青烟直冒的傅清言一把挡在那桌角前,杨淑娴一下子撞到了他肚腹上。还不待傅清言发难,明瑶姑妈已经迫不急待地大声问道:“杨氏你说什么?是谁黑了心肠要害你?哪个一心一意只想念哪个女人?还什么脱罪什么的,都给大家说清楚,没人会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这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杨淑娴没撞成,这哭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转过身又趴在秀姑身上大哭道:“姑妈要问,我也不怕出丑,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世子为了那个女人,竟是将我奶娘逼死,现在又说是我指使了奶娘,这不是明着说毒是我下的,故意又将轩哥儿的解药给打翻?真是好不冤枉啊,我在那边一动不动,也能被人拿出来诬陷,还是自己的相公,我也不要活啦……想他天天拿着那个女人织的围脖戴着舍不得脱,天天就看着那女人给他写的一首情诗爱不释手,常常一个人闷在屋里睡觉,嘴里也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肖想别人家的媳妇还情有可原,他却是肖想自己弟弟的媳妇,如此丢人的事,我宁愿我死也不知道……” 她边哭边诉说,伤心欲绝,吐出来的却是骇人听闻的大消息。傅清言呆怔在那里,当着这一满屋子的人,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数落于他,九雅又会怎么想?其他的人又会怎么想?污自己的声名不要紧,可是若是污了九雅的声名,她又怎么再在这候府呆下去? 他怔怔地望向九雅,九雅却似未听到一般,反而坐在床前,一直和华太医默不出声的在帮轩哥儿救治。 异样的目光霎时都射向傅清言,萧姨娘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有做出这等事?” 傅清言只觉喉咙干涸,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去辩解,他怕是越辩解,这些人越是要把矛头指向九雅。 “好个杨氏,明明是你犯事,却在这里倒打一耙混淆视听,究竟是何居心?就算想死,也别害我家娘子。”就在这轻快地说话声中,一身绯衣轻浅的傅誉已阳光明媚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一脸艰涩的傅清言,负手在屋子里悠闲地踱着方步,“说我大哥整天戴着我家娘子织的围脖舍不得脱,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忽然一步蹲到杨淑娴面前,将脖子上的咖啡色围脖提了提,笑吟吟道:“杨氏,你可看清楚了,这才是我家娘子为我亲手编织的围脖,普天之下,就此一条。你相公戴的那条,还是三叔姑丈二哥四弟戴的,都是我家娘子的丫头春菊给编织的,如果你说大哥以围脖思人,好啊,那大哥思及的,自然是我家娘子的丫头春菊了。好吧,既然大哥想那丫头,明儿我就叫她过来服侍大哥就是,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杨淑娴正要说话,傅誉又似乎很为难的补充道:“啊,还有,我看三叔姑丈二哥四弟也天天戴着那围脖,想必他们也在肖想春菊那丫头,怎么办呢?我到底该把她送哪个屋里去?” 明瑶姑妈三夫人闻采荷一脸怒色,直瞪杨淑娴。 杨淑娴见状,脸上跟吃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难看。 “再有,你说大哥看着那女人给他写的情诗爱不释手,那女人也是在指我家娘子吧。我看你脑子有毛病,得了幻想症吧,你把大看爱不释手的那情诗拿出来给所有人瞧瞧,看看究竟是不是我家娘子写的?”傅誉依然笑吟吟地,然而目光里却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冷凌的光。 杨淑娴咽了咽口水,牙一咬道:“我哪有那情诗,每天相公都贴身拿着,他若有胆,就叫他把那诗拿给你,比一比字迹,自然非三奶奶莫属。” 她敢如此肯定,自是因为傅清言学着之前九雅曾在宋府抄写的金枝的诗词,他回想着那字迹练习,把字迹最接近的那一首给留了下来,时常没事会拿出来看看。杨淑娴自是发现了,于是就拿那字迹寻找这诗词的主人,有一次无意之中看到九雅开给老夫人的方子,字迹如此相似,便想当然地认为是九雅写给傅清言的,于是心里才妒意大发。 傅誉抚掌大笑,“好啊好啊,既然说有证据,大哥,那你就把她说的证据拿给她看看,看看上面是不是写着:灯欲落,泪成行,倚栏相思,断人肠,郎何在,化蝶翩翩,犹入春闺梦成双。” 杨淑娴脸色一变,脱口叫道:“你怎么知道?” 傅誉却是不言语,站起来,把手往傅清言面前一伸,“大哥,把那诗那出来让大家仔细再看看,这下子我要戳穿她的一双狗眼。” 傅清言冷冷地看了杨氏一眼,便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傅誉展开一看,眸子中有怒意一闪而过,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再伸手,笑嘻嘻道:“大哥拿错了,这个不是诗,是个借条。” 傅清言脸色骤然染红,再也不敢看傅誉,重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傅誉将先前的纸随手放进了自己兜里,然后再展开这纸,弹了弹,递到杨氏面前,抬着眉毛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杨氏犹疑着看了两眼,点头道:“是这个。” 傅誉随后将那纸递到三夫人面前,恭敬道:“三婶给瞧瞧,听说您书法不错,眼睛也利得很,曾经也看过我家娘子写的字,您来评评,这可是我家娘子的字迹?” 三夫人果然接过来看,看了良久,摇头道:“形不似,神不似,完全不一样。” 傅誉将那纸一把抢过来,同时转身就摔杨氏脸上,眉目骤冷,“这就是你冤枉我家娘子的证据?这就是你诬陷我大哥的证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没有妇德的女人?就凭这么个东西就开始捕风捉影,毁人名声,闹得家宅不宁?” 不仅老夫人闻言大怒,连萧姨娘也恼恨杨氏毁损傅清言的声名,厉声喝道:“杨氏,难道你出嫁前,你们杨家没有教你什么是贤能淑德,没有教你在夫家不能挑拨是非,损毁丈夫的声誉?” 杨淑娴眼里含泪,大为委屈道:“那相公他一个人关在屋里睡的时候,嘴里常常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他若是没有异心,不叫这个,不叫那个,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难道这也是我的幻想么?” “他叫我家娘子的名字?怎么个叫法?”傅誉笑吟吟地扶着下巴问。 杨淑娴此时似乎也豁出去了,如果奶娘把药打翻的事栽到她头上,说是她指使,她自然免不了被处治。既然前进无路后退无路,不如什么脸面也不顾了,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杨家,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姑婆,她又怕得谁来?就算傅清言不喜她,但是他有胆把她休了赶出去么? 她当即学着某人的声音道:“九雅……九雅……他便是这般叫唤,难道这也有错么?难道这也是我的幻想么?” 哪料傅誉依然有话说,他口里“啧啧”有声,摇着头道:“你这女人真可怜,竟然幻听到这地步,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哥和丽春院的秋丫姑娘热恋的事?因为姨娘不喜风尘女子,大哥一直未能得尝所愿将秋丫姑娘娶进门。你这里倒好,干净把这些事往我家娘子身上一推,秋丫姑娘一到你嘴里就成了九雅,叫我家娘子和我情何以堪?” 他一说完,转而又回头拍着傅清言的肩叹息道:“大哥,想不到你思秋丫姑娘至斯,果然是个痴情种,可是,你也该注意一下影响,看看吧,你家的小妾都把罪名安到我家娘子身上了,你的名声污了不要紧,可不能因此污了我家娘子的名声。” 他嘴里明明在叹息,而眼眸里却释放着责怪,傅清言惭愧万分,更是不敢与他的眼睛直视,别开了头,痛心难过万分:“想不到我因一已之念,差点害了弟媳,而这个挑起事端的人,居然是我屋里的妾室,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奶奶,姨娘,我真的要不起。何况,现在轩哥儿还躺在床上,说不定此事与她也脱不开干系,如此闹得家宅不宁,此事过后,我一定要休了她。” 杨淑娴听了他如此绝情的话,当即就抱了他的腿,哭道:“世子爷,我这都是因为嫉妒,虽然是误会,可是世子爷若是能给妾身多一点怜爱,妾身还会如此有怨言么?世子爷不能休了我……” 她抽咽着哭得甘肠寸断,萧姨娘也叹着气劝道:“清言,你怎么也变得如此鲁莽,不说事还没个定断,就算有,杨氏跟你也有了好几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岂能说休就休?”其实她的意思不是不能休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身后的背景却是不能休,这是一连串的,休了她,贵妃和杨家那边无论如何不好交待。 傅清言转过身去,以背影冷对。此时傅誉已不再理会杨氏,径直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娘子,轩哥儿的毒能解么?” 此时华太医正在为轩哥儿施针,九雅在探轩哥儿的脉象,闻言抬头道:“刚才已重新服了解药,应该马上就可以醒来,但是我探他脉象,似乎还有一种奇怪的病毒缠绕,所以先让华太医给他稳住奇经八脉,护住心脉,再慢慢查找病因。” 傅誉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哼了哼道:“我相信娘子,这屋里的腌臜人腌臜事只管交给我,他们敢动你一毫试试,我非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可。” 九雅抿嘴一笑,此时华太医针已施完,嫌傅誉碍事,把他推开一些,老夫人忙问道:“请问轩哥儿的毒是否有解?” 华太医微微一笑,“尽管药被人打翻,在少奶奶协助下,却又另找了一种解毒之法,轩哥儿马上就会醒来。” 老夫人和三夫人闻言大喜,九雅轻淡接口道:“轩哥儿醒了,或许就能证明是谁给他下了毒。” 本在求着傅清言的杨淑娴手脚一软,竟是呆在了那里。 果然,不稍一会,轩哥儿蓦然哭出了声,嘴里大叫着“娘”,九雅赶紧让开,三夫人一下子扑了过去,抱着大哭出声轩哥儿又哭又笑道:“我的儿,娘在这里,现在可有好一些……” 轩哥儿虚软无力的任三夫人抱起,九雅自是不会放过此机会,亲切笑问轩哥儿,“刚才三嫂给你的米老鼠好不好玩?” 轩哥儿含着眼泪看着她,瘪着嘴抽泣道:“米老鼠被人抢走了,后来那个姐姐又用米老鼠捂我的鼻子,我难受……” “什么?有人抢你的东西,还捂你的鼻子?是谁?轩哥儿快告诉奶奶,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老夫人闻言大为震惊,当即就发了怒,这还得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要谋害傅家的子孙! 轩哥儿抬起眼睛四下搜寻,当看到杨淑娴时,指着她道:“是她认识的人……” 杨淑娴当场昏了过去。 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眼就冷盯向萧姨娘,“想杀我儿,又栽到誉儿媳妇身上,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啊。” 萧姨娘知道此时与她相争无用,便让孙妈妈把杨氏掐醒。杨氏在人中被人一阵狠掐之下,不得不极不情愿的醒来,她幽幽望着一屋子瞪她的人,最后仍不忘狡辩道:“轩哥儿才中毒醒来,并不记得前事,他只是胡乱一指,大家都要认定是我害了他么?” 人说不到黄河不死心,她是已经到了黄河都还这般抵赖,还真不愧是人才。见轩哥儿醒来,华太医又给他施了针,九雅此时也不太急了。她慢慢走到杨氏面前,缓缓说道:“之前你抢了我给轩哥儿的的米老鼠,在上面涂了毒粉,然后又将轩哥儿捂晕,一个屎耙子就搭到了我头上。我想你之所以如此大胆,定然是认为轩哥儿再也醒不来,不可能睁开眼睛指证你,是吧?” 杨氏叫道:“你胡说!” “我胡说?”九雅怒极而笑,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好,我再问你,除了那捂鼻子的毒粉,你还给轩哥儿下了什么毒?” “什么?轩哥儿身上还有毒?”萧姨娘气怒道。 九雅点了点头,“如果刚才的毒粉之毒不解,轩哥儿身上这一种毒也会要了他的命,而毒粉和这种毒混在一起,会让轩哥儿死得不知不觉,而且还很快,如果我们刚才不是施救及时,轩哥儿已经不在了,而这个黑锅,我是永世都洗涮不清。” 三夫人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身份过去就扇了杨氏一个耳光,“贱人,快说,还给轩哥儿下了什么毒?” 杨氏受了一巴掌,反而不再狡辩了,直接昂起头怒视三夫人,“请你对我尊重点,既然知道我还在你儿子身上下了毒,若是惹得我一个不高兴,我宁愿与他两个同归于尽。” 三夫人气得身子直抖,幸得一个婆子扶住她才没倒了下去。 傅清言此时也冷笑道:“你们现在都看到她的嘴脸了吧,这种女人,居然关在我的院子里养了好几年,算我命大,居然没被她弄死。” 杨氏听他如此说,更是万念俱灰,干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任谁问,她都不开口说话,休想有人能从她嘴里知道轩哥儿的毒从何来。 此时轩哥儿又哭闹着拉起肚子来,拉了两次,人已虚软无力,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实在无法,九雅又让华太医检查那托盘里的吃食,华太医看了又看,又用银针探了几次,都是摇头,只是道:“这都是些极其普通的食物,也无相生相克,这粥里也只是加了一些蚕豆粉,完全无毒害……” “等等,太医说是蚕豆粉,是不是?”九雅急忙叫停。 华太医疑惑地点头,“没错。” 九雅一拍脑门,“对了,一定是那样。” 然后她出去看了看轩哥儿刚才拉下之物的颜色,更是确定了心中之想,当即以清热利湿、益气养血、活血祛瘀、温肾助阳之法开了方子,即刻叫人去抓。同时让人端了温热水,不断叫轩哥儿喝下去,同时叫秀彩回她那边拿了药,先喂了他一粒。 一阵忙完,轩哥儿总算安静的睡了下去。虽然脸色不太见好转,但是应该已无大险。 三夫人看她长出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道:“他的毒解了吗?” 九雅微点了下头,“暂时可以缓解,不过还待慢慢观察调养。” 一直一脸凝重等在一旁的华太医忽然把九雅拉至角落里问道:“敢问少奶奶,这……到底是病还是毒?” 九雅促狭一笑,“太医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是病?” 九雅点头,“是,是一种由蚕豆引发的先天性疾病,不知道杨氏是怎么知道他有这个缺陷加以利用的,但是目前对症下了药,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华太医捋须沉思。 此时证据确凿,屋子之内,傅誉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意,也不顾杨氏是女人,提起就给杨氏狠狠两耳光,“我家娘子与你无冤无仇,居然如此害她,是认为你家很厉害才如此欺人嚣张吗?先是害她下毒,后又诬她声名,如此恶毒,老子打死你,免得日后有人敢效仿!” 他的老巴掌打得极重,第一是一种对众人的警告,再次是真正恨自内心。杨氏不料会被他打,顿时大哭,傅清言也拉住傅誉道:“誉儿,打她都脏了你的手,大哥立马休了她就是。” 傅誉这才放开杨氏,众人正在痛恨杨氏,然而外面已经传来了喧哗声,一个婆子神色慌张地跑了来,“老夫人,不好了,庆阳宫的李嬷嬷来了,现在就要见杨氏。” 她的话才落音,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带着两个小宫女走到了院门口,进门就道:“老夫人,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带杨氏进宫,请把杨氏叫出来。” 她一句话未落,杨淑娴就急急冲了出去,一下子扑倒在李嬷嬷面前,大声哭道:“嬷嬷,我不活了,整个候府的人都欺负我,我不活了……” 李嬷嬷大惊,一把将杨氏扶起来,“让嬷嬷看看,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了个泪人儿?谁欺负你了?” 老夫人和萧姨娘见此,一时间实在不知说什么,杨贵妃把她的侄孙女放在候府,可不是给人打的。眼下杨氏脸上三夫人一巴掌,傅誉两巴掌,那娇嫩的脸已经肿得老高,叫贵妃娘娘看到了,这候府该如何交差? 李嬷嬷此时已看到杨氏脸上的伤,顿时大声叫道:“哎呀,我们好好的杨家姑娘进了候府,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是哪个放了天胆敢欺人至斯?还有王法么?” “李嬷嬷,话可不能说得这般难听,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闹得家宅不宁,谁又会打她?”傅清言此时已走了出来,淡淡道:“她是咎由自取,这能怪得谁?” 杨淑娴大声指着一旁默不出声的九雅,“嬷嬷,就是她,她勾引我相公,是她让我的相公误会我,还让那个哑巴打我,嬷嬷……我好苦啊……” 李嬷嬷的脸黑沉得厉害,直盯九雅,“你又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欺到我们杨家姑娘头上?” 九雅望天无语,此时老夫人和萧姨娘等一干平日能说会道的人此时似乎都变了哑巴,一声不发。傅誉气怒交加,怒极反笑,打了个哈哈道:“李嬷嬷,害人的是你们杨家姑娘,而打你们杨家姑娘的,却是我,怎么着,我就欺负,你把我杀了?” 李嬷嬷几时被人这么当面顶撞过,当即冷笑道:“傅三公子,老身可杀不了你,不过这头上,可有杀得了你的人,以为你真能上得了天,上头的人就治不了?” 第089章 傅誉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道:“好啊,既然有治我的人,李嬷嬷尽管去请,我今儿就在这候府里候着。[]” 李嬷嬷气得脸都青了,转而气息忽然又平了下来,却朝傅清言道:“贵妃娘娘适才接到报信,说是有人要在这府里头对这杨家姑娘不利,本还不相信,只叫老身来看看,谁知道果然如此。现在世子爷也先同老身进宫去见娘娘吧,这事,总也得说清楚。” 傅清言淡淡道:“也好,今日杨氏在府里头所作所为,能当面说与贵妃娘娘听,那是再好也没有事,免得有些人在宫里头搬弄是非,没的又诬陷了人。” 杨氏听他如此说,却是一点不惧,只要进了宫,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世子也休想能休得了她。 眼看李嬷嬷带着杨氏和傅清言离开,一直躲在屋里的华太医亦赶紧告辞,生恐被无故淌了这候府里的浑水。 罪魁祸首被李嬷嬷带走,老夫人和萧姨娘也是无法,老夫人很是无奈的对九雅说道:“誉儿媳妇,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想惩治她,实在是宫里头的人我们得罪不起,这事,你就忍忍吧。” 九雅略带轻蔑地一笑,“之前被人陷害的时候,不论府里头的哪一个,可都是对着我要打要杀,现在明明是我遭人陷害,轩哥儿差点没命,喊打喊杀的人同时都闭了嘴。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能说得起话的,既不是亲情,也不是道理,而是权势。只要有了权势,就算是杀了人放了火,也不会有人多说半句,好吧,这个理儿我算是看明白了。” 她的话,顿时让老夫人一脸羞愧,嗫嚅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誉握住九雅的手,轻笑道:“娘子不必介怀,别人说什么都让他们去说,只要相公我没说,就保你一切天下太平。” 九雅反握住他涔凉的手,目中几多怜惜,怪不得他说心凉,是因为他早已看透,看透了这些人,所以他的心也凉了。 她把轩哥儿该怎么样服药的事给安排后,便和傅誉秀彩回了淳华院。只是才进院门,傅誉的脸上陡然笑得好不温柔灿烂,有一种天光乍开,雷声炸顶之势,九雅只觉这笑来得过分诡异,顿知不妙。果然,傅誉径直把她拉进内室,反手将门拴死,就端端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向她招手,笑吟吟地,“娘子,过来,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你。” 九雅眼睛左瞄右瞄,装傻,“相公还没吃饭吧,我先去叫熊妈妈准备饭菜。” 她转身就想开门溜走,傅誉却在后面悠悠道:“我早已经叫熊妈妈把饭准备好了,只等把东西送给你,我们就一起出去吃。” 九雅蹙着眉头收回脚,干巴巴地回头望他,“相公要送给我什么好东西?先说说看。” 傅誉似笑非笑,“娘子过来不就知道了。” 九雅忽然按着太阳穴轻呼道:“哎呀,相公,我头好疼,想到外面去吹吹风。[.超多好看小说]” “头疼啊,那就更应该过来让我给你揉揉,风是吹不得的。”知道她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傅誉索性抱胸观之。 九雅马上捂脚,“啊,是我脚疼,我动不了了……”她龇牙咧嘴,果然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傅誉“哦”了一声,“那要不要我来抱你?” “不用不用,是我弄错了,”九雅又捂住肚子,“是我大姨妈忽然来了,我得去找裴妈妈……” 正待开门栓,下一瞬,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拦腰抱起,九雅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反趴到了某人的腿上。随后只觉裙子被人撩起,屁股上迅速响起“啪啪”之声,她顿时惨呼出声,“相公,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傅誉已忍多时的火气噌噌噌刹时烧得老高,哪里肯住手,边打边道:“不敢了么?我看你胆子天大得很,敢情没把我当你相公当了旁人,我今天就要让你认清,谁是你的相公,你的相公是用来干什么吃的!” 他几句话说完,手下已经拍了不下二十次,九雅呜咽出声,双手捂着屁股讨饶道:“相公,我知道错了,我知道相公是用来躲灾挡难的,当什么吃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当傻瓜吃。呜呜……我认错……别打了……” “是么?原来相公还有这么多作用啊,那之前你干什么去了?眼睛耳朵都去打了蚊子?还是被猪油蒙了心?”傅誉拉开她的双手还要打,九雅吓得怪叫着赶紧用双手抱住他的腰,“相公别打了,再打就不能出去见人……” 她像一个赖皮一样扭着身子,试图翻转过来,让他打不成。傅誉哼了一声,“你还用出去见人么?我看就把你关屋子里最安生!” 九雅终于翻过身来,像个小媳妇般忍着屁股的疼痛坐起来,为让他消气,双手不敢放,身子直往他怀里拱,含着眼泪可怜巴巴道:“相公,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金钱的事,我不好意思向你开口……我怕你误会我跟他们一样只盯着你的钱……” 看她脸上映着天光的细小绒毛泛起一层鹅黄的莹光,平日似乎总智珠在握的眼眸里此时隐含怯怯,傅誉的怒火终于稍事平息。他一把抬起她尖俏的下巴,恶狠狠道:“你问都没问我,就怎么知道我会误会?你的想法能代表我么?不好意思向我开口,就好意思向别人开口?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外人?” 九雅被他捏得生疼,痛呼道:“都说我错了还不行么?好痛啊,别捏了,你个虐待狂……” “虐待狂?好,我今天就如了你的意,偏就当个虐待狂!”傅誉手上微松,然而唇却压上了那张狡辩不休的嘴。 九雅只觉气息一滞,他的唇已压了过来,不及她合齿,他的舌尖已趁虚而入。他按着她的后脑勺,不容她有一丝丝的反抗躲避,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吮吸着。 如此大尺度的亲吻,吓得九雅惊慌失措的躲闪,越是躲闪,他越是狂野,像要把她撕碎一般,狠狠地一路攻城掠池,让她逃无可逃。(.好看的小说) 九雅捶打着他的后背,对傅誉来说却如隔靴搔痒,不痒不疼。而对她的亲吻,更是肆意奔放,点点滴滴,吸吮舔咬,无一不是极至。犹如飞鸟越过晨光,将所有的破碎纷芳都尽情带走。像载着日月光华的海水,奋激涌进他的干渴。 九雅终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闭上眼,依着他的怒气他的爱恋他的霸道而行。此时胸口炽热,像是整个灵魂都要被他强行占据。 这一刻,她也放任自己,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子更贴紧他。 傅誉忘情地发泄着心中那蓦然燃起的烈火般的热情,整个身体都跟着滚烫起来,他的手不自禁伸进她的衣襟,在她若花蕾般的胸脯上纠缠。 九雅只觉胸前一凉,感觉到他手指放肆的力道,顿时醒悟过来,把他一推,同时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将已经炽热到沸点的傅誉推开。傅誉脸色晕红,他微微喘息着,垂目盯着她红肿而又鲜艳欲滴的唇瓣,竟是欲拔不能地低头又准备开始侵略。 九雅又羞又急,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去拉他那只扔停留在衣襟内的爪子,骂道:“色鬼,你的手想被砍了么?” 经她这一提醒,傅誉这才意识自己的手所放的位置,他扬眉一笑,一把拉开她捂在嘴上的手,“你敢砍么?砍了以后谁再来安抚娘子……”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九雅就又羞又气地狂抓他仍然使坏的那只手,“流氓,色狼,你出不出来?” 傅誉低声闷笑着最后在她胸前狠狠占了一把便宜,才不甘不愿的抽手出来,啧啧有声道:“这滋味不错,若是你一犯错我就有肉吃,那娘子就天天去犯错吧,这鬼玩意儿恋爱咱早就不想谈了,让我早日品尝当你男人的滋味,比让我当神仙还来得吸引人。” 此话又引来九雅一顿狂拍,傅誉今日好不容易拿到她一个把柄趁机大大的占了一次便宜,怎么会让她反过来如此嚣张?他一张嘴就咬住她的手指,笑得好不春意盎然,“你再打,我就要忍不住现在和你洞房了?” 此男此时已经满脑不正经,九雅自知适可而止,再惹他,可能真的就要被献身了。她总算气哼哼地收了手,想要立即远离这个邪魔,要从他腿上站起来,然而傅誉却一把将她按住,仍让她面对面的坐在他腿上,圈住她的腰身,哼声道:“告诉我,以后还找别人借钱不?” 此事是她理亏,九雅咬着下唇道:“不会。” 傅誉“嗯”了一声,“那我问你,要钱干嘛?” 九雅闷不出声,这古代的男人都古板的很,一门心思就只想把女人关家里像养金丝雀一般养着,若是她说她去做生意,以后还会让她出门槛一步么?闭紧嘴巴,抵死不说。 一看她那倔强样子,傅誉就知她来了拗劲,于是也不执着于此,这事以后会慢慢的查,这丫头,想在他面前有秘密,不仅门没有,连窗户都别想有。既然是他的人,他就会一点一滴地全给看牢,不会让人有一丝可趁之机。 “好,你不说,那我也不问。只是,你今天如此大展医术,恐怕立即就会有人要对你下手,你不怕吗?”说到这个,傅誉此时脸上已是一片肃穆。 九雅也正了脸色道:“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始终都要面对,不如让那些事来得更猛烈些。而且很显然,今天杨氏的事,分明是有人既想除去轩哥儿,又想除去我,而我和杨氏并无冤仇,自也是被人所指使,却不知那人是谁。现在这事又引到了皇宫,不知道事情会不会越闹越大?” 她担心,若是有人故意要以皇权来压制自己,这次她和傅誉还能抗过去么? 傅誉“嗤”地一笑,弹了她额头一下,“放心吧,这府里头我都能混多年不死,那皇宫里的人,我又怕他何来?若不是我是被那毒所制……”他冷笑了一声,“这上上下下可别想有什么轻忽日子好过。” 九雅盯着他,半晌,才慢吞吞道:“相公,若是以后哪一天你的毒解了,你又准备怎么过?” 傅誉歪着头想了想,“我们回鲁西吧,我娘就在那边长大,却是死在这候府里,所有说这候府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就回我娘的生长地,外祖一直在等我能把毒解了回去,和他一起过,以享天伦,我不想辜负他老人家。” 听他把他娘是死在这候府里说得极为愤慨,九雅不由问道:“不是说你娘是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吗?” 傅誉眼角带着讥笑,“难产死?除了府里的那几个人,谁又能给我说出更多证据?此事若让我查到有什么阴谋,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说得咬牙切齿,九雅轻轻揉着他的脸,柔声道:“好了,相公,先为这些还没影的事生气,还是想想眼下吧。” 傅誉抓住她的手,“眼下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多贵妃娘娘来找我问罪,但我自会一力承担,她也奈何不了我。” 他说得胸有成竹,九雅略微放下了心,又道:“还真别说,这事一发生,本已对你大哥消除的疑虑,眼下又给重新点燃了起来。今早是他叫我过去,为什么一过去轩哥儿恰好在那里,而也恰好是他屋里的小妾干出了这样的事,感觉与上次巧薇的事如出一辙。” 傅誉笑了,“这也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证据,何况大哥若真要害你,他不会傻到把你引到他那边下手,我倒觉得,是有人故意在他那边下手,把你的注意力引到大哥身上。” “是这样么?”九雅有些不置可否,“现在我说我能解毒,那给你下毒之人,暗中自然心急,接下来的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狠招。” 她顿了一下,笑道:“所以说,相公,与其我们这样被动,不若也来个主动出击?” 傅誉抬起眉毛,“主动出击?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九雅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熊妈妈说话的声音,“少爷,刚才世子爷传信回来,说皇上召少爷马上进宫。” 傅誉眉目一动,这才把九雅放下来,起身开了门,“那大哥从宫里回来了没有?” 熊妈妈道:“好像没有,只有大姨奶奶一个人回来。” “什么?杨氏一个人回来了?”九雅也从屋内走出,有些吃惊,留下傅清言放杨氏回候府,分明就是否认杨氏所干的好事,这皇宫里的人真是厉害。 傅誉回头看她,沉声道:“不管怎么样,这皇宫里头我还是得去一趟,娘子,你在屋里等我,哪里都别去。” 九雅点了点头,“只是相公得小心一些,不知道那贵妃娘娘又会使什么手腕子。” 傅誉捏了捏她鼻子,“放心吧,一定安然归来。” 两人依依不舍话别,九雅一直把他和寒子鸦送到二门才回转。回了院子,秀彩就白着一张脸担心地过来小声问道:“少奶奶,刚才姑爷打你了么?他是不是很生气?” 九雅叹着气,“自然是打了我,下手还重得很,很生气。” 秀彩上下打量着她,“姑爷伤了你哪里?要不要擦点药?” 九雅脸一红,敷衍道:“没事,没事。” 秀彩仍是一脸狐疑,刚刚明明在外面听到那么惨烈的叫声,一院子里的人摒息静气地静呆着,怎么会没事?熊妈妈却是过来打断她的疑惑,“少奶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去吃吧。” 尽管是呆在院子里,九雅却是担尽了心,安排秀彩出去找宋庭达办手续后,她就一直逗着龟毛玩。喂养了这些时日,龟毛已渐渐与她熟悉起来,偶尔还能使它用嘴巴叼只鞋什么的,倒也有些听话了。 下午的时候,秀彩就回来了,说事情办得很顺利。然而直到傍晚,都不见傅誉和傅清言回候府,到老夫人那边转了一圈,他们似乎也没得到什么消息,九雅一直吊着心,不由更是焦急起来。 为了静心,她干脆拿了毛线在灯下和春菊一起织毛衣,才开始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你们三奶奶呢?叫她马上出来,贵妃娘娘有封赐,叫她马上出来领赏。”这出现在院子里的声音,分明是之前害过人的杨氏。 一边听外面裴妈妈答着话,九雅一边站在窗边朝外望,却见杨氏趾高气扬,旁边站着两眼四处张望的闻采荷,一副来瞧热闹幸灾乐祸的样子。她们身后站了两个从未见过的身形高大的宫装嬷嬷,一个手里担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粉彩小茶壶和一只杯子。 这种阵势,忽然想九雅联想到前世看电视剧时一些宫斗剧里,高位者整死人便是用这种赐毒酒的方式,再看那两个似是宫里的嬷嬷,分明眼前的事与想像中的事相差无几。难道那位贵妃娘娘竟想用毒酒把自己杀死?她心里不由打了个冷颤,一种阴森的感觉顿时遍布全身。 此时春菊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形,九雅不待她说话,嘴角已忽然泛起一股冷意,既然别人送上门来,她没有道理错过如此好的机会。连忙在春菊耳边低语,春菊听后又惊又怕,然而却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便悄然而去。 第090章 “还忤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叫你们少奶奶出来?” 由于裴妈妈见阵势不对,一直都在那边推托,杨氏已经是极其不耐烦了。 闻采荷也嘴中“啧啧”有声道:“贵妃娘娘的赏赐呢,怠慢了,可就是对贵妃娘娘不敬,还是快点叫弟媳出来领赏吧。”那副看热闹的嘴脸一览无遗。 听着外面的人催得慌,九雅也不急,她慢吞吞地从妆奁里拿出一只凤头金钗,将那凤头一抽,然后取了三根蓝汪汪的针在手。没错,这针就是仿照那专事暗杀之人的毒针所造,具体毒性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是放了龟毛身上的血淬成了,再在上面加了点料,然后就成了蓝汪汪的针。一次就淬了五根,想不到今次一下子就要用去三根,还真有些肉疼,毕竟放龟毛的血,可是喂了好多肉后才成的。 她把毒针插于腕上护套上,随后把剩下的两根又放回凤头钗内,微微一笑,就走了出去。 春菊听了九雅的吩咐,立即沿着墙角悄然而出,果然不出九雅所料,院子外面,树木后,廊柱下,某个阴暗角落里,都或隐或现的站着一些人,这些人应该都是各院派来打探消息观察事情进展的下人,而那些主子却装聋作哑一个不现。 春菊不敢多看,两条腿跑得飞快,少奶奶说,候爷的腿脚不方便,一个人肯定最慢,就叫她先去忆兰居。 同一时间,安平候正在院中坐在一张新制的轮椅上,尝试着用手转动着那轮子,慢慢往前行,柯姨娘在旁边看着,眼中又写满担心,“候爷,就这么坐上去,不会摔么?” 安平候两手越转越有感觉,就算心有所喜,声音依然冷凌,“担空心!” 随着他的熟练度,两手竟是越转越快,还能学着转弯,看得柯姨娘眼花缭乱,“候爷,还是让妾身推你吧。” 她赶过去要推,安平候一手推开她,嘴角竟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用推,我自己来,想不到这设计如此精妙,日后也不用被人抬了。” 柯姨娘蓦然看到那难得一见的笑容,一时竟是呆了,半晌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见候爷笑过,无论府里添了新丁,还是班师回朝得了赏赐,无论是高朋满座,还是面对高堂,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几乎都让人忘了他笑起来的样子。 今日,他居然为了誉儿媳妇帮他设计出的一张轮椅而笑,是因为他对傅誉有不同于其他子女的特殊感情吗?他还是只沉浸在对候夫人的思念中? 她心里有些微的痛,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她心目中,她只觉眼前这个冷俊的男子跟高高在上的神一样,总让她仰望着,她愿意奴颜婢膝匍匐在他脚下。他若是云,她就是泥,他若是冰山上圣洁的雪,她就是依伏在山脚下的野草,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就一切安好。 “既然三奶奶如此能干,候爷不如给她赏点什么吧?”柯姨娘尽量小心翼翼的配合讨好。 安平候将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嗯了一声道:“明儿叫她过来吃饭吧。” 柯姨娘才要应声,外面突然传来了喝斥声,“什么人,不准进去!” 回答的是一个急呼声,“候爷,候爷,皇宫里的贵妃娘娘赏赐了三奶奶一杯酒,三奶奶说是荣喜之事,请您马上过去淳华院瞧瞧。” 门口有护卫拦着,春菊难以接近,只好在外面大声嚷嚷,希望安平候能听到。 安平候一怔,沉声道:“让她进来。” 有了赦令,春菊两腿急滚,一下子匍匐在安平候脚前,连声道:“候爷,白天的时候大姨奶奶毒杀轩哥儿栽到少奶奶身上,后来被三奶奶识破,大姨奶奶眼见要被休,就搬来了宫中的贵妃娘娘,现在世子和三爷都被请进宫去还没回来,贵妃娘娘赏的酒就到了三奶奶面前。候爷,求您也去看看吧。” 平日她并不是一个口齿伶俐之人,但是遇到此种性命攸关之事,居然也能噼哩叭啦说得流利快速,安平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情由。 安平候眼光一沉,紧绷着嘴角,“老夫人和萧姨娘没有过去么?” 春菊此时也不怕死,照实说道:“奴婢只在院门口看到老夫人和萧姨娘那边的丫头,没看到老夫人和萧姨娘。” 安平候目光更是冷得跟冰渣一样,齿逢急吐,“走,去淳华院。” 还不待柯姨娘来推,暗处的刘百年和李长乐就护了过来,眼见他们往淳华院去,春菊此时才觉脚软,后背已湿了一大片。而她仍马不停蹄,按九雅的吩咐又前往老夫人和萧姨娘的院子而去,听说这种大场面,让她们见识是最好不过的事,也让她们知道知道不叫的小猫也会咬人的。 淳华院里,九雅的几个丫头婆子都被惊骇出来,而以熊妈妈的眼光,自也是知那杯酒之意,心下直是着急,给雨蝶和秀彩春梅暗中递了眼色,意思是这种情况下,只有她们这些人来帮着拖,直到少爷回来。 秀彩几个心领神会,手握成拳,已经生了誓死护主之心。 九雅从屋内出来,一脸惊吓状的走到杨氏面前,恭恭敬敬道:“想不到今日竟得到贵妃娘娘赏赐,真是倍感荣幸,不过无功无碌,贵妃娘娘为何要赏赐?” 她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像个呆头鹅一样问得恭谨万分。 杨氏哂然一笑,实在不能忍受她就这么在幸福中死去,“三奶奶,贵妃娘娘的赏赐自然是因为你有功有碌。白天不是和一个小孩子一起指认我下毒么?像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娘娘自然不信,知道候府里头不忍对一个新媳妇动手,于是只好越疽代苞,赐下这杯神仙酒,让那个真正下毒之人去西方极乐世界见佛祖。(.)” 她唇角的笑意是好不得意,被傅誉打得肿起的脸颊有些挤兑的僵硬,使得整个人在夜色中犹如夜罗刹,竟有些狰狞起来。九雅目光中有看死人一样的悲哀闪过,面上却吓得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连后退惊呼,“什么?去见佛祖?难道是想赐死我?” 她捂住嘴,惊恐万分,闻采荷佯装惋惜道:“弟媳,早就让你安生一些,这下好了吧,害人的事告到了贵妃娘娘那里,那可是个尊贵讲理之人,岂会容你在候府里这般横行下去?以为娘娘会跟奶奶她们一样好说话吗?看吧,这下好了,连命都要给送了去,这该如何是好?” 她一说完,还猫哭耗子一般拿帕子在眼角点了点两点,真正做作到让人恶心。 看少奶奶马上就要遭难,二奶奶还在这边装腔作势,几个丫头婆子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她那张脸。 此时,外面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眼看最精彩的一幕要上演,居然也不隐形迹了,一股脑儿躲到了院门后,探出脑袋更是看得津津有味――主子交待过,要把任何细节都看清楚看明白,回去了要一点不漏的禀告。 九雅听了闻采荷的话,更是惊吓着往后退,其实她的目标是上那只有三级的青石台阶,嘴里惊叫道:“我没有犯错,只不过是救了轩哥儿,是轩哥儿指认了你,为什么要把罪责降到我头上?我不认……” “你不承认也没用,现在事实已是如此。”杨氏岂容她有逃脱之机,手一挥,命令道:“烦请两位嬷嬷施刑。” 两个粗壮嬷嬷应了声,同时一声冷笑,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挽着衣袖紧逼而来。尽管九雅连连后退,在才上石阶之时,还是被那个嬷嬷给按住,另一个嬷嬷从壶里倒了一杯酒,眼看要被强灌,九雅两手乱舞,手却又轻又快的在两个嬷嬷的后领处各插了一针。此针技巧得很,因为天冷,两个嬷嬷都穿着较厚的棉袄,针并未入肉,傅誉说龟毛的毒中者立毙,所以只能固定在棉衣上,而且这个时候还不能让她们死,死了就不像了。 只是可惜,本想把杨氏身上也插一根,却是没有机会,只能见机行事了。 眼看少奶奶要被灌毒酒,熊妈妈一声令喝,和几个丫头就一齐上前,两人拉一个,强行将两个嬷嬷拉下石阶。 两个嬷嬷大怒,很显然她们身怀武功,居然一拳一个就将熊妈妈等四个打倒在地,她们的拳力极重,几个丫头惨呼着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杨氏格格儿地笑,“你们少奶奶下毒害人,你们这些奴才自然没少参与,急什么,等会自然会叫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闻采荷亦嘲笑道:“果然什么样的主,就什么样的奴,胆子倒不小,居然敢担宫里的嬷嬷,不是自讨苦吃么?” 九雅摔倒在廊下青石板上,地面寒凉,情况危急,惹她不断趴在那里痛哭失声。一时叫着相公,一时又叫着爹娘,一时叫着老祖宗,一时又叫着苍天,最后竟然连龟毛都叫上了,哭得好不伤心。 外面看热闹的丫头婆子觉得好不过瘾,哭得如此凄惨,相信主子们若是看到了,一定会拍手叫好。听说这三奶奶一来就很碍事,死了好啊。 把几个闹事的丫头婆子打倒了,两个嬷嬷才不管人哭得怎么样,袖子一挽,按的准备来按人,端的端毒酒,又上了石阶,走到九雅面前。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弯腰之际,以她们练武之人的敏锐,竟听到一股锐利的破空之声朝她们刺来,两人同时大喝,“谁?” 同时身体急急朝壁面靠去,以图躲开那急速而来利器,不仅她们看到,连站在石阶下的闻采荷和杨氏也看到,只见一团若隐若现的白光自两个嬷嬷的面门一闪而过,然后“咻”一声就消失在角落里的黑暗中。 两个嬷嬷背靠着墙,瞪大了眼,张着嘴,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半晌都没有动得一动。 杨氏急忙道:“嬷嬷快动手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只是无论她怎么催,那两个嬷嬷依然维持此造型,没有回应她。 由于天已黑,不远处的廊下只点了两盏灯,光线并不明亮,杨氏隔那么段距离,实在不知道两个嬷嬷在搞什么名堂,于是就想走过去看个仔细。 闻采荷也是觉得奇怪,站在杨氏左侧也慢慢走上石阶。当两人上了石阶,却见两个嬷嬷两眼瞪得滚圆,脸色青黑,像两个恶鬼一般,好不恐怖,顿时吓得尖叫就要往后退。此时一直还躺在地上哭的九雅伸脚一勾,便将急退的闻采荷绊倒,闻采荷骤然站立不稳,顿时朝急退中的杨氏抱去。杨氏此时身无重心,哪能经得她一抱,两人便同一时间朝三级石阶上倒栽下去。 然后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碎裂声,杨氏的一声尖叫就在喉咙中就此嘎然而止,闻采荷趴在她身上,亦吓得不断尖叫。 “这里究竟在闹什么?” 终于,安平候的声音震响在淳华院上空,已经将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丫头婆子们都惊震之中吓得直往两边躲,安平候坐在轮椅上,从那让出的一条道上进入院子,落眼就见闻采荷怪叫着从杨氏身上爬起来。再看九雅趴在廊下不断低哭,还有两个像死人一样的婆子倒在了地上,院子里还有一地起不来的丫头婆子,他面色冷峻,低沉问道:“哪个来给我说一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采荷哭泣着一下子趴到他面前,“爹,宫里的两个嬷嬷死了……” 安平候冷哼了一声,对刘百年和李长乐道:“你们两个去看看。” 刘百年和李长乐应了一声,探了探那两个嬷嬷的鼻息,又看了看她们的脸色,回头道:“候爷,是中毒而死。” “是么?”安平候虽然没有近前,但是他目力极强,已看出躺在地上有些抽搐的杨氏不对劲,又道:“你们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众人这才发现杨氏的异样,刘百年近前将杨氏的眼皮一翻,再抬起她的头,看青石石阶上留下一瘫干血,摇了摇头道:“杨氏头骨摔破,已经没救了。” 他此话才一出,院门口就响起了惊呼声,“什么?杨氏死了?” 正是被春菊狂呼猛呼不能再假装听不见的萧姨娘慢吞吞地赶了来,想不到才进院门,就听到这么个噩耗,她当即就腿一软,孙妈妈急忙将她扶住,“姨娘,不能乱了阵脚……” 闻采荷闻言亦是吓得忘了要哭,给傻在了那里。 萧姨娘跌跌撞撞奔过来,看到已被刘百年放平在地板上的杨氏已经灰白的脸,不由大声叫道:“是谁杀了她?是谁?”杨氏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在赐誉儿媳妇死,分明是在帮杨氏撑腰,警告候府日后不得对杨氏怠慢,此下她一死,这事该如何交待? 她目光四扫,一下子看到还趴在地上哭个不休的九雅,立即认定是她,顿时勃然大怒,起身就朝她喝道:“宋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院子里杀人……” “闭嘴!誉儿媳妇在那里动都没动,人分明是被你的好媳妇所杀,为什么要害到别人头上?”安平候沉喝出声。 萧姨娘一僵,身子像被什么陡然击中一般,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来,好半晌才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长亭媳妇怎么会杀杨氏?” 被安平候亲眼所见,闻采荷此时是想抵赖都无从说起,想起杨氏的身份,她吓得跟面团儿似的,一把爬到萧姨娘脚前,哭求道:“姨娘,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站稳,就倒在了她的身上,哪里知道会害了她,我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我……”当时在惊恐之中,只知急退,似乎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不稳就倒到了杨氏身上,哪里知道今天看热闹也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早知道,她就该捂住被子在屋子里睡大觉,不该图一时痛快来看什么热闹。 她在这边悔得要死,九雅心里算是长舒了口气,总算把一切都圆满了。杨氏,众人和候爷亲眼所见,是被闻氏失手所杀。而只要候爷仔细一查,就可以看出宫里的嬷嬷亦被蓝针毒杀,那么,这消息一旦传出,那暗中总施毒针实施杀人灭口的凶手是否会气得跳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滋味应该不错吧。 她还在地上装模作样,随后赶来的老夫人看到院子里出了这么一出惨剧,又是两眼一翻,给急晕了过去。 淳华院里此时乱成一团,而在皇宫里的傅誉,亦是把宫里惹得到处硝烟弥漫。 之前傅清言和杨氏奉了杨贵妃之命一起进了,保养得相当好看上去才四十多岁的杨贵妃已一身宫装深衣端坐殿首。 得了通报,才进殿,杨氏一看见杨贵妃,立即唱作俱佳的跪趴在她脚前哭道:“姑婆,侄孙女受了好大冤枉啊,候府里的新奶奶先是污了我下毒害轩哥儿,后又被那个哑巴三少打了,如果不是李嬷嬷去得即时,侄孙女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她一抽一抽地,哭得伤心欲绝,傅清言紧握双拳,在下面参拜,“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杨贵妃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只是心疼地把杨氏扶起来拉身边坐下,仔细瞅着她那张红肿的脸,怜惜道:“哎哟,我的儿,这好生生的一张脸,怎么就叫人打成这样?你相公就没帮着你么?” 杨氏被人一哄,更是眼泪横流,痛哭失声道:“相公对那个新奶奶心怀情意,生恐伤了她疼了她,恨不能帮着别人打侄孙女才好,怎么会帮我?姑婆,娴儿心里好难过啊,夫君这样,还被他的弟弟欺负,新奶奶陷害,我不要活了……” 杨贵妃给她擦着眼泪,“我的儿,先别哭了,看姑婆把事情问清楚,若是你真有个没情份的夫君,姑婆一定会给你做主。” 她说着就回过头来,冷冷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傅清言,“世子,刚才娴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候府的人当真不把娴儿当人看待,要打要骂的么?” 傅清言谨慎道:“禀贵妃娘娘,此事颇多弯折,并非她所说的那样,请听微臣细细道来。” 杨氏要闹,杨贵妃拦住了她,道:“好,既然世子颇多弯折,那本宫主听你如何辩解。” 她也不叫傅清言起来说话,分明是想让这位安平候世子一个下马威,也要让他这位世子认清下形抛,虽然杨氏嫁他为妾,但是有她这位贵妃娘娘罩着,他就该知道观下风色,看下主人,这杨家的人,可是不嫁过去给他作贱的。 傅清言如何会不懂其意,但是无法与其抗论,只能在下面端端跪着说话。于是尽量心放平和,徐徐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道了出来。 听完他的叙述,杨贵妃沉声道:“是么?奶娘只是打翻了一碗水,就给逼死了,想不到这候府的规矩还真大啊。只是,那宋氏却恁狡猾,明明是轩哥儿受了她的好处,与宋氏窜通来陷害我家娴儿,怎么又还倒打一耙,说是巡娴儿下毒害人?还让那三少打了巴掌,如此蛮横之事,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候府,欺到了娴儿身上,你们是瞅着我们娴儿柔弱,孤身一人在候府好欺负么?” 傅清言以头叩地,大声道:“请娘娘明辨,此事并非您说的那样!” 杨贵妃一抬眉,“放肆!不是本宫说的那样,难道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娴儿干了这等恶事?你胆敢说本宫老眼昏花,不能明辨是非?” 傅清言一叩不起,“微臣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妾室,这算哪门子男子汉?”杨贵妃冷笑一声,“也罢,既然你如此执犟,非要指责我们娴儿,那本宫就请皇上来辨别,到时候你可别说皇上也是个是非不辨的。” 她扬声就对身边的宫女道:“快去请皇上过来,就说重华宫有事不能明辨,安平候世子非要见皇上,让皇上来明断才安心。” “是。”那宫女应声而去,杨贵妃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谢娘娘。”傅清言这才起身。 过了一会,外面就有人传到道:“皇上驾到――” 重华宫里的人又一应下跪迎接,杨贵妃把杨淑娴推到下面与傅清言跪一起,然后福身迎道:“恭迎皇上。” 一身明黄蟒袍的洪武帝大步进来,“平身。” 他径自在上首坐下,两鬓斑白发下是一双威严的面容,看着下面站立的安平候世子,沉声道:“世子今日进宫究竟是何事?有事为何不往吏部刑部京兆府,为何要进宫?朕朝政繁忙,若不是紧要事,就尽快退下!” 听他如此一说,杨贵妃急了,这事怎能送刑部衙门,这一进去,怕是娴儿非得担责不可。便立即拦在傅清言之前说道:“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才将事情问了一二再请皇上过来,只是此事事关杨家与安平候府的颜面,若是到了京兆府,怕是会得京城里风言风雨,对两家产生不利的影响。” 这也是在暗示,这事捅出去,势必会对太子的内部势力造成分化,让人有机有可趁。 这种暗示,洪武帝如何会听不出来?便立即转了口气,道:“那世子快说,究竟是何事?” 傅清言暗心无奈,不得不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完后才道:“皇上,如此证据确凿,微臣断然没有冤枉自己妾室的道理,请皇上明断。” 洪武帝沉吟,看了下面低头绞着手指的杨淑娴一眼,回头问杨贵妃,“爱妃是怎么看的?” 杨贵妃微叹了口气,“回皇上,臣妾自家的侄孙女还不了解么?平日就心地善良,看到那受伤的猫猫狗狗都还要救治一番,又怎会去毒杀一个小孩子呢?臣妾一直认为,是那宋氏与那小孩子串通好了,故意来害娴儿。” 洪武帝目光暗沉,“宋氏的目的是什么?” 杨贵妃看了傅清言一眼,“自是因为娴儿的存在,让宋氏觉得有些碍事,便起了除去她之心。” 傅清言蓦然抬头,怒目道:“请贵妃娘娘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本宫有污人清白么?”杨贵妃冷笑出声,“好,那本宫问你,世子作为杨氏的丈夫,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妾室,反而要帮弟媳妇,这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 “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别无一分偏私!” 杨贵妃根本不听他那一套,回头看洪武帝,“适才娴儿也说了,说是世子对那宋氏有好感……” 傅清言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娘娘,那全是她的一派胡言,又岂能当真?微臣只不过将此事照实直说,按事实说话,帮理不帮亲,又怎能如此污了微臣和弟媳的清白?” 两人争论,杨氏在下面一声不出,洪武帝听得直皱眉,挥了挥手道:“此事孰是孰非,不是查那毒究竟是谁所下不就完了么?为何还要扯出如此多的事?” 杨贵妃无奈道:“这事怎么查?那孩子说是娴儿认识的人用毒粉捂他的鼻子,如此指认,娴儿这黑锅是背定了。” 洪武帝虎目一闪,“既然不是杨氏动的手,是另有他人,那为何不让那孩子再指认那个捂他鼻子之人?” 杨贵妃眼前一亮,“皇上果然英明,这法子才是最直接的。”她回头就又对杨氏道:“你等下回候府,就让那轩哥儿到你院子里指认,看他究竟会指认谁对他捂了鼻子。” 杨氏听她如此一说,自是心里领悟,忙应了是。 同时杨贵妃又心生一计,对洪武帝道:“皇上,您看,娴儿可是家弟礼部侍郎杨大人的亲孙女啊,如今竟被人打成这般模样,照此下去,日后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罪,这分明是在打朝臣杨大人的脸,皇上,您岂能容这等事继续发生下去?” 洪武帝沉吟着,问傅清言,“听说动手的是你那三弟?” 傅清言正在思索那指认之事,闻言忙微感惭愧道:“是。” 洪武帝拧了眉,“日前听说你三弟那哑病给治好了,现在已经说话,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傅清言低下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洪武帝目光幽黯变化,手指不自觉地收拢,渐握成拳,半晌,才听他慢慢道:“殴打朝臣之女,此事非同小可,朕不欲将此事闹大,让朝臣之间生了隔阂。先这样吧,急召傅誉进宫见朕,由朕亲自劝勉他,希望他从此以后,不得再像此次一般动辄打人。” 他侧目就对身边的德公公道:“去,传朕口谕,立宣傅誉进见。” “是。”德公公领命而去。 见德公公离开,杨贵妃忽然笑着对洪武帝道:“皇上,虽然那下毒之人还未指认出来,但臣妾似乎也能想见一些事情。罢罢罢,那宋氏虽然如此陷害于人,臣妾想认为家和万事兴,打不如拢,臣妾想赏赐她一些物件,望她日后知道以和为贵,不要再在候府生事惹是非,皇上认为怎么样?” 洪武帝看向她,目光幽深,半晌,才嘴角微掀,“爱妃心胸宽广,朕岂有不同意之理?” 杨贵妃大喜,自知皇帝已经允准了她的提议,立即召来两个嬷嬷道:“你们两人随本宫的侄孙女回候府,为拢住宋氏不生出怨恨,就以本宫的名义赏她一杯宫廷美酒。” “奴婢遵命。”两个嬷嬷出来,与杨氏三人并退而出。 傅清言闻此言,脸色大变,他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此中之意?刚想反对,洪武帝已挥了挥手道:“来人,先带世子去养心殿歇着,待到朕与傅誉劝勉奏效之后与他一起回候府。” “皇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两个宫卫立即将傅清言挟持而去,傅清言的声音越叫越远。 杨贵妃笑着为洪武帝倒茶,“皇上英明,这位安平候世子太过仁心,不知自己身担大任,若是不帮他下点决心,怕是会连这杨家与自身的身份都看不明白。” 洪武帝端起杯子慢慢喝茶,“这事可一不可再,爱妃好自为之。” 两人随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高位者那种心思连转利益相结的共识便已搭成。 皇宫门口,已有两个宫人引着傅誉前往重华宫,寒子鸦被请在了宫门外。当傅誉到得三重殿时,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叫道:“哎呀,这不是傅家三少么?今日怎么得空来了皇宫?” 随着这一声,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红唇的五十多岁太监急步走来,傅誉一抬眉毛,大笑道:“这不是洛公公么?多日不见,怎么越发年轻了?这声音更是细得像针刺,听着好难受啊。” 他说着便挖着耳朵,装着难受的样子,洛公公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走到他身上打量道:“三少就如此不待见咱家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儿,小心回头咱家告了状,让皇后娘娘来好生治你。” 傅誉连忙摇着双手,讨好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哪就惹了公公生气?好好好,算我错了,这就向公公陪个不是。” 他当真双手一抱,一揖到底,洛公公赶紧去扶他,“哎哟喂,咱家可担当不起,三少快起来吧,算是咱家怕了你,惹不起,咱躲总行了吧。” 他说着就叹着气,果真转身就走。傅誉笑嘻嘻地捏捏鼻子,“可别去告状啊,不然回头还饶不了你。” 洛公公更是急步而去,像逃难一样。那两个宫人早已等得不耐,催道:“三公子,皇上正等着,快点。” 傅誉一挥手,又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而此时,手心已多了一个纸卷儿。他暗自在掌心展开,随便低头瞄了两眼,便将那张卷震得粉碎,飘散在风里。 来到重华宫,傅誉先行拜礼,洪武帝不仅给他赐了座,并且很客气地还奉了茶,一副很亲切的样子道:“刚才已经听你兄长说起一早在候府里发生的事,还看到杨氏脸上红肿,那伤可是你干的好事?” 此时傅誉在朝廷既无功名,又无爵位,只能一副懒洋洋地样子道:“回皇上,小民向来不是喜欢随便动手打人之人,但是那杨氏敢害我家娘子,小民才怒而将她打了两巴掌,不知道家兄有没有将杨氏所犯的事一一向皇上禀报?” 洪武帝哈哈一笑,“自然有说的,但是朕实在对此事还有些微疑惑,便想从你的口中亲口听你说,看你们兄弟二人说得可是一致,这便才召了你来。” 傅誉目光暗转,见旁边的杨贵妃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心下就生了几分疑惑,但此时此景也不容他多想,便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待他说完,洪武帝看着他,忽然问道:“之前听人说你的哑病已好,朕还不相信,适才看你口惹悬河,滔滔不绝,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朕好生为你庆幸。” 说到这事,傅誉不动声色道:“谢皇上关心此事,小民能开口说话,自己也感到很庆幸。” 洪武帝点头道:“听说那哑病是宋氏帮你治好,是否有此事?” 傅誉心头一紧,“也不算她帮小民治好,只能算她瞎猫撞到死老鼠,巧合罢了。” 洪武帝淡笑不语,半晌才又道:“这瞎猫也能撞上死老鼠,这猫也是只了不起的猫,傅誉,你真是好福气啊。” 傅誉扬了扬眉,报以嘻嘻一笑,“皇上过奖了。” 洪武帝不步入正题,就在那里东拉西扯,杨贵妃心急,干么不随便打发他到别的地方呆着,只要不回候府不就成了么?她看了洪武帝一眼,正准备插言,未料傅誉突然捂住喉咙道:“啊……啊……我的喉咙……我的肚子……”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他脸色煞白地栽倒在椅子上,不醒了人事。 洪武帝和杨贵妃一惊,连忙叫宫人去看,德公公一探傅誉鼻息,惊得急忙收回了手,叫道:“皇上,好像没气了。” “什么?死了?” 洪武帝这才知道出了大事,而杨贵妃更是惊得跳了起来,若是傅誉死在了自己宫里,这麻烦可不是一点点。叫那鲁西的息王知道他外孙死在这里,他还不立即派人杀了她? 洪武帝亦是心底连跳,若是傅誉是死在了皇宫,息王还不立即插了反旗直接自鲁西打过来? 他赶紧命令道:“赶紧传御医!” 德公公不敢有误,急奔而去,杨贵妃生恐此事巴上她,又急忙叫人进来把傅誉往前面的永寿宫抬。皇上怒瞪了她一眼,叫人将傅誉所用的杯盘收好,他自然是怀疑杨贵妃胆大包天,想将傅誉毒死,以保她侄孙女无事。 而杨贵妃看他封了杯盘,自然是认为皇帝叫人暗下了毒,为怕证据外露,又把杯盘毁了,这样一来,傅誉在自己的宫里中毒甚至死了,到时候息王也只会认到她头上。想到这里,她心中好恨,想不到皇上只一眨眼间就把计谋算计到了她和杨家的头上,这不是想拆了太子的抬,要扶持齐王么? 两人各怀鬼胎,暗地将对方恨骂,然而手上又不敢松,赶紧跟着往永寿宫,祈祷御医有起死回生之能,能将傅誉救醒转过来。 第091章 永寿宫里,一下子就聚集了不下十位御医,在洪武帝的注视下,纷纷上前为榻上的傅誉拿脉诊断。但是当他们一个哭丧着脸摇头的时候,洪武帝一脚掀一个,大怒道:“饭桶!这人才昏迷过去,就没得救了么?今天不把人给朕救醒转,你们一个个都得提着脑袋回去!” 御医们吓得趴在地上颤抖不已,嘴上求着饶,心里却在暗骂,明明人是中了毒已经死透,还说是什么昏迷,这不是皇上故意找茬么? 杨贵妃在旁边连连冷笑,分明是皇上下了毒,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只是不知道这外面消息封锁得怎么样,就怕这消息一传开,后果不好收拾。 “你们太医院的洪御医呢?他不是最擅长解毒,快传他过来!” 洪武帝怒过骂过还是没有办法,最后方想起他专从江湖上费尽周折才挖来的解毒高手洪世磊。要说他费尽周折请来这么个解毒高手,不为别的,就为解这宫里头那防不胜防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毒。那些因毒而死的人,一年要以上百人来计算,若是平常的宫人倒也罢了,若是自己希望他死的人也就罢了,但是里面偏偏也是关系重大牵涉颇广的人,这种人往往一死,就会惹出很多矛盾。所以为了这矛盾不被拉大,不被人利用,才花尽心思请来了洪御医,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能应对的突发事件。 一个御医跪地哭道:“因为皇后娘娘说有不适,洪御医去了慈宁宫还未回。” “那还不快去请他过来?” 德公公马不停蹄,立即去请。 杨贵妃继续冷笑,就这么巧被皇后请走,分明是皇上与皇后串通好了不让人救治傅誉,却还把戏演得这么真。想到这里就心里不快,如今皇上为了齐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干脆杀了傅誉,让息王来压制杨家,压制太子,好毒的手段。 她想着就不甘心,便慢慢道:“皇上,这洪御医去慈宁宫可真及时啊,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有人中毒的时候跑过去,好巧。看来这位息王外孙当真是难以救活了。” 听她说如此拐弯抹角的话,洪武帝回转身,微眯了眼,“爱妃此话何意?” 杨贵妃正要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另一个声音,“她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在说皇上和臣妾串通了把洪御医支走,让他一时无法对中毒的傅誉救治,是不是这样,贵妃娘娘?” 随着这一说话声,就见一身深红宫装的马皇后走了进来,身后正跟着跑得满头大汗的洪御医。马皇后微一福身道:“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洪武帝点了点头,“皇后不必多礼,平身。” 马皇后徐徐走上前,先是对洪世磊道:“快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洪世磊早做好准备,应了声,立即走到床榻边。 马皇后目光盈盈看向杨贵妃,唇角微抿,一副皇后的派头摆得十足,“贵妃不给本宫见礼吗?” 杨贵妃款款一礼,声音如江南黄鹂,“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马皇后嗯了一声,四平八稳坐在了洪武帝身边,道:“皇上,这人无缘无故在重华宫中了毒,还说是已经没了气,臣妾实在是好奇,这毒是从何而来,不知道皇上查过没有?” 洪武帝皱眉道:“刚才已经叫人去查验了傅誉用过的杯盘,应该马上就会得出结果。” 马皇后点了点头,一副需要了解真相的样子:“不知道今天是因何事把傅誉请进宫,还惊动了皇上?” 洪武帝不答,只冷冷看着杨贵妃。杨贵妃心内又气又怒,但也只能忍着,她微低了头道:“只因那傅誉在候府里头不知轻重,连他大哥的小妾都敢打,所以皇上才把他请进宫来劝勉一番,希望他日后要注意影响,收敛一点。” “是么?想不到皇上日理万机,朝政都忙不过来,居然还能知道人家候府里打小妾的事,皇上,您是闲得慌么?”马皇后毫不留情面。 此事洪武帝再威严也威严不起来,他狠狠瞪了杨贵妃一眼,“只不过是苦主告到了皇宫,贵妃说她无法明断,才请了朕过来。” 马皇后终于拿出了气势,沉声道:“贵妃无法明断,下面不是有专门明断是非的职司么?为何不交与他们去查,偏要拉着皇上管这种闲事?杨贵妃,你究竟有何居心?” 杨贵妃暗咬牙,却是一声不出,此事还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怪只怪那侄孙女,为何要在候府整出这些事?若不是怕她被世子休掉,自己也不用出面,更不用把傅誉请到皇宫来,自也不会中了这一连串的计。 就在马皇后还要继续质问之际,德公公已经拿着之前被封存的杯盘禀道:“皇上,刚才经太医院众位太医一起查验,傅三公子所用的茶杯上无毒,但是从还残留的余茶来查,那毒就是放在茶里,所以傅三公子一饮下去,立即就中了毒。” 杨贵妃一惊,有些诧异地看了洪武帝一眼,难道他不是想毁了有毒的茶具才封存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洪武帝闻言双眉一竖,低喝道:“贵妃,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在茶里下毒害傅誉?难道现在朕给你的还不够,还想要了朕的江山?”这要江山之说,自然是指傅誉一死,息王必要造反之事。息王造反,若是到时无人出兵,此责又会落到齐王头上,齐王与息王一斗,胜败不一,或是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还不是这大夏的储君,太子? 扣如此大的帽子,杨贵妃当即吓得跪了下去,申辨道:“请皇上彻查,臣妾绝无此心,更没有在茶里下毒!” “彻查么?以为朕不会彻查?”洪武帝大手一挥,“把之前给傅誉送茶的人叫来!” 不一会子,重华宫专事奉茶的小宫女就被领到洪武帝面前跪下,洪武帝将那茶盘一指,“此前你给傅三公子端的茶,可是这一杯?”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伏下去一闻,好半晌才颤声道:“是。” “那这里面的毒可是你下的?”洪武帝逼问。 小宫女吓得连摆头,“没有,奴婢没有在茶里下毒。” “没有?看来不打是不会招了,来人,拖下去狠狠地打!” 杨贵妃就怕屈打成招,忙拦道:“皇上,岂能不问情就打?她说没有,这毒却在茶里,难道就不值得有其他可查的地方了吗?” 洪琥帝低目望着她,“贵妃说,还有什么地方可查?” 杨贵妃一时却又说不出来,总不会是傅誉自己服毒而死吧。她才在想,那边的小宫女忽然说道:“皇上,奴婢记起来了,在奴婢给傅三公子上茶的时候,曾经和杨嬷嬷李嬷嬷说过话,她们让奴婢把茶放了帮她们取来一个托盘才放奴婢离开,这茶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被人下了毒?” 杨贵妃脸色一变,厉声道:“小翠!” 那小宫女闻喝吓得头都差点垂到了地上,洪武帝眯了眼,“那杨嬷嬷李嬷嬷又是什么人?何不把她们叫出来问问?” 杨贵妃只觉嘴里干涩,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要说这个专奉茶的小翠,是她从杨家那边收进来的非常信得过的人,她平时最得自己信任,办事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报出杨嬷嬷李嬷嬷?这岂非要把自己害得更深,辩无可辩? “朕问你,杨嬷嬷和李嬷嬷是什么人?”得不到答复,洪武帝怒得一拍桌案。 杨贵妃终于自思索中回神,事已至此,神情反而淡淡,“杨嬷嬷李嬷嬷就是之前臣妾让她们去候府赐宋氏宫廷美酒的人。” 她这句话一出,旁边的马皇后和一直在榻上没有反应以为已经死透的傅誉同时都动了一动。 洪武帝忽然明白了,这杨贵妃根本之前就算计好了,哄自己答应去杀死宋氏的同时,就已经定了再杀死傅誉的毒计。而此中,又有自己默许的一部分,到时候,她就可以以此来怪毒的自己身上,她最多就得个同谋的名声。好个女人,为了太子,连自己都敢算计,越活越有劲头了。 他手指握紧扶手,一字一字道:“好,那我们就静等两位嬷嬷回来,看她们又怎么说。” 说完,便不再理会杨贵妃,径自到榻前问洪世磊,“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洪世磊擦了把额头的汗,谨慎回道:“回皇上,傅三公子所中的相当霸道,还是封住他的呼吸,再渐渐麻痹他的心脏,幸好臣来得及时,现在已经用针将他喉头的气管打通,再慢慢以针疏通他几乎快於住的血脉,只要给臣一点时间,傅三公子当可以醒来。” 洪武帝闻言大喜,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为朕的幸运解毒手,那傅三公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快快将他救醒。” 杨贵妃闻言傅誉可醒,亦是长长舒了口气,只要人没死,息王的威胁就已解除,而皇上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算有人指使小宫女陷害自己,但是只要把罪责往两个嬷嬷身上一推,自己照样一身轻。 马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亦笑道:“真是皇天保佑,总算没有惹出大祸事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傅誉清醒,而那暗地里差点传出宫的消息,亦被人暗中嘎然叫停。 到傍晚的时候,傅誉终于悠悠醒转,洪武帝大喜,说了一番无关紧要的安慰之话后,就以朝政繁忙为由,立马把缓解当事人情绪的重任交到了马皇后手里,自己溜之大吉。杨贵妃此时亦无话可说,早一步就回了重华宫。 华灯初上,马皇后让人将永寿宫全面封锁,宫人全退后五丈以外。 见人终于退尽,傅誉才揉着肩膀从榻上坐了起来。马皇后手里端了一碗燕窝粥,亲自送到榻前,眉眼都透着一股爱怜,“总算是平安无事了,来,先吃一碗收惊粥,把那些被惊吓的三魂七魄都给镇一镇。” 傅誉伸了个懒腰,才将粥接过来,吃了一口,笑嘻嘻道:“皇后娘娘今天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傅誉只觉受宠若惊,哪日再来这么一着,我怕我真要就此灭亡,再也醒不来。” 马皇后嗔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说话总这么没遮没拦,再怎么着,我会害你么?再这么说,小心我要伤心了。” 傅誉一口把粥喝干,放了碗,就没正形地揽着马皇后的肩道:“皇后娘娘最疼誉儿,怎么会害我?若是怕您害我,我也不会明知是毒还把它喝下去。只是这么一来,于我有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好处?刚才没听到么,那杨贵妃叫人赐到酒到宋氏那里,只有杨贵妃理亏,我就握着这个把柄,不仅可以让皇上对她更疏远,还能保宋氏日后在候府不再被她牵制。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一听马皇后说到赐酒之事,傅誉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马皇后一把将他拉住,没好气道:“都什么时辰了,你现在急着回去,要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若没发生,怎么都不会发生。” 傅誉急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马上回去看看,我家娘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叫那些人好看。” “冲动能解决事么?何况你用尽心机抢回家的女人,若是连这么点事都应付不了,还配在你身边么?”马皇后一脸严肃。 傅誉一怔,“您怎么知道是我用尽心机抢回家的女人?” 马皇后悠然地起了身,“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我会看不出来?找人向我泄露齐王向宋家姑娘求婚的事,分明就想进行破坏。而这破坏的原因,除了你喜欢那姑娘,还能有别的么?” 傅誉如若被电击在那里,喃喃道:“原来您都清楚?” 马皇后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既然是你和齐王都看上的女人,如果她连这点招术都对付不了,岂不是证明你们两人的眼光太差?日后又如何陪你走下去?所以,不用担心,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平稳将此事解决,你也要给她信心。再说一个平凡的小女人,若不经历风雨,又如何能成长,伴随你一生?” 傅誉只觉喉咙里干干的,有些艰涩道:“可是,您为什么要成全我?难道不是怕齐王深陷儿女情长中影响了他的前途么?” 马皇后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你是怎样过的么?若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在身边,你岂不是不会再那么寂寞?齐王的前途固然重要,可是,他的性子是外柔内刚,此事他分明极为认真,若不是为了你,我又哪能阻止他的我行我素?日后若是他知道此姻缘为我所破,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如今,我只祈望那时刻再迟一点来……” 傅誉沉默着,良久,才道:“这些年来,您为什么要对我一直这么好?” 马皇后怔然地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当年你母亲曾救过我一命,她又去得早,我一直都无以为报,便只能将这心思放到你身上……” 一提到母亲,傅誉就有一种疼痛难忍的感觉,他的眼圈骤然红了起来,不待马皇后再拉他,他已经大步朝门口走去,“我先回去了。” 他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夜色中,马皇后眼中泪水汹涌而下,洛公公赶紧将门关上,在旁边低劝道:“娘娘,您这眼睛可禁不得这般哭,可要怜惜身子啊。” 马皇后拭着眼泪,眼泪擦掉,心内却仍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孩子……这孩子……中毒至今未解,本宫看他一次就疼一次……” 洛公公微叹口气,“娘娘节哀,傅三公子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娘娘还得放宽心思,不能先把自己的身体给累垮了,日后又如何看他幸福安康?” 傅誉出宫的时候,傅清言和寒子鸦已在宫门口久候多时,一见他出来,傅清言就一言不发的拉了他往候府里赶。 等他们赶到候府的时候,候府里已经乱成一片。 此时此刻,已经被急晕过去的老夫人被人抬到了荣福堂。本来前两次晕倒都是九雅出手救治,但是此时九雅吓得一副自己也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哪个都不敢叫她出针相救,便立即着人将华太医请了来。 九雅被人扶回屋,闻采荷大声哀求萧氏,不一会连傅长亭也来了,看到自己媳妇失手干下如此杀人之事,于是也跪倒在安平候跟前,求他无论如何得救他媳妇。 那些守在院门口看热闹的丫头婆子全被轰散,并被萧下了封口令,刚才所见之事,全都给忘记,若是稍有泄露,一定严惩不怠。 安平候看着那些人散去,再冷眼看萧姨娘,“宫中之人无故要赐死誉儿媳妇,听说就是维护这地上已死之人,不管谁对谁错,不都是我们候府里的家务事么?怎么会轮到让宫里的人来府中干出此等事?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交由你管着,你的处理方式就是对一条人命如此淡然视之?她不是一个下人,也不是一个外人,那个我儿子的媳妇,你这是将我的颜面放在何处?这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只派丫头婆子过来看杀人犯在菜市场受刑一般这样看热闹,你这又是安的什么心?若是没有能力管这个家,那就立即让给别人来管!” 安平候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有煞气,萧姨娘吓得直抹眼泪,那一直求着她的闻采荷也吓得闭了嘴。 “候爷,是贵妃娘娘下的令,妾身又有什么法子?难道叫妾身去与贵妃娘娘相抗?就是打死妾身,妾身也没那么个胆。这件事就算让老祖宗来处理,老祖宗也会跟妾身一样持这个躲字理。” 安平候冷笑一声,“是么?那现在你的儿媳妇杀了人,那我也就看你持躲字理。” 说完便不再理她,先吩咐人去请了府尹,再叫人去杨氏的娘家请杨大人过府,再又让人进宫,将此事告知宫里的杨贵妃。 安排完这一切,他才由柯姨娘推着到得杨氏尸首前,果然,刘百年和李长乐真的检查出两个嬷嬷所中之毒是身后两根毒针,这让他们想起请吴道士作法那夜,吴道士也是被这种蓝色毒针所杀。同时上次府内罗老六的死,也见此针,此时再见,居然会在两个宫中嬷嬷身上,究竟施针之人要干什么? 两人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安平候冷声道:“原来府里早有征兆,却没有人将这等杀人之事告与我知,若再不管此事,任此贼再横行下去,这府里头岂不个个都要惶惶不可终日?刘百年,李长乐,你们两个日后再抽出一点时间,一定要将这施毒杀人之凶贼抓住!” 刘百年两人应了声是,眼看衙门的人快来,傅长亭又跪到安平候面前,“爹,求您不要把您二媳妇交给衙门的人,她也是无心之失,求您看在儿子的份上,饶过她吧。”他平日憨厚的面上,此时竟已挂满泪水,显然是真心担心闻采荷。 安平候一掌推他在地,怒道:“我戎马一生,何曾干过这等弄虚作假之事?枉你是我儿子,竟是如此没用,走开,休要再求,求也无用!” 闻采荷和傅长亭哭成一堆,果然是真命夫妻。 过不得一会,府尹薛大人就急急扶了官帽起来,当看到地上连丧三命之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让仵作开始验尸。才得出两个嬷嬷是因毒而死,杨氏是被摔死的结论,杨家的人就已经来了。杨氏的父亲是礼部中司侍郎,正四品。他和他夫人一进院门,看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的杨淑娴,杨夫人当即就哭晕了过去。 杨父急问凶手何人,府尹薜大人连忙查询,候爷根本不顾闻采荷和傅长亭祈求的眼光,直直就点了闻采荷。闻采荷还没反应过来,杨夫人就扑了上去,大叫还她女儿来。 闻采荷被撕得不断尖叫,最终还是被薜大人派人拉开杨夫人,下令即刻将闻采荷带走。 同时宫里也来了人,看到已死的两位嬷嬷,居然出奇的没有闹,只是直接让府尹收了尸,抬往衙门。 听着外面杨夫人大哭着诉说她把女儿交到候府,就这么让人给杀死了,边哭边骂,不敢骂候爷,却是连带着把萧姨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下是她的儿媳干下的事,萧姨娘一句嘴都不敢回,只能像个忍者神龟般任人骂个够。 自然,此事杨家立即连夜就报到了重华宫,并且报与杨门老太爷那里。杨门老太爷当年于先皇有功,被封归德将军,定武候,也算是在大夏跺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虽然年事已高,深居简出,但听闻曾孙女凶死傅家,当夜就要来拆了候府。幸好被杨贵妃连夜派人将他拦住,不然,此夜必定在京城要闹出大事。 当傅誉和傅清言回到候府的时候,正是杨夫人怒骂萧姨娘最得劲的时候,当杨夫人看到她的正经女婿这时候才出现,立即连傅清言也是一并骂上了,叫他赔她女儿。 傅誉哪里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三两步就冲进了内室,看到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站在屋内沉默不语,心下立即一跳,还以为九雅出了什么事。幸好掀开九雅的被子,看她虽然装着哭腔,然而脸上却是神采飞扬,就知她没受任何伤害,似乎还有那不知趣的人遭了报应。 事情直是闹到下半夜,才稍见收场,而这一个夜晚,不知有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然而九雅却睡得份外香甜。 一大早,她就在眼睛上点了几点红眼睛的药水,这才踉跄着由秀彩扶着往老夫人那边请安去。 果然,这下请安的时候安静了许多,老夫人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萧姨娘也称不舒服来不了,那个嘴巴就恶毒的闻采荷被抓,自然也不见踪影,而三夫人要守着轩哥儿,也不得空,听说明瑶姑妈去劝萧姨娘去了,自也没来。其实与其说在劝,倒不如说她是去看萧姨娘的热闹――她那种人,无论什么人的热闹都喜欢瞧,只希望她不要像闻采荷那么倒霉,瞧热闹瞧着瞧着就下了牢。 这些常客不在,出乎意料的,在老夫人面前侍奉的,居然是多日未见的大夫人。九雅向老夫人问了安,老夫人才让陈妈和大夫人扶着坐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誉儿媳妇,这都什么事啊,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在了你的院子里?这下怎么得了,惹了杨家的人,长亭媳妇得偿命,我们候府也要跟着受牵连……” 九雅一脸悲凄,坐在老夫人床前亦抹着眼泪道:“奶奶,昨日杨氏犯了事,一状告到宫里,孙媳本准备为了候府不被牵连,就把那毒酒喝了了事,谁知道二嫂却要出这等事,本来是该我死的人,居然变成了杨氏,二嫂又被关,孙媳心里好悲痛啊。” 正在拭眼泪的老夫人一怔,想了一想才想明白,敢情这孙媳是在暗骂昨天府里的人都见死不救甚至还派人去瞧热闹的事。当下心里也觉羞愧,想说点什么,九雅又甩着鼻涕道:“早知道我是这么个会牵累候府的人,奶奶当被为什么要奉了太子的命到我们候府去提亲?若是不奉命提亲,孙媳也不会在这里,一再被人陷害事小,如今被人陷害不成,出了这等大事,奶奶,要不要孙媳代二嫂去坐牢里头啊?” 老夫人越听越不对劲,这话里头夹枪带棍的,不好听得很。这丫头一大早来哪里是来请安,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说白了就是在借机发挥,假慈悲。 陈妈见老夫人脸色难看,方道:“三奶奶,这等事也不是老夫人说了算,一大早候爷就进了宫,说是去质问贵妃娘娘赐酒之事,萧姨娘拉都拉不住,老夫人也劝不了,老夫人现在心里堵得很,三奶奶就别来添乱了。” 九雅抹着眼泪,“陈妈,我这是为府里头的人担心呢,哪里是添乱?昨晚那众目睽睽之下,二嫂将杨氏失手杀死,我的意思是,不若也把这桩事都推我头上,让合府的人都改口,二嫂那一推,其实我干的,让我背了这个黑锅,代她去坐牢,这是一片好心来的,怎么会让人添堵?” 眼看老夫人气得直喘,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大夫人忽然扯了九雅出来。九雅还待装腔作势一番,大夫人却径直把她拉到一个僻静处,低声道:“别再说了,说了老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九雅一愣,这才认真打量起大夫人,她一件素白棉袍,脸上云淡风轻,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痕迹,却依然不减她素静高淡的风韵。看她似是明白人,九雅这才收了假惺惺的眼泪,不好意思道;“大伯母拉侄媳出来有什么事?” 大夫人看着她,似乎在思索该怎么样措词。良久,才淡淡道:“昨儿我去了老三那边,看到轩儿生病的症状很是古怪,听说他的病是你给治好的,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患的什么病?或是中的毒?” 九雅不知她突然问起此事何意,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大夫人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亲近之人,仿佛她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人已通透,根本无需也不会被那烦尘俗事所沾污。 她想了想,道:“轩哥儿身上的是一种先天性疾病,这也算是一种缺陷,叫蚕豆病。只要不接近蚕豆或蚕豆花粉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接触,若看不准病因,延误了病情,那势必无救。” “蚕豆病?”大夫人有些怔然,半晌才抬头问道:“这种病有遗传性吗?” 九雅笑了,“自然有的,一般都是家族性的,以男性居多。最易引发的就是五六岁以下的小男孩,昨天轩哥儿若不是遇上我,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了,真的很危险。” 大夫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语,就在九雅有些不耐的时候,她忽然说道:“这次长亭媳妇下了牢,以萧氏的能耐,想必会将她保出来,但是此事势必要得到你的证词。这是一个机会,不可轻易放过,一定要从萧氏手中夺一点权过来,不然,这府里头,你绝难立足。” 她把话说完,转身就走了,虽然脚步平稳,但九雅只觉她其实有些轻飘,就像随时快要倒下一般。 这大夫人,还真是候府里的一个异态。 九雅一个人享受了候府大餐后,回到淳华院,傅誉还没起床。她处理了一些琐事,又给昨天被打的熊妈妈几个发了擦涂的伤药,才回到内屋里坐下。想了想,正准备去轩哥儿那边问问昨天那个捂他鼻子的究竟是谁时,不想腰部却叫一双大手给圈住了。 “娘子,你的真的好厉害,居然把事闹到这一份上,是怎么做到的?”傅誉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九雅顺势靠到他身上,不答反问,“昨日相公进宫有没有被人怎么样?” 傅誉笑嘻嘻地将她放到怀里,“如果有被人怎么样,还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和娘子说话么?” 九雅勾住他脖子,“昨天我担心死了,幸好你没事。” “傻瓜,我说没事就自然会没事,担心什么呢?”傅誉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你呢?把宫里的两嬷嬷弄死了,又让二嫂背了黑锅,还让那个罪魁上了西天,又是如何想出这等好计策的呢?” 九雅也不卖关子,当即就把她所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傅誉听得眉飞色舞,“哈哈,想不到我的龟毛会被你这般利用,想必那个施毒手看到他的蓝针被人这般利用,现在是不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歪没歪我不知道,不过我很解气就是了。而且,这下子肯定把太子和杨贵妃那边搅得一锅粥,看他们以后还给我赐毒酒不?” 傅誉一拍她的头,大笑,“自然是不敢了,赐你一杯毒酒就死三个人,谁赔得起?” 下午的时候,安平候才从皇宫里回来,很显然,受了很大的气。听外面的人议论纷纷,说太子都出面去调停,但是杨家那一块一直闹到皇上面前,定要候府给个说法。而安平候去皇宫的目的并不是听人说这些,只说出了人命,就去找杀人凶手,他现在是要问贵妃娘娘,为何要纵容她的侄孙女在候府里作乱?为何要先杀人再陷害人?有人犯法不报衙门让衙门的人论断,为何她这位深宫贵妃不仅不让人论断,还赐人一杯毒酒?贵妃娘娘难道就是专管人家务事的吗?若是她昨日不派那两个嬷嬷纵容杨氏到候府杀人,杨氏又怎么会死? 当他问这些话的时候,马皇后亦在场,杨贵妃是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她的老父亲又以苦主的面孔大闹,才将安平候的质问给化解了。 安平候根本不管杨家的吵闹,最后只扔下一句,“皇上,臣也是曾为国家出过力建过功业的人,如今虽然臣腿有残疾,但并非没有痊愈之日。若是皇上的后宫可以管到臣的内院,可以无章无法的就随便赐人毒酒,那么,臣心寒,所有将士将心寒!请皇上三思!” 洪武帝见安平候如此愤愤而去,暗骂杨贵妃办事不力,既然要杀人,就下点狠手把人杀了。结果人没杀到,反惹了一身腥,就这本事,又如何扶持太子?更怪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昨日的事还没找她算账,现在又惹恼了安平候,这安平候心一不定,还能再安心辅佐太子么? 由于事情牵扯上了皇宫,杨家又出了人命,而候府又脱不了干系,整个候府一下子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傅清言作为死者的夫婿,在杨家强烈的要求下,一定要大办杨氏的丧事,并且还要将她的名入宗祠,不能让杨氏做个孤魂野鬼。此下候府理当低声下气给答应了,但是安平候却强硬得很,事后他已经查明,此事分明就是杨氏惹出来的祸端,候府因人已死没去找杨家的麻烦就不错了,绝不能让这种女人沾污了傅家的声名。 这一下可急坏了不少人,萧姨娘不顾病体,先是求了候爷,又让老夫人去说情,结果都没得到应承。最后不得不将女儿请回来,说为了她,为了皇太孙,安平候都应该在此事上退让一步,平了杨家的怒气。 终于在她不眠不休劝了两天后,安平候才勉强答应下来,这才将杨氏给下了葬。 本来应该准备好好的过大年,结果因为这些事,候府全无了要过年的气氛。下人们勉强把府里里外打扫了一遍,四下贴了春联,挂了灯笼,也算有了些过年的气氛。萧氏娘家为了安慰她,还送了她一个侄女儿过来陪着,一直到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离开。 而九雅亦忙得不可开交,想不到药铺那边的生意一开张就极好,她所制的那些药,本来预估要卖大半月的,居然让那些买药的人给出高价给抢走了,于是她不得不又赶紧开制。但是傅誉常在院子里,又怕被他发现,只得又重新开出北边倒座上的一间屋子,自设为密室,每天进出都上锁,让几个亲近的丫头给看守着,除她和秀彩以外,生人勿近。 至于运药材进府,好在最近萧氏太忙,无暇顾及,倒让她钻了空子,把所需的药材搬了不少到密室里。 而季掌柜传的另一个消息,却是让她留了心,之前他所说的霍香,香薷之类的药真的断货,这些个药能干什么?她当时想了想,只要季掌柜照常营业,这种所差的药,她一定会想办法补上。 由于已经有了金钱回笼,从傅清言那里借来的三千两银子连本带利息她赶早就放到了傅誉手里,让他帮他还给傅清言。 当时傅誉正在把玩手里的一个香囊,接到那三千两银票,眼睛一眯,就摸着九雅头道:“嗯,不错,还算知趣,把银子还给人家了,以后再缺银子,就直接到我这里来……来借,给我也打欠条,相公我保证有求必应。” 九雅嘿嘿干笑,这事不提也罢。忽然灵机一动道:“相公,你认为女人若是出去做生意,会不会比男人做生意更厉害?” 傅誉眉目一凝,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怎么啦?你想出去做生意?” 九雅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看你有什么看法。” 傅誉哼哼两声,“女人家做什么生意,关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经。跟男人比做生意厉害,这什么思维,想都别想。” 九雅汗颜得直抚额,就知道是这样,幸好之前没跟他说,不然,说不定他早已经把她的药铺都关门大吉了,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这香囊你是从哪里捡到的?”傅誉掂着手里的香囊漫不经心问道。 九雅没劲地回道:“秀彩那天说你掉了,她捡来了的。” 傅誉倏忽一笑,“不错,娘子,你这丫头可以全然信任,不用担心她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九雅听得莫名其妙,怎么一下子又扯到秀彩身上去了。 已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吃过饭,祭过祖,萧姨娘就回了她的枫林院。而此刻她院子里已经坐了两三个,分明是闻采荷的母亲和两个妹妹。 闻夫人一见萧氏就哭诉道:“亲家母,眼下荷儿进了牢房,不说我们没脸面,连候府也没脸面啊,求您无论如何给把荷救出来……” 萧姨娘让人给她们奉了茶,一脸憔悴地她叹口气道:“我哪没有想把她救出来,可是当时的场景好多人都瞧见。就算我能封了下人的嘴,但是……唉,候爷亲眼所见,他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哪里会松口。” 闻夫人抹着眼泪道:“亲家母,我们知道这衙门的人上下都要打点,若是要钱就只管开口,但是这候爷,好歹也自己的儿媳妇,难道他就不能放她一马?” 萧姨娘摇了摇头,“我也实在没办法,长亭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求他爹能宽容一下,结果现在在那边人都快冻晕过去,候爷依然不理不睬……”她讲到这里,眼泪也是流了出来,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如何不心疼?长亭对闻采荷情深意重,成亲这么几年,闻采荷都一无所出。他不仅屋里没纳个妾,连个通房都没有,还不是对她一心一意?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痴情种。 闻夫人也是听得感动,“我们知道女婿为了我们荷儿出了力,可是这么抗着也不是法,难道荷儿被关,他还要给磨得身子也垮掉?亲家母为何不劝劝他?” “没用,也是个执犟的,估计他爹不同意,他这一辈子就跪那儿了。”萧姨娘垂泪。 “姑母为何不找大表姐再来劝劝?”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及膝紫色小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一笑就露出一两排编贝牙齿,看上去很清爽,正是萧姨娘的侄女儿萧若琴。 她坐到萧姨娘身边,萧姨娘握着她的手道:“上次为让杨氏入宗祠,候爷就已经破了例,此次怎么还会允她?她是有身子人,岂能让她跟着也在那雪地一跪就一整天?太子府的人岂会容她如此胡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让三表哥去求吧,候爷虽然平日好像不喜他,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疼三表哥的。”萧姨娘脸上一僵,那东西若会帮着求情让闻采荷出来,她敢说,她会把脑袋下给他。本来闻采荷就是为了看热闹而去,出事后,他看着情面没来大发脾气就是好的了,现在还去惹他,岂不是送上门去给他羞辱? 几个人都坐在屋里想着办法,结果道道都行不通,最后没办法,只好一起到忆兰居,希望能将傅长亭劝回来。 三夫人的揽月居,轩哥儿还躺在床上,三夫人坐在床边给他摸着手,雪晴和如梦一人抱了个暖手炉坐边上。 “娘,难道二嫂真的就这么被关,到秋后要处斩么?”雪晴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三夫人望着轩哥儿渐渐有了红润的脸色,摇头道:“此事恐怕已经落定,难以改变。” “可是二哥好可怜,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就想求二伯能到衙门打通一下关节救二嫂,可是二伯都不理他,真怕二嫂没救出来,他的命给先丢了。”雪晴吃过年饭后已经到忆兰居去过,看到傅长亭跪到那里摇摇欲坠即将要成冰渣的样子,实在心疼这个自小到大憨厚的二哥。想了想,忽发奇言道:“娘,你若是能说得一两句话,就到二伯面前去说两句,如果你帮了二哥,那边的萧姨娘也会感激你,等如梦姐姐纳到了大哥屋里,她才不会难为她不是?” 三夫人目光一凝,摇头,“此事我万万不能出头,当初是你三嫂救了轩哥儿,却又是你大哥屋里的小妾害了她,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再说那日赐毒酒之时,这候府里头哪个不知道,娘承了她的情,却也跟别人一样装聋作哑,最起码这脸面上就过不去。何况,轩哥儿已经痊愈了一半,娘就是碍于萧姨娘,却连个谢字都不曾过去说过,这于情于理都是娘亏负了你三嫂。现在若出头求情,救你那个那晚并未为她说过半句好话还讥嘲不断的二嫂,只怕你三嫂再遇此等事,便会袖手不管。还是算了吧。” 雪晴噘着嘴,“全是那杨氏惹出来的事,又怎能怪到二嫂头上,三嫂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 三夫人忽然冷笑,“是杨氏惹出来的事么?明明轩哥儿说还有别的人,岂是一个杨氏敢为的?分明这背后还有人。只要这人没揪出来,说不定还有下次要害轩哥儿,想要断了你爹这房的根。所以这等事娘不得不防。” 她侧目看向如梦,“这年就在这里过吧,现在世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正是你们两个拉拢关系的时候,好生把握着点。弄得好的话,让他那颗心尽在你这里,我们轩哥儿日后也有了保障。” 如梦脸色嫣红,垂头道:“是,姑母。” 三夫人叹了口气,“本是想把你放誉儿那边,谁知道那厮守得紧得很。不过……守得紧又如何,现在萧氏都把她的侄女儿接到府里来住了,恐怕下面,又不知要对那边耍出多大的幺蛾子。” 第092章 大年三十的,候府里一些主子没有心思过年搞气氛,淳华院的几个丫头婆子却是把淳华院布置得光鲜堂皇,披红挂绿,很有过年的味道。 春菊剪了窗花,雨蝶和秀彩就挂灯笼,裴妈妈就带着新近派过来的四个小丫头四处整理打扫,把个淳华院收拾得一尘不染。九雅则是兴致高昂,挽了袖子铺了红纸,豪气万丈的写了两副对子,那字迹飘逸奔放,看得几个丫头连连拍手称好。 九雅吹着墨迹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不错吧,其实像我这种字写的对子,拿街上还可卖五文钱一副,写上十副一天的生计也能维持,可以凭字讨生活了。” 秀彩提着一副写好的对子笑道:“少奶奶,你一个人有了生计还不行哦,现在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你的生计,先别吹嘘了,赶紧儿的快写吧。” 雨蝶在旁边磨着墨,亦道:“是啊,既然少奶奶亲自动手,不如多写几副,把院子外面院子里面都给贴满,到处红通通的,才有热闹的气氛。” 九雅再次挽袖一笑,“不错啊,今儿就把我的字贴满整个院子,说不定还能驱妖镇邪……” “你又不是写的鬼画符,怎么会驱妖镇邪?若是想驱妖镇邪,当另找他人来写。”不知什么时候,寒子鸦也凑了过来,他摸着下巴,笑得一脸算计。 雨蝶不明就里,问道:“另找他人?找哪一个?” 寒子鸦手指遥遥一指,正指向从厢房里出来的傅誉,一个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找少爷么?少爷会鬼画符?” 寒子鸦促狭一笑,“等下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扬声对傅誉叫道:“少爷,过来这边,少奶奶有请。” 傅誉怀里揣了九雅给他的银票正准备去还给傅清言,根本就不理他,径直走自己的。寒子鸦失了面子,自是不甘心,又大声道:“少奶奶的字没有人配对儿的写,不如让我来。” 傅誉眉一拧,三两步的就走了过来,一把将寒子鸦掀一边,哼声道:“哪个说我家娘的字没有人配对儿?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儿去。” 看他过来,九雅抿嘴一笑,傅誉笑嘻嘻地她身边凑,“娘子,让让,看为夫为你提上几个天下绝妙无双的大字,保证让你终生难忘,与娘子的字是绝配。” 九雅感觉寒子鸦笑得太诡异,自是有些不信,狐疑道:“相公,寒子鸦说你的字能驱妖镇邪,真的么?” 傅誉白了寒子鸦一眼,“就你多嘴,我的字岂是一个驱妖镇邪能形容的,分明能惊天地泣鬼神,嘿嘿……娘子等着看,不过先站稳了。” 他袖子一挽,毛笔一挥,就开始自上而小的奋笔疾书起来,他的笔法弯曲凌落有致,钩中带圆,圆中藏曲折,一笔从上到下挥就,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睁大眼,当傅誉终于停笔吹墨之时,现场哑雀无声,半晌,雨蝶终于忍不住问道:“姑爷,你这是写的什么,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这都不认识么?”傅誉瞟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摇头晃脑道:“占天时地利人和,取九洲四海财宝。横批:财源滚滚。怎么样?这字不错吧。” 看着那样的字体,九雅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忙不迭地点头称赞道:“果然一手好字,若是我的能驱妖镇邪,相公的真的可称为惊天地泣鬼神之作,高出我岂止一筹,简直是百筹千筹,不不不,我的字根本无法与相公的进行比较,那是侮辱了相公的字体。所以我的佩服之意已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银河之水自天际而来,奔流永不息……” 傅誉听得皱眉不已,一笔就画她鼻尖上,“敢贬我么?你能写出这样的字么?” 九雅一摸鼻尖,手上尽是黑乎乎地墨汁,大怒,抄起砚台就朝他脸上泼。绕是傅誉躲得快,右脸颊上仍被泼了到一些,一摸也满手尽是墨,顿时将手上的墨往九雅的脸上抹去,“好啊,娘子,你敢这么对我,看我不把你全身上下都给抹黑就不叫傅誉……” 九雅大叫着直躲,却是哪里躲得过,傅誉三两步就追上她,不仅用手抹,还用脸蹭,蹭得九雅更是满头满脸都是墨汁。 九雅捂着头脸,顾不得人多视众,忙讨饶道:“相公饶命,我错了,再不抹了,饶命啊……” 傅誉根本就不听她的,一边把她朝屋子里的挤,一边四下胳肢她,九雅被胳肢得笑得喘不过气来。 看他们两个进了屋里打闹,裴妈妈和熊妈妈相视一笑,熊妈妈小声道:“少爷和少奶奶在一起才真正的笑得开怀,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些年过年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呆在冷清清的院子里,毫无生趣,现在总算不一样了,真希望少奶奶和少爷永远就这样相处下去。” 裴妈妈笑道:“熊妈妈放心吧,他们两个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天爷有眼,也会让他们这样相处到老。” 熊妈妈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老天是个开眼的。”这样说,心内却不免有着无声的叹息。 秀彩见两个主子闹成一团,全当没看见,手一挥,就指挥四个小丫头拿起对联道:“少爷的对联就挂院门口,驱妖镇邪肯定没话说,少奶奶就正屋贴一副,偏屋贴一副,也好看得紧,快去吧。” 雨蝶收拾着砚墨,满脸无奈地咕嘟着,“姑爷就只知道欺负少奶奶,字写不好就罢了,还在她脸上点墨,怪不得少奶奶要发怒。” 正摸着下巴准备离开的寒子鸦挑高了眉梢,不悦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少奶奶发怒了?没看到少奶奶笑得那么大声,眼下还在讨饶么?知不知什么叫打情骂俏?两口子的情趣就在这里面,你不懂就不要装懂。” 雨蝶愤愤地抬起头,“打情骂俏要把脏东西往脸上抹么?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你寒子鸦老先生也号这一口?所以才如此赞同?” 寒子鸦脸一黑,就想骂人,裴妈妈过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雨蝶,快去服侍少奶奶换衣梳洗,在这里没的跟他斗什么嘴哟。” 寒子鸦哼了一声,“我大人大量,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扭头而去。 雨蝶也噘了噘嘴,小声咕嘟了一句,这才去打水。 眼看夜幕即将降临,淳华院里已经喜气盎然,花厅里烧上了大炭火,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糕点等一应吃食,又暖和又温馨。寒子鸦和傅誉搬来了好多烟花炮竹,只等夜晚真正降临的时候,便要点上好生热闹一番。 毕竟是过年,九雅为了让大家都高兴,便呼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一起上桌,边品茶边磕瓜子。小丫头们初来,还有些拘谨,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肯上桌,但是九雅一再声明,今天可以不分尊卑,尽情的玩乐。几个丫头这才惴惴的坐下。 秀彩却是熟稔的,给九雅倒了一杯热茶道:“少奶奶,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给我们说说看,明年有什么打算?” 九雅闻着喷香的茶,随口说道:“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希望钱财滚滚来,发大财啦。” “哇,我看少奶奶还真是一个财迷,这么想钱,又生财无门,岂不愁死个人?”雨蝶取笑道。 九雅叹着气,看着外面和寒子鸦正忙碌的傅誉,“真的是生财无门,相公说了,女人只能在家里关着,专事相夫教子,若是什么想抛头露面做生意,那是异想天开。” 秀彩和裴妈妈几个是知道的,九雅早就有做生意之心,裴妈妈曾经暗中没少对雨蝶几个表示过担心,就怕外头的人笑话,还会被人指指点点。现下一听姑爷果然反对,她们几个愣住了,既然姑爷不同意,以后看来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雨蝶小心翼翼道:“若是这样,还真是生财无门了,少奶奶,你好可怜,只能天天做发财梦……” “少奶奶,少奶奶,外面出大事了,要不要快点去看看?”忽然之间,一直在外面晃荡四处探听消息的春梅忽然眉飞色舞地跑了进来。 裴妈妈皱眉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外面出了什么大事,还要少奶奶去看?” “你们不知道,现在忆兰居好多人,不仅二爷跪在那里求候爷,连二奶奶的娘家人也去了,还有老夫人也进了候爷的屋,估计这一下是非要说动候爷去救二奶奶不可。”春梅脸上跑得嫣红,像一朵盛开的娇艳小花,九雅暗笑,什么时候这丫头也变得水灵动人了? “既然有那么多人去,还让少奶奶去干什么?”春菊忍不住问道。 春梅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让少奶奶去看着解气啊?那晚二奶奶那么个嘴脸,还有府里头的一些人,可没少把人气坏,现在让少奶奶过去观瞻一下,难道不对么?” 九雅一听全府出动,就为了救闻采荷出来,心下不禁更冷。闻采荷是傅家的媳妇,她宋九雅就不是傅家的媳妇了?闻采荷出事全家人出力,她宋九雅出事大家都看热闹,这都什么道理? 当下她挥了挥手,“热闹不看也罢,我们过我们的年,守我们的岁,管他们做甚?” 眼看不能去看热闹,春梅就有些不得劲,气乎乎坐下道:“少奶奶,这好不容易才能看到的场面,为何不去瞧瞧?当初那些那么欺负你,去瞧一下,不也心里舒坦一些么?枉我打探了这么久的消息。” 九雅一敲她的头,“知道你辛苦了,可是这事听你一说不就已经舒坦了么?若是我也跟过去冷嘲热讽,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想我也变成那样的人不成?” 春梅呼着痛摸头,所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同时也不再提此事,七嘴八舌的说起往年过年的趣事。 一屋子人正说得开心,院门口就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哎呀,就说三哥这么里是最热闹的,果然不其然,还老远就听到了说笑声,一进门,里里外外都布置得红红绿绿,还摆了这么多炮竹,等下放起来不知道又有多热闹。” 进来的正是雨嫣和一个清爽漂亮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 傅誉和寒子鸦刚好把小厮送来的炮竹烟花分排摆好,拍着手上的灰,瞪了她一眼,“往年三哥这么最冷清,今儿有了你三嫂,无论如何都得过个热闹年,难道你嫉妒不成?” 雨嫣一拉旁边的萧若琴,嘟着嘴道:“我怎么会嫉妒,不是也来凑热闹的么?你看,我都把若琴表姐拉来了,她也算是客人,三哥难道不想表示欢迎?” 傅誉这才移目看向一旁一直未抿嘴而笑的若琴,一脸疑问。 若琴倒是大方,微一福道:“三表哥有礼了。” 见傅誉直打量着人家又不出声,雨嫣笑道:“难道三哥不认识她了?她就是萧姨娘的侄女萧若琴啊,以前你还给她捡过纸鸢的那位?” 傅誉这才似想起来,“哦,原来是若琴,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 虽然早几日就知道了萧姨娘把她的侄女接来了候府,可是也没放心上,然而这么个时候和雨嫣跑过来,不会又是萧姨娘窜唆着使了什么心思吧?他边想边斜眼去打量眼前这位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若琴表妹。 若琴被他注视,也抬了眉眼回视过去,笑盈盈道:“其实早来了候府,可是陪着姑妈,便没来拜见表哥,这会儿姑妈他们都去了姑丈那边,我便脸皮一厚,就随雨嫣表妹来表哥这边沾点热闹气氛了。表哥不会赶我走吧?” 傅誉习惯性的摸摸鼻子,干笑道:“不会,怎么会?你们爱来热闹,去那里边,她们正闹得欢呢。” 若琴听得眼波流转,忙道谢道:“谢三表哥收容。” 傅誉正要说话,寒子鸦却在暗地里撞了他一撞,他回头瞪他,寒子鸦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坏笑。 雨嫣此时也看到了屋里有说有笑的一桌,立即笑着叫道:“三嫂,我今儿也要到你这边守岁,无论如何得给我留个位置出来。” 她说着就往屋里走去,若琴却是看着地上摆放的烟花只觉有趣,随手拿起一个外形由水墨画包装烟花好奇地问道:“三表哥,这个烟花能放出什么样的形状来?” 傅誉嘿嘿一笑,“这个么?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有等一会放了才能看出来,若琴要不要等一会再看?” 若琴微笑,“既然不知道,那就只好等表哥待会再放了。” 坐在屋里头不时瞄着外面的春梅只觉那表小姐对姑爷笑得好不刺眼,她手里拿着一块米糖,居然被她下意识的一捏为二,啪一声断了。坐在旁边的秀彩吓了一跳,骂她道:“你个死蹄子,好好的东西不吃,却在这里发什么疯,把它给捏断了,是不是嫌现在的日子过得丰衣足食,心里不舒坦啊?” 春梅这才惊惶收回魂,赔着笑道:“不是不是,是不小心弄断了,秀彩姐,今天大过年的,你就别骂了吧。” 九雅侧目不动声色地问,“春梅,你刚才是不是看什么发怔了?” 春梅忙摆手,手指外面道:“没有没有,只是看那边的表小姐生得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里知道会弄断米糖被秀彩姐骂。” 随着她的手指,九雅淡淡看着在外面有说有笑的男女,只微微一笑,没出声。 而一些丫头看了,只觉那表小姐太不知羞了,居然明目张胆和姑爷站外面说话,不是应该要避嫌么? 雨嫣看她们神色不对,忙打着圆场道:“若琴表妹以前就和三哥熟,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话要说了。来来来,吃瓜子吃瓜子,这瓜子哪买的,味道真不错。” 春梅悄悄瞄九雅的神色,她以为会看到九雅吃醋的表情,或者立即把姑爷和表小姐拉开,结果,她却一动不动,当没看到一般吃着麻蓉酥。她心里沮丧得要死,少奶奶这样不会看住自家的男人,以后被人抢了可别哭天抢地。 屋外面,随便和若琴聊了几句,傅誉回头看着那一屋子人,只觉自已难以插进去,但是这种整幢屋子里都是欢声笑语的场面他喜欢。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大年夜他在冷清清孤零零中度过,那么寒,那么冷,他已经熬了很多年。总算,他的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那么,外面的人呢? 按下不耐之心,他让若琴进了正屋,随后便去了傅清言那边,若琴倒没纠缠,落落大方的坐到了女儿堆中去。 傅誉进了南天居,只见除了正屋透出一点光亮,四下居然是黑漆漆一片。听到门口有响声,有守门的婆子出来看,傅誉挥了挥手,就直接进了主屋。却见傅清言一身湖蓝色袖底掐金线袍子,面前摆了酒菜,一个人正在慢饮慢酌,跟前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大哥,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找个人陪着?”傅誉皱眉坐到傅清言身边。 傅清言的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眉眼依然温朗如月,只是眼底和唇角却多了一丝丝嘲讽。他另外拿出一只杯子放傅誉面前,执壶慢慢倒酒,“找谁陪着?巧薇已经死了,淑娴也死了,我这院子里,除了一个巧云已经放她回家见父亲,哪里还有人?” 傅誉盯着他略带憔悴的脸色,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暖,“院子里没有人,大哥不可以去叫我来陪你么?一个人喝酒,寂寞都要寂寞死了,多没趣?” 傅清言轻缓一笑,执起酒杯,抬眼看他,“三弟如今抱得美人归,大年夜,岂容大哥这等不识趣之人打扰?” 他又慢慢品酒。 傅誉拍拍他的肩,“所以说,赶着过年的时候,赶紧去向睿王提亲,尽快把月婵郡主娶回来,到时候就不会觉得冷清寂寞了。” 傅清言自嘲道:“娶她回来又怎样?这么多年来,我都按着爹和姨娘的意愿过活着。说让我读书,我便不遗余力的读书,说让我习武,我就每天起早贪黑的习武。说让我和什么样的人结交,我便和什么样的人结交。就连这世子之位,爹说我如果不当,便不是他的儿子。而当不好丢他颜面的话,更会被逐出家门。太子那头让我纳一个以政治为利益的女人,谁知道我一看见她就生厌,但我忍着。赶着一个别人眼中的所谓通房丫头,我碰都没碰,却说是怀了我的孩子,我的愤怒谁又能知道?现在又要让我娶那个所谓的郡主月婵,我不喜欢她,她亦只喜欢你,这叫什么姻缘?一切都按着别人的安排来过,我这一生难道都是在为别人而活?” 他温朗的眼眸里突然之间就蕴满了压抑和痛苦,突然举杯,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傅誉从未见过他大哥这样失落颓废过,忙压住他还要倒酒的手,“大哥,你醉了,还是去歇着吧。” 傅清言突然反手握住他,醉意中带着希冀,期望,“三弟,你当初说过,我可以将九雅转房,这是真的么?” 傅誉闻言脸色大变,后面的寒子鸦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少爷虽然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那都是诱哄之言,试问哪个男人会想着自己早死,把心爱的女人让出去? 而在同一时间,他仿佛听到外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响动,立即飞奔而去,四下察看,却没看出什么异样?难道是风吹草动之声? 傅誉为了转开话题,将三千两银票拿出来,“大哥,这是我家娘子借你的三千两银子,她让我来还给你。” 傅清言怔怔看着桌上的银票,良久,才喃喃道:“经此一事,她连见都不愿见我了……” “大哥,你醉了,去歇着吧。”傅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将傅清言往内屋扶。 “不见也好,反正,反正……”傅清言靠在他肩上,醉意朦胧道:“三弟也舍不得,可是大哥心里好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心软,将她让给你?” 傅誉咬着牙,将傅清言放到床上,生恐他醉言醉语叫下人听到,一下子就点了他的睡穴,然后才唤外面的婆子进来服侍。 他从南天居出来,便问寒子鸦道:“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寒子鸦摇头,“出去看了一下,好像没有人迹,应该不是吧。”但是他也不敢太肯定,毕竟灵敏的听力确实让他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傅誉望天轻叹了一声,“自小大哥对我最好,小时候我不小心把奶奶的玉镯打碎,害怕被爹骂,便把碎片都藏了起来。结果大哥知道了,把那碎片拿起,说是他打碎的,被父亲一阵好打……小时候,我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萧姨娘总是抱着大哥又亲又搂,叫着心肝儿,大哥也一脸幸福的样子。于是有一次,我就假装我掉进了水里,大哥为了救我,在水里泡了好久,后来眼看他快沉下水去,我才被吓住,叫人来把他捞起。那一次他病了快一个月……” “还有那次,说要给我当媳妇儿的月婵给大哥送了荷包,大哥很高兴的接了,还摸了摸月婵的脸,我便觉得他们背叛了我。于是就想把他们两人分开,我把月婵骗到妓院,月婵那次差点被我卖掉……” 寒子鸦忽然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少爷,都是过去的事,少爷一直都没有安全感,所以才那样做,世子心胸宽广,绝不会计较你以前的一切。” 傅誉垂下眼,“所以说,若早知道他对九雅如此上心,我是不是不应该骗他把她让给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会是错?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岂能让来让去?既然世子会让,说明他喜欢得并不深。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没得到,所以痛苦。再加上少奶奶似乎对他深恶痛绝,他才感觉到失落。” 傅誉苦笑一下,“看来以后该让娘子对他好一些。” 寒子鸦摇头,“不太可能,现在少奶奶怀疑很多事都是世子所为,不可能还像开始一样对他和颜悦色。” 傅誉也是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尽管这样,心内却有一种欢喜之意,如果娘子对世间所有的男子都这样深恶痛绝,那才叫最好不过。心内想是一回事,神思却又转向了另一件事,稍沉吟了一下,忽然气压低声音道:“刚才大哥说他没碰过巧薇,但是巧薇却怀了身孕,看来大哥当时并不是因为她要说出什么话而要踢死她,而是一怒之下所为。所以,这事得去问问玉如,她应该清楚她姐姐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来害九雅?” 寒子鸦点头,“玉如就在浣衣房,事不宜迟,既然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问。少爷是准备回去么?” 傅誉目光幽深,“大鱼他们已经查到那个李姓男子经常出入的一个地方,正好今夜大年三十,很多人都会放松警惕,我想亲自去那边查看一下,说不定就能揪出那只幕后黑手。正好我们兵分两路去查,那人总不能有分身之术来盯人。你那边完事后就去给少奶奶说一下,就说我有点事晚些回去,免得她担心。如果我赶不及,说不定就在外面歇下了,你先给放了烟花,之后你把院子给看紧了,别让人又使出什么幺蛾子。” 寒子鸦急问道:“把人手带齐了么?恐怕那地方会有危险。” “放心吧,大鱼他们早在那边布了人手,只等我去就开干。”傅誉一说完,将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然后再翻过穿上时,已经是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黑色。 眼见傅誉腾身飞掠而去,寒子鸦亦朝浣衣房走去。到了浣衣房后面的一排小平房前,只见一个肥胖的婆子手里拿着一根竹杖在挥舞,大声斥道:“你们一个个就只知道偷懒,以为这大年夜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坐在那里嗑瓜子聊天,以为你们一个个是少奶奶啊,还聊得口沫横飞?都赶紧给我打水来洗被褥,不让你们干活,你们就皮痒不是?” 那几个丫头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这么大冷天,还是大年夜又叫她们洗没必要洗的被褥,不是故意刁难么?其中一个丫头就咕哝道:“现在主子屋里的被褥都洗好晒干放箱子里了,我们到哪里还收被褥来洗?” 那婆子听人接话大怒,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叫什么?叫玉如?是不是时间来了短了,还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没被褥洗是么?”她一指其他的丫头,“你们几个,把你们床上的马上拆下来给她洗,今晚不洗得干干净净不准收工!” 玉如抬头,“以前在姨娘屋里再怎么,也不会见人有大年夜还叫人干通宵活计的,胡妈妈这不是故意整人么?” 那胡妈妈听她顶嘴,二话不说挥鞭就连抽,“叫你顶嘴,叫你顶嘴……” 然而她试了几下,那鞭子都没有抽下去,回头一看,却见是三爷身边的那个长随,吃惊道:“寒先生有什么事?” 寒子鸦一眯眼,神色有些阴碜碜,“三爷说这边有人刻薄府里的丫头,特意派我过来看看,想不到被三爷说准了,竟真的有人刻薄这些小丫头啊。” 胡婆子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寒先生,老奴哪敢刻薄她们,只不过和她们开开玩笑,不然这大年夜过得多没趣不是?” 寒子鸦狠狠甩开她,“算你识相。” 然后他慢慢走到那个顶嘴的丫头面前,问道:“你不是玉如么?” 玉如早认出他来,呐呐道:“是我,寒先生。” 寒子鸦点了点头,“走,三爷说有件事想问你,跟我到前面去一趟。” 玉如整个身子都僵住,好半晌才在那婆子的催促声中被赶了出来。她低头紧跟在寒子鸦后面,等到得一处花园角落,寒子鸦忽然转身道:“就这里吧。” 玉如没防备,一下子就撞进了他怀里,寒子鸦痛呼一声,玉如吓得跟什么一样,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寒先生哪里被撞痛了?” 寒子鸦忽然握住她的手,嘻嘻一笑,“哪里都没撞着,只是我们的小玉如如今长大了,身上竟然有了少女的香气,好好闻。” 他这分明是在调戏,玉如脸若红布,连忙要将手抽出来,寒子鸦却不放,凑过脸去压低声音道:“以前你也撞过我,我怎么就没感觉呢?今天可把我的心都撞痛了,看你怎么赔我?” 若是九雅看到他这副模样的话,绝对会大吃一惊,寒子鸦居然是一个调情高手,而且那情意绵绵的目光居然当场就掳获了一个小姑娘的心。 玉如的心怦怦直跳,只觉一股刚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再看眼前一张俊颜越来越近,心如小鹿撞,结结巴巴道:“寒……寒先生要……要干什么?” 寒子鸦在她耳边吹气,声线暧昧,“能干什么?当然想问你,当初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世子爷的……告诉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他的嘴唇几乎已经挨上了玉如的耳垂,玉如被吹得晕头转向,“姐姐说……世子爷……并未碰过她……” “那是谁碰了她?” “我……我也不知道,姐姐说,那人对她很好……若是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他就……他就……” “他就怎样?” “他就会娶她……” “那为什么突然要抓住三奶奶的把柄说事?三奶奶好像并没得罪过你姐姐。” 寒子鸦越逼越近,炽热的气息让玉如完全已没有了招架之力,她喘着气,“头天姐姐发现我挖到了三奶奶的把柄,当天晚上,她就让我把那东西交出去。可是我顾忌着三少爷,没有答应。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她怀孕的事就被三夫人知道了,为了救她,我只好把那东西交出来……” 她一席话说完,浑身一软,已彻底倒在了寒子鸦的胸怀里。寒子鸦眸光连闪,幽深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无意识地抚着玉如的背,看来,巧薇那日突然被人发现有喜,分明是那暗中之人为了陷害九雅而故意让人知道的,明知道巧薇有喜会被世子怒而杀死,他还要这么干,究竟有什么目的?真的就不心疼那肚子里的骨肉?就为了把九雅赶出去?于他有什么利益关系么?如果这个人不是世子,那会是谁? 他忽然把玉如推开,笑嘻嘻道:“玉如快快回去吧,乖,快两天我再来看你,三少爷还念着当年你情份要把你接回去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玉如面色嫣红,双眼迷离,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寒子鸦已经大步而去,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华阳街,在一幢不大不小的宅院前,黑暗中有十多个人布防监视。 当一条人影飞快掠来时,一个鸟鸣声突然在街角响起,那人影赶紧掠过去,有人将他往暗处一拉,“主子,这边。” 傅誉看着眼前尖瘦脸的汉子,咧嘴一笑,“怎么样?他屋子里还有人么?” 大鱼嘿嘿一笑,“我办事你放心,早把屋里的人引到外面去了。而且派人日夜监视了多日,什么可疑的都没发现,就发现一个密室,那个密室早让人心痒痒地,既然你要看,我们这就一起去。” 傅誉哼了一声,“我怀疑那密室的里的秘密根本就与我们候府有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又多,自然我要亲自来看了。” 当下便不再废话,手一挥,十多条人影飞掠上墙,像夜猫子一般直奔主屋。 这府邸里尽管没了主子,但是下人还是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只是天冷,都没太出门,躲在屋子里烤火不肯出来。这正好方便行事,大鱼直接把傅誉往书房那边带,等到了书房门口,傅誉吩咐四人守住外面,六个人跟他一起行进。 吹燃了火折子,书房里的景致一览无余。里面布置极为雅致,书架古琴文房四宝等等全部齐全,墙上挂着极为珍贵的古画字玩,大鱼毫不客气,将古画一掀,就能看到一个石制微微突起之物悬在那里。他左一转右一转,很快的,书架后面就传来了咔嚓咔嚓声,书架旋转,一个漆黑的门洞出现在面前。 “看到了吧,这就是秘密所在。那日我们盯着那三个送葬队伍散开后,我们又派出好多弟兄把那里面的人一一盯梢,到半夜的时候才看到那三个送葬队伍里各自有出来跑这院子里,其中一个背着个大包袱,自然是那尸体。所以这李府才被盯紧了。但是这李卫也极为狡猾,第二天就把尸首一埋,悄悄立了碑,就再也不出府了。幸好派人盯得紧,发现他长时间就呆书房内,总算知道他有这么个密室。想必那派他任务之人,必定也经常出入这里,这一进去,说不定立即就能活捉南霸天。” 傅誉笑眯了眼,“但愿如你所想,一进去就知道那人的秘密,最好能知道得更多。” 此时已经有两个身手矫健的人钻进密室探路,傅誉也不耽搁,立即也钻了进去,身后四人垫后,以一种严谨训练有素的姿态紧密相护。 第093章 密室内有十多级石阶,居然是朝下的,七个人沿石阶下去,发现已经到了一个甬道。甬道内空气流畅,但是并不高,两壁和顶部都用青石垒紧。从青石上的颜色来看,甬道存在的时间应该很久,有些年代了。 几个人艺高胆大,全然不惧,一直笔直朝前走,直到一个拐弯处被一道青铜门给拦住,几人的步子才嘎然而止。 大鱼跑过去推了两推,“主子,似乎是从那一面落锁了。看来,这个密室,若没有对面的人来开锁的话,李卫一般是不能将锁打开的。这对面的人到底是谁,居然想得出这种招数?” 傅誉抱着胸,“怪不得李卫那边放得松,一副不太着紧的样子,原来与他相通的人,一定得经过这道门,高哇,还真高。” 他眼睛忽然一瞟旁边的瘦小个子,“李韵,这活得交给你,就算是把这墙给拆了,我们都得过去瞧瞧。” 李韵鼠目一闪,立即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大刀在微弱的火折子之下竟也是刀气如虹,轻轻一弹,竟还有龙吟之声。他得意道:“主子放心,有这么个宝贝,就算他这里有铜墙铁壁,我都要把它划个稀巴烂。” 看他运刀向青铜门,大鱼和众人急速后退,大鱼道:“你这家伙别把牛皮吹上天,等会又做不得数。先好好把门打开了再给老子吹嘘。” 李韵气运丹田,一股作气,奋力狠狠朝铜墙劈下,只听一声闷响,青铜门居然被他劈开一道缝。随后他也不拔刀,直接暗运内力,运刀横拉,上挫,横拉,一个两尺见方的口子就被他划拉了出来。紧跟着抽刀,一腿劈出,那被割下的青铜块就此与门分离,重重地滚落在地。 “看见了吧,老子宝刀出手,再厉害的门都得给割坏。”李韵收势,气回丹田,显然用力过度,额头有些见汗,有些气喘。 “不错,不愧为快刀手。抓紧时间,快过去看看。”大鱼笑着拍拍他,立即带头从铜门洞里钻了过去。 众人鱼贯而入,这次便是畅通无阻,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一间小暗室。暗室里青烟缭绕,定睛一看,却见一张暗青桌案上放着一块灵牌,灵牌前面香烛瓜果,桌案下还有刚烧完不久的钱纸灰。 大鱼走过去一看,轻念道:“白尚水之牌位?白尚水是谁?” 傅誉眉一跳,过去细细看过那牌位,弹指道:“看来我们候府那位白管事就与这里的主人有关系。他指使人害我家娘子,也就是这间密室的主人要害我家娘子。走,我们快上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么?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好啊,马上就可以看到正主了,上去,上去。”大鱼大喜,上了另一个石阶,然后在门边一摸,正要摸那个旋转暗扭。他回头道:“主子,就现在打开看?” 傅誉走上前去,想了想,“我们谁也不知道门后什么情况,但是今晚是大年三十,就不信那么背,这门后就是人家的大厅堂。所以大家戒备,只管开,既然到了这里,一定要知道这人是谁。” 大鱼点头,暗扭一转,一扇门徐徐而开。大鱼跳进去,四下一看,同时长舒了口气,低声道:“是间内居室,没人。” 傅誉走进来,青纱帐,妆台,红衣柜,碧纱窗,分明是个女人的居室。他正准备推窗探头朝外,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只听两个女声道:“你们瞧吧,萧姨娘和老夫人都进了候爷的屋,还搬出了这么些年代养三爷的劳苦,她们这么软磨硬泡的,又拿着已经去世的候夫人说事,候爷耐不住肯定要答应了。等萧姨娘一顺了气,回头说不定又要来找柯姨娘的麻烦。” “不就是嘛,真不知那二奶奶有什么好的,合府的人都想救她。再回头想三奶奶,那日被赐毒酒,却没一个人出来为她说情,好端端的嫡子媳妇,却及不上一个庶子的,听着都叫人抱不平。” “嘘,小声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小心隔墙有耳……” 眼看两个丫头快要进来,傅誉和大鱼立即掠上房梁,其余的人迅速缩回密室内,将门关好。两个丫头进来后,拿了一件棉袍子就出去了,“今晚柯姨娘肯定要在候爷那边陪大半夜了,好好的大年夜都让人不得安生,二奶奶还真是……” “你说二奶奶不讨喜,她偏偏命好,偏遇上了二爷。二爷也真是可怜,跪了两天两夜,现在都晕了过去,老夫人故意把他抬候爷屋里,候爷似乎都没有松动的意思,为自家女人做到这一点,还没看到哪个男人是这样的……” 两个丫头渐行渐远,大鱼坐在房梁上低声道:“主子,看出什么端倪没有?这里好像是候府,是哪个候府?” 傅誉一下子从屋梁上跃了下来,抱胸不可思议道:“李卫的密室果然是通我们安平候府,而这位密室的主人,居然是最不可能的柯姨娘,她为什么要陷害我家娘子?” 为什么是柯姨娘? 既然是柯姨娘,那么,是柯姨娘指使白管事陷害九雅的吗?白管事一直喜欢的女人,难道也是柯姨娘?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实在想不出柯姨娘为什么要害我家娘子,她与那施毒针的人有什么关系?又怎么能使得动身手那么高的人?她究竟在这候府里藏了多少秘密?” 傅誉喃喃自语着,大鱼跳下来道:“既然知道了是谁,就赶紧把她抓过来问,还管那么多作甚?” 傅誉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先回去,既然又绕回来了,我就去我爹那边去看看。” “好,幸好主子跟着来,不然我们又要在候府瞎闯了。”大鱼说完转身欲走,傅誉突然又叫住他,低声问道:“宋府肖氏那边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大鱼一拍脑袋,“这事还没回报,主子请放心,那肖氏已经入了圈套了,等不了两日,她的丑行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宋庭达不把她赶出府才怪。” “做得好。还有入牢杀茂国公家奴的事,千万仔细了,别让人查出来,现在朝廷和茂国公的人都查得很紧。” “属下知道,主子只管放心。” “再有,皇上不断问我哑病好了的事,又无故答应杨贵妃杀我家娘子,看来皇上根本就是怕我的病全好。那么我只好怀疑,我身上的毒有没有可能皇上也插了一手?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有两种准备。趁现在杨贵妃被皇上猜疑之机,你们叫人接着把齐王当初查军粮换霉米的案子查下去,势必要给予杨贵妃一重击。同时把齐王私结兵党将他的尚武馆人数大肆扩张的证据也送到太子手里,这事一捅到皇上面前,势必会两败俱伤。他们的内斗一盛,京城必乱。”傅誉冷笑着,“既然我现在已经开始干了,就狠狠干他一票。” 大鱼瞪大了眼,“主子如此大动作,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傅誉一推他的脸,“只管照着做,有事自然会联络你,滚吧。” 大鱼开密室而去,傅誉脱衣翻过来穿,然后开门,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地前往忆兰居。 忆兰居,一片灯火通明,比往昔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安平候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一脸冷峻,柯姨娘一脸温柔地站在他身后。 老夫人坐在安平候旁边,一张脸尽是痛惜。 萧姨娘坐于她下首,眼睛却心疼地望着静静躺在软榻上的傅长亭。 闻夫人在对面抹着眼泪,不断低泣着。 老夫人低叹着劝道:“秋礼啊,你也看见了,长亭为了求你这个爹点一下头都这样了,你怎么就不能念在他一片痴心上救他一命?若是你仍是这般强硬下去,我估计他这条命也会一并给断送了。” 老夫人边说边有些哽咽起来,“本来你这一房子息并不旺,誉儿已经成了那样,难道还想长亭也跟着没了?这偌大的家业,岂能让清言一个人给撑着?再说,我们知道,自兰郡主去的这么些年,你都没能忘记她,不说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些年也是紫芝把誉儿像亲生儿子一样拉扯大,看在她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也该让她舒下心啊。若是长亭没了,紫芝又怎么活得下去?这府里头的事,又让谁去管?” 老夫人抽了两声,又悲声道:“其实长亭这孩子都接了你的代,无论是为人性格还是对妻小,无一都不像。你多年来对兰郡主一片痴心,长亭又何尝不是对他媳妇一片痴心?想当年兰郡主没了,你几乎都要跟着去,那种伤心绝望的滋味你不是也深有体会么?若是把长亭媳妇送上断头台,长亭岂不是要变得跟你当年一样?难道你当年体会过那滋味还不算数,也一定要让长亭把这滋味再体会一遍?他可是你的儿子啊,你又如何忍心如此伤他?” 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得声泪俱下,一直冷峻不愉的安平候脸上终于若冰川融化一般,有了丝松动。(.无弹窗广告)那深沉的眼眸里,仿佛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连瞳孔都在微微的收缩。 刚走进来的傅誉见此,强忍心底的不适,一脸恭谨,走到安平候身前道:“爹……” 安平候冷冷看了他一眼,萧姨娘生恐他此时来使坏,叹息着问道:“誉儿是来帮你二哥向你爹求情的么?你们果然兄弟情深啊,你二嫂平日待你并不薄,相信你也不愿看着她出事。何况你二哥如今都成了这般模样,誉儿来求情姨娘心里甚感安慰,养了你这么多年,虽然没把你带得太好,但总算还有情份,姨娘这心窝里头热乎……” 她低头垂泪,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 傅誉只觉要笑,萧氏一直自以为聪明着,把别人都当了傻瓜,同时还习惯于把自己当了哑巴,什么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以前便是罢了。现在有了娘子,不为别的,为了娘子,自己都不会再作沉默的羔羊。 尽管对安平候怀有一种自小就有的胆怯,他还是沉着气道:“我家娘子向来也是个认死理的人,那日她明明看到是二嫂杀死了杨氏,她也绝不会像那些在院子外头看得一清二楚的丫头婆子一般的改口,说是别人杀了杨氏。她昨天听说外头的丫头婆子都改口称杨氏是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推倒杀死,都不知道怒了好久,说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权钱就可以换来一切。怪不得她来府里这些日子,一再遭受别人的陷害而无一人出来为她说话,原来是因为她即无权也无钱,只说心灰意冷。说这府里头根本无她立足之地,以后她会关门闭院,谁都不会见了。” 老夫人眼看就可以大功告成,听傅誉如此一说,当即就沉下了脸,“誉儿,你媳妇如此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府里头有人亏待了她么?什么心灰意冷,是哪一个少她吃少她穿了?说话可要摸摸良心。” 傅誉强压怒意,愁眉道:“我记得在娘子进门第二日,合府上下就因为灵牌之事,不顾我家娘子的柔弱,合府上下众口一词就要将她休了交由官府关押,可有这回事?当日被人收买了道士说到她是煞星之事,是不是又是合府上下都要将她赶出候府送到庄子上去?有没有人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那日杨氏栽赃,又有谁为她说过一句公道话?杨氏状告到宫里,宫里下来人赐毒酒给我家娘子,这府里头,除了各院派出看热闹的丫头婆子,又谁出来劝阻过一句?她救了轩哥儿,到如今,又有谁给她说过一声谢字?她救了奶奶两次,又有谁夸过她一句?她让我能开口说话,又有谁站出来说她一个好字?奶奶说要摸着良心说话,到底是该谁摸着良心说话?” 他说得不快不慢,却一口气将近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一一作了归纳总结,让听者无不羞愧,无地自容。而当他说到煞星之事时,目光却是看向柯姨娘,柯姨娘骤然受惊,急急垂下头。 老夫人张着嘴,终于无话可说,这良心,终究是在誉儿媳妇面前摸不得。 萧姨娘也僵在那里,她终究是忘了,哑巴已经开口说话,已经不是往日那个任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时候了。 屋子里一片沉闷,只余闻夫人见势不对的轻抽声。 良久,安平候终于开口说道:“所以说,就算我答应到衙门改口,已经对你们彻底死心的誉儿媳妇也不见得会改口,她还是会指证是长亭媳妇杀了杨氏。你们给说说,这又如何解决?” 萧姨娘不敢出声,她似乎闻到一股危及她地位的气息。 老夫人也怔在那里,怎么解决,誉儿媳妇一直被候府里的人压制得死死的,心里不知有多恨,怎么解决她都肯定不会放过长亭媳妇解气。 闻夫人见她们都不说话,立即哭道:“我去给三奶奶下跪,我去求她,只要救了我们家荷儿,她要什么我们都愿意给她,还不行么?” 傅誉瞟了她一眼,淡道:“我家娘子不缺什么,这府里头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她只差安全感,闻夫人能给她安全感么?” 他的话已经点得很明,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听不明白的,老夫人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出声道:“誉儿何必说得那么严重,日后这府里头的人再对她好一些,把她当自家儿女一般看待不就行了?” 傅誉轻笑出声,一揖到底,“那就承奶奶吉言了,只是这话我那认死理的娘子不会怎么认同。” 萧姨娘冷道:“那她还想怎样?” 傅誉抬头,“我也不知她要怎样。” 萧姨娘暗气不已,将手中的帕子绞得跟麻花一样。 安平候忽然沉声开口道:“誉儿媳妇开始来候府,两眼一抹黑,难道做出来的事让人垢病,不过我发现她的记快力超强,给我画的那副轮椅图上尺寸也极为规范,看来也识字,术数方面的知识也不错。所以,不如就让她跟着把府里的账面学着管一管,让她在候府里有一点融入感,时日长了才不会和府里的人那么生份。” 萧姨娘大惊,失声叫道:“什么?她才来多久,就让她管府里的账面,候爷,这怕是不合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吧。” 傅誉也有些意外,他爹对他从来就没有好言语过,自小到大,一句话不合意,不是打就是骂。今次这般挑衅,本就是怀了让他打骂一通也不救闻氏的心理,料不到他会如此好说话,不仅没骂他,还让娘子管府里的账面,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极力反对道:“秋礼,这全是坏规矩的事,这账面,哪能让一个才进门没两天的媳妇儿管?说出去不是一个笑话么?” 安平候淡淡道:“哪条规矩上写着新媳妇不可以管账面上的事?既然这么怕成笑话,那就让长亭媳妇继续呆牢里头就不是笑话了。你们如此反对,我也是没了办法。都随意吧。” 萧姨娘气得暗喘,这不是在拿长亭媳妇的性命和让誉儿媳妇管账面的事在做交换么?候爷这究竟是怎么了?一直都不太亲近傅誉,甚至因为兰郡主因生傅誉而死还很厌恶他,这会子怎么就维护起他的媳妇来?难道是那个誉儿媳妇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把他给迷住了? 安平候疲累地挥着手叫人把傅长亭抬走,闻夫人见状大急,立即又来求萧姨娘和老夫人,萧姨娘实在没法,只好咬咬牙道:“也罢,既然誉儿媳妇如此认死理,就让她试着管一段府里头的账面吧,不过誉儿,姨娘有言在先,若是她做不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别怪人没给她机会。” 傅誉得此意料之外的收获,只觉开心,能争取到一个让娘子查管账面的职份,对她日后在候府里立足不知有多大帮助。当下便不置可否道:“不管这个机会怎么样,我也总得回去问问我家娘子的意见,不见得她就会答应呢?” 萧姨娘听他得了好又还卖乖,那气憋在心口里,半天不得散开。 老夫人却一脸犹疑,候爷开始这么生硬,最后是以为誉儿媳妇谋得一份肥差作为交换条件才罢手,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事情总算得到了处理,傅长亭也被人抬回了他的软香苑,眼看女儿有救了,闻夫人大喜过望,当夜就叫人取来了大额银票送到萧姨娘屋里,叫她务必一定要到衙门好生打点,不能让闻采荷有一丝伤痛的出来。 萧姨娘自然要去上下打点,首先最不好说话的就是杨府,但是她通过太子的关系,硬是让杨府的人松了口,毕竟死的已经死了,如今人家愿意拿出如此大额的银子作为赔偿,对活着的人不也是一大好处?何况再死揪着不放,候府的人说起了离心,就会让太子少了一个有力的助力,多方利与弊的权衡,自然就会答应让一个无关紧经的人顶了闻氏的罪。 此是后话,再说柯姨娘把安平候服侍睡下后,她才回了她的居室。然而才一进去,她就发觉不对劲,立即将密室打开,看到她作的暗记已经移动,整个人立即软了下去,喃喃道:“是谁?是谁进了这里?” “是我!” 随着这一声回应,门被推开,只见刚才离去的傅誉居然一脸沉色带着肃冷之气走了进来。 柯姨娘缓缓抬头,唇色一瞬间已全然去血色,呈现一副临死般的苍白。她抖着身子,颤声道:“三爷?” 傅誉蹲到她面前,微眯了眼,缓缓道:“难道姨娘很吃惊吗?” 柯姨娘无力的摇头,“不,我不吃惊,我知道人除非不做坏事,只要做一件,都必会日夜不安。我知道此事三爷必定会知道,虽然来得有些快,以后再不能服侍候爷,但是我也心满意足了。” “既然姨娘如此看得开,那好,请告诉我,为什么要让白管事陷害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好像与你并无冤仇?” 柯姨娘苦笑了一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慢慢走到梳妆镜前,“我与你家娘子自然无冤仇,可是,萧姨娘却要让我过得不安生,我没有办法,只好把那道士换成假道士收买,把矛头指向你媳妇身上。” 傅誉盯着她的后背影,“萧姨娘让姨娘过得不安生?此话怎说?” 铜镜里的女子惨淡一笑,拆发,慢慢地梳,“她起先就起了意,说候爷的病老不好,就想请清风观的道士来做法驱邪。但是我知道她的心思,她就是想说我身上有煞,借机要把我从候爷身边赶走,让我永生都不得见候爷。” 傅誉抱胸,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柯姨娘继续道:“三爷知道候爷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让我留在他身边服侍么?因为,我的眼睛与你的母亲长得极像,候爷是为了你那死去的母亲,才将我留在他身边。虽然明知他看着我其实在看别人,可是我愿意,只要他看着我,叫我死也愿意……” “但是萧姨娘看不得我这样守在候爷身边,便想将我支走,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候爷,我就心如刀割,我怎么能走?于是就有人帮我出了这么个主意,让白管事把从清风观请来的道士用重金收买,叫他指认别的人是煞星,萧姨娘没有办法,一时之间自也找不到赶走我的办法。那人还说,只要指认刚进门的三爷媳妇,所有的人都会信服,此事才不会因为牵扯太多生出麻烦,所以,才有吴道士陷害三爷媳妇一事。对不起,三爷,都是我一时糊涂,做了糊涂事……” 傅誉靠着桌子,“那么白管事和姨娘又是什么关系?值得你为他重葬,又设立牌位?” 柯姨娘梳好的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坠马髻,插上碧玉钗,“我和白管事是清白的,设立牌位,也只是聊表他多年来照顾我的谢意……当年我还是萧姨娘身边的陪房的时候,白管事就对我有好感。谁知道,兰郡主生下你后忽然死了,候爷思妻成疾,几乎快疯,萧姨娘就趁候爷神智不清的时候把我送到候爷屋里……白管事一直等我多年,但我只能辜负他痴心一片……” “那个李卫是白管事认识的人,这密道亦白管事告诉我的,说是建这座府第的时候就有,只是候府里后来住进来的人不知道。” 傅誉沉吟道:“那么现在白管事和罗老六都死了,那个给你出主意害我家娘子的又是谁?你怎么就要听他的?那个施针杀死吴道士和罗老六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主意之人?” 柯姨娘在唇上抿上唇红,让唇色看上去更鲜艳,“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要死人,我不知道那个施毒针之人是否那个给我出主意之人……” 傅誉似乎已经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连声逼问道:“好,那请姨娘告诉我,那个给你出主意之人是谁?” 柯姨娘终于回头,“不能,这个人我绝不能说,为了雨嫣,我绝不能说。他说了,我若是供出他,雨嫣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边说边自行躺到了榻上,双手平整放胸前,缓缓闭上眼,声音已经有些散漫,“对不起,三爷,这么些年来,我都没有把候夫人的事告诉候爷,是我亏欠了三爷和候爷。我本早就是一个该死之人,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为此揪心了这么多年,就算一死也不能抵罪。可是死了便不再为此事日夜不安了,三少爷,雨嫣是无辜的,求你,能对她好一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至直终了,只剩那唇上一抹嫣红还那么鲜艳。 傅誉静静看着她,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映在地面上,孤零零地,寂寥和惆怅。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慢慢走出了房间,人一死,便可百了,可是活着的人呢?她可知留给活着的人多少不安? 淳华院内,人声依旧,雨嫣不知愁滋味,和若琴缠着让九雅讲故事。九雅肚子里的故事自然多,但是她却规定,讲故事事小,但是要大家都讲才有乐趣。便是规定,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讲一个笑话,若是大家都认为不好笑,就得罚酒一杯。 结果,雨嫣很快就被罚倒,几个小丫头更不用说,雨蝶只是勉强坐着,裴妈妈熊妈妈都钻到了桌底,秀彩更是醉得人事不醒。若琴也不知被罚了多少杯,她居然还能眼睛闪亮,不见得有几分醉意。 春梅向来话多,又喜欢四处探听消息,说出来的笑话居然一套套的,自然就罚得少,到最后,就只四人还算当地坐在桌面上。 看九雅和若琴还要比,春梅推了推九雅,“少奶奶,你看秀彩都成样子了,吐得一蹋糊涂,不如我们两个先把她扶回去再来比吧。” 九雅欣然同意,对若琴说道:“表妹先等会儿,待我送了秀彩,我们再玩。” 若琴喝了口茶,“表嫂只管去,反正还没到放烟花的时间,我可要等到放了烟花才会走。” 九雅微微一笑,便和春梅把秀彩往她屋里扶去。 想不到秀彩人不胖,却重得很,两个人好不容易把她扶到床上放下,春梅急急给她打水,叫九雅帮她找衣,把吐得稀乱的外衣换了。 九雅依言在秀彩的箱子里翻,看到一件浅绿小袄,正是她平日穿的那件,便拿了出来,谁知只听咚的一声,居然从小袄里掉出了一个东西。她弯腰捡起一看,很眼熟,分明是熊妈妈曾经找过的傅誉的那根白玉簪。 春梅恰好在给秀彩擦脸上污渍,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那簪子,有些吃惊道:“啊,这不是姑爷的那根白玉簪么?怎么……怎么会在秀彩姐的箱子里?” 九雅望着那簪子没有出声,良久,才道:“这簪子并不值几个钱……” “既然不值钱,秀彩姐为什么要把它悄悄放进箱子里?”春梅咬着嘴巴想,她忽然一瞪眼道:“难道……” 九雅抬眼看她,目光里神色不明,“难道什么?” 春梅为难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主仆形同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难道是秀彩喜欢姑爷?之前,就不时听她说,少奶奶年纪小,和姑爷到现在都还没圆房,如果能让她当通房丫头,先稳住姑爷就好了。还说,姑爷的样貌,还真是一等一的……”春梅边说边观九雅的神色,后来果然见她变了脸色,她的声音也越说越小了。 九雅死死握着那根玉簪,有些咬牙切齿,“好个秀彩,枉我待她真心,她居然如此念想我的相公。我……我……”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拿着那根玉簪转身气着出去了。 春梅抚着心口直吐气,总算,让少奶奶对秀彩生了隔应,难道下一步,少奶奶还不赶了秀彩出去?那填补她这个缺位的,应该就是……她草草给秀彩收拾了一下,便扭着腰身出去了。 九雅红着眼睛回到花厅,若琴由雨蝶勉强陪着等在那里,正好寒子鸦不知在哪里晃荡了一会回来,告知了傅誉今晚被世子爷留住了,可能回不来。若琴只觉没趣,立即烟花也不看了,说要扶雨嫣回去,便叫来下人走了。 待她一走,寒子鸦才向九雅低声说了实情,九雅尽管嘴上说不担心,但是心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担心那密室内有什么机关,将傅誉困住就糟了。 眼见远处的烟花已在天空炸响,寒子鸦亦叫道:“少奶奶快过来,时辰已经差不多,该我们放烟花了。” 九雅含笑走到院中,只见得火光一闪,天空砰然一声轰响,随即头顶一亮,便见一束绿色光焰迅速窜上半空,在黛青色的夜空璀璨炸开,炫烂的光亮形成姹紫嫣红巨大花朵,呼应着天际星光闪烁,满天里飞散的星火交相辉映,犹如在天幕上画着了艳丽的妆,满庭顿时被照得通亮,纷落星华如雨,将她光妍的面容更是映衬在一片繁华红尘中。 她只觉身后突然幽冷,已有人揽着她的肩叹道:“好美。” 九雅回头,看到是她正担心的人,松了口气道:“你回来了。” 傅誉低头握住她的手,光焰中的眉目如画,气韵温暖,低笑道:“让娘子费心了。” 九雅反握住他的手,“回来了就好。” 两人同时再抬目看着一股深紫色的光焰冲天而起,直奔苍穹,最后又砰然一声炸出各种色彩的圆形光弧,弧光旋转,迸射出星光点点。 当一束又束的烟花接连冲上天际散开呼啸奔腾的时候,两个相依偎的人不由都醉了,这样的绚烂,好像从未见过,只愿时间就此停顿,风也轻轻,云也淡淡,将这一刻写入永恒。 烟花放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尽了,由于傅誉早已支撑不住,九雅先服侍他睡下了。随后出来,便看到春梅在把桌子上的人都扶回屋。看到一旁无所事事的寒子鸦,她自是要他帮着点。寒子鸦打着哈欠,“少奶奶,虽然我很愿意,但是我怕明天她们一醒来都往我身上赖,我岂不是亏大了。” 九雅无语,道:“只要你不故意伸出咸猪手,我敢保证,明早绝没有一个人要赖你。” 能温香软玉的抱,还不用负责,寒子鸦当然愿意。他摩拳擦掌,第一个看中的,就是雨蝶,这丫头平素最爱顶嘴,今朝就要趁机多多揩两把油还回来,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揩白不揩。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九雅还在睡梦中,就叫外面的喧哗声给吵醒了,叫春梅出去一问,才知道是柯姨娘死了。 由于昨晚傅誉在睡前已经给她把他查出的事情给她说了个大概,知道了柯姨娘便是要陷害她是煞星之人,此时心下也不吃惊。只是叫上了春梅,急急往柯姨娘的院子里赶。 第一次被九雅叫在身边跟随,春梅大喜,认为昨晚的事已经见了功效,两腿脚跟得更快了。 此时整个候府里都是一片阴霾之色,下人行色匆匆,还隔得老远,九雅就已经听到了雨嫣的痛哭声。昨日都还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没了,怎不叫她伤心痛肺? 到得院子里,老夫人等人都在,安平候亦沉默地坐于一旁,柯姨娘也跟了他十几年,默默无闻,勤勤恳恳,虽是无情也动情。只字没留下,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安安静静服毒自杀,是厌倦了吧。 九雅安慰着雨嫣,萧姨娘安排这种事倒是很有条理,初一死的人不能发丧,按到初四才将人送了出去。虽然只是一个妾室,但是毕竟为候爷诞下一女,所以丧事办得也不算潦草。 自然,九雅初二要和傅誉回家拜年的事也给免了,傅誉这次倒有盘算,让寒子鸦备好了礼,叫人按各个长辈的份额给送了过去。因是事出有因,宋府那边自也没怎么计较。而皇太孙妃因府里头接连死了人,人又是有身子的,怕过了不吉利之气,亦只派了人过来问安。 同时,萧姨娘是磨刀不误砍工,放闻采荷出来的事也没给耽搁着,由于傅誉已经给九雅打了招呼,她亦点了头,柯姨娘才出门没几天,闻采茶就给放了回来。 而睿王也同时带着月婵郡主来了京城,萧姨娘当下就请了老夫人亲自去了趟睿王的别院,正式向月婵郡主提亲。此是早就订下来的事,睿王自也没有反对,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老夫人大喜,萧姨娘亦立将此消息告知了太子府,太子那边自是欢喜不已。 终于一应的事都安排下来,看着府中的事态变幻,最终又因一些事府里死了一个人,冷眼旁观的九雅不禁忽发奇想道:“相公,从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我左思右想之下,竟是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傅誉随手翻着九雅常看的医书。 “我觉得,有人在暗中想让你和大哥反目,特别是大哥现在若与郡主成亲,其根盘更稳,一般人难以把他撼动。” 傅誉抬头,“哦,此话怎说?” “会不会是有人看不惯大哥,于是就利用你与他斗呢?”九雅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想想,一开始的时候,暗中之人就只是想赶我走,如果大哥是冤枉的话,为什么偏是他屋里的人出问题。而且那一次罗老六的死,明明是有人想害大哥,让我们认为是他想杀人灭口,所以,分明是有人想让你们之间生出隔应。后来自从你哑病好了之后,杨氏居然请来了毒酒想让我一死了之,杀招就更厉害了。” 傅誉点头,“娘子也感觉出来了么?所以我敢说,这后面的情形肯定会越来越危险,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把你送出候府,实在怕人暗中对你又使什么杀着,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傅誉从医书中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忧虑。 九雅在他身边一靠,娇慵一笑,“相公,不用担心我,你知道吗?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之计,这个人的目的若是想你和世子爷反目的话,总也有他的利益之处。若是你们兄弟反目,结果会是怎样?若是因为那爵位,那么就是大哥当不成世子,你有病,也当不成,受益的会是谁?” “当年被夺世子之位的时候,我和寒子鸦一直怀疑是大哥下的手,因为他才是直接受益者。所以不管他对我再好,我都不曾对他有一分感激之情。而现在,看到大哥一个世子当得那么痛苦,我忽然发现我也误会他了……”傅誉眼前一亮,慢慢地想,“当年我父亲的爵位是从大伯那里继承来,难道干出此等事的是宏博?” “原来你也对你大哥怀疑过,怪不得觉得你对他只是表面上亲近,心里却在排斥他。”九雅轻笑,“可是你又为什么不怀疑此事是个女人干的?” 傅誉也笑了,“哪个女的能让巧薇怀孕?哪个女的想争那爵位?” 九雅点他的额,“算你聪明,不过我认为宏博不像,大伯母那么淡泊,宏博也不像要争名利的样子。” 听九雅对宏博的印象如此好,傅誉有些不高兴道:“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九雅白他一眼,“但是毕竟我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说不定他掩饰好也不定。好,如果不是宏博,那下位就是月轩了,但是肯定不是他,他差点都被人杀死……哦,对了,我认为,这个人对候府的事知之甚祥,居然知道月轩有蚕豆病的事,这更能让我肯定此人是候府的人。” “说到蚕豆病,你之前让我打听大伯母,我倒是知道一点,当年大伯还在人世是安平候的时候,大伯母和大伯还有过一个孩子,结果也是到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好像是死于一种怪病,大伯母来问,难道……当年夭折的孩子也死于此病?” 九雅点头道:“极有可能,因为这种病是有遗传性的,如果屋里一个人有,其他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有。” 傅誉倒抽口气,“若是如此话,当年有人以此来害死大伯母的儿子,现在又有人以此来害三婶的儿子,这个人,定然在候府里潜伏多年。同时也可以肯定,大伯母那边绝对没有参与此事,因为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她儿子的死因,不可能利用此病来害轩哥儿。” 两人越是分析,觉得眼前的线索越多,九雅道:“可是当年那人害了大伯母的儿子,又有什么好处?如今又来害轩哥儿,好处又在哪里?” 傅誉细细思虑着,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大变。九雅立即问道:“相公想到了什么?” 傅誉忙摇头,“不可能是那样的,没什么,没什么。” 九雅狐疑,分明是有什么,干么不告诉她? “如果排除宏博的话,轩哥儿还小,难道是……你二哥长亭?”九雅也为自已的这个怀疑有些不敢相信。 傅誉也是一怔,“二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好像不太可能啊?” 九雅一想起他那个媳妇就不舒服,噘着嘴道:“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闷头鸡子啄白米,万事皆可能。” 傅誉笑了,“我说不可能,是因为当年大伯母的儿子死的时候,他出生,一个婴儿怎么去害人?” 九雅一想也是,可是又会是谁呢?她拍了拍头道:“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好办法,待我过十五正式可以查看账面的时候,此计就可以开始实施。” 傅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是什么好计,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 九雅顺势靠在他胸膛上,下意识的摸着他胸前玉坠,“不告诉你,等到了时候,定然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这小东西,居然在相公面前卖关子,看我怎么治你?”傅誉直捏她的鼻子,一口就咬了下去。九雅吓得直躲,两人顿时又闹成一团。 良久后,九雅喘着气又道:“那日柯姨娘死前说,没有把候夫人的事告诉你和你爹,心里感到愧疚,难道……你娘的死,当年真的有什么隐情?” 此时傅誉也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脑儿告诉她,“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在我娘怀我的时候,爹已经被派往北疆。熊妈妈说,由于她家里的女儿生了急病,她不得不赶了回去。我娘那时怀我才七个多月,可是只等得十来天再回来,府里除了只有不足月的我,根本就不见了我娘的踪影。而且那些跟随我娘的丫头婆子居然都被遣散了,所以,熊妈妈一直都认为我娘的死很蹊跷,无缘无故会早产,又是难产,人也散了,肯定里面有什么不告人的秘密。” “那你没有问老夫人么?” 傅誉冷笑,“问了,她一口咬定是母亲难产而死。就因为此,爹这么多年一看见我,就好像看到了杀他妻子的凶手……” “相公,不要气了,都过了这么多年,现在都成了家,还计较你爹干什么呢?将心比心,若是我也因为难产死了,你会对孩子没有一丝……” 傅誉急压住她的嘴,急道:“你说什么鬼话,娘子怎么会那么样?呸呸呸!把霉气快都赶出去!” 看他如此着紧,九雅心里微暖,当下自然再对话闭口不言。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由于整个年都过得极为不顺,老夫人决定把元宵节过得隆重一些。 府里四处都挂上花灯,大厅里,已经分了两桌摆了丰盛的酒席,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因为有了外客,比如若琴和如梦,所以这次就把桌面分开了放,厅里一桌,偏厅里一桌。 九雅和傅誉先是去了老夫人那边,待得一众人一同从老夫人那边起了身,小两口才稍了落了几步的跟在后面。 “相公,今天是元宵节诶,想不想过一个今生难忘的元宵节?”九雅笑嘻嘻的压低声音在傅誉耳边说道。 傅誉眼前一亮,笑得色眯眯,“娘子,难道……你今晚……想让我……当……你的男人?” 九雅捶着他的胸,四下一望,脸红道:“不可以小声一点么?别人都听见了。” 前面本在和人说话的老夫人忽然呵呵一笑,回过头说道:“哎哟,看来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誉儿媳妇居然开了窍,要和我们誉儿圆房了。” 跟在她身周的人一阵闷笑,闻采荷捂嘴笑道:“这可是好事啊,若是两人圆了房,才能早日生贵子啊。”自从牢头回来后,可能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嘴巴恶毒了,对九雅也好了很多。 旁边的三夫人也打趣道:“誉儿媳妇,看你这身板好像还没长开,可是也差不多了,三婶早就等着你们圆房,看你们给府里头添新丁呢。” 而如梦和若琴两个听得脸上像红了桃花,这样的事,她们听着实在羞煞人了。 九雅亦羞得无地自容,跺了跺脚,先就跑开了。春梅亦一脸红色的追在后面。一些事果然如她所愿,自那日九雅发现秀彩对傅誉怀有私心后,就冷淡了她,虽没说让她降级,但是内室基本上都不让她进了。春梅却成了长久跟班,到哪里都给带着,把春梅高兴得三天三夜没合眼。每天早上能进少奶奶屋里看到姑爷的睡颜,她都觉得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终于到了花厅,各自分开坐好后,老夫人现在倒不好意思再叫才出牢头的闻采荷给她侍奉,就说陈妈也是一样,于是都说了一圈吉祥话儿,便开始吃起晚饭。 九雅和若琴坐一起,若琴给九雅奉了菜,小声问道:“原来表嫂还没和表哥圆房啊?好稀奇,可是看你们两人感情好好,表嫂是怎么做到让三表哥那么喜欢你的?” 九雅也不避讳,小声笑道:“那还不简单,没得到的,总之就是好的。把他的胃口吊足了,再给他来个惊喜,岂非要让他终生难忘?这是绝密的驭夫术,懂不懂?” 若琴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若是我以后有了相公,是不是也当要这样才行?” 九雅眨眨眼,“那就要看你的了。” 正在和老夫人说着话的萧姨娘突然对她们两人笑着说道:“哎哟,看这两人关系倒不错,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那么开心?能不能让大家都听听?” 明瑶姑妈别有用心道:“能说什么?当然是谈论她们的夫君了……”说到这里,她连连打自己的嘴,“哎呀哎呀,瞧我这嘴,就是有话关不住,人家若琴还是未出阁的好姑娘,岂能容我这张臭嘴给说坏了。” 若琴也不恼,立即笑道:“姑妈就别打了,既然是口误,哪个又能怪您呢?我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三夫人见她们一说一唱搞得热乎,不由看了好像还不明所以的九雅一眼,咳了一声道:“我们家誉儿对誉儿媳妇真的是一心一意,就算是有人想贴着他,也不见得贴得上不是?誉儿媳妇可放心得很。” 九雅还傻呵呵地直点头,“三婶说得没错,相公他对我真的很好,成亲这么久,虽然没有圆房,他一次都没上过青楼,也没找过身边的丫头,所以说,无论把他放哪里,我都放心得很。” 身后春梅气得牙鼓鼓,少奶奶怎么就这么不会观眼色,明明是有人已经在打姑爷的主意了,她还在这里像个呆子一样夸姑爷?越夸人家越上心,怕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若琴接口笑道:“看吧,表嫂和表哥情比金坚,中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可要向他们学习,拿他们当榜样呢。” 众人一阵大笑,但是老夫人却不悦道:“这可怎么行?若是誉儿也像长亭一样那么长情,我这候府里头何时才能添新丁?本来就人丁单薄,个个都这么着,我这候府的香火谁来传?不行不行,回头都得给各个房里安排几个通房什么的,今年无论如何都得给府里添几员新丁。” 老夫人如此一说,闻采荷立即泄了气,九雅也不出声了,萧姨娘则小心道:“老祖宗只管放心,今年不管是长亭屋里,誉儿屋里,还是清言屋里都会有好消息,不会让老祖宗望白头的。” 老夫人这才歇了气。 那人一桌那边,候爷今天也是出席了,因为他沉默不语,桌上的气氛特别沉闷。只三老爷和钱姑丈两人不断给席间的人添酒劝酒。三老爷和钱姑丈都是特能喝的,大家都闷声不语,他们两个就海阔天空到处侃。 不一会,傅清言的话兴也被带了起来,傅誉尽量不看安平候,也跟着说些千奇百怪,傅宏博平日就在屋里读书,眼看今年也要参加春闱,大夫人一直交待他要学会说话,学会结交,便也尝试着说起了一些祝酒词。虽然生涩,但也难得。只有傅长亭却呐呐地,一脸憨厚相,又还身板长得宽实,呆坐在那里,好像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喝酒的场面。 结果,三老爷就死命灌他的酒,这一灌,倒把傅长亭灌出了几句话。也跟着左一杯右一杯四处倒酒干起杯来。于是这样,席间的气氛才稍微有所改善。 候爷本是个严肃的人,这个时候,本还想代大哥问一问傅宏博的功课,但是看大家难道如此放开,总算是把话咽了回去,没打扰了他们兴致。 这一桌酒席直喝到月上中天,才勉强罢手。看着桌上歪歪倒倒还没准备离席的几个人,九雅叹了口气,回头吩咐春梅道:“去,把我之前给姑爷准备的披风拿过来给姑爷披上,你先把姑爷扶回去吧,奶奶说让我送她回屋,告诉姑爷,我等会就回。” 春梅笑着应,随后便找了披风给傅誉拿过去,并帮他系上。边系着,她微一抬头,看着傅誉低头看她眼神有些波光澹荡,还有那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心里忽然一跳,有些情不自禁的,一个已经想了多日的念头就跳进了脑海。 “姑爷,你没事吧?”她低声问。 傅誉有些口齿不清道:“少奶奶呢?” “少奶奶送老夫人回去了,让我现在就送姑爷过去。”她只说过去,并没有说回去,自是有她的深意。 傅誉挥了挥手,“你去管少奶奶,我在这里还要陪他们一会。” 他说着就去拉旁边亦有些摇晃的傅长亭和傅清言,“大哥,二哥,我们好像都喝多了,去……去外面走走吧,正好……呃……月儿圆,我们去赏月……” 他不由分说就将他们两人拉起,一边一个,就跌跌撞撞往外面走去。春梅看得直跺脚,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 傅誉拉着两个哥哥出了花厅,迎面的风一吹,三个人方能勉强识得天上那一轮明月。三人一时兴起,也不叫人搬坐,顾不得夜深露重,径自往地上一坐,便随意聊起小时候的事起来。才说了几句,春梅就笑着过来在傅誉耳边说一句,便匆匆走了。傅誉懵里懵懂的应了一声,又继续和他们醉意朦胧地回忆往事。 荣福堂那边,一定要让九雅送回去的老夫人拉着九雅总喋喋不休的说着往事,说大老爷,候爷,三老头,又说明瑶姑妈虽然不是她亲生,她也爱护她得很。可是结果好像谁都不领她的情,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九雅因为想到傅誉还在那边等她,哪里有心思陪她唠叨,坐在那里如针毡。 终于,眼看时间不早了,她才不得不开口要告辞,老夫人这才放了她,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只是,誉儿媳妇,你可不能学你二嫂啊,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人霸着誉儿,他可与长亭不一样,一定要给他留个后啊……” 第094章 九雅才走到路口,却看见雪晴在路上张望,便走过去问道:“雪晴,这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等什么?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雪晴看见她,顿时一喜,拉起她的手就道:“三嫂,我们去看看雨嫣吧,她现在一个人在院子里祭拜着她姨娘,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好可怜啊,我们这些亲人又怎么睡得着?” 九雅有些为难,她今晚已经有傅誉约好了,怎么能再耽搁?若是再迟他睡着了,那事岂不是要泡汤了? 雪晴见她这神情,就噘着嘴道:“三嫂,三哥你天天都可以陪,但是雨嫣却不一样,她向来与三哥最亲近,现在她念想着姨娘,三嫂不该替三哥尽尽责任吗?何况今天是元宵节,我们是该去陪陪她吧?” 九雅实在被她说得没办法,只好呐呐道:“相公还在等我,要不要我先派个人过去给他说一声?” 雪晴笑了,转头对身边的丫头道:“你们去淳华院给禀一声,就说三奶奶稍后过去,我们要陪二姑娘。(.好看的小说)” 那小丫头应声就去了,九雅只好无可奈何的随雪晴前往雨嫣的院子。到了那里,果然见到雨嫣在院子里烧着纸钱,边烧边哭,好不凄凉。 九雅也看着心酸,便过去陪她一起烧纸钱,又说着劝解的话,雨嫣却越发哭得伤心。 淳华院里,雨蝶和秀彩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后面的净房收拾得干净异常。花岗石的地面,大木桶,热水,水上漂浮着花瓣,绣着蝶戏花的屏风,氤氲的热气弥漫整间房,洁白的浴衣,还有铺得齐整的软榻。一应物事,都显得那么温馨浪漫。 见把这一些东西全准备好,雨蝶和秀彩相视一笑,暧昧道:“少奶奶终于是开窍了,今晚若是和姑爷圆了房,到年底是不是就可以……” 两人语意未尽,却是心照不宣,左右呼唤着笑嘻嘻而去。到了外面,便吩咐几个丫头,“今儿是元宵节,又是少奶奶大喜的日子,所以少奶奶给你们都放假了,晚上不用守园子,都歇着吧。” 要值夜班的小丫头听说可以安心睡觉去,顿时大喜,各自谢了,便退了下去。 “雨蝶,我们也去睡吧,免得站外面,少奶奶还不习惯呢,我们只要等到明天早上过来就行了。”忙了一整天,两人说着就打着呵欠各自回了房。 她们才走,就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和一个丫头装扮的人进了淳华院。两人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直接进了后面的净房。院子里还未及睡着的人自然以为是少奶奶和春梅回来了,有春梅侍候着,自也不用她们起身,没心的就安心大睡,有心的则浮想联翩地幻想着某种场景。 和淳华院一墙之隔的是梅香园,这里一入冬季,是除了候府的西园外,便是另一种赏梅的好所在。有时候哪个主子兴致一来,还可以在园子里特设的厢房住上几宿,可以夜闻梅香,煮酒问琴,颇有些雅致。 此时此刻,春梅已将一间厢房铺上了锦被,自己散了发,又脱了外衣,只留亵衣在身,吹熄了灯,便羞红了脸地钻进被子里等着,姑爷会来的吧,她都说少奶奶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来的。 等得一会,果然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而来,她心里怦怦直跳,睁大了眼望着门口,那脚步声明明走过,她正感失望,脚步声却又转了回来,只听吱呀一响,虚掩的门已经被推开。[.超多好看小说]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一个披着披风的颀长身影走了进来,脚步还有些歪歪扭扭,显然酒意仍盛。 春梅忙学着九雅的声调和语气轻唤道:“相公……” 门口的人确定是她,很是高兴,嗯嗯了两声,回身就把门关上了。灯也不点,就急色的扑了过来,春梅大喜,只觉那酒气也香甜,顾不得矜持,就与她朝思暮想了好久的人亲吻在了一起。 姑爷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亲吻了她一会,便坐在春梅身上,手脚忙乱地自己脱着衣裳,春梅也手指颤抖着帮他宽衣解带。 只一瞬间,两人已经赤果以对,春梅只觉浑身躁热,而身上人则借着酒兴,手指热力无穷,将他的热情全数传递给娇喘连连的身下可人儿。 终于,春梅只觉身下有物相抵,她低呼着迎了上去,低声娇吟道:“相公……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可要对我好……” 身上的人再次亲吻了她一下算作回答,突然挺身而入,突破了障碍。春梅疼得人都蜷在了一起。然而正处于兴奋之中的男人岂会停下,他握住她腰部美好的弧度,一个人欢愉地律动着。渐渐地,春梅自疼痛中慢慢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更是将自己迎了上去,只觉与她心目中的男子这样结合在一起,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她也是值得。 她闭眼申吟着,如风雨中摇曳的花朵,任摧残也不愿凋零。不知过了多久,当男子汗水淋淋奋力一挺后,她死死抱住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样,她便可以怀有他的子嗣,永远呆在他身旁。 男子侧身躺下,气喘吁吁,本想拉了衣裤穿上立即离开,但是春梅却忽然翻身趴在他身上,忘情的亲吻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男子抽气低吟,半晌后火气又生,终于忍不住以极低的声音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长得一副正经圣女的样子,背后却是个小骚货,今日老子玩了你,怕是你日后天天都想往老子床上钻,离了老子就活不下去。也好,这世间被老子玩过的女人,哪个又能离得开我,以后你白天当圣女,晚上偷偷被我玩,这滋味也不错……” 说完,他一个大翻身,立即又再次将春梅压在身下。春梅本觉这声音有点不对,但是现在箭已上弦,岂有容她不发之理?头脑一热,只觉身体里突然又被填充得满满地,再次被欢愉占满身上每一根神经,于上放开一切,任男子的雄风再起,狠狠蹂躏她这朵初尝云雨的娇花。 只一墙之隔的淳华院净房里,灯已灭,屋内除了月光,就是月光。 若琴已经泡在了大木桶里,丫头已经被她赶走,她一个人舒服的闭眼擦拭着身上每一寸肌肤。 姑母说了,今日傅誉和九雅相约在这里圆房,而九雅已经被雪晴约往别处,雪晴本是打发了丫头来报信。可是呢,那丫头有些不舒服,于是就委托她来报信。姑母让她说,她才一进院子,就被已经醉酒的傅誉当成九雅给拉进了净房,于是,她便成了他的人。再后面,理亏的傅誉自然要娶了她。她就可以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的成他屋里的女人。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想到是傅誉依约而来。她微微一笑,借着窗外月光,将身体调整到一个最诱人的角度,脸面却又隐在阴影里。带着酒气的人踢踏而来,进门后,径直就进了屏风后面,不由分说,低笑着脱了衣袍直接跨进木桶里。 木桶又高又大,装着两个人也不觉得挤。而若琴自觉身体绝对对一个酒后的男人有致命的诱惑力,只用腿一勾,男子就倒在了她身上。如此的赤裸相对,任是圣人也会忍不住要干点什么,何况是早就有意干点什么的人,干柴烈火,两具身体立即被引燃,一室春色无边。 梅香院这边,厢房里面的人已经大战三个回合,不累的人都已经累了,一男一女抱在一起酣然入睡。 半夜,却有人来此寻梅花。 “小绸,想不到二奶奶还有这么个兴致,半夜让我们来采梅花,元宵夜采的梅花晾干真的能生肌养颜么?” “谁知道呢?二奶奶说能就能,我们就认真的采吧。” 两个小丫头提着一个风灯从院门口走进来,两人还没开始采,忽然听到某个地方传出吱呀的声音,两人本就有些害怕,四下一看,又没看到什么东西,又继续采。然而还没采两下,又听同样一声吱呀,两人吓了一跳,赶紧从梅树下跑出来,抖索着,再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厢房门半开半合的,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风把门吹得响的声音。 “可是小绸,不对啊,这院子里的厢房平日都是锁着的,难道今天是哪个主子过来了?”一个丫头皱眉疑惑道。 “不是吧,若是主子歇着,怎么会不关门?莫不是闹鬼?”小绸平日就胆小怕鬼,自己这么一吓,更是觉得像,当下就丢了蓝子,撒腿就跑。见她跑了,另一个丫头也不敢独留,但是事没办成,只能如实禀告二奶奶说这边闹鬼了。 两个丫头回去一说,正在屋里在散发的闻采荷假意啊了一声,“什么?梅香院里闹鬼?怎么可能?莫不是进来小偷了吧?走走,你们两个一个去叫管事多找些人来,一个去叫老夫人,务必要将那敢在候府里行窃的贼给抓住。” 于是乎,只一会子时间,一大堆人马就浩浩荡荡向梅香院涌来。家奴们拿着棍棒,老夫人这个时候了居然也没睡,坐了轿子,带了身边的婆子丫头急急赶来。 管事让人掌着灯,急忙朝那开着的厢房奔去,而进到里面,除了看到满地凌乱的衣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在床上,被褥高高隆起,分明有人躺在那里。不记得今晚有主子要歇这边,莫不是真的是贼人? 赶紧近前去,灯下,但见两只光溜溜的胳膊搅在了一起,同时映出了一个女子享受欢愉后的面容。而从另一个粗壮的手臂可以看出,把头胸钻在女子胸脯上的,是一个男子。 几个围过来的家奴顿时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罗管事,难道您就是把我们叫来看人家偷情的?” “是啊,看这女的长得也不赖,不知道这个偷情的男人又是谁?” 老夫人和闻采荷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也挤了进来,老夫人边挤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贼么?” 床上的人刚刚歇下,一时竟是没有吵醒。管事笑着说道:“哪里是贼啊,是有不知羞的下人在此偷情。” “什么?偷情?”闻采荷一下子就挤到了前面,眼睛立即朝床上一扫,看到那张最近经常看到的女子面容,不由惊呼道:“她……她……她不是弟媳身边的丫头么?居然在这里和男人偷情?好不要脸,快看看,和她偷情的是哪一个!” 她如此大声,浑身快散了架一样的春梅终于悠悠醒来,睁眼看到床前这么一大堆人,顿时尖叫着捂紧身子往床里缩。 老夫人大怒,“好你个贱婢,居然跑到这里来偷汉子,无法无天了么?你家主子,快去淳华院,把她的主子叫来,看她教了个怎样不知羞的奴才!” 有人应声,立即跑去隔壁淳华院。 春梅见状,惊恐道:“老……老夫人……不是奴婢要偷人,是……是爷强行把我拉进来,我……我没有办法啊,我只是个下人,哪里能反抗?爷喝多了酒,我也不想的……”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闻采荷冷笑,“是么?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位爷要强行拉你,居然还让你不能反抗!” 她说着就将那个由春梅的胸脯再滑到春梅大腿的男人头上的被子拉开…… 那个去叫淳华院三奶奶的婆子进了淳华院,哪里知道这院里头更热闹。只见萧姨娘带着一众的丫头婆子过来,惊起了淳华院才刚躺下的人。 “我刚才查了,表小姐说是来给你们淳华院来报信,然后就一直没出去,总不会上了天,你们都给我在这座淳华院里找找,说不定表小姐就叫这院子里的人给害了。”萧姨娘身边的孙妈妈大声喝道。 裴妈妈听得莫名其妙,拦阻道:“我们根本没见表小姐进来,怎么又说表小姐在这里失了踪?你们可不能边的冤污了好人。” 孙妈妈沉着气道:“既然怕冤污,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我们找找不就成了?没有,你们不是也清白?” 雨蝶听得好不气怒,待要反驳,熊妈妈却是拉住了她,淡淡道:“既然如此大张旗鼓,想找就找吧,可是别到后面去,少奶奶和少爷今夜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打扰到他们。” 孙妈妈气焰嚣张地懒得搭理她,手一挥,就带着婆子丫头四下去搜寻。萧姨娘一声不发的站在那里,淳华院的人更是气愤不已。 不一会子,各路丫头婆子都来禀报,说没有见到表小姐。萧姨娘挑了挑眉,“哦?既然这里没有,那就是冤枉了这院子里的人,请熊妈妈海涵,毕竟是丢了人,找的时候有些得罪那是难免的。好了,我们那走吧,去别处寻。” 就在众人要离去之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女子的痛哭声,萧氏回头,“这是哪个在哭?” 雨蝶几个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 “走,我们去看看,好像是表小姐的声音,莫不是被人藏到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现在在哭出声来吧?”孙妈妈立作主张,又带着丫头婆子沿着哭声来源往后走。 慢慢地,已是到了净房门前,熊妈妈几个顿觉不妙,表小姐的声音怎么会从净房传出来?那里面不是少爷和少奶奶的吗? 孙妈妈冷笑一声,立即让人把净房门推开。屋内,软榻上,但见蓦然涌进的灯光下,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半倚着,捂被哭得好不伤心。而在她身边,一个男体横陈,披散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住,也不知道是谁。 萧姨娘大惊失色,差点站不稳了,幸得孙妈妈扶得及时,她失声叫道:“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若琴使劲捂着身子,悲声哭道:“我才刚来这边给三表哥报信,说三嫂暂时过来不成,谁知道……谁知道……三表哥他就把我……把我……呜呜……” 这已经是一件再明了不过的事,也就是说,若琴受九雅之托来给傅誉报信,而傅誉可能一时因酒过量,把持不住,竟把若琴给糟蹋了。熊妈妈雨蝶几个倒抽口冷气,怎么会出这么荒唐的事? 孙妈妈立即找了件衣服给若琴披上,把她从软榻上扶了下来,萧姨娘气得脸色铁青,“竟如此侮辱人,这事还得去候爷那边,叫候爷来给人一个公道!” 于是若琴在一大众人的簇拥下,先是回屋穿戴整齐,立即前往忆兰居。 梅香院里,闻采荷把被子一揭,居然看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个在黑暗中春梅共赴云雨的,居然是……他的丈夫傅长亭! 闻采荷当即晕了过去。 春梅见到那张脸,亦是尖叫出声。 包括老夫人在内,都只觉得完全不可思议,那个最老实的孙儿,居在这里偷女人?他不是对闻采荷最专情最长情的么? 此时傅长亭因饮酒过多,尽管酒量好,但是经过三场大战,早已睡得跟死猪一样。 老夫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其实傅长亭屋里一直没有通房丫头,闻采荷又一直无所出,所以这一直都是她一块心病。而眼下忽然见傅长亭把誉儿媳妇身边的丫头给睡了,这是不是件好事?如果长亭喜欢春梅,倒可以把她送到他屋里去,说不定今年真能就给府里给添了新丁呢? 想到这里,她也没那么怒了,当即叫人都退出去,然后吩咐人把闻采荷扶回去,命令伤心伤意哭个不休的春梅把衣穿好跟她走。 春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明明是姑爷的人怎么会变成二爷?还有床前那件披风,明明是她亲自给姑爷系上的,为什么会被二爷穿起来?她只觉自已算计了这么久,居然会被二爷给占了便宜,那么以后,她岂不是休想再近了姑爷的边? 想到将与姑爷永远无缘,春梅就觉悲从中来,想哭又不敢再哭,此刻老夫人在等,岂是容她一个哭字能拖得过去? 她含泪爬起来穿好衣,老夫人正要问她情由,那个去报信的婆子已从淳华院那边跌跌撞撞奔了过来,“老夫人,老夫人,三奶奶不在她院子里,可是……三爷却把若琴姑娘给糟蹋了,现在萧姨娘正把若琴带到候爷那边去……” 老夫人面上一松,总算此事成了,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就让丫头婆子抬了她带着春梅往忆兰居去。 忆兰居里,安平候在院子里坐了一会,才刚准备睡下,萧姨娘的大队人马就开了过来。她把哭哭啼啼的若琴往安平候面前一推,“候爷,这事妾身实在没办法拿主意,看吧,誉儿趁着酒醉,居然把妾身的侄女给糟蹋了,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傅誉的事,现在最好是自己不拿主意,而老夫人十句话,还抵不上候爷一句话,所以,直接告到候爷这里,比什么都管用。 ------题外话------ 家里有客,好吵,实在没办法静心写,晚上再放一更。 第095章 安平候看着眼前哭得双眼红肿的若琴,皱眉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若琴抽咽着把之前对萧姨娘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好看的小说)安平候脸色骤然铁青,半晌才疲累地问道:“誉儿媳妇呢?叫她过来。” “誉儿媳妇在雨嫣那边,妾身刚才已经派人去叫她了,应该马上就会过来。”萧姨娘沉着脸色道。 稍过一会,九雅就急匆匆随一个婆子走过来,进门就道:“爹,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急事?” 安平候面色冷峻地看了她一眼,萧姨娘知道他不屑说此等事,便代为说道:“誉儿媳妇,不是姨娘要说你,既然成亲了,就应该好好的把誉儿服侍好。你看看,这现在是什么事儿,誉儿刚才喝了酒,居然把若琴给糟蹋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九雅看着站在那里抽气直哭的若琴,吃惊道:“什么?我相公……我相公……” 她已经说不下去,萧姨娘冷笑,“既然你是誉儿的媳妇,那这事你来说,该当如何?是把誉儿送了官,还是委屈我们若琴,把她娶了回去?” 九雅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六神无主,眼眸里脸面上全是无法言说的痛苦,她难过的摇着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相公怎么会干下这等缺德事?我都答应和他圆房了,他为什么一晚都等不及?” 萧姨娘趁势而逼,“若琴是我大哥家清清白白的嫡女,当朝四品官员的孙女,岂能容他这般轻侮?若是不给个说法,不说我这边,怕是我大哥那边也不会放过誉儿。这皇城,总也有个说理的地方不是?我大哥必定拼着一死,也要维持我们萧家的家声!” 她此话说得抑扬顿挫,落地有声,相当的有气势。 九雅眼里迅速闪过一抹讥笑,然而脸上却仍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跟个白痴一样。萧姨娘只当她因为傅誉染指其他女子受打击过大,立即逼问,“你倒是做个回答,是送官?还是给娶?” 九雅咬着下唇,飞快地瞟了一旁紧盯着她的候爷一眼,低下头呐呐道:“自然不能把相公送官……就……就把若琴择个吉日给纳进屋吧。” “纳进屋?誉儿媳妇,你怎么就把话说得这么轻巧?想你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都在誉儿屋里成了正妻,如今我们若琴本可以说个更好的人家,现在被毁了,难道就是纳进屋当个妾就能了事?” 九雅绞着手指,“那姨娘想怎么样?” 见她被压制得大气都不敢出,萧姨娘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胜利在握的神情。掀唇轻吐,“平妻!给三媒六聘的娶进门,与你平起平坐!” 九雅吓了一跳,“平妻?这在大夏是违法的,难道姨娘想相公去坐牢?” “为了誉儿,难道候爷不可以去禀了皇上,让皇上法外开恩?”萧姨娘将目光移向安平候。 安平候却依然望着九雅,似乎一定要看出她对此事的真正看法。得不到他的明确答复,萧姨娘气得牙痒痒地。 被人一直这么注视着,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九雅认真的想了想,慢吞吞道:“相公把若琴姑娘糟蹋了,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其实当初我还未嫁来候府的时候,家里就曾为我议过亲,是候府的人硬拿着太子的指令到我家里把我强娶来。但是事已至此,我自然也不会去怨太子,反正我也当不好一个好妻子,为了不让候爷麻烦,干脆让相公把我休了,若琴姑娘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变成相公的正妻。”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笑,“说句老实话,我是个比较喜欢按规矩办事的人,最不赞成一个男人有两个妻子,幸好大夏律法把这管治得很严,不会让那些本来是妾室的人异想天开想翻身成正室,自然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争斗。这么个办法,不知姨娘觉得怎么样?” 九雅再次提起太子指令,萧姨娘才忽然忆起事情还有这么一茬,本想立即就答应休她的事,也只好顿住。然而九雅后面说的那句话,却如生生在她脸上扇了两巴掌一样还难受,这明讥暗讽的,分明是在说自己在异想天开。她肚子里的气是九曲十八弯,一下就给卡在了那里,半天出声不得。 若琴听九雅此言,心下是暗喜,想不到这个女人会这么识趣,也份外的蠢,居然自动请休书,姑母正巴不得,应该会马上答应。但是她朝萧姨娘望过去,却见她脸色发绿,一句话都不说,她只觉奇怪又焦急,怎么就不答应呢? 而一直盯着九雅的安平候忽然发话了,“誉儿媳妇这个提议不错,皇上日理万机,岂能管这些动不动就让人娶平妻的小事?何况这也于理法不合。若是她自动请休,愿意日后青灯古佛,相信宋庭达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太子也不会有什么话说。可以说誉儿媳妇相当的通情达理,为了誉儿,宁愿毁了自己,这种节操实乃罕见,我是深表敬佩。” 见候爷都答应了,萧若琴更是喜上眉梢,连哭都忘记了,只眉眼暗含得意地望着九雅。一时间,只觉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女子好可怜,被休,下场往往会很惨,一生就准备去庙堂吧。 萧姨娘犹豫着,太子当初下令娶来宋家的女儿,好像是怕齐王娶起走吧,现在宋九雅已经嫁过人,齐王还会娶她吗?应该不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未尝不可以按她所说的提议去行。只是这宋氏嘴巴恁恶毒,到末了都还要骂自己一通,还无法找出她的话柄回骂过去,真正是气闷得不行。 九雅听候爷如此说,竟是不恼,还一脸谦虚道:“谢爹夸赞,媳妇就是这么个实心眼专替他人着想的人,所以到哪里都很招实心眼儿的人喜欢。若时此事能成全相公,媳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番心迹的表达,不知道别人什么感受,反正九雅自己是快要吐出来了。 安平候看着她的神色变幻莫测,冷峻而又幽深,看来谁都很难从他的眼神出揣测出任何一点心意来。 就在九雅把话说完之际,老夫人已经带着春梅过来了。春梅一看见萧姨娘和九雅都在,当即就吓得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虽然身上疼痛无比,却不敢表露一分出来,怕是会让人的火气雪上加霜。 “誉儿媳妇,看你教的好丫头,今天都做了什么好事?”老夫人进门就沉声道。 九雅正在自己犯吐,猛然出现的春梅和老夫人让她又回过了神,她莫名其妙道:“奶奶,春梅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 “让这贱婢自己说!”老夫人喝道。 春梅缩着身子,颤着声音道:“少奶奶今天本是让奴婢扶着姑爷回去,可是姑爷说还要陪世子和二爷一会,叫奴婢先走。于是奴婢就准备回淳华院,谁知才走到半路上,就冲出一个醉熏熏的人,强拉着奴婢往梅香院去,结果,奴婢就被人……被人……” 为了表达她的无辜和委屈,她是一副强忍着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子,楚楚可怜。 萧姨娘一挑眉,“这府里头哪来那么个醉熏熏的人,还敢强拉丫头干这等苟且之事?快说,这人是谁?” 春梅憋屈得要死,死咬着牙,连那个人的名字提都不愿提,那个恶棍,是毁了她梦想的人,如果能重来,她宁愿没有去过那间屋子,那么她还是清白,与姑爷之间也不会隔了那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她不说,九雅却是要问,柔声道:“春梅,这人是谁,你告诉我,平素你在我身边最得力,出了这等事,我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不会让你白白被人侮辱了。” 听她如此劝说,春梅更是泪如雨下,不是悔恨,而哭自己的一段痴心就此成了东流水。 老夫人这时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萧姨娘,咳了一声道:“这个人,恐怕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 萧姨娘心里一紧,“是谁?” “是长亭。”老夫人轻吐出口。 萧姨娘一呆,“怎么会是他?他不是除了他媳妇都不近女色的么?” 这种话灌进春梅的耳朵里,只觉是个天大的讽刺,不近女色?那淫魔当时在耳边所说的话还言犹在耳,那是不近女色的话么?那精力充沛得,只差把自己吃进去,世间岂有这种不近女色的人? 九雅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失声道:“二哥?二哥怎会是这种人?不像啊。” 安平候也动了容,“长亭?他也干这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也不相信,可这也是事实,罢罢罢,他这么多年来屋里也没个丫头,若他是看得来这丫头,誉儿媳妇,奶奶求个情,就把这丫头赏到长亭屋里吧。这几年长亭媳妇也无所出,说不定这丫头福气大,一来就能让长亭屋里添个人丁呢?” 春梅脸色煞白,九雅却是无奈,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劝说她,“既然事已发生,春梅,就认命吧。反正女人总免不了要嫁人,现在还是去二爷的屋里,二爷是个长情的人,话也不多。二奶奶人也很好,不会亏待了你,回头你就收拾了东西,叫人送你过去。” 春梅低垂着头,心里却有种有苦说不出莫大痛苦。 老夫人早看见若琴在那边了,还不知道那桩事处理得怎么样。忙问道:“我刚才叫人去淳华院,怎么说誉儿把若琴糟蹋了,有这么回事么?” 萧姨娘对傅长亭屋里多个通房丫头的事自不会有什么意见,抿了抿嘴,说道:“自然是有这么回事,誉儿酒醉,一时把持不住,就……” 她还没说完,老夫人就急问道:“既然是事实,那准备怎么处理?” 萧姨娘回道:“妾身本来是想让誉儿娶了若琴为平妻,但是誉儿媳妇说怕麻烦候爷,说都是她的错,她愿意请休成全誉儿,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老夫人一皱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此时已一脸平静的九雅,这丫头有这么好说话?莫不是有什么诡计吧? 听到他们一番言论,已经快要崩溃的春梅忽然眼神怨毒地看向若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少奶奶没回净房,反而让这个女人钻了进去?自己明明给姑爷说了别的地方,他为什么还是回去了?这里面莫不是这个女人搞了什么鬼? 就在她念想之际,三夫人和明瑶姑妈也闻讯赶了来,他们一听才刚所发生的事,都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同时三夫人心里叹息,只说这萧姨娘果然厉害,现在不仅把侄女塞到了誉儿屋里,还成了正妻,把个好端端的宋九雅给赶去守庙了,真是好手段啊。只觉自己心还不够狠,没她如此敢下猛手。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结果,老夫人就准备说散了,然而这时外面忽然又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正是熊妈妈,她还未进门就大呼道:“老夫人,姨娘,不好了,大家都把人弄错了,弄错了……” 正准备出门的明瑶姑妈仿佛听出又有大事发生的前奏,忙扶住熊妈妈问道:“熊妈妈好生说,什么人弄错了?” 熊妈妈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道:“才刚姨娘和若琴姑娘走后,奴婢准备去给少爷把被子捂紧,看他头发凌乱,就想给他扒开一些,结果,那人居然不是少爷,差点没把奴婢的魂给吓掉。” “什么?不是誉儿?”萧姨娘第一个就跳了起来,大喝道:“熊妈妈,这个时候可不能为了维护你们少爷少奶奶就随便乱说话,这可不是儿戏。” 若琴和老夫人也同时变了色,九雅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别人看不到,却是叫一直盯着她的安平候看了个一清二楚。 熊妈妈摆着手,“姨娘,奴婢不敢随便乱说话,那个,真的不是少爷,不信您去看。” 老夫人急声道:“如果不是誉儿,那是谁?” 熊妈妈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惨白的若琴一眼,小声道:“是老夫人身边人陈妈的儿子赵三,老夫人若是不信,请马上过去看。” 老夫人两腿一软,如果不是候爷身边的刘百年手快扶住,就差点倒了下去。而陈妈听到此消息,简直觉得如五雷轰顶,颤抖着身子,语不成句道:“熊妈妈,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熊妈妈一脸认真,“奴婢说得再多也无用,主子只管移步过去就是。” 如此乌龙的事,怎么能叫人不过去亲眼目睹? 于是一众人顾不得已是鸡叫时分,再次又匆匆移步淳华院净房,安平候却是不愿再理此事,门一关,睡了。 此一行当中,最兴奋的是明瑶姑妈,最幸灾乐祸心里找到了平衡点的是春梅。 而最心惊胆颤的是若琴,如果,她真的睡错了人,那么结果会是怎样?贞洁已毁,嫁给一个奴才的儿子吗?家里人会怎么样想?像刚才宋九雅说的那样出家吗?可是自己还这样年轻,怎么能甘心就此孤老? 众人急急从淳华院门口赶到净房,那里已经照了灯,门口也有丫头婆子守着,见众人来,立即就开了门。 萧姨娘几乎连气都不敢喘,径直走到之前抓奸的那张软榻前。结果,明灯之下,那是一张醉得通红而丑陋的脸,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淫靡气味。此时,他睡得死沉,四仰八叉,果然没错,是陈妈的儿子赵三! 陈妈气急败坏地过去猛拍,“赵三,赵三,快醒醒……快醒醒……” 若琴当场就坐在了地上。 萧姨娘暴跳如雷,然而她却压住快要炸出胸肺的怒气,冷笑道:“熊妈妈,是不是誉儿怕担责躲起来了,现在把赵三过来,就想搪塞我们吗?” 熊妈妈一脸惊慌,连声道:“姨娘,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您也知道,少爷一般到了时辰就要睡觉的,他若是做了,哪里还有力气去躲去藏?” 老夫人满身都在打着哆嗦,“那你家少爷呢?现在在哪里?” 熊妈妈也是一脸奇怪,“我们刚才派人找了,根本就没看到少爷的踪影,也不知少爷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偌大个人,难道还会凭空消失?”萧姨娘深呼吸了两口气,再次问出声。 “你们都是在找誉儿么?呃……呃……他在我那边睡,他酒喝多了,又说想和我这个大哥睡一宿,就去了我那边。本来是打发人来说一声的,呃……给忘了,刚才听人到处找,才想起来该过来报下安……” 随着这个有些醉意朦胧的声音,傅清言那有些脚步不稳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九雅此时斜眼望向屋内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可真是丰富多彩啊,有气怒,有翻白眼,有高兴,有幸灾乐祸,有气得快昏过去,真是好看又过瘾。 听到傅清言都来此做证,萧姨娘已经彻底无话好说,更不能再抵赖。她抚着额头,第一次有一种想要就第晕过去的冲动。想不到她精心谋划了这么久,把侄女从大哥家里要过来,信誓旦旦会给她谋一个好名份,将来能承偌大的财产,居然莫名其妙就全都泡汤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到底是哪一个环节给弄错了?难道是誉儿媳妇给搞了鬼? 想到此,她目光蓦然犀利地射向九雅,九雅却当没看见,只是远远问着傅清言,“大哥,我家相公没打扰到你吧?” 傅清言微眯着眼,运尽目力才能看清那个发话的女子,此时她眉清目妍,仍是如初见时那般灵秀美好,可是她已不是她,而到现为止,他也已经清楚,以她为他的厌恶,以她对傅誉的感情,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于是,这么些日子来,他终于反醒着,与其觊觎她,思慕她,不若将她埋在心底最深处。喜欢一个人不在乎得到,只要能远远望着也是一种享受,就像现在这般,她远远的望着他,他亦远远地望着她,中间没有火花,没激情,但是就这样淡淡地维持着那丝仅有的联系,他便于愿已足。 就这轻轻一望,已将他所有的感情理清,理智,终于是占了上风。 他尽量让自己笑得写意,笑得轻松,笑得云淡风轻,“誉儿很好,以前我和他常抵足而眠,已经习惯他了,就算他恶习再多,我也会认为理所当然。” 其实九雅早已知道他并未干下之前被认为的恶事,亦知道他是个被人放了黑锅的受害者。但是她不想与他再多结交,毕竟,那日杨氏的话让她已经明白,这个世道,若是有人要说事,就算你与一个男子只说了一句话,别人也会在一番精心加工加油添醋之后把话说得极难听,叫人无地自容。同时也为了让那个暗中之人认为她和傅誉仍对傅清言有误会,就这样保持着距离是最好不过的,对大家都好。 她只笑了笑,“那就要麻烦大哥一个晚上了。” 而萧姨娘谁都可以不信,但是傅清言的话她必定会信,因为她了解她这个儿子,心软,正直,几乎不说谎话,但是温朗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总是忧郁的心。虽然她不知道他忧郁一些什么,可是她知道他不会说谎就行了。同样,这院子里的人,对世子所说的话自也无法质疑。 老夫人喘着气,回头又指着陈妈道:“你养的好儿子,无缘无故,怎么就跑誉儿院子里来了?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想活命么?” 陈妈吓了一跳,跪求道:“老夫人先息怒,赵三就是再不懂事,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不如再问问他,究竟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一定要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去给说清楚,可不能冤枉了他啊。” 萧姨娘此时已气得直挫牙,“那好,今天就把这事问清楚。来人,端冷水来,把赵三拖地上,用冷水把他浇醒。” 这时就有婆子把赵三从软榻拖到地上,然后就地取材,从澡盆子里用小木盆舀了已经冰冷的水,一盆又一盆地往赵三身上泼。只浇得三盆,赵三就“啊啊”叫着从地上恼怒地坐了起来,大骂道:“谁往老子身上泼冷水,狗剩,是不是你这个杀千刀的,看老子今天过得快活来整老子?” 他红着一双眼朝四周一看,看到无数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方觉不对劲,旁边的陈妈就又哭又打道:“死小子,你今天干了什么好事,快说!” 赵三此时还头脑晕晕沉沉,一时哪里想得起来之前做过的丑事?他拍着脑袋想了想,侧目忽然看到站在对面冷眼旁观的九雅,那美丽的容颜,姿态曼妙亭亭,自己自那一日见过之后就日思夜想,想不到刚才竟然与她共赴了巫山云雨,滋味太美妙了。想到那浑身舒泰的美味,顿时朝她挤眉弄眼,猥琐地笑道;“少奶奶,你不记得我了么?刚刚……我们在木桶里……少奶奶抱住我……” 九雅一脸羞愤,怒声道:“你这厮胡说什么?” 若琴听闻赵三此言,爬起来就过去撕他的头发,“混蛋,混蛋,你污我清白,我要杀了你……” 赵三被她撕得生疼,又还莫名其妙,一巴掌就打了过去,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婆娘,居然还要杀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若琴脸上挨了巴掌,也不知道痛,仍然死死撕住他的头发死命往两边扯,赵三只觉头皮都快要被扯起来,顿时大怒,掐住若琴的脖子就扭腰翻身把她往地上压。边压边骂,一些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萧姨娘身边的婆子岂容他如此嚣张,两个婆子上去拉架,结果赵三发了横,硬是拉不开,不得不又上去两个更粗壮的婆子,掰着赵三的手,希望能把若琴自他手底下救出来。 如此场景,正是明瑶姑妈大出风头的时候,她不知自哪里找了根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惊乍道:“哎呀哎呀,这赵三一醒来就说和誉儿媳妇怎么样了,可是誉儿媳妇不是和雪晴在雨嫣那边么?那赵三刚才究竟是和谁苟合了?真正是不要脸啊,居然跑到别人的净房干这种事,可脏了人家的地方啊,啊啊啊……” 她把啊字拖得特别长特别重,看到萧姨娘绿了的脸色,九雅第一次觉得有明瑶姑妈这种人也不错,一般气韵不长的容易,容易被她气死。 一直没有发话的三夫人终于也说话了,她扶着老夫人,一脸痛心道:“想不到这赵三如此大胆,居然敢跑到誉儿的院子里强自把若琴姑娘给糟蹋了,这事无论如何得去报官,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那边本来正在撕架的赵三头皮被拉了半天,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听到明瑶姑妈和三夫人的话,方知道刚才与自己云雨的并不是三奶奶,立即大叫道:“刚刚明明是有个女的坐在澡盆子里等我,我才一脱衣,她就搂着我亲,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为什么说是我强了她?就算报官,也只能算我们一个通奸,要死两人一起死,老子不怕!” 萧姨娘使了眼色,赶紧让那几个婆子封了赵三的嘴,若琴此时已被解救下来,她捂着喉咙咳嗽个不停。 明瑶姑妈听到如此惊天消息,岂能不拿出来好好数说一番,“啊呀,赵三说是女的坐澡盆子里等他,还主动搂着他亲,哎哟哟,这什么事啊,原来若琴姑娘并不是被人强拉进来,而是先等在这里。我说萧氏,你侄女儿究竟坐人家澡盆子里想干嘛啊?” 她当个不明理的把如此显而易见的话问到萧姨娘脸上,萧姨娘脸上直抽抽,恨不能将她那张嘴给缝住。 但是明瑶姑妈虽然寄居篱下,却并不畏惧人来报复她,她猛然拍手道:“哦,我明白了,今晚不是说誉儿媳妇和誉儿要圆房么?可是誉儿媳妇却被雪晴带到雨嫣那边去了,而誉儿却不知道,自然还会回这里痴痴地等。因为喝了酒,到澡桶子里一摸,摸到个女人,就以为是自家媳妇,于是就会成就一番好事。可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誉儿却醉倒世子屋里,没来,却叫赵三这厮给钻了空子,这假扮誉儿媳妇等着的姑娘就这般遭了难。哎哟,好冤枉,好可怜,这赵三怎么就如此不识好歹,这个时候钻了进来呢?” “是啊,这赵三怎么会忽然来了我的院子。”一直沉默不语的九雅忽然开了口,她笑得有些像捕着食物的狐狸一样慢慢走到被四个婆子按住封了嘴的赵三面前,笑盈盈道:“赵三,你可不可以告诉大家,你哪根筋不对,胆敢进我的院子?是被人唆使呢,还是自己胆大包天想犯事?” ------题外话------ 啊,只是想哪里写哪里,今天差的字数后面会补齐。还有,先传了再修,不然过了审核的时间点。 第096章 为了把赵三身上的怪味散去,此时窗子已打开。一阵夜风吹来,将九雅细软的额前发丝吹得轻轻扬起,映着夜色的背景,更让她的容色灵动清艳,她的存在,分明已将这人声攒动的净房点缀成一幅风姿卓越的美景,让此时被捂住嘴的赵三看得如痴如醉。 九雅看着如此心驰神摇的赵三也不恼,只望着那几个婆子道:“我现在有事要问他,难道也要封了他的嘴吗?” 那几个婆子不敢自作主张,便朝萧姨娘望去,而九雅不等萧姨娘有反应,侧目问向陈妈,笑吟吟道:“如果不让他说话,他可能要背负冤枉,到时候被送官事小,恐怕还有性命之忧,陈妈总不愿看到赵三死吧?” 哪个母亲愿意看着儿子死,陈妈立即去求老夫人,一直都在暗思这其中关窍的老夫人也很是好奇赵三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闯来淳华院的净房,同时,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针对誉儿媳妇,他又是怎么知道誉儿不在的呢? 当下就沉声对萧姨娘道:“这事很多疑点,务必要让他说清楚,说不定这后面真有什么人在使诡计,现在让若琴遭了此难,一定要揪出那个使坏点子之人。” 萧姨娘也觉此事好不蹊跷,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赵三为什么在净房里,只要赵三不再乱说若琴等在净房的话,她自然会让赵三开口。便道:“赵三,少奶奶问你话,你只管答,若是再胡说八道一些有的没的,绝不轻饶,明白没有?” 赵三见九雅来问,美人近在咫尺,又怎么会不答应?若是他再吐污言秽语,岂不是沾污了美人的耳朵?他当下就点了点头,几个婆子才把他放开。 九雅笑问道:“赵三,我问你,到这净房里来,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别人指使你来的?” 赵三直勾勾地盯着九雅,咽了口口水,“我赵三再不识眼色,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跑到三爷的院子里来,自然是有人告诉我,说三爷本和少奶奶约好去净房圆房,可是三爷却去了别的地方,三奶奶又不知道,说……说现在淳华院的下人去睡去了,守得松,如果我扮成三爷的样子,就可以在净房里与少奶奶……”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说下去,明瑶姑妈捂嘴直笑,“赵三啊赵三,你真正是鬼迷了心窍,这种黄浑主意也敢打?这下好了,居然睡了若琴姑娘,你就等着被剥皮吧。” 赵三也是好不痛悔,早知道不是少奶奶,他才不会来,因为别的女人送了命,死了都觉得冤。想到这里,不由回头恨恨瞪了若琴一眼,若琴此时却抱着身子坐在地上痴呆了一般,一动不动。 九雅自不会让明瑶姑妈把话岔开,又问道:“好,既然是有人告诉你三爷没回净房,那你告诉我,这个唆使你来的人是谁?你为什么就那么大胆子也真敢过来?” 赵三偷看了她一眼,“那个人给了我一袋子银子,说既可消受美人恩又可以得银子,为什么不去?我接了银子,又喝多了酒,自然没有什么不敢的。” 他说着就爬到一边将他丢地上的外袍捡了起来,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嗫嚅着交到九雅手里,小声道:“这是那个人给我的银子。” 九雅将银子掂了掂,好像不少,估计有四五十两银子,赵三此刻如此乖巧,倒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笑了笑,又问道:“那这个唆使你来的人究竟是谁?你还没说。” 赵三抬眼目光四扫,却没看到他想要指认的人,抖缩着身子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府里的……” 而就在他要说完的一瞬间,九雅还没反应过来,有人突然急叫着“小心”的同时已经将她重重撞到地上,她的后脑勺狠叩于地,她只觉眼前发黑,金星直冒。 而屋子里却传来阵阵尖叫声,脚步声人声极为纷乱,而陈妈的哭声最为揪心,“赵三……赵三……你别死啊……别死啊……” 一听赵三死了,九雅急晃着头想爬起来,然而一睁眼,就见她上方罩着一个人,却是傅清言。他双臂撑着地,身体将九雅罩得死紧,但是又没挨着她一分,就那么直直的撑着。他的眼眸和煦,犹如春日暖阳,他定定看着她,低声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九雅确实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摇了摇头,就伸手推开他。然而傅清言手臂一松,坐起来立即抱着左手臂一脸痛苦之色。九雅只觉不对,将他的手拿开,落目就见一根蓝汪汪的针透过袍子稳稳地插在他手臂上。她当即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块帕子,把那毒从他手臂上拔了下来。傅清言也没闲着,手指连点,将周身的穴道都封住,以免毒气漫延得太快。 此时已经退出去的老夫人和萧姨娘一干人也发现傅清言受了伤,又是惊呼又是哭泣,她们之前是见识过的,中毒者必死,难道傅清言也要死了吗?现面一片慌乱。 九雅却不能乱,她已经拿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她专门针对那蓝针研制出来的解毒药,随身带着,就怕那蓝针来袭可以及时救治,想不到果然是用上了。她让傅清言服了一料,随后再去看赵三,赵三是喉头连中两针,几乎是中针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毙命,根本救无可救。 她叹了口气,又死了一条人命,而这个施针之人,从傅清言受伤来看,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刚才那一针分明是来封自己的喉,如果傅清言不撞她代她受了一针,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她感觉到已经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让人无可遁形,于是到了不得不杀死她的地步,已经顾不上她还有利用价值,一定要让她死才能甘心。 傅清言受伤,但不会死,这正好是萧姨娘一个下台阶的好机会,之前对九雅那么咄咄逼人,非要逼她自休而去,好叫她的侄女光明正大进入淳华院。结果,事情的发展却是把她的私心暴露无遗,侄女反倒还给毁了,现在就算想找赵三的麻烦都已经不行,因为连赵三这个祸根都死了,她的侄女以后怎么办?她又如何向她的兄长交待? 正因为一时无法面对九雅那双充满讥嘲的眼睛,于是她就借着送傅清方狼狈离开了淳华院,若琴则被两个婆子扶着走了。赵三的尸体被陈妈着人收走,连老夫人也趁机溜了,最后,在三夫人的叹息和明瑶姑妈的冷嘲热讽中都散了,就独留淳华院的一干人还在清理净房。 九雅让几个丫头把春梅扶回前面,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春梅的际遇,却没有人表示同情,都在那里祝贺她。秀彩诚恳道:“春梅,真想不到最长情的二爷会要了你,少奶奶说你明天就可以过去二爷屋里,这下可好了,二爷屋里也没个人,若是你能怀上了,就可以抬个姨奶奶,母凭子贵,好日子还在后头等着你呢。” 春梅郁郁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比哭难看,“可是秀彩姐,我不想离开你们。” 秀彩笑道:“不离开二爷那边会放人么?如果二爷对你没意,也不会拉了你,别想太多了,今晚好生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几个就送你过去。” 裴妈妈也笑道:“这是好事,春梅怎么愁眉苦脸的?好了好了,去睡吧,明天还得起早。” 于是这边的人也散了。 九雅在屋里洗漱之后,没有傅誉的房间里感觉空荡荡的,根本毫无睡意,何况还有人对她真正动了杀机,怎么说都有些提心吊胆,便把龟毛从狗房里抱了来关房间里,熊妈妈跟着见了,似是知道她的意思,就搬了床被子在榻板上铺下给她作伴。 “少奶奶,想不到你今儿吩咐不让人守园子竟出闹出这么大的事,少奶奶是和少爷事先就安排好的么?”熊妈妈虽然没说,但也有一双保经世俗的利眼,她自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九雅笑了笑,“我和相公只不过放了一个风声,然后各种千奇百怪的事就出来,这些事我们没有安排,只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要往这里凑,我也没办法。” 熊妈妈打着哈欠,“可是春梅的事……” 九雅拦住她的话头,“是她运气好,遇上二爷也不错。” 熊妈妈若有所悟,便不再多嘴,闭眼睡觉。 软香院里,第二天一大早,昏了大半夜的闻采荷就早早的起了床。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因为傅长亭睡了别的女人,而是傅长亭居然为了那个春梅把他保持了那么多年的形象给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难道真是那个春梅让他欲罢不能? 昨晚从花厅出来,她就已经看出春梅看傅誉的眼色不对,她让人跟着春梅,结果发现,春梅含羞带怯地在傅誉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就进了梅香院,把自己脱光了等在那里。她如何会看不出春梅的鬼把戏?自然是春梅趁着傅誉醉酒神志不太清,把傅誉和宋九雅圆房的地方改了,而春梅则自己跳床上等,好个大胆的丫头。 看出她的企图,自也不会声张,便让人等在梅香院附近,当看到身披披风的傅誉进了梅香院,她才把已经醉得连路都几乎走不稳的赵三叫过来,给了他银子让他进淳华院净房,让他这个一个觊觎宋九雅的色鬼一尝夙愿。现在她不知道赵三昨晚的颠龙倒凤耍得怎么样,但是她实在不明白,那个披着披风的傅誉怎么会变成自家相公? 洗漱过后,就直接去了书房,傅长亭一般的时候很喜欢在那里睡觉,何况昨晚是被人抬回来,更应该在那里无疑。 果然,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傅长亭正在洗脸,丫头小绸和小南正向他说着昨晚发生在淳华院的事――三爷酒醉去了世子屋里,赵三胆大包天睡了若琴,而赵三却又被毒针杀死了,三少奶奶幸得世子相救,安然无事。 闻采荷也听到了她们所说的,立时想明白其中之事,嘴角不由撇了撇,如果昨晚萧姨娘不把宋九雅引走,安排若琴去净房,那么昨晚宋九雅必定要失身于赵三无疑。这都什么事儿,插手的都插到了一起,反而把事情越发搅乱,便宜了那个宋九雅! 小绸看到闻采荷,忙见礼道:“二奶奶知不知道春梅的事?” 闻采荷没好声气道:“什么事?” “老夫人昨晚说了,既然爷喜欢,就央了三奶奶把她屋里的春梅送过来,这会儿应该快来了吧。” 闻采荷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一脸憨相坐在那里喝醒酒汤的傅长亭,“既然爷都做下了这等事,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她要过来便过来,我也管不着。” 小绸和小南缩了缩脖子,二奶奶对于二爷招女人的事上向来严紧,同时嘴巴又毒,有时候是把二爷关在院子里骂得鸡飞狗跳,但是外面的人却是听不到。她们这些小丫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虽然二奶奶关着门骂,但是人多嘴杂,外面的人哪有没风闻二奶奶的彪悍的? 而她们这些小丫头平素更是会注意着少近二爷的身,免得二奶奶看得一不爽利,便会把火往她们身上烧。可是昨夜二爷睡了三奶奶屋里的丫头,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老夫人做主,二奶奶自也无法拦阻春梅过来,现在肯定火气正盛,两个小丫头赶紧说要倒水就溜了出来。 闻采荷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走到正在一勺一勺喝醒酒汤的傅长亭面前,她看着他高宽的额,浓密下垂的眼角,还有两翼张开的鼻子,厚实的嘴,微黑的皮肤,半晌,才慢慢道:“爷昨晚失态了。” 傅长亭又喝了一小勺汤,这才微抬了眼,道:“我也不愿意的,那春梅昨晚怎么说?” “她说是爷强拉了她过去,老夫人信以为真,这便才要把她送过来。” 傅长亭撇了下唇角,“那小骚货居然说是我强拉了她?” 闻采荷动手把放桌上的清菜米粥布好,“既然她那么说,你也就只能那圆,若说是她在那里等你,别人总要问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她的动作很小心翼翼,把粥盛好,还端起碗来吹着热气。 傅长亭两腿一伸,整个身体都仰坐在椅子里,“你怎么又知道春梅是在那里等我?” 闻采荷笑了,“我昨晚明明看她是在三弟的耳边说了话,而且我不用脑子都想得到,她说的话,肯定是三弟媳妇换了地方,叫三弟就到梅香院去。然后我还看到披着披风的三弟进了梅香院,怎么最后就换成了你?” 傅长亭的细眼一眯,盯着闻采荷,目光如炬,“你昨晚看到三弟往梅香院去?也就是说,就只有你知道三弟不会去净房,那么,那个赵三是你安排的?” 闻采荷把米粥很温柔地放他面前,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问道:“三弟酒醉,根本就忘了和宋九雅的约定,于是你见有机可趁,便借了三弟的披风去了梅香院,你以为春梅所说是真,便把春梅当了宋九雅给睡了。可是你睡了便睡了,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不应该立即走人的吗?干么要让人拿住把柄?” 傅长亭根本就不吃粥,脸色发青,回想着昨晚的事。 闻采荷又道:“难道那个春梅就让你那么欲罢不能?还是你认为是三弟媳,一会儿舍得离手,玩过了头?” 傅长亭有些恼羞成怒的突然将桌上碗盘一起扫落地上,站起来一把揪住闻采荷的领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吐道:“那么叫人去梅香院让所有人看到我的是你。” 闻采荷看他发如此大火,方才知道惊惧起来,急声道:“我以为是傅誉,自然会叫人去抓奸。” 傅长亭脸形都变得有些扭曲,“好,你让赵三去净房,你就那么想毁了宋九雅,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闻采荷咬着牙,“因为我看不得她比我过得好。” 傅长亭的眼睛都红了起来,低骂,“贱人。跟着我哪一点不好,难道你也认为三弟比我好?” 闻采荷有些想哭,把头扭向了一边,一种屈辱让她恨不能立即去死。 傅长亭突然改揪为搂,将她紧紧抱在胸前,用自己的胯下之物摩擦她的下身,低沉淫笑道:“看来你有几天没体会过那滋味,想造反了?还是你想我把你的老母和妹妹一起抓来,我们几个人一起玩?” “不要!”闻采荷捂着嘴低叫,同时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眼泪终于禁不住流了下来,“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还想怎么样?” 傅长亭一扯她的头发,把脸凑过去,“我警告你,你再敢擅自行动坏我的好事,我一定叫你尝尝这世间更销魂的滋味!” 他一把将她甩开,闻采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外面有人禀道:“二爷二奶奶,春梅过来了。” 傅长亭立即一副憨厚的样子坐下,闻采荷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头发整了整,又抹了抹衣裳,才对外面大声道:“叫她进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外面的丫头听到刚才屋里的摔碗声,自是以为她的在发脾气,听她此刻又如此大声,更是深信不疑二奶奶是个悍妇,现在来的春梅不给剥掉一层皮那才叫怪。 这时门被推开,穿着一身粉红小袄的春梅低着头走了进来。 闻采荷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走过去,等才到她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骂道:“贱人!你以为进了这院子便可以当姨奶奶?若是吩咐的差事没办好,仔细你的皮!” 春梅缩着脖子捂着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闻采荷火起,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如此下作,还有脸哭?别以为在爷面前哭,爷就敢护你。他若是敢护,我连他一起打。” 傅长亭本来似乎要来拉她,一听她说要连他一起打,顿时把步子停在了半路,憨憨道:“娘子,是我对不起她,你……你就别为难她了。” 闻采荷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日后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不会饶了你。” 她说完转身就出去了,把在门口看得一清二楚的小绸和小南看得直吐舌,就知道春梅来了没好果子吃。 一见闻采荷出去,傅长亭赶紧关了书房门,一把将春梅抱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眼泪,嘴里还笨拙道:“对不起,春梅,她就是这么个人,我也拿她没办法。但是你现在既然成了我的人,我一定劝她以后别动不动就打骂。” 春梅厌恶他的嘴脸,更厌恶他的亲吻,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二爷的身体明明比姑爷要胖两三圈,她为什么就没感觉出来? 她挣扎着,“二爷,请别这样。” 然而傅长亭人虽憨,力气却大得很,他死死地箍紧她,强行撬开她的唇齿把自己的舌头塞了进去,四处搅动吮吸,春梅几乎被他堵得快要窒息过去,却又没办法挣脱,眼泪更是长流。 不知过了多久,傅长亭才松了口,他柔声擦着她的眼泪,“其实你也不必太害怕,若是我们有个一男半女,她一定不会再对你这样。还有……你昨晚真的太美了,我在睡梦中都一直梦的是你,我们……” 他说着就去解春梅的衣,春梅吓得赶紧捂紧襟口,傅长亭却憨然一笑,将她一把抱起,直接扔到书房里那张宽大得出奇的大床上,边拉着她的衣带边道:“你若是想日子好过,就赶紧给我生个娃吧,你别害羞,既然我们昨晚那么契合,再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这样,你怎么摆脱被二奶奶压制的命运……” 春梅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才一进来二奶奶就扇了她两巴掌,以后的日子不知有多难熬,如果眼下把这位看上去还怜惜她的爷给得罪了,她以后连找个安慰的地方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便有些松动了。 她低哭道:“可是现在才大清早,爷不要去请安出去做事么?” 傅长亭早已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他不顾春梅受不受得住,就自己躺下来,把春梅抱他身上坐下,然后再把她一抄,就把春梅往他那话儿上放。春梅一声惊呼,却已是满满当当,昨晚那种欢愉地感觉再次冲击着她的大脑,当傅长亭不断耸动的时候,她的一切矜持和不甘都被抛到了脑后。随着那欢愉的感觉升级,心里终于忍不住在想,这位爷,果然有让女人离不开他的本钱,莫怪他昨晚吹嘘。 傅长亭却说只做一次,结果是到天色渐黑才把春梅放开,各种姿势十八般武艺全对她用上了,春梅又羞又恼又喜,终于在疲累和满足中昏睡过去。 九雅一大早应该是比平日更早的时候就带了雨蝶去了荣福堂那边,因为她一直都装着疏远秀彩,这个时候可不能马上就用她,不然,春梅定然要起了疑心。正好秀彩趁着这段时间关在药室里按她派好的方子制药,给药铺里大把大把的赚银子。 出院门的时候,顺便把龟毛叫上了,这小狗,现在已经完全服了她的使唤,带着安全。 到了荣福堂门口,可能因为赵三刚死,阿妈不在,门口也不见个人守着。不是她故意要偷听,但是一些说话声就那么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若琴成了这么个样子,赵三又死了,连个找晦气的地方都没有,你如今准备把若琴怎么办?”老夫人问道。 萧姨娘叹气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找个好门户把她当女儿一样给嫁了。总不能把她送回去告诉我兄嫂,不然他们还不骂死我?” “嗯,这也不失是个弥补之法,只是她如今已非清白之身,好门户的谁又会娶她?” “这府里头的人我都封了嘴,只是誉儿媳妇那边老祖宗得着紧些。只要若琴的事没有走露出去,我自有办法给她找个好去处。” 老夫人有些不满道:“你不会又想在誉儿身上打主意吧?昨晚的事,以誉儿媳妇那么一双精明的眼睛,难道还看不出来是你干的?” 萧姨娘冷笑,“看出来又如何?她能吃了我?若琴的事都因他们而起,她以后日子,自然要倚仗他们小两口了。不过真是恨,昨天那毒针为什么没射死宋九雅,偏让清言拼死给挡了。” 九雅听到此,嘴角不由挂了冷笑,一次不够,还想若琴再出第二次丑?那好啊,她就陪她们玩,看最后是谁吃亏。 “你还别说这事,清言虽然心好,也没到无故为人去送命的地步,难道真如当初杨氏说的一样,清言和誉儿媳妇之间有什么?” “不可能!清言怎么会喜欢她那种狐媚子?想必是他看在誉儿的面上才扑身去救,老祖宗别把事情想歪了。以后我会叫他注意着点了。” “没有最好,我就担心兄弟两个来这一茬,闹出门去,可不光彩得很。” 这时九雅远远就看到三夫人来了,便退了两步大声叫道:“三婶好早啊,侄媳才要进门您就来了。” 三夫人对昨晚发生的事很满意,大老远就笑眯眯道:“誉儿媳妇也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九雅笑着点头,“屋后头死了人,怎么睡得安生?” 三夫人走近来,“可怜见的,这事真出得不是地方。” 两人边说边往荣福堂走去,九雅忽然笑问道:“不知道雪晴说了人家没有?” 三夫人一怔,忽然想起昨晚的事雪晴可能受了萧氏的引诱也参与了,便讪讪道:“那丫头不懂事,侄媳就别怪她。她啊,早把有些人对她说给说门好亲事当了真,如今对我这个娘也不怎么的,唉……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九雅若无其事笑道:“莫不是雪晴心里有人了吧?若没有目标的,别人怎么说她也不会动心,是吧?” 三夫人尴尬一笑,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听说你五姐是嫁给了晋王世子?” 九雅眉心一跳,“是有这么回事。” 三夫人笑开了眉,“不若哪天请他们小两口过府里来玩?” 九雅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个概念,原来人家雪晴是看中了那个阴柔俊美若谪仙的晋王世子啊,怪不得她对萧姨娘惟命是从,还不是看萧姨娘和太子府能搭上关系,而晋王世子又与太子府来往密切? 这个雪晴果然强大啊,居然会喜欢拓跋野那个大变态? 她微微一笑道:“早有那么个心了,就是因为府里一直不太平,也不好叫一些亲戚过来。” 三夫人大喜,“这都过了年,再不会有什么事了,侄媳倒可以把家里的亲戚都喊过来玩的。” 她们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老夫人和萧姨娘已经出来,老夫人道:“昨晚清言都了毒伤,现在都趁早过去看看吧。” 三夫人赶紧过去扶老夫人,“自是应当的,不知昨晚那毒有没有解清白?” 萧姨娘瞟了九雅一眼,“昨儿誉儿媳妇给了缓解毒性的药,又连夜托太子坐宫里请来了洪御医,说是毒已全解了,但是总让人放心不下,还得去看看。” 看她们几人当先走了,九雅皱了皱眉,不是说过了十五就让她管账面的么?怎么提都不提就走了?以为这样了,她就会妥协不提?怎么可能嘛,如果不提,以后相公的财产怎么找回来? 当下也悠悠地跟在她们后面,正好可以看看傅誉在那里睡得怎么样。 到了南天居,一些丫头婆子把老夫人等迎了进去,傅清言手臂着缠着纱布,坐在软榻。想必为了保险起见,昨日受伤的地方附近的肉都给清理了,脸上还一片苍白。 老夫人进去就问他还有什么不适,傅清言起身让坐,“已经没事了,其实不必劳烦奶奶大早就过来看。”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们候府的长孙,万一有个什么,叫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老夫人坐下来。 萧姨娘坐她旁边不轻不重道:“清言,以后你可别再这么轻贱你的性命,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关系到整个候府的兴衰,是候府里每一个人的,就算为了兄弟情份,有这一次就够了,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 傅清言看了九雅一眼,觉得好不尴尬,小声道:“姨娘,看你都说些什么?” 萧姨娘哼了一声,又欲再说,九雅却不愿听难以入耳的怪话,便问道:“大哥,我相公睡哪里?” 傅清言指了指隔壁的厢房,“还没醒。” “那我进去看看。” 她告了退,就直接进了厢房,傅誉果然还很安稳地拥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五官明丽如玉。她坐在他床沿前,不禁摸着他冰冷的脸颊,心里无限叹息,这样一个让人怜惜的人,谁又忍心对他下毒,想让他就此沉睡下去? “听说昨晚淳华院里很热闹,可惜我没法目睹。”一身闲闲的寒子鸦不知自哪里钻了出来,兀自坐在桌边道。 九雅白了他一眼,“那些龌龊事有什么好看的?你的紧要任务是把相公看好。” 寒子鸦撇了撇嘴,低声道:“昨晚少爷安稳得很,倒是把你置于危险中,若不是我临时把世子叫过去,差点就出大事。所以你今天别得意,稍后少爷醒了自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九雅不禁暗摸着屁股,上次被他打了,这次他不会又故伎重施吧。确实,在安排昨晚那一出大剧的时候,傅誉一再要给她找两个稳妥的人暗中护驾,但是她一再反对。如果有些警觉的人发现她有所防备,岂会按照着她的剧本去演?他们岂会一个又一个的闪亮登场? 昨晚那一出,可以说是一网网尽了大鱼小鱼小虾米,萧姨娘、若琴、春梅算是小鱼,同时老夫人与她们相配合也算是小鱼。小虾米就是雪晴和赵三。而大鱼,自然是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傅长亭,这才是一条令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身上去的大鱼。 至于那个指使赵三的人,虽然赵三死了,但是死人也留了相当明显的证据。第一,当时在的目光明显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应该会出现在那个场合的人。第二,那个荷包,熊妈妈可说上面绣的荷花她有些眼熟,今天就已经悄悄出门确认了,如果她猜得不错,稍一会就可以有结果,知道那个唆使的人究竟是谁。 同时也确定了,如果大鱼是傅长亭,如果是他让柯姨娘陷害自己,又让傅誉和傅清言反目,再如果杨氏杀轩哥儿也是他指使,那么很显然,他的目的就是那世子之位。亦然,那么他就不是施毒针的人,因为昨晚,他一直都在乎乎大睡。没有可能睡大觉的人还能爬起来那么灵巧的杀人。 但是若不是他,那施毒针之人仍可以算在那唆使柯姨娘害自己的那个人的身上,而他的目的,真的就扑朔迷离了。 她和寒子鸦坐着又等了一会,傅誉终于是醒了,当寒子鸦把昨晚的实情全数相告的时候,他的脸果然就拉得老长。 他出来的时候,老夫人一干人已经走了,几个人默默走回淳华院,傅誉进屋当先第一句就道:“从明天起,你给我搬到别院住去。” 九雅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雨蝶和寒子鸦,雨蝶自是识眼色,立即说要端饭,就退了出去。寒子鸦却不识趣,杵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笑,“我举双手赞成,少奶奶的一举一动太惊险了,怕是哪天一个不留神就出了祸事,我等小民可担待不起啊。” 九雅恨恨剜了他一眼,一边朝傅誉赔着笑,一边给他倒茶:“相公,革命尚未成功,计划还当继续,现在只等我们的连环计一出,说不定所有的事都会真相大白呢?” 傅誉瞄了她一眼,“那你的安全呢?” 九雅指天为誓,信誓旦旦,“这个自然任凭相公安排了,就算相公这次要把我身后安上一个排的人,我都绝无意见。” 看她那么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寒子鸦闷声而笑,少爷果然是有眼光,居然抢来这么个活宝。如果她有姐妹也是这样的,自己倒也可以给哄过来试试。这次他没再使坏,把空间留给小两口,径直出了门。 才到门口,就见雨蝶端着饭菜过来,便脸色一沉道:“干嘛去?” 雨蝶是一见他就没好眼色,想起大年三十晚上她一醒来身上脱得只剩亵衣,一问少奶奶,才知道是这厮扶她进的屋,分明是被他占了便宜。但是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敢声张,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吞。所以她每一次见到他,就有一种想要骂他的冲动,“你眼睛瞎了么?没看到我端着饭菜要送姑爷那边?” 寒子鸦眼一横,手臂一伸就拦住了,“你长眼睛没有?少爷今天心情不好,现在说不定又在打少奶奶屁股,你这一进去,是不是也要挨了少爷的打?” 雨蝶噎了一下,却不甘心被他占了上风,突然一脚踩他脚背上,“你这坏心眼的,一天到晚就希望少奶奶被姑爷打,咒你生儿子没pi眼儿。” 说完转身就端就饭菜跑了,寒子鸦抱着脚直跳,暗咒不已,想他风流倜傥在女人面前从未吃过瘪的寒大公子居然被一个小女子踩脚,日后传到同僚耳朵里,他还有脸子么?当下发誓一定要把这只小辣椒搞到手,然后看她像其他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女子一般,苦苦哀求他喜欢她。 厢房里,九雅的一再讨好终于凑了效,但是傅誉仍黑着一张脸,“既然如你所愿,春梅露出了端倪让你清理出去,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把他送二哥那边?” 九雅嘿嘿一笑,“既然钓到了你二哥这条大鱼,我怎么又不能好生查查他呢?现在为止,相信春梅并不以为是被我设计,反而还认为她设计了我,所以心里总有一点歉疚,那么,我若是平常把她叫过来喝喝茶什么的,总是可以的。这么一来,从她的一句一词中,总可以瞧出傅长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来不是?” 傅誉摇头,“我不太赞同你利用她,若是二哥真有问题,就怕他反过来利用春梅来制住你。何况二哥昨晚的言行,已经让我彻底对他改观了。” 九雅这才记得问,“他昨晚是怎样的言行?你又是怎么让他进了梅香院把春梅送给了他?” 第097章 傅誉喝了口茶道:“昨晚我和大哥二哥三个本来酒就喝得很多,在园子里聊一会天后,春梅就过来告诉我,说你已经把地方从净房改到了梅香院。[.超多好看小说]我装着没在意的样子,不过我却知道,春梅以为她说得很小声,但是以大哥和二哥的听力,绝对是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大哥已经醉得差不多,至于他记心里去没,我不知道。然而二哥立即又叫人送来了酒,又死命灌着我和大哥。过了一会,看我们终于倒了,他假意说他冷,就解了我的披风摇摇晃晃而去,吩咐寒子鸦把我和大哥送回去。估计这中间,他有故意装着我走路的姿势,让春梅误认为是我,才中了计。” 他摸着九雅的头发叹息了一声,“真没想到二哥会居了那种心思,他不声不响的,居然想对你做那龌龊事,估计他的计划便是先毁了你,再把大哥背那边去,彻底让我和大哥反目。结果,他去的春梅那边,却是出了意外,第一是他到春梅那边的时间太长,第二,他没料到有人会去抓奸。而这个抓奸的人,我刚才细想过,是一个知道春梅计划的人,同时也以为是我去了那边。于是,那个赵三,说不定就是他唆使去了净房,这个人的心思还真有待商榷。” 九雅点着头道:“如果你把你二哥的心思分析透了,那么我就越发能肯定,他就是那个让巧薇怀孕的人,也是他让柯姨娘来害我,而柯姨娘却又不敢指证他的人。还有杨氏的事,虽然他没露面,定也是他参与。” 她仰着头道:“相公,如果这些事都是他干的话,有没有可能,你的毒也是他所下?” 傅誉皱着眉,“如果这些事确定是他干的话,我的毒,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相公有没有想过怎么样逼他给出解药?” 傅誉用手指敲着桌面,“这个,我总得想出个万全之策,不能操之过急,何况,我认为我中的那个毒那么古怪,他几乎都没离开过京城,几年前也还年幼,不见得会弄得到这种毒,那么解药也未必他有。所以,我必须得徐徐诱之,再慢慢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解药所在地。” 九雅点头,“不错,把他逼急了,肯定会狗急跳墙,只能从他的一些言行中寻找蛛丝蚂迹。而且我们现在对他有了防范,倒不担心他再使什么诡计而措手不及。只是,那个施毒针的人似乎是与他一伙,那人的毒针相当厉害,身手又快,若不把这个人抓住,将是一大隐患。” 傅誉笑了,低目盯着她,“我们不是还有连环记吗?只要我们现在先隐而不发,就不会有危险,等时机一成熟,那人必定逃无可逃,手到擒来。” 九雅笑嘻嘻道:“不错,来日方长,我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不过,娘子又是怎么怀疑上春梅居有异心的呢?” 九雅神秘一笑,“这个么,还得从我在娘家的事说起,有一次雨蝶中毒,春梅隐约指向秀彩,我本对秀彩也有一丝怀疑,一直都在暗暗观察中,但是那日相公说秀彩是完全可以依赖之人,我相信相公的眼光,便彻底放弃对秀彩的观察,将目光锁定在了来说是非之人身上。果然,过没两天,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居然从秀彩的箱子里看到你曾丢失的那根白玉簪,而发现白玉簪的过程,实在太巧过份了,于是我更是怀疑春梅居心不良。便日日把她带在身边,竟然观察到……” 她望着傅誉坏坏一笑,“竟然观察到,她对相公可思慕得紧,时不时就一个人望着你的背影流口水,分明是一副小猫闻到鱼腥味的样子。嘿,这怎么行,喜欢相公就直说,干么要使手段害秀彩?所以,就这样,我只稍使一计,她就胆大包天自动撞了上去,怨得了谁?” 傅誉忽然上下打量她,“你的意思是说,别人喜欢我只要不害人,直说就行了?是不是?” 九雅看他脸色不对,正了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喜欢就喜欢,没必要闹出那么些事。” 傅誉眼睛里星火跳动,“那直说了之后呢?” “之后么?让我想想。”九雅撑着头,“如果相公也喜欢她,是两情相悦,我自然不能当个不通情理的坏人好事的坏蛋,会很好心的成全……” 她话音还未落,她的整个人就撞到了冷硬的椅子上,原来是傅誉突然起身,她一个没防备,头与木椅就亲密接触了。 傅誉拉开门就怒气冲冲地出去了,九雅摸着头,大叫道:“喂……”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也要生气? 傅誉头也不回,等大步走到院门口,看到雨蝶手里拿了个本本似乎要出门的样子,随口问道:“到哪里去?”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雨蝶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把那个本本往身后藏,回过身来道:“奴婢……奴婢去买点东西……” 本准备出去的傅誉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她,“买东西要拿着本子?” 雨蝶几时看过傅誉这么吓人的样子,赶紧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怕怕怕记不住要买的东西,就……就用本子写了下来……” 傅誉盯着她看了半晌,“你去吧。” 雨蝶拿着本子落荒而逃,跑得老远后,方发觉后背都湿了一大片,她喘着粗气,姑爷严肃起来怎么像个活阎王?太可怕了。 傅誉盯着她的背影,低声道:“寒子鸦。” 寒子鸦不知打哪里窜了出来,“在。” “去跟着她,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寒子鸦衣袖一卷,嘻嘻一笑,“好啊,今天就算是她去了茅坑,我都会跟得紧紧的,少爷完全可以放心把他交给我。” 傅誉冷哼了一声,怀着一肚子怨气,径直出了门。而对于他莫名其妙的怒气,九雅好生无奈,但是革命尚未成功,生活还得继续,拍了拍手,带着她的小狗,带着春菊,亲自前往萧姨娘的枫林院。 枫林院里,若琴睡在床上不吃也不喝,侍候在跟前的小丫头看着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的饭菜,只能无可奈何的唉声叹气。也是,谁遇到这事都不会好过,尽管上头说要把事情都烂在肚子里,但是事实已经发生,以后姑娘的日子该怎么过?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劝她。”萧姨娘推门进来,把两个小丫头使了出去。 小丫头下出去,萧姨娘把门关紧,随后才坐到床沿,轻叹了一声道:“若琴,起来吃一口吧,不吃也不是个办法。” 若琴蒙着头,一动不动。萧姨娘又道:“其实姑妈知道,你自小就喜欢誉儿,可是这么些年来,他屋里都不让进人,姑妈也是有力无处使,没办法帮到你。现在好不容易他院子里进了个新奶奶,想把你趁机给塞进去,谁知道却出了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这中间是谁动了手脚。但是姑妈不会让你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更不会让你心底里的夙愿无法达到。昨晚,姑妈想了很久,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法子,能让你光明正大的嫁给誉儿,而且还是让他求着你让你嫁给他,怎么样,想不想听?” 一直未出声的若琴终于慢慢将头上的被子掀开一些,一双眼红肿得像桃子,好半晌才嘶声道:“我现在已经是不洁之身,三表哥怎么还会要我?姑妈就不要安慰我了。” 萧姨娘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柔声道:“傻孩子,如果姑妈要安慰,岂会用这等事来安慰?现在姑妈都不敢把你放回去,就怕你爹娘饶不了我,所以我才尽力想办法被救啊。但是这一次,请你一定相信姑妈,姑妈绝对有把握让此事成。” 若琴抬起了眼,仍是不敢相信,“真的么?” 萧姨娘郑重的点了点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誉儿的人,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去做,一定能成。” 若琴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坐起来问道:“姑妈要我做什么?” “姑妈准备到外面请一个高人过来,只要你……”萧姨娘正要说下去,外面就有人禀道:“姨娘,三奶奶来了。” 萧姨娘一顿,“好,我马上就来。” 然后回头对若琴道:“等会再告诉你,不管怎么样,先起来,马上去见这位三奶奶。” 若琴吓得直缩,“姑妈,我哪里还有脸见她?” 萧姨娘嗔了她一眼,“难道姑妈还会害了你?只管起来去见她,把自己表现得更可悲更可怜一点,她还能拿你怎么着?最多嘴巴上占点便宜,而你就从今天起把她给看仔细了,言语神态,一样不漏的,包管对你有好处。以前姑妈也使过这个法子,再痴情的人也会熬不住。” 她说着就起了身,若琴呆了一会,果然就按吩咐起床稍事梳洗,然后也来到了小厅堂。 小厅堂里,九雅正抱着龟毛耍,龟毛好像知道它的牙齿爪子都有毒般,只是用颈项上的绒毛老是在九雅手背上蹭,九雅的手一挪开,它就呜呜叫着撑起身子去搭脖子,把九雅捞得痒痒地,忍不住推着它直笑。 萧姨娘进门看她和一只狗玩得那么开心,暗撇了撇嘴,淡声道:“誉儿媳妇过来有什么事?” 九雅这才把龟毛放地上,起身不卑不亢道:“还能是什么事?刚才刘百年过去催我,问我今天有没有按爹吩咐的来管账面,姨娘瞧瞧,我本来还想推托几天,轻松几天,可是爹都催到了面上,我不得不赶紧过来,您看这事……” 萧姨娘牙根暗咬,脸面上却带了丝丝笑意,“瞧我这记性,这事一多就给忘了。其实这账面都是由赵管事给管着,今天他要回老家处理赵三的丧事,不在府里,看来这事还得推迟几天。” 九雅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哦,是这样啊,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这府里头,应该不会离了一个账房管事就不开支不做账了吧?让我先看看日常的账面也行,反正看账这事,我以前从未接触过,如果能让我先从浅入深慢慢儿的看,也是不错的。” 萧姨娘一听她说以前从未接触过,心里就有了点底儿了。何况之前就已经派人到宋家去了解,宋家的当家主母并未培养几个女儿执掌庶务的事,平素又看得娇,估计这账面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 于是便帮作大方道:“既然誉儿媳妇如此肯虚心上进,那便等一会姨娘就让人带你到账房去。” 总算让她放松警惕不再推托,九雅笑眯眯地给应了。然后话头一转,就说道:“其实这事如果若琴姑娘真的被我家相公糟蹋了的话,我今天就该去庙堂了,可是想不到事情瞬息就变了,可怜见的,若琴姑娘如今被毁了清白,赵三又被人杀了,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呀,不会也跟我一样要到庙堂里去古佛青灯吧?” 萧姨娘强压怒意装作一脸平静,淡淡道:“昨儿也好在雪晴把你叫走,不然,这被毁了清白,可是你啊。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若琴遭了这么大的难,誉儿媳妇应该怜悯她才对,不应该还在这里落井下石的,不是吗?” 九雅真的好佩服她,干下这等事,昨晚又还那样逼过自己,现在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要她得饶人处且饶人,真正是对别人是赶尽杀绝的,对自己就宽容的,把人都当了傻子么? 她故作一脸吃惊道:“啊,难道姨娘的意思不是让她去庙堂,还是要嫁人?连清白都毁了,谁还敢要啊?” 萧姨娘大怒,眼一瞪,就要来事,忽然又想到自己的计划,又把怒意给强行吞了进去,抽了下嘴角道:“清白毁了,给人续弦总成的。所以,这事还请誉儿媳妇给瞒着一点,嘴巴紧一点,在外人面前可别如此随意就把这事说出来。” 九雅嘴角一翘,低下头下慢慢喝茶,想了一下又把茶杯给放下了,小声咕嘟道:“不知这茶干不干净?” 萧姨娘手扶着椅背直喘,暗中大咒,怎么老天就不来个天雷将这个女人给劈死? 九雅望着外面,“咦?今天居然出了大太阳,估计不会打雷吧?春菊噢?” 春菊小声道:“少奶奶,大晴天没见过打雷的,除非有妖孽现世。” 然而她的话音才落,门口就传来轰隆一声,吓得龟毛直往九雅身上钻,九雅急忙捂嘴,“不会真有妖孽现世吧?” 萧姨娘僵着脸,终于把怒气发向了门口,“是哪个没长眼的把凳子撞倒了,不想活了么?” 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出来,“回……回姨娘,是表小姐不小心弄倒了……”刚才表小姐站在门口,不知道她听到什么话,一个不稳,就把旁边的凳子撞倒了。 萧姨娘这才眉一挑;“表小姐呢?” “在……在这里……”那小丫头在门后一拉,一脸憔悴脸色煞白的若琴就被拉了出来。 想不到才一夜不见,人就由一个清爽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满目怨恨的怨妇,九雅直摇头,干么要肖想别人的老公,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若琴抖着身子垂着头走到九雅面前,小声道:“三表嫂。” 九雅点了点头,“看气色好像还不错,出了这样的事,得好生休息才是,怎么又出来了?” 若琴只差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姑妈的话就是道理,就是她以后生存下去的希望,所以她必须要忍辱负重。于是她咬着下唇,蓦然抬起头,尖俏的下巴微抬,红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直视九雅,“三表嫂,我现在落入这种下场,你怎么笑我都可以,但是我没有错,全都是因为我喜欢三表哥。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如今让你看了笑话,我本想立即去死才好,但是姑妈一直劝我,我还年轻,一切都要朝前看,难道你是希望看到我死了就安心了吗?难道三表哥就娶了一个如此没有容人之量恶毒的女人为妻?” 做了那样的事,居然还能把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九雅差点要拍手为她鼓掌,好啊,好啊,把不要脸进行到底,这就是贱人本质。这种人若不是让她好好见识什么是羞愧,那岂不是要浪费了老天创造的如此奇才? 萧姨娘很是佩服这个侄女,同时也没料到九雅还能笑得出来,她咳了一声道:“誉儿媳妇,若琴已经成了这样,我们都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姨娘决定把她留在身边,终生就陪着姨娘。其实前些日子她也随姨娘跟到各房转过,你现在不是要去账房么?她也算是对那边熟的,就让她带你过去吧,去后,她一句话,那些管账的定然会把账面拿给你看。若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问她。”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账房只认这位表小姐,至于她这位三奶奶,如果没有表小姐的话,那账面也是休想看得到的。九雅起了身,笑盈盈道:“好啊,既然若琴也懂这些,账房的人又认识她,那就劳烦若琴前面带路了。” 萧姨娘在背后暗暗朝若琴使了个眼色,若琴微点了下头,就由小丫头扶着前往账房。 一路上若琴一句话也不说,九雅也只当光着风景,终于到了账房,那里面坐着五六个先生,都是一副学究的样子。一人面前一把算盘,有的在翻账本,有的在打算盘,有的在写写划划,看到九雅和若琴进去,他们也就稍起身和九雅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恭敬地对若琴道:“表小姐今儿来了,不知是要拿哪个账面去姨娘那边?小的马上拿给你。” 若琴微笑着,脆生生道:“姑妈今天没让我拿账面过去,只说三奶奶想学着看一下账面,汪先生,这账面哪个现在整理了出来,不如就拿一个给三奶奶先瞧瞧吧。” 被称为汪先生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方脸的中年人,他不屑地看了九雅一眼,竟带着些微傲慢道:“三奶奶,平日这账面都是由姨娘过目的,您这突然要来看账面,不说我们事多来不及,现在也确实还没整理出来,等晚上再来吧。” 九雅抱着龟毛,手慢慢地在它背上摸,边摸边轻笑道:“现在都已经过午了,不知道一大早采买的账面有没有做出来?” 那汪先生皱眉不悦道:“这采买的账面麻烦得很,现在哪里弄得出来,三奶奶还是等晚上再来吧。” “哦?”九雅挑高了眉,慢慢往那些桌面行去,“早上的账到现在都还没整理出来,你们的速度为什么这么慢?候爷可是一大早就要我过来管账面,如果你们连这么点小账面都整理不出来,如此没有速度和效益,作事磨磨蹭蹭,那我现在就去禀了候爷,可能这府里养了一帮只吃不做的米虫,是不是应该给换掉了?” 拿鸡毛当令箭,就不信这些小虾米再敢推三阻四。而且对着一个表小姐如此恭敬,对她这个正经的三奶奶一脸傲慢,是不是也太会吃里扒外了?自己心里的怒火,是不是就该从这账房里开始烧起? 此时她的动作极快,突然从一张桌面上拿起一叠账本,随便一扫,就看出是今天早上厨房采买的账目,明明已经整理出来,却推托没有,这不是故意在刁难么? 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黄脸先生大惊,扑过去就要抢,九雅把手一举,冷笑道:“不是说没出来么?这是什么?敢当着我睁眼说瞎话,这是谁教你们的?” 她狠狠将账本往桌上一拍,气势凌厉,“是谁给你们胆子敢欺哄主子的?春菊,你去,马上把府里的大总管叫来,如果这些行径是他教的,立马禀到候爷那里换人!” 春菊得令,知道少奶奶这是开始下杀作力了,立即两条小腿狂奔而去。 那黄脸先生一惊,立即软了口气道:“三奶奶要看,只说要等一会,又没说不让您看,这……这有必要请大总管么?” 偏那汪先生有所倚仗,嘴硬得很,“赵大,我们又没说什么,三奶奶动不动就要请大总管,就算大总管来了,我们也有理。” 见有人当面不给九雅面子,若琴隐在后面忍不住笑了,姑妈果然是有法子让她知难而退的。叫来大总管又怎么样,不一样是姑妈的人?能上得天去?解气啊,看她还讥笑挖苦不? 九雅自然明白这府里头的人根盘都大,一些家生子,你连着亲,我带着故,又因各种利益互补或者牵制,所以都是系在一根树上的蚂蚱,当外来力量一旦侵入,他们就会抱团来抵抗自己。她不由摸了摸龟毛,是不是该让他们见见血才能服气呢?不然以后每次要来看账都遇到这样的麻烦,可没那么大的耐性。 不过叫大总管来了也好,今天也要让大总管瞧瞧,她这个三奶奶也不是白当的! 此时九雅只冷笑着根本不与他们理论,径自又去收其他台面上的账本,其他的几个先生大惊失色,扑过去就要抢,其中一个胖子跑得急了,居然一下子把九雅撞倒在地。然而还不等那个胖子把账本抢到手里,龟毛已经身如闪电般一跃而上,一口就咬在了胖子的手背上。 胖子被咬,吓得抱手狂呼,而龟毛咬得一口立即就龇着森森白牙竖着浑身的毛怒瞪所有的人,似乎只要有人再敢近身,立即就会扑过去。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郝大总管看到,郝大总管大惊,他知道那只狗是有剧毒的,以前也曾在府里咬过人,被咬的人是必死无疑。 他赶紧把那胖子扶住,大叫道:“方平,方平……” 那胖子捂着手,整个手背已经青黑一片,他张着嘴,大哭道:“郝总管,我被狗咬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快救救我……” 郝总管是个身材高大眉突目陷的人,他瞥眼盯着九雅,“三奶奶怎能无帮放狗咬人?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春菊赶过来,才把九雅自地上扶了起来,九雅拍着身上的灰,淡道:“郝总管刚才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他袭击我,龟毛又怎么会咬他?狗都知道护主子,这狗奴才却要和主子作对,不是连狗都不如么?这种人让狗教训他,是最好也不过。” 方平已经感觉呼吸不均,一下子跪到地上,断断续续道:“三奶奶……小的错了……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您医术高明……求您给小的赐下灵药……” 他说着就开始翻起白眼来,眼见他真的快要毙命,九雅才拿出一粒药丸递给郝总管,“这药不知道管不管用,先用着吧,死不死就听天由命了。” 郝总管立即把药塞进方平嘴里,方平奋力吞了下去,然后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其实几个人吓得脸色惨白,只觉这三奶奶好毒,眨眼就要了一条人命,顿时摸起自己的手腕,如果刚才也如此撞了她,是不是现在死的人就是自己?不禁个个都有些害怕起来,早只听闻三奶奶手无搏鸡之力,一副很柔弱的样子,很好欺负,然而谁不知道三爷养的这条狗却是厉害得很。曾经还咬死过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老夫人都不敢声张,眼下咬死了方平,又找谁去申冤? 不禁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郝总管皱着眉,正身道:“三奶奶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究竟为何事?” 九雅让春菊把那些桌面上的账本一一收好堆在一起,一拍桌子,冷声道:“郝总管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是我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候爷让我来查账面的么?到了这里,这些狗东西推三阻四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居然我要看现有的账目还敢对我动手?养这些狗东西是干什么的?难道是让他们来打主子的?如此恶奴欺主,得马上禀告了候爷清理出去!” 郝总管自然听说过是候爷提议让九雅来看账面的,但是这账面怎么经得人看?现在是让九雅看了账面,将来又不知要看什么,一步一步的来,这府里头到最后岂不全要落入这丫头子的手中?何况这中间的水深得很,一旦看出一点什么,必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要惨死一大片。 他当即便一揖道:“还请三奶奶息怒,既然您是要看账面,其实只要吩咐一声,账房自然会把账目送到您屋里,怎么能劳驾您跑这么远呢?您这么一着,自是会让他们一时适应不过来了。” 九雅冷凌地看着那个汪先生,“适应不过来么?好像我刚进来的时候,这位汪先生是问表小姐拿哪个账目给姨娘看,明明有已经整理好的,等我要看,却说没整理出来,这不明显是恶奴欺主么?整理好的东西只需拿出来看便是,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难道我在他们眼里不是主子?他们比我还要大?简直是岂有此理!” 郝总管回头狠狠瞪了那个汪先生一眼,汪先生立即低了头。郝总管道:“三奶奶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他们计较,现在您收的桌面上的账目他们正在整理,就让汪先生拿整理好的出来给您瞧……” “好,这次是初犯,我大人大量不计较,但是绝不允许有下次!”九雅一挥手,打断他后,又道:“我今儿只是随便瞄瞄,以前又没看过这些,有必要那么正儿八经拿以前的账目给我看么?我先就这儿呆着,随便看一会就走,你们都各忙各的。只是日后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再有谁敢对我动手,不说这条狗咬了你们,三爷和候爷那头我绝不会隐瞒一个字!” 郝总管脸色青黑,回头看汪先生,见他吓得不行,看来果然是还有没平下来的账目。然而此时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希望三奶奶看不懂这些,先胡混了过去才好。 终于,这样闹了一下场子,这些有所倚仗的账房先生才软了态度。他们先是以为方平死了,哪知过了一会,方平居然又坐了起来,郝总管便让人带他去看大夫。 若琴在旁边一直一声响地跟着九雅,不管是她喝茶,还是说话,眼神,看账目时的样子,表情,她都仔细地看着,一下也不拉下。 九雅自是不动声色,把那些账面胡乱翻了几下,无非就是一些厨房采买的,日常生活用品采买的,再就是府里各房所支的银子,这都只能看到一些细末的进出账。一时半会儿自看不出来什么门道来,而若是想看大的月进账,还得找更深的主儿。 直到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她才从账房出来,眼见若琴走了,趁着没人,春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少奶奶,那账目可看得懂?” 九雅含蓄一笑,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春菊小声道:“后面那几个先生说少奶奶肯定看不懂,所以才胡乱的翻。” 九雅悠悠道:“那就当是我看不懂好了,一有时间就去观摩观摩,总有看得懂的一天。” 两人回到淳华院,傅誉居然还没回来,但是熊妈妈那边却有了消息。她把九雅拉进房,把那昨晚赵三给的那个装银子的荷包拿出来道:“少奶奶,我已经确认了,这荷包是老夫人屋里的小丫头小绿的。不过她说日前这个荷包已经丢了,她本没在意,有一天去软香院找二奶奶的丫头小绸,曾在二奶奶的屋里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当时没出声,现在经我一再悄悄地问,才把这事说出来。看来那个指使赵三的人,一定是二奶奶无疑,不然,一般的下人可不会那么宽绰。” 九雅拿着那个袋子,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早已怀疑是她,想不到果然就是她。也罢,这事就我们两个知道,先别声张出去,说不定,这个东西还能帮我一把。” 熊妈妈点了点头,“奴婢省得,少奶奶只管放心,那个小绿的母亲以前和我熟,算是老交情,她也不会乱说。” 稍后雨蝶也回来了,她今天去了一趟余管事那边,那里的咖啡树育苗很顺利,估计到四月份的时候就可以栽种了。九雅听了大喜,如果把这种经济作物种植成功,就算要的年限要长,但是也是一个长久利益,日后就可凭这种东西大把大把地赚钱了。 看熊妈妈出去后,秀彩这时也捧了个账本挤进来说道:“少奶奶,药铺那边大赚呢,现在已经不用人去排队,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抢药。季掌柜说,限量十份完全不够,最起码要加到三十份,不然药铺的门都要被人砸了。” 九雅看着账目,“价格已经抬了又抬,那些人还要抢么?” “季掌柜说,他现在已经疲于应付那些人了,叫少奶奶没事自己去瞅瞅,叫您一定得加份量。” 九雅思索了一会,“那这样吧,以后再把药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就用好一点的包装,中等的次之,然后下等的就用纸包。上等的把价格再高五成,中等的提三成,下等的还可以降九成,能方便那些没钱的买。这样一来,也就是放松了。告诉季掌柜,再加量的话我们做不过来,叫他看着办。看来这事还得到外面找地方隐密点儿干,这府里无论如何也容不下那么大的量。” 雨蝶凑过头去看着账本笑道:“就是啊,眼看着这么赚钱,总不能见钱不赚吧?哇,现在一份的价格居然已经提到了十两,这是天价啊。一天就一百两,再加上带动了铺子里其他的药材的生意,少奶奶,你一天的收入可赚大了呢。” “不是么?想起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少奶奶一个月月例才三两银子,日子过得好紧巴,现在一天就赚了比那多得多的钱,再也不用愁吃穿了。”秀彩笑得合不拢嘴。 九雅也是很高兴,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希望日后能日进斗金,那才叫拽呢。 “可是这个包装怎么分类,如果少奶奶不给个提示,恐怕我和季掌柜都不知道怎么弄?”乐了一会,秀彩又问道。 “这个么?”九雅想了想,“我今晚打个夜工,把上等包装和中等包装的材料要求和图形画出来,然后就交给季掌柜去做。” “正好,少奶奶若是亲自动手,倒是让季掌柜少费很多脑筋。哦,对了,他还说,铺子里有些忙不过来,想再请两个伙计,少奶奶看怎么样?” “若是需要请,自然得请。” 几个人正说着,裴妈妈就敲门进来禀道:“少奶奶,老爷身边的阿旺过来了,说明天是老爷的生辰,问少奶奶回不回去得成?” “噢?明天是父亲的生辰?”九雅把账本收了起来,实在有些不愿意回宋府,想起肖氏的那张嘴脸,她就像吞了绿头苍蝇一样不舒服,正犹豫着,外面却有人接了话。 “去,怎么又不回去?过年的时候都没去拜会老丈人,这年都过了,还是生辰,自然得回去问候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傅誉竟是悄没声响的出现在了门口。 九雅和手里还拿着本本的雨蝶吓了一跳,九雅忙把账本往桌下藏,秀彩则一掩身,就将桌下的账本给接了,一时着急,也不知要藏哪里,只得挪到背后往自己的后衣襟里塞。 傅誉好像没察觉,只是走近了一些,对裴妈妈道:“去告诉阿旺,我明天趁早就和少奶奶回去。” 裴妈妈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傅誉径自脱着大氅挂好,边淡淡说道:“今天我去醉香楼坐了一会,那里不少人都在谈论,说最近出了个大神医,只要给诊定是什么病,只买一瓶药丸药粉什么吃下去病就能好大半,但是那些药量又是限着的,现在好多人每天都去等,名气照这么传下去,将来可不得了,不知道娘子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个神医?” 第098章 九雅连吞着口水,一边示意秀彩和雨蝶出去,一边笑得不自然道:“相公,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什么神医啊。对了,相公有没有吃饭?” 秀彩和雨蝶半退着就要溜出去,傅誉的目光突然朝她们两人一扫,“你们两个跑那么快干什么?” 雨蝶则还好,反正白天已经被问过,秀彩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张着嘴,好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来。 九雅眼见不对,忙上前挡在她们两人面前打圆场,“相公,看你问得,她们两人自然是怕相公没吃饭,去厨房端饭来着,弄那么个样子可要把人吓坏了。” 然后回头道:“快去问问吧,就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也不会膳食堂用饭了,随便端点过来就行。” 雨蝶和秀彩如蒙大赦,退步而出,紧跟着转身飞奔而去,心都快被吓到嗓子眼里来。 傅誉面色淡淡,很随意地坐在软榻上,九雅忙过去给他拿了一床薄被盖上。此时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有些不满道:“相公,我先前说的话都是开玩笑,你就那么个样子冲起走了,让人很担心呢。还喝了酒,又是和哪些公子哥去胡混了?” 傅誉半倚着望住她,眸光幽黑如无底的深潭,沉默了半晌,忽然低声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你的真心话?” 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九雅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她微蹙了眉,认真道:“我自然是不希望相公身边有其他的女人,说句老实话,我是一个绝对独占主义者,我既然嫁给了你,此生便会以你为伴。但是你,也不能弄一些莺莺燕燕回来在我跟前晃,若是有,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么?”傅誉依然眸光幽深,而那里面的幽光似乎要将她一下子看穿看透一般,一瞬不瞬。 九雅实在受不住他那种奇怪的眼光,咳了一声,坐在他身前道:“对,我承认,之前虽然答应奶奶帮你纳妾,那都是违心之言,何况奶奶那么急切的想你生个儿子,这个任务我又一时无法完成,才不得不勉强答应下来,可是当时心里也难受得很。就算那日和你抬杠说要帮你纳妾,那也只是个玩笑话,当不得真。” 这样说,也算是她的一种间接表白吧,傅誉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彻底信任她,把她当了最亲近的人,那么,她也必须要说点什么,让他那有些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其实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相处,打心底,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是真心宠她爱她,虽然他没说,但是从他的言语、表情、眼神,她都能体会得到。 说实在话,她不想辜负他,尽管是他用了手段将她骗了来,因为他的特殊,她都能原谅他。甚至他的一切,包括他满屋的古怪亲戚,他的中毒,他的隐瞒,她都可以去包容,并且一路陪着他解开那一个又一个的结。 但是,她的心,直至现在,都没办法交出来。 她对他有怜惜,有信任,有依靠,甚至有今生都陪他走下去的心,其实有了这一切,不是都已经够了吗?夫妻之间相处下去该有的元素,不都是这些吗?有着谁也无法抹去淡化的亲情,那份特有的温暖,不是该满足了吗? 所以说,她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胸腔里的这颗心不行。因为这个,实在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更不是她能自由左右。不过,假以时日,等他脱去稚气,能够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了那种由内而外的沉稳之气,那么,她一定会深深地爱上他,迷恋上他。毕竟,能真正将她护于羽翼之下很有魄力的男人才最吸引人,不是吗? 傅誉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却轻若柳絮,“你的意思是还着紧我的,是不是这样?” 九雅想打破这种沉闷一样,露齿笑了一下,柔声道:“自然,你是我相公,哪个女人会不着紧自己的相公?哪个女人希望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我相信世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只不过碍于社会制度,男权至上,不得不妥协罢了。” 傅誉轻道:“既然你是着紧我的,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九雅犹豫了一下,该不该把开药铺的事告诉他?还有种植咖啡树的事也一起告诉他吗?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让她干下去吗? 她还在说与不说之间权衡,傅誉已经叹息了一声,轻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终究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九雅不想回答,也不想让他失望,便笑盈盈道:“我一直都在,以后也永远都在,这样说,相公满不满意?” 傅誉盯着她,良久良久,方松开了她的手,缓缓闭上了眼,“你去吃饭吧,我想歇一会儿。” 九雅一怔,总觉他今天有些古怪,但是又不知古怪在哪里,心里忖了忖,还是给他把被子盖好,出去了。 门关上屋内一片漆黑时,傅誉的眼睛又缓缓睁开,寒子鸦的话又回荡在耳旁。 “雨蝶去了城南余管事那里。我问过余管事,他说少奶奶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把咖啡种子给了他,让他育苗之后栽种,雨蝶是每隔半月去一次收进度。” 这样的话,让他想起,当日陪齐王去看地时,齐王在马车上曾给她一些地契和卖身契,这事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以为她和自己成亲以后,她便会忘了那事,一心一意跟在自己身边,不会再去乱七八糟的想。孰料,她却暗地里仍进行着与齐王的勾当,这算什么?她就那么忘不了他吗? 难道是她还是在嫌弃自己,所以一直不答应圆房,便是随时随地准备回到齐王的身边? 忽然,他觉得心里像被猫抓一般难受,他紧紧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快要被一种压制已久的愤怒击中,很快就被窒息住,不能呼吸。 他深呼吸着,良久,他才站起身来,人在黑暗中摸索,直至一个箱笼前,他将箱子打开,很轻便的,就摸出了一个画卷。他徐徐展开,运尽目力,自是认得出来那骏马上飘逸的男子,这就是让她难以忘怀的人么?这就是她坚持要守下去的人么? 她口上说要永远都在自己身边,这永远有多远?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他自嘲地笑着,但愿齐王去得远一点,久一点,永远不要回来才好。那么今生,才能代表是永远。 还有她自以为隐秘的药铺,隐秘的秘室,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她干这些事,当她的大神医,赚大把的钱,究竟想干什么?存足够的资本,然后再离开自己? 好一个宋九雅,果然是个骗子,谎话连篇,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看着,愤怒着,却强行压制着。 最后,他告诫自己,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还要像今天这样隐瞒下去,就谁也别来怪他心狠手辣! 九雅有些莫名担忧的吃了饭,正准备去给龟毛洗澡,想不到院子里就来了一个稀客,傅雪晴。 九雅看在三夫人的面子上还是把她迎进小厅堂,雪晴进门就东瞅西望道:“三哥呢?” 九雅让人给她看了茶,淡淡道:“累了,在睡呢。” “哦。”雪晴偷偷看了一眼九雅,忽然有些讨好道:“三嫂听说过没有,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二哥院子里传来打骂声,原来是你那个丫头今天才一过去,就和二哥关在书房里一整天,才刚二嫂把你那个丫头拖出来打了一顿,说她是狐媚子转世,一去就勾住二哥不让他做事。[.超多好看小说]打骂的声音好大,三嫂不过去劝劝么?” 九雅看了她一眼,“春梅已经是你二哥的人,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屋里的事,我现在是外人,岂能跑过去劝?我一劝,倒成了管闲事,不合规矩,以后春梅自己注意一下就行了。” 雪晴笑得有些讪讪,只觉这位三嫂年纪虽然不大,那眼神也太可怕了,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她不好意思的东拉西扯了两下后,才步入正题道:“听说明天三嫂要回去给你爹拜寿,是不是啊?” 九雅一顿,唇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意,垂下眼喝了口茶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啦?” 雪晴希冀地绞着手帕子,红着脸道:“我明天也想三嫂过去,不知道三嫂方不方便带上我?” 九雅挑着眉梢,“哦?雪晴也想去给我父亲拜寿?这怎么当得起?还是不去吧,免得弄得我父亲不过意。” 雪晴急了,“这有什么好不过意的?只不过是给嫂子的父亲贺寿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 “明天只是父亲的一个散生辰,又没特意请客,怕是我家里寒碜……” “没关系,每天关在这个宅子里,快闷死了,嫂子就答应带我去吧。”雪晴居然撒起娇来,分明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 九雅是完全不想带她去,雪晴的心思她还不知道么?就是为了去看拓跋野,那拓跋野绝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有送上门的花姑娘,他自是没有推托之理,若是雪晴在宋府里出了什么意外,责任就全在自己身上。她会有那么傻自找麻烦么? 她正想着一个更合适的理由拒绝她,未料身后已经传来了不耐烦地声音,“不准去!也没人愿意带你去!” 回头一看,居然是傅誉,他一脸生冷,生硬的口气把雪晴气得差点哭了起来,“为什么?我就那么讨嫌么?只不过是跟着哥嫂去走亲戚也不行么?” 傅誉眼一瞪,就吼道:“来人,去把她爹娘喊来,赶快把他们这个不要脸的丫头子带回去!” 雪晴气得直抖,不待有人出去,就捂着脸面大哭着冲了出去。 看他发这么大火,九雅过去拉拉他,“相公,干嘛发这么大火?好好说不行么?” 傅誉转身向屋外走,冷冷道:“她是个好生说就会听的人么?她不要脸,在屋里就行,若是把脸都丢到岳家去,我们都要跟着遭殃。以后她说什么都别应她,娇生惯养的,早就看不习惯。” 九雅没料到他对雪晴这么大意见,看来他也是知道雪晴那点小心思的,这人闷不声响的,许多事其实都在心里有一本清光册。 傅誉走到门口,对面一下子就撞来个人,他闪身避开,却见得是傅长亭。但见傅长亭垂头丧气地,手里还抱着件披风,他看到傅誉,张了张嘴道:“三弟……” 傅誉眉一拧,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日的事一般,“二哥怎么这么个样子?” “还不是你二嫂……”傅长亭欲言又止,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傅誉,呐呐道:“这是昨晚借你的,还记不记得?”他说着小眼极细微的看着傅誉。 傅誉揉着太阳穴,“我到现在都头痛得很,哪里还记得?昨晚的酒喝得太多了,听说二哥昨晚也酒后乱性,把我家娘子身边丫头都强了,是不是这样?” 傅长亭垂下头,脸红到脖子根,“所以为这事你二嫂一直都在骂我……” 傅誉把披风接过来,笑道:“二哥,你就该挺起腰杆做男人,哪个男人屋里没有个通房小妾的?你平日多纳几个,二嫂习惯了就没事了。” 傅长亭长叹了一声,挥了挥手,就走了。 傅誉将披风递到寒子鸦手里,一脸嫌恶,低低道:“烧了。” 紧跟着他出去安排了一下明天去宋家的礼品之后,才洗漱了回内屋。九雅本在思索药品包装的事,见他进来便道:“二哥应该没有察觉什么吧?” 傅誉自己脱着外袍,淡淡道:“放心吧,他一直以为我酒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安然离开。” 九雅点了点头,若是这样就好。本想还和他说会话,傅誉却已经当先睡下了,过得一会,就已沉沉入睡。 她不由叹了口气,他今天太反常了,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她干脆找来纸笔,连夜开始赶图,自是把那上等的包装画得美伦美奂,雕龙画凤,边上镶着金边,色调属那中暗哑的,更显高贵。 而中等包装就要逊色得多,纸盒,绸缎,再镶金边,简约而大方,看上去也很贵气。 反正人本身就喜欢分三六九等,相信再贵的药,只要把这包装一上,那些愿意自提身价的冤大头们都会很乐意掏腰包,嘿嘿,大把的米米自会大把大把地跑进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图纸交给了秀彩,秀彩立即就去了药铺。同时九雅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又说了今天要回娘家的事,老夫人自是没有说什么,只说礼品有没有备好,如果没有,就先到库房去拿。九雅只说傅誉已经备好了,老夫人这才放了她出来。 等到近辰时,傅誉终于醒来,等他梳洗吃过之后,一行人才上了马来。这次随九雅回去的,有雨蝶裴妈妈和春菊,她们几个都乐得不行,特别是雨蝶,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娘,路上一直笑个不停。 今日九雅穿的,是傅誉过年之前为她办的行头,一身镶白狐毛连帽紫色丝绒棉披,里面浅绿色宫绸对襟绣金边的掐腰长袄,下着一条百褶长摆罗裙,身上佩饰不华丽也不暗淡,恰到好处,整个人只觉亭亭玉立,身姿袅娜,又加上容色晶莹如玉,简直是令观者不可逼视。 而傅誉则一身紫貂大氅,身材修长,眸光明媚,笑语晏晏,只觉是一个如明珠美玉般俊极无俦的养眼人物。 当两人自马车上相携下车的时候,想不到宋府门前竟是车水马龙,美婢小厮,多如流水。而正在迎客的众人忽有所感,刹时都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这对金童玉女,目露惊异之色,都是暗赞不已,直问这是谁家儿女,竟有这等容色?同时只觉这世间的所有的荣光都叫这二人给占了去,其他的,全都成了毫不起眼的陪衬。 这些人中,站在门口正准备迎客进去的宋庭达自是认识他们的,当先就大笑了起来,“是我女儿女婿回来了。” 傅誉先是走到一身赤金团花褂子寿服的宋庭达面前礼道:“祝岳父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听他说话,宋庭达大吃一惊,收了声立即扶起他道:“贤婿果真能说话了么?我没有听错吧?” 傅誉微微一笑,“托您的福,岳父自是没有听错。” 宋庭达大喜,拍着他的肩大笑道:“好好好,总算是我女儿有福气,竟能配了你如此好夫君,不错不错。” 他转过身就对亦是很吃惊的安大人道:“记得安兄第一次带三少来的时候,他还是个毫不起眼不能说话的少年,想不到才过去大半年时间,转眼就成了如此惹人眼目能说会道的人,这转变还大吧。” 安大人亦是大笑道:“虽然早有耳闻,但是有些事还真的要眼见为实,出人意料啊,安平候的三公子竟能恢复平常,回头还得向安平候去道贺才成。” 旁边的一些人也过来向宋庭达和傅誉来道贺。 他们几个寒喧着,九雅则在后面静望去,就看见了一脸愤慨的安夫人,后面是笑得甜美的安慧然,然后就是安子程。他依然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只是盯着九雅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虽然也有好几月不见了,怎么那个稚气十足的小女孩变化会这么大? 已经长高了不少,身姿也玲珑了起来,脸上是很健康的桃红色,肌肤细白胜雪,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股清雅绝俗的气质,那唇角若隐若现的梨窝,更若一道符咒,情不自禁就把人的眼目牵引了过去,难以不为之神夺。 安慧然似乎看到安子程的神色波动,低笑道:“大哥,后悔了吧,当初若是好好对她,不想着鱼与熊掌兼得,如今她就已经是大哥的枕边人,怎么会轮到这个三少?” 她的声音本是说极低,又是在人声吵杂之中,但是正与宋庭达说着话的傅誉却突然瞪眼过来,好像刺出了一把利刃,安慧然吓了一跳,真正尝到了眼刀的滋味,她赶紧躲到了安子程身后。 肖氏因里面还有客,并未出迎,九雅将门口的人轻轻一扫,只礼貌性的欠了欠身,就随下人进了厅堂。 厅堂里的人还真不少,坐在首位的,居然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三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白而威仪,浓眉上挑,衣着华贵,周围不少人都是唯唯诺诺地看着他脸色说话,多为恭敬谄媚之色。 想不到肖氏娘家的人也来了几个,肖常丙很是恭敬地立在那人身后,不时在他耳边说两句话。 在不远处,还有白希候和拓跋野也赫然在坐,他们坐在一起说笑,由宋耀书陪着。 而一些女眷则安排在偏厅,九雅才要跟人过去那边,跟着上前的傅誉已紧握了她的手,含着笑把她朝那坐在上首之人的面前引。 九雅有些紧张道:“相公,那人是谁?” 傅誉低笑道:“怕什么,有我在,只管跟着。” 而他们两人的骤然出现,立即引起厅堂里众人的注意,那上头之人自也看到了傅誉,当即笑出声道:“这不是誉儿么?今天也回了岳家?” 傅誉含笑上前朗声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见到舅舅,誉儿好生意外。”他说着就拉着九雅一礼。 “你这小子,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有人生辰,舅舅来道贺凑下热闹也不成么?”那个笑着责备道。 肖常丙在旁边附和道:“太子说得极是。太子向来平易近人,亲近下属,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习惯了的人倒是不觉得意外。” 于是周围立即传来了更多的附和声,听得九雅直觉作呕。 此时太子把目光一转,望着九雅,“誉儿,这就是你娶的新媳妇?” 九雅再次福了福,适度地抿嘴而笑。傅誉笑着,“自然是了,过年的时候本想去舅舅家拜见,但是因为府里有事耽搁了,这会儿在这里见也是一样。请问舅母可有来?” 他问的自然是太子妃了,太子点头道:“在里面,已来多时,让人把你媳妇带过去认认亲吧。” 九雅谢了,随后安家的人又来拜见,这个生辰宴倒像是专门为太子准备的一般,进门的客人不是对寿公行礼,而是先见这位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傅誉拉着九雅往偏厅行去,等到了门口,才低笑着说道:“娘子,专心点,等会还有一个好戏瞧,可睁大了眼,别给错过了。” 第099章 九雅听得莫名,正待问,早已盼望多时的金芸就扑了上来,又笑又叫道:“八姐也总算回来了,今儿个的人可到齐了。” 可能是营养上来了,如今九雅已经比金芸高了寸许,她握着她的小手笑道:“说到齐了,还有哪些个都来了?” “自然还有大姐啊,大姐可是难得回来一次。”她说着又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还来了好多贵客,听说承蒙太子看得起,父亲马上就要高升了。” 九雅微一皱眉,父亲要高升?怎么突然要高升?看今天这情形,完全是因为太子突然对父亲的青睐才变得如此热闹。父亲做了什么好事,能突然之间就令太子转了眼色? 想到这里,随即抬眼向里望去,就见正中坐着一个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缎面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鼠褂三十多岁的贵妇人被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 周边九雅所认识的有肖大太太,安夫人及慧然,金秀,金枝,金媛,连护国候夫人这位亲家也来了,她带了她的女儿白婉黎,由姨老太太和肖氏作陪,大家伙儿正说得热闹。 而九雅的一出现,立即引起了她们的注意,那上首的贵妇人打量着九雅,含笑道:“瞧这位标志人儿,可是我家那誉儿的新媳妇?” 九雅抿嘴一笑,徐徐上前一礼,“见过舅母。”在这里,她不以对方是太子妃来见礼,而是以一个晚辈见长辈之礼而行,自是想将关系拉近,更是希望在厅堂里的气氛不会变得太过生硬,同时好叫那个一见了她就把脸拉得老长的肖氏把脸拉得更长一些。 太子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伸手道:“过来过来,让舅母瞧仔细些。” 九雅也不扭捏,大方的往太子妃身边坐下,太子妃握住她的手,连声赞道:“哎哟,这可是跟水葱一样的人儿,这脸蛋,还真担心一弹就要滴水,我家誉儿可好福气了,居然就让他找到了这么个小美人儿。” 九雅羞涩道:“哪有舅母说的这么夸张,不过也就是长了眼睛鼻子嘴巴,大致不都一样么?要真说好看,就舅母的这贵气自然而生,比这种皮相要耐看得多,这才是内外兼修的美貌呢。” 哪个不愿意听奉承话,太子妃听得更是眉喜眼合缝,“你们瞧瞧,不仅这人长得好,连小嘴儿也跟抹了蜜一样甜,这会子可把舅母给哄得晕乎乎地,不知道天南地北了。这该如何是好?” 她说着就从手腕上褪下了一只镶赤金翡翠回纹镯子戴九雅手腕上,“舅母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见面礼,先就这个吧,回头啊,你和誉儿得亲自到舅母府上去,舅母赏你更好的。” 长辈赐,不可辞,九雅自也不推辞,立即起身谢了。她们两个这一认亲,太子妃还亲自送了九雅看上去昂贵得很的见面礼,可是红了不少人的眼。 安夫人是一直想通过肖家结识太子的,眼下肖大太太坐太子妃边儿上,也不得能说上两句话,正让她有些郁气得很。可是这宋九雅一来,就跟太子妃认了亲,还亲热巴巴的,看得她眼睛都红了。早知道宋九雅能嫁到安平候府与太子那边搭上关系,还不若早些儿就和宋九雅把关系弄好。 可是之前那般嫌弃她,第一是说她是个跛脚,又还是个庶女,一早就没把她放眼里,从头至尾,就把她给得罪完了。而现在看来,她的脚完全没有一点跛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现在太子很看得很宋庭达,如今只能巴望宋庭达牵线,能让老爷和安子程都能进入太子的眼帘,将来升职自也是指日可待。 肖氏在旁边可是看得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紫了又绿,脸上颜色是变了又变,不说以往对九雅刻薄,甚至还要过她的命,上次连那个哑巴也得罪了,偏偏他们两口子似乎与太子府有着亲戚关系,不会就此从中捣蛋,坏了老爷的好事吧? 不过她回头又想,好歹这宋府也是宋九雅的娘家,如果她的娘家没势,想必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她总不会那么蠢,跑到太子妃面前说她这个母亲的坏话。 想到这里,她才略微放下了心。 然而自有那不识趣的,见到九雅受人关注,早已按捺不住了,身形已经变得有些丰腴的金枝忽然捂住嘴笑道:“八妹今天回来给爹贺寿,不知有没有把你的那个哑巴相公带来?这里的长辈可不少,不应该让他来拜见拜见么?” 其实要说拓跋野与太子的亲戚关系更近一些,他们是叔侄,但是因为她只是个妾室,拓跋野自没有带她出门见客的道理。何况拓跋野平日几乎都不见她,她竟是不知道傅誉哑病已好的事。现在她故意把九雅嫁了个哑巴的事当众说出来,就是准备来压压九雅的气焰。 九雅自知她是关在屋子里孤陋寡闻,不知外面已变天的事情。便微微一笑,“相公忙着呢,刚才在厅堂里拜见了舅舅,此下正在和各位叔叔伯伯们聊天喝酒吧,待会一定叫他过来拜见各位长辈。” 金枝咯咯地笑,“不知道妹夫是怎么样与人聊天?打手势么?别人看得懂么?我上次可没看懂。” 九雅叹了口气,这丫的现在在找死吧? 果然,太子妃突然沉了脸,语气颇重道:“誉儿的哑病早好,聊天还用得着打势么?何况他没好的时候从不打手势,不知道宋氏又是自哪里见过他打势的事?” 金枝一呆,傅誉的哑病好了么?自己怎么没听说过?而且眼前这位太子妃毫不跟自己给面子,当众就给自己脸子看,难道自家的男人在太子面前比那个哑巴还不如? 被众盯着,她不由红了脸,随后又自找台阶地笑道:“妾身自是知道妹夫哑病已好的事,只不过想开开我家八妹的玩笑罢了,做不真的。(.好看的小说)来来,吃点心,吃点心,这千层糕甜而不腻,软而不糯,味道不错,大家都尝尝。” 见她吃了瘪,肖氏亦打着圆场,“这两姐妹没嫁时在家就喜欢抬杠子,这嫁了人,还是本性不忘,大家别见怪。都吃吧,都吃吧。” 这位肖氏的面子还是会给的,何况肖大太太已经将糕点亲自奉到了太子妃面前,又说着俏皮话儿,才将气氛又重新带动起来。 一旁的护国候夫人也巴结得紧,不仅自己嘴巴说着奉承话,还不时让金媛也上前和太子妃说几句话,尽管肖氏不喜,但是如今金媛的婆婆在跟前,她也没办法太把面子拉下来去斥责,只能压下心底的不快,挂着适度的笑与人周旋着。 姨老太太的话极少,九雅却是心疼她得紧,见太子妃身边的人围得多了,找了个机会,就坐到了姨老太太身边,小声道:“庶祖母,这年过得可还好?” 姨老太太一脸慈爱,摸着她的小手笑道:“庶祖母好得很,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都看得开,哪能还不好的?如今看我们的八丫头过得似乎还不错,那过年送来的礼,恁贵重了,庶祖母还不知该怎么护着呢。” 九雅有些汗颜,不知道傅誉到底给送了什么样的礼来,居然会叫老人家连觉也睡不着? “庶祖母一直对九雅爱护,九雅出了嫁,又不能敬孝在跟前,只要力能所极的,自然要做一做,不然,这心里头,可不踏实得很。” 姨老太太笑了,“你这丫头,庶祖母要那些贵重东西作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希望你们两口子好生过日子,庶祖母就心满意足了。” 九雅感动,不禁靠在姨老太太肩上,低唤道:“庶祖母,您真好……” 此时金芸和白婉黎安慧然带着几个官家小姐已经往园子里去了,那边一直默默坐着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金秀忽然过来说道:“八妹,现在应该和庶祖母亲热够了吧,也该我们姐妹几个说会儿体己话了。” 姨老太太推着九雅,笑道:“你们几姐妹也难得见面,去耍吧,别老是围着我这个老婆子了。” 九雅对金秀的感觉极好,于是便起了身,辞了姨老太太,两姐妹就朝后面的园子慢慢走去。 当九雅和金秀离开后,肖氏盯着她的背影直发狠,金枝挪过来不悦道:“娘,你看哪,你看八妹那身穿着,少说都值上千两的银子,她哪来那么多钱置办这些?难道那哑巴是个大财主么?” 肖氏早已气得咬牙切齿,小声骂道:“谁知道那小贱人怎么捞来的钱?说不定她仗自己长得好看,在外面偷人了姘夫给的呢?” 金枝听得好不解气,“就是,回头我叫我家相公去查查,看她在外面找了几个姘头才得了这身行头。” “我看你们就别查了,难道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哑巴的外祖就是鲁西的息王,膝下就得一女,当年兰郡主嫁给安平候的时候,那嫁妆不知几得丰厚,延绵十几里。虽然兰郡主过世了,但是她的儿子自然也承了她的产业,听说现在整个安平候府过得那么优渥,全是靠他母亲的财产给维持着。所以说,你们八妹那一点行头在那个哑巴眼里根本不算得什么,你们就别做傻事,还要去查了。” 不知什么时候,肖大太太已经凑过了头来,加入了母女两的低语行列。 “什么?嫂子的意思是说,那哑巴很有钱?”肖氏瞪圆了眼,大吃一惊。 肖大太太白了她一眼,“这点认知都没有么?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所以说你笨,当初要嫁的时候,为什么不打个调,让金芸代嫁过去?白白好生了那个狐媚丫头。” 肖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两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这什么事儿,都闹的什么事儿?那哑巴现在不仅能开口说话,居然还是个藩王的嫡亲外孙?将来说不定那王位就得他来继承,怎么会这样?以前为什么就不认真打听一下,偏就看了他的短处,把金芸的这么桩好婚事给推了? 她只觉肠子都快悔青,但是那直喘的样子可吓了肖大太太和金枝一跳,金枝忙急问道:“娘,你这是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 肖氏就着肖大太太的手站起来,先是向厅里的人告了个罪,就和肖大太太急往后面赶,同时对身边的红袖说道:“去,马上叫九姑娘过来,就说我在富贵轩有急事找她。” 红袖急急而去。 肖大太太看她气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忽然之间要叫金芸,究竟什么事?” 肖氏叹着气,边走边脸色难看道:“大嫂,我这下可办了坏事了。” 肖大太太皱眉,“什么坏事?” 于是肖氏不得不把之前让九雅代金芸嫁了事的说了出来,肖大太太听后愣了半天,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见四周没人,劈头盖脸就骂道:“我看你就是长了副猪脑子,眼光短浅得跟老鼠子一样。这么大的事,怎么先就不找我商量一下?一个人做了主张,现在人家都生米煮成了熟饭,你想反悔都不成了。怎么就这么蠢?把好端端的亲事给推出去,白白便宜了那丫头,你是不是心里就舒服了?” 肖氏只差要哭出来,“大嫂,我哪知道这些?若是知道那哑巴的哑病都能好,又还有那么显赫的外家,打死我也不会干这么事。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不是只有尽力弥补么?骂我又起什么作用?” 肖大太太跺着脚,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儿子都快生出来了,你还能怎么弥补?把人杀了把金芸再塞过去?” 此时已经到了金霞的院子,肖氏左右一顾,低声道:“虽然不能把人杀了,但是,总金芸放过去还是可以的。那小贱人向来和金芸交好,只要金芸提出,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她本就是代嫁,如果她不答应,我们就找人把这事捅到候府去,她个替代品,还不马上被人赶出来?” 肖大太太沉着脸,“这也能成么?说是代嫁,到时候你们府里也脱不了干系,严重的话,恐怕还要被问责,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你想得出来。” “不是这样的,如果到时候事情弄得不可开交,我们就说听错了,他们说的九姑娘,我们以为是九雅,可是后来再问那个李大嘴,才想起她说的是金芸的名字。如果这么样说,谁又能怪到我们头上?最多我们再把正儿八经的姑娘嫁过去,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肖大太太思虑着,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这样说也不错,那么这样一来,看那个丫头还在我们面前怎么耀武扬威?被人休了下堂,终生古佛青灯,简直太好了。那就先这么着……咦,你怎么带我到金霞的院子里来了?” 得到了她的应许,肖氏这次脸上有了笑颜,神秘道:“金霞现在还是未出阁的,虽然与安家定了日子,但是大嫂刚才也看到了,安家现在指望晋王那头无望,正巴着大哥家呢。所以,若是金霞今天露一露脸,又能高攀上其他的好人家,不是更好么?” 肖大太太真是对她无语,忍不住又骂道:“你怎么就这么个猪脑袋,一心就只想往高处爬,可有想过,不说现在金霞的腿好不容易花了重金才找了名医治好还在养伤,就以她之前与安家公子那一出,就休想再有人家敢要她。还指望她高攀好人家,不如叫只猪来还便当些。” 肖氏被她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仍是不甘心。两人说着已经到了金霞屋里。金霞正听何妈妈说着前面宴客的事,心里痒痒地,就想着去前面见见她的安公子,见到肖氏和肖大太太进去,立即撒着娇道:“娘,舅母,前面那面热闹,就怎么留我一人在这里,好没意思啊,娘,能不能让我也到前面去看一看啊?” 肖氏心肝儿地把她自榻上扶起来,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娘就是看你这里冷清,这不就是来叫你过去凑热闹的么?” 金霞大喜,“娘,是真的么?” 肖氏嗔道:“娘几时骗过你?不过这么个样子出去可不行,没的会丢了你爹的脸。何妈妈,赶紧给她梳洗一下,回头到我屋里去给她拿一套上等的头面来戴上。” 何妈妈当即叫小丫头去打水,随后跟着肖氏去拿头面。肖氏和肖大太太来到富贵轩,金芸已等在那里。肖氏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个红宝石镶嵌的朱红漆光木盒,谨慎地递给何妈妈,交待道:“这东西可贵重得很,但是戴上也会让人增色不少。得给金霞好生装扮了戴上,务必要她光彩照人,一下子就要吸引所有人的眼目,知不知道?” 何妈妈恭敬接过,应了声,便急急出去了。 接着肖氏又从箱子里翻出了一身葱绿色褙子,对襟,平袖,收腰,冰梅纹暗花,衣缘饰月季花蝶纹织金绦边,胸前钉了三料白玉扣。她急急让金芸脱了她的外衣给她套上,同时又给她披上一件大裘,大裘穿在金芸身上,光彩金翠,碧彩闪烁,细一看,才看出是用孔雀毛拈了丝织的,从那精细的做工和质地,肖大太太一看就知是极为贵重之物,价值不菲。 金芸皱眉大叫道:“娘,干么给我穿这种,我不习惯得很。” 肖氏哄道:“有什么不习惯的?你没看到今天来的都是贵客么?等会啊,你没事就跟在你八姐身边,或者和你八姐夫多亲近一点,毕竟是亲戚,怎么能连话都不说说呢?” 金芸拉着身上的衣裙,照着镜子,虽然知道这样装扮很好看,但是仍不敢苟同,“娘,跟八姐夫亲近自是可以,可是也不用穿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今天要相亲……” 肖氏一按她的头,骂道;“相亲又怎么着?你这个死脑筋,一天到晚脑袋里就装着浆糊,给我放精明点。你没看到你八姐今天穿得最惹眼?那不都是金银打造出来的?娘给你这么装扮,总不会害了你。好了,去玩吧。” 金芸莫名其妙被换了行头,还挨了骂,自是气呼呼地走了。 肖大太太若有所思道:“我说姑奶奶,你这是从哪里弄的这些东西?以前我怎么没见你使过?” 肖氏有一瞬间眉含春意,随后才拉了她的手边走边道;“一直都准备着,就想给几个女儿好生办点嫁妆,所以才没拿出来。今儿的日子不一样,怎么也不能让我们家的女儿被人看穷酸了去。大嫂,怎么样,你看金芸刚才那宛如大家闺秀又穿得贵气的样子,还能吸住人眼睛吧?” 肖大太太一脸狐疑,这宋家什么家底她还不清楚?之前因为金霞惹了祸事,连拿一万二千两的银子都不能一下子凑齐,眼下肖氏突然又多了这些好东西出来,不合理吧?不过回头一想,肖氏向来心贪,说不定以前就把这些东西给攒下来了,那时舍不得卖,也有可能就压在了箱底没拿出来。 只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又回到了前院,果然就见金芸被一些姑娘们围着,直摸她的孔雀毛,一脸羡慕之色,金芸和她们笑成一片。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再加上她本来也长得秀美可人,那一身衣着,让她一个人在一堆姑娘中顿时若鹤立鸡群,最是惹人眼目。 肖氏得意一笑,见此,肖大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 园子里,九雅和金秀说了一会话,互相稍一了解,她这才知道,原来大姐夫姓王,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大金秀十来岁,且死了前妻,但是对金秀极好。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七个儿女,当中前妻的就有三个,金秀生了两个,还两个是一个妾室所生。 当金秀说起大姐夫是跑单帮生意的,九雅忽然灵机一动,打断金秀的话问道:“现在已经正月十七,大姐夫今年准备跑哪些地方,做些什么生意?” 金秀诧异地看她,“这我也不清楚,其实他昨天也说了,如果不是今天是父亲的寿辰,他就准备今天动身,好像是去南边的离唐吧。八妹问些,有什么事么?” 九雅敲着头,喃喃道:“跑离唐?一般一个来回大约要多长时间?” 金秀回忆道:“以前好像边事不紧的话,他一个来回大约就一个月左右,如果出了状况,三四个月的时候都有。” 九雅有些愕然,忽然想起这世道没有汽车火车,尽管大夏距离越只上千里,运了货物的马车一个来回也算快的了。只是三四个月,是不是也太久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大姐夫确认一下。她立即央求道:“大姐,我有件事想问大姐夫,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 金秀白了她一眼,“他是你姐夫,还用引见么?你们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大姐夫可记得你的火爆脾气,动不动就要瞪眼睛的小丫头,不过也隔了这么久,估计他都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于是九雅就推着她,两人便过去厅堂找人。 厅堂里,众人推杯换盏,正喝得酣。 摆脱了一些纠缠着的公子哥,拓跋野早把傅誉拉到了角落里,神秘兮兮道:“我说三少,上次给你说合作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傅誉手执玉杯,慢慢饮酒,在拓跋野抓耳挠腮急得跟猴子一样的时候,他终于慢条斯理道:“那事儿,我左思右想是不能答应的,实在精力有限啊。不过,瞧在你上次帮了我家娘子的份上,总要承了你这份情,所以,这事先看看情况再说。” 拓跋野眸光一闪,喜出望外,拍着他的肩道:“你这小子,说得这么谨慎干嘛?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哪里还有看看情况再说的道理?” 傅誉嗤地一笑,“做生意谁愿意拿钱去打水漂?自然要看看是什么生意才行。若是个赔本买卖,你干不干?” 拓跋野“切”了一声,“你看我是那种赔本买卖会做的人么?如果不是这桩生意太大,手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我早一个人大干了,才不会低声下气找你这个财神爷。” 傅誉撇着嘴,一脸不屑,“虽然知道你说得在理,但也不能马虎。这样吧,最近我时间紧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拓跋野就拦住了他的话头,挑眉道:“别,你别说你忙没时间,就想把这事拖延。这事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你说的时间紧得很,无非就是陪你家那个小美人,小美人的事是天长地久的,无论如何你得抽出时间来先把买卖的事办了。一时一刻都不能拖。” 傅誉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个性急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好几个生意都是交给我二哥打理的,他人虽木讷,但是对生意最懂行。所以,这事我让他和你谈,他认为赚钱,我就拿钱,以后的事一律交给他打理,我只听听意见就成。这样还不行么?” 拓跋野大笑出声,忙给他满了酒,握住他的手碰杯道:“好!祝我们生意兴隆,干杯!” 傅誉淡笑不语,他目光一转,已是看到九雅和一个婉约的女子站在一个脸膛较黑的大汉面前说着什么。他转着酒杯,悠悠地笑,她又在干什么? 拓跋野此时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若有若无的欣赏着那抹粲然生光的身影,忍不住笑道:“喂,我说三少,你以前都不近女色,最近是怎么开了窍,这双眼睛珠子整天就围着个娘们转,有意思么?” 傅誉懒得理他,正要起身过去,却看见安子程带着金媛和白希候已走了过去。 九雅在金秀的带领下,便去见了金秀的丈夫王习之。王习之是个黑脸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声音宏量,性格也极是爽快。当九雅问他,若是让他从离唐那边进一些很普通的药材方不方便,王习之就大笑道:“这是小事一桩,不知姨妹要带什么药材?” 听他声音那么大,金秀忙拉了拉他,“相公,声音小一点,这可不比在家里,别让人笑话了。” 王习之四下一顾,这才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到岳家来,说话都要憋着喉咙,难受得紧。” 九雅抿嘴一笑,这人像个大老粗,却就是需要像大姐这样的人才能相配,一粗一细,正是温柔并济,相辅相成才是最契合的夫妻。 她笑道:“就是一些藿香、香薷等一些药草,回头我要给姐夫一个清单,若是能按清单从离唐那边买齐,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王习之一愣,“这么些,难道京城里没有卖么?” 九雅没有正面回答,模棱两可道:“或许有,但是我需要的量比较大,我还是喜欢南边来的,药效更好,姐夫能帮我这个忙吗?” 王习之咧嘴一笑,“我左右是跑,为什么不能帮妹子这个忙?既然妹子有这个心,那么今晚之前,一定要把单子给我,我明天大早就出发了。” 九雅一礼,“那就谢谢大姐夫了。” 金秀忙把她扶起来,“跟他客气干什么?都是自家人,若是这么点忙也帮不上,岂不是白当了回大姐夫?” 几人正说笑着,九雅顺便交待了一句别让其他人知道,金媛几个就过来。 金媛打着招呼,“大姐,八妹,你们几个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金秀转过身也和她打着招呼,“原来是六妹和六妹夫,这位是……” 她看着一表人材的安子程,一脸疑问。 白希候将安子程一拉,介绍道:“大姐这都不是认识么?未来的七妹夫呢。过不得几月就要和七妹成亲了,到时候就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金秀点着头,安子程和他们一一见礼,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最后,他终于把目光移到了九雅身上,他盯着她,他从她的眼眸嘴角都看到了讥嘲和鄙视,他心里一凛,她现在过得好了,就反过来看不起他了吗?如果当初拓跋野有点用,她还能站在此地对自已露出这般轻蔑的笑容么? 他脸上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道:“八妹过得可好?” 九雅此时已换成了适度的笑意,“多谢安公子关心,最近过得还不错。” 金媛自知他们两人之间的过节,打着圆场道:“刚刚母亲叫我们过去偏厅,好像有什么事交待,都一起过去坐坐吧。” 九雅自是巴不得,然而才一转身,就见一个一身光彩照人的女子迤逦从里面走出来,定睛一看,正是之前被傅誉从屋顶砸了大石的金霞。她微眯了眼,怎么就能站起来走路了?不是说要跛脚的么? 其实金霞走得极慢,就为了掩饰她的腿脚还未彻底恢复。此时她身上穿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束腰小袄,浅红流彩暗茶云长裙,头上插着梅纹镂空赤金镶东海蓝宝石发簪,颜色鲜艳夺目的点翠,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猫眼大的绿宝石镶嵌在戒指上,长长的指甲上粘着散钻,阳光从窗口射在其上,更是夺人眼目。腕上的金手镯有两指宽,上面雕刻的鸳鸯戏水活灵活现。 如此装扮,真正是要耀花所有人的眼,在一刻,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 金霞在众的注视中款款走到红光满面的宋庭达面前,然后盈盈一拜,“祝父亲生辰喜笑颜开,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乐绵绵永不尽。” 如此耀眼,宋庭达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随即大笑道:“你这孩子,怎的忽然如此客气起来?好好好,爹今天果然喜笑颜开。过来过来,先到这边拜见太子殿下,可不能失了礼。” 此时周围的人不断笑问道:“想不到宋大人内宅里养着如此出众的姑娘,怎的就早不让她出来见人?不知可有许人家啊?” 宋庭达一一笑过,把金霞带到太子面前,然而还没待他说话,正与肖常丙低声说话未注意这边的情形的太子忽有所感回过头来,当他一见金霞那身行头,就愣住了。 金霞偷瞄上面那高位之人,见他如此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今天的装扮果然是惊艳全场的,现在连太子殿下都这样目不转睛,于是便含羞带怯地上前一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孰料太子脸色陡然一变,沉声喝道:“敢问你这装饰从何而来?” 金霞以为他也是看上了自己这身装扮,其实她也没料到母亲会藏着如此华贵的东西,便低头笑盈盈道:“禀太子殿下,这装饰是家母所赠。” “是么?”太子脸色越发沉,他冲身边的近侍吩咐道:“去里面将太子妃请出来。” 此时全在调侃宋庭达或是目注金霞的人忽然发觉不对劲,太子这种神色,分明已到了马上要发怒的边缘。所有人都摒息静气,一声都不敢出,静静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 宋庭达觉出太子变化太蹊跷,忙拉着金霞急急跪了下来,颤声道:“太子殿下,不知这装扮如何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待太子妃来了再说。” 此时太子妃已被婢女的搀扶下过来,眉目一转,皱眉道:“叫得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太子一指金霞那身头面,“你看,这东西可眼熟?” 太子妃随他手指转过身来,当看到金霞那身装扮,立即大惊失色,“殿下,这正是臣妾日前所丢的那些装饰,瞧这发簪,点翠,猫眼耳坠,还有戒指,手镯,全部都是的……” 太子一拍桌案,大怒道:“来人呀,将这盗贼给抓起来,即刻追查余下的失盗之物!” 陡逢此变,正在得意洋洋地金霞当即就坐到了地上,宋庭达跪在地上连磕,更是急辨道:“太子殿下,这是冤枉,小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成为盗贼,绝无可能。请您彻查啊……” 此时已经有两个侍卫过来揪金霞,金霞大叫道:“放开我,我没偷,这些东西是我娘给我的,要问来处,就问我娘……” 太子妃在太子身边坐下,下令道:“先别忙带人,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么今天就把这事审个明白。来人,把肖氏带过来!” 两个嬷嬷领命而去,只是还没等她们进偏厅,肖氏就已经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到有人要把金霞揪走,慌忙扑过来跪下道:“太子殿下,不知小女犯了何事,竟要如此大动干戈?” 太子妃之前的和颜悦色早已消失不见,她一脸沉色,厉声问道:“肖氏,刚才你女儿说,她身上这身昂贵的装饰是你给她的,可有这回事?” 肖氏身体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磕了下去,以头抢地道:“回娘娘,这些确实有臣妇所给,不知又有何不对?” “是么?那本宫问你,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肖氏没有抬头,依然伏地,振振有词道:“回娘娘,这些装饰是臣妇很久以前就为这个女儿备下的,是给她备下的嫁妆。” 太子妃冷笑,“那你可有证据?是何时备下,用了多少银钱?用了哪些工匠,又用了哪些材料?” 第100章 此时此刻,不管是正厅还是偏厅,所有的人都挤了出来。谁都没会料到,刚刚都喜庆有余的宴请,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问案,而且还是问的太子正欲提拔的宋大人家的案。 那边的肖大太太见此已是大为着急,之前就认为那些东西过于贵重,有些不正常,难道这位姑奶奶竟是胆子大到去偷太子妃的东西,然后又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炫耀?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所以说这些东西到底是姑奶奶偷的,还是她早备下的,她一下还真不能断定起来。 这边,傅誉已挤到九雅身边,握住她的手,在她手里划道:“娘子,这种戏过瘾吧?” 九雅一怔,回头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恍然大悟,他之前就要她睁大眼了看戏,难道就是指的这一出?天,难道这事是他搞的鬼?不由狠狠瞪他一眼,怎么可以如此胡来,若是因此连累到了整个宋府,不说别的,上有姨老太太,下有金芸,还有一个未曾见面但是听说与她关系很好的弟弟,那该怎么办? 傅誉抬了抬眉毛,毫不在意她的瞪视,反而还很享受一般,露出谢谢瞪我的表情。 九雅彻底无语,这家伙,有时候做事太独断独行了,果然还带着些与年龄极相符的幼稚。 太子妃面前,肖氏半天未语,宋庭达大怒,一把将她推倒,喝道:“既然是你备下的,殿下问你由来,就该答得出来不是?闷头不语算什么?” 倒在地上的肖氏赶紧爬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慌,勉强答道:“这些东西是臣妇多年来一样一样买下的,怎么会知道用了哪些工匠,哪些材料?” 太子妃面上冷若冰霜,紧紧逼视着她,“如果本宫把打造这些首饰的工匠叫来,叫他们来辨认,若是这些东西是出自他们之手,肖氏,你又当该怎么说?” 太子妃说得如此笃定,伏于地上的肖氏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因为她也不敢确定这东西是否真是太子妃所有,若是那人偷了送给她的,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就算她再强悍,此时也不敢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再说这些东西是她一手备下来的。 见她答不上来,肖常丙大惊失色,难道他的妹子竟是如此糊涂,把太子妃的东西给偷了?之前也确实听说过太子府夜半失盗的事。太子府本是戒备森严,但是年前库房却失了窃,太子妃的一套首饰以及一件孔雀毛大裘被盗,然而又查不出如何被盗,当夜值守的侍卫全都受了处份。然而,这东西又怎么会在妹子的手中?他绝不相信肖氏如此大胆,而且她也没那么个能耐进入太子府,必定是内有乾坤才对。 于是他立即附耳太子,低声说了几句,太子拧眉,略一思索,便沉声道:“宋大人,今天此事不可善了,也必当要查出个原委来。所以现在的宴请之事先行作罢,你是主,此下先将客人送走,余下我们再慢慢细查。” 宋庭达吓得是满头大汗,称了声谢,便起身招集管事送客。太子出了此言,那些还想看热闹的宾客们自也不能再看热闹,纷纷怀着好奇的心思告辞而去。 厅堂转眼就安静下来,还能留下来的,无非就是宋家的几个女儿女婿,除了拓跋野一个人坐于偏厅看好戏一般翘着二郎腿看着这边外,其他的人都站于厅堂。傅誉抱胸站于角落里,一副大看热闹的样子。 此时金芸也被拉了出来,而她身上那身孔雀毛大裘更是让太子妃确定了这些全是她所失之物。太子当即拍桌而起,指着跪伏下面的肖氏怒道:“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狡辩地?快快召来,你是如何从太子府偷走这些贵重之物!” 肖氏此时已被吓得语不成声,她颤着声音小声说道:“回……回太子,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肖常丙再也忍不住,怒眉一竖,骂道:“你若是再吞吞吐吐不说出实情,是不是想整个宋府都跟着你一起下监?想把你的女儿都变成盗贼?” 他这是在暗示她,如果再不说出实情,宋府遭殃都事小,恐怕他这个太子身边的人都要跟着受连累,整个肖家都要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肖氏如何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那件事说出来,恐怕她此生都要沦为被人漫骂的淫妇,一生都休想抬得起头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两个高位者亦冷冷逼视,终于,金霞忍不住了,摇着她的手臂大哭道:“娘,这东西既然不是你偷的,那你就说来处啊。难道你就忍心见我们都跟着关起来?娘啊……娘啊……” 听着她的哭叫声,肖氏终于痛哭失声,悲声道:“回太子殿下,臣妇未有偷盗,此物都是一个叫李大申的人送给我,臣妇绝没有干偷盗之事……” 肖常丙大声追问道:“李大申?李大申又是何人?他现在在何处?” 宋庭达一听李大申这个名字,立即觉得不妙,那李大申不是天玄宗那个李姓男子么?他什么时候又和肖氏接触了,并且还将赃物送给了她? 肖氏已经顾不了许多,如实说道:“李大申是住在东街的一个富户,如若殿下现在派人去,还可以将他抓来对质,这些东西,全是他赠与我,如若臣妇知道是赃物,臣妇就算死命也不会受。” “好,来人,即刻将东街李大申带来!”太子下令。 五六个侍卫出来应了,转身而去。宋庭达知道那李大申是天玄的人,自是没打算这些侍卫能将李大申抓来,然而,过不一会子,只见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一身白袍眉清目朗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宋庭达大吃一惊,这个李大申居然没有逃? 李大申被人押到太子跟前跪下,看到肖氏跪在那里,竟是一点也紧张,还微微朝肖氏笑了一下。肖氏眼眸一荡,随即红了脸垂下头去。 肖常丙暗怒,他自是看出这个李大申与肖氏的眉来眼去,沉声喝道:“敢问你可是李大申?” 李大申朗声道:“草民正是李大申,不知今日太子殿下突然召见草民有何贵干?” 太子细盯着这个李大申,温文得很,不像个干偷盗之事的人,便也不急,指着金霞和金芸那一身好声问道:“这些东西,刚才肖氏交待是你所赠,是不是这样?” 李大申看了那边金霞一眼,随即坦然道:“没错,这些东西是正是草民送与肖氏之物,不知有何不妥?” 肖常丙待问,太子挥手止住他,他总觉得,这个李大申是个人物,虽然自称草民,但那份雍容镇定绝非一般小民所有,此下自不应太过得罪,这件事情后面说不定能牵出更多的人物。于是便缓声道:“那敢问,这些东西你又是从何得来?” 李大申轻笑出声,“这些东西,是草民年前花高价自一个叫黄新蟒的手中买得,他说这是他祖上之物,因为急于用钱,才想脱手。于是草民便花了六万两银子从他手中购得,哪,这里还有当时购买的单据,殿下请过目。” 他说着就从荷包里取出一份单据,肖常丙接过递给太子,太子一看,点了点头道:“嗯,确实是购买单据,但是你可知道那黄新蟒又是何人?” 李大申摇了摇头,“草民只是在街市偶然见他,不知他是何人,这个……不知殿下为何这般追问?” 肖常丙终于能插上了嘴,“黄新蟒是朝廷捉拿了四年未果的江洋大盗,专事盗窃官家贵重之物。李大申,想不到你如此大胆,竟敢帮着江洋大盗销赃,该当何罪?” 李大申动了动眉毛,“这位大人,草民并不知黄大蟒是个江洋大盗,更不知这些是偷盗之物,一直以为是人家祖传,俗话说不知者不罪,大夏律法好像也有这么条规定,不说官府一直未将那江洋大盗捉拿归案让他逍遥法外,还叫草民白白损失了六万两银子,如今竟还要问草民的罪,草民何其冤啦?” 自他进来起,一直都是谈笑自若的样子,一旁的肖氏侧目偷瞄他,他本就五官俊朗,此刻的镇定自若,更是让她感觉他是如此的风度翩翩,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欢喜。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了一眼,自是觉得这李大申并不能拿来问罪,如今失物已经找得,只要下令去抓那黄新蟒便是。太子才刚准备吩咐下去,太子妃却突然道:“敢问李大申,你与肖氏又是什么关系,会将如此贵重之物赠与她?” 李大申含笑,“草民与肖氏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之间会送如此贵重之物?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太子妃忍不住追问。 李大申解释道:“日前与肖氏认识,她总忧心于她的六姑娘没有什么嫁妆,将来到了婆家会被婆家人瞧不起,草民看她几乎快忧心成疾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将这些东西赠与了她。” 太子妃其实早就看出了他与肖氏之间有一股暧昧的气流,不仅她看出了,连宋庭达自也是感觉到了。他不禁脸色发绿,这个贱人,居然还给他红杏出墙?是不是让她的日子过得太好,饱暖就开始思淫欲? 太子妃意味深长道:“李大申,你可真大方啊,人家的女儿没嫁妆,你这个朋友倒是捐赠了,不知道这件事,宋大人知不知道?” 宋庭达绿着脸,半天没有吭声。 听到这里,九雅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看来傅誉并不是一个没有分寸之人,翻过来覆过去,无非就是牵出了肖氏和这位李大申有一腿的事。那么,这就意味着肖氏不守妇道,那么,肖氏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旁边的老太爷和姨老太太似乎也看出了关窍,老太爷气得几乎有些发抖,颤着手指指着肖氏道:“我们家没让女儿嫁得风光过?你就急你自己的女儿没嫁妆,可是人要脸,树要皮,就算是喝稀饭,有这样接受人家馈赠的道理么?何况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李大申李小申,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管你的事?啊?” 肖氏一张脸羞得无地自容,要说认识这个李大申,还得从年前说起,那时九雅和金媛嫁了还没多久,一日,宋庭达并未在府中,这位李大申就登门拜访。经他自我介绍,才知他就是那个天玄宗与宋庭达接头的人。他来告诉肖氏,说那个头目临死之前,不仅免了宋家十五万两的债,并且还赠送了一些房产给他的冲喜小新娘。而他来的目的,就是请宋家的人去看房产,等确认之后,就可以将子虚老先生赠送的房产去户部过了房了契。 肖氏听得有如此自天而降的大财,哪里想让宋庭达知道,她首先就想到金霞和金芸嫁妆的事,当即就约了李大申第二天见面去看房产。然而李大申第二天并未急着领她去看那些东西,而是领着她雪中赏梅花,煮酒弹琴,吟唱那浪漫风花雪月。李大申本就长得俊朗,又是风度翩翩,还胸腹有才华,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不知比宋庭达强了多少倍。 肖氏毕竟也才三十五六,又如何禁得住如此诱惑,第二日游得一日,第三日竟是又如约而至,嘴上说是要去看房产,然而李大申却又将她带往别处,又是一番吟诗弄赋,对肖氏又温柔有佳,如此又糊弄了一日。于是接二连三,肖氏嘴上说不会再出来见他,但是当想到李大申一个人清清冷冷地等在风中的情形,便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赴了约。 一来二去,两人虽然没把情字给说开,可是那种朦胧的情意已是自然滋生,肖氏认了李大申是知已,便将她的愁苦说了出来,李大申自是当了黑骑士帮她排忧解难,不日就拿了这些东西过来。见如此贵重之物,肖氏大喜,在她的心目中,金钱就是衡量感情深度的最好尺寸,受了礼物,心下对李大申更是爱慕。 她在宋府里整日神不守舍,宋庭达自是有所察觉,不过他以为肖氏只是在为儿女的事忧心,便没多想,若他知道她已经生了外心,早就会把她休了。 肖氏也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合世俗,再发展下去将会受万人唾骂,曾经也约束过自己,然而她只觉对那李大申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知不可为,她亦想为之,像上了毒瘾一般,戒也戒不掉。这是嫁给宋庭达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只觉又刺激又兴奋,偶尔竟有不顾一切的冲动。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当被四姑娘金贞为什么要跟着一个外乡人私奔了,原来女人动了情,竟是如此的疯狂。 此下老太爷如此不顾情面的逼问,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儿女女婿,肖氏羞愧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李大申却是叹着气,无比惆怅道:“宋老太爷,请您不要如此逼问于她,我们虽然是两情相悦,但是我们也止乎情,合乎理,没有干什么世俗所不容的事。我赠与她贵重之物,也只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她对儿女对整个宋家的一片爱心,您如此斥责于她,她又当如何想?”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分明是火上烧油,并且承认了他与肖氏之间有那个什么。宋庭达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脸面,一脚就将肖氏踢翻在地,“贱人,如此丢我宋某人的脸,没给你吃穿吗?有吃有穿还不知足,还要给老子戴绿帽子,我……我今天就打死你个贱人!” 肖氏蜷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眼看宋庭达就要下狠手,脸色气得铁青的肖常丙拦道:“在太子面前,岂能容你如此放肆?宋大人,目下案子还未完结,真正的偷盗之人还未抓到,不是应该先让金霞和金芸将赃物脱下来还给太子妃吗?” 宋庭达强忍怒气,就吩咐人把金霞和金芸带下去将首饰和衣服换下来,太子也不去管那个李大申,只是将他带进书房,两人在书房说了很久,太子才带着太子妃乘车而去。等九雅和金媛进书房的时候,宋庭达已经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上。 肖常丙送完太子过来,忙叫人把他扶起来,低问道:“太子和你说了什么,竟吓成这样?” 宋庭达双目无神,眼睛空洞,好半晌,才见他挪了挪眼珠子,嘶着声音喃喃道;“就是那个贱人,我们宋家快要完了,左也是一刀,右也是一刀,叫我怎么办?” 九雅也是觉得奇怪,不知他是受了什么打击,安慰道:“父亲,车到山前必有路,虽然母亲所做的让父亲丢了脸面,好在知道的人不多,只有自家的人,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说,您就不要伤心了。” 听到她的声音,宋庭达的眼睛里蓦然流露出愧疚和伤心,他握住她的手,哽咽道:“九雅,爹对不起你,此生爹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和你。当时若是坚定一点,你现在也不是这么个样子,我们宋家也不至于遭此大祸啊……” 肖常丙沉了脸色,“姑爷,你这都说的什么话?太子难道待你不好么?现在宋家完全可以背负上偷盗之名,但是太子都没有追究,你还在这里埋怨些什么?” 宋庭达大吼,“你知道什么?若不是你那个贪得无厌又淫荡不堪的妹妹,我宋庭达会成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肖氏如此无耻,我宋庭达一定要休妻!这就是你们肖家出来的好女儿,你们给领回去再教养!” 肖常丙和随后赶来的肖大太太脸上青红交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九雅竟也是听得心里好不舒畅,肖氏,你终于也是被休的一天?今天如此出丑,是不是你该得的报应? 金媛在后面听得直想笑,想不到肖氏也有今天的时候,一直就欺压着她们这些庶子女,以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令她感觉是痛苦的回忆? 于是她转身走出了书房,再次来到厅堂,李大申已经不在,偌大的厅堂里,除了金枝以外,就剩肖氏一人虚脱了一般趴在地上。 “娘,想不到你竟然干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这不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吗?你这么干,可有想过我的脸面?以后叫我在婆家怎么立足?”金枝没有去安慰肖氏,反而蹲在地上一脸嫌恶的大声责怪。 肖氏慢慢将头从地上抬起来,随后又慢慢坐起来,神色木讷地望着她最疼爱的女儿,眼里没有眼泪,只有不认识一般的痛楚,“娘如此做,不都是为了你们?自小到大,娘生恐你们受热受寒,有好吃的好穿的,都只顾着你们姐妹三个。我为你们几个,可以毫不羞愧地说,已经付出了我所有的心血,到现在,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难道我用心血养大的女儿,最终只知顾自己的脸面,也不知道来安慰你这个即将被赶出家门的母亲?” 金枝大叫道:“我不要听这些,做为一个女人,你不守妇道,不顾爹和我们的脸面,就是万恶不赦,怎么还有脸说为我们付了一切……”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肖氏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哀泣道:“金枝,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发烧,娘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就是为了照顾你,生恐你有个三长两短,难道就不记得了吗?还记得你那次出水痘的时候,所有人都怕传染,娘却不顾一切地陪着你关在屋子里受热,你还记得吗?还有你和金媛抢东西,用刀子刺伤了她,差点就要被你爹打,不是娘帮你顶了才少挨了一顿打吗?娘对你从来就只有付出,难道就不能容许娘犯一次小错?你次次犯的错娘都可以包容,帮你隐瞒,难道娘只错一次,就要被你如此弃如敝屣?” 金枝一时间也是听得放声大哭,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金媛一步一步走过去,笑吟吟道:“哎哟,什么事啊,两母女哭得如此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呢。我们宋家又没死人,是在哭谁啊?” 两母女根本就不理她,金媛心头有恨,岂能就此放过?仍是笑吟吟道:“听说父亲要休妻,这下不知道要把这府中事是交给我姨娘呢还是五姨娘,反正以后啊,谁也管不着了,大家终于都可以松散过日子了。那些个存下来的嫁妆,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着分一点呢?” 肖氏气得大怒,怒骂道:“滚!滚!小贱人,让你有了今日,就是来搓磨我的么?” “滚?谁滚啊?应该是你滚吧?搓磨你,这么多年来,不是你在搓磨我么?我就像一个乞丐一样,每日就期望着您老人家大发慈悲,多给点儿吃喝,结果呢?把我像打发乞丐一样就打发了。好吧,都说恶人自有恶报,现在就是你报应来了的时候,红杏出墙?偷汉子?真好啊,有胆再偷几个试试?”金媛大笑,边笑边拍着手,可以说是恨有多深,现在她笑得就有多恐怖。 肖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了几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金枝平日是个利齿,现在却也不敢驳金媛一句,只在那里招呼红袖和几个小丫头过来,把肖氏先抬回富贵轩去。 金媛好不解恨,金秀却是过来摇了摇头道:“虽然她很可恶,可是你这样与她逞口舌之争,与她又有何异?六妹,算了吧,她以后的日子自是不会好过,没必要再在她的伤口撒盐,这样反而会让你夫君看低了你,知道吗?” 金媛含着泪,突然哽咽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这些年在府里头吃的苦,真的是数也数不清,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天天都在咒她不得好死,现在总算亲眼见到她报应,我心里痛快啊。不发泄出来,哪还能叫痛快?” 金秀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以后都会好,不是已经有了丈夫吗?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了,徒伤神。” 一提起夫家,金媛又忍不住暗叹气,那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得很,婆婆是个势利的,夫君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破落的人生,该何日才是个头? 整一出大戏,拓跋野从头到尾的看好戏,傅誉亦笑得像个坏蛋,白希候无所谓,王习之这个大女婿是最看不得肖氏的,他更是置身事外。肖氏落难,除了她三个女儿,整个宋府没有一个人为说句话,如今她也是真正见识到不得人心的下场。 结果,因为要顾及肖宋两家的颜面,在肖常丙和肖大太太的劝说下,宋庭达终于放弃了休妻的念头。然而肖氏,此生只能在宋府新僻的一个佛堂里了此残生,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金霞和金芸只觉她们的支柱突然倒塌,两人哭得天昏地暗,可是这事谁也改变不了。在九雅快要回去的时候,却听姨老太太终于叹了一口放松气道:“八丫头,你的姨娘,总算是熬上头了,下次回来,你定然可以看到宋府里另一番景象。” 因为九雅还有事情要处理,便没在宋府多留,更没把姨老太太的话往心里去,她和傅誉一回候府,进门就先把秀彩叫到一边把进药的事交待了,秀彩立即出门而去。 虽然今天的事看得很爽,九雅还是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傅誉问个清楚,但是才出门,就听熊妈妈说傅誉去找了傅长亭,她不得不作罢。 忽然想起雪晴的事,便去了三夫人的揽月居,天色已黑,三夫人也恰好坐在雪晴的屋子里,九雅进去的时候,三夫人正哄着什么。 雪晴看到九雅进去,立即就蒙头大睡,九雅也不和她计较,随意坐下道:“昨晚相公骂了雪晴,她现在是不是心里很不舒服?” 三夫人脸上笑得有些勉强,“其实不带她,好生说就是,女孩子家,脸皮薄,这么一骂,哪还能舒服得了?” 九雅叹着气,直话直说道:“也不知道雪晴怎么就对晋王世子看对了眼?他有那么好么?” 她的话说得如此直白,三夫人有些赫然,“这不都是女儿家的心思?之前晋王世子到府里来过,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叫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只想着他,我这当娘的,也实在没有办法。” 九雅淡笑不语,三夫人不得不腆着脸道:“誉儿媳妇上次答应把晋王世子约过府来玩的事,不知这事还做不做得数?” “这事自然做得数。”九雅看了床上的雪晴一眼,笑道:“三婶,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三夫人一醒神,自是知道她有话不方便当着雪晴一个姑娘家说,便心领神会的起了身。两人到了暖阁,三夫人坐定后问道:“誉儿媳妇有什么话要说?” 九雅稍一沉吟,“其实我只希望你能将雪晴管着一些,她不就是想嫁给晋王世子么?我帮着搭桥不是不可以,但是后果怎么样,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打包票,因为我实在不看好晋王世子,就算他是我亲戚,看在三婶的面上,我才说了实话。” 三夫人神色一凛,她知道九雅也不是个随便搬弄是非的人,既然她说不看好,自然是晋王世子有不被看好的一面。但是雪晴极犟,不答应她,不让她吃吃苦头,可能日后就要成为萧氏一个利用的工具。 当下便叹口气道:“三婶也知道你是为了雪晴好,但是那丫头,唉,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你就帮帮她吧,你只帮着搭个桥,其他的,就看她的命了。” 九雅暗自摇了摇头,这个时代哪里还有压制不下儿女婚事的父母,分明是三夫人还留恋着晋王世子的那个家世。可是她哪里知道拓跋野十足是个混蛋,哪个女人嫁给他都会倒八辈子霉,偏就雪晴牛气,硬是看中了他。 “既然三婶心意已定,我自也不好说什么。”九雅稍顿了一下,斟酌用词道:“不知道对轩哥儿下毒手的凶手,三婶心里有了眉目没有?” 三夫人心里一紧,“轩哥儿说一直都没再见过那人,至今还不知道是谁要对他下毒手。” 九雅喝了口茶,“这事三婶想过没有,轩哥儿那么小,肯定是不可能与人结仇,那么,是否有利益之争?” 三夫人冷笑,“他才五六岁,有什么利益之争?” 九雅状似无意道:“是么?轩哥儿其实如今也是老夫人这一房的,如果到时候大哥承了爵位,若是要分家的话,可能轩哥儿也要分得一笔不小的家产。” 三夫人手里茶杯都差点荡泼了,她的手指紧紧握杯,指骨泛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雅继续道:“不知道三婶是否还记得蓝针杀手?” 三夫人把有些沉重的目光移向她。 九雅低声问道:“我想问一下,蓝针杀手以前在府里出现过没有?” 三夫人想了一下,“没有。” “也就是说,是在我进门之后出现的,那么,那蓝针杀手为什么一直要针对我?三婶想过没有?” 三夫人摇头。 九雅冷笑道:“因为害怕我怀上相公的儿子,到时候,等相公过了身,不是还要分一笔财产么?想必三婶也清楚,所以连萧姨娘都一直在打注意把她的侄女塞到淳华院。” 三夫人皱眉否定道:“以前或许是有,但是自那件事后,若琴已成不洁之身,她不可能还有那么个打算。” “是么?”九雅嘴角翘起一抹嘲讽地笑意,“可是那天我却听到萧姨娘又在和老夫人商量怎么用手段让相公收了若琴的事。而我如今年龄还小,想给相公马上生一个肯定不可能,所以说,萧姨娘还在想着让若琴怀上相公的孩子,将来不仅可以分候府的财产,到时候可以连相公外祖的爵位也继承了。” 三夫人整个人都蓦然站了起来,“什么?若琴成了那个样子,她还在打注意……”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咬牙道:“难道她又想占候府的爵位,又占候府的财产,最后连息王那边的注意一起打了,怎么还有如此心贪之人?” 总算是激出她的怒气了,九雅心里稍定。又接着道:“我听说,现在府里的田产都是由二哥打理的吧?” 三夫人哼道:“正是。” “虽然我还没有真正的看到账目,但是我可以肯定,现在公中的田产一年到头的收入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少。而这些账目萧姨娘也肯定不会让三婶看到,只不过每月用一些蝇头小利将大家的嘴笼络着,没人闹,她就和她儿子一起得着利,直至府中田产无几,等得大哥一承爵位,老夫人一过世,首先第一件事,就会要提出分家。而这一分家,把账本拿出来一看,什么都没有了,大家分什么?以后三叔和三婶吃什么?轩哥儿吃什么?” 三夫人越听她说越是心里不是滋味,以前这些事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一直就顾着眼前利益,便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听九雅提出来一分析,方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九雅继续劝说,“爹可能是已经发觉了他们的意图,这次才借我之手开始管账目,无非就是想中止他们的敛财,不让这个家给散了。所以,三婶,如果为了大家的长远利益,想想轩哥儿所面临的危机,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三夫人听到这一步,自是明白了九雅的意思,她又坐了下来,沉默了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 “没错,这是一个互利的事,虽然你想把如梦塞到大哥屋里,但是一个妾室,若被正室压着,真会有好日子过么?真的能生下一男半女来么?”九雅将所有的可能都摆到三夫人面前,就不信她不是个明白人。 其实她这也是打的一个赌,赌三夫人并没有与萧姨娘同流合污,而傅长亭的事,相信萧姨娘也不知道,但是也一并往萧姨娘身上推,这事就更容易让人感觉危机就在身后,时时刻刻都是危险万分了。 三夫人暗自权衡着,九雅也不打扰她,让她好生想通。 过了良久,三夫人终于点头道:“老夫人本就极偏心傅清言,一直以来就不太喜欢誉儿,再加上大姑奶奶又是皇太孙妃,几乎对萧氏的话是言听计从。如果真让萧氏如此下去,老人家糊涂,可能这府里头真的会出大事。好吧,誉儿媳妇想让三婶怎么帮,三婶一定相帮。不看别的,就看在上次你救轩哥儿一命的份上,也该还你这个人情。” 九雅大喜,“三婶说得太客气了,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萧姨娘用出什么我想都想不到的手段,让若琴进我们的院子,我只想让三婶帮忙打听一下萧姨娘最近的动静,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好先做个预防。” 三夫人叹了口气,“放心吧,此事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她的那些手段,我多少还有些数,有什么事,我一定预先通知你。” 她顿了一下,“再有,那账目上的事,你开始去,他们肯定不会让你看到真正的账目,我以前曾尝试看过,但是都是他们做好的假账,平得跟真的一样。这事啊,你还得把账房那几个给好好收拾了,不然这事你绝对查不到底细。” 九雅笑道:“此事我省得,既然爹都没去插手,而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想必也知道事情极难,我会想法子的。” 两人这一沟通好,又搭成了共识,九雅心里总算是落下了一个石头,在这府里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三夫人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最起码,她现在没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必定会同仇敌忾。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只会在敌人背后捅一刀,而不是来捅自己,不是吗? 她回去的时候,秀彩已经回来了,秀彩已经让季掌柜将所缺的药材清单写好了送到王习之那边去。 她办事,九雅很是放心,见她说完要出去,便唤住她道:“明天你还是上街市一趟,四处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租一处,算做我们另外制药的所在。” 秀彩一怔,“这药少奶奶没准备在府里制了么?” 九雅点头,“药剂量太大,运进运出不方便,还是在外面更隐秘一些。毕竟这事,我没准备让别人知道。” “可是……若是出了府,我以后岂非不能天天在少奶奶身边?”秀彩有些沮丧。 “那有什么关系呢?这就说明秀彩的翅膀硬了,哪天遇到如意郎君,自己想嫁便可以嫁了不是?老守在我身边作甚?”九雅打趣她。 秀彩嗔道:“看少奶奶说的,三句话就没了正经,我是担心少奶奶身边人手不够,使唤起来不方便。” 九雅这才正了脸色道:“放心吧,明天我还会让裴妈妈去趟市场,再买六七个丫头回来,有了钱,怎么会人手不够呢?你说是不是?” 当天晚上傅誉回来得极晚,九雅已经累得先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去老夫人那边请安,想不到不仅萧姨娘三夫人明瑶姑妈闻彩荷在那,连那个若琴也在。 老夫人把九雅唤到身前坐下道:“誉儿媳妇,听说你昨天去账房闹了一通,还差点要了人的命,是不是这样?” 九雅看了一脸平静的若琴一眼,笑嘻嘻道:“谁差点要了人命啊?是那些不长眼的居然敢动手打孙媳,龟毛看不过眼,才过去咬了一口,幸得我手里还有一粒解毒丸,不然就真的出了人命。” “是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手打主子?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老夫人沉了脸色。 明瑶姑妈磕着瓜子,“老祖宗是天天关在这院子里不知外面的事了,那些个账房的人可神气了,每次我派我的小丫头去支银子,总是推三阻四,有次不是也将我的小丫头给打了?唉,只怪我在这府里头人微言轻,说出来也没人会替我说话,所以就一直憋着,想不到昨儿誉儿媳妇也遇到跟我一样的一出,太可悲了。” 萧姨娘脸上泛起青气,“姑奶奶就说这些没边的话,都已经给你说了好多次了,上次那丫头去支银子,管事不在,让她稍等一会都不行,偏还在那里骂,人家也是好生生的账房先生,怎么会愿意被一个小丫头骂,自然就生出了事,哪有姑奶奶说得那么难听?” 九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接口道:“看来这些管事们常常都不在啊,我昨天去,不仅管事不在,他们是连账目都说没整出来,还打发我晚上去看呢。打发我晚上去看也就罢了,偏我只随便看了看账目,他们就像杀了他们祖宗一般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我打倒在地。奶奶,你说这像话么?爹是让我管账目来着,他们这些奴才不给看也就罢了,还打人,这事我可没准备罢休,回头无论如何得告诉爹,叫他把账房的那些敢欺主的狗东西给换了。” 第101章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瞧瞧,这不都说的孩子气的话么?他们都是账房的老人了,整个候府的账面又大,岂能说换人就换人的?他们动手确实不对,不过还不是因为对你这个少奶奶不熟悉?依奶奶看哪,他们就是因为太护主了,所以才害怕别人把账面的东西看走。(.好看的小说)昨儿你都已经发了威,他们也认了你,这会儿又把他们换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候爷那里就别去打扰他休养了,这事奶奶给你作主,若他们以后再敢对你这个少奶奶不敬,奶奶一定都会严惩不怠。” 九雅暗叹气,就知那些人有这些后台很硬的主子护着,所以才那么嚣张,就算让候爷出面,这些府内庶务,候爷也管不了那么多。算了,还是得慢慢来。 三夫人咳了一声,笑道:“誉儿媳妇就别生气了,现在有奶奶给你撑腰,又有候爷下的令,若是日后再有那些不长眼的敢冲撞你,就让龟毛一口一个,看不信他们不怜惜自己的性命还要欺主子。就算出了人命,这些欺主的恶奴,也没人会管他们,死了看他们到阴间去嚣张。” 她话音才落,闻采荷就在旁边捂嘴笑道:“我说三婶,你这不是教坏人么?像弟媳那么仁慈好看的人儿,怎么会干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呢?现在三弟又还有病在身,即便是给三弟积福,她也不能干那样的事啊,奶奶说是不是?” 老夫人点头道:“长亭媳妇这话说得在理,现在府里头有两个病人,大家都不得干那有伤天和的事,万事都要以善为先,不说那些个奴才也是条性命,他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人出事全家饥,得头尾都顾着点,别寒了人的心。” 说到了这份上,意思就是警告九雅再别拿狗咬人,出了事这府里头的下人都会对她有很大的意见。九雅只笑了笑,没出声。 闻采荷这时瞟了她一眼,有些阴阳怪气道:“不知道三弟媳平日是怎么教下人的,你看吧,你那个丫头一到我那边去,就不想正事,去的当天就把长亭关书房里胡混了一天,让他事都不干了,大家都不吃饭了么?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她怎么尽学了些狐媚子的东西?” 很明显,她是在骂九雅自己是个狐媚子,所以才教了个狐媚子的丫头。 九雅也不生气,淡淡道:“她一个丫头,就算再有能耐也拉不住一个大汉。分明是二哥喜欢她,才把她关屋里一天。其实这样不是很好么?左右二哥成亲这么几年膝下都没个儿女,说不定这春梅一去就对了二哥的眼,今年就可以给府里头添丁呢?二嫂若是想压制,就怕二哥心里一惧怕,患了什么心理隐疾终身不育那就糟了,这种病例我在医书上真的看到不少。” 闻采荷脸色气得一白,萧姨娘果真听进了心里,“心理隐疾会造成终身不育?医书上真有这么说?” 九雅煞有介事道:“绝对有这么说。你们可以去观察,平日这种例子身边就有。再不还可以想想,前朝的那个贾南风的母亲是个很有名的悍妇,贾丞相极是惧内,好不容易战战兢兢的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结果那儿子还叫他的妻子给摔死了。贾丞相经此一吓,从此再无生育,后来就算给他再多如花美眷他也生不出一男半女来。这可是众所周知的实例啊。” 萧姨娘的脸色当即就拉长了,没好气的看了闻采荷一眼,“我说长亭媳妇,这事你也听到了,平日价把长亭管得太紧怎么成?哪个男人不图个新鲜,这春梅过去就是给他传宗接代的,听说你之前还狠狠打了春梅,你可知道,你这一动手就有可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没了。以后得注意点,长亭憋了这么几年,已经对你很不错了,你若还这么限着他,他断了后怎么办?” 闻采荷怔在了那里,看到所有人都一脸责备地望着她,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付。过得一会,她感觉眼眶里湿热一片,原来是有眼泪出来,她迅速低下头,这种委屈的眼泪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九雅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若有所悟。这时老夫人话题一转,就对九雅说道:“听说誉儿媳妇以前在娘家没有管过账面的事,是吧?” 九雅收回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老夫人接着道:“既然不是很熟,恰好若琴对这些还熟,她又有空闲的时间,奶奶昨儿央了她,准备让她这段时间每天教你看账,你说怎么样?” 若琴一直都很安静的坐在一旁,脸上平静,憔悴之色已淡不少。九雅笑吟吟地望着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好啊,奶奶如此有心,孙媳岂有推托之理?”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丫头还是个懂事的,不枉誉儿娶了你。” 于是从当天起,只要九雅一去账房,若琴就会形影不离的跟在左右,九雅也不忌讳,若琴没事总盯着她瞧,她也就让她瞧,过得两天,三夫人那边果然就得了消息,居然与九雅想的相去不远。 “萧氏已经秘密请了一个人进府,据我观察,那人每晚都会呆在若琴的屋里很晚,还时常端一些脏东西出来。而那个人以前我见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之前给柯氏易过容的易容高手。(.)” 九雅听过这话,硬是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萧姨娘请来了易容高手?以前也曾给柯氏易过容?给柯氏易容干什么?是勾引候爷吗?而现在她又拿出老一套的手段,是想鱼目混珠,把傅誉一举给擒获了? 三夫人说完这话立即就走了,九雅待这几天忙得人影都不见的傅誉回来,便将此事告诉了他。傅誉听后眼珠一转,已是得了主意,嬉笑道:“娘子,到时候我会不会一下子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娘子?哇,享受齐人之福,幸福。” 九雅一把就拧住他的耳朵,恶声恶气道:“你敢打歪主意试试?” 傅誉捂着耳朵大叫,“娘子娘子,轻点,好痛……” 看他叫得可怜,九雅松了他,左手一抬他的下巴,凑过脸道:“你这种鬼主意以后想都别想,不然自要你好看。” 傅誉眨着眼,一脸讨好道:“娘子,我只是逗你玩,看你这么着紧我,我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哪能真的去想别的人?” 九雅趁机亲了他脸颊一下,眼眸若秋水凝露,“相公也别急,这几天我的癸水也来了,说明我已经真正的长大了,过得几天,我们就真的可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那柔情蜜意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傅誉大喜,一把将她拉腿上坐下,忍不住对她就是一个狂野的深吻。半晌后,九雅气喘吁吁地推开他,傅誉仍是依依不舍,眼若明玉道:“娘子,你真的没有骗我吧?” 九雅嗔了他一眼,“你个傻子,这也能骗么?等我们两个有了孩子,看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还怎么有借口把女人往你身边塞。” “就是,娘子早就应该开窍了,偏要说什么谈恋爱,浪费了几多时间,让我费了好多精神。” 他说着又要来,九雅一把将他的嘴捂住,笑骂道:“色鬼,正经一点,我有事和你说。” 傅誉好生无奈,心里头的火一下子又难以熄灭,只能以紧抱她以解解渴,“说吧,什么事?” 九雅正色道:“那个,你觉不觉得奇怪,我父亲突然得太子青睐,并听说要提拔,太子为什么对我父亲如此重视起来?” “这么个?”傅誉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她,“可能和你父亲是仓部郎中有关系。” “这个有什么关系?” “听说以齐王为首的人一直都在查太子之前以糙霉米调换军粮的事,当时齐王正在西北疆主战事,兵将有些吃霉米中毒,让他大为怨怒。回京后就开始大力彻查,并搜查证据,太子这方一直遮掩,或将主事官员调开,或有人被升。而你父亲因为直管粮仓,应该是有参与或是多少也知道这些事情。齐王一回京就与你父亲接触,太子未来得及对他进行调整,只能依着肖家的人尽力让你父亲闭嘴。” 他这样说,九雅忽然就记起来了,去年齐王第一次来宋府的时候,他和父亲在书房说话,父亲是跪在地上地抹汗,可能就是在问此事。之后看父亲的意思,也大有今后就跟着齐王的意思。可是现在怎么太子一转变态度,父亲也跟着转变了呢?齐王为没继续在父亲这边加大力度去查,而让太子有机会将父亲再度调升? 于是她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难道齐王现在没查这事了么?不然为什么给太子将父亲调升的机会?” 傅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慢慢道:“因为之前齐王突然接令出战吴越,无暇顾及此事,便搁置了一段时间。最近又有人将此案重提,太子着了慌,才着紧将你父亲起来。” 九雅一怔,重复道:“齐王突然接令出战吴越?” 傅誉盯着她的眼眸,淡淡道:“不错。齐王自去年九月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京,如今,听说与吴越接连发起了两起大战,一胜一败,在前方打得甚为艰难。” 九雅只觉自己的心顿时静了下来。多日来心里那份怨念终于像被针刺穿的气球,陡然就瘪了下去。那人没在京城,原来是他没在京城,是接了急令上了前线,现在已经过去快半年,战事又紧,还吃了败仗,他一切可安好? 她摇了摇头,安好与不安好已经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已为人妻,他的那些温言蜜语便成过往,只能随风而散。 傅誉将她由明到暗的眸光尽收眼底,心里五味杂陈,又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滋味在心头萦绕,又酸又苦又涩。他将九雅推得站起,随后黑着一张脸去开门。 九雅忙问道:“这么晚了,到哪里去?” 傅誉没有回头,“去喝西北风。” 他好像又生气了,九雅莫名其妙。看着在风中摇晃的木门,叹了口气,这家伙,年纪不大,脾气却是大得出奇,这一次她没准备哄,也该让他自己学着压制一下那些莫名的火气。 又过得几天,皇太孙妃忽然说想回候府小住两天,接到这个消息,整个候府都跟过年一样,开始忙碌了起来。打扫,布置,摆景,老夫人和萧姨娘紧张得不得了,精挑细选了丫头婆子,又请来了南北厨子,务必要让做出精致可口的菜,让皇太孙妃大开胃口,多吃一点。 九雅每天去账房那边晃一会,又让若琴跟一会,然后就在院子里处理一些琐事。其实有若琴跟着,她根本无心看账目,只是走一下过场,那些欺主的,自也不会把她想看的账目给她看。好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方案,只等把若琴这个跟比虫解决了,就开始实施。 由于重新叫裴妈妈又买了丫头,淳华院一下子比先前热闹了很多。原先的四个丫头,已经提拔了两个伶俐的当了二等丫头,一个叫小螺,看着像跟春菊一样是个老实不多话的。一个叫小诗,具有春梅的特质,叽叽呱呱,说话很快,人缘到哪都很好,也就是很关于交际的那种。若是好生培养一下,将来也是个能用的人。 由于秀彩现在的事越来越多,有些事就让春菊给顶着了,九雅打算,等外面租下制药的地方稳定下来,就正式把秀彩放到那边专门管事,不用在她跟着服侍了,免得进进出出打眼。 这一日从老夫人那边回来,傅誉已经起床。但是他依然别扭得很,怒气冲冲地,脸黑得像锅底。九雅也不搭他,自顾自在院子里放了张桌子,坐在暖融融的太阳底下晒起太阳来。 此时多日未见的春梅突然光临,一见傅誉黑着脸坐在另一边桌子上吃饭,九雅又对他不理不睬,不由低声道:“少奶奶,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啦?” 九雅一抬眼,见是她,放下手里的书,笑眯了眼,“哎呀,是春梅来了,小螺,快看座看茶。” 小螺勤快地答应了一声,春梅有些手足无措道:“少奶奶不必这么客气,奴婢只是多日未少奶奶有些念想,今儿实在忍不住抽了个空子过来瞧一下。” 九雅笑看着她,之前本就长得水灵的丫头此下更是若被滋润过的牡丹般娇艳起来。不说这些衣着还是丫头装扮,但是头上戴的,分明已经有了些层次。而眉目流转间更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啧啧,看来二爷把她滋润得很好,那日闻采荷受了萧姨娘的训,想必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打骂了,春梅便也跟着沾了光,日子肯定也过得不错。 不过说是念想她这个少奶奶,不若是念想那边那个吃饭把脸拉得老长的家伙。 自然,她也不会说穿,仍是笑道:“日后念想就多过来走动走动,如今你已经成了别人的人,我也不好过去瞧,只打听着,听说二嫂对你好了很多,我这心里头也放心了。” 才坐下的春梅一脸感激,几乎要跪下去,“这还得多谢少奶奶,我后来听说了,是少奶奶那日在老夫人和萧姨娘面前替我说了好话,二奶奶才没有每日揪住我……” 九雅扶着她,“看你说得多见外,你是我边儿上的人,我不心疼谁来心疼?” 春梅这才坐好,那边的傅誉看她们两人聊天,九雅又正眼都不瞟他一个,哪里又吃得下,最后气恼不已,使劲将筷子碗一放,大声道:“这菜不好吃,不吃了!” 等熊妈妈要跑过去问,他已经甩袖大步出了院子。春梅望着他的后背影,情不自禁道:“姑爷这是怎么啦?” 九雅哼了一声,“发脾气,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让他去闹,看能闹出个什么样子来。” 春梅垂了下眼,随后说道:“二奶奶说今天大姑奶奶下午就到,听说皇太孙也跟着来了,老夫人和萧姨娘说晚饭后会让少奶奶和大姑奶奶认认亲,二奶奶都已经准备好了,少奶奶这里做了准备么?” “没,还没人来通知,现在相公又不理我,到时候我一个人去认亲多没面子。”九雅状似失落的叹气。 春梅安慰道:“少奶奶快别这么说,我听二奶奶讲,说是老夫人说了,等下皇太孙过来,姑爷和几个爷都得另外开桌,不会与女眷在一起。就算姑爷不在,少奶奶也不会失了面子。” 九雅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听说二哥现在着紧你得很,你等下会陪在那边吧?” 春梅脸一红,微带羞涩,“不知道二爷会不会带我。” “如果他带了你,就帮我把姑爷看着些,别让他跟上次一样又喝多了酒,酒多误事。” 春梅的脸更红了,“少奶奶不说,奴婢也会帮少奶奶盯着,不会让那些不长脸的钻了空子。” 九雅意味深长的笑了,正好那边雨蝶和春菊过来,看到春梅,也甚感亲热,拉着她又看又笑,问东问西,几个丫头到一边去热闹了。 待春梅走了,萧姨娘那边就派来了小丫头,问今晚要见大姑奶奶,九雅这边有没有按规制穿衣服。九雅就把上次穿过的水蓝色双蝶戏花小袄拿出来,这身衣着端庄素雅,自不会让大姑奶奶感觉孟浪了。那小丫头见了她的装束便回去回了话,九雅则开始收拾打扮。 晚饭的时候傅誉果然和傅清言傅长亭等几个都陪着皇太孙拓跋越,九雅还未见到这位亲戚,就被请到了暖阁,只见在老夫人和萧姨娘等人的众星捧月中,一个貌美颜若朝华的少妇端坐其中,这自然是那们萧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傅璟雯了。 老夫人一抬眼就见九雅穿得袅袅娜娜的进来,忙笑道:“说到誉儿媳妇,誉儿媳妇就来了。璟雯,你看,那长得跟水葱一样的人儿不就是誉儿媳妇?” 傅璟雯转过头来,那眼神与萧姨娘极为相似,她上下打量着九雅,九雅已经上前一礼,“见过大姐,大姐福安。” 傅璟雯目色高作,淡淡点头道:“模样还不错,坐吧。” 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般动听,只是那神情实在不敢恭维,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样,想起那日见了她婆婆太子妃都一副很亲切的样子,这丫的倒是吊爆了。 九雅不卑不亢的找了个末端的位子坐下,然后就听这一大家子说着傅璟雯怀了身子有什么反应的事。傅璟雯慢慢回答着,回头又把话锋扯到了闻采荷身上,“二嫂身子还没动静么?都好几年了,若是还这样下去,该不该找个太医仔细瞧瞧?” 闻采荷被人一提这事就好比被人揭了短,何况还是大姑奶奶亲自过问,她缩着脖子小声道:“之前也有请太医看过,只说是宫寒,要慢慢调养,怀孩子是没多大问题的。” “没多大问题就着紧点治,再不行就让二哥多纳几房小妾,你一个人霸着,不说断了二哥这条根,日后好意思见列祖列宗么?”傅璟雯一派大家长教训的口吻,把闻采荷训得脸都垂到了胸口。 明瑶姑妈笑着和稀泥道:“大姑奶奶就别说她了,日前屋里已经收了一个,长亭可是喜欢得不得了,日夜不离手的,也怪不得长亭媳妇要管,也是怕长亭放了神,顾不得正事了。” 傅璟雯依然有话训,“把男人管久了,他自然一松神就像脱缰的野马,让他一直这么放松着,日后自然会规矩起来。好在也转了弯,不然我都该帮着从庙里请个送子娘娘来给供着才好。” 闻采荷被说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见她已经服帖,傅璟雯又把目光投向一直尽量不让人注意的九雅,蹙起秀眉道:“听奶奶说,至今都还没和三弟圆房,也不让他屋里进个人,这候府里头娶的媳妇怎么个个都如此不遵妇德?不妒,大度,孝敬长辈,好像都没听进心里去,是不是想让我这个大姐从宫里请两个教习嬷嬷来教教?在娘家的时候都没人教这些的么?” 九雅暗骂,妈妈的,自以为自已已经母仪天下了么?不过就嫁了个皇太孙,如今怀了个种,难道她自己会把女人主动帮皇太孙往屋里抬?妈妈的,教训别人一套一套的,说不定回头就在太子府把皇太孙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给整得脱皮脱骨。 她暗骂是一回事,脸面上却是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在家里的时候父母也是教过的,到了这里,也一直都按父母的教导尽量孝敬长辈,不若事生非,不多口舌,服侍好相公。之前也是想着帮相公纳两房妾,人也物色好了,可是是相公自己不同意,大姐也知道,他病了这些年,一般的人都不让近身,我一劝说,他反倒连我都一起打了……” 她说着眼睛里就浮起了泪水,身后的雨蝶赶紧给她递过帕子拭泪。 说她被打的事,老夫人和萧姨娘甚至整个候府里的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有一次这位誉儿媳妇是被关着打得惨叫连连,一些下人都不敢进去劝。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也不知打得重不重? 这才回想起傅誉以前打近身丫头婆子的事,那个狠劲,闹得后来是除熊妈妈以外,谁都不敢近身。想不到那厮是连他的媳妇也打了,不知道后面这个恶习会不会改? 听九雅说得如此可怜,傅璟雯也不好再训,是她弟弟有问题,她怪人家小媳妇也没道理,于是便息了质问。 此时闻采荷已叫她院子里的小南叫走,闻采荷一脸阴戾地告了退。再闲聊了一会话,见傅璟雯有点乏了的样子,萧姨娘便吩咐九雅道:“适才已经吩咐厨房给大姑奶奶煨了羊脑二耳香菇粥,别的人姨娘都不放心,你是通药理,再给过去瞧瞧,好了就端过来让大姑奶奶吃了再去休息。” 九雅也不推辞,但是应了。 而就是暖阁里众人说话的同一时间,春菊和裴妈妈才刚把九雅送出门没多会儿,几个正在说话,却见一身水蓝色裙袄的少奶奶又一脸病恹恹的回来了。裴妈妈赶紧扶着她奇怪道:“少奶奶才出门,怎的就进回来了?雨蝶呢?” 九雅一身疲软无力的往内屋里走,虚弱道:“我有点不舒服,让雨蝶陪老夫人那边帮衬着了。” 春菊急忙把她往屋里扶,“少奶奶才刚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不舒服起来?是不是刚才吃了什么东西坏了肚子?” 九雅往软榻上一靠,摇头小声道:“不知道……” 裴妈妈看她这么个样子,“不行,少奶奶从未生过病,今儿成了这样,无论如何得把姑爷叫回来。” 她回头朝春菊吩咐道:“你腿脚快,快去前边把姑爷叫回来,小两口吵了几天架,想必少奶奶就为这事几天没吃给坏了身子。看他就不着急来瞧瞧。” 春菊立马往花厅急奔。 裴妈妈陪着九雅,给她倒热水。 九雅则一脸娇弱无助的样子,闭目垂泪。 花厅那头,几舅兄正推杯换盏喝得高兴,皇太孙拓跋越本是个极清冷的人物,但是有傅清言和傅誉两兄弟的极力相劝,再加上一个平日话少的傅长亭也使了劲,哥几个才喝得欢起来。 哥几个高谈阔论,从齐王吃了败仗,再到朝堂哪些臣子的言行,又说到各行各业的生意,最后还谈到那新近崛起的药铺华春堂。 “听说那个季大夫医术也只能算是普通,可是偏偏他那药铺的药神奇得很。上次听说是宫里的昭贵妃得了十几年的偏头痛,宫里的御医医治一直都不见断根,昭贵妃不知听谁说起那间药铺的药很有奇效,便托人买了一瓶,只吃几天,听说头痛病就好了大半。后来偏偏再去买,每次都买不到,后来还是让我爹亲自出面,堵在那药铺门口,才叫那个掌柜强卖了她一瓶。”拓跋越着一身织有凤凰对舞纹的绫锦袍,浓眉目清,高鼻阔唇,器宇轩昂,一副大吃四方的样子。 傅清言也饮了一口酒笑道:“确实也听说过那家药铺,而且卖药是认钱不认人,谁先排到队谁就能买,曾经一度还有人专门日夜在那里排除,就为能在前三十名买到药,再又转手卖给别人,听说这一转手,就算卖再高的价也有人愿意买,闹得那个掌柜说非要诊病了再药,没病的坚决不卖。听朝中的崔大人说,那日他本派了他家的管事排了前三十,不料管事没病,竟然被赶了出来。结果崔大人不得不拖着病体自己第二天去,排队排得他火冒三丈。但是那药居然是药到病除,病一好,崔大人便没了怨气,还给人家送了金匾呢。” 不大出声的傅长亭也凝了神,“想不到京城突然冒出这么一家药铺,用药也太神奇了,我几次去与那季掌柜谈过,想把他的药铺盘过来,那季掌柜说,药铺盘出去可以,但是医术不卖,那些药丸也是秘制,更不会卖。真是好笑,若不是看他那药丸神奇,谁要他那铺子?我让他通融通融,而且出了很高的价,他居然一口就回绝了。这个人倒是硬气得很,也不怕他在京城难以立足?” 傅誉听得心里一紧,生恐他又耍什么黑手段,便道:“人家做人家的生意,救死扶伤是好事,干么二哥一定要插一手?难道所有赚钱的活计都该落二哥手才成?” 傅长亭憨憨一笑,“三弟说得是,二哥也只是说说罢了。” 拓跋越挥挥手,“日后得空,我总要亲自去见见那季掌柜,看看这些药丸是他所制,还是其后还有什么高人,这种人结识一下总有好处。” 傅誉听得拳头在桌子底得捏得死紧,那个死丫头,敢在外面见男人试试?回头就把她那药铺给拆了。 就在这时,寒子鸦忽然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傅誉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笑了。而也就在这个当口,春菊就跑了来,满头大汗道:“姑爷,少奶奶好像有些不舒服,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呢,要不要马上给请个大夫看看?” 她这一声,把喝酒的几个人都说愣住了,傅誉手一抖,手里的酒杯都给打翻了,旁边一直看着他的春梅立即拿帕子擦桌上的酒水,拓跋越奇怪道:“三舅子这么惊慌,就那么着紧你媳妇么?” 傅清言笑道:“你就别笑他了,近日听说和媳妇吵了架,小两口正在堵气,这下气出问题来了,他还能不着急么?三弟快去吧,别真有病给延误了。” 傅誉不好意思的告了退,就随春菊前往淳华院。进得内室,果然见得九雅兀自在垂泪,裴妈妈在旁边劝着,他急忙过去道:“娘子,你这是怎么啦?哪个惹了你不高兴?” 九雅别过头去,更是哭得伤心。裴妈妈道:“想必是这几天没好好儿吃饭,人有些晕眩了。不过奴婢也不敢肯定,看她总捂着胸口,说不定是胸口疼,姑爷看要不要马上去请大夫?” 傅誉急得跟什么一样,急声道:“身体不舒服,自是要请大夫了……” “相公,我不要请大夫,你在这里陪陪我不行么?你这几日不理我,我心里憋闷得慌,一口气总在胸口转动不去,怕是要患心搅痛了……”九雅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如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裴妈妈微微一笑,自知人家是心病,便带着小螺和小诗出去了。 傅誉坐在榻上,九雅便将头自动枕到他腿上,随即目光楚楚的望着他,红唇微张,轻唤道:“相公……” 傅誉像个木讷的呆子,面红耳赤道:“娘子,有病就该请大夫,你的心搅痛,我怕我治不好。” 九雅嗔了他一眼,捧住他一只手往自己丰满的胸脯上按,“相公以为我真的是心搅痛吗?我是心里气得慌。相公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相公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说着,她就拉着傅誉在手在她的胸脯上按动了起来,傅誉脑门都急出了汗,手下的东西虽然有肉感,但是……但是…… 九雅一脸春水盈盈,如一只急欲绽放的空谷幽兰,嘟着粉唇,勾着傅誉的脖子直往他唇上贴了过去…… 第102章 就在九雅急亲吻傅誉的时候,傅誉突然跳了起来,叫道:“哎呀,我忘了一件事,我忘了刚才寒子鸦要我和你去梨花阁拿药的事了。我们现在得赶快过去,不然那老先生走了就惨了。” 正在陶醉之中的九雅一愣,“拿药?拿什么药?” 傅誉瞪大了眼,奇怪道:“娘子怎么忘记了?你说你今天第一次来癸水,肚子痛得很,我好不容易去华春堂请了那个季掌柜今晚出诊来给你拿脉好开药,你怎么给忘记了?” 九雅好像刚想起来一样,“啊,是啊,我今天第一次来癸水,肚子真的很痛,想不到相公不理我,居然还是给我请了大夫。可是为什么是晚上?” 傅誉眨眨眼,“难道娘子没有听说过华春堂的季掌柜吗?最近在京城里很出名的那个?他白天药铺里的事忙得很,我可是花了重金才把他晚上给请了来。他的原则,就是不见病人不开药,听说他的药神奇的得,用过的,都觉得是药到病除。刚才来的时候寒子鸦就通知我说他到了,被请了梨花阁,娘子,我们现在马上过去瞧瞧吧,机会难得。” 九雅心里好不气恼,怎么就撞到今天来癸水?那女人是跟她犯冲吗?这个时候还请什么大夫,她现在只想和眼前的人单独在一起好不好? 她想装着不舒服不去,可是不舒服就更得去看大夫,不去也是说不过去。眼看傅誉已经开门等在那里,她不得不满心不甘愿还要装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样子跟上去。 傅誉在前面昂首阔步的走,九雅在后面小脚不稳的跟,看前面那人走得那么气派,她不由一气,干脆脚下假装一绊,“哎哟……相公……” 傅誉这才发觉后面有人摔了跤,于是他又一脸心痛自责到极点的样子跑过来扶起她,“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摔到哪里?” 九雅靠在他身上撒着娇,“相公,我的脚扭到了,走不动……” 傅誉又是一脸奇怪地低头看她,“咦?娘子,你今天是怎么啦?平日不是再疼也忍着的么?今天不仅这么点疼都忍不了,还用这么个语气和我说话?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 九雅一惊,赶紧离开他结实的胸膛,笑嘻嘻对傅誉道:“女人是用来哄的,我偶尔也想撒一下娇,不行么?” 傅誉一脸纳闷地样子,“行,怎么又不行?” 这下子九雅不敢往他身上靠了,只望快点见了那位大夫早点回去,等下再用点药,一定要马上与他把事情办成了。 于是这一下便安静多了,傅誉大步在前走,九雅紧步在后面跟。终于是走到了梨花阁,果然见寒子鸦正焦急地等在廊前。他一看见两口子过来,便上前拉了傅誉往一间厢房走去,好像有很紧急的事一样。 九雅不知是该跟进还是该站在原地等,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脸气愤的闻采荷和她的丫头小南自对面的廊下走了过来,一看到她,就把端在手里的托盘递给九雅,不悦道:“我说三弟媳,我现在也忙得很,你自己却在这里闲着,拿去,这东西你自己端到暖阁给大姑奶奶吃去,我还要找那个贱婢,没时间管你的事。” 手里被塞了个托盘,九雅莫名其妙,然而闻采荷一说完就和她身边的丫头小南急步走了,好像还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随后傅誉和寒子鸦已从那间厢房走了出来,傅誉看着她手里的托盘,“娘子,刚才那季大夫等不了已经走了,不过好在这次他破了例,留了药。既然二嫂让你把东西送到暖阁去,还是大姐要吃的,你就跑一趟吧。” 九雅脸上蓦然失色,暖阁那边她现在无论如何是去不得的,她有些结巴道:“相……相公……这个东西就让寒子鸦送过去吧?” 寒子鸦摸着下巴直笑,“我说少奶奶,那里可都是女眷呢。还有大姑奶奶在,我一个大男人去冲撞了大姑奶奶,岂不是要被关了下牢?反正现在季掌柜已经将少奶奶的药留下来了,只等把粥一送过去,回头就把药吃也就没事了。左右暖阁就在这前面,近得很,不会耽搁少奶奶多少时间。” 九雅端着手里的热山芋好不为难,心里直骂那个闻采荷,莫名其妙就塞个东西到她手里,非要让她到暖阁去,这都什么事儿? 她心里把闻采荷骂了个底朝天,面子上还得装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笑道;“是啊,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也罢,相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傅誉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奸狡的笑,他一副很体贴的样子道:“娘子不用我送过去吗?” 九雅摇着头,“我还没那么娇弱,相公在这里等一会。” 她说着就往廊上走去,转了两个弯,眼见暖阁在望,里面灯火通明,她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就准备把手上的托盘随便找个阴暗的地方给扔了,谁料正在打量扔的地儿,身后就传来了傅誉暗哑的声音,“娘子怎么不走了?” 九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傅誉果然跟在身后,她咂着嘴巴,好半晌嘴里才有了声音,“我正在走呢,相公怎么来了?” 傅誉撩一撩他妖娆的丹凤眼,很多情很好心道:“还不是不放心娘子一个人走夜路?快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九雅只差一口气没上来,他在这里看着?看着她走入那道暖阁的门? 傅誉倚着柱子,在星光下笑得不知有几多风情,九雅勉强拉着脸皮权当笑脸,不得不端着托盘硬着头皮往暖阁走去。等她才到暖阁门口,已经在门前张望了多时的萧姨娘跟前的孙妈妈就立即说道:“少奶奶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大姑奶奶都等得不耐烦了,快点快点,趁热赶紧把粥端给大姑奶奶吃。” 而就在那边的九雅被强行拉进门的时候,在傅誉的身后,黑暗中,寒子鸦已经带着另一个身穿杏色裙袄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的九雅走了过来。听到脚步声,傅誉回过头来,笑脸立即变了拉得老长的马脸,而且还很不悦地扭过头去——其实他在等她去哄,一般这样,九雅都会去哄,这次她不哄他,由她先服软,他绝不低头! 九雅却偏不哄,轻飘飘地与他擦肩而过,同时说道:“寒子鸦,我去看热闹了,这里有一只斗败了的红脸大公鸡,你就陪他在这里吹冷风吧。” 傅誉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恨不得把她抓过来立即打一顿。寒子鸦很好心地拍拍他的肩,劝道:“少爷,算了,男人不计女人过,就算她有错,想想你刚才的软香温玉,啧啧,就该趴在少奶奶面前像狗一样祈求她的原谅……” 他一句话未完,傅誉一脚就朝他要害踹去,寒子鸦低笑出声,人早已退出老远,而嘴里还在说着阴损话,把傅誉气得七窍生烟。 暖阁内的九雅被孙妈妈强行拉着进去,目下一扫,并未见到那个真的,心下顿时暗松了口气,于是只想把托盘放下了赶紧离开。 没错,她并不是真的九雅,只是一个被易容品,正是萧若琴所扮。一些日子以来她认真观察着九雅的言行举止,又回忆着之前九雅和傅誉相处时的情形,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去模仿她。但是毕竟不知道人家的闺房之密,有些情形只能揣摩着,当见到傅誉急急奔她而去的时候,她心里又惊又喜,只能本着少说多做的原则,务必要将傅誉一举掳获。 可惜有些事情并不随人愿,不知怎么转来转去就被转进了暖阁,之前姑妈一再交待外面的事她可以不管,只要一心一意把傅誉拉上床即可,她自不知道有萧姨娘让九雅去端粥之事。于是,她只想放下托盘就立即离开不可被真的九雅来了逮个正着,也方便于再去找傅誉继续未完的事。 她将托盘很恭敬很虔诚地放在傅璟雯面前,学着九雅的口气说道:“粥还很热,大姐请用。” 傅璟雯身边的嬷嬷立即把大瓷碗上盖的盖子揭开,一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二耳粥就出现在众面前。那嬷嬷用勺子舀了一小碗粥,随后放在自己嘴边尝了尝——这是规矩,因为皇太孙妃身怀有孕,皇上和太子又极为重视这个子嗣,便特意给傅璟雯安排了一个试毒嬷嬷。 在坐的人都没以为然,然后萧姨娘嘴角却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宋九雅,就算太子有意想护你,这次也必定要送你上西天! 那嬷嬷在试毒,若琴只想快走,还不待嬷嬷把毒试完,就一欠身道:“因为担心相公酒喝多,弟媳就先告退了,大姐请慢用。” 她正准备转身,还不待傅璟雯说话,那试毒嬷嬷脸色一变,冷声道:“慢着!” 若琴一愣,“还有什么事?” 那嬷嬷将碗一下子放她面前,厉声道:“你在这粥里放了什么?” 若琴心里一格蹬,“粥是刚才二嫂给我的,我什么都没放。” 萧姨娘面色冷凝,望向试毒嬷嬷,“那粥里怎么啦?” 嬷嬷一脸凌厉之色,“这粥里放了落胎的药,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害皇太孙妃落胎!” 陡闻此言,暖阁中各人都大惊失色,傅璟雯听得脸色煞白,老夫人霍然站了起来,喝道;“誉儿媳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此等毒物来害皇太孙妃腹中胎儿,来人呀,先将此毒妇重打二十大板再来问话!” 若琴觉得好不冤枉,大叫道:“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但是此下谁来听她哭诉,傅璟雯身边的两个嬷嬷立即上前将她拖出去,在檐下按住就打,一板子下去,就叫娇弱的若琴疼得眼泪掉了出来。两个嬷嬷想必平日在太子府里没少干这种勾当,打起人来轻车熟路,知道打哪里最疼,三两下就把若琴打得只有惨叫的份。 等二十板子打下来,她已经屁股开了花,疼得说话都不齐整了。随后那两个嬷嬷又把她拖进暖阁,傅璟雯用几乎能杀人的眼光死死盯着她,语气冰冷不入骨,“你给我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想要我落胎?是伍侧妃?还是那个平贱人?!” 萧姨娘嘴角的冷笑愈甚。 若琴从冰冷的地上抬起头,语不成声道;“我说了……这粥是二嫂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 “二嫂?闻氏?”傅璟雯侧目看一脸阴冷的萧姨娘,“平日二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道理要害我?” 萧姨娘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把她的话也听真?没听到刚才我明明是让誉儿媳妇去端粥的么?这会儿她却怪到长亭媳妇身上,分明是在找推托之词。” 一听她如此说,若琴急了,顾不得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哭叫道;“姑母……不是我……” 萧姨娘陡然听此叫声,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这不是若琴的声音吗?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地上的若琴,颤声道:“你刚才呢我什么?” 此时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夫人已经看出门道来了,她装作一脸吃惊道:“这不是若琴的声音的吗?可是这张脸明明又是誉儿媳妇……” 所有人都看出不对来,明瑶姑妈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兴奋地大声说道:“难道这个誉儿媳妇是假的?是为人所扮?天哪,是谁这么大胆子干出这等事来?” 这下子整个暖阁里都炸开了锅,而皇太孙妃出了如此大事,当即就有人去前面禀了正在吃酒的皇太孙,于是很快的,几个喝酒的舅兄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当傅清言看到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若琴,自是心里痛惜,还以为是九雅,顾不得失态,当即过去把她扶起来,怒声道:“是谁对她用了刑?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事?” 萧姨娘脸色青红交加,整个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让人盯着宋九雅来了暖阁,才让若琴进去淳华院,为什么一转眼若琴竟然就跑到了这里?还挨了打? 若琴靠在傅清言身上痛哭失声,“表哥,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二嫂让我把粥端来,大表姐就说里面有落胎药,不关我的事……” 正在气怒万分的傅清言一听是若琴的声音,当下像撞了鬼一样把她推开,盯着她,整个人都在一片震惊之中,“你是谁?” 若琴被猛然一推,哪里还站得稳,当下又重新摔到了地上,又是一声惨痛的厉叫声。 傅清言指着她,不敢置信道:“你是若琴?” 若琴泪水横流,尖叫道:“我是若琴,表哥,救我……” 傅清言像没听到她后面的话,“你既然是若琴,为什么会有一张与三弟媳一样的脸?你为什么要扮成她的样子?” 若琴有说不得的苦,放声大哭。 已经在那边问清情由的拓跋越浓眉一竖,拍桌而起,“好个大胆的毒妇,竟敢害我妻儿,给我拖出去再打!” 萧姨娘此时已被突如其来的事吓得惊慌失措,心里毫无一丝主张,亦不知道该如何为若琴申辩。她本来是想让宋九雅去端粥,那粥是她的人所煨,里面自然放了落胎的药,但是她知道有试毒嬷嬷在,肯定傅璟雯吃不到,但是宋九雅却可以担上下毒害皇家子嗣之罪。之前她就点明了她是一个能药理的,她想推托都推不掉。 那么,太子一怒之下就会对她重重问罪,而若琴那边,已经与傅誉发生了必定要发生的事,因为若琴身上带有一种让所有人都难以察觉的催情的药。当事情发生后,若琴就会自己恢复原来的容貌,不待傅誉醒来,就大哭大叫是傅誉强了她,事实具在,傅誉无从辩驳,同时再遭遇宋九雅害皇家子嗣要被下监问责之事,双重打击,必定会大乱阵脚。他对宋九雅情深,宋九雅死,他必痛不欲生,而同时若琴说已怀孕,立马告知鲁西的息王,那息王还不赶紧跑过来将若琴奉若神明给供起来? 可是,现在事情怎么与自己设想的相去十万八千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那边的皇太孙还在喊打,若琴又疼又急,趴在地上大哭道:“姑母……快救我……姑母……” 明瑶姑妈一脸痛惜之色,“你这孩子,干么要扮成誉儿媳妇的样子?干出这等事,还让你姑母救你,你姑母怎么救你啊?” ------题外话------ 因为有事要出门,先更这么多,有可能,晚上再加一更。 第103章 傅璟雯和老夫人此时也被弄得愣住了,老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眼睛看到的,眼前这个居然会是若琴?而这样的荒唐事,就她所知,除了萧氏,没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而傅璟雯是知道若琴被她母亲接来府中住的意图的,眼下突然出此变更,或许有什么不得已,便劝住拓跋越,“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拓跋越脸色清冷,算是给了她一个面子,“你是当事人,那你来问。” 此下暖阁中的三夫人一脸意味深长,明瑶姑妈两眼闪烁,老夫人在沉静中想着过往,脸上神色不明。刚进来的傅长亭双目凝聚,一双细眼只盯着若琴瞧得仔细,若有所思。萧姨娘脸色难看到极点。 傅璟雯看了她母亲一眼,才开始问若琴,而话却有些避重就轻,“你刚才说,粥是你从二嫂手中接过来,你什么都没做,是不是?” 若琴见终于有说话的余地了,连声道:“真的是我从二嫂手里接过来的,不信大姐可以把二嫂叫过来问。” 萧姨娘已缓过神来,朝孙妈妈吩咐道:“你去把二奶奶叫来。” 孙妈妈应声出去,过了一会,一脸不愉的闻采荷跟着她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这么个情形,还看到九雅一身皮开肉绽的趴在地上,一时间就懵住了。 “二嫂,刚才她说是你把粥给了她,可有这么回事?”傅璟雯问道。 闻采荷都是些过来人,这么一问,就知是那粥出了问题,顿时差点跳了起来,指着若琴大声道:“喂,我说三弟媳,那粥明明是你说你肚子不舒服,又不放心交给下人送来暖阁,是你在腾云阁门口递给我的,怎么又变成我把粥给了你?才刚在梨花阁那边我看你无事,方把粥重新递到你手里,我也只落了一下手,莫非还想把一些事赖到我头上?” 萧姨娘脸色难看到极至,如果闻采荷说的是实话的话,那么,这人肯定也就在闻采荷一接一送粥的时候给换了。可是若琴怎么会跑到梨花阁去?她又为什么还蠢兮兮地跑到暖阁来?不是故意在添乱么? 好个宋九雅,居然好像知道自己的计谋一般,被她将计就将摆了一道,真正是气死人! 若琴莫名其妙,气急地反驳道;“二嫂,我什么时候去了腾云阁把粥给你?你断不可胡乱冤枉我。” 闻采荷一听这声音不对,吓得往后面直退,蹬蹬蹬,连退三大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是若琴的声音?” 这个问题一问,若琴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她眉目一转,冲萧姨娘哭叫道:“姑母,你告诉他们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我……” 萧姨娘连连冲她使着眼色,意思是叫她别乱说话,把她这姑母给供了出来。但是若琴现在已经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哪里肯放,又叫道;“姑母,是你告诉我万无一失的,我现在……” 眼见她越说越多,自己马上就难以下台,萧姨娘暗地捅了捅傅璟雯,傅璟雯隐隐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当即拦住若琴的话转移问题道:“二嫂,你确定这粥是你在腾云阁那边从三弟媳手里接过来的吗?” 闻采荷对三弟媳变若琴的事还没进行消化,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若琴道:“自然是在腾云阁那边从三弟媳手里接过来的,当时还有好些人都看到了,都可以叫他们来做证。” 旁边的拓跋越此时并不觉得这事有多扑朔迷离,而只是对那落胎药的来源感到震怒,当下沉声道:“既然二嫂说没有下药,地上的一个也说没有,那还有谁接触过粥?为什么不把厨房里的人叫来查一查?” 三夫人对此言投了赞同的票,“不错,先丢开这些古怪的事不谈,总要把那下药之人也揪出来,今天是有个试毒嬷嬷,若是他日没有了试毒嬷嬷,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傅清言紧跟着发话道:“易之,去厨房把刚才给大姑奶奶煨粥的人都给叫来!” 他的小厮易之赶紧去了,过了一会子,就跟着来了三个看上去很是干净利落的年轻娘子。她们一进门就跪在傅璟雯面前,其中一个脸色稍白的娘子说道:“回大姑奶奶,我们可以以我们的人头担保,那粥里我们绝对都没有下药。而且姨娘就怕有人动手脚,一再仔细交待,是让我们三个人都同时盯着那粥,直到煨好后三奶奶过去端,我们方才松了一口气。不信我们已经把煨粥的锅都带了来,可以叫嬷嬷查验。” 其中一个娘子将一只紫砂罐递给试毒嬷嬷,试毒嬷嬷嗅了嗅,又尝了尝,“这里面确实很干净。” 老夫人突然说道:“誉儿媳妇向来精通药理,如果这粥里有问题,她早就会去质疑厨房的人。所以说,这药肯定与厨房的人无关。”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多,外人自是一下无法想通其中关窍,傅清言冷笑道:“既然与厨房里的人无关,那就是与这位假冒誉儿媳妇的人有关了,何况当中还有一个二弟媳接过手,谁都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说来说去,就是这两个人嫌疑最大,旁的人倒是无关紧要了。” 若琴一听又把问题绕到她身上来,大哭道:“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去厨房端粥……” 三夫人笑了,问那几个管事娘子,“你们三个仔细认认,之前来向你们端粥的,可是这位?”她指了指若琴。 厨房的管事娘子自不知道里面有古怪,之前萧姨娘又一再交待她们指认宋九雅,于是不约而同道:“确实是三奶奶没错,三奶奶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很好看,我们都记得很清楚。” 三夫人看了一眼萧姨娘,“大家都听清楚了么?三个人都看见是她去端的粥,所以她的嫌疑最大。而且,刚才老祖宗也说了,真的誉儿媳妇是通药理的,如果她发现粥有问题,肯定不会逞上来,偏这位若琴姑娘不懂就端来了。大家想想,她若是故意下了药以誉儿媳妇的形貌递上来,再将此事栽赃到誉儿媳妇身上,真是万无一失的计策啊,这样一来,誉儿媳妇必死无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料到试毒嬷嬷如此神速就试尝出粥里下了药,若琴还没来得及退走,就给当面抓了个正着。” 她的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若琴顿时就要闹起来,萧姨娘突然说道:“这事还有一个疑点,之前在这里与我们说话的人分明是誉儿媳妇,那么在长亭媳妇去腾云阁的时候,那个递粥给她的肯定也就是誉儿媳妇,而长亭媳妇转了一个圈,在这边见到了若琴,以为她是誉儿媳妇,才把粥端给了她。所以说,这事誉儿媳妇的嫌疑还是最大!” 她现在已经把事情想明白,所以只能尽量把罪责往九雅身上推。 傅誉言插言道:“怎么可能?之前淳华院的人就来过,说誉儿媳妇身体不舒服还把三弟叫了回去,她又怎么来暖阁与你们说话呢?” 萧姨娘没料到他会一直跟自己作对,暗怒道:“清言,如果先前我们见着的不是,难道是我们见鬼啦?” 三夫人接口道:“见没见鬼我不知道,不过眼前不是就有个一模一样的鬼么?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要想到身体不舒服的人身上去?是想转移话题么?” 萧姨娘脸色气得铁青。 傅璟雯隐隐知道这里面她的母亲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于是脸色一转,陡然喝声道:“若琴,你说,是谁叫你扮成这么个样子?又是谁指使在粥里下药?究竟有何居心?” 此时她已不知该如何去圆场,只能希望若琴聪明点,把这些事情都往宋九雅身上推,绝不能将自己母亲的用心和若琴所干的之事被别人知道。那样的话,当着皇太孙,不仅自己没面子,整个候府都会失了面子。 若琴看她声严厉色,张了张嘴,终于脑筋一转,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同时又回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于是哭哭啼啼道:“真的不是我,是三表嫂,她说她好像是受了太子府的什么伍侧妃之托,势必要在大表姐回来的时候把大表姐肚子里的那块肉给流了。这才让我来下药。” 所有人都抽了口冷气,三夫人则直摇头,这几个女的简直是疯了,这个时候什么话都编得出来,现在反而还在那里对誉儿媳妇倒打一耙,真正是无耻卑鄙到极点。 拓跋越的脸色骤然变青,傅璟雯当即以泪洗面,捂着个胸口好像快要晕过去,“相公,你也听到了吧?是伍侧妃她……” 拓跋越根本就不看她,一拍桌案喝道:“你这毒妇怎的扯了这么远?好,既然你说是三弟媳指使你如此做,为何还让你装扮成她的样子?她是不是疯了?” 若琴这一瞬间已经完全想好了一套说词,理志气壮道:“还不是因为三表哥最近和三表嫂吵了架?” 傅清言忍不住问道:“这又和他们吵架有什么关系?” 若琴强忍痛意稍稍半撑起来道:“三表哥和三表嫂吵架,就是因为三表嫂老不和他圆房。三表嫂说她今天来了癸水,极是不方便,为了缓解和三表哥之间的矛盾,她就委托我,只要我答应帮她在大表姐的粥里下药。并且以她的样子代替她和三表哥圆了房,日后就会把我纳了为妾,我本就对三表哥中意,如此诱惑,我岂能推辞得了,这才便依了她的意思……” 如此牵强的理由居然都被她说了出来,不说傅清言不信,连那边的明瑶姑妈和闻采荷都不信。傅清言气极而笑,“若琴表妹,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如此有能耐的人,之前表哥都一直把你看走眼了。那照你这么说,你这副模样,还有那粥里的药,都是誉儿媳妇的主意是不是?” 若琴死咬不松口,“是。” 拓跋越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吗?让别的女人扮成自己的样子与自己的丈夫圆房?那个女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与傅誉感情相当不和。他当即挥了挥手道:“叫人把三弟和他媳妇叫过来问话。” 他的话音才一落,暖阁门口就多了两个人,正是傅誉和九雅。 此时傅誉笑语晏晏,目下生光,他和一身杏色衣裙抿着一对酒窝有着一双笑吟吟水光洋溢的眸子的九雅相携走了进来。 彼时烛光通明,明珠温润,珠光照在二人的面容上,只觉男子华贵清美,女子犹如月下的雪,天光中的云,晶亮而清妍。那五官虽与地上的若琴一般无二,但是那气韵却不知灵动了几多,让人不由恍然,原来云泥之别不是在于其颜色,而是由内而外的那种质地,哪怕就算是模仿,形似,精气神却是截然不同。 傅誉看也不看地上的若琴一眼,站在中间当头一揖,笑嘻嘻道;“不知姐夫叫我们来何贵干?” 拓跋越闪了闪神,将他们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对九雅说道:“这地上的女子与你一般无二,她刚才说,是你指使她给粥里下药,又是你指使她弄成跟你一样的模样,好让她代你和三弟圆房?” 九雅轻声一笑,容光将整间暖阁都照亮了,让人只觉世间万物的声音都跟着静了一静。 她摇了摇头,温声细语道:“不说我和相公的感情好得很,就算我们感情不好,也没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男人让给别人。再说,这粥里的药不论是不是我指使若琴去下……” 她说着就走到那盛粥的大碗前,嗅了嗅,接着说道:“但是像里面这种无色无味稍微不懂的人都难以察觉的落胎药,如果不是用火煨,绝对融不到粥里去,就算若琴想下毒,只端粥的那一会儿时间,她也不够。所以,这药分明是在煨粥的时候给煮进去的,而这几个厨房娘子偏偏又拿了个没有毒性的罐子来,为什么不派人另外到厨房或者附近去找呢?那些药罐就算破了,也总有一些形迹吧?” 拓跋越盯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同时已挥手叫人去查。 九雅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若琴,“再有,若琴说是我指使她扮成我的样子好勾引我的相公,原因就是因为我癸水来了不方便。可是若琴,你怎么都胡编乱造呢?当着这么多人,为了我的清白,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那个没来,与相公圆房的事更不劳你来操心。我知道你喜欢我相公,上次躺到我的净房扮成我的样子想鱼目混珠勾引我家相公没成,结果吃了那么大的亏被赵三辱了清白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不够,居然又以残花败柳之身又来勾引我家相公,还倒打一耙说是我让你扮这么个鬼样子来骗人,你真是脸比城墙厚啊?真的不知道羞耻二字为何物了么?” 既然她如此不要脸,那么她干脆把她的脸皮撕开了让所有人都看看。如此让人气怒的人,还真是少见。 傅誉在旁边直拍掌,嘴里啧啧有声,“若琴,你以后就别打歪主意了,就算你扮成我家娘子脱光了站到我的面前,我都不会觉得你有什么美,更不会把人弄错。所以,你就省省吧,你既然已经是赵三的人,以后就当给赵三守活寡,干么不安份,还要惹出这么多事来?” 九雅根本不给若琴喘息的机会,继续道:“你今天扮成我的样子来给大姐送粥,分明就跟三婶说的一样,是想栽赃于我,想除去我后再与我家相公双宿双栖么?” 若琴被他们两人一番言论逼得捂耳疯狂大叫,“别说了,别说了,如今我失败了,我死还不成么?为什么要提起那晚的事?为什么……” 那个真正是她多日以来的恶梦,当夜缠绵的时候那么缠绵,不管是对了还是错了,那个人也不该就那么一死了之,陡留她一个人连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而今天再遇错事,分明是又遭了眼前两个笑得最最恶心的男女的算计,她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 她又哭又叫,刺耳的声音立即让傅璟雯心慌起来,她白着脸,赶紧叫人将若琴的嘴捂住。萧姨娘见大势已去,不由跌坐椅子上,计划又失败了,若琴已经彻底成了废子,经此一闹,府里的人的嘴可以封,可是有皇太孙在场,她总不能去封了他的嘴。那么若琴的声名已经彻底被毁,哥嫂那里怎么交待?若琴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喟然而叹,那边拓跋越派去重新搜查厨房的人已经有了结果,“回皇太孙殿下,我们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土堆里找到了这个,您看。” 侍卫递过来的一个托盘,上面是几块碎瓦片,仔细一看,分明是一个紫砂罐的碎片,碎片周围还粘有一些白色已经干了的糊状物。拓跋越并没将那个碎片递给那个试毒嬷嬷,而是直接把托盘转到了九雅手里,“三弟媳看看,这上面是否还留有残药?” 九雅接过来闻了又闻,最后点头道:“没错,与大碗里粥的气味一模一样,说明这个罐子才是曾经真正煨过粥的罐子。” 旁边那三个厨房管事娘子立即吓得面无人色,她们惊恐地望着萧姨娘身边的孙妈妈,孙妈妈却当没看到一般,她不怕她们把她供出来,因为,她们还有家小,若想家人没事,最好是把一切事都自己给顶了,旁的人谁都别想拖累。 果然,当拓跋越一拍桌案后,三个管事娘子已经趴在地上开始哭泣道;“是奴婢们该死,是奴婢们胆大包天在粥里下了药,求皇太孙饶命啊……” 三个几乎把头都快磕破,拓跋越一声怒喝,几个侍卫就上前将她们一一拖了出去,外面很快就传来三人的惨叫声,估计这下子是活不成命了。 九雅暗自叹息,又便宜了萧姨娘。 面对眼前一脸绝望的若琴,傅誉并没准备放过她和她后面的那个主使人。他眉眼一转,就蹲下去笑问若琴,“表妹,你这易容的技法好高啊,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想必你自己是整不出来的,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帮了你,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啊?” 闻采荷自己已经脱离了嫌疑,自是恨死若琴,就是因为她,她还差点要受冤枉,当即尖声道:“若琴,你不要脸就自个儿不要脸,有这样拖累别人的吗?扮成三弟媳的样子想干什么?又想跟上次一样爬上三弟的床?看你这样子也扮得唯妙唯俏,我们好多人都没认出来,这艺法果然高明啊,快说说,那个给你易容的师父是从哪里请来的?花了多少银子?” 若琴根本就不理她,只是把目光狠狠瞪着萧姨娘,若不是这个姑母把她接过来,一直怂恿她这样干那样干,她现在还在爹娘身边过着悠闲的日子,再等得一些时日,寻得一门好亲事好好过下半辈子。可是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固然与自己的私心脱不开干系,可是这位姑母又何曾安了好心?利用自己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现在真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当成最可信赖的人,去干这些令人不耻的勾当? 眼下如此多的指责,她却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分明已把自己当了无用的废子想弃掉。她心里有一股悲悯之情陡然升起,含着眼泪大笑着说道:“我是个坏女人,我确实想爬上三表哥的床,可是我哪那么大的能耐请来易容高手,那是因为……” “啊——我的肚子好疼,相公,姨娘,我我我疼得快不行了……”突然之间,傅璟雯像得了什么急症一样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将若琴虚弱的声音全数压了下去。 萧姨娘一脸惊慌地扶着她,同时心里暗松了口气,果然是母莫若女,这女儿就是这样乖巧。看傅璟雯突然叫得如此吓人,拓跋越也不敢轻忽,赶紧就将她往旁边的内室里抱去,还边吩咐着请太医。 而在同一时间,傅璟雯身后的两个嬷嬷就摸到了若琴的身后,她们似乎是要来拉她,但是已经一左一右就扣紧了若琴的命门,内力暗吐,若琴当场就被震得直了眼。九雅和傅誉没料到她们当众就敢杀人灭口,在她们暗劲未吐完之际,傅誉立即就挥拳朝两个嬷嬷攻击而去,他的拳头又狠又准,身上微弹,分明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大胆!”两个嬷嬷暗喝一声,同时身形后滚避开杀着,随后弹腿叫道:“不知三少无故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傅誉只是想拦住她们动手杀若琴灭口,九雅自是知道,只是若琴已中暗算,就算劲力未吐尽,但也离死只有一步之遥。她立即捏住若琴的脉门,同时一粒救命丸塞往她口中,期望能强行将她救转。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别人并不知道那两个嬷嬷对若琴下了毒手,只知道右琴突然就不行,老夫人已经跟着傅璟雯过去,三夫人和明瑶姑妈围了过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若琴突然睁了一下眼,却是谁都没看,只被九雅捏着的手指动了动,一个小香囊就落入九雅的手中,随后,她头一歪,便合眼长逝,离开了这个丑恶的世界。 明瑶姑妈和闻采荷等人大叫,九雅随即退开,在傅清言的拦阻下,傅誉亦停了与两个嬷嬷的打斗。傅誉冷笑道:“两个嬷嬷好厉害的手段,到了候府里,居然都敢当众杀人,是什么人给了你们胆子?” 那两个嬷嬷极为彪悍,其中一个道:“三少请说话注意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杀人了?问问这些长辈,他们刚才哪个看到我们杀人了?” 傅誉不欲于她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傅清言一看若琴,一时也不能判定她是因为仗伤而死还是因为别的,但是这两个嬷嬷刚才确实近过若琴的身,如果是她们两个杀了若琴,是为了什么?目的何在?难道,是因为若琴快要说出那个指使之人了吗?若琴平日最听姨娘的话,难道这件事根本就是姨娘所指使?而大妹为了维护母亲,就干脆着人把若琴杀了灭口? 这个认知顿时让他犹如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淋到脚底,如若真是这样,姨娘的用心真可谓不险恶。让若琴这样勾引三弟,又陷害九雅于死地,这样做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府里最近的人是死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连表妹了死了,舅舅那边怎么交待? 在明瑶姑妈的惊惊乍乍中,傅清言不得不赶紧叫人进来处理。而三夫人立于九雅身边,瞥了她一眼,叹口气道:“连平日里自称最心疼的人都肯杀,心肠之狠毒,真可谓少见,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便走了,而那边两个嬷嬷却没准备干休,她们两人叉着腰大声嚷嚷道;“快把你们府里的萧姨娘叫来,就说三少和三奶奶刚才把若琴姑娘杀死了,叫她赶快去报衙门,说他们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 还不待傅誉打将过去,傅清言已经大怒,掀袍直指两个凶狠嬷嬷,“闭嘴!在这候府里还轮不到你们两个说话!若是不想我马上告你们一个谋杀罪,就赶紧滚回你们主子身边去!若是还要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不怪我不客气!” 九雅亦拉住摩拳擦掌的傅誉冷笑道:“这伤在命门,只要找一个仵作就可以查出死因,大哥,还是去请薛大人过府来吧,查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那两个嬷嬷这时气焰才低了不少,嘴里胡乱说了两句,转身就跑了。 而一直未出声的傅长亭瞟了还在那里看热闹的闻彩荷一眼,目光又深不可测的盯着傅清言和九雅的后背影,半晌后才默不出声的走开了。 于是剩下的事,全都该傅清言处理了。 老夫人看着傅璟雯没事后,就回了荣福堂,而自这件事发生起,她就没说什么话,似乎有些事她已经明白原委。当陈妈告诉她若琴被大姑奶奶身边的两个嬷嬷杀死了的时候,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一夜,她想了很久很久,可是以她的见识和阅历,她都没能为自己为整个候府找到一个更好的出路,与其死几个人来继续维持候府的强盛,还是主持正义,将整个候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的良心和理智在现实中左右挣扎,直至天亮,都没有得到一个最正确的答案。 又死了人,明瑶姑妈居然也没那么幸灾乐祸了,还不待看出什么结果,就出人意料的回去了。 本来是一场好端端的迎客会,居然会闹得死了四条人命收场。候府里的气氛骤然又降,下人们暗地里都惊恐起来,毕竟他们自知,他们都只是惟命是从的奴才,说不定哪一日,这种命运就会落到他们头上。最近候府死的人已经太多,现在连表小姐都死了,该轮到他们的时候,哪里还有幸理? 回到淳华院,厅堂里裴妈妈春菊雨蝶熊妈妈都在,她们一脸笑意,春菊当先就问道:“少奶奶,那个假的给当众揪出来没有?” 傅誉依然黑着脸,径自进了内室,惹得春菊吐了吐舌。 寒子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我这么聪明的人在,岂能不让那假货露出原形?”于是他便把在暖阁发生的事一一向她们四个说了。 熊妈妈慨叹道:“想不到姨娘竟想出如此阴招,如果不是少奶奶先就打了招呼给我们留了特殊手势,我们还真难相信那个是假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万幸没出事,不然真要叫萧姨娘算计了去,估计老王爷那边都跟着要倒霉。” 雨蝶点了点头,好奇道;“可是少奶奶又是怎么把二奶奶引出去,再将粥转到了表小姐手里的呢?” 九雅微微一笑,“这还真是寒子鸦的功劳,是他把萧姨娘煨药粥的事查清楚了,于是故意找两个人说春梅在腾云阁那边和二爷胡天胡地,恰好让她的丫头小南听到,小南于是就去报了二嫂,二嫂就去了腾云阁。随后我去厨房,寒子鸦不知在哪里找了个丫头跟他在腾云阁那边兜兜转转,直到我端药出来说内急,让她先帮我把药端一下,要么先送到暖阁里去也行。可能她是等之不急,就想先送暖阁,而恰好相公把假的引到梨花阁,二嫂看她无事,自又会把东西塞她手里让她送暖阁去。” 雨蝶插嘴道:“就不怕那假的不送么?” 九雅笑道:“怎么可能?你还不知道你们姑爷那哄人的样子么?在他的诱哄之下,假的想不送都不行。” 裴妈妈乐道:“这样最好不过,虽然死了人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也去了后患,免得日后又生出事来,也算是好事。” 大家都很认同她这个观点,互相说笑了一会,九雅忽然挑过眉来问道:“对了,寒子鸦,你是从哪里勾引了个小姑娘跟着你乱转啊?” “少奶奶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什么叫勾引?是那丫头自愿的。”寒子鸦叫道,随后色色一笑,“我只勾了勾手指,那丫头就乐颠颠的来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雨蝶呸了他一口,“好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天姿国色啊,人家小姑娘就任你这种货色勾引?” 寒子鸦大怒,“就你这死丫头天天说我这货色,我在外面行情好得很,像你这种姿色的送给我都还瞧不来。” 两人说着又快要斗起来,裴妈妈赶紧过来打圆场,拉了雨蝶就道:“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一天,赶紧服侍少奶奶洗漱吧。” 被拉了开,两人才偃旗息鼓。洗漱过后,九雅回到内室,拿着若琴死前手里捏着的香囊,嗅了又嗅,一脸若有所思。 傅誉不知自哪里找了片叶子坐在廊下呜呜地吹,声调哀婉,气韵悠长。夜已深,把几个丫头都吹得睡不下了,不得不愣愣地坐起来听他吹。 九雅也是听得心烦意乱,收了香囊,就把他拉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让人安生一点?半夜三更吹得像鬼哭狼嚎,别人都不用睡了么?” 傅誉哼了哼,往软榻上一躺,“我高兴,你管得着么?” “我自然管不着。”九雅气结,“可是你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还要老跟我闹脾气?我都不知道哪里惹了你,到今天都还这么拗着,就算是我错了,你也要给我指个错处出来。若是你错了,每天都还这么样子,打主意让我哄你,你想都别想,回头休想我再理你。” 她气得转过身去散发,这家伙简直是不可理喻。 傅誉一下子坐了起来,盯着她的后背影子恶声恶气道:“好啊,你现在反倒还有理了。我问你,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每天都想着别人?” 她每天关在这方寸之地,还能想谁?真的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九雅懒得理他。 她不出声,傅誉以为她是默认了,更是心里气恼,胀红了脸,手指都抠进了绣垫里,再次问道:“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事隐瞒我?你如实回答我!” 隐瞒他的事?九雅沉默了一下,想起不得问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男人能在外面做生意,你认为女人行吗?” 傅誉额上青筋直跳,断然道:“不行!” 九雅把最后一个发钗放到妆台上,淡道:“那我们无话可说。” 傅誉气得一拳打在软榻上,低吼道:“你这个自高自大的女人,是不是认为我很没用,才故意来气我?” 九雅根本就不理他,自已铺了被子就睡了,累了一天,耗尽精气神,哪里还有力气跟他争执吵架,让他一个人去闹,看能闹出个什么样子来。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傅誉咬牙瞪着她,心里有着委屈和失落。她有时候明明像一个温暖的火炉,释放自己的热力,将冰凉的他慢慢烤热。有时候又像一个裹了坚硬的壳的大甲虫,任他左攻右刺也击不穿她的心防。比如现在,他这般问她,她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气得再暴跳如雷,她依然岿然不动,平淡得犹如一碗水。 这死丫头,究竟准备骗他到什么时候去?究竟准备把那个混蛋装心里多久? 他气得无以复加,几乎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当下顾不得许多,三两步就冲到了床边,然后将她的被子揪开,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并且捧着她的脸,凑上去就是一阵没头没脸的亲吻。 九雅被他突出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睁眼看到他红了的眼眶,胀红的脸色,感觉他有一股突然燃烧的狂怒将会殃及到自己。她忙挣扎着低呼,“相公,你怎么了,别这个样子……” 傅誉哪里听得她的话,当闻到她身上的香味的时候,整个人似乎就在一瞬间被点燃,嫉妒,气怒,压抑,委屈,各种情绪让他陡然暴发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力。他只觉得这一时刻他必须要她,占有她,让她无处可遁,无路可逃,就这样永远烙上他的印记,别人休想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他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种狂躁的占有欲,让他难以控制地按住她的挣扎,他狠狠地亲吻着她,不让她逃避,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小耳垂,渐渐往下,她细腻如白瓷的脖颈,锁骨,每一处都在跳动着诱人疯狂的光芒。 他几乎看不到她的眼泪,听不到她的哭叫,感受不到她的推拒,他只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占有她,占有她,让她永远只属于她…… 第104章 正在撕扯中的傅誉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九雅挣扎着,叫着他的名字,他充耳不闻,而她又如何敌得过他的力气?无奈之中,只能含泪大叫寒子鸦的名字。[]寒子鸦本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响动不对,听到她叫得那么惊恐,这才一脚将门踹开。 九雅看到他进来,顾不得胸前春光略有泄露,急忙低呼道:“他有点不对劲,快拍晕他!” 寒子鸦亦看出傅誉面红耳赤有些不对劲,立即手指如风,直点他睡穴。此时的傅誉居然反应极为迟钝,不知道闪躲,任他点了个正着,一下子就倒在九雅身上。 九雅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寒子鸦闭上眼,一把将傅誉抱住翻过身来。 得以轻松,九雅忙用被子掩住胸前春光,熊妈妈已经闻声赶了进来,怕此事张扬出去,赶紧把门关上,跑过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九雅擦着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才开始就很不对劲……” 此时寒子鸦已经拿着他的脉门,再看了看他赤红的脸色和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沉声道:“是中了媚药的征兆,这种媚药极霸道,竟还混乱了他的神智。” 熊妈妈大吃一惊,“怎么会中媚药?少爷不是一直都很小心的么?” 九雅也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她咬了下唇低声道:“寒子鸦,你转过头去,待我把衣穿好再给他仔细看看。” 寒子鸦这时才知尴尬,脸一红,急忙就转身向后。 九雅迅速将衣裙穿好,汲上自制的棉拖鞋就给傅誉拿脉,寒子鸦听到她走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 拿着傅誉的脉门,九雅直皱眉,半晌后,才道:“果然霸道得很,如果此药性不解,可能要伤及他的身体。” 寒子鸦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少奶奶,这药性只有你才能帮他解,既然事已至此,你不是也该完成你的责任了么?” “怎么连你也这样?”九雅瞪了他一眼,“他中的这个媚药极为古怪,就算我现在给他解了,下次呢?我若是没在他身边,谁给他解?是不是就任承他胡天胡地乱来,然后留一大堆后患好让人捏住把柄?” 寒子鸦一呆,随后摸了摸下巴,“那少奶奶认为该怎么办?” 九雅起身道:“我现在试着给他配一副药,然后再问他吃了什么,这媚药是从何而来,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必须防范,不然日后再出现,可能就没今天这么好应对了。” 熊妈妈点头道:“少奶奶只管去,我和寒子鸦就在这里看着。” 九雅转身出了内室,见雨蝶和秀彩几个丫头都等在外面,便一脸轻松道:“没事,我和相公闹着玩,你们都去睡吧。”这件事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雨蝶一脸狐疑,“少奶奶刚才叫得那么惨,真的没事么?” 九雅摇了摇头,“真的没事。” 总算见她们各自回房,九雅才进了后面的密室。寒子鸦和熊妈妈在屋内等得焦急,眼见傅誉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两人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好在这个时候九雅已经推门进来。 让熊妈妈端来温热水,寒子鸦解开傅誉的睡穴,九雅立即将药粉凑到傅誉唇边,低声哄道:“相公,你中了媚药,先把这个吃了解毒。” 傅誉睁开腥红的眼眸,看着她,半晌才缓过神来,嘶哑道:“娘子……” 九雅温柔一笑,“相公,乖,来把药吃了。” 傅誉闭上眼,用他最后一丝理智将嘴边的药倒进嘴里,九雅松了口气,给他递上水,傅誉一口气喝干,随后便躺了下去。 寒子鸦担心道:“他不会还有事吧?” 九雅微皱眉,“药效还要一会才能行开,现在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力去抵抗,放心吧,我刚才配的药是解各种媚毒的,再过一会就会恢复正常。你们也去休息吧,剩下的让我来。” 寒子鸦还要问,熊妈妈已经扯了他,“走吧,有少奶奶在,你还担心什么?” 寒子鸦回头,见熊妈妈老向他眨眼,也不知何意,脚下还是随她走了出来。熊妈妈把门带上,白他一眼道:“怎么就这么没眼力界,就算少爷媚药没解,少奶奶不就是最好的解药么?你站在那里,叫少爷怎么解毒?” 寒子鸦脸一红,转身就走了,幸好天黑,熊妈妈没看到他的赫然。 九雅握着傅誉滚烫的手心,柔声道:“相公,如果实在忍得难受,不如我们现在就……” 傅誉陡然睁开眼,一手按住她的唇,目光若太阳般火热,然而声音却如露珠滴落般轻柔,“娘子,对不起,是我刚才没控制住,差点就伤了你。既然是中了媚药,我岂能屈服在这种邪药之下?放心,我能忍。” 九雅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手心,抚着他的脸颊,“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先向相公伏低作小,相公也不会成这样。” 看着她柔情似水的脸面,傅誉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像一个总算讨到了糖吃的小孩子一般,笑得心满意足,“娘子终于是先来哄我了,你也认为你错了么?” 如此明丽如玉的笑颜,九雅心里终究是无语又无奈。像他这么样的一个心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难道以后,不管自己有错没错,不管是他无理取闹什么的,都该让她先服软吗?这也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傅誉满心欢喜地把她抱到他身侧躺下,然后紧紧搂住她,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娘子,你以后就只喜欢我一个人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别想了,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九雅望住他,轻笑出声,“先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现在得弄清楚,你中的媚药是从何而来。” 傅誉撇了撇嘴,就知她会回避这个问题。他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认真道:“我都不知道我中了媚药,要说我吃东西一般都比较注意,而且那位我外祖请来的用毒高手也曾教过我如何辨毒,就是防我再次中毒,怎么会中了媚药而不自知呢?” 九雅蹙眉,“既然是如此,那就奇怪了,你能认为你辨毒是万无一失吗?” 傅誉想了一下,“世间的毒千奇百怪,我不可能十足十都辨得出来,不能说万无一失。” “要说刚才这药性来得极其突然,而且也很霸道,所以中媚药也是在晚上的事,难道是你晚上吃的东西有问题?”九雅分析道。 此时九雅配的药似乎已经开始起效,傅誉已经平静了不少,他皱着眉仔细想了又想,“好像不可能啊,我和他们同吃同喝,我又特意留意过,如果说我吃了媚药,难道他们也跟着一个个都吃了?那么这个下药之人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我和娘子圆房?” 他说到这里神色又有些不正经起来,九雅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若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我倒可以阿弥陀佛,就怕是另有隐患,那才叫揪心。” 傅誉嘻嘻一笑,“现在别想了,明天我再问问大哥的情况,如果他们都没事,说明此事便是针对我,如果大家都跟我一样,那事情就简单得多。” 九雅也知只有等明天问了才能再作打算,当下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窝在傅誉怀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皇太孙就因事回了太子府,萧姨娘赶早就来到了傅璟雯安歇的地方。 傅璟雯正在喝汤,看到她来,就挥退了下人,一脸不悦道:“姨娘,你看你昨天都弄的什么事儿,想让我在他面前出丑么?” 萧姨娘也是满腹埋怨,坐到她跟前,“你也是不应该,一下子就把若琴弄死了,现在尸体还摊在那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舅舅去报丧。” 傅璟雯冷冷一笑,“一个差点要把你扯出来的棋子,还留她作甚?坏事么?既然她早就非清白之身,已没利用价值,死了也没什么值得惋惜。” 萧姨娘皱眉,“可是她是你表妹,我现在是没法跟你舅舅交待。” 傅璟雯慢慢地喝了一口汤,“担心什么?若琴虽是嫡女,可是在舅舅那头并不看重,舅母又无权势,只要我让相公给他一点好处,随便谋点有油水的肥差,他们那头还真敢来找姨娘的麻烦?怕不是还要千恩万谢才好。母亲放心吧,为了不让他们声张,昨晚我已经跟相公软硬兼施让他今早就去给舅舅说了,等会舅舅他们就会派人来收尸,姨娘不用感到为难。” 萧姨娘这才长松了口气,转而又暗恨道:“如果昨天不是那个宋九雅狡猾,此事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到时候只要等得若琴和你三弟在一起了,息王那头完全就可以成为皇太孙的助力。可惜,却叫那个女人给破坏了,还让若琴都死了,此仇不报,我恨难消。” 傅璟雯看了她一眼,伸出涂了丹寇的手指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真不明白这么多年了,姨娘怎么就这么点事都办不成。上次的事还闹得贵妃娘娘在宫里都受了皇后娘娘的挤兑,至今皇上对贵妃娘娘颇有成见,我公公不好做得很。这次来的时候,公公曾暗示过我,让我无论如何得找了宋九雅一点错处,最好是能牵连到宋家,他好把整个宋家都一锅端了,免得留了祸患。所以,姨娘,像你这么小打小闹根本就做不了大事,得用点心,多收集一点宋九雅的生活细节,再慢慢想个稳妥的法子把她给除了。然后,我们再用你的老法子,不信三弟不束手就擒,有了他的种,息王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一切都会入了我们掌握之中。” 萧姨娘闻此言大喜,“太子那边也允许了致宋九雅于死地么?” 傅璟雯漫不经心道:“错了,不是致她于死地,而是让她牵出整个宋家,要连宋家的根都拔起来。” “太子为什么忽然起了此意?之前不都还是想拢住宋家么?” “最近有件案子查得紧,虽然宋庭达答应出事他会一人顶着,但是我公公还是不放心,就想趁此之前就把他解决了,以绝后患。” 萧姨娘眉眼都笑了起来,“既然是如此,那我也就不用束手束脚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准备,下次一出手,一定是叫宋九雅和他们宋家永不得翻身。” 傅璟雯点了点头,“希望姨娘这次做得紧密一点,这是有关我公公登上大宝的大事,现在齐王虽然在卢邑那边吃了败仗,但是听说他愈战愈勇,照这么下去,只要他这次一战胜吴越班师回朝的话,我公公的东宫之位必将不稳。齐王的功业之大,已经让皇上和众臣都将眼光投向了他那边,现在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暗中倒向了皇后党派。如果到时候我公公再有错处被人揪住,恐怕就要成为那些大臣弹劾的导火索,事关重大,所以务必要斩草除根。” 萧姨娘有些战兢道:“关系如此重大么?看来我这一次一定要做得万无一失了。” 傅璟雯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大哥与月婵的婚事议得怎么样了?” 萧姨娘回答道:“上次已经和你奶奶去睿王那边正式提了亲,睿王答应了。” 傅璟雯脸上一冷,“应了可不行,恐怕这事都会生变故。” 萧姨娘愕然,“这还有什么变故?” “我前两天见过月婵,好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正和睿王斗气,似乎是怪睿王答应了和清言的婚事。” “我们清言这样优秀的孩子,又等了她这么好几年,这样的人哪里去找,难道她还不喜欢?” “我那天也是那么问她,她直接告诉我,当初她许配的就是傅誉,绝不会嫁给大哥。” 萧姨娘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我们清言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哑巴?她居然还嫌弃我们清言?” “别光顾着咋呼,回头得让大哥与月婵多接触一点。月婵认定三弟,无非就是因为年少时候的那点回忆,女子善变,只要月婵看到大哥优秀的一面,自然不会再执意于与三弟的婚约。” 萧姨娘急忙道:“好好好,我回头就教你大哥没事往睿王那边跑跑,看来这么坐等其成还真不行,得马上把这婚期定下来,让他们完婚就没事了。” 傅璟雯接着问道:“我昨晚怎么见着大哥对那个三弟媳妇很关心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姨娘昨晚也是看出了一点门道,但是她还是不愿朝那个方向想,她那么出色的儿子,岂会喜欢那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何况还是弟媳妇? “看来姨娘也不敢肯定这事了。”傅璟雯幽冷一笑,“那个宋九雅看上去确实是个惹人眼目之人,怪不得三弟对她上心,也怪不得大哥对她目不转睛,这样下去可不行,若是让月婵发现了更不得了。也罢,之后我会准备一个赏花宴,先挫挫宋九雅的锐气,让所有人看看,她根本就不能适应我们上层贵族的生活,也让她明白明白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可以促进一下大哥和月婵的感情,姨娘,你到时候给安排一下。” 萧姨娘目泛冷光,赶紧应了,她一定会好好安排一下的。 九雅一大早起来去老夫人那边请安,随后就看到萧家来人将若琴的尸体拖走了。虽然很悲痛,但是他们并没出声闹事,倒是萧姨娘哭着将他们送走。老夫人有些伤感地抹着眼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走了,这真是……” 三夫人在旁边劝,“事情都摆在那里,又能怪谁?若她不是有了贪心,也不会落此下场。其实人已死,便是一了百了,老祖宗就别想了,她这样去了,说不定对她还是一个解脱。” 老夫人摇着头,明瑶姑妈一脸怅然,回头又盯着一身淡然的九雅瞧。九雅只作不见,抿着嘴一声不出。 从老夫人那边出来,她接着又去了忆兰居一趟,去的时候,皇太孙居然也在,一个大夫正在为安平候看诊。 “候爷的病情依然是老样子,不见有好转,但也不见恶化,不过此阻住经脉的内气若常此瘀滞,恐怕会导致肌肉萎缩,真正要变成半身不遂。”那大夫突然站起,叹着气道。 拓跋越拧着眉,“已经请来了不少高手,都没能将此封住的经脉解开,这究竟是谁下的手?” 安平候倒是一脸淡然,“一切自有上天安排,若是老天硬是要我下半生都坐于轮椅上,谁也办法去扭转。” 拓跋越恭敬道:“现在必须要想办法扭转,现在这么多人都无法为岳父救治,我回去后一定还会另想办法,岳父只管放心,时日一定不会拖很久。” 安平候不置可否,侧目看到九雅,见她才进来又想退出去,便唤道:“是誉儿媳妇么?是不是有什么事?” 本想出去的九雅又只好走进来,微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爹。” 安平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 旁边的拓跋越一愣,这岳丈怎么转性了?还叫儿媳妇坐?以前傅璟雯每次来看他,他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后来他一问,原来他对府里的任何人都这样,他才没有介意。 而对这位弟媳妇……他不由扭头多看了九雅几眼,虽然长得很是光妍动人,但也别无什么出彩之处,天下动人的女子多的是,岳丈不至于以此才对她和颜悦色吧。 九雅先向拓跋越见了礼,便依言坐了下来,看着安平候的轮椅笑道:“这椅子还合用吧?不知道在设计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倒可以提出来,看能不能再改进一下。” 安平候拍了拍椅背,“一切都还好,我现在行动也自由了很多,这东西很不错。听说制作这轮椅的工匠又照着样式做了很多出来,都拿到街面上去卖了,很多人都很喜欢。” 听到都有卖了,九雅大为惋惜,轻笑道:“早知道那些工匠要照样子做来卖,事先就该和他们签个合约,他们每卖一辆就应该给我们抽两成技术费。现在真是被他们捡了个便宜去了。” 安平候没料到她会扯到生意经,拓跋越听着却笑了,“原来这轮椅是弟媳设计的,上次来的时候我还一直称赞这东西好呢。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还真应该签下合约,只是,那些想照样子做的人,只要把成品搬回去一看,就一样能做出来,所以就算签了合约,也肯定拿不到什么钱。” 九雅一想也是,随口笑道:“可惜没有申请技术专利的地方,若有这么个职能部门限制的话,谁要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做了,便可以罚个倾家荡产,那就可以对技术专利进行保护,增加创新人的积极性。” 拓跋越一笑置之,“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不过我们还是赞成有福大家享,若是好的东西推广起来还要钱的话,那么在生活当中得到应用的机会肯定少,会影响生产发展力。” 九雅抿嘴一笑,但不再出声,人家是站在高位者的角度看,自然与她这个私有者看法不一样。他是想不劳而获得所有人的智慧,但是她这个小民,只想着怎么赚银子,怎么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谁会想什么生产发展力啊。 看九雅的神情拓跋越就知她不认同他的说法,但是想着她一个小女子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东西,心下的看法却是另有不同。当下又聊了两句,便起身道:“岳父不必忧心,听说最近京城新来了个神医,做出来的药极为神奇,现今在京城的名气极大,有空的话,我看能不能把他请来给岳父看一下。” 九雅没以为然,安平候一脸淡然,点了点头,就叫刘百年送客。 拓跋越走后,安平候就在院子里摆上了棋子,“那日之后,听说那施毒针的人又袭击过你一次,后来我叫刘百年去查,刘百年也只能查出那人的轻功极好,来去无踪,如此高手盯上了你,需不需要爹给你派两个人护着?” 九雅微有感动,不过说已经对此有了安排,自不需要再派人手。她对他棋盘对面坐下,感激道:“谢谢爹的关心,我相信有相公在,他不会让人再对我施杀手。” 安平候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才道;“会下棋么?我们下一局?” 九雅一怔,随即笑了,“只略懂一点,肯定不是爹的对手。” 安平候垂下眼,示意她白子先着棋。九雅也不好推辞,只得陪他慢慢的下。 安平候着子极为凌厉,当先就攻势汹涌,九雅是节节败退,但她却是不慌不忙,退中仍不忘布局。在安平候心目中,像她这种棋艺,本应该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击败,然而九雅的棋子却有如有绵绵后劲一般,任他攻势再厉,她依然能悍卫在最后的底线巍然不动。 她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慢慢在将局势收紧,安平候终是渐感吃力,亦不得不放缓攻势,最后改攻为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此时九雅的阵局已成气候,不论安平候如何守,她不攻,也不落入他所布下的陷阱,一步一步,以极细微的力道将安平候的威势蚕食着。 到得最后,两人几乎就在一种僵持之中,而九雅想要将安平候蚕食完,时间又不知要拖得几得久,安平候终于抬头道:“罢了,我认输,像你这么温吞下棋的人,我还生平第一次遇到。” 九雅微微一笑,“其实爹根本没有输,若一定要说输的话,就是输在一个耐心上面。” 安平候摇头,“若是遇到生死攸关的事,像你这么温吞,必定会有大事出。” “如果我要的结果只是一个羸的话,这也算是达到了我的目的,不是吗?” 安平候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心性既是如此,那账目上的事,就多用点心吧。” 九雅凝目看他,随后将手里执着的一粒白子落下,“爹如此明确的告诉我,那么媳妇一定放手去干,若是我无法善后了,希望爹能出面助我一把。” 安平候抬起眼,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她,淡道:“只取其利益,不动其根本,难道做不到么?” 九雅轻笑,“鱼与熊掌,岂能兼得?” 安平候垂眼开始慢慢把棋子往盒子里收,一言不发。九雅也不等他回答,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淳华院,时间已经过午,还没进屋,春菊就笑着出来道:“少奶奶知道谁来了么?” 九雅还没来得及问,一个粉色身影就朝她扑过来,“八姐。” 九雅扶住她,定睛一看,却是金芸,顿时欢喜了起来,“九妹?你今儿怎么想到过来看八姐?” 金芸两眼忽闪,仰起小脸,“难道八姐不高兴我来么?” 九雅自没有不欢迎她的道理,高兴还来不及呢。立即叫人摆了糕点茶品,拉着她的笑道:“老实告诉八姐,你到我这里来究竟什么事?” 金芸将笑脸一收,皱眉叹气道:“现在我娘进了佛堂,爹把府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庶祖母了,不过,是由五姨娘在旁协助,我娘知道了,天天在佛堂里哭。我和七姐每天都过去陪她,她见了我们更哭得厉害。” 九雅却听得心里痛快得很,肖氏以前连连要置自己于死地,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而之前好不容易见她遭了拓跋野的暗算,却又因为金芸求情放了她一马。这次傅誉把事情做得不声不响,自己完全不必担责,也不用担心金芸来求,倒可以真真实实看到肖氏差点被休被关佛堂的惨烈。 只是这样却如何能解气?俗话说对人最好的惩罚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活着,眼睁睁看着最看重的东西一点一点毁在眼前而无能为力,那种生不如死的活着,只剩下一个绝望的躯壳苟延残喘,才是对肖氏最好的惩罚! 然而表面上她却不能表现得幸灾乐祸,不然金芸定然不喜,便陪她叹了口气道:“谁叫母亲犯了错事呢?爹没休她,已经很顾她的脸面了。现在若由五姨娘当家,倒也不错,她向来不多话,对人也不严苛,相信她待九妹一定不会有二心。” 金芸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 她咬着下唇,垂下眼帘,小声道:“我不想每天看到娘悲惨的样子,八姐,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住几日?” 九雅一愣,“到我这里住几日?” 金芸抬起眼,一脸失望,“不行么?” 九雅摇头,“不是不行,怕是父亲那边不答应。”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爹说了,他说现在府里有些乱,叫我来你这里住住也好。他说我们姐妹感情最好,不能因为八姐出嫁了就生分,让我在这里陪陪你说说话,八姐或许也不会感觉那么孤单。” 这时雨蝶笑着走了进来,“九姑娘的衣物都带了过来,少奶奶准备让九姑娘住哪里?” 衣物都带过来了,看来金芸是铁了心不想回去,九雅只好笑了笑道:“就东边那间客房吧,好生收拾一下,不能让九姑娘住着不舒服。” 雨蝶应着去了,于是九雅又陪着金芸说话,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两姐妹才收了口。因为金芸是她的客,她也不好把她带到膳食堂用饭,便是叫人在小厨房里简单弄了一些。之前她就曾以傅誉身体不好要给他调理为由,就在这边设了小厨房,反正又不要公中拿钱,老夫人那边也没说什么。 不过厨子倒没用心去请,只随便让两个婆子担着,所以一般膳食都比较简单。 等用过饭后,天已黑,而一大早出去了傅誉还不见回来,想等他回来打声招呼的金芸只好先去睡了。九雅才回房抱本书坐下,傅誉同时就进了门。 于是她就把金芸的事说了出来,傅誉略挑了一下眉,“住下倒没什么,但是可得注意一点,这府里头一些人整人的手段可谓是千奇百怪,别让她中了别人的计,少在其他地方走动。” 看他如此慎重,九雅笑道:“我省得,会让她注意一点的。” 傅誉嗯了一声,转了话题道:“我今天问过大哥二哥,他们都没出现过我昨晚那种情况,这事看来还真是针对我而来,可麻烦了。” 熊妈妈把他的大裘接过挂好后就出去了,他随手自己倒了杯茶。 九雅忍不住取笑道:“那就好了,看来是还有人想给你送美女上床,相公艳福不浅啊。” 傅誉白了她一眼,“就你这没心肝的还在这里幸灾乐祸,你相公现在危机四伏,你不思如何保住,却反其道而行,乐个不休,像话么?” 九雅把书放下,坐到他身边道:“看你说得,无非都是一些美人劫,别人想都想不来,你却这么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让你去当皇帝,难道你还能因为女人多而皇帝也不当了?” “嘘——这话也能随便说么?小心有人把你抓起来关天牢。”傅誉以手指按她柔软的唇,一脸神秘,却分明又在占她的便宜。 九雅眨眨眼,他却倏然一笑,在她脸颊偷香了一口,“说老实话,若是有人让我当皇帝,还给我送美女,我当然却之不恭。” 九雅没好气的看着他,“那我咒你永远不能当皇帝。” 傅誉哈哈大笑,九雅懒得理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问你一事,你不是说你母亲的产业你手中掌了一小部分么?这府里头的田产本来就是由二哥掌管经营,你干么还要把你母亲的产业给二哥打理?” 一下子问这么个正经问题,傅誉不得不收了笑声摸着鼻子道:“你以为我是傻瓜么?母亲的多半产业现在都已在公中,我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要回来。不过在我手中的,我岂会真的再让候府里的人插手?给二哥和三叔打理的就只有两间铺子一个酒楼,不过并不是送给他们,只让他们打理。当然,多少肯定都有些油水,但是,我若不给他们一点甜头,又如何知道他们是如何侵吞我的财产的呢?” 九雅怔住,原来这家伙早有防范,她还生恐他吃了亏,是她别担了心。 “所以说,现在我手里的产业娘子就用担心被人讹诈去了,我都在有分寸的盯着。现在爹既然让你查府里的账目,你就仔细点干吧,若是有需要我帮衬的地方,只管说,我相信既然二哥插手其中,里面的漏洞不知有多大。但是不管怎么样,若是娘子能把我娘的产业找得一部分回来,我都心满意足了。”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九雅握着他的手,柔声道:“相公尽管放心,现在不仅是你有这么个想法,连爹也有这么个意思……” 傅誉脸色一沉,“你别提他,当年我娘嫁给他,他不知在外祖面前信誓旦旦发了多少誓言,说一定会护得她周全,结果呢?娘就在他出门没多久就死了。娘死了,他不找原因,反而过来气恨于我,小时候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这个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他每天与其他的女人卿卿我我,又把我母亲放到了哪里?母亲的田产被夺,他分明都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放任不管,现在说他有这么意思,难道他还会良心发现?娘子,你别被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当年他那般对我,那般对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现在他双腿残废就是报应。这一生,他休想再站起来走路,这是上天对他的诅咒!” 他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手握成拳,指骨泛白,几乎是咬牙切齿。 九雅没料到他会如此恨他父亲,正要说话,却见他脸色忽然一变,嗅了嗅鼻子道:“娘子,你在屋子里放了什么香?” 九雅叹口气,看着他,“别顾左右而言他,屋子里哪有什么香味?” 傅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是真的有香味,我想起来了,昨天就是闻到这种香味之后就身体开始不对劲,我……我现在也……” 他说着脸色已由白变红,九雅眼看他真的不对劲,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把昨天配好还剩下的药拿来给他吃下。 “好些没有?”她紧张地望着他。 傅誉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什么药,我居然只闻一闻就有了反应?” 九雅转身四下里察看,“香味,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闻到?那种香味一闻就让人起反应?以前不是都没事么?” 然而他们两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大半夜,都没找到那香味的来源,真正是蹊跷得很。 结果,两人直找到傅誉支撑不住,才一起相继睡下。 而第二天一早,九雅忽然脑海有念头一闪而过,她赶紧在屉子里翻出了若琴死前掉下来的那个香囊,嗅了嗅,难道引得傅誉中媚药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但是这个香味很普通啊,里面只是一种叫“残香”的药草,有醒神醒脑的作用,与媚药根本就挨不上边。 不过,那日若琴敢那么大胆勾引傅誉,应该不仅仅是基于外貌的相似,因为傅誉并不是一个傻子,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特别是若琴年龄稍大,身体已经发育完全,是真正凹凸有致的女人,而自己还没完全长开,两相比较如此大差点,傅誉一定能看出来。 若他看出来了,若琴怎么办? 用媚药?让傅誉控制不住当场就如了她的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香囊就极有可能有问题。 想到这里,她立即走出屋子,正好看到寒子鸦在屋前洗脸,她拉了他就往他的屋子里走去。 寒子鸦莫名其妙,嘴里叫道:“哎呀,少奶奶,什么事这么急?让我自己走不行么?” 九雅松开了他,回头严肃道:“快点,跟我进屋。” 寒子鸦吓得倒退两步,护住胸口警惕道:“少奶奶要干什么?” 第105章 九雅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只管进来就是。” 她随后进了屋子,把那香囊拿出来,寒子鸦戒备着走进来,九雅将香囊塞到他手里,“把这个拿到鼻子边闻半个时辰,然后再告诉我有什么感觉。” 不待他说话,便是走了出去,带了春菊往老夫人那边去请安。到得半路,竟是看到傅长亭和闻采荷两口子,闻采荷当先就打招呼道:“弟媳妇可是去荣福堂?” 九雅微笑道:“自然是,二哥二嫂也是去那边么?” 闻采荷捂着嘴角,“当然是了,难得我们今天一起过去啊。” 九雅抿嘴一笑,随口问道:“不知春梅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给二嫂添麻烦?” 闻采荷脸色一滞,看了一眼装得老实巴交的傅长亭,心里有气又有恨,却又不得不认真应付,垂下眼皮子道:“你那丫头调教得不错,勾引主子有两把刷子,相信就算是丽春院的花魁也不及她半分。” 九雅不置可否的笑了,“那就是好,说不定今年二哥屋里就有好消息传出来,恭喜二哥。” 傅长亭自然听出她语含讥嘲,憨着脸面,脸上泛起红潮,张了张嘴,结果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闻采荷气得脸色发白。 到了老夫人那里,想不到傅璟雯一大早也在,待得九雅几个请安后,她却开口说道:“三弟媳昨晚睡得可安稳?” 九雅很老实道:“多谢大姐关心,还不错。” 萧姨娘冷冷看着她,“你如此陷害若琴,也不怕她冤魂不散,晚上来敲你的门?” “是么?”九雅意有所指道:“受害人反被人说成陷害别人的人,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若琴的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举头三尺有神明,话说再多都无益。我只想说一句,人若想害我,我无惧之。而有人干了丧尽天良之事,不知积点阴德,远报子孙近报身,恐怕报应来的时候才醒悟就晚了。” 萧姨娘大怒,而她却又抓不住九雅的把柄,只气得身子微颤。旁边的傅璟雯亦是一脸难看之色,这女人究竟有何依恃,居然敢如此当面咒她? 老夫人在旁边打圆场,“这都过去的事了,都少说两句吧。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吃饭。” 反正这里没有一个喜欢看到她,九雅当先就起了身,似笑非笑道:“奶奶日前都让若琴跟着我,想必也有些打算。相公说那日若琴把我的言行学得微妙微俏,如果不是他对我实在熟悉不过,差点就真的中计。若不是相公通知我,光凭大姐粥中的药,想必已经就可以把我置之死地。这些事一连串,一计连着一计,很是高明,若琴如今就算是死了,我也不得不佩服她。奶奶,您说是也不是?” 老夫人一脸尴尬,九雅以傅誉还等她去服侍,已经先行告退了,留下一屋子郁闷的人。 九雅回到淳华院,当先就去的寒子鸦的屋子,寒子鸦果然听话,一直都靠在桌上把那香囊放在鼻子边。 九雅进去盯着他笑道:“嗅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寒子鸦面色如常,半点反应都没有。他蓦然站起身将香囊丢给她,哼道:“哪有什么感觉?这东西平常得很,不过就是一点香味而已。少奶奶从哪里捡了个香囊来胡弄我?” “是么?”九雅捏着香囊,便是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傅誉闻到了古怪香味不是这个? 寒子鸦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气呼呼出去了,九雅也随后进了自己内室,思索了半天,恰好傅誉醒来,便把香囊递到他面前,“相公你再闻闻,是不是这么种香味?” 傅誉一脸惺忪,当一闻到那香囊的香味,便脸面失色,赶紧将鼻子捂住,“娘子快拿开,就是这么个鬼东西。” 九雅心里一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寒子鸦闻着没事,到傅誉这里来就成了超极媚药? 她转身就把香囊用木匣子封好,才回头道:“相公,此事真正是古怪到了极点,我得着紧把这包香囊好好查查。” 傅誉从床上跳了下来,凝神道:“你这个鬼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若琴身上掉下来的,极有可能若琴是想用这个东西引得相公与她一起……而且我刚才用在了寒子鸦身上,他却是毫无反应。” “既是如此,娘子就好查查,我相信你能查出原因来。对了,我今天约了拓跋野过来和二哥谈生意,你等下给我注意点,千万别到前面厅堂去。”傅誉自己穿着衣服郑重交待道。 九雅应了一声,转而好奇道:“你们几个要谈什么生意?” 傅誉捏了她小巧的鼻子一下,宠溺道:“这事你就别管了,这只是属于男人的事,小娘子只能躲在院子里绣绣花什么的等相公安然归来。” 九雅实在对他这种论调无语到极点,这时熊妈妈已打水进来侍候他梳洗,她便拿了匣子去了密室,一定得把这香囊里的东西仔细研究一番。 等她把香囊打开,里面真的就只有残香,再别无他物。她坐在案前思量了良久,也不得其所,为什么寒子鸦闻着很普通,包括自己在内。而傅誉一闻就成了媚药,难道……这与他身上的毒有关?是这个残香与他身上的毒相互起了反应才在他体内转变成媚药了吗? 可是若琴又怎么知道残香会与傅誉身上的毒起反应?是她误打误撞,还是明知而为?而若琴的所作所为,全为萧氏一手操办,那么若是大胆假设,以残香为媚药的事,有没有可能是根本就是萧氏故意为之?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残香会对傅誉身上的毒起反应而变成媚药? 她的整个身子骤然跳了起来,如果照她如此假设下去,那就既有可能,萧氏从始至终是知道傅誉身上所中何毒,而且还知道其药性,对何种香味有反应。 那么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傅誉身上的毒,极有可能就是萧氏所下! 之前就曾怀疑这毒与她有关,因为傅誉一病倒,受益的就是他的儿子傅清言,但是后来因为傅长亭搅局,便把注意力引到傅长亭身上。而今日突然得到如此明显的证据,不得不又反过来认定萧氏根本就是幕后的黑手。 萧氏的目的,毒倒傅誉,清言夺世子位。傅长亭的目的,便是夺得傅誉所有财产。 萧氏是要爵位,傅长亭是要钱,这两母子各取所得,好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母子两阴险又毒辣,全然将傅誉当成了一个任他们予取予求的香饽饽,毫不留情的要他的命,取他的地位和钱财。 忽然之间想通这一切,她心里蓦然像升起了腾腾火焰,妈妈的,如果不把这两只给解决掉,她以后就不叫宋九雅! 而手里既然有了残香能让傅誉动情的线索,相信只要耐心一点,一定能找到傅誉倒底所中何毒,最后必然能帮他把毒全部给解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犹豫,依然将残香用匣子装好,出了密室,就见到傅誉和金芸两人在饭桌前吃饭,两人有说有笑,气氛不错。 九雅走过去坐下,“两人说什么这么开心?” 金芸脸都笑红了,“我刚才给姐夫说了八姐小时候刚来京城,一进门就和七姐打架的事,记得那时候八姐像个野孩子,气力份外大,与七姐只一言不和,就三两下把七姐打倒在地。七姐在地上大哭,八姐完全不惧,上去又踹了七姐两脚,过了好久后,七姐看到八姐都怕得要死,每次都躲着路走。” 傅誉微一挑眉,含笑看着她,“想不到娘子的彪悍是自小有之,以前是在娘家是欺负姐妹,现在来了夫家,就是欺负相公,我怎么就这么不长眼,找了你这么个悍妻?” 九雅一筷子就敲他头上,笑骂道:“这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在这里诉什么苦?” 傅誉捂着头,一脸哀怨,“娘子就不能温柔一点?等下头上起了包,怎么出去见人?” 九雅哼了一声,“那你就关屋子里好了,我来养你了。” 傅誉的脸刷的就黑了,“我最讨厌女人抛头露面,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就算你把我打成猪头,我也不用你来养!” 他说着把筷子一丢,就气呼呼走了。金芸直吐舌头,小声道:“八姐,姐夫好大的脾气。” 九雅拿碗吃饭,“别理他,他就是这么个臭脾气。” 金芸笑了笑,忽然说道:“那姐夫知道八姐代嫁的事吗?” 九雅顿住,抬头看她,“这有什么关系?” 金芸眼中黯了黯,满怀心事道:“我觉得八姐还是把这件事和姐夫坦白最好,若是以后因这事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九雅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放心吧,别看他脾气大,他什么都知道,不会因此生误会。” 金芸有些失神,喃喃道:“姐夫什么都知道?” 她顿了一下,眼里又来了些精神,“看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看他对八姐好,看来这次代嫁是对的。若是让我嫁过来,像他那种脾气我怕是无法忍受。” 九雅淡笑不语,这事还真是天机不可泄露。 饭后,她就带了雨蝶去了账房,让春菊陪着金芸。 账房里头,由于赵三的丧事已经办完,如今赵管事也回来了。九雅曾经来过几次,赵管事都是一副表面恭敬,实则内里是全然不屑的心态。而给九雅看的一些账目,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东拉西扯,根本不得要领。 但是九雅今天是有备而来,没准备再让这老家伙继续糊弄下去。 她随意翻着赵管事递给她的一本府里头的支出账本,这东西她天天,几乎熟得不能再熟,不知道这个赵管事怎么就不变下花样? “这府里头每天的开销都很大,可是这么大的开销,我却从未见过进账的账本,难道都是只出不进吗?” 赵管事颌下一撮山羊胡,稀眉三角眼,一看就属那种跟风拍马之人。他依然一派恭敬之色,“少奶奶可为难小的了,这么个账本,小的还真的从未见过,若是少奶奶有见过,小的还真希望能瞅瞅。” 九雅轻笑一声,“原来赵管事未见过啊。不过就我这大半个月来的观察,这府里的开销还不是一般的大啊。就说这厨房里的,一天下来买食材的银子就达到了六百两之多,我算了一下,这府里头统共就四百六七号人,一个人平均估算下来就是一两多银子。赵管事知道一两多银子在普通人家半个月能养活三口人吗?这府里头的人一天就吃了人家一家人半月的量,是不是也太多了?” 赵管事一脸风吹雨打都不动的样子,小意道:“少奶奶想多了,我们这是候府,吃喝花用肯定要多得多,而且比那些人也要体面,主子们都是金贵的,吃的都是市面上的珍稀之物,奴才们吃差一点不要紧,可是主子们可不能刻薄。相比于太子府,这么点银子根本都算不得什么。” 九雅漫不经心道:“是么?那照这么花销,光厨房这一项,一个月就要花费一万八千两,若是来得几次人客,最起码要超两万两。再就是各房的开支,四季衣物的置换,发月例,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要四万两银子。那么一年下来就是四五十万两,这么大的开支,怎么可能你这个账房管事见不到?” 赵管事恭敬依然,“小的真的只管这些来往账面,其他的都不知道。” 九雅眼皮一低,就知这家伙不见血是不会掉眼泪,已经任他糊弄了这些日子,岂能再容他糊弄下去? 她忽然冷笑,“可是那日我突然来查账目,厨房一大早的采买明明只有三百多两,怎么一到赵管事这里,就变成了六百两,这当中的差额,难道是你一个人私吞了?” 赵管事微慌,转而又恢复常态,“少奶奶恐怕是看错了,厨房的单据都在这里,绝对不可能只有三百多两的事。” 九雅见他强硬,挥了挥手,雨蝶懂味的立即将门关上,赵管事一惊,“少奶奶要干什么?” 九雅嫣然一笑,“想给赵管事看个好东西。” 她说着就把那日闻采荷交给赵三的荷包拿了出来,“这个东西,赵管事可认得?” 赵管事抬眼看了看,摇头,“不认得。” 九雅慢悠悠道:“如果赵管事不认得,那么请拿回去问问陈妈妈,看她是否认得?” 赵管事面色一紧,“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九雅摸着荷包上绣得细致的荷花,“这个东西,就是当日赵三遇害前给我的,当时陈妈妈也在。而据赵三说,就是有人给了他一荷包的银子,他才有胆去淳华院把若琴姑娘给污了。这分明就是有人唆使你儿子赵三去送死,而这个唆使赵三去送死的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吗?真的想看你儿子冤死也无动于衷?” 赵管事脸色骤变,他不是没有听陈妈妈说过赵三闯祸然后又被蓝色毒针杀死的事,而赵三死前也确实给过三奶奶一个绣着荷花的荷包……自己的儿子惨死,他心里又如何会没有恨?又如何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把那荷包拿起,九雅叹了口气道:“这个东西陈妈妈肯定熟悉,如若她有心,就可以问出是谁给了赵三银子,是谁想让赵三去送死。尽管这事我费尽千辛万苦已经查知是哪一个干的,但是至今那人我却是惹不起,一直都只能放在心底里。但是那人的心肠之狠,没达目的岂会罢休?恐怕这后面的杀着会一个接一个,如果不把他揪出来,不知谁又有命能躲得过?” 她说着便起了身,赵管事突然哽咽道:“那日听说我儿中了毒针,少奶奶只给了世子解药,为何不救我儿?” 九雅一脸苦笑,“我哪里不想救赵三?只因那人心极狠,一根针本就可以要人命,但是他却偏偏使了两根,全都击中赵三的要害,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休想将他救活。陈妈妈当时也在那里,她应该知道,我想救赵三,但是赵三已死,我又怎么救?” 赵管事手捏荷包,眼里有泪光闪烁,想必老来丧子,真的对他打击很大。 九雅叹了口气,就和雨蝶出去了。然而才一出门,两人就相视而笑,不信赵管事会不上钩。 回了淳华院,九雅先就找到寒子鸦,然后在他耳边这般那般一说,随后又给了他一根用帕子包着的毒针,寒子鸦听得直点头,接过毒针,最后微眯了眼,嘿嘿笑道:“少奶奶,你的这些鬼主意还真多,一个接一个,人家不中计都要中计,罢了,我就给当个帮凶,助少奶奶一臂之力。” 九雅毫不惭愧,昂首挺胸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家少爷?可费了我不少脑筋,日后他若再敢打我,我就要跟他没完。” 寒子鸦摇了摇头,“我不持任何意见,不过,我暗地里为少爷感到悲哀。” 九雅一个鸡毛掸子扔过去,“悲哀你个头,找到我是他的福气,你敢悲哀?” 寒子鸦抱头鼠窜,“少奶奶就是彪悍,我惹不起躲开还不行么?” 恰好进来的雨蝶在后面捂嘴大笑。 九雅在屋里研究香囊,到下午的时候,也不见春菊把金芸带回来,两人也不知逛哪里去了。不过春菊稳重,她总不会把金芸往不该带的地方带。 她正在给龟毛洗澡,这时一个长得伶俐的小丫头过来道:“不知道三奶奶得不得空,大夫人想请您过去品一会茶。” 大夫人?九雅赶紧把龟毛从盆子里捞起来用毛巾捂好,说道:“稍等一下,我把龟毛放好了就过去。” 她把龟毛身上的水胡乱擦了两下,便把它放回了狗房,龟毛摇尾乞怜硬是赖在她脚边直蹭,根本就不肯进去,很显然,它也害怕孤独。九雅笑了一下,蹲下来摸了摸它的毛,“好吧,带你出去玩可以,但是得听话,不准随便伸爪子或者咬人,知道不?” 龟毛睁着乌圆的眼睛歪着头看她,嘴里“呜呜”有声,好像在回答她不会调皮一般。 等九雅跟那个丫头过去,一身素衣的大夫人正在庭前弹曲。曲调极为婉转,让人仿佛身在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春光里一般,令人心情舒畅闲静。 九雅亦不惊扰,只是静静地听着,终待她最后一个音律滴落,她才轻笑出声道:“伯母琴上造诣不错,让人有身临其景的感觉,今日是侄媳有幸饱了耳福。” 大夫人回过头来,人虽未笑,但是云淡风清的样子真的让九雅感觉无比舒心。从始至终,她都觉得这位大夫人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不由她不肃然起敬。 大夫人把她带到一间亭榭上,四下是曲桥和假山以及下面流动的清水,亭榭四周是碧纱遮掩,风一起,飘飘荡荡,犹如身处仙境一般,世间烦恼全数消失殆尽。 亭榭中间摆着一个梨木矮几,上面有炉有壶有茶盏,矮几两边放了两个厚厚的绣缠枝纹理软垫,大夫人若打坐一般先在上面盘膝而坐,九雅依样坐下,不由赞道:“大伯母原来每天身处如此景致,怪不得身上有一股圣洁的仙气,让人不敢亵渎。” 大夫人清丽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她从热着的壶里给她满上一杯碧绿色的茶,嗓音轻柔,“如果九雅喜欢这里,伯母欢迎你经常来坐坐。” 听她直接亲切唤她名字,九雅心里一动,“荣幸之至,那么日后伯母就不要怪我不识趣,经常来打扰了。” 她端起茶来喝,如果不是烫,估计又得跟那次拓跋玥用心给她倒茶一样,可能会一口饮尽。这些风雅之事,看来真的不适合她。 然而嘴里还是礼貌道:“好茶,留齿清香,醇而不腻,平素我不懂品茶,但也知这是茶中上品。” 大夫人也喝了一口,淡淡道:“这是我的茶园里亲自出的茶,品种极稀,产量也不高,一年也就能得个三四斤,不懂品茶的话,只能闻其味,难以知其中滋味。” 九雅汗颜,“是我这俗人浪费了好东西。” “入人口,岂是浪费?知道是好茶就不错了。”大夫人淡然一笑,忽然转了话题,“听说候爷让你管府里账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九雅一怔,大夫人忽提此事,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大夫人不待她回答,就自顾说道:“以前你大伯还在世的时候,老候爷名下的产业就划在了公中,你大伯所得赏赐,也是在公中的,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不过,后来老候爷去世,你大伯也英年早逝之后,老祖宗为了让你公公承爵,也为了安抚我们孤儿寡母,便把老候爷名下和你大伯所得赏赐一律划到了宏博名下,保证了宏博将来的衣食无忧。”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垂眼帘又道:“不过这样一来,三房的意见最大,二房承了爵,三房既没爵,又没钱,自是找老祖宗闹。最后老祖宗没办法,才私下和他们商量着,等到她过世的时候,一定会分他们一份丰厚的家产。” 九雅挑了下眉,忍不住插言道:“既然财产都已经划给了宏博,奶奶又哪来丰厚的家产分给他们?”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现在三房不是过得很自在么?而这个家产,老祖宗想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九雅动容,“伯母是说我家相公的娘所留下的那些已落入奶奶手中?” “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了,当初老祖宗是这么和他们私下商定的。但是若是你现在要查,完全可以依据你公公这些年所得的赏赐和老祖宗当年的那些陪嫁来判断他们原有的产业。想必你现在也已知道,这府里头的开销极大,以他们那点产业根本就支撑不了,而这些多出来的,定然就是兰郡主留下来的,甚至更多。到现在为止,连我都不知道其中具体数目,而就算誉儿去问他外祖,隔了这么多年,估计他也记不得太多。虽然之前息王因为震怒而收回了一些,但那都只是小小的一部分,真正的大头,已全部落入候府里的人手里。” 九雅凝神静听,过了一会,才道:“谢谢大伯母给我提点,既然我现在知道了候府里本身的家底,那我接下来心里就更有谱了。这事虽然急不得,但是我估计越拖下去,这些东西越难找回,那么相公这些年受的苦也白受,还让那些人白白夺了他的全部所有,真是心有不甘。” 大夫人忽然凄然一笑,“心有不甘又如何?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大儿子也死了,如果不是为了宏博,我恨不能就此了了残生,这些人的心,都不知用了什么毒物做的,真正令人寒心。” 九雅默然,或许,她丈夫的死也是另有情由,而她大儿子的死,若真是因为蚕豆病的话,却完全可以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人,完全经不得推敲,在心口边,已经呼之欲出。不知道老夫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大夫人叹道:“我也是看你是跟我一样的性情中人,又一直处于弱势,誉儿又苦了这么多年,才将一些事情告诉你,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也待誉儿好一些。” 九雅端着茶盏,沉重道:“伯母请放心,傅誉是我相公,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便会一心一意对他。如今他身上还有病,好多人都说他活不得两年,奶奶一直就催着给他留后,可是,我不想他死,他若是死了,给他留了后又怎样?一个没有父亲庇护呵护的孩子,真的会过得幸福吗?” 她摇着头,像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我不会让他死,也不会像奶奶说的急于给他留后,我一定要让他健康的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直到我们一起老去。” 大夫人眼角似有水光闪过,她急急低了头,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厮大呼着跑进院子来,“红棉,小木,快点给少爷烧热水,快点……” 大夫人听他声音急促,惊得立即站了起来,跑出亭榭问道:“阿文,少爷怎么啦?” 那小厮还没来得急说,就见到傅宏博一身湿透的走了进来,同时臂弯里还打横抱着同样湿淋淋的一个女子。 宏博面色有些发白,声音却极为清越,“我在塘边练剑,不小心伤了人,把她打落水里了。” 见他没事,大夫人便是放了心,走过去道:“这是谁家的女孩子?” 宏博边走边道:“听那个丫环说是三嫂的妹妹,现在已经去叫三嫂了……” 九雅在这边听得真切,赶紧就从碧纱中走了出来,宏博看到她一愣,“三嫂原来在这里。” 九雅忙叫他把一身湿透的金芸放在一张软榻上,大夫人倒是心智快,立即就取了一套干衣裙来,把宏博赶出去,先给已经昏迷的金芸擦干身子换了衣,才用被子把她捂紧。九雅给她拿了一下脉,再看了看她还在流血的肩头,松了口气道:“没事,一点皮外伤,幸好从水里救起来得及时,是惊吓过度才晕了过去,等会喝两碗热汤就没事了。” 大夫人也有些不过意,“没料到宏博会如此鲁莽,差点就伤了人,还好没出事,不然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交待。” 九雅欣然一笑,先给金芸把伤口清洗,大夫人再拿来金创药,包扎了一下,金芸脸上终于没显得那么苍白了。 这时候春菊才跑了来,见到九雅果然在这里,才舒了口长气,又有些后怕的把事情发生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她本陪着金芸熟悉院子,但是金芸说闷,她就带着她往西边的园子里走,而且是尽量避开人。当走到一个荷花塘边的时候,金芸便说在那里呆一会。两人站了还没多久,就见到傅宏博提剑走了过去,两人怕见外男,就躲到了树后,哪里知道傅宏博拔剑后就一剑刺了过去,金芸惊吓过度,便掉进了荷塘里。 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袍的傅宏博一脸歉意地走了进来,“三嫂,对不起,我以为树后有人偷窥不安好心,才一下动快了手,不过好在把她捞起来得快,没出什么大事。” 九雅笑道:“不怪你,是我妹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打扰到你。等下她醒了我就带她回去。” 傅宏博红了脸,有些与他外形不相称的羞涩,“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九妹并不是不讲理之人,四弟就放心吧。”九雅安慰道。 大夫人也笑道:“看你三嫂的为人,就知道她妹妹不是刁钻之人。” 几人说着又等了一会,金芸果然就醒了,见到这么些人围在她身前,当即就娇憨地叫着九雅,“八姐,我给你添麻烦了么?” 九雅抹着她的湿发,“没有,只是把四弟吓得不轻,先赶紧给他道歉吧。” 金芸灵秀的目光一转,就看到了之前在塘边看到的那个练剑公子,脸色不由自主一红,却是纯真道:“打扰了公子练剑,真是对不起。” 傅宏博连连摇着手,“姑娘太客气了,是我太不小心,把你当了坏人,一时失了手,还请姑娘见谅。” 金芸坐起来还要跟他客气,九雅打断了她,“好啦好啦,照你们两人这么客气下去,天都要黑了。如果没事了,就跟姐姐回去吧。” 金芸这才下了软榻,九雅告了辞,就带她出院门。而待她无意见回头时,却见傅宏博还呆呆在站地门口望着她们。 九雅心里一动,金芸已拉着她的手吐了吐舌头,“八姐,那人的功夫好高,他舞剑的时候,不管是树上还是树下的叶子,都跟着他的剑舞了起来,漫天飞舞,好看得紧。如果不是我看得忘形露出身形,他也不会突然出剑伤我,都怨我。” 九雅眨眨眼,打趣道:“如果日后每天都让你看他舞剑呢?” 金芸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到春菊扑哧一笑,她才知道了九雅的意思,就不依地噘了小嘴道:“八姐,你就取笑我。” 九雅揉揉她的湿发,笑得更是促狭,“谁取笑你了?你刚才是昏迷了不知道,你可是四弟一路抱着回去的,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都那个样子被他抱了,难道他还不会对你负责?只要他一负责,以后你们岂不是就可以日日相对了?” 金芸被她笑得面红耳赤,啐了她一口,转身就当先跑开了。 几个人回了淳华院,傅誉已经回来了,之前已经听春梅说金芸落水的事,见她没事,他也是放了心。三个人坐在一起吃过饭后,就各自回了房。傅誉进门就把九雅搂进怀里道:“娘子,近段时间我可能要出一趟门,真舍不得你……” 九雅靠在他怀里,仰头问道:“为什么要出门?有什么紧要的事?” 傅誉微拧着眉,“今天和拓跋野谈成了一桩大生意,本来是想让给二哥去做的,但是二哥一个人又做不了那么大的主,这次可能我得和他们一起出门。” “什么生意非要去做?”九雅转过身来环住他的脖子,“不可以不去么?那个拓跋野不是个好东西,你二哥也同样是个危险人物,我怕你有危险。” 傅誉点了她鼻子一下,“放心吧,我对他们有防范,他们两人都休想对我怎么样。不过我就是担心你……” 九雅撒着娇,“既然担心我,那你带我一起去。” 傅誉断然拒绝,“不行,我们都是男人出门,你跟去像什么话?” 九雅撇着嘴,咕嘟道:“大男子主义。” 傅誉黑了脸,“什么叫大男子主义?让一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就好了吗?像你这么样的绝色娘子,我恨不得天天捆在胸前才好,怎么还敢把你往外边放?我不是自讨苦吃么?” 九雅捶了他胸口一下,生气道:“我最听不得这种话,我是个人,又不是木偶,哪能让你怎样就怎样?你若老只想着把我关在这个笼子里,也不怕我厌倦?” 她说着推开他背转身去,傅誉脸色一变,一把又将她捞回来,脸色又如凶神恶煞一般,“你刚才说什么?笼子?厌倦?你认为我这里是笼子,你厌倦与我在一起?” 他不知不觉手下就用了力,捏得九雅生痛,她甩着他的手,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放开我!” 傅誉一时间又来了拗劲,更是将她捏得死紧,低吼道:“你让我放开我就放开?我偏不放!” 他说着又死死把她往怀里拉,九雅大怒,脚下连踩,挥舞着指甲就往他脸上抓。傅誉避让着,同时将她的两只小手一起抓住反绞到她背后,让她无法动弹,最后才压低脸面恶狠狠道:“你再给我说放开试试?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你的嘴里,都只能装我一个!若是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把我惹毛了,我都一起给杀了,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他说得极为蛮横,又不讲道理,九雅动弹不得,只觉心里无限委屈,她一心一意为他,他却只把她当了私有物,简直是霸道凶狠得让人难以接受。如果喜欢她,不是应该要争取两情相悦么?就这么一味的禁锢压制,难道把她当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所有物?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就涌了出来,这种专制她受不了,就算有朝一日帮他把毒解了,照他这种霸道,可能要让她窒息到不能呼吸,她也无法与他继续生活下去。而像他这种性情的人,又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更何谈爱? 见她不再闹,在怀里又无法安静,傅誉心下才稍平静,然而当感受到衣襟上的湿衣的时候,方知道她在哭,这时才慌了神。把她推开一眼,果然见她眼睫上挂满泪痕,有些语无轮次道:“你别老说一些让我伤心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发横。好了好了,算我不对,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下次我一定改。” 他给她擦着泪,九雅很想转身而去不理他,但是想到这个机会难得,便吸着鼻子道:“改?你怎么改?动不动就要杀人,动不动就要我这样那样,我也是有思想的人,怎么能只想把我关着不见外面的太阳?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傅誉心里纠结得要死,看着她婆娑的泪眼,又实在不忍她伤心,只好退一步道:“也没说不准你到外面去晒太阳,若是到哪里去都让我陪着,不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自然也会应许。” 九雅实在不知怎么跟他说下去,什么叫不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肯定是包括任何人。她气恼得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非得去透透气才好,不然她马上要窒息了。 然而还没待她走一步,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只听赵管事在门外小声带着哭腔道:“少奶奶,少奶奶,快点去救救我家赵大……” 九雅顿时惊得跳了起来,急忙将门拉开,果然见到赵管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倒在门口,见她开门,立即爬起来道:“少奶奶快去救我家赵大,他中了毒针……” “什么?赵大也中了毒针?那还站着干什么?救人如救火,赶快走。”九雅一脸着急地催着赵管事走,傅誉眉目一动,赶紧紧跟其后。 赵管事不敢惊动任何人,跌跌撞撞带着他们两人往后面的一处平房里赶。待到进得屋,就见赵大躺在榻上,他的媳妇已是吓得晕过去,陈妈妈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也是身子直发抖。 九雅奔到榻前,陈妈妈惊魂未定地指着赵大的右胸口,“针就射在这里,少奶奶快救救他……” 九雅果然看到了一根蓝汪汪的针,当即拿出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塞进赵大的嘴里,傅誉在旁边把他的下颌一捏,药丸就下了喉。随后九雅又拿出帕子把那毒针取出,再让赵管事拿来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消过毒后,在赵大伤口划了一个十字口,再拼命挤那伤口,尽量把那里的毒血放出来。 一会儿时间,就放了大半碗黑血,同时赵大的脸色已见好转。 她终于松了口气道:“幸好救得急时,已经脱险了。” 傅誉眼光闪了闪,问赵管事,“赵大今天做了什么?居然也被人施了毒针?” 赵管事和陈妈妈立即跪了下来,“谢谢少奶奶救命之恩,若是我们赵大也出事了的话,还叫我们两个老的有什么活头?” 他们老泪纵横,毕竟才丧一子,眼下差点又失去大儿子,又如何不让他们感激涕零? 九雅忙把他们扶起来,叹口气道:“日间那荷包陈妈妈想必也确认了吧?” 陈妈妈泪流满面道:“奴婢自然知道的,那是小绿的,我下午问了她,她只说那东西曾在二奶奶屋里见过……我们这才知道是谁让赵三干了傻事。” 第106章 九雅煞有其事道:“是,想必你们已经清楚这个人,但是我们谁都把他们开罪不起,当时赵三快要把他们招出来的时候,就被毒针灭口。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罗老六,当时他死后,他的家小全数一夜之间失了踪,虽然说是他们离了府,可是谁能亲眼见过?现在赵大又中了针,看来他们已经把目标移向了管事一家,不知你们如今有什么打算?” 傅誉站在旁边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想笑,赵大中针的事,之前寒子鸦已经告诉他,所以说分明是她所为,她还装作一副忧天悯人的样子,把人家老两口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也是,如果不是寒子鸦事先告知,他也会认为此针是那杀手所施,看来骗子也有骗子的好处,最起码能通过骗术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一听九雅再次提起罗老六一家,陈妈妈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罗老六死在毒针之下她是知道的,而后面罗老六媳妇带着几个子女都悄悄离了府,诚如少奶奶所说,谁知道他们下场怎么样?是死是活? 她与赵管事对视一眼,心里的惊惧是不言而喻,傅誉适时说道:“本来这些事我从来不管,可是上次射向赵三的毒针也射向了我娘子,所以,为了我娘子的安全,不得不动一点脑筋。你们也想想,孙子才这么一点大,儿媳又都在府里,若是一起出了什么事,日后谁给你们养老?依我看,那人既然动了杀机,不若连夜将赵大和他妻儿一起送出府。听说赵二已经脱得奴籍在外面置了田产,想必赵大也有份额,干脆把所有事都一交,撇得一干二净了出去,不要留给人灭口的机会。” 赵管事和陈妈妈犹豫着,九雅继续游说,“有些事,如果你们不说,他们也会要了你们的命。与其说出来,说不定我和我相公还能帮你们一把,同时把那个连杀数人的人揪出来绳之于法,这样岂非才还得大家一个安全境地?” 陈妈妈终究妇道人家心软,看了怀里的孙子,再看看差点死掉的赵大,终于撞了撞赵管事道:“老头子,我们两个死了不要紧,但是他们几个却是我们赵家的根,万万死不得。若是左右都不一个死,不若像三爷说的一样,把一些事情说出来,说不定真能把他们揪出来送官,我们也就不必如此惶惶不可终日了。” 赵管事却是要比她考虑得要周详,咬了咬牙道:“我们两个老的确实死了不要紧,可是小的却不行。如果三爷能答应把他们安全送到临水老家去,赵松我必定知无不言。” 九雅心里暗喜,面上却为难道:“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陈妈妈和赵管事同时磕了下去,“求少奶奶三爷救救我们吧……” 九雅朝傅誉看去,傅誉悄悄眨着一只眼,意思是完全不成问题。随后一脸正色道:“也罢,你们今晚马上收拾,明天就说赵大患了急症,然后就让他带妻儿出府,我会请了镖局的人出面护送,只等出了京城,便不会有事了。” “谢三爷救命之恩,赵大出了府,小的立即将所知道的事情都向少奶奶说出来,绝不食言。”赵管事对于傅誉的安排甚为满意,当即就表了态。 几人商定后,便都各自去准备。傅誉带着九雅悄然回到淳华院,心里是乐滋滋的,也不和她斗气了,直接小意地把她搂在怀里,讨好道:“娘子,你真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把这两个给敲定,对你日后查账不知助益有多大。” 九雅狠狠拧了他胸口的肉一把,“所以说,你老想把我关在屋里笼养,岂不是浪费了一个人才?” 傅誉捂住胸口直皱眉,顾左右而言他,“娘子,你可不可以轻一点,难道想谋杀亲夫?” 九雅实在对他无语,翻过身去以背对他,傅誉郁闷得直叹气。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本来还准备直接擢破她的谎言,叫她把那个什么破药铺给关了,免得惹麻烦,还有那个什么咖啡树的种植也一起毁了,不能让他老不放心。可是看她这模样,分明是想跟他抗争到底,怎么行?绝对不能放她出去。 若是外面的人见到她的好,把她抢走怎么办? 还有那个最让人不放心的齐王,等哪天回了京城,时不时就以那个什么咖啡树天天上门来勾引她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勾搭成奸? 他承认,齐王确实有吸引所有女子为他倾心的资本,女人见了他,都恨不能自动爬上他的床,乞求他的爱怜。可是这里面绝对不能有九雅,他必须得隔开他们,不能让他们郎情妾意,不能让九雅再对他牵肠挂肚,不能让九雅对他爱慕倾心…… 他越想越觉得恐怖,这种情形他绝对不允许发生,所以就算是她再生他的气,他也绝对不会放她出去。那个药铺迟早是要帮她关掉的,那些什么咖啡树迟早也要一把火将之烧个精光的。 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才感觉安心,这些事不宜迟,得找个好的时机,把她哄出京城后一起下手,事过境迁她也就会无奈接受事实…… 第二天,赵管事果然按着商议好的,把赵大一家三口给送了出去,在门口就有福威镖局的人来秘密将他们送走,气氛弄得赵家的人一度是紧张兮兮。 而下午的时候,从兵部回来的傅清言就亲自将傅璟雯送回了太子府,在他告辞前,傅璟雯说了一句令人深思的话,“大哥,你是我们候府的希望,不知道姨娘有没有对你说,今年之内,最好就在上半年能把和月婵的婚事给定下来,然后下半年就成亲。[]没事多去睿王那边走动走动,像你这样的优秀的人,在京城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几个,所以睿王一直都很满意,别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浪费了。睿王与候府结亲,不仅对你有好处,对我们太子府也有莫大的助益,望大哥能上进一点,不要被某只狐狸精给迷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这番话说得傅清言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半晌,他才苦涩一笑,是啊,所有人都给他定了位,他的位置是世子,他要娶的女人是月婵,他的任务就是给太子府连接好一门有助益的权贵。那么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有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有没有人问过他是否乐意给人当傀儡? 他弃了马车,和易之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动。 “世子,听说城南那边有一家药铺卖药很火爆,左右我们无事,不如去瞧瞧热闹?”易之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想找个繁华的地方去让他散散心。 傅清言望着满街熙攘而过的路人笑了笑,“热闹到哪里都热闹,不热闹到哪里都是冷清,干脆找一家临街的酒楼坐下来看这满街的行人也不错。” 易之有些担心,他正待再劝劝,此时一辆青帷小油车缓缓而过,从车窗里飘来一阵清幽的香风,不由让他滞了一滞,到嘴边的话也忘了说。马车过了几步,里面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咦”声,马车随后停了下来,紧跟着从里面出来一个翠绿色衣衫,头上戴着珠钗的体面丫头。 她走到傅清言跟着微一欠身道:“请问公子是否是安平候世子?” 傅清言微挑了眉,温朗的目光如春水宁静,“姑娘是……” 那丫头嫣然一笑,“那就是安平候世子了,我家姑娘想与世子一叙,不知世子是否有空?” 傅清言不喜欢这种故作神秘样子,既然邀约,就当要光明正大,便淡淡道:“很不巧得很,正好有急事,恕不能从命。” 他转身欲去,那丫头急了,正待相拦,马车里传来一声若黄莺出谷般的轻唤声,“清言哥哥请留步。” 傅清言一愣,回过身来,马车帘子已撩起一角,只见一个面覆青纱的雪肤少女已经探出头来,“若是月婵妹妹相请,清言哥哥也有急事么?” 傅清言上下打量她,“你是……月婵妹妹?” 少女美目轻眨,“街头偶遇,清言哥哥不该拒绝。” 傅清言笑了一声,“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马车停在了一间较雅致的酒楼门口,傅清言要了一间包间,里面暖意融融,两个小婢侍侧,与身上披着灰鼠皮裘的拓跋月婵相对而坐。 相隔五六年,他几乎有些认不出她来了,当然,与她面覆轻纱有关,但是那身姿形体,真正有一种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惹人怜惜的美丽,不瞧其容颜,已让人能为她独然天成的气韵而心醉。何论他自知月婵以前就长得芳泽无加,想必那纱下容颜如今已是倾城之色。 他慢慢打量着她,月婵也抬起美目打量着他,两人相看半晌,月婵才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清言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秀引人眼目,不然刚才我也不会一眼就认了出来。” 傅清言微微一笑,“月婵妹妹的美貌却胜当年,惭愧我竟是一眼无法认出。”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相视一笑,以前的那种熟悉感恍似一瞬间又被拉了回来。 稍事寒喧之后,傅清言垂目一笑,执壶亲自为月婵倒茶,“多年未进京,妹妹忽然来了,是否是为了婚事?” 月婵美目流盼,看着傅清言俊朗的脸面,“女大当嫁,如今我也满了一十六岁,正是花嫁的好时光,此来,自然是想与那个曾经有过婚约的人成亲。” 傅清言毫不惊讶,眉目纹丝不动,放了茶壶,将满上的一杯清茶凑近鼻端,“过年的时候,我家长辈已经向你父亲代我提过亲,听说已经答应了。” 月婵声轻而绝断,“可是我不同意。”她抬眸盯着傅清言,“当初与我订婚的是誉哥哥,就算他如今有病,我也不能因为他的病而嫌弃他,这么几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等他来向我提亲,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动静。所以今年我才央了我爹向皇上提议允许我们进京祭祖的事,然而提亲的人却换成他人,清言哥哥可知我心里有多伤心?” 傅清言开始慢慢喝茶,喝了两口,好似嫌茶太苦,微皱了下眉,“现在事已至此,妹妹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敢提出异议?” 月婵依然盯着他,“为什么不敢提出异议?若是清言哥哥也同我一样反抗,他们还能将我们强拉一起吗?” 傅清言笑看她,眼眸里一片云淡风轻,“我为什么要同你一起反抗?以妹妹的仙姿,不知多少儿郎百求而难得一见,如今你能成为我的妻子,你父亲又能对我有助益,妹妹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反对这桩婚事?” 月婵明亮的瞳孔渐渐蕴起水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额上白皙无瑕的肌肤渐渐透出粉红,而下一瞬,她却忽然捂嘴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两个美婢立即焦急道:“郡主切不可动气,若是坏了身子,又如何向王爷交待?” 她们给她拍着后背,又给她喂了一粒药丸入口,待她喝了水后,月婵的咳嗽才稍轻微一些。其中一个薄唇美婢略带责备的对傅清言道:“世子,郡主身体不是很好,向来王爷说话都生恐惊了她,世子怎可对郡主如此说话?” 被一个婢女责备,本还有一些歉疚的傅清言当下就沉了脸,但是他向来不喜对人摆脸色,也只是微带歉意道:“因为不知妹妹身体不好,有所唐突,抱歉。” 月婵伸出柔荑轻捂嘴上,略有气喘道:“此事都不值一提,只是,妹妹恳请清言哥哥打消了与我成亲的念头,此生,我是非嫁誉哥哥不可,这是我和他很早以前的约定,也是我们的誓言,清言哥哥就不能成全么?” 傅清言淡道:“不是我不想成全,就算我想成全你们,如今妹妹也是来迟了一步。” 月婵抬眸看他,“迟了一步?什么意思?” 傅清言轻笑出声,“难道妹妹没听说过三弟已经成亲的事?” 月婵点了点头,“来京城后偶尔听人提到过,但是那又怎样?那是誉哥哥不知道我还在等他,以为我和他的婚约无效之下才与一个品级极低的女子成了亲。如今只要我告诉他,我不嫌弃他,我一直都在等他,他当该会把那女子休了再娶我。” 傅清言哑然失笑,“你让三弟休了他的妻子与你再成亲?” “清言哥哥这是什么语气?难道不行吗?”月婵不悦地微蹙秀眉。 傅清言摇了摇头,“那你还是先问三弟的意思吧,若是他肯把他的妻子休了娶你,我自愿退出我与你的婚约,绝不强人所难。” 若是能摆脱这种强制的婚姻,他也正巴不得,月婵再美,亦不能替代他心目中的那个人。 月婵垂眼沉默着,她咬着下唇,好半晌才道:“听清言哥哥的口气,难道……誉哥哥不会为了我休妻?” 傅清言一脸淡然,“我并非三弟,这种事,你亲自问他不是更好?” “我自然会亲自去问他,不过我相信……”她轻轻抚着带了面纱的脸颊,声音里有着无比的自信和深情,“誉哥哥只要见了我,一定会记起我们以前的很多美好时光,而我的容颜,这么几年来,都一直只为他保留着,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休妻娶我,这样一来,不仅对我和他都好,连他的外祖都将受益,他绝对不会拒绝。” 旁边的一个美婢笑道:“郡主的容颜只为心目中的夫君而留,当真天下绝色,傅三公子岂有不动心之理?” 月婵羞红了脸,连光洁的额头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真是美人多娇。 傅清言优雅一笑,举了举杯,“那就预祝月婵妹妹能成功让三弟休妻再娶了。” 月婵眸光里充满期盼和自信,她与誉哥哥的感情,谁也无法替代,等见了她,他自会休妻来迎娶她,不会有丝毫疑问。这几年他没来提亲,定是因为他的自卑,可是她不嫌弃他,等把这些解释清楚,那么,好事必成,她相信! 候府里,春梅一大早起来并不像其他的丫头一样忙着做事,而是先要在妆台前仔细梳妆一番。 傅长亭就睡在她身后的榻上,睡相真的不敢恭维,无论是模样还是举止,真的及不上三爷一丁点,曾经一度她还怀疑过,傅长亭长得既不像候爷,也不像萧姨娘,一个人长得很另类,与傅家男俊女美的遗传似乎相去很远,他是不是傅家的种? 这当然也只是她偶尔一瞬间的想法。 说老实话,跟在这位二爷身边,虽然只是一个丫头,还没抬了姨奶奶,但是却比那姨奶奶不会差。他每天都会到她屋里来,极少去二奶奶那边,那么,她就可以以侍候他为由,根本不用做任何下人要做事。同时二奶奶却不敢打骂她,因为萧姨娘曾经说过,她若是虐待了她,就有可能将她肚子里傅长亭的种打掉。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近几天她算了一下,她的月信已经推迟了十来天没来了,虽然不是很肯定,但是她已经有一种感觉,她真的可能怀孕了。 其实只要自己是正常的,没有可能不怀孕。二爷的精力极旺盛,欲望极强,每晚都几乎把她折腾到鸡叫时分才放手。有时候白天回来得早,亦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就会要她,她真的不知道,原来男人与女人做那种事会令人如此愉快。老实说,她不讨厌与他做那事,只是心里偶尔还有一丝遗憾,如果与她做那事的是三爷就好了,那样明丽如玉的一个男子,此生若能与他醉生梦死一回,让她做什么都甘愿。 可惜,现在她只能远远的注视着他,将自己的一丝柔情暗藏心底。 “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多情?” 不知什么时候,傅长亭已经醒了,睁着有些微肿的眼,憨望着她。 春梅蓦然醒悟,立即扭着腰肢坐到床沿,羞红了脸道:“自然是想爷了,爷昨晚真是勇猛,奴婢到现都还没回过神来。” 傅长亭抚摸着她的圆臀,邪笑道:“是么?这几天我可能要出门一趟,要好几日都不能做,你岂不要把爷想死?” 春梅才化好的妆容有如一朵初绽的情花,她手指如蛇一般钻进被子里,沿着男子的躯体而下,握住他的昂扬,娇羞道:“那爷不可以带我出门么?奴婢可是一刻都离不得爷……” 她的手上动作起来,傅长亭闭眼轻吟出声,“那可不行,一起去的都是比老子好看的男子,恐怕你这个小骚货禁不住诱惑半途爬上了别人的床,老子岂不是亏大了?” 一听是比他好看的男子,春梅顿时来了精神,“别把奴婢看成那种人,不知这次同爷出门的都是些什么人?” “自然有三弟,还有晋王世子,老子有自知之明,他们两个那张脸是天下无双,此行又事关重大,带你去绝对不可能。不过,你在屋里也别给闲着,没事就往三奶奶那边去坐坐,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等我回来了再告诉我,知道不?” 春梅眼珠乱转,嘴上应了,手下去是更加了紧,傅长亭终于忍不住,又将她拖上床,三下五除二扒了她的裤子,就把她放他身上,让她帮他捣腾。经过这些日子来的调教,春梅的床技不知高了多少,过得不会,傅长亭仍嫌她的劲道不足,干脆让她背过身去双手撑着床柱,他站起来提着她的双腿自己来。 而一轮肉搏战下来,又几乎到了午时才休,春梅躺在床上倦怠万分,傅长亭却精神抖擞地出了门,见到闻采荷太阳下绣花,四顾左右无人,捏了她脸颊一下,低声道:“怎么样,听着我们的叫声,有没有想和我们再来一次?” 闻采荷吓得手里的花样都掉了,煞白了脸,脸上微带哀求道:“爷就饶了我吧。” 傅长亭扫兴地沉了脸色,“这丫头老子玩腻了,若不是看她还有点利用价值,早把她共享了。再有,你既然不行,就赶快给我物色几个。” 闻采荷身子直发抖,颤声道:“巧薇死后,妾身不敢再在府里找人,到府外找,时间要长一点,爷就稍等几日。” 这时小绸和小南过来了,傅长亭已变得一副老实相,“这几天要出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闻采荷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他要出门,她总算可以松散几日了。 九雅一大早去给老夫人请安后,眼见赵大一家三口离开,她才又重新进了账房。 赵管事已在里间恭候,而桌案上,已经摆了两叠厚厚的账本。九雅笑了,坐到桌案前随便一翻,赵管事便道:“这边一叠,是做的实账,这边一叠是平下来的。本来姨娘一再交待实账必须得烧毁,但是小的顾虑到一些事情,还是悄悄保存了下来,正好现在让少奶奶瞧,可以做个把经。” 九雅把那实账一翻,一眼便看出与平日所看到的账目之间的差距,倒抽口冷气道:“月例银子说是发十两的结果只发六两,该发六两的只发三两,再还有采买府里的日常用品,明明那上面报账是三千两,这里却只有一千两,厨房里的实账每天只有三百两,结果可以报出六百二十两。如此大的漏洞和差额,钱到哪里去了?” 赵管事小声道:“少奶奶自是认为这些钱多,可是吞钱的主子却不少,分开来,他们还都在嫌少。首先是姨娘那边要取大头,再就是三房那边、明瑶姑奶奶那边、二爷那边、老夫人那边都要弄一点,谁都不能少给……” 九雅心里直泛冷,“也就是说,府里头一年的正常开销最多不超过二十万两,结果却可以支出五十万两,那么这三十万两都叫他们这些个给瓜分了,是不是?” 赵管事抹了抹汗,“也不全是,毕竟下面还有当差的,他们没有一点油水,也不可能全心全力为主子办事。”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连赵管事自也免不了贪了一些,是不是?” 赵管事不敢出声。 九雅越翻着账本,脸色越是难看,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根本还不止贪这些,往往报虚假账,买贵重药材,珍稀古玩,全是一笔划,都是大笔的银子,支出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她看得无比气闷,傅誉母亲的那些钱财就教这些贪心鬼给这样给吞没了吗?他们毒哑傅誉,还要他的命,结果却吃着他的银子,他们不怕烂了肚肠? 她直看了大半个时辰之久,才略吐了口浊气道:“多年来皇上赏赐的那些田产你这里可有记载?还有老夫人的陪嫁,你这里也应该还有数吧。” 赵管事摇了摇头,“没有,这些账目都在老夫人那里,基本上老夫人先预支我一些银子,等我把这些账平了,再回头一起结算。” “意思就是说,如今府里的经济大权,实际上还是由老夫人一手掌管?” “是的,但是那些铺子的经营,还是由二爷一手掌管,有时候一到年底清算,我家那口子就时常听老夫人嘀咕,说怎么铺子上的进账一年比一年少。而二爷却说生意不好做,好多都是亏损,但是因为房契不在老夫人手上,那些铺子又不能卖,就算是亏损,都要支撑下去,年年还要往里投钱,所以才越收越少。”赵管事一五一十道。 “是么?”九雅冷笑,将那两叠账本一起收起,“多谢赵管事如此尽心尽力,这账我还会查下去,如果有可能的话,叫陈妈妈帮我在老夫人那边听着点,让她问问,那些房契没在老夫人手里,究竟是在谁的手里?等把那个打听到了,我再一笔笔细查,和他们一起算总账。” 大冷天的,赵管事头上直滴汗,“少奶奶尽管放心,如今我们已经把命都豁出去了,一定会将这事给少奶奶打听到。” 九雅长叹了口气,示意赵管事把账本用纸给她包好,然后,才走出了账房。 回到淳华院里,傅誉正准备出门,看到他,她心里只觉无限怜惜,不由默然站在院门口,一时不想进去。 傅誉朝门口这边走来,后来忽然有人叫道:“姐夫,等一下。” 只见金芸手里拿了一件雪貂大裘奔出来,天真娇憨的脸上红扑扑的,她跑到傅誉面前,“虽然出了太阳,但是气温也浸冷得很,姐夫还是把这个披上吧。” 她说着就把大裘抖开,稍踮了脚就披在了傅誉肩上,顺手还帮他打着结。 傅誉忙道:“多谢九妹,我自己来。” 他自己去系带子,金芸却没松手,眨了眨眼,笑嘻嘻道:“这些事不都应该是女人做的吗?既然姐姐不在,我帮她做是应该的。” 傅誉微皱眉,便没再说什么。 金芸把结打好,又给他拍了拍肩上的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睛闪亮闪亮地,笑道:“好啦,这样出门真的就成了玉树临风的公子爷,” 傅誉笑了笑,便出去了,九雅忙躲到树后,目送他离开。 过了好一会,她才提了账本回屋,金芸正手脚勤快地帮着熊妈妈晒她和傅誉屋子里的被褥。她正准备找她说会儿话,多日未回的秀彩竟是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她谁也没叫,就直接把九雅拉进屋子里,低声道:“少奶奶,不好了,药铺那边出事了。” 秀彩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惊慌的人,如今忽然变了神色,也让九雅吓了一跳,“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治死了人么?” 秀彩连连摇头,急得差点哭起来:“不是,是有人跑到药铺那边让季掌柜去看病,可是季掌柜看了几次,都没看出有什么病,他们就说季掌柜是个庸医,把季掌柜抓了起来,现在药铺那边都乱了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么一来,不说影响了生意,恐怕以后药铺都要跟着关门了,还有季掌柜难道也要冤枉坐牢?” 九雅也坐不住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难道是有人眼红,想整垮我们的药铺?” “不知道,不过我刚才问了那边的伙计,他们说,昨儿下午铺子里就来了一批皇家侍卫一样的人,他们问季掌柜能看一些什么病,季掌柜照直说了,他们就骂季掌柜是庸医。后来他们就看我们铺子里的药,就问是谁做的,季掌柜说是他制作出来的,季掌柜当场就挨了一耳光……” 九雅暗怒,“竟还有这等事?为何昨天不来报给我知道?如果昨天知道有人来闹事,我也好早做防范。” 秀彩委屈道:“以为他们闹一下就没事了,哪里知道今天还会来。” “那现在季掌柜被抓到了哪里?” “好像是京兆府那边。” 九雅一时间只觉头痛,那些人来药铺,分明是想砸场子。是同行的人看着眼红,还是其他原因?而秀彩说头一天来的是皇家侍卫一样的人,难道是皇家的人也动了心思?可是是谁呢?是谁想整一个小小的药铺? 她忽然眼前一亮,此事无处可问,倒可以去找华太医,他既在皇宫,又懂这一行,问他一定能知道原委。 想到这里,便吩咐秀彩道:“你先过去,叫铺子里的伙计先关门,我立即会想办法救季掌柜出来,叫他们放心。” 秀彩垂头丧气道:“少奶奶真有办法救季掌柜出来么?” 九雅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没有那么个把握,我也不会那样的话,让他们安心的等几天,一定会把季掌柜救出来。” 秀彩这才匆匆的去了。 雨蝶站在门口找她说话,她也因为心里有事,竟是没听到,直接就出门走了。雨蝶回头一脸奇怪道:“少奶奶,她是怎么了?” 九雅勉强笑道:“没什么,可能耳朵有点背吧。” 雨蝶也没多问,随后拉了她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道:“少奶奶,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九雅心不在焉道:“既然来问,肯定是当说,你说吧,什么事?” 雨蝶想了想,仍是一脸慎重道:“就是九姑娘……少奶奶还准备留她在这里住多久?” 九雅一凝神,“怎么啦?” 雨蝶有些为难,“不是我要挑拨是非,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看见九姑娘去了枫林院那边,还和萧姨娘院子里的丫头有说有笑的,我怕她受了太太的唆使,恐怕别有居心……” 九雅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你别想太多了,九妹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要走,雨蝶有些急了,把她拉住道:“人是会变的,看这两天九姑娘似乎对姑爷也极为上心,怕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妥。” 九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谢谢你提醒我,但是我心里有数,九妹是我最珍视的妹妹,我会让她一直当我的好妹妹下去,放心吧。” 看她还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雨蝶只有跺着脚干着急。 第107章 九雅先不得不把账本的事搁置一边,她声称自己有些不舒服,叫府里的管事去把华太医请了来。华太医一进门,却见她好生生的坐在厅堂,顿时有些纳闷起来,“不知少奶奶哪里不舒服?”他知道她医术不错,正为她请他过来瞧病奇怪。 九雅让人奉了茶,随后笑道:“谢谢太医一请即来,其实请您过来,不是为看病,而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华太医并不因为她年龄小而轻视她,客气道:“少奶奶只管问,想打听谁?” “日前听说城南那边有一家华春堂的药铺,里面的药很神奇,曾经有人生了病,我派人去买过,那药真的像传言一样,是药到病除。不知太医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个铺子?”九雅不着痕迹地问道。 华太医一听这么个问题,顿时就来了精神,“怎么没有听说过?皇宫里曾经都有娘娘打发人去买药呢,确实见效很快。我也曾经去过华春堂,但是却无幸见到那个制药之人,很是可惜。” “那里不是有个看病的大夫么?您怎么就肯定不是那个制药人?” 华太医喝了一口茶,笑道:“我与那个掌柜攀谈过,也与他讨论过一些病理,他的见解很普通,并无什么独道之处,所以我完全可以肯定那个掌柜只是个跑腿的,身后还有高人。” 九雅一脸失望之色,“啊,原来是这样,我还准备找个时间去见识见识,有些东西,还想和华春堂的人讨教讨教呢,以为太医清楚,原来您也没见着正主啊。” 华太医看了她一眼,“这事幸好少奶奶问我,不然就算少奶奶去,可能也要扑个空。” “哦?”九雅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昨儿下午,皇太孙就着人去了华春堂,意思是想那边把幕后的人请出来,结果那边嘴硬的很。今儿上午的时候,皇太孙干脆叫人把那个掌柜给抓了,现在正关在薛大人那边的府衙里呢。如果少奶奶现在去华春堂,肯定是个关门闭户,要白跑一趟。” “皇太孙?”九雅暗自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幕后人?” 华太医有些惭愧道:“还不是因为候爷的腿疾?丹田被封,经脉不活,时间再耽搁,可能还要面临腿脚肌肉萎缩,整个太医院的人几乎都来看过,但是却无果,皇太孙心急,得知京城有这么个高人,岂不想撞撞运气?抓华春堂掌柜,就是想引那制药高手出来,逼其为候爷来看腿疾。” 九雅垂了眼眸,原来是皇太孙,昨日他在候爷面前说一定要请人帮他医腿,难道就是指请华春堂的人? 她顿时暗骂起来,昨日为什么就没有引起警惕,早知他要请华春堂的人,她就该通知他们避让一些。眼下季掌柜被抓,完全是一种逼迫,她不现身别人会放人么? 可是她现了身,岂非就让人知道她一个深闺女子在外经商的事?这都是事小,若是让傅誉那厮知道,他不还立即将她的铺子给关门大吉? 好不容易开始干,稍有一些规模,全是自己的心血来的,岂能就这么完蛋? 她心里犹豫不决地送了华太医出门,终究还是不能放下药铺和季掌柜不管,只得咬咬牙,有些胆大包天的叫雨蝶马上把秀彩叫过来。秀彩回来后,她便对她说,就让铺子里的伙计去衙门告诉薛大人,就说药铺的真正老板约他一见,地方就定在醉香楼,时间是正午。 秀彩听她亲自出面,心里害怕道:“少奶奶,你这一出去,就可能会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到时候被人所垢病怎么办?” 九雅无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出季掌柜,同时又必须与那些权贵不能交恶,不然日后这药铺肯定是难以开下去。所以我只有勉为其难,先遮了颜面去见他们,他们自也不会认出我是谁?何况他们只是找我去给人看病,我就去给他们看病就是。” 秀彩纠结道:“太医院都不能治好的病,少奶奶有办法治好么?” “先看看,实在没有办法,便用拖字诀,等季掌柜出来了再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秀彩怀着满腹担忧去了,九雅坐在屋子里想了一会,金芸便进来道:“想不到八姐整日还忙得很,听熊妈妈说姐夫明天出门,刚才已经帮他把行李打好包,姐姐还要不要去检查一下,看还差不差什么东西?” 九雅起了身,笑道:“九妹做事我放心,自不用去检查了,对了,昨日大伯母还邀我多过去她那边坐坐,左右我们两个现在无事,不如再叨扰她去?” 金芸吐了吐舌,“昨日我还有衣裙留在那里没拿回来,而且还穿了大伯母的衣过来,也正好去换回来,八姐等我一下。” 九雅轻声一笑,等了她一会,然后两人就去了养心堂。进去的时候,大夫人在写字,傅宏博坐在庭院里读书,两人都很安静,却又很写意。 见两姐妹过去,大夫人立即放下了笔,迎接道:“刚才都还在说起金芸的伤呢,这会儿就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好些?” 金芸人本来就长得甜美,这会儿笑得更是灿烂,她把洗好的衣物递到大夫人手里,“多谢大伯母,那点伤姐姐给上过药,已经没事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九雅看那边傅宏博已站了起来,便对他说道:“马上就要春闱了,学业都准备得怎么样?” 傅宏博有些生疏道:“还好,就只怕时间太紧,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九雅没再继续问下去,只对金芸笑道:“九妹,我和大伯母还有事说,你左右没事,就帮宏博去磨磨墨吧。” 傅宏博一听,脸就红了,忙摇头道:“怎好麻烦九妹妹,昨日本就伤了她,应该让她好生养伤才是。” 金芸却是皱着鼻子道:“难道宏博哥哥嫌我磨的墨不够浓稠?” “不是不是,我只是怕弄伤了你。”傅宏博脸都胀红了。 “既然不是,那还推辞什么呢?早说我的伤没事了。[]”金芸笑得天真烂漫,径自就朝他的书房走去。 傅宏博手忙脚乱地就跟了进去,金芸已经在看他桌上抄得几页的手抄本,好奇道:“为什么要手抄,市面上没有得买么?” 傅宏博把那手抄本翻过来给她看,“这是凌云大师遗留下来的孤本,是我一个同窗好友费了好大劲才找来的,市面上自然没得卖,所以我才借来,自个儿慢慢抄。” “你不是要参加春闱么?这么厚一本,岂非要浪费你很多学习时间?为什么不让别人代你抄?”金芸好奇地问道。 傅宏博拉着嘴角轻笑一下,他清冷的面容当即被这少见的笑容点缀得犹如婆罗花开,任是无情也动人,金芸不由暗自闪了下神。 “别人抄,我怕他们粗手粗脚把原本弄坏了,不如我自己来抄,反而会更珍惜一些。” 金芸笑看他,“八姐让我帮你磨墨,我看不若让我帮你抄凌云大师留下来的孤本还用些,怎么样,你怕不怕我笨手笨脚把孤本给弄坏了?” 傅宏博有些不过意道:“九妹妹一看就是细心的女孩子,我自然不会担心你所孤本弄坏,不过你的伤……” 金芸打断他的话,有些生气道:“我说了那伤不要紧,宏博哥哥以后不要再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找你要好处的呢。” 傅宏博见她一时巧笑嫣然,一时又娇嗔噘嘴,只觉这女孩子就像一抹阳光,蓦然就将他给照得亮堂堂。想起昨天抱着她时轻若羽毛的感觉,心跳情不自禁就快了起来。 当下便把书案腾出来小声道:“想不到九妹妹是个爽快人,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这个手抄本就全数交给九妹妹来帮我完成了。” 金芸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刚才都还舍不得让人抄,转眼又把整本的任务交给我,你想让我每天都在这里帮你抄吗?” 傅宏博此时脑筋转得很快,“既然执意要帮我,自然就要一帮到底,不能因为多你就反悔,那样就叫失信于人,会被人唾弃。” 金芸叹着气,“好吧,为了不被人唾弃,这孤本看来我只能负责到底了。” 傅宏博暗自笑眯了眼。 九雅和大夫人在亭子里说着话。 “伯母,我今天在账房那边打听了一下,听说兰郡主名下很多产业的一些房契都不在老夫人手里,您可知道如今是在谁的手里?” 大夫人看着她,目光里有着赞赏,“你连这个都已经问到了,看来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没错,候爷受到的赏赐和老祖宗的陪嫁,这些账目我还可以肯定是老祖宗管着,但是兰郡主那一块,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如果不在老夫人手里,也有可能在萧氏手里,当然,更有可能仍然是在候爷手里。我敢肯定,以候爷对兰郡主的深情,他应该不至于糊涂到把属于她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若是你真的想弄清楚的话,不如直接去问候爷,他肯定会直接告诉你,免得在这里猜来猜去。” 九雅点了点头,“伯母说得没错,因为怕是萧姨娘给候爷管着那些钱财,心里还在紧巴着,若是候爷还拿着,这下子倒放心了不少,若是要去查账,总算也有了个把经,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大夫人望着外面平静的水面,幽然道:“希望侄媳能把他们给揪出来,这个府里,有些人手里不知染了多少无辜人的血,若是再任他们荣华富贵下去,世道岂非黑白颠倒,太过不公?” 九雅不知她暗指向谁,自是与她无从说起,又说了一会话,便起了身。回头去叫金芸,见她正在认真抄字,傅宏博在旁边看书,气氛极为和谐,便微微一笑,退了出来,对大夫人不好意思道:“看来还得让她多打扰一会了。” 大夫人朝书房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没什么,左右我这院子里也安静,就让她在这里玩儿吧。” 九雅欣然一笑,便独自回了淳华院。 她先是让雨蝶出去按她的要求置办了一套男装,随后又去仔细查看账本,傍晚的时候,傅誉回来了,身后却带了两个青衣劲装的精悍男子。他把他们带到九雅跟前,沉声道:“这是少奶奶,日后你们两个人就照看好少奶奶的安全吧。” 九雅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男子就齐声道:“青衣魅影见过少奶奶。” 九雅望着傅誉,“怎么回事?” 傅誉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明日就出门了,安排青衣魅影跟在娘子身边,负责你的安全,直到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娘子。” “跟在我身边?”九雅失声叫道:“这怎么可以?”她岂非就要变成被他监视的对象?那么明天出去醉香楼的事,岂非要被他全数知道? 傅誉得意洋洋地叫青衣魅影先出去,随后像得了软骨病一般懒洋洋地坐下道:“怎么又不可以?我不在了,你的安全当然需要有人来负责,我左选右选,他们两人再合适不过。” 九雅在心里哀叹连连,有些无奈的在他身边坐下,“相公,他们是男人,我是女人,这……是不是不太方便吧?” 傅誉撑着头面斜睨着她,“有什么不太方便?若是你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没有什么不方便。” 九雅哀怨地看着他,“相公……” 傅誉别过头去,“别用这种口气叫我,我听不到。” 九雅咬着下唇,半晌,才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那他们会不会很听我的话?” 傅誉这才回过头来,笑嘻嘻道:“当然,我不在了,他们会对你惟命是从。不过,除了让他们跟在你周身十丈以内外,远离十丈的事他们可能不会做。” 九雅试探道:“是不是我所做的任何事,他们都会报给你知道?” “那是当然,所以,我在不的时候,你别想干什么坏事。若是被我知道了,哼哼,自会叫你好看。”傅誉语含威胁。 九雅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狡猾,难道他知道她会有所行动吗?那明天的事怎么办?怎么办? 傅誉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语声忽然变得暗哑,诱哄道:“娘子,你那天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和我圆房,现在已经过了很多个两天,我明天就要出门了,你可不可实现承诺啊……” 他说着,唇已压上了她柔软的唇瓣,除去狂野,这次是轻若鸿羽般的轻吻,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珠玉般,碾转轻佻,多情中带着小心翼翼,温热中带着不动声色的诱惑。 九雅心里狂跳,她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炽热,感受到他的深情,叹息着,她早晚是他的人,不若今日就圆了他的心意,若是老让他憋下去,说不得哪日遇到个妖精,他就忍不住情欲给做了坏事,那真的就是得不偿失。 慢慢地,她亦回应着他的亲吻,感受到她的主动,傅誉大喜,抬起妖娆的眼眸低沉道:“娘子,你真的答应了?” 九雅眸光盈盈如水,娇嗔般看着他,“我早已是你的,何谈答不答应?” 傅誉全身一震,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跟着跳跃起来,他霍然站起来,迅速将她拦腰一抱,转身就往床榻上行去。九雅勾着他的脖子,眼神迷朦,犹如宫阙里的二月桃花,艳美风流。 傅誉更是看得心神俱动,轻缓将她放于床榻上,轻轻挨上她娇弱的身躯,眸光牢牢锁住她的艳美,抚着她的脸颊,像永远也看不够一般,真挚而期盼,依然带着诱哄:“娘子,说你喜欢我。” 他轻轻捻动她的耳垂,渐渐地,他整个人轰然烧了起来。 九雅勾着他脖子,轻笑出声,“相公,我永远都是你的,永远都在你身边,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一直到我们慢慢老去……” 这是她为他的最大承诺,她希望他能安心,不要犹豫不要徘徊,她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便跟着他,无论生老病死,她都愿陪在他身边。 傅誉如何为满足于她的这种答复,他咬着牙,狠狠亲了她一口,带着逼迫带着威胁带着霸道说道:“不够不够,你非得说你喜欢我,爱上我,离不开我,不然,我今天就要让你尝尝你不爱我的滋味……” 九雅又羞又气,然而一种她不自觉的喜悦已经占满了她的心,她白了他一眼,顾不得他喋喋不休的威胁,已主动抬起唇将他的嘴封住,她只想用行动告诉他,她已经接受了他,何必一定要用嘴说出一些目前还不切实际的话? 难道说,让她骗他吗? 在她看来,什么事都可以骗,唯独这种事不可以骗。 这一瞬间,她的主动投怀送抱已经让傅誉完全失去了理智,他顾不上再逼问她,身上如着了火一般亲吻着她,每一寸肌肤,都印上他的唇印。他感觉那肌肤柔滑得让人心碎。 她的美丽,已经再也让他迫不急待,他低声呢喃道:“娘子,娘子……” 九雅面色嫣红,正欲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极不协调非常煞风景的敲门声,“少爷,少爷,晋王世子来了,说要少爷给他找个能睡觉的地儿……” 分明是寒子鸦在门外叫,九雅顿住,推了推傅誉,“去看看,他怎么来了?” 傅誉低哼,“我们继续,别管他。” 然而寒子鸦在外面的敲门声倏然变成了拍门声,声音里带着满腔的无奈,“少爷,少爷,这晋王世子无良得很,他现在居然自己住进少爷屋子的旁边,我们又请他不动……” 此下傅誉腾地一声起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将九雅捂紧在被子里,整理好衣冠,恼怒地开门道:“你就不可以把他拉出去送走么?来吵我作甚?”哪里有如此不识眼色的下作胚?今日他不容易要成就其事,难道就要让这厮给毁了? 看他如此怒气冲天,寒子鸦只觉好无辜,他明明是一番好意来的,当下连退数步道:“少爷,晋王世子要住进去,凭我哪里拦得住?就算……”他忽然低了声音,“就算少爷这时候有什么紧要事,不也应该先把他赶走,以防被人听墙角么?” 说完,他暗自用手指指了一下平日雨蝶睡的那间偏房,傅誉额上青筋直跳,怒哼了一声,紧握着拳,怒气冲冲地就踢开那门,只见一身闲适的拓跋野倚在床头,双眼微闭,两个俊美小厮正卖力地给他揉肩捶腿。 “拓跋野,你究竟想怎的?”他一步步走进去,那眼神,几乎是要择人而噬。 拓跋野哼哼叽叽的半睁开眼,阴柔的脸面有如一只慵懒的小猫,一脸良善无害,“我还能怎的?不就是无处可去,暂时借你丫头的床铺睡一宿么?反正明日我们一同出门,也正好一同起身,免得浪费了时间不是。” 傅誉完全不打响,毫无预警的一脚踹向他面门,良辰美景惊呼着逃窜,拓跋野侧身一滚,险险避过那一飞腿,同时仍保持着他的优雅之姿斜撑头面大笑道:“如此大力,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搅了你的好事?你们完全可以无视我,继续继续。” 傅誉又是一脚,那一脚又狠又辣,拓跋野惊呼着从床上逃窜下来,这次可没那么好看,狼狈中带着手忙脚乱,几乎是滚身而下。他一把将良辰推至身前,大声叫嚷道:“喂,只不过在你这里睡一宿,用得着要杀人么?” 傅誉负手冷哼,“你给我滚出候府,这里不欢迎你!” 拓跋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叫道:“你不至于如此无情吧?我回王府,不仅爹娘唠叨个不休,连你那姨姐也不让我有一刻安宁,惹得我心烦不已。本想将她赶出府了事,回头想起她是你的姨姐,我才生生忍住。你看看,我给了你如此大的面子,你居然不给我一个安生睡一宿的地方,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傅誉脚上卷起一只鞋子就朝他隔空踢去,“你要将她赶出去便赶出去?又关我何事?告诉你,我从没认过那个什么姨姐,你想对她怎样就怎样,不需要你给我任何面子!” 拓跋野推着良辰,良辰无法可躲,面门生生被鞋子砸了个正着,不由捂面一声哇哇叫。 拓跋野像个无赖一样从他后面探出头来嬉皮笑脸道:“这话你以前又没告诉我,而我的面子看都看过了,所以今晚你是无论如何不能把我赶出去。” “是么?”傅誉冷笑,挽起袖子又要来揍人,拓跋野看他不似开玩笑,便急呼道:“我用一个消息跟你换还不行么?” 傅誉拳头一顿,“你还能有什么鬼消息跟我换?” 拓跋野弹了弹身上的灰,“我想问你,你的姨妹可是住在这里?” 傅誉挑了眉,“是又怎样?” 拓跋野阴阴一笑,“我听你那姨姐和她屋里的人说过了,说那姨妹来可是奉了她母亲的命有所图而来,具体有何所图我不知道,不过,我怕会对你们两个都不利的事情,所以才巴巴赶过来告诉你知道,想讨好你,你居然就这样对我么?” 傅誉收了拳,脸色阴沉得厉害,“你说的可是真的?” 拓跋野赤着脚跳上床,“你也不是个傻瓜,我一说,难道你就不可以去查查么?就算不查,也应当要防备不是?最近我们要出京城,为防这边闹什么幺蛾子使你心神不定不能安心正事,我说,你不若把那小姨妹马上赶回宋府去省事。” 傅誉早就觉得金芸有些不对劲了,听他如此一说,哪有不信之理。微思忖了一下,总算稍息了火气道:“你个混蛋不准在这里睡,让寒子鸦带你去客房!” 说完转身便出了屋子,寒子鸦来请,拓跋野无限哀怨地不得不起身去较远的客房歪一宿。 傅誉进内室的时候,九雅几乎快睡着了,他把她摇醒,一脸正色道:“娘子,明天一早就把金芸送回去。” 九雅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啦?” 傅誉一脸黑沉,盯着她,半晌才用较委婉的口气说道:“听说她母亲在宋府患了恶疾,刚才有人叫她明天一大早就回去,她娘想她想得慌。” 九雅“哦”了一声,“好,我明天给她说,然后叫人把她送回去。” 傅誉这才放心,本来还有好多话和她说,见她睡意绵绵,那事肯定也办不成了,只得暗自咬牙躺下,把拓跋野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个一个数了一遍。 金芸起来得及早,九雅起床的时候,她已经梳洗完在和雨蝶说话了。雨蝶叠着衣物有一答没一答。九雅想起昨晚傅誉曾说的话,不疑有诈,便将原话转述给了金芸听。金芸吓了一跳,转而眼睛里就浮起了泪水,“娘怎么突然会病?是不是爹又欺负她了?” 九雅安慰她,“人要生病是常情,想必是想你,又或是心里还有些想不开。我这里有一些上好的补品,你回去就一并带给她,人生一世,不可能样样那顺遂心意,叫她想开一些。” 她说着便让雨蝶拿了一些鹿茸人参之类的补品一起打包,再将金芸收拾一下,就叫门房准备了马车,赶早就将金芸送上了马车。 金芸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就在九雅要放下帘子的时候,她忽然从头上取下一根玉钗递给九雅,红着脸道:“八姐有空的话就把这个给宏博哥哥,就说不是我要失信不给他把手抄本抄完,实在是有急要的事要回去。这根玉钗权作我对他的歉意……” 她话未说完,脸已经红得跟抹布一样,九雅拿着那根玉钗笑吟吟道:“真的只是歉意么?” 金芸啐了她一口,赶紧将车帘给拉住了,九雅笑了笑,眼见马车启动,再看看手中玉钗,终于松了口气,默然道:金芸,终于还是会成为自己的好妹子。金芸向来善良,心里同时也灵秀得很,这根玉钗经自己的手转给傅宏博,无非是在向自己表明,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总算,是没有让自己失望,这个好妹子。 寒子鸦早把一些经过九雅重新检查过一遍的行李搬上了马车,九雅害怕有什么不妥,不断交待寒子鸦路上给把傅誉照顾好。寒子鸦只是唯唯诺诺点着,心里却在暗笑,少奶奶好不啰嗦,这次出京少爷虽然只带他一人,但是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不说少爷本身功夫不错,人机警,恐怕这一路去还会另有布置。这几年少爷都在了无生趣的活着,如今一动起来,竟是各种大小动作不断,连自己这个身边最了解他的人都无法知道他心中所想,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恐惧,就怕他心中所想之事到时候会惊吓天下人。 九雅一番巨细无遗的交待后,正好傅誉起床,九雅亲自服侍他梳洗,两人便去了老夫人那边请安辞行。老夫人早听傅长亭说了他们兄弟两出京的事,这时也不惊讶,只是目光略有异样的看了傅誉几眼,便笑呵呵地把人送了出来。 傅誉和九雅两人回来才开始吃饭,拓跋野就一身风流地走了进来,傅誉慌忙丢了筷子迎了出去,生恐他在院子里多留一刻。九雅欲待送他,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娘子不用出来,最多半月之后我们就回来了,自己好生照顾自己吧。” 九雅一脸无奈,眼见寒子鸦也已一身劲装地随他们而去,心里又有些惆怅又有些失落,感觉整座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冷清清地。 此时秀彩已经回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少奶奶,我昨天已经让伙计把话转给了薜大人,他已经应了午时在醉香楼的会面。可是……听说姑爷给少奶奶安排了两个人,又怎么瞒过他们的眼睛?” 九雅回头看了那两个面目生冷的人一眼,叹口气道:“我看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多久,所以我也没准备瞒下去,就让他们两个跟着,说不定这一出去对我还有所助益。” 雨蝶在旁边大惊失色,“少奶奶不怕姑爷打么?” 昨晚被晋王世子从屋里赶出来的时候,她在门外分明瞄到姑爷连晋王世子都敢打,若是知道少奶奶在外面干了他不允许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个打法。她连想都不敢想。 九雅咬咬牙,“那个蛮横子,他打便打,总不能就不去救季掌柜了。他既然把我身边布置得如此严密,我断没有摆脱得了的道理,与其想着半个月后对付他的法子,不如先救人再说。” 眼看她已经豁出去了,雨蝶和秀彩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九雅把青衣魅影叫到跟前,先端了端架子道:“你们两个既然是相公叫来在我跟前打招呼的,那么应该会对我的话惟命是从吧?” 青衣是一个脸色稍黄的三十多岁汉子,他忙道:“三爷去前是一再交待,除了离开少奶奶左右十丈开外的要求外,一切都按少奶奶的吩咐行事。” 魅影年龄稍为要轻些,样貌精悍袍子下肌肤盘虬,想必是个横练功夫极强的人,一看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他亦抱拳道:“一切都按少奶奶吩咐行事。” 九雅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三爷有没有吩咐,我的行踪你们一律都要向他回报?” 青衣淡道:“那是自然的,这也是三爷一再叮嘱过的事,事无巨细,全要一件件报给他知。” 九雅暗咬牙,那混蛋,完全不给她一点自由空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已经叫他盯紧,她又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赶开,只能先便宜行事了。 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不得不无奈道:“我等一下要去醉香楼见几个人,会以男装出行,你们两个别暴露了我的身份,我会戴上面纱,千万别叫人把我的面纱给揭了,若叫人认出是我,三爷回来肯定更是怒不可遏,做不做得到?” 青衣魅影脸上同时闪过一抹苦笑,就知这次保护少奶奶的任务不会那么风平浪静,果然,三爷才前脚出门,少奶奶后脚就跟着在捣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既然接下了,就只有好好干到底。 九雅见他们两人一脸无可奈何之色的点了头,脸上才有了笑意。 随即回房换了一身莲青色宽袍大袖的长袍,里面再着一袭窄袖胡袍,束得紧紧的腰,是一种从西域那边流传过来半男半女服饰风格,最近在京城甚为流行。腰际亦只挂了无花纹的黑色玉佩,头上青丝全数梳起像男人一样成髻,然后一顶青纱圆顶小帽,一对秀眉勾描成飞斜入鬓之势,唇不点而红,眸如秋水,不戴上青纱,便是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 雨蝶和秀彩两人眼都看得直了,好半晌雨蝶才拉了拉九雅的袍角,赞道:“之前在成衣铺子看到这身装束,便觉得非常适合少奶奶,料不到这一上身,竟是好像专程为少奶奶量身裁剪的一身衣裳,一下子就成了一个连我也看着差点心动的少年郎。” 秀彩也咽着口水点着头,“少奶奶以后就穿这种半男半女的装束算了,穿那些衣裙全然将少奶奶风姿给掩埋了,好不可惜。” 九雅也甚为满意这身装束,爱美之心谁没有啊?但是此下她也只能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这样的话语若是落在你们姑爷耳中,怕是立即就会被赶出门,所以这种想法,包括我在内,以后谁都别再有。” 秀彩和雨蝶也素知傅誉的脾气,只得一脸怨念地各自去做出门前的最后准备。 秀彩让裴妈妈把院子里的丫头都集到一边去训话,雨蝶去外面叫来马车守在后面角门处,随后再进来要掩护已覆上面纱的九雅鬼鬼祟祟离开。青衣魅影见她们几个弄得如此神秘兮兮,一脸无奈道:“想必屋里还差一个假少奶奶坐镇,雨蝶,你去忙吧,免得你们这样出去惹人眼目。” 雨蝶脸一红,她们几个已经尽力了,料不到在这些人眼里竟成了惹人眼目,难道他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青衣和魅影各种摇了摇头,两人同时隔袍抓住九雅的手臂,低声道:“少奶奶,得罪了。” 九雅被傅誉抱着飞腾过两次,自知他们要带她高来高去,顿时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她一闭眼,只觉两臂被人一提,身体顿时腾空而起,耳畔呼呼声响。几个起落之后,两脚已陡然着地。 再只转出一个巷弄,就已是繁华的大街,青衣随后招来一辆马车,便让她上去,他们紧随其左右相护。 九雅坐在马车里,只觉又刺激又好玩,此时根本已把傅誉对她的警告和威胁置之脑后,挑帘望着街上人流,心里感觉好不惬意。 马车很快就在一座极大又豪华的两层楼的酒楼前停下,待到九雅下了车,青衣付了车资后,三人便进了人流往来的醉香楼。 而九雅那一身翩翩莲青色胡服,和面上所罩的青纱,头上青纱小帽,露出的光洁的额,此种风范立即吸引来不少人的眼目。此时正是醉香楼生意最火爆的时候,整个厅堂都几乎坐满,而正在厅堂里吃饭喝酒高谈阔论行酒划拳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了过来,惊异之色,毫不遮掩的露于面上。 而能进醉香楼的,往往都是京城里有些头脸有钱有权之人,要么腰缠万贯,约朋至此谈生意。要么公子哥呼朋唤友,叫上几个歌伎什么的在此胡天胡地。要么是有求于人,请些高官要员在此请客喝酒抬身价。所以这些人见识极广,而这么久以来,他们还没真见过如此风姿气韵的少年郎,只可惜,那青纱已覆住颜面,不知那纱下容颜,又是何等惊艳。 ------题外话------ 不好意思,断更一天,今天又传迟了,而且说有h部分,改了好久,郁闷。不过还是谢谢审核编辑,真的不好把握尺度,只有编辑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过,今天实在是为一部小说着迷,以前虽有看过,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看完,今天终于看完大结局。不知大家有没有看过,书名是《婢女异闻录》,作者真的很好很强大,超重口味,如果有没看过的亲可以去看看,啧啧,好书。若是有想看亲,可以在百度搜,好像是jj的,不过还是未修之前好看。 第108章 九雅走进醉香楼,立即就有伙计来问,当她说好和薛大人有约时,伙计就径直把她往楼上带。等到一间幽静的包厢前,才敲了三下门道:“薛大人,您的客人来了。” 里面立即传出回应声,“快请进。” 伙计推开门,九雅随即走进去,便看到屋子中央摆了张黑漆彭牙四方桌和四张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面摆了茶盏和点心。而上首坐着的,正是皇太孙拓跋越,左侧是一个官服面容威严的中年人,是九雅曾在淳华院见过一次的薛大人,右边则是一个幕僚一样面目普通的男子,未曾见过。 他们三人齐齐打量着九雅,九雅一身神秘清艳的气质,和这间屋子里黑漆而就的摆设,奇异而要命的协调,就像水墨寥寥的画作,点染飞斜,明明素色单一,却分外令人感觉春光浓艳,而那春光,全淡在了她的眼眸里。 九雅水眸轻扫,故意逼仄成粗哑的声音道:“敢问哪一位是薛大人?”她的声线一经发出来,便成了粗嘎之音,就像少年变声期那样,令人一听,就知此少年年龄并不大,且正在发育之中。 薛大人呵呵一笑,站起来道:“本官正是,不知小公子是……” 九雅学着男子抱拳一礼道:“在下傅九,正是为华春堂的事而来。” 薛大人挑了眉,“哦?难道小公子就是季掌柜口中提到的华春堂老板?” 九雅不卑不亢道:“不才,正是,在下约薛大人来,就是想问一问,季掌柜究竟是犯了何事,需得关入大牢问罪?” 薛大人脸色一沉,这人开口就问,若是个明白人就应该知道这中间的道理,难道还想让他明说出来? 眼看气氛不对,旁边的那个普通的男子立即打圆场道:“请傅九先坐下来说话,若你是来问季掌柜犯了何事要被关入大牢,其实你去衙门不就可以问清楚么?既然傅九公子把我们大人约来这里,想必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所以还是先喝口茶了再谈,如何?” 他这也就是点明了,季掌柜没犯事,但是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出来。九雅清淡一笑,便在余下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青衣和魅影一左一右立于她身旁,严紧守护。 而自她进来起,皇太孙就一直细瞧着她,从她的帽子,到她的额、眉、眼,凡是露在青纱之外的,他都很仔细的审视着,似乎想通过她的一言一行,要看出她神秘面纱后的端倪。 此时有小二进来奉了茶,九雅自然不会撩开面纱去喝,虽然与皇太孙对面而坐,她却不看他,只是再次盯着薛大人道:“如今季掌柜被关,华春堂便也跟着关了,本是一个小本生意,又如何经得住大人这般抓捕?而在下亦是初次入京开一个药铺,本只想弄一个落脚之处,难道大人连一个平头百姓这么点生活需求都要拦阻么?” 薛大人一再听她说话咄咄逼人,当即冷笑道:“不说那季掌柜被抓之事,今次你一说要约本官,本官立即就出来了,这已经很给你面子。如果傅九公子不是想解决这事,应该也不会来这里,既是我们各有所需,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磨磨蹭蹭可不是本官的风格。” 九雅垂眸轻缓一笑,“也罢,薛大人请说,究竟要在下怎么做,才会放了季掌柜,放过华春堂。” 一直未出声的拓跋越突然接口道:“只不过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傅九公子能帮忙出诊一个病人。” 九雅抬眸,“天下名医皆集中于太医院,这边有薛大人,想必要邀约一个宫中太医看一个病人并不是太难之事,不知为何一定要盯着我那名不见经传的华春堂?” 拓跋越冷肃如玉石的脸面上一双眸子深沉如海水,轻掀唇角道:“若是宫中太医能医得,又何必再约请傅九公子?并不是我们要为难华春堂,实在是那掌柜不肯让傅九公子出来,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而这下策,却见效得很,立马就让傅九公子现了身不是?” 九雅轻道:“太医院都不能治之病,我一介草民又怎么会有办法去治?公子太瞧得起在下了。” 拓跋越端起茶杯喝茶,半晌,才道:“如果九公子尽力了,我们自也无话可说。可是如今都只在这里空谈,又如何叫我们死心?所以,九公子若想季掌柜出来,华春堂继续在京城开下去,恐怕还必须得为我们那个病人用点心才是。” 九雅听得哑然失笑,“公子是以季掌柜和华春堂相胁?” 薛大人正要说话,拓跋越打断他道:“也算是这样。” 九雅心里暗骂,却又实在莫可奈何,民不与官斗,若是想华春堂日后有个好出路,现在她就必须得屈服。想了想道:“承蒙看得起,可是在下的医术实在有限得很,若是那位病人我确实看不好,希望公子也能放了季掌柜。” 拓跋越淡淡道:“放了季掌柜可以,可是若九公子没有那么个医术,那么华春堂就别开了吧,免得延误了京城里老百姓的病情。” 九雅听得心中大气,哪有这么无理之人?治不好病,就得关门,那么那些太医都医不好,岂不是都得赶回家种红薯去? 拓跋越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九公子别不服气,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医术高,所以对你的要求也就比别人高,同时我也相信你,那些太医医不好的病,九公子一定能医得好。” 九雅无语,“公子太看得起在下了,如果在下医不好,岂不就是要断了我的生路?” 拓跋越嗤之以鼻道:“以九公子的那些秘制药丸,就不可能有谁能断得了你的生路,到时候九公子如若是医不好病人,那我就勉为其难,愿收九公子入我太子府为府医,说不定比在外面开一个华春堂要荣华得多。” 九雅差点被一口口水呛到,入他太子府当府医,妈妈的,亏他想得出来。她眼珠转了转,故作吃惊道:“太子府?公子是……” 薛大人终于可以开口了,“这位正是尊贵的皇太孙殿下,今次九公子能得殿下亲自接见,当要感万分荣幸才是。” 人家公布了真实身份,九雅不得不起身要按礼恭敬行大礼,拓跋越急忙隔桌将她手一抬,“不必太多礼。” 青衣魅影眼见他握到了九雅的手,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出手,然而想到什么,恁是生生忍住,而脸色已是极为难看,旁边的薛大人和那幕僚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九雅则不敢表现慌乱,只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淡道:“谢殿下。” 拓跋越只觉手里一空,刚才掌中那柔软似乎无骨的小手实在令他诧异,不由抬眼朝她手上看去,九雅早已将手掩在大袖之下。然后他又朝她眼眸望去,依然是眸如秋水。 他慢慢收回五指,一根根慢慢捏紧,道:“九公子是否答应这个提议?” 九雅轻缓道:“若是京城让我一个华春堂都容不下去,我则没有必要再在京城呆下去,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容人之京都,此处不留人,我自只有往他去便是。” 薛大人大怒,“我们大夏京都是最为繁华昌盛之地,如若你是个人才,自有你容身之地,如若只是个庸才,到何处都难以安生!” 九雅只是冷眉不语,这些话与一些自高自大的人去争论,就算争个脸红脖子粗,也不会有个什么结果。 而她眉宇间自骨子里的不屑,已是激起了拓跋越心里的一股傲气,“你若能医好那个病人,我自给你荣华富贵,若是医不好,我照样给你荣华富贵,又何时说过容不得你?” 九雅冷道:“既然殿下有如此气量,那就先把季掌柜放了吧,我已在此,没必要再为难他一个跑腿的。” 拓跋越一言而定,“好,本来抓他就只为见你,如今你在此,我们自会放了他。”他转头对薛大人道:“马上令人放了他,九公子会立即随我去给那人看诊。” 薛大人忍了一口气,还是依言去办了,拓跋越随即起身道:“我已依言放人,九公子请吧。” 九雅也自知今日若不随他去诊病,事情肯定不会善了,何况她早已做好准备,便点头道:“殿下请。” 她随拓跋越下楼,楼下已准备好一辆华美马车,周围有若干侍卫拱形相围。拓跋越亲自一撩车帘,“九公子请上车。” 九雅左右一看,只见此一辆马车,微蹙眉道:“殿下呢?” 拓跋越一笑,“自是与九公子同乘齐往。” 而此时青衣已经找了一辆停在酒楼门前的马车,过来低沉道:“请公子上车吧。” 九雅对于他们的细心很满意,便对拓跋越一礼道:“殿下先行,在下紧跟其后。” 说完,不待拓跋越说话,就径自坐到了那辆新雇的马车里。拓跋越脸色一青,那幕僚则低声道:“殿下别生气,一般有些本事的人,才会有这些怪脾气,似乎并不只是针对殿下。” 拓跋越忍了忍,便自上了马车。紧跟其前,马车很快就停到了安平候府前,当下车看到这间府门,九雅不由叹了口气,傅誉父亲的腿疾若是好治,自己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人来请么?平日虽然没给安平候拿脉,但观他气色,就知是血脉不通。再说人家早就说了,他是丹田被封,自己又不是内气高手,能帮他解开那股古怪气劲。 门房听说是皇太孙请人来给候爷看病的来了,赶紧就叫人往里通知,同时带人前往忆兰居。等得他们到得忆兰居的时候,被人通知了的安平候已静坐等候。拓跋越将九雅请到他面前道:“请九公子看的病人就是我岳丈,九公子请拿脉细看。” 九雅凝目盯着安平候,安平候亦静静望着她,九雅不敢与他冷凌的目光相视,只是观着他的气色,好半晌才道:“候爷应该是习武之人,只是面带青色,又腿脚不便,想必是丹田之气受阻,不能将全身血脉气劲运行舒畅吧?” 安平候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拓跋越吃惊道:“九公子只看观面色都能看出此病因?” 九雅哂然一笑,“曾经也遇到过这样一个病人,病症几乎与候爷一样。” 后面的刘百年急道:“那请问神医,此病还能不能治?” 九雅一脸莫测高深,废话,她若是不能救治,估计这位皇太孙殿下绝不会放过华春堂的人,人家绝对不会是一个君子。所以,她深长一笑,“此病是为外力所伤,不是不能救治,但是因为我非习武之人,肯定不能达到解铃系铃那般快捷,只能用我的法子,慢慢的医治,一点一点将那丹田之内的气劲化解去。” 刘百年和李长乐大喜,立即作揖道:“那就但请公子务必尽力救治我家候爷。” 拓跋越亦精神一振道:“果然是找对了人,但请九公子立即开始救治。” 九雅点了点头,还是让人搬来椅子,坐在安平候跟前,用大袖掩了纤细的手指给安平候拿脉,蹙眉细诊了一会,亦诊断出安平候体内真有一股气息死死封住丹田和下身经脉,凝神思索了半天,当下就叫人拿笔墨来。 安平候此时终于武器说话了,“我这病症真能治好?” 九雅若有所思道:“候爷的病并不是不好治,但是或许要很长时间,请容我先给候爷开足半个月的药,先用此药活动候爷全身经脉,然后再凝气围攻那气劲,若是顺利,一个月后,我可以试着给候爷施几次针,看能不能将候爷体内的那股外气给拔除。” 安平候简直不敢置信于她的回答,皱眉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哥真有把握?” 九雅摇头,“遇上这种病症,谁都不会有把握,我亦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候爷医一次,至于成不成,只有最后一刻才知道。” 她的这种说法,已经是好过太医院里那些太医很多,拓跋越大喜,哈哈大笑道:“岳父,这是小婿几月来听到的最好听的话语,如若有希望,便是这位神医真正是找得没错。” 九雅懒得听他吹牛,左手提笔就在案上写了一个方子。因为怕人认出她的字迹,她根本不敢用右手字,而左手字,谁也认不出来,以保万全。将方子写好就放下笔道:“按此药方抓十五副药来,按每天一副熬汤三餐服下,半月之后我再来看情况开药。” 拓跋越将那方子拿起看了一下,随手交给幕僚,待幕僚点头之后,方沉声道:“那这期间九公子不准备到我府中去住么?” 九雅大摇其头,“我还有其他事待办,到得时日,我自会再来。” 拓跋越沉了脸色,冷笑道:“难道九公子想一溜了之?” 九雅淡道:“华春堂会继续照开,若是到时我不来,那边的人不是可以任由殿下拿捏么?” 拓跋越还想留她,“九公子有何事待办,不知我是否帮得忙?” 九雅断然拒绝,“多谢殿下关心,这只是我的一些私事。” 拓跋越对她已是无法,然而今日真能听到如此好消息,已经感觉是上天送来的最佳福音,便也不再强求,于是就告辞了安平候,送九雅出来。他先是想让九雅坐他的马车,九雅哪里肯,依然自己叫了马车,与青衣魅影急急离去。 青衣魅影极为谨慎,生恐拓跋越派人跟踪,先是让马车疾赶了一阵,然后趁人多时一下子将九雅从马车里提了出来,翻墙越室,待到确定身后真的无人追踪后,才带九雅回了淳华院她的内室。 此时天已黑定,雨蝶还像个呆瓜一样躲在她的屋里,看到窗子突然打开,九雅一身胡服被人送进来,紧张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冲过来拉住她道:“少奶奶,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把我吓死了。” 九雅微微一笑,立即开始换下身上装扮,“今天没什么人过来吧?” 雨蝶帮着她宽衣,有些后怕道:“来是没人过来,可是我的心都跟着吓得要死,万一老夫人或是哪个人来,我势必是阻挡不住瞒不了人的。” “放心吧,我们运气没那么背。”九雅宽慰道。 放下衣服,过得一会,秀彩就回来了,一脸喜色,当下就告知了季掌柜被放回去的事,看来薛大人果然守信。 当秀彩问知看诊的情况的时候,九雅无可奈何道:“先用了拖字诀,若是我运气好的话,候爷的病有起色,这华春堂倒可以继续开下去。若是不行,只好关了门,让他们都悄悄溜了才行。” 秀彩叹了口气,“看来少奶奶也只有一半把握,若是不成,费了如此多的心血,岂非就这么泡汤了?” 九雅也陪她叹着气,“到时候等相公一回来,就算候爷的病有起色,估计那药铺也是开不成了,成与不成,最后都要以我的心血付诸东流以失败告终。” 三个人同时关在屋子里叹气,刚刚好转的经济情况,看来马上又要陷入穷鬼的境地,恨只恨那皇太孙太卑鄙了,欺压一个如此小民。 第二天,她便去养心堂那边将金芸的玉钗转给了傅宏博,听她说金芸已经回去,傅宏博并未说什么,只是脸有闷色。 九雅便不动声色道:“九妹是个心思极灵巧之人,心地也善良,一般是越和她相处下去,越是能觉得她的好。只是如今四弟的人生目标是考得功名,马上就要春闱了,若是能高中,九妹肯定会在深闺之中为四弟祝福。若是没有取得,九妹也一定为四弟鼓劲加油……” 傅宏博突然打断她的话,望住她道:“九妹妹也是像三嫂一样聪明伶俐之人么?” 九雅一怔,怎么会扯到自己身上? 傅宏博别开头道:“若她是像三嫂一样灵秀聪慧之人,我便只有敬而远之,若昨日她就是表现了她的本性,她这只玉钗,我便是收下了。” 九雅学着傅誉的样子摸摸鼻子,自嘲道:“看来四弟对我这个三嫂并不怎么满意,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心机过了头,可是都是被环境所逼。也罢,反正九妹的话我已传达,没我的事了,先告辞。” 傅宏博清冷的把她送到门口,便回转了,九雅觉得他这种人好无趣,不过,以金芸的性子,两人倒是极合,若是能促成他们,对金芸来说,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好容易府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弄出什么幺蛾子,九雅便静下心来在屋里看了几天账本,待心里有一个数后,便去了忆兰居,对安平候略带委婉道:“也管了一些日子的账目,对府里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有一些了解,尽管有贪墨,也能拿出真凭实据,可是,就算清查出来,也只能让府里的很多人怨声栽道。要想从根源上节源开流,可能还得从入账上开始着手。” 安平候膝上盖了个薄毯正在晒太阳,他沉静地半闭眼,一时间并没回答,过了好久之后,才忽然低沉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没必要在我面前转弯抹角。” 九雅脸一红,这人精明得很,实在该直话直说才是。便道:“我想知道实际产业到底有多少,然后再清算每年进出账,多少亏损,多少盈利……” 安平候蓦然睁开眼,一股煞气自他身上迸射,他一拍扶手,“你的胆子好大!居然还想清算我的产业?谁叫你这么做的?” 九雅吓了一跳,从未见安平候对她发过如此脾气,为什么一问产业的事就变了脸色?不是他让她管府里的账目的么?若只是让她看看账上的贪墨事件,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么? 她强撑了胆子,硬着头皮淡声道:“没人要清算您的产业,可是媳妇最近只稍用心查了府里的账目,就发现了大批银子给走了歪路,这是大家伙都在干的事,人人都只想着满着自己腰包,从未为爹支撑的这个家想过。如果,爹有如此大的家业让他们私吞,媳妇是个新门的,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置之不理,免得还四处去得罪人。可是媳妇是担心,若那进账的产业也被人私吞,或者经营已经一年不如一年,长此下去,如何能支撑他们越来越大的胃口?时日一长,爹能担保这候府里将来不是一盘散沙,子孙后代无以为继吗?” 安平候脸色连变,目光如深潭之水,暗自翻涌。 九雅叹口气道:“爹就好比一株白菜,外面的叶子丰厚,由着他们一片一片的慢慢剥,怕只怕,最后剥得只剩一个芯子,再无可剥,这候府也就要跟着没了。” 安平候沉默着,九雅认为今日想找他谈房契的事肯定已经无望,便起了身,正待说告辞的话,安平候忽然沉声道:“傅誉他母亲产业的房契地契都在我这里,如果你有能力,就代为去查,等到有了具体数目,便来告之我,让我来处理此事。” 九雅心理狂跳,那东西果然是在他手里,看来大夫人猜得没错。她低眉顺眼,等到安平候将一个漆黑的盒子递到她手里,手都差点抖了起来,这就是傅誉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如今,这府里头的人,都在啃食着她的财富,暗杀着她的儿子,争夺着她儿子的地位。如果真能将这些东西全数还到傅誉手中,他不知该有多高兴?那些侵占她财富的人,该有多沮丧? “这个东西暂时放在你手里,但是有一点,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傅誉在内。不然,到时候不仅你有生命危险,这候府,都可能要被拆散得四分五裂。你是个聪明人,一定能看出其中经由。”安平候牢牢盯着她,郑重其事交待道。 九雅纠结了一下,怎么可以不告诉傅誉?但是在安平候的盯视下,她不得不点头道:“爹放心,我只是一个代您查账之人,所有的一切,府内的,府外的,到时候都会一齐向汇报。” 安平候这才点了头。 九雅惴惴不安地回到淳华院,当她回屋打开那个木盒,把那些房地契细细一数,让她直是咋舌,居然有四五十家之多,如此多的数目,一年那得赚多少钱?就算这府里的开销全自这里面出,肯定也有多余的,那些余钱又去了哪里? 这一夜,她就细细看了那些房地契一夜,实在为傅誉的母亲有如此一大批产业为别人做嫁衣而灼心。 而这些产业的具体收入账目,就算老夫人那里有,那傅长亭肯定也不会给她实账,她该想个万全之策,把这些产业的账目一一给查清楚。 枫林院内,孙妈妈从外面急不可待地冲进萧姨娘的房间,见里面的丫头,忙把她们挥了出去,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太太,我们派去宋家的人终于打探一个大好消息回来了。” 萧姨娘漫不经心道:“什么好消息?” 孙妈妈先小声问道:“姨娘可见过三爷和三奶奶的婚书?” 萧姨娘一怔,“看过一眼,怎么啦?” “只看过一眼?那您可看清楚婚书上面的三奶奶是嫡出还是庶出?” 萧姨娘眼一闪,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嫡出吧,如果不是嫡出,太子那边也不会那么糊涂指令这么个婚事给清言不是?” 孙妈妈嘿嘿笑道:“姨娘,奴婢也是这么想着。可是啊……”她把嘴巴给附近了一些,“奴婢叫人买通了宋府的几个下人,还以之前被他们赶出府的一个婆子,终于确切的知道,那个三奶奶是个庶出的,并非嫡出。” 萧姨娘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什么?是个庶出?怎么可能,我那天明明看见婚书上写着嫡出,怎么又会变了庶出?” 孙妈妈道:“所以说,姨娘还是先去老夫人那边把婚书看清楚,如若真是写的嫡出,那个宋府,这下可是要担上骗婚之罪了……” 第109章 萧姨娘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就往荣福堂行去,见到老夫人,便摒退左右急声道:“老祖宗,您可知道一事?” 老夫人从靠椅上坐起身,“什么事,这么严重?” 萧姨娘阴郁道:“老祖宗还记不记得,誉儿的婚书上写的誉儿媳妇是嫡出还是庶出?” 老夫人想当然道:“自然是嫡出了,当初太子指定的宋家姑娘,难道还会指个庶出?” 萧姨娘急了,“老祖宗,您怎么能说自然是嫡出?要看那上面究竟是写的嫡出还是庶出才行。” 老夫人狐疑道:“到底什么事?” “我今天从宋府那边打听到说,誉儿媳妇是个庶女,并非嫡出。” “什么?是个庶出?”老夫人忍不住拔高了些声音,“怎么可能?当初李媒婆来说的可是个嫡出,怎么会变成个庶女?” 萧姨娘冷笑了一声,“所以说才让您仔细再看看那婚书啊,如果上面真的写个嫡出,这下非要大问宋家欺瞒骗婚之罪不可!” 老夫人道:“这个我当初因为看是誉儿代清言娶了宋家姑娘,心里头一喜,还真没仔细看。而那婚书,本应该是放我这里,但是誉儿成亲的那天说要看一下,却叫他拿走了,至今未还来,我到哪里去看?” 萧姨娘眼角带煞,“我之前倒是看过一眼,那上面真的是写的嫡女,就算那婚书现在在誉儿手中,我现在叫人马上去户部查问就是,那边可都是有记载的,不信找不到她的把柄。” 老夫人低着头,思索道:“到户部去查固然重要,但是也要了解其中一些原由。如果誉儿媳妇真的是个庶出,宋家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写个嫡出呢?而且当初太子指定的是宋家九姑娘,不就是指的宋九雅么?” 萧姨娘忽然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之前誉儿媳妇的一个妹妹曾经来住过两日,她和我院子里的丫头说过话,院子里的丫头说,原来三奶奶在宋府排行为八,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别人都称她是九姑娘,难道太子指定的人是那个,而非这个?” 老夫人神色大变,“赶紧叫人去查查,这个宋九雅和九姑娘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有把李大嘴叫来,看看当初宋家究竟是怎么说的。如果宋家真有那作假的地方,定不饶他们!” 萧姨娘心里像抓到了一个隐藏多时的贼一般,又喜又兴奋,出了门,立即安排孙妈妈先去叫李大嘴,同时又把她在宋府收买的人给一起找来。 过得一会,李大嘴便来了,老夫人当头就问道:“李媒婆,如今有件事我们必须找你证实,请你如实作答。” 李大嘴乐呵呵行礼道:“老夫人有问只管问,老身知无不言。” 老夫人点了头道:“当日你到宋家替我们清言去提亲,说的应该是十三岁的九姑娘吧?” 李大嘴笑道:“当然,老夫人吩咐的,老身哪敢不照说?” “既然是照了我的话说,那宋家的主母又怎么说?可说那九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是嫡是庶?” 李大嘴对那日的情形记得特别清楚,当下回道:“那宋家的主母当时还不相信候府的世子爷向他们宋家提亲呢,所以我问她宋家是否有个只有十三岁的九姑娘,可有议婚,她当时就说,确实有这么个十三岁的九姑娘。同时还反问我,太子指定的九姑娘是不是嫡出的,那还用说,我便说肯定是个嫡女了。” 萧姨娘追问道:“那她当时有没有说那九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大嘴笑了,“当然说了,叫什么来着?我来想想……” 这么关键的时候,萧姨娘有些焦急起来。李大嘴寻思了半天,终于一拍手道:“我记起来了,宋家的姑娘都是中间有个金字,当时宋家主母说是叫金芸。我听了这个名字,大喜,顿时就回来报了你们知道。怎么啦?难道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说完,她一脸茫然地问道。 萧姨娘迅速和吃惊地老夫人对视一眼,挑高了眉确认道:“你肯定当时宋家主母说的九姑娘是嫡出的金芸?” 李大嘴不悦道:“你瞧你,我做了这些年的媒婆,别的没什么,就是特别能记别人的名字,再怎么,我也不会记错,肖氏当时真的说的是金芸,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查,那宋家到底有没有个叫金芸排行为九的姑娘。” 转而她又奇怪道:“日前你们不是府里办了喜事吗?虽然世子后来让我别去宋家,但是这事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已经结成亲家,难道连这事都没弄清楚?” 萧姨娘冷笑道:“这些你都别管,你只管把你今天所说的话给记牢了,等哪天需要你来作证的时候,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律说出来,知道不?” 她说着就递给李大嘴一个荷包,李大嘴恭敬接在手里掂了掂,当下就笑得合不拢嘴,这荷包里,少说也是上百两银子吧。[.超多好看小说]她立即就答应了。 待李大嘴走后,孙妈妈便带来了一个高颧骨的仆妇,那仆妇一下子跪到老夫人面前,行了大礼,老夫人便问道:“你是宋府何人?” 仆妇吊着眉目恭敬道:“奴婢姓黄,以前是宋府主母肖氏身边的人,后来被那个庶女宋九雅所害,被老爷逐出了门,蒙我家太太怜悯,又把奴婢收到了庄子里将养着。” 萧姨娘沉声问道:“你确定那个宋九雅是庶女?” 黄妈妈低眉道:“奴婢在宋府呆了十多年,又怎么会分不清宋九雅是嫡是庶?” 老夫人道:“那宋府里,是不是有个嫡出的九姑娘,叫金芸?” 黄妈妈眼里一闪,“是,我们太太的小女儿就叫金芸,是和八姑娘宋九雅一年生人。” 萧姨娘冷笑连连,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宋九雅并非太子指定的九姑娘,九姑娘是另有其人。不知道当初出于什么原因,宋九雅代替嫡女宋金芸嫁了过来。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干出这等代嫁之事! 把黄妈妈送走后,老夫人看着萧姨娘,“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萧姨娘轻笑道:“之前璟雯给我说过,说太子正在挑宋家的错处,如果宋家胆敢改婚书以庶代嫡,那么,第一,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休了宋九雅;第二,宋家必定要担着欺瞒骗婚之罪。第一点,对我们有好处,第二点,正是太子所需,下好合了我们的意。” 老夫人心有不忍,道:“宋九雅若是代嫁,但是总也与誉儿情投意合,何况也是她治好的誉儿的哑病,如果就此把她休了,完全就是毁了她,她这一辈子就完了,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 萧姨娘软声道:“老祖宗,您就是个心肠好的,如今就是因为她霸着誉儿,誉儿才不肯跟别的人亲近,几时才能留个后啊?何况太子已经有了灭宋家之意,我们岂有不帮着点的?您就别再发菩萨心肠了,想想我们候府,想想清言的将来,我们不都是应该清除这些障碍吗?这个宋九雅,本就不该来我们候府,她治好了誉儿的哑病又怎么着,难道她还能治好誉儿的怪病?若是她能治好誉儿的怪病,倒可以考虑让她留下来还差不多。” 老夫人叹了口气,“罢罢罢,你就照你的意思去行吧,看璟雯和太子那边怎么说。” 萧姨娘大喜,告了退,立即前往太子府,将她所打听来的事实一五一十告诉了傅璟雯。 傅璟雯听得眼光大盛,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好!姨娘这事办得太好了,若是说给公公听,他也一定大喜,不过还是得先确定那婚书上到底写的是嫡还是庶才行。” 萧姨娘笑道:“璟雯,这事你就想得太迂腐了,就算那婚书上是写的庶出又怎么样?太子和我们候府可以一口咬定当初要迎娶的是嫡女九姑娘宋金芸,如今宋家送了个庶出八姑娘宋九雅充数,不就是给了我们一个休了宋九雅的机会吗?” 傅璟雯点头道:“确实,不管怎么样,只把这事捅出去都可以叫那个坏我们大事的女人去死。” 萧姨娘有些迫不急待起来,“那我们该什么时候找那宋家的晦气?” 傅璟雯想了想,“最近几天我就会办个赏花宴,那个月婵郡主似乎还对三弟念念不忘,所以这时候还不能给月婵念想的机会,得让我在那天促成促成她和清言后,我们再来处理那个宋九雅!” 萧姨娘一想也是,便道:“还是女儿的思虑更周,依我的性子,就差点冲动得立即就把宋九雅赶出候府。也罢,就再多等几天,让那小贱人再逍遥个几日吧。” 九雅在屋子里看着那些房契,正在思量着如何想个法子出门去一一亲自核实,熊妈妈就悄悄进来禀道:“少奶奶,老夫人那边的陈妈妈有事来报,在后边园子里等着。” 九雅心里一紧,赶紧就起了身,她跟随熊妈妈穿了两条游廊,果然见到陈妈妈一脸焦急地站在一株树下张望。陈妈妈见了她,立即过来低声道:“三奶奶,奴婢今天看到萧姨娘往老夫人那边带了当初往宋家作媒的媒婆李大嘴,后来又带了一个似乎是宋家出来的婆子问话,恐怕她们又在商量什么事,我特意来报给你知道,可能这几天要提防一下。” 九雅皱眉道:“陈妈妈是奶奶屋里人,都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陈妈妈道:“这事她们说得极为隐秘,老夫人身边的人都赶了出去,我实在不知道。(.)不过,奴婢在开关门之前,倒听了几个词,大约是说什么金芸……九姑娘……代嫁什么的,其他的我都不清楚了。” 九雅心神大震,代嫁?难道她代金芸嫁来候府的事已经被她们察觉了么?这该如何是好? 陈妈妈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熊妈妈见九雅面色苍白,大为不放心道:“少奶奶,到底什么事?” 九雅有些心神不宁,此时傅誉又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下微躁,便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告诉了熊妈妈。 熊妈妈大吃一惊,“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少爷也真是胡闹,好端端的求娶就是,怎能闹出这些怪事出来?这下子又该如何收场?” 九雅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若是萧氏现在就发难,她完全是无招架之力,难道真的要落到被人休回去的地步?熊妈妈此时忽然拍手道:“对了,少奶奶,你不是说是世子帮忙去宋家求娶的么?此时无人可以商量,不如听听世子的意见?” 九雅想了想,还是觉得要避嫌,特别是现在傅誉不在的时候,便道:“我实在不方便过去,不如熊妈妈代我过去问问。” 熊妈妈知她心里所想,点头道:“也好,我这便就过去,世子人不坏,定然会给少奶奶想出个好法子来。” 熊妈妈紧跟着进了南天居,恰好傅清言从外面回来,她瞅了个没人的机会,便上前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傅清言见是淳华院的人,微拧了眉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熊妈妈也不转弯抹角,再近前两步,将九雅所担心的事给说了出来,傅清言听得眉峰拧得更紧了,“什么?代嫁之事?难道当初太子指定的九姑娘不是说的三弟媳?” 熊妈妈回道:“少奶奶刚才告诉我,之前李媒婆去提亲,肖氏答的是那十三岁的嫡女宋金芸,并非是宋九雅。可是后来因为世子反悔,代少爷去提亲,那肖氏不愿自己的女儿嫁一个快死的哑巴,便逼着少奶奶代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来,她说反正是说的九姑娘,她的名字里也有个九字,正好当是听错了代嫁过来。” 傅誉言闻言,一下子颓然坐到了椅子上,原来太子当初指定的人并非九雅,那么当初就算他求娶,娶回来的也非是他心目中的女子。而傅誉,也犯了跟他一样的错误,亦以为九姑娘就是九雅,立意求娶,若不是肖氏心怀不轨,他照样难以娶得九雅为妻。 如今阴差阳错,傅誉娶了九雅回来,谁知道却埋下如此一个祸根。姨娘一直都在寻思着九雅的把柄,若是此事她真的已经知晓,恐怕不仅是九雅有险,怕是整人宋家都会一起跟着要受牵累! 那可恶的肖氏,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而这件代嫁之事,又是何人告诉了姨娘知道? 他想了想,现在必须得先消除官方的婚书,就怕那肖氏胆大包天,在婚书上写了嫡女,如若是此,这便是犯法,九雅绝无逃脱的幸理。 而太子的指定之说,到时候就说自己帮傅誉求娶的人本就是宋九雅,那个九姑娘之说,是自己不想娶金芸便让李媒婆没提。 于是他赶紧让熊妈妈去回道:“你回去告诉三弟媳,这事就让她不要太担心,当初本就是我代三弟求娶,我会说我本就代三弟求娶的是宋九雅,根本不会有什么代嫁之说,太子怪罪下来,一切都有担着,让她安心吧。” 熊妈妈大喜,连揖了三下,又道:“可是那婚书,却不知宋家在上面如何的……” 傅清言又起身将外袍穿上,“我现在就去户部一趟,此事我一定不让他出什么纰漏。” 熊妈妈回来把傅清言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九雅后,九雅方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对傅清言却生出一股歉疚之意,这人真的是君子坦荡荡,亏她之前还一直怀疑他,幸好他心胸宽广,并未计较,不然这个时候,就凭自己一人之力,这事处理起来一定会很麻烦很棘手。 在等傅清言从户部传消息回来的期间,她还是没敢放下手里的事,干脆又扮了男妆让青衣魅影带她出门,寻着那些房契逐一的去看那些铺子的所在位置和经营情况。一天的时间也最多转得三四家,这一天转下来,结果却是叫她大吃一惊。 就单说很繁华人流量很大的信阳大街上那三间门脸的珠宝店,一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很多,珠宝首饰也很繁多,一天下来的收入应该也很不菲。可是经她认真一调查,伙计说出来的实情实在让她不得不佩服那侵吞财产之人的标新立异。 由于她男装模样风姿卓绝,青纱覆面,神秘之外,令人不敢小觑。当时她特意进了一个包间,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看这间珠宝店地理位置好,生意很红火的样子,叫你们老板来。” 一个长得机灵的伙计小意道:“不知公子叫老板来何事?若是买珠宝首饰之类,小的完全可以代为效劳。” 九雅哼声道:“叫老板来,自然是要和他谈大生意。” 伙计眼睛一亮,“什么生意?” “问他这间珠宝店卖不卖?若是卖的话,我可以给他出个高价给他盘下来。” 伙计像听了笑话一般,轻蔑一笑,“这位小公子,不是小的要打击您,实在是这家店面现在还不能卖,如今我们的老板经营着,可是还在收回这房契老板欠下的账面呢。” 九雅一挑眉,“什么意思?什么房契老板,经营老板?” 伙计想必长期接触各等人,口齿伶俐得很,当下就口若悬河道:“以前这间聚宝楼生意确实很红火,所以进的货量也很大,几年前我们现在老板便给这间聚宝楼的老板赊了大批从各处寻来的珍稀珠宝,让他先卖着,卖后再付款。可是谁知,这聚宝楼突然被一场大火袭击,一夜之间千万的珠宝被烧了个精光,而聚宝楼的老板无力偿还,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将楼面给卖了,便不得不和现在的老板签下合约,此地让我们老板经营珠宝生意五十年,同时每年还必须得向我们老板按利按息继续还余款,直到还清为止。不过,千万两银子,又不知是猴年马月才能还清的事。所以,小的奉劝公子,就算看中这家楼面,也别动什么想买的心思。第一我家老板没办法卖,第二那聚宝楼的老板也不能卖,您就随便看点好物什,买去送给别人充充脸吧。” 九雅脑筋转得极快,伙计的这番话,她并未按他所给的思路去想,立即便想到,这是不是傅长亭设的一计?什么千万珠宝付之一炬,肯定是那厮撤了珠宝放了一把火,然后又再以欠款签合约什么的,自己正大光明的经营起珠宝店来,同时还可以把其他地方的银子拿来还这里的欠款。五十年经营权,千万两赔款,占了别人的铺子开珠宝店,妈妈的,真正是黑心啊。 他这么弄,就算有房契在手又怎么样?有就跟没有一样,若想要回珠宝店,非得还人家千万两银子不可。这不是一个不可能的天价么? 经此一查,她可以肯定,其他的店面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安平候说此事不能让傅誉知道,如此恶劣,想必傅誉母亲的产业全叫那厮亏空,说不定都还欠下巨债,他安平候有能力摆平,把那些产业全数要回来么?傅长亭若是把财产都抽空转移了,他安平候又拿他傅长亭怎么着? 再转了两天,事情果然都差不多,能够正常营业在赚钱的,十家里面可能不到三家,要么是惨淡经营,要么就无银钱进货,要么以前生意好的,都叫别家莫名抢走了生意。 而傅清言那边同时也传来了消息,说户部虽然之前就有查看过他们的婚书,但也只是看一下,并未将文书带走。他已经托了关系,强令人将那婚书上所写的嫡女的嫡字改了一个庶字,如今别人再无可查,就算想问她或者宋家的罪,别人也没有了证据。 听了他的话,九雅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 这一天,在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听老夫人说三月三太子府办了一个赏花宴,约了各方贵人去赏花,同时也约了她和闻采荷去。 闻采荷并不见有多高兴,而旁边的雪晴和雨嫣则眼睛一亮,雪晴立即转过头来问道:“三嫂,你可知道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九雅懒懒一笑,“不知道,还没接到信呢。” 而坐在闻采荷身后的春梅忽然笑道:“怎么会没接到信?二爷昨儿已经派人回来说了,说他们几个后天就到呢。” 如今她有了身孕的事已经有意无意的散播了出去,弄得萧姨娘和老夫人大喜,立即就叫了大夫确诊。当大夫说她真的有喜的时候,老夫人乐得差点晕过去。而春梅马上就得到了最高待遇,不仅应了等傅长亭一回来就把她抬了姨奶奶,还准许她时常到老夫人屋里转转。无非是老夫人喜得重孙,想天天儿的看着,弄得心理欢喜。 而春梅也不是个安稳的,如今她忽然得了老夫人和萧姨娘的青睐,又怎么会将闻采荷放在眼里?后来几乎是闻采荷还没怎么说话,她就定要先插了言,好像她比闻采荷这个正室还要详细知道傅长亭的行踪和一切事宜一般。 眼下闻采荷被她当众又抢了先,脸色一片青白,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雪晴听说他们几个后天就回来,那么刚才是三月初二那天,不正也赶得急赏花宴么?想及可以见到心上人,脸上立即就红了,喜悦道:“二姐,我们那天可要早一点去大姐那边,你别又磨磨蹭蹭给弄迟了。” 雨嫣自她姨娘死后,人一直都很沉默,坐在哪里,都像个透明人一样,极少出声。她见雪晴叮嘱,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姨娘盯着九雅,目光幽深难测,“那日誉儿媳妇得好生打扮一番才是,可别丢了我们候府的脸。” 九雅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嘴上边笑吟吟道:“姨娘放心,我自当会小心。” 萧姨娘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春梅忽然有些惆怅起来,就算她如今怀了二爷的孩子,却还是不能出席那些重大的场合,她什么时候也能像两位少奶奶一样在人前露脸啊? 自老夫人屋里出来,雪晴忽然就撞了过来,九雅偏身躲开,雪晴撇着嘴巴对她不屑道:“三嫂总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说是要帮我的,结果我等到现在也不见那人的影子,根本就没安好心。这下有机会去太子府,看你又怎么来坏我的好事。” 九雅无语,三夫人过来摇头道:“誉儿媳妇别和她一般见识,眼下可以见晋王世子了,她是已经找不着南北了。” 九雅笑了笑,没出声,雪晴这样不知羞耻的说话,分明是她这个母亲所惯,都说三夫人家教礼数好,教出来的女儿却是轻浮得很,跟草包有什么两样? 三夫人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当下便有些羞愧地走开了。 而正准备和闻采荷一起离开的春梅突然被萧姨娘叫住了,春梅有些诧异地停下来,过得一会,竟是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如果每次说一些少奶奶以前的事都可以得好处的话,那么让她把少奶奶卖了都没关系。而这一次,她居然也可以去赏花宴,看那些高官贵夫人的盛大聚会,是不是她已经距那些贵族生活又近了一步呢? 在众人的期盼之中,赏花宴的日子很快就来临。然而初二的时候,傅誉和傅长亭并没有回府,不过已经有人带了信,说是有一点小事故在路上耽搁了,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到。 到了初三,傅誉和傅长亭还未到,在雪晴的崔促下,才只到午时,候府里的人就都被崔着上了马车往太子府去了。萧姨娘倒是在门房交待了,若是二爷和三爷回来,就叫他们立即前往太子府参加宴席。 其实说白了,这赏花宴多半都带着些相亲的色彩。这京城里,贵门高第极多,然而那些深闺女子极少有机会露面,那么自然就会有有心人不时办个什么赏花宴、赏月宴、诗宴什么的,将那些深闺女子引出来,请来各方雅男,给她们创造一个相亲的机会。无怪乎雪晴那般活跃,自然她是最深谙其中奥秘的人,自会心喜异常。 候府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前行,很不幸,九雅与闻采荷共乘一辆,偏巧春梅竟然也跟在了她身边,她望着外面不时徐徐驰过的华贵马车或是骏马上的华服俊颜的公子哥,艳羡道:“少奶奶,看来今天前往太子府观赏花宴的人真多啊。” 闻采荷白着脸,不待九雅作答,便冷笑道:“尔等贱民,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场合,今日去了,可别把肚子里的宝贝给吓掉了。” 春梅脸一僵,她最大的仗恃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没了那块肉,她岂非又要被打回原形?但她如今早已不惧闻采荷,尖酸道:“二奶奶多虑了,以前我虽然没见过大场面,但是二爷不知给讲述过多少次,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带我出来见见世面不出他的丑呢。” 摆明了是在说,傅长亭极宠幸她,日后也会继续宠幸下去,到时候她这个正妻也会成了无人理会的糟糠妻。 闻采荷气得直咬牙,看了九雅一眼,口不择言道:“好你个贱婢,如果不是沾了三奶奶的光,你以为现在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春梅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别开头道:“我们三奶奶是个福星,我沾她些许光又如何?” 闻采荷冷笑不已,从来没见过如此瞪鼻子上脸的贱婢,真的以为自己是好欺的么?本来要受傅长亭的气,转过来这贱婢也来给自己气受,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九雅仿似看到了闻采荷眼中的阴戾之意,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也当没看到她们的战争,心里只是在想着,那日萧姨娘叫住春梅,不知春梅又给萧氏透露了自己什么样的信息?是说自己这个庶女以前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吗?还是又捏了那个什么代嫁的错处,正在找更确切的证据? 她轻淡一笑,可能对于自己管账之事,已经让府里的人都坐立不安,于是就都在想法子除掉自己吧。可是,事情岂会那么容易? 而眼下,春梅如此不知进退,与萧姨娘走得近,那么也别怪自己不提醒她闻采荷已对她生了浓浓的杀意。 第110章 太子府座落于京都南部腹地,占地较广,各类马车被人徐徐有序地引向里面,沿路只见林木葱郁,花草繁茂,雕栏玉彻,屏风水榭,玉枕花台,目不暇接。 马车终于在一道园门前停了下来,三人相继下得马车,就见萧姨娘领着三夫人雪晴雨嫣往里走,后面还跟着傅清言和傅宏博。傅宏博本是不想来的,但是傅清言见他日日温书,希望他能出来散散心,认为与人结交一下,不见得会比关在家里看书差,于是便强拉了他来。 候府一家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园子里的众人的注目。傅清言一身掐金线杏色袍子,面目温朗和煦,令人一见,就感觉眼前一亮。旁边的傅宏博眉清目冷,那种有别于一般公子哥的冷酷风范亦是惹人眼目得很。二人一温一冷,再加旁边的雪晴和雨嫣的甜美,犹如园子里突然而来的一道风景线,令无数人都忍不住欣赏起来。 今天九雅只着一袭很普通的玉色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长长的裙裾用碧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藤枝蔷薇,腰间束着雪白的织锦缎带,紧身小袄,更让她的身形宛如飘逸在风中的一朵蔷薇花。 而她的容颜清艳耀眼,就算再普通的衣裙,这满园的淡粉轻紫,菌蓝娇黄,亦难将她的容色掩得一分,抢得一分。她的出现,园子里的人同觉呼吸滞了一滞,不为其他,只为她那轻缓一笑,满园春色已尽落她的笑颜里。 九雅自知众人投向她的目光,她也从容地将目光投向了宴席。既然是赏花宴,那么宴席周围肯定离不开花。无数桌宴席是摆在一座繁花似锦的花园里,园子里的花开得繁艳,一簇簇,一枝枝,千姿百态,繁花朵朵,仿若自天际落下的万千色彩,占尽整个春天。花园的中间铺着红毯,由各色花盆围成一圈儿,四周便是摆了席面,分了主席面和左右男女宾席面。 左边的席面尽是男宾,或有年长的高官,或有年轻华服的公子哥,当然,全是以年轻人居多。这一望去,九雅竟是见到了几个熟面孔,一个是白希候,一个是安子程,连安大人亦是在座。而右边的席面上,认识的人可就多了起来,护国候夫人,安夫人,肖大太太,李詹事家的林氏,安慧然,白婉黎,最后,她居然还看到金霞和金芸亦在座,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怎么也会在邀请之列?以父亲还未提拔的五品官位,家眷绝不可能被请来这里。 她心里稍一寻思,却不得其所,只得将此疑问暂放一边。要说今天在这种场合,安全上应该不成问题,不过青衣和魅影依然跟了来,自也不怕出什么突发事件。只是他们两人的行踪……她不由朝主席面望去。 在主席面上,皇太孙拓跋越和皇太孙妃傅璟雯端坐上头,两个一个俊挺,一个貌美,倒显郎才女貌,颇为调和。 自候府的人进来起,傅璟雯的目光就一直紧盯着九雅,嘴角含着一抹奇异的笑,别看宋九雅现在光艳照人,等一会,她会让她丑态百出,让她在被休之前就叫京城里的所有人都认识认识她是何等人。 而拓跋越的目光亦有意无意地不断扫瞄在九雅身上,当九雅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顿让他有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他双目一凝,再细细看去,九雅已经垂下了眼眸,被人邀约入座。 他正欲再细思寻,那幕僚一样的男子忽然站在了他身后,压低声音有些激动道:“殿下,属下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那日傅九公子身边的两个随从……” 拓跋越一惊,差点将面前的茶盏撞翻,见傅璟雯狐疑地看着他,便笑了笑道:“没事,我先离开一下。” 随后就先步往廊下走去,吴敬紧跟其后,拓跋越突然停步低声道:“你刚才可有看错?” 吴敬一脸谨慎,“属下绝不是那种眼花的人。何况这几天属下一直追踪着他们主仆三个的身影,已经对他们再熟悉不过。” 拓跋越目光暗沉,紧抿嘴角,“他们三个几乎形影不离,难道傅九来了?” 自那一日在醉香楼与傅九见过一面后,虽未睹其真容,但他心里不由自主便生出了一种蠢蠢欲动。当日他的那眉,那眼,还有明明柔若无骨的手,当时两相对望时并未觉得,而在过后,他眼前一直回味着他的独特风韵,手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握的惊颤。可以说,同时他自己也知道,他已经深陷入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里,他的柔软纤细,他的神秘明艳,已经彻底将他多年的道德伦理击垮。 他从未有过对一个男性如此魂萦梦牵的感觉,一见钟情更让他心中柔情万千,他一直都在让吴敬着人在京城四下寻找,他已经等不及那半月后的约限,只望尽快见到他,天天见到他。功夫不负有心人,下面的人真的在京城见到了他的身影,他流连于各个大小商铺,而每当他闻讯赶去的时候,他已经无影无踪,真正让他失望了又失望。 吴敬微思道:“傅九公子是一个极惹人眼目的人,他那种气度绝非一般人能比,若是他也来了,我们自会一眼将他认出来。若是没来,明天就已是半月之期,殿下也不必太着急。” 拓跋越目带惆怅,吴敬又道:“若是明日见了他,殿下真的会将他留在府里吗?属下看傅九公子不像是一个能留得住的人。何况您父母亲也定然不允许殿下那样……” 拓跋越哼声道:“我并不对他做什么,只天天儿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个贴身人也不行么?” 吴敬惶恐道:“自然是可以,可是看那傅九的行径,恐怕他会不愿意。” 拓跋越握紧十指,“我给他荣华富贵,满足他所有想要的,不过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又为什么会不愿意?” 他顿了一下,“再让人仔细去查,看那两个随从在哪里,若是傅九也在这附近,务必立即拦住他,同时过来叫我!” “是!” 拓跋越遥望那边热闹的席面,而心里默念的只有两个字:傅九。 金芸本想拉了九雅和她坐一个席面,但是她那一桌已经坐满,她只好望着九雅坐在另一桌干瞪眼。九雅自是看到了她眼里的期盼,便侧目对她促狭地笑了笑,同时以目示意,望向了隔了空地的对面席面上的傅宏博。金芸脸刷地红了,她吐了吐舌,顺目看去,正好傅宏博也朝她望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心里各自发生了化学反应,同时将目光移开,然而又不约而同将目光移了回来。相视一笑,青涩懵懂的情意便在这一眼间得到了营养浇灌般的生长,绵且长。 九雅目睹此景,微微一笑,便知此事成了,不负她一番苦心。 雪晴和雨嫣先就挤到那边女儿堆中去了,九雅尽管年纪小,但已是嫁为人妇,便与闻采荷和一圈儿贵妇坐在一起,春梅哪有她的位置,给站在闻采荷后面。 这一桌除了三夫人萧姨娘外,还有肖大太太,林氏,安夫人,以及兵部尚书的家眷樊夫人,户部尚书的家眷谢夫人,太子妃娘家的两个嫂子。而邻桌的,都是一些或国公或候府的夫人,贵妃娘娘娘家的人也有几个赫然在座,当然,如此多人,九雅一下子无论如何也认不全,反正都是一些贵妇人。 此时肖大太太和林氏几个夫人说笑得正甚,见萧姨娘过来,谁都不敢称大,都纷纷站起来相迎打招呼。待萧姨娘和三夫人坐下后,因为九雅和闻采荷两个人是晚辈,相公又无官职,便只好以晚辈之礼与众位夫人相见。闻采荷先见了礼,倒无甚差错。当九雅见礼的时候,两位尚书夫人和太子妃娘家的两个嫂子倒还给面子,轻轻颔首应了,但是到了肖大太太和安夫人面前,却是给卡了壳。 九雅给安夫人见了礼,安夫人却只当没看见一般,依然与旁边的肖大太太说得热闹。桌上的其他人见了,都是一副观热闹之色。最近一段时间,她们耳有风闻,说这位安平候府傅三少所娶的女子,正是之前被安家退了婚的女子,听说是与齐王有染,安家不屑其行为不端,便将她退了。后来不知怎么就嫁给了哑巴傅三少,想不到如今还有机会出席这样宴席。 而安夫人如此不给宋九雅面子,她们自要看她如何下台,亦乐于见她出丑。再一瞥眼见萧姨娘当没看见一般撇了头和别人说话,更是知道此女在候府也不受欢迎。 九雅未出门,自是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在外面被有心人传得极为难听,见安夫人不理不睬,自己给她脸不要脸,便径自起了身。而她一起身,安夫人立即就回过头来,上下打量她,讥嘲道:“哟,这是哪个不知礼数的丫头,闷不声响的杵在这里,干嘛呢?” 她这一声声音甚为高呼,邻旁两桌的人皆都回头来望。 九雅不卑不亢道:“看这里坐着个年纪大的,以为是个知书识理的贵夫人,便是当了个长辈见了礼,谁知道却是个耳聋的,果然是我失礼了,当该要山呼夫人金安才对,不过基于不能扰众,礼数到了便是,也不必太拘于形势。” 她说完便不再理她,径自到了肖大太太跟前,微微福了一福,正要说话,那安夫人被她奚落是个聋子,心里火大得很,何况今日还是得了暗示,可以尽情在此对眼前这个贱人行羞辱之能事,便冷声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既然是给长辈见礼,长辈没发话说起身,你就自个儿给起了,不说失了礼数,反而还骂长辈是个聋子,这是谁教的你目无尊长?” 旁边的肖大太太边喝着茶边道:“还能是谁教的?一个庶出的,生性如此,费再多的力也是白教。” 九雅冷笑一声,今天是来给她一个鸿门宴么? 她干脆退后到自己位子前,目光如冰似雪般直刺安夫人和肖大太太,淡道:“要人敬之,必先要自己敬重自己。有些人倚老卖老,还口出不逊。又不是个有品级的,行个礼已经到了礼数,谁能规定要以大礼听回声来见礼呢?如果遇到了个哑巴,不知道回答,那我岂非要蹲上一天?” 这桌的全是官员家眷,并无封诰,九雅见礼已是有了礼数,何况众人知是那安夫人先不理睬,反而还倒打一耙,分明是在为难人家小媳妇,那些听了传闻自认明白其中情由的,都只认为是安夫人故意在刁难。 九雅得理并不饶人,随后又淡淡道:“还有,请夫人说话要注意一下形象,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也只是嫁了安平候府的媳妇,若我是什么东西,想必安平候府的人都成了什么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话把安夫人顶撞得直喘气,九雅再不理她,径自坐下喝茶。肖大太太看了萧姨娘一眼,假声假气道:“这候府的媳妇可是真能说会道的,当着众人的面都敢顶撞长辈,想必在府里头也强势得很吧。” 萧姨娘冷冷看了九雅一眼,“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当初知道誉儿媳妇是这副德性,我们候府拼着得罪人,也不会把她娶回去。” 意思就是说,九雅在候府里的品行也不怎么样,大有因为品行太差休她之意。 旁边的三夫人看众人一起来围攻九雅,实在已经看不下去,便打圆场地笑道:“什么家丑不家丑啊,依我看誉儿媳妇很讨喜啊,如今医好了誉儿的病,也算是一个福星,我们誉儿可欢喜得紧。” “欢喜么?怕是被迷了眼吧。至今屋里都不准收个人,善妒得很,早已犯了七出,若不是我们候府里的人容人之量大,在别的地方,谁又知道下场怎么样?”萧姨娘冷道。 那边一些国公夫人或是候夫人都吸了口气,哪有不让男人屋里收人的女人?虽然她们都不能容忍这个,但是在情理上谁都不会公开去反抗,而且还要表现出一副很淑德很积极的样子帮自家男人收几房丫头小妾,以彰显自己的大度。而这个女子却明目张胆,岂非也太不识理了? 三夫人见萧姨娘当众要揭九雅的短,完全没有要给她留一丝面子的意思,当下也沉了脸,哪有在公众场合讨论自家家事的道理?什么事不都可以压在私底下说?这萧氏是魔障了么? 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九雅心里暗怒,这萧氏大有今天要休了她之势,她可有看清她的身份?她也不怕自己当众把她的那些丑事给揭出来? 她眉下一冷,语调却是慢悠悠地道:“候府当着家的,好像是奶奶和爹,我家相公也是嫡子,婆婆去世后,府里头的事都是暂由姨娘操办着。想必今天能坐在这席面上的,都是官太太或正室夫人,若是你们哪一天有了什么变故,难道也能容忍一个妾室管自己的子女?好像大夏没这么个规定吧?” 她的这几句话,就是要让萧姨娘认清,今天她根本就没资格坐在这里,更没资格指责她这个嫡子媳妇! 那些夫人太太一听,以已及人,便是觉得这萧氏着实过份,不仅当众揭嫡子媳妇的短,也等于是帮着出了候府的丑,很是有失妇德,何况还只是一个妾室?这些正室,哪个愿意自己死后妾室爬上位对自己的子女指手划脚的? 但是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萧氏是皇太孙妃的生母,再不是,她们也不敢在言行上表露出来。 三夫人听得暗地直叫好,萧姨娘脸色大变,她没料到九雅会当众指出她这个妾室的身份。其实她自候夫人去世后,在候府里就一直以候夫人的身份自居,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妾室过,除了在称呼上以外。而九雅的突然指明,简直让她觉得是奇耻大辱。 她重重一放杯盘,“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么?难道宋府就只会教这种蛮货?” 她居然敢当众发怒,九雅正待要和她来个江湖到底,谁知门口忽然就多了个声音,“哎哟,这是哪家夫人在教训小辈啊?怎么我瞧着这般热闹?”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个大红玉彩金边葫芦鸾凤穿花通袖袄的美貌中年妇人在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搀扶下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正是与九雅有过一面之缘的荣国夫人。 众人都起身向她打着招呼,她一路眉开眼笑不端架子的一一回应着,随后走到九雅跟前,看了一脸郁闷的九雅一眼,才抬目看向萧姨娘,不紧不慢道:“哟,这不是安平候的那个妾室吗?今儿太子府摆宴席,您老也来了,要不要我给您拜见啊?” 她本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又是荣国夫人,辈份是极高的,而且还是三品诰命,品极也高,再说荣国公任职枢密院,是大夏围在皇上身边的首脑人物,就算是安平候见了她,也要以晚辈之礼拜见,何况只是萧氏这等妾室? 萧姨娘脸上青红交加,犹如一个好看的调色盘,变来变去。好半晌,才以晚辈之礼道:“不敢,妾身见过荣国夫人,夫人金安。” 荣国夫人神情淡淡道:“起身吧,今儿好不容易见了我家八丫头,这位子就让我坐吧,得和我家八丫头叙叙旧。” 如此当众赶人,萧姨娘脸都气得青白,可是就算在候府里头一千万个狠,但是在荣国夫人面前,她屁也不是一个。只能忍气吞声退了出来,往旁边的席面坐了去,三夫人看得直乐。 荣国夫人毫不客气地就坐了她的地方,一把拉过九雅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才有无限惋惜道:“你这丫头,让你就这么嫁了人,叫我心里难过得很。” 看到这位夫人,让九雅再次想起那次在静慈庵的遭遇,心下也是微有唏嘘,垂下眼帘道:“女子的命运,岂能自己掌握?” 荣国夫人握着她的手,半晌不语,然而心里已经不知叹息了多少遍。她那还在卢邑奋力杀敌的侄儿,曾一再来信让她去宋府关照他的心上人,可是,各方施压,利益相关,她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眼睁睁看着好好的姑娘家嫁了一个重病哑巴。真的是命运也,全不由人。 但是她心里却有着无边的愧疚,愧对侄儿,愧对眼前这个很不幸的小姑娘。 而荣国夫人一来,竟是给了萧氏一个下马威,同时对之前被她们冷嘲热讽的宋九雅如此亲热,直叫肖大太太和安夫人看得心里全不知滋味。众人暗自惊诧,荣国夫人什么时候与宋八姑娘如此熟悉? 荣国夫人此时像故意来给九雅撑腰一般,目光自众人面上一扫而过,笑眯眯道:“这宋家的八姑娘啊,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孩子,可惜的是我家里尽是些已婚的混小子,不然,无论如何都得把她讨了回去当媳妇儿。没的却是便宜了安平候府的那个混小子,娶得如此知情识趣的丫头,让我至今都好生舍不得。” 肖大太太只是认为这个荣国夫人吃错了药,现在才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当下略带不服气和讥诮道:“不过是一个庶女,从小就野,不服管教得很,不知道好在哪里?” 荣国夫人睨了她一眼,“这位夫人又是哪家的?” 肖大太太之前明明给荣国夫人见过礼,她这会儿反而再问她是哪家的,分明故作健忘,没把她放在眼里。肖大太太心里憋了口气,不得不重新起身礼道:“妾身正好是这位宋家八姑娘的舅母,看着她长大,她的心性妾身最了解不过。” 荣国夫人冷笑一声,“好一个舅母,当着外人,不给她美言几句也就罢了,偏生还比外人都不如的数落她,这是个长辈所为么?对了,你说她不服管教得很,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不服管教的事,令得舅母大人如此恶言相向?” 肖大太太一噎,真正没料到这位荣国夫人会如此为向宋九雅,怎么会这样? “说不出来了吧。”荣国夫人转而淡淡道:“之前听说你们肖家的家教不错,教出的女儿可干了令人齿冷败德的事,不知道如今可管教过来了?” 她意有所指,肖大太太脸色骤然大白,想到肖氏偷人的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而这位荣国夫人似乎知道一点什么,若再与她说下去,怕是要将这家丑给扬了出去,那她今天带来的女儿还如何择婿?于是赶紧坐了下来,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闻采荷坐在这一桌,完全感受到了荣国夫人对九雅压倒性的维护,心里不由嫉妒得要命,这女人凭什么,在府里的时候候爷护着,这出来了,好不容易见到一大堆夫人围着攻击她,正看得好不过瘾,却突然出来个荣国夫人,她为什么这么好命?又有哪一点了不起? 这边的战火总算因为荣国夫人的到来给剿熄了,此时太子妃已领了傅璟雯过来,众人一一见过礼,因为太子妃要与荣国夫人同坐一席,年轻一点的九雅和闻采荷只好让了坐,往旁边一张只坐了几个小姐的席面坐了去。 众人都各自应酬着,就在这时,花园里的人声陡然就静了下来,九雅亦随人声望了去,却见门口已出现了三个女子。两个是穿着体面的美婢,她们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身若弱柳扶风的娇柔女子。那女子身姿婀娜,腰肢盈盈,款摆之间犹如柳丝摇曳,风姿动人。她面上覆着一碧纱,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弯眉美目,更添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让人恨不能将那纱揭开,将她真面目瞧个仔细。 那边男宾席的男子盯着此女已在窃窃私语,“这女子不错,不知是哪家姑娘?” “我出席过不少宴席,大家闺秀都认得差不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碧纱覆面的美妙女子,你们谁识得?” 众人都摇着头,有些人则盯着那女子的腰肢直咽口水,那纤腰一握,不知又有几得销魂。 傅清言正与安子程说着话,听到议论声回头一看,嘴角边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拓跋月婵,她今天也会来参加这种赏花宴?是为了何人而来?他随即将目光投向对面席面上清淡而坐的女子身上,所有的人都被拓跋月婵的美妙所慑,惊为天人,但是何人又及得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安子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拓跋月婵,当即为那女子病若西子的风韵给击中,呆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世子,你可是识得那女子?” 傅清言看了他一眼,“不算怎么识得,好像是睿王的女儿月婵郡主吧。” “月婵郡主?”安子程有些痴意地望过去,心里不由叹息,可惜她位太高,眼下,无论如何也不是他所有触摸得到的女子。 拓跋月婵如约而来,傅璟雯欣喜得把她直往最显眼的一个桌面上请去,然而月婵盈盈一礼后,声音若黄莺出谷般脆生生问道:“想问姐姐,誉哥哥的媳妇坐在哪里?” 她本来就是一个光点,如此一问,众人都觉得云里雾里,而傅璟雯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轻轻一笑道:“她在那边坐着呢,是要过去和她打招呼吗?” 听到美女提她的名字,九雅一愣,从刚才的介绍中,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曾经与傅誉有过婚约的月婵郡主。过年的时候老夫人去提亲,已经把她正式许配给了傅清言,这时候她一来就点自己的名,有什么意图? 傅璟雯把拓跋月婵带到九雅这一桌,“三弟媳,这是月婵郡主,极少来京城,以前和三弟很合得来,现在三弟不在,你就代姐姐陪她吧。” 九雅和闻采荷同时都站了起来,齐礼道:“见过郡主。” 月婵眸光一直停留在九雅身上,杏眼如烟似霞,带着几多幽怨,九雅都不知她在幽怨个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月婵坐下来问道。 九雅大方道:“宋九雅。” “倒是个好名字。”两个美婢给月婵重新布好茶盏,给她另外加上了茶水,月婵伸出纤手轻握茶盏,“誉哥哥对你好么?” 她的声音极好听,闻采荷和春梅看她柔弱的模样,真担心那茶盏都端不稳会落地打碎。 九雅不疾不徐道:“相公么?对我自然很好。” 月婵握着茶盏,幽幽望着她,“那你喜欢他吗?” 九雅微皱眉,一个姑娘家,哪有这样一再追问人家夫妻之间的事的? “你不回答,看来是不喜欢他了。其实像誉哥哥那样的人,谁又识得他的好?”月婵自怨自哀地低下头去喝茶,动作优雅,一看就是很有涵养的大家闺秀。 九雅心里别扭,她相公好不好,她自然会识得,用得着她这个外人在这里哀怨么? 此时这一桌在傅璟雯的安排下又调整了人,金霞金芸安慧然和几个笑语嫣然的女孩子被派了过来,她们的席位又让给了新近而来的小姐们。 金霞和安慧然早已看九雅不顺眼,金霞几月来没欺负九雅,心里早就痒痒的。刚才在那边看众位夫人欺负她,她早想加入其中,可惜为了在未来的婆母面前表现娴静一点,一直都忍到现在。 她才一过来,和月婵见过礼后,巧笑嫣然道:“八妹,听说妹夫并不怎么喜欢你呀,上次九妹去你那边,听说你有一次犯了错,妹夫给毫不留情的打了一顿,不知道伤得重不重啊?” 这一桌子的安排,九雅就心知是傅璟雯的故意为之,果然,把她的自家姐妹请来,无非就是想为难自己,同时揭自己的短,让自己当众出丑。可怜金霞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揭自家姐妹的短,等于就是在宋家脸上抹黑,对她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她并不怎么答她的话,只是淡淡道:“那都是道听途说,岂能当真?六姐别听信了别人的乱嚼舌根。” 金芸红了脸,对金霞道:“七姐,我也只是听说,你怎么就当了真?还当众说出来?” 金霞看了闻采荷一眼,又望望她身后的春梅,忽然冷笑,“真不真,问问这边的二嫂不就知道了?” 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闻采荷身上,兵部尚书樊小姐问道:“二嫂嫂,可真有这回事?” 闻采荷装着一脸为难,“这个……” 她这种表情,分明就在告诉大家有这么回事,只不过碍于情面不能当众说出来。旁边的月婵立即问九雅道:“你究竟是做了何错事,誉哥哥还要动手打你?我记得以前誉哥哥从来不动手打人的,一定是他很恼恨你,是不是?” 九雅有些不厌其烦起来,总这般被人逼问,难道这就是今天赏花宴的目的? 她淡淡道:“难道你们不知打是亲骂是爱吗?我和相公好得很,就算有人挑拨,也不可能让我们之间生出什么事了。” 月婵看着她,眸子里水气氤氲,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九雅看得心烦,别开头看向园子里的百花丛,那些可比面前的莺莺燕燕要好看得多。 此时人已几乎到得差不多了,太子和太子妃亲自出来,在主席面上讲了一大串欢迎词,然后就开始上了酒菜。这时在男宾席上不知是谁提出道:“既然是来赏花,岂能就这么干坐着?不若我们来以花为题开始吟诗吧?” 这些正合众意,在众位平日难得一见的千金面前,谁都想将自己肚腹里的诗文卖弄一番,说不定看得谁顺眼,便可以促成一桩好姻缘呢? 此提议当即受到男宾席上各路高声附和,而傅璟雯忽然站起来代表女宾席上的提声说道:“既然那边说要吟诗,我们这边自也不会落后,坐在这里的,都是腹藏才华的才女,大家齐来,今日倒要把个赏花宴闹得趣味百出不可。” 男宾席那边的纷纷鼓掌表示赞同,又有人高声问道:“那请问皇太孙殿下,既然是比吟诗,总要有个高下之分。如是胜出的,有什么奖品?如是垫底的,有当如何惩罚?” 拓跋越坐于男宾席那边,朗声笑道:“至于奖品么?我倒是可以出,如果众位有人诗词胜出,我便将日前西域那边朝贡的九龙杯拿出来当彩头,怎么样?” 左右席面上一阵惊呼,九龙杯真乃绝世珍宝,听说那杯子倒进酒后,不仅酒变醇香,而且还会有九条金龙游曳其中,听说当年因为这九龙杯,还引出过一段极为可怕的杀戮。皇太孙如今一句话,居然就将此珍奇之物拿来做了彩头,自是让所有人都感觉皇太孙之大手笔。 “好啊,既然有了奖品,那惩罚呢?”有人高声问。 傅璟雯微笑道:“这惩罚么?可不能太严厉,这样吧,有那垫底的,那边有个三级木制台子,就在那上面罚站一个时辰吧。” 众人顿时应和,“这个好啊,有新意,只是要让人脸皮厚才行,一个人站得高,看众人吃吃喝喝,这种罚法以前倒是没有尝试过。” 见所有人都应了下来,傅璟雯便过来道:“我们这边可都是年轻的姑娘小媳妇,都是熟读诗书之人,若有侥幸胜出,还得可得那九龙杯,大家可都要鼓足劲了想出好诗啊。” 在座的小姐们自是雀跃,她们都自认以花吟诗肯定不成问题,不说拿那第一,垫底肯定也不会轮到她们,同时又可以在众人前显显才华,不定能吸得一个如意郎君。 拓跋越自那边官员中请了十个文官,让他们当裁判,于是,一场以花为题的吟诗大赛开始。 从男席那边开始,众人便纷纷开始吟诗作赋,而这当中,自然有不乏诗作很有意境的,有的颂菊,有的赞兰,有的咏桃花,有的吟莲花,应有尽有,确实应了这景,众人听着欢乐。 当男宾席那边吟完,一番评论下来,竟是安子程的一首“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咏菊诗以其宁折不弯的意境得了第一名。 他得第一名,金霞心喜万分,而其他人亦是头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位默默坐于人群中的儒雅安公子,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都对他投去敬佩的眼光。 那几个评判的文官当中,就有今年主考春闱的礼部郎中霍大人,因为这首诗,他忽然对安子程的印象加深了几分,当他知道他是安大人的长子后,更是留了心。 接下来就轮到了女宾席,最焦急的莫过于闻采荷,她是商贾出身,何曾读过多少书?算盘倒是会打,吟诗比要她的命还厉害。 她当即就起身想借故开溜,却叫一旁一直盯着这边的傅璟雯抓住,笑道:“二嫂这是往哪里去?” 见众人看她,闻采荷呐呐道:“我想去方便一下。” 傅璟雯一脸认真道:“这可不行,就算很急,也得把这诗吟完了才能去,我可是监考,谁都不会放过。” 闻采荷急得汗都出来了,她可不想站在那高台上任人指指点点,最丢脸的事莫过于此。她待要挣扎,手里忽然被傅璟雯塞了个纸团,她灵机一动,朝傅璟雯看去,傅璟雯意有所指道:“二嫂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若是你走了,又有人效仿,那我们这个吟诗比赛岂非失去了意义?” 闻采荷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捏着纸团,扭头朝九雅望去,难道大姑奶奶想要对付的是她? 此时九雅面无表情的听着白婉黎吟着一首咏莲的诗,耳边却是听着闻采荷与傅璟雯的对话,手指在椅背上慢慢敲着,难道傅璟雯不放闻采荷走,就是怕自己离开,同时她是想让自己站上那高台受一番羞辱? 闻采荷捏着纸团安静了下来,春梅此时也明白了什么。那日萧姨娘问她少奶奶的一些生活习性,她自是告诉她,从未见少奶奶吟过诗,作过赋,而且因为饭都吃不饱,根本就没有人来教过。那些什么琴棋书画,少奶奶除了几个字写得不错外,全是碰都没碰过,连琴有几根弦可能都不知道。 是不是萧姨娘得了此消息,便搞了这么个比赛,就是想让少奶奶大出其丑?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她不由朝另一边的萧姨娘望去,果然见她一脸阴森的笑意,顿时了悟,心里不由又有些同情九雅起来,当众出丑,被人骂草包后,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么一会时间,各个小姐的诗句都吟得差不多,可圈可点,看来都怕落后,用了很多的心思。 当月婵的一首咏荷的诗句吟完后,闻采荷已把刚才写在纸团上的诗句背了出来,“……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竟是嬴得了不少掌声,闻采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看好戏地坐下,对九雅说道:“三弟媳,就你一个了,该你来了。” 九雅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半晌没有出声,场上所有人都望着她,金霞轻笑出声道:“八妹怎么还不开始啊?难道是想耽搁大家的时间?或者是还是细思什么高作?” 安慧然亦笑道:“以前就只知道八妹妹喜欢爬树打架的,力气倒是有一把,难道是没有念过书,所以今日便是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时?” 月婵不可思议的看着九雅,清脆道:“既然是誉哥哥的媳妇,岂能这般粗俗?若是你真的无法吟诗,那就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自已上去那高台罚站吧。” 那边一直观测这边动静的傅清言也愣住了,他没料到有一手好字的九雅竟不会吟诗,难道真让她站高台上去出丑?早知道这样,他先就该当个垫底的,把那高台给站了才好。 旁边的安子程温雅的摇头道:“八妹妹的性子我最知,她自小看到书就头痛,怎么会吟诗呢?早知这样,她就不该来参加这么个赏花宴,没的白白出了大丑。” 傅清言面上一冷,一旁的拓跋越亦是摇了摇头道:“日前看她为岳父设计了一个很好用的轮椅,我亦道她腹中才华不错,未料却是个一窍不通,可惜了。” 傅清言淡道:“看人可不能只看一面,人有某些擅长,也有某些拙识,三弟媳只是不擅长此道,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想以话头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然后九雅机灵的话,赶紧就离开。 他朗声道:“其实我这边刚才忽然又得一首好诗,不如让十位评判来评一下,看可否与安兄的那首咏菊再较个高下?” 这边还没人答,那边的傅璟雯就嗔了他一眼道:“知道大哥学富五车,但是现在众望所归,是希望看到三弟媳吟诗,你一边去,别打岔。” 而男宾席那边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完全将傅清言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叫道:“好像吟不出来啊,上台去罚站!上台去罚站!上台去罚站!” 众人齐齐高呼了起来,这边的小姐们都是一脸不屑,只差没一齐起身将九雅送那高台上去。 荣国夫人大怒,就要发话,太子妃却拉了她道:“都是小辈们好玩,长辈去插手,岂非扰了他们的兴致?” 眼见众人都在高呼起哄,所有的人已经将他们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九雅叹了口气,真正让她见识到了众望所归啊。而一旁的金芸自不希望她罚去高台,嘴上连动,希望她能听到她吟的诗暂且应付一下,金霞在旁边连拧她的手臂,金芸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最后,九雅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终于站了起来,一副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开了窍的样子笑吟吟道:“大家静一静,刚才苦思半天,终于是想出了一首诗,不管大家认不认同,既然占了指标,总要吟出来凑凑数不是?” 听她如此发言,高呼声总算是低了下去,同时这边的金霞讥笑道:“八姐向来才思如泉涌,大家哄叫之下,想必想出了什么高门大作,大家不妨认真听一下。不过可别吟一些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片两片三片的怪诗啊。” 场上众人顿时大声轰笑,此时场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九雅是个看到书就头痛的庶女,没上了学,这会儿还能吟出什么好诗?别说好诗,可能连诗句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九雅长长叹了一口气,见众人好容易才安静了下来,方望着青石边一朵即将凋零的残花缓缓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的声音轻缓而舒情,惆怅中带着孤傲,清冷中带着傲视群芳的不屑,映着清艳的容颜,真如那翩翩花仙子,所有的人此时在她眼中都成了凡俗中的云泥。 萧姨娘愣住,傅璟雯愣住,金霞愣住,安夫人肖大太太愣住,那边十个评判文官抚掌大赞,“好诗,好诗,好一个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绝佳的意境,甚至比那安公子的更胜一筹!” 傅清言笑了,她总是能出人意料之外,真的是好诗。拓跋越挑了挑眉,这女子刚刚被人逼成那样,好像一副惶恐的样子,转眼就来了个一鸣惊人,是故意遮掩,还是故弄玄虚?可是不管怎么样,能吟出此等诗句,就绝非泛泛。由此,他不由又深深看了她两眼,而这两眼,却叫他越发有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他拧起了眉峰。 安子程变了脸色,评判竟是她的诗更胜他一筹?而宋九雅又怎么会吟诗?据他后来了解,她在宋府的生活绝没有让她读书的机会,又怎会吟出如此好诗?他冷冷地看她,再看看她旁边的月婵郡主,只觉她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在佳人面前的好印象逊色了几分,心里头更是怀恨。 金霞忍不住尖声叫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作出如此好诗,是不是在哪里抄的?” 九雅浅浅看了她一眼,“我是抄的又怎么样?那你给我说个我抄了谁的?在这大夏,又有谁敢说这诗是他所作而被我盗来一用的呢?”她确实是抄了,可是没抄这个时代的,他们又能拿她怎么着?这些人挖了陷阱就只想她一个人跳,以为她真的是他们眼中只知打架爬树的草包吗? 想让她站高台出丑,门都没有! 她笑看众生态,遥向十位评判欠了欠身,气死人不尝命道:“刚才十位大人说我的诗更胜那安公子一筹,是不是说吟诗第一名是我?若是的话,皇太孙殿下,我可要不客气要那九龙杯啰。” 拓跋越起身问那十位评判道:“十位大人的评判结果如何?” 其中一个白面文士道:“回殿下,经过我们刚才商论,这位傅家三少夫人的诗确实是一首很符合她意境的诗,我们十人一致认为,吟诗比赛第一名非她莫属。” 此话传扬开,场上静寂,之前嘲笑九雅的人,全都讪讪地闭了嘴,眼睁睁看着九雅从拓跋越手中领走那珍稀的九龙杯。 九雅从拓跋越手中接过朱红匣子,拓跋越下意识地碰了她手指一下,一直提防着九雅一惊,匣子便失手朝地上掉落,拓跋越眼疾手快,手上一抄,已将匣子接住,又重新递给九雅,低声道:“这是很珍贵的奖品,请拿好。” 九雅垂眸,一派恭敬之色,再次用双手去接,这次她是小心接过匣子的边,将匣子接过后,一礼,便转身走到了女宾席。金芸直向她道贺,那边荣国夫人也夸赞她不已,九雅一一谢过。 傅璟雯与萧姨娘脸色都是极难看,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色,当是要继续下面的游戏,今日非要让宋九雅当众受尽羞辱不可! 第111章 十位评判极为公平公正,不仅公正的评出了吟诗第一名,同时也很公正的评出了最后一名。那最后一名是吏部一个官员的儿子,平日喜欢斗鸡遛狗,游手好闲,一首诗吟下来,完全就是个口水词。被评为垫底的,他也毫不在意,当评判点了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还嘻嘻哈哈四方一揖,大笑道:“罪过罪过,我这下得站得高看得远了,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下大家伙可要在这下面给我多找点乐子啊,哈哈……” 如此风趣,没有一丝尴尬,倒也是他的本事,众人大笑着请他站上了那木制高台。 一场诗赛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金霞安慧然几个了解九雅肚子里有几分货的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安夫人低声问着肖大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以前连书都没机会看么?怎的又会吟诗了?” 肖大太太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恨声道:“这点确实很古怪,以前这丫头甚不得妹夫喜欢,完全没有机会看书,今日能吟诗,难道是鬼上身?” 安夫人自然认为是无稽之谈,鄙夷道:“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老鼠,让她碰了好运气。不过那九龙杯确实珍品,让她得了去,实在可惜。” 这边的春梅亦是一脸惊异,她跟在少奶奶身边这么多年,可没见她吟诗作赋过,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了呢?还有之前的字,没摸过笔的人忽然就会写一手人人都说漂亮的字,难道这位她跟了六七年的少奶奶突然得了神助?她心里慢慢思量着,只觉此事透着无边的古怪。看来……得把这个奇怪的地方告诉二爷才成。 席面上的金霞眼红的盯着九雅面前的朱红盒子,刻薄道:“不知在哪里偷了诗来,如今得了这么个九龙杯,就怕有的人命贱,没命去享受。” 安慧然笑得甜甜的,“听说九龙杯曾经引发了无数血案,这上面不知有多少冤死的怨魂,应该很容易逗鬼吧。” 听她如此说,月婵吓得捂着胸口直喘,旁边的一个美婢皱眉道:“三少夫人,能不能请你把这个匣子拿开一些?我家郡主身子不好,可受不得这些带煞气的阴邪之物。” 九雅微微一笑,“这物在太子府放了甚久,太子殿下乃天上下凡的龙子,纯阳之身,所有邪气一经太子身上的浩然正气照射,全都会无影无踪,又何来煞气阴邪之说?你们多虑了。” 她把太子扯进来如此说,看谁又敢在那里再说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话。 果然,一桌子人都安静了下来,连月婵也不再娇弱的喘息了,好像刚才的煞气说并不存在一样。 九雅见了心里感觉好一阵爽快,其实有时候和这些女人斗还趣味无穷的,每当看她们脸上泛绿的样子,就比吃了辣翻天还令人爽歪歪。 一番赛事下来,众人开始吃喝,中间那块红地毯的空地上,已经被乐师和身形婀娜的歌姬所占满。乐师手上的各种乐器齐鸣,歌姬声音如绵,舞姬腰肢柔韧,彩带飘飘,踢腿飞跃,或舞剑翻滚,一时间,将整个赏花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众人边吃边欣赏,有些人,已经对那些歌姬的蝶舞看得如痴如醉,如若不是在太子府,或许他们早已开始高呼酒来歌舞姬齐来了。 一段歌舞罢,此时男宾席的人已经被勾了兴起,大声道:“难得如此好机会,皇太孙殿下,不如我们都来一场歌琴技比赛?不能就这么对着百花干坐着吧?” 拓跋越此时本是还在心神不宁思索着傅九的事,忽闻人问到他,便朗声一笑道:“若是大家有兴致,这个提议我自当同意。” “可不能光说同意就罢,这是在太子府,您是主,我们是客,若是比赛,总还要添着彩头不是?” 拓跋越看了那人一眼,是翰林院的一个文修,之前的吟诗比赛就是他提起,平日并不是一个多嘴多舌之人,今日竟一再反常的提这些建议,是无意还是故意?但是诸多人之下,他也不欲去计较,便道:“这彩头么?总也不能太拿不出场面,这样吧,正好府里冰窑里存放了两株极为珍贵的千年天山雪莲,听说若是入药,可以肉白骨,生死人。若是用来美颜,用法得当,还能让青春常驻,就以其中一株雪莲为彩头,大家看怎么样?” 不仅众人惊呼,连席面上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失了色,太子低斥道:“越儿,这东西极为珍贵,也是你几年前以一身重伤换来的珍稀之物,岂能这般拿出来与人?” 拓跋越也觉得自己魔障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傅九就隐在这人群中,用他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光在瞧着他。所以他想他出来争夺,只要是医者,无不会对此物倾心,若是他有心,就当该出来与他一见。 他低声回应道:“爹,今日难得盛会,只要能让大家开怀,又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拿出来?” 太子气得一哼,而那边的傅璟雯亦是失声叫了出来,她不知道拓跋越今天神不守舍的在想些什么,拿一般的东西出来不就可以了么?竟是那一株极为珍贵的天山雪莲,他是不是疯了?想到过年的时候,睿王为月婵的病要求得一株天山雪莲,都被他找了借口拒绝,而自己也只说,待得月婵与清言成亲,一定会将雪莲当作贺礼送予月婵。眼下他张口就拿其中一株做了彩头,有这样大方的么? 月婵听闻要以雪莲做彩头,心下不知有多惊喜,若是她能夺得那雪莲,岂非是更不用嫁傅清言了? 同时九雅也是听得心中一动,千年的天山雪莲,那可是药中圣品,如若她能夺此圣品,日后遇上什么疑难杂症,比如傅誉身上的未解之毒,说不定有无上的助益呢?此下,她已经心里在蠢蠢欲动。 于是,在如此大的诱惑之下,众人开始高声欢呼,拓跋越满怀期待,将目光四下的扫动,傅璟雯气得已经失了任何兴致,萧姨娘似乎了解她的气怒,便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赏花宴你还得继续主持着,不能失了风范。此事全是因那宋九雅引起,若不是为了惩治她,也不会生出殿下将雪莲做彩头的事,等下我们非要她出个大丑以解心头之恨不可。” 傅璟雯银牙直咬,过了好半晌,才冷声道:“刚才她明明吟不出诗,最后却吟了出来,还夺了九龙杯。莫要等下让她出丑,她又耍个什么玩意出来,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姨娘冷笑道:“你不是也已经问了那肖大太太?她最清楚宋九雅这些年在宋府里干了什么。除了每天争口吃的,哪有时间学这等东西?何况我亦找她跟了她六七年的贴身丫头一再的问,已经证实了肖大太太所言,你还有什么疑惑的?” 傅璟雯这些脸色稍松散,当下便起了身,站在众人之前扯了笑脸出来道:“瞧,这得第一名的彩头也有了,那么得最后一名,也该有个惩罚才行,不然又怎能显示公平?” 众人齐呼,傅璟雯接着说道:“我们这罚法也简单得很,谁若在这乐器上垫了底,便跟着那红衣舞姬当众跳一支舞,大家看这个惩罚怎么样?” 她说着指了指之前领舞的红衣舞姬,那舞姬长得妖艳,四肢修长,身形扭动起来跟水蛇一样,容易让男人产生欲念。男宾席上的人听到此惩罚,只觉过瘾,不说男人,说是对面的如个女子不慎垫了底,岂非要像个淫娃荡妇一般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跳那妖艳的舞? 他们同时心怀不正的朝对面女席望去。 女宾席这边的人听了,有些自认琴技不是太佳的小姐顿时脸上失了颜色,直道这位皇太孙妃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过份了。男子可以学那舞姬,但是这女子如何为学?若是学了,以后还如何嫁人? 然而她们马上就被金霞的言语安慰了心,金霞此时脸上放光,忽然掩唇笑道:“哎呀,八妹,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自小连乐器之类的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要等一会摸不着倒顺出了丑,到时候跑那台上和舞姬一起歌舞那就惨了。” 众小姐一振,齐看九雅。九雅一脸惊恐,茫然失措道:“七姐说的极是,那些东西我极少用过,等下上场肯定要出大丑,我还是向太孙妃说了退出。” 还不待别人说什么,旁边的闻采荷立即就拽住了她,嚷道:“这怎么行?若是大家都认为自己不行退出了,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总也有好歹之分的,三弟媳差,说不定还有比三弟媳更差的呢?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技艺不行的小姐自是大点其头,同时也纷纷过来把九雅按住,若没有她这个垫底的,她们就要垫底,万万是不能放她离开的。 此时傅璟雯已经退了下来,过来瞅着她们这一桌,目下有算计道:“之前参加过吟诗的人都得再参加此赛,不可有人退出哦。” 她都发了话,众人欢喜,九雅好生无奈,那样子,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金霞安慧然包括另一桌的雪晴则是笑得更欢快,她们就等着宋九雅出丑,最后看她像歌姬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扭腰摆臀跳艳舞,看她日后还有脸面见人不? 那边的太子妃听得直皱眉,把傅璟雯叫过去责备道:“刚才这惩罚是否有失厚道?不要去改改么?” 傅璟雯软声笑道:“娘,您就放心吧,若是男子垫了底,不正让大家娱乐一下么?就算是哪家千金要垫底,说不定自有热心郎出来英雄救美,倒还可以全一段姻缘?” 太子妃皱了皱眉,只觉这样说太牵强,但也不再说什么。 此时的比赛顺序在十位评判非常人性的建议下又有所变动,则有由男女宾席面上的参差着出场,而同时也有了另一种规定,若有心意相合的,倒可以相约,可以用不同的乐器男女一起合奏。这更是两男女宾席上的人欢呼雷动。 其一,那些公子哥就可借此向早已瞄中的小姐光明正大提出邀请,这样就可以表明了他们的心意;其二,那些自认技艺不佳的小姐只望有个技艺高超的公子约了她们去,她们跟着和一和音还是不成问题的,既不担心出丑,又可觅得佳婿,一举数得。 但是自然,如果两人同时得了雪莲,又不可能平半分,那就只好成就其好事,共结连理了。不过也正合了这次赏花宴最终目的。 男宾席上已有人过来约了樊大人的千金去同弹琴了,琴瑟合鸣,虽无奇巧之处,倒也中正。 而在这当口,安子程心里略有所动,有几个公子哥也知他以前在巢盛是四大才子之首,便嘻笑道:“安大少,你这下可以一展技艺了,听说你的琴是弹得天上有地上无,我们这些老粗自动认输,可是呢,若得了那天山雪莲,可得要让我们瞧瞧啊。” 安子程看了傅清言一眼,一脸谦虚,“你们都说什么呢?没听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我那点微末之技在大行家眼里又算得什么?” 一个尖脸公子道:“你就别谦虚了,看看你的未婚妻正坐在对面向你送秋波呢,肯定正等着你去邀约她一起上台合奏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还是挺起胸膛去争第一吧。” 安子程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金霞一脸娇羞地望着他,他朝她笑了一下,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又望向旁边的月婵,不知她在想什么,秀眉微蹙,惹人无限怜惜。他心里同时有如被重锤击中一般,难以呼吸。目下一时都痴了,这个女子,分明就是他命中那个克星…… 傅清言观着场中,一脸深思,过得一会,忽然拍醒沉醉之中的安子程,“子程兄,你可知我那三弟媳在器乐方面有什么擅长之处没有?” 安子程蓦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道:“她么?估计是个高手吧。” 傅清言一喜,“那擅长于什么器乐?” 安子程一脸不屑,“这高手可不一般,估计至今连琴萧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明白吧。让她去吹奏那些东西,不如打她两拳她还欢喜一些。” 傅清言听得脸色一僵,九雅有那么不堪么?他朝她看去,果然见她一副惧怕之色,显然真的不谙此道。不由皱了眉,她一个已婚女子,自不会有人约她一起合奏让她胡混过去,难道真让她垫底,学那舞姬去跳舞? 若自己去约她,她定然怕嫌言碎语不会应,他目光不由转向旁边的傅宏博,见他默不出声的看着场中男女合奏,便低声道:“四弟,等会你约你三嫂一起弹琴,好不好?” 傅宏博淡漠道:“我为什么要约她?” 傅清言小声道:“她不会此道,你带带她,免得她等下垫底。” 傅宏博面无表情,“她垫底关我什么事?如果我今天没来呢?她照样要垫底,大哥就只当我没来。” 傅清言语塞,这四弟就是这么个人,孤僻又不讲情面,看来求他也是没用。那干脆只有自己垫底跟舞姬跳舞算了,也不想得那天山雪莲。 这中间,有几个公子有约在座的小姐合奏,也有单独吹萧弹琴的,当一个公子吹完萧后,傅宏博倒是积极起来,出了席面,径直往女宾席走去。他是极少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的,萧姨娘和傅璟雯都有些奇怪,他往这边来,难道是看中了哪个小姐? 果然,他走到九雅那一桌,对着金芸相请道:“能不能请宋九姑娘与我合奏一曲?” 金芸脸上刷地红了,不仅金霞和安慧然吃惊,连雪晴和雨嫣都一脸惊色,这个四哥从未见他对任何姑娘正眼看过,这会儿居然主动邀请宋九姑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们目瞪口呆的时候,金芸在众多艳羡的目光之中颔首,羞涩起身道:“不知道宏博哥哥擅长什么乐器?” 傅宏博眉清目冷,但是看向金芸的目光极是柔缓,“也没什么擅长,九妹妹擅长什么,我便跟着找相应的乐器相和吧。” 金芸根本不敢看金霞快瞪掉的眼珠子,已和傅宏博齐齐朝中间走去,最后,她选了瑶琴,傅宏博选了洞萧,悠悠扬扬,飘飘洒洒,琴萧合鸣,竟是奏出了一曲极为欢快的曲子,虽无甚特色,但是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好像两人合练过无数遍一般,前后衔接得天衣无缝。 当最后一个音符滴落,场上响起了叫好声和无数掌声,傅宏博却当没听见,只是帮金芸拉开了椅子,再将她送回了席面,而两人的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进行无言的交流,羡煞不少千金小姐。九雅亦是微笑着,想不到傅宏博看上去冷漠木讷,但是实际上却极为绅士,金芸找了他,并让他心动,真正是福气了。 金霞看金芸忽然之间就搭上了这么个俊郎,有些嫉妒地拉过金芸低声询问道:“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金芸看了九雅一眼,没出声。 金霞忽然想起什么,大怒,暗自一把拧着她的手背低声骂道:“好啊,上次娘要你去候府办事,难怪没办成,原来是勾搭了别的男人,你个小骚货,是不是发春了,连娘的话都不听?” 金芸含着泪水不敢出声,任她在袖底又拧又掐,金霞不依不饶道:“你等着,等下我回去告诉娘,有你受的。” 当傅宏博和金芸这一对表演完后,又过了一对和两女一男,此时安子程忽然站了起来,他一身风流倜傥,嘴角含笑地朝女宾席这边徐徐走来。还在掐着金芸的金霞脸上一振,这才住了手,整了整衣裙,脉脉含情地望向她的心上人。 她和安子程是众所周知即将成亲的人,那么毫无疑问,安子程上前邀请的,自然是她这位未婚妻了。 安子程终于走到了金霞的这一桌前,他站在金霞面前,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金霞含羞带怯,亦想伸手与他相握。但是,当安子程的话语吐出来之后,她当即如被雷击一般呆愣在当地。 “不知小生可有幸请郡主一起合奏一曲否?” 众人大惊,这月婵郡主因为是睿王之女,身份地位相当特殊,之前那些公子哥胆子再大,也没谁有胆量去邀约她。而此刻,安子程居然舍了旁边的未婚妻,做人所不敢做之事,这份气魄,也确实令人佩服之! 金霞当众被晾在那里,伸在半空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别提要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那边的肖大太太见此,脸色刷的就变了。安夫人也很意外,而嘴上不得不假意骂道:“这混账东西,究竟在搞什么鬼?怎能舍了金霞约其他的女子?” 众人嘲笑的目光,让金霞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然而此时没有地洞可钻,那份羞辱已让她眼眶里挤满了泪水,金芸默默地抱着她坐下。 而安子程伸出的手,亦是晾在半空,好半晌,月婵才在这鸦雀无声的席面上抬眸说道:“多谢公子看得起,但是我意欲独奏,所以很抱歉。” 安子程被拒绝了,他脸上却并无尴尬之色,只是很自然地收回了手负于身后,微微一笑道:“早知郡主会这样,但是小生还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也罢,郡主若独奏,那风姿定然不亚于九天仙女下凡尘,小生会静心欣赏。” 他说完便一揖,很坦然地退了开去,走到中间位置,在那些乐器中选了筝,沉稳坐下后挑指相弹,便是一首极能打动人心的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先是邀约被拒,然而转眼又弹出如此曲子,对象分明还是月婵郡主,而他的技艺确实高超,指下撩拨,目光深情,和唱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人又长得年少风流,一副轻狂愿为知已醉的样子,真正容易打动不少的少女情怀。 不少千金暗为他动了心,他却若不知,只深深望了月婵一眼,曲毕,一揖后,撩袍下去,身姿挺拔,形态潇洒,好似云清风淡,不带走一片云彩一般。 月婵身为女子,有个如此出色的男子当众向她示好,虚荣心之下,如何会记不住这个有胆有才气的男子?之前的诗句便是极为出色,眼下琴曲更显风流,心里便自也有了些许自我陶醉。 安子程筝上造诣确实不低,十位评判极为公正的给予了很好的评价,而到目前为止,他的分数也是最高,那么今日的天山雪莲,极有可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老见傅清言没有动静的傅璟雯急了,她只望傅清言能将雪莲夺得,然后再转送给月婵,那么他们两人的事才能成啊。便起身说笑道:“这人也都比得差不多了,清言,是不是该你下场了?” 傅清言一脸无所谓,“不急不急,不是那边月婵妹妹都还没上么?我该让让她才对。” 傅璟雯听得气急,月婵在琴曲上的造诣极高,若等她上了,这雪莲基本上就成她的了,两人还怎么成媒?自然只有他先上,月婵着急,要求上去与他合奏,一起夺得雪莲送予她才有意义啊。 此时月婵接口了,先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才道:“这边不是还有人没上去么?一个宋七姑娘,一个傅家三少奶奶,难道你们两位不想得那天山雪莲?” 金霞刚才受了安子程的羞辱,此时已背过身去,谁也不知她脸上什么表情,自然,这一会子,她肯定是不会上去比赛了。而这位傅家三少奶奶,此时人堆中早已把安子程的话传开,听说让她奏乐,不如打她两拳她还欢喜些,这么个样子,分明就是个垫底的料,她又凭什么去争那雪莲? 众人总算很有涵养地只闷笑不已,没有大声嘲笑。 见众人皆朝她望来,九雅一脸惶恐,又无比向往道:“那天山雪莲是极好的入药圣品,何况我还是微通药理的人,更是渴望不已,奈何技不如人,就算是想要,这东西也不会无故跑我手中来,只能深表遗憾了。” 她一脸惋惜和沮丧,人又本来长得光妍照人,不少人都开始同为她惋惜起来。那边的拓跋越心里动了动,没来由的又望向她的双目,奈何她眼眸低垂,根本无法识得她眸中光彩。然而同时又惹得他哑然失笑,她不过就是三舅子一个长得较好看的媳妇,他干嘛要时不时看她的眼睛?她又不是傅九。 傅清言在那边听得此话,顿时又改变了心意,忽然朝不远处一个正在放肆喝酒的细目公子哥招了招手,那人赶紧丢了杯子过来,傅清言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公子哥一脸不情愿,挠了挠头道:“世子爷,为什么要我干这等事?我还不至于低俗成那么个样子吧?” 傅清言敲了他脑壳一下,笑骂道:“给你两百两银子跳一支舞有什么不可以的?平日在青楼没少搂着花娘当众乱跳,还要倒付银子,这会儿赚银子,你还想怎么样?” 那公子哥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罢罢罢,算老子今天倒霉,就这么着吧。” 于此,傅清言便起身长声一笑道:“好罢,我也不讲客气了,这便下场,但愿运气好,能赢得那雪莲归。” 他大步上前,到了中间,然后团团一揖,他气质温朗和煦,众人只觉看得舒泰。傅璟雯见他终于肯下场了,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似笑非笑的对月婵道:“月婵妹妹,你当该知道我大哥的琴上造诣非凡,曾经还编了不少曲调风靡大街小巷,各茶楼坊间。如果你不趁此机会与他合奏,怕是你难以胜出哦。” 月婵也犹豫起来,她确实知道傅清言的琴上造诣,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为世子,在这大夏,完全可以当一个相当有名气的琴师。可是,两人合奏的话,雪莲虽然她可以求他给她,但是,那婚约之事岂非就要履行?她可不愿意嫁给他。 她不由有些焦急起来,她已经让人打听傅誉回来的行迹,不是说那三人已经到了太子府么,怎的还不见出现?当下她觉得她该赌一把,声音娇慵楚楚道:“无妨,一切都自靠运气和本事,清言哥哥有那个能耐,便让他得去吧。” 傅璟雯大为失望,这是她想了好久能撮合他们二人,好让月婵无法反悔的法子,月婵怎么都不给面子呢? 傅清言此时亦挑了筝,坐下来调了调琴音,一曲流畅而婉转的曲调便随声荡漾开来。他修长光洁的手指,细细撩拨琴弦,好像爱抚情人的肌肤般,又轻,又柔,有若一池春水般缠绕着人的心尖。 拨出的琴音缠绵,柔靡万端的游荡在耳际,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用深长情意编织的网,所有人都被他的琴音给网罗住,随着他高低深浅而起伏,尽皆沉醉。 琴音终于低落,完全回复平静,好半晌,场上骤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同时叫好声不绝于耳,掌声久久不息。 月婵微凝了眼,她料不到傅清言几年来的琴艺竟精进到此境界,感觉有点失策。九雅此时也不由对傅清言刮目相看,这人平时一副温良之色,料不到琴上造诣有如此高深,怪不得傅璟雯先前如此夸口,果然是有真功夫。 十位评判同时起身称赞,傅清言揖了一揖,便是下去了。待掌声渐稀,傅璟雯便是再也等之不及了,大声道:“这下女宾这边该谁来?” 不知谁大声回答道:“当然该傅三少奶奶了,傅三少奶奶,之前你的诗作吟得那般好,现在可否给我们一展别的技艺啊?” 有人回答,便立即有人起哄,傅清言立即叫来他的小厮易之,这般那般对他一说,易之顿时就往女宾席那边钻。到得九雅身边,便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奶奶只管上去,就算不会器乐,也不会垫底,世子爷叫您放心。” 九雅抬目朝傅清言望去,他悠悠朝她举杯一笑,九雅心里感激,微点了点头。 起哄的人声音越来越大,声势也越来越高,九雅站了起来,万分为难道:“我素来不喜这些琴啊曲的,忽然之间叫我表演这些东西,有些困难……” 雪晴等到现在都不见拓跋野来,已经失望透顶,心情亦恶劣到极点,当下便冷笑道:“三嫂若是不行,那就现在下场和那舞姬一起为大家舞一曲吧,想必跳舞要好看得紧。” 旁边一个小姐亦附和道:“对呀,早就知道八妹妹因为是庶女,没有机会接触这类东西,那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先给大家舞一曲,凑凑热闹吧。” 九雅仔细一看这小姐,之前她耳听八方就知道了,她就是肖大太太的女儿肖松芝,果然和肖大太太是一路货色。 见她一直不语,早已被傅清言的琴音迷得不知今昔何昔的安慧然此时也回过神来,讥嘲道:“八妹妹,下场不下场就在你一言之间,若是不行,看看这么多人等着,再看看那边的舞姬,人家可是很欢迎你上去与她一齐起舞呢。妹妹又长得光彩照人,想必跳起舞来的样子会很好看吧。来来来,大家鼓掌,为八妹妹助威。” 她的话说得最过份,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九雅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样子。 所有人此时都在等着她去和舞姬跳舞,一副大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姿态,眼见把这些人已经逗得差不多了,九雅忽然一改可怜巴巴之色,霍然站起身来。众人以为她真要下场跳舞,顿时都喝起倒彩来。 九雅也不管他们的喝倒彩,脸上带着轻笑,嘴角挑起勾人的弧度,姿态曼妙亭亭,直向中间空地行去。 场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有人使那舞姬也过去,有人高呼,有人拍手,各种神色应有尽有。 就在此时,一个不高不低暗哑的声音忽然凌空传来,“娘子。” 行到半路的九雅蓦然一惊,顿了一下,然后急转身,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自人群中朝她缓步而来绯衣浅淡的少年。 他的眉微微扬起,压在华光流溢的眸子上,也像百花丛中那一抹红,张扬而又沉敛的存在,他笑吟吟撩眉转目时,天地间吵杂的声音都为他明丽含芳的容光所慑,静了一静。 只半月不见,少年似乎竟长成了与他原先截然不同的艳色风流,九雅呼吸一滞,轻唤道:“相公……” 傅誉大步过去,张臂就将她揽进怀里,九雅贪婪地深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然而周遭轰然而起的嘘声立即让她醒悟,赶紧推开他,仰起小脸笑道:“没有看见吗?所有人都在等待我出丑之中。” 傅誉眨眨眼,“是么?” 九雅嘻嘻一笑,“正是。” 男宾席上已经有人高呼道:“傅三少,你别以为你来了就可以让你娘子不跳舞,你若是怕她不行,你陪她一起也不错。” 而傅誉的陡然出现,让已经等候多时的月婵差点站了起来,她急呼了一声“誉哥哥,”可惜人声太大,对方根本没听到,反而还过去将那个女子揽进了怀里。她气急,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她等他多时,他怎么能不顾她去搂别的女子? 傅誉白了那高呼的人一眼,长声大笑道:“你们这些龟儿子,我一不在,就等着欺负我家娘子,是不是皮痒了在讨打?” 眼看九雅就要出丑了,没料到傅誉这时候会赶过来,萧姨娘和傅璟雯气不打一处来,萧姨娘当即喝道:“誉儿,你还有没有没规矩?口出粗言,这里还有如此多的长辈,成何体统?” 傅誉抬了抬眉毛,根本就不搭理她,朗声朝那些熟悉的公子哥道:“说!你们刚才准备想干嘛?” 一个公子哥大声道:“如果你娘子不会乐器就会在比赛中垫底,现在有规定,垫底的人必须跟着舞姬当众学跳一舞。听说你家娘子从小没学过这些玩意,那么垫底肯定就是她了,所以大家现在都等着看她跳舞呢。” 傅誉低头看九雅,她分明眼中有捉弄,哪里有要当众跳舞的意思? 那边的傅璟雯同时开始发话道:“三弟快过来,这都是些一博大家开心好玩的东西,你就别在那里打岔了,就让她按规定行事吧。” 这边某些别有用心的小姐夫人等九雅跳舞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快点跳舞吧。” 九雅暗中握了傅誉的手一下,让他放心。同时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很想给大家跳舞,可是呢,不好意思,我恰好会一点点器乐,比如这个古筝吧,好像还能勉强一弹。” “什么?”肖大太太最是听不得她这句话,当即就提声斥道:“舅侄女,你别以为这是儿戏,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那古筝并不是你手中的女红,想让你怎样就怎样,你快快别痴心妄想了。” 九雅笑望她,“那舅母就当我是在痴心妄想好了,我现在偏不跳舞,要弹一曲又怎么样?” 当众顶撞她,肖大太太大怒,“你别用你的脏手弹出怪音来污人耳朵,以为这是在家里,可以任你胡来么?” 傅誉亦是大怒,用手在鼻子前扇道:“好臭好臭,是哪个老巫婆在此放屁,简直是臭不可闻,大家快摒住呼吸,别被她的臭气熏倒了。” 如此损人,惹得一些公子哥笑得前后打跌,肖大太太脸上青红交加,身子都跟着在颤抖,待要跪倒太子妃跟前叫她主持公道,那边的荣国夫人已经悠悠道:“人若自辱,人必辱之,长辈不像长辈,一味在这里像个泼妇一样大骂,太子妃,想不到太子身边的官员家眷就这么副德性,照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太子妃也自是觉得肖大太太过份,冷下脸道:“想必她以为是在她家里训小辈,不管怎么样,肖夫人,你也看一下场合。” 肖大太太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一肚子气,愤恨地站在那里。 傅璟雯眼看好事要黄,心里好不气闷,顿时感觉腹部都有些抽疼起来,坐在那里也不想动了。 那十位评判只觉今日的赏花宴好不热闹,其中一位便笑道:“既然三少夫人想弹琴,那就请吧。” 九雅应了,便依然选了古筝,开始挑了两下琴音。傅誉见她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便退后到十位评判身边,抱胸静静欣赏她的英姿。 那边的安子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看九雅那模样,好像很有那么回事一般,难道她真的懂这个?怎么可能? 两个单音之后,全场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他们实在想看一个不可能的事怎么变成可能,其中春梅和安夫人的眼睛睁得最大。 终于,琴音渐起,若潺潺流水般缓缓流出,琴音极为婉转、流畅,有着凄婉,有着无边缠绵,她弹的曲子正是千古名曲《梁祝》,技巧虽不说有多高妙,但是那曲调和意境全都到了一个境界,将人的心魂都勾进了那旋律里,不能自拔。 众人的脸上渐起惊异之色,当那曲子弹到一半之时,傅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枝紫色尺八,竟是和着她的曲子吹奏了起来。一时间,古筝的古朴沉韵,尺八的苍凉辽阔,两种音色相辅相成,居然将哀婉的曲调合奏出了空灵恬静的另一种意境。 从未见过这种组合的吹奏,众人从那从未听过的曲调,再到这两种乐器天衣无缝的揉合,只觉如仙音渺渺,让他们如痴如醉,已不知身在何方。 终于,在曲子最后的一段缠绵悱恻之后,琴音滑落,然而那余音依然袅袅,犹如有那绕梁三日不去之势。全场静寂,在那鸦雀无声之后,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蓦然响起。 “傅三少,好,好,弹得好。” “太好听了,这是什么曲子,从未听过,弹得太好……” 各种叫好声不绝于耳,那十位评判更是齐齐站了起来,拉着傅誉直向他询问。 此时傅璟雯只觉肚子更疼了起来,萧姨娘气得直喘,到底是被那个叫春梅的贱人骗了,这哪里是来羞辱誉儿媳妇,分明是来给她扬名立万的,她们娘俩都中计了。 那边的月婵眼泪终于是流了出来,誉哥哥怎么可以和别人合曲,看都不看她一眼? 旁边的美婢赶紧帮她擦着眼泪劝道:“郡主,是三少还没看到你,等下只要你一上场,他还不紧巴着给你和曲?等得你们两人得了第一,那雪莲就非郡主莫属了。” 第112章 席面上的傅清言听得大异,他向来自诩对于南北曲风各类曲子都较熟悉,可是九雅的这首曲子,却是他闻所未闻,这种缠绵悱恻较他所知的曲子更能深入骨髓,这曲子难道是她自己所作? 在别人口中,她是一个连琴萧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人,为何忽然之间不仅能弹,竟还有此神作? 这个女子,原来还有如此多的特异,之前就觉得她特殊,像尘尽光生的夜明珠一般吸引着她,而结果,却是越接触,越是能发觉她优秀。[.超多好看小说]她就像一个谜,仿佛有发掘不完的潜能一般,每一次的碰触,她都能给人以非同一般的惊喜。本想将她深藏在心底,让时间将她的身影渐渐抹去,可是这样大放异彩的她,他又如何再将她深藏,时间又如何能将她带离他的生命? 他的心呯呯地跳动着,好像快要破胸而出一般,他死死地强按住,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他已经错失机会,她现在已是三弟的人,再多的眷念都必须要强自隐忍住,他不能做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用理智压住那不伦的情感! 旁边的安子程亦是一脸不敢置信,宋九雅莫非是鬼上身,居然能弹出如此好曲?她弹出好曲也就罢了,为何那个哑巴三少亦能跟她和得如此绝妙?两人这一吹一弹,几乎将场上所有人的心都攫住,这风头是不是也出得太过了?他移目看向对面的月婵,女子娇慵楚楚,目光是望向场中的傅三少,双目含泪,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难道她喜欢的是那个哑巴三少? 他心有不甘的收缩着手指,那哑巴有什么好?这位郡主是不是魔障了? 若是她属意的是哑巴三少,那么,他一定要攀上她,将她的芳心拉到自己身上来! 直到此刻,当拓跋越听到由这对小夫妻合奏出的神曲,他已经彻底失望,傅九是不会出现了。因为有他们在前,又有谁能再击败他们而夺得那雪莲?傅九,傅九,你究竟躲在哪个角落里?为什么不愿意出来与我相见? 他颓然地将目光四下扫射,结果,依然不见那让他心动的身影。 安慧然和肖大太太安夫人几人已经是彻底呆住,她们绝不相信会发生的事,今天居然会一再发生,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从没碰过这些东西的人,忽然就能技惊全场,这不是鬼附身是什么?有没有更荒唐的事? 她们又气又恨地望着场中笑吟吟与十位评判说笑的女子,恨不得一下子将她的脸抓乱才好。肖大太太想起之前她还一再那般抵毁她,此刻看来,她的行为真的好比小丑一般,显得如此可笑。 此时雪晴的目光已经投在了刚才与傅誉一同进来的那道懒洋洋的身影上,他身倚一株柳树,身姿亦超拔若柳,若神祗谪仙一般的容颜,星辰海一般的眸子散漫而随意的落向场中热闹的场景,阴柔又冷酷,就只这随便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已让她心驰神摇,不能自己。 她紧咬着下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若不是在这般场合和惧于素来的礼教,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的身旁,乞求他的怜悯,施舍她一些柔情。 而闻采荷看着的,却是拓跋野身边的傅长亭,这个无论何时看去都敦厚憨实的男人,此时因为隐在暗处,眼里放出的,却是如野狼一般的光芒。 看着场中小夫妻那边惹人眼目,谈笑如此欢快,她心里的苦水不知向哪里倒,回头看向身后的春梅,却见她目光痴痴地盯着场上的傅誉,她心里的自怨自哀忽然转化为怒火,而这怒火又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忽然冷笑道:“春梅,二爷已经回来了,你难道都不过去迎接他?” 春梅蓦然一惊,收回视线道:“二爷在哪里?” 闻采荷把嘴努了一努,“那边不是二爷还是谁?” 仿如由天堂跌向地狱,春梅不甘愿的望向那个宽实的身影,随即道:“奴婢这就过去。” 春梅从席面上下来,走到傅长亭身前,轻唤道:“二爷回来了。” 傅长亭这才将目光收回来,看着她,木讷道:“你来了,二奶奶呢?” 春梅指了指女宾席,“正在那边坐着呢,二爷要不要过去?” 傅长亭风尘仆仆,本是不想过去,然而眼睛才一调过去,竟一下子看到了一个亮丽的身影,那蒙面若病西子的女子……他身暗地一个机灵,暗自一振道:“多日未见她,我当该过去问候一下。” 春梅低头转身,陡然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想起这半月来孤枕空寂的感觉,忽然又想到他强壮仿佛不知疲倦的男性身躯,脸不由就红了,这位爷终于又回来了,她的柔情虽然不能传递给场中那明玉般的男子,但是身后这个男人,却也给了她无尽的欢乐,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傅长亭到了闻采荷身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和她说着半月来出门在外的话语,同时眼角则不断轻瞟着月婵,暗中不知吞了几多口水,本想和她说几句话,奈何人家郡主一副心神都心系场中那人,就算他说话,她肯定也听不到。 此时场中的喧闹已过,傅誉在众公子哥中人气极旺,他们当即就把他约到了男宾席,但是傅誉又不舍和九雅分开,便让随后赶来的寒子鸦将九雅放在这边席面上的奖品——九龙杯给取后,就与她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而比赛又在继续,傅璟雯身为主持,不能因为气怒而中场退出,不得不强颜欢笑,继续请人上场。 金霞受了安子程的冷落,眼见他对另一个美貌女子献殷勤,她的心像突然被撕成一块一块般难受。 他不是说喜欢她吗?他不是说要娶她为妻吗?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要给她难堪? 想当初将他从八妹手中抢来时的喜悦,她为他所做的迫害八妹的事,还有那夜他们两人的肌肤相亲,她的整个身心都给了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样对她? 当闻采荷都似模似样的用笛子吹了一个曲子后,就有人催促金霞上场。金霞难以收拾自己的情绪,本想不上,但是金芸劝她,若不上场,有可能在场中跳艳舞的就是她,将会更难看。于是她不得不眼含泪水的上去弹了一首哀怨的曲子,那模样真的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自然,自始至终她都没去看安子程一眼,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距离她很遥远,她无法了解,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男宾席上,一些公子哥不断偷瞄着九雅和傅誉说笑着,九雅想和傅誉说点私已话都不行,好在是在他身边,只能莫可奈何的望向对面。而由她这边,便能很清楚地看到傅长亭,那厮坐在一群女人堆中相当的扎眼,然而他憨厚的脸面上,那双小眼总斜瞟着,被瞟着的人,分明是月婵。 她有些微了然的笑了,妈妈的,这厮就是个扮猪吃老虎,他不知掳了傅誉母亲多少财,真能让他就这么逍遥下去?她忽然眼珠一转,心下已生一计。 傅誉正和几个公子哥说得开心,月婵身边的一个美婢忽然走至近前,恭身道:“敢问公子可是傅三公子?” 傅誉回过头来打量她,“你是谁?” 美婢柔声道:“请问公子是否还记得月婵郡主?” 九雅坐在旁边看好戏,傅誉皱了下眉,“月婵郡主?” 那美婢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贝齿,移目看向对面,“郡主年过就到了京城,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一直未与公子见面。今日在此见到公子,郡主心下十分欢喜,刚才又见公子的音律吹得美妙,郡主想请公子稍后为她和一曲,不知公子是否应允?” 旁边的公子哥听闻此言,顿时都嘘声起来,傅誉看向对面的月婵,月婵目光盈盈隔空与他相望,如烟似霞的眼眸里尽是脉脉情意。傅誉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郡主的曲子天下无双,我等小民怎配与她相和,叫她另找他人吧。” 不远处的安子程听他此言,嘴角掠过一抹深切的笑意。 那美婢脸色一白,低呼道:“公子,郡主千里迢迢来京,你就这般对她?多年不见,不应该去与郡主打声招呼么?” 傅誉别开脸,“我还等着领第一名的奖呢,等我领了奖,稍后再与郡主打招呼吧。” 那美婢看了一脸期盼的月婵一眼,几乎带着哀求道:“若是公子与郡主合奏,那第一名非二位莫属,郡主身子不好,正需那雪莲入药治病,公子不可以看些情份上应了郡主的邀约么?” 傅誉有些不耐烦起来,“我家娘子也想要那雪莲,好不容易才和她一起羸了众人的掌声,现在岂能将快要到手的雪莲推出去的道理?叫你们郡主自己想办法吧,反正我不可能让我娘子失望。” 他如此断然拒绝,那美婢再也无话可说,她一脸哀凄的看了傅誉和九雅一眼,失落和失望,再加要告知郡主事实的不忍,她几乎恨不得跪下去才好。 旁边的公子哥却是起哄道:“三少,美人相求,岂有拒绝的道理,快去抚慰抚慰美人的心,可不能辜负人家郡主啊。” “是啊,三少,人家苦口婆心的来请,拒绝就太不通情理了,听说你们还是老交情,三少绝不能做这等无情无意的蠢事啊。” 傅誉听得更是不耐烦起来了,直接把九雅往众人前一推,大声道:“你们看,我家娘子也是美人,她的心也需要我来抚慰,我若是为了别的美人伤了她的心,谁又来赔我家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当着人家正室的面把傅誉往月婵郡主那边劝,实在太不道德,太阴损了点,何况傅三少夫人也是少见才貌俱佳的女子,除了出身以外,比月婵郡主只强不差。于是相继闭了嘴。 而九雅一直不表示任何意见,笑看她这位小老公如何应对这位昔日旧情人的邀约。 美婢兴冲冲来,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只得含恨而去。当她委婉地把傅誉的话告知月婵的时候,月婵几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誉哥哥最喜欢我,怎么可能会不愿给我和曲?” 转而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美婢急急相劝,此时已看到这边情形的拓跋野含笑过来,手一伸,笑嘻嘻道:“表妹,那没心肝的不帮你,来,表哥帮你,一定要把那没心肝的嫉妒死。” 月婵不动,两个美婢立即相劝,坐一边的雪晴看到拓跋野近在身前,心里欣喜异常,为惹他注意,也过来劝月婵道:“月婵姐姐,我那三哥是个浑人,自从有了三嫂之后,更是跟换了个人一样,你现在别理他,等一会啊,我把我三嫂引开,三哥定然会欢喜见到你。现在还是先去比赛吧。” 她如此一劝,月婵倒稍收了泪,回头幽幽道:“雪晴妹妹等下可要一定帮我。” 雪晴忙不迭保证,“一定一定。” 于是月婵的这一曲,便有拓跋野相和,俊男美女,令席上所有人期待,期待他们能合奏出像傅三少小两口一样的人间绝曲。连雪晴也是这么想,月婵亦是耳闻她这个表哥长年流连花丛中,乐理方面一定也不差,所以才凝了神,纤纤十指一挑,一曲优美的曲子便自指下流泻出来。(.无弹窗广告) 傅誉等一干熟悉拓跋野的公子哥惊见他上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忙着捂耳,好像即将有大变故发生一般。 九雅还莫名其妙,正集中精神听月婵的曲,谁知那拓跋野非常有气魄的将手中长萧往嘴边一凑,顿时有一道尖锐若魔音的声线自他萧中贯穿而出。那声音高亢入云宵,气息绵绵不绝,不仅震惊全场,估计十里八里外都听得到如此怪声。 月婵气息被打断,陡然捂住胸口,魔音离她最近,她苍白着脸差点就要昏倒在琴上,幸得两个美婢尽心尽力,急急奔过去将她扶住,一个忙着帮她捂耳朵,一个忙着给她喂药。 十位评判大拍着桌子急急叫停,拓跋野兀自引亢高吹,气都不换一口,吹得好不欢快。 身怀有孕的傅璟雯彻底被他的魔音吹倒,有人来急急将她往内宅里抬。太子和太子妃大怒,当即喝止,拓跋野正致兴头,当没听到,直到拓跋越手握大刀一刀朝他劈去,将萧一劈两截,才将他的魔音穿耳制止住。 拓跋野手握两截断萧,毫不知羞,大刀阔马一站,哈哈大笑道:“如何?我的萧音当可排第一吧?大家认不认同?” 而此时此刻,下面哪里有人敢答他的话,经过他的萧声洗礼,席面上已经倒了几个心脏不好的,人们顿时忙作一团,纷纷把伤者往客房抬,叫来太医赶紧医治。 拓跋越大刀再次劈向他胸口,怒道:“你个畜牲,居然敢来破坏赏花宴,看我劈了你!” 拓跋野大笑着闪避,边退边大笑道:“欢迎兄长来劈,这边的人可多了,多劈几个我喜欢。” 此时他已退向女宾席中,惹得那边一阵乱。 场上好一阵忙乱之后,那十位评判总算是静下心来,将第一名给评了出来,不出人所料,正是傅誉和九雅。被扶往一边休息安神的月婵又是捂胸一阵好哭,如果不是被那个无良的表哥所耍,她明明也有机会夺第一,眼下雪莲他落,难道还要去嫁傅清言?那绝不可能。 如此高潮迭起的比赛,全给拓跋野破坏殆尽,除了太子太子妃和拓跋越以外,众人都不敢骂。还没待领到奖品,傅誉就被太子叫走了,众人纷纷起身,各自三五成群在园子里开始赏花。 九雅把寒子鸦叫到隐蔽处,又从手腕上迅速取下一根毒针递给他,小声道:“等下找个机会把这东西送给太子身边的重要官员身上……” 寒子鸦手上在接,嘴里却不乐意道:“少奶奶,我是少爷的跟班,不是你的跟班,为什么老让我干这等事?你不是有两个跟班么?为什么不让他们干?” 九雅干笑了一声,“他们两个要保持神秘性,此时不宜出来,这活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寒子鸦重重一哼,撇嘴道:“你这少奶奶太无良了。” 九雅笑而不语,待他走后,便径直往那边赏花的人堆中走去。才走几步,就见一大堆盛装的女子围着月婵在说话,闻采荷和春梅也在。其中闻采荷老远就招着手,“三弟媳,快过来这边……” 九雅应声走过去,那月婵此时已稍恢复了神色,正与几个小姐在说话。雪晴雨嫣和安慧然几个围在她身边,似乎正谈论着月婵与傅清言的事。 雨嫣问道:“月婵妹妹,过年的时候是好像听奶奶说过,为了大哥曾向你爹提过亲,如今好像没了下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月婵没出声,她旁边的美婢代替她说道:“郡主的意思,她以前定婚的对象是三少,如今忽然变了,她一时接受不了。” 安慧然眼里闪了闪,抿跟笑问道:“可是三少如今已经娶妻,没有遵守婚约,那该怎么办?” 另一个美婢道:“还能怎么办?三少不守诚信,郡主自然要向他问责……” 她才说到这里,九雅已到了她们面前,她住了嘴,用力扶住月婵,好似生恐她受不住什么刺激要倒地一般。 九雅很有礼的给她行了一礼,便问闻采荷,“叫我过来何事?” 闻采荷亲热道:“我们是妯娌,自当一起赏花不是?何况还有以前服侍过你的春梅也在,她最了解你的习性,我们几个一起说话不是更随意一些么?” 九雅微笑,心里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面上却若无其事,月婵见到她,美目一黯,轻咳了两声,便走了过来,“今日若不是誉哥哥相助,你也得不到那雪莲。可见今天的比赛极为不公平,若是誉哥哥助我,我便是第一。” 九雅笑看她,“大家有目共睹,都知道郡主才情不错,不过我得我家相公相助,那是天经地义,相公自没有舍了我而去助郡主的道理。” 月婵眼眶一红,后面的美婢斥道:“你别得意,就算那雪莲被你得去了,三少也会拿来送给郡主!” 九雅看了她一眼,“是么?不知你又凭什么如此肯定?” 那美婢冷笑,“不为什么,你只需等着瞧。” 九雅淡然一笑,便欲走开,然而她忽然瞥见侧后方有人衣角一闪,就有人受不住力朝她这边倒来,她的正面站着月婵,月婵的侧后面站着春梅,她脑筋急转,身后已经有人撞向她,因为有了防备,她拼着被旁边的花刺刺到,却是往旁边一滚,后面的人就撞向了月婵,而在月婵的惊呼声中,她一头就撞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春梅。 惊呼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春梅重重被推倒,月婵亦跌倒在地上,还有两个小姐也同时滚倒,九雅半边身子倒在花丛中,花上的刺直入手臂,痛得她直皱眉。 两个美婢惊叫着扶月婵,月婵已经晕了过去,而被她撞到了春梅捂着肚子蜷在地上直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此时闻彩荷一脸焦急地去扶她,“春梅,你怎么啦?” 眼见她脸色惨白,她大呼着急叫人,傅长亭此时倒来得急时,一看春梅那么个样子,赶紧招来婆子把她往客房里抬。同时晕倒的月婵也被人抬走。 几个小姐见出了大事,都惊恐地连忙散开,九雅忍痛从花丛中爬起来,与傅长亭一起闻声过来的拓跋越皱眉问道:“要不要紧?” 九雅捂住手臂,摇头,“没事。” 拓跋越朝她臂上看了一眼,衣袖上面明明有血浸了出来,确认道:“真的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九雅一见他就有些心虚,根本不敢抬眼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道:“真的没事,不知道我相公在哪里?可不可以叫他现在来送我回家?” 拓跋越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嘴,淡道:“他在我爹那边,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这便派人去叫他。” 九雅轻嗯了一声,拓跋越又看了她两眼,才转身离去,她长松了口气。 然而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傅誉过来,眼见天色已黑,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陆续告辞。她也不由朝园外走去,迎面忽然走来了一人,正是孙妈妈。她一脸沉色,微一欠身后就道:“三奶奶快跟奴婢去一趟吧。” 九雅淡道:“什么事?” 孙妈妈道:“太子妃娘娘正四处找三奶奶,刚才的事,有话要问呢。” 九雅心里了然,她却是不惧,便道:“带路。” 她跟着孙妈妈穿廊过院,总算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院子,进去,就见太子妃萧姨娘和肖大太太端然在坐,旁边站着闻采荷和之前一起说话的几个小姐。 萧姨娘一见她,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厉声道:“快说!刚才可是你推了月婵郡主和春梅?” 九雅怡然不惧,淡淡道:“姨娘,没凭没据的事可别乱说,之前那么多人,你怎么就断定是我推了郡主和春梅?” 旁边的肖大太太受气多时,此时好不容易见荣国夫人走了,当是要把气发泄在她身上。当下斥道:“刚才松芝和你二嫂都看见是你推了月婵,你怎么还有脸狡辩?” 九雅看向闻采荷,目露冷光,“二嫂,你刚才看到是我推了郡主?”当时她明明为避开后面的人推,已经倒向了花丛中,连月婵的衣襟都没挨到,居然都还有人说她推了人? 闻采荷根本不敢直视她,“也没太看清楚,只因为当时三弟媳和郡主站得最近,理所当然是三弟媳撞了她才对。” “那么说,二嫂并没看见是我推郡主了。”九雅再看向肖大太太,“二嫂只说理所当然,并没说看见。至于松芝……” 她笑了笑,看向旁边的一个皮肤微黄的小姐,“刚才明明是你站在我后面,明明是你撞了我,又怎能说是我撞了郡主?” 肖松芝脸上平静如水,“是有人从后面撞了我,我受力不住便撞向了你。可是郡主是金枝玉叶,就算我撞向你,你也不该去撞郡主,如今郡主昏迷,春梅肚子里的孩子好像都要保不住了,一切责任都在你,而不在我。” 这女的跟她娘一样是个厚颜无耻,九雅怒急而笑,点了点头道:“确实,郡主是金枝玉叶,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我发现有人撞向我的时候,我便朝旁边的花丛中倒了去,现在手臂上都还留着被花刺刺出来的伤。那么,谁又还能说是我撞了郡主?” 萧姨娘忽然插口道:“别拿那伤来搪塞,那个可以被你事后加上去,众目睽睽之下,你居然敢伤郡主,该当何罪?” 遇上她们,九雅觉得跟她们说理,简直就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她笑了一声,干脆一句话也不想辩解了,叹口气道:“叫我相公来吧,担责不担责,让他看着办。” 肖大太太脸色一青,就要斥责,太子妃拦住她,皱眉道:“誉儿正在与太子殿下议事,不必叫他。如果你说你没撞郡主,可有人证?只要有人证,不就没事了么?” 看来她们此时无论如何不会把傅誉叫来,实在不耐她们的纠缠,便道:“当时皇太孙殿下事发时立即就赶了去,可以让人问问他当时的情形。” 肖松芝一听闻皇太孙,就有些紧张了起来,皇太孙当时赶去的时候,她还趴在月婵郡主的脚上起不来身,若是他实话实说,自己岂非要担责?怪不怪这个宋九雅太狡猾,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居然都有力气和时间入旁边滚,不然,撞上郡主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此时太子妃已着人去叫皇太孙,屋子里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九雅,好像恨不能立即将她撕成两半才好。 过得一会子,拓跋越果然被人叫了来,他一脸不悦,先在太子妃面前行礼,才道:“正有事在忙呢,有什么紧急事非叫我来不可?” 太子妃笑道:“才刚月婵被人撞到,你二舅兄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婢还差点流产,正查真凶呢。听说当时你也看到了现场,可有看到是谁撞了月婵?” 拓跋越的目光在屋子里的几个小姐身上一一扫过,终于,他把目光定在了肖松芝脸上,肖大太太一急,这皇太孙不会指认是她女儿吧?便道:“当时我女儿站在宋九雅身后,她不可能隔了一个人撞郡主,殿下请看仔细了。” 拓跋越浓眉一挑,再将目光移向九雅,九雅依然垂着眼,之前被刺伤的伤口并未处理,一些血污浸透在衣上的面迹更大了,虽然有些狼狈,但亦不损她的清透。 拓跋越盯着她的伤处,眉不由自主皱得更紧了,紧抿唇角道:“意思是说三弟媳撞月婵的机率更大了,是不是?” 九雅轻握着手指,他当时明明看见她倒在花丛中,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证明她没撞人,结果却东拉西扯这么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妈妈的,这家伙跟傅璟雯都是一丘之貉,怎能指望他给她作证? 她轻叹口气,终于抬起眼眸,也不作指望道:“就算是我撞了郡主,也是身不由已,你们当该要追查那个推人的人,为何一定要追查我这个受害者?” 终于逼她说得这句话,萧姨娘冷笑道:“那推人之人自要去查,可是你当该知道,就算你有多身不由已,都没理由就撞郡主。郡主身体本就不好,被你这一撞,又不知撞出什么大的病痛,说不得还要躺床日久,你以为睿王会跟我们一样好说话?他还不找你这个凶手的麻烦?还有春梅,你二哥好容易有了那个子嗣,你这一撞,分明是想断了他的根,究竟是什么居心?” 到这个时候,总算将一日的怨愤都找到了发泄点,宋九雅,你今日休想还能全身而退。 拓跋越听得心烦意乱,因为怕齐王大胜而归,不利于已,眼下他父亲正找傅誉谈让他外祖表态支持这边的事,而这些女人却在此闹出这么些事,真是妇人之见! 之前就听傅誉在意他媳妇,父亲那边的事还没谈成,这边却要为难她媳妇,他同意的都不会同意了。 再说月婵的病本就需要天山雪莲入药,眼下便宜傅誉得了一株,如果这些女人硬要认定是宋九雅推了月婵,月婵若是提出以雪莲相赔,那么她与傅清言的婚事岂非就完了? 思虑及此,便冷声道:“姨娘,我都还没说出我看到的情形,怎么就那么武断说是三弟媳撞了月婵?我当时听到呼声,和长亭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明明看到是肖松芝趴在月婵的脚上,三弟媳倒在了带刺的花丛中,怎能硬说是三弟媳撞人?你们都不听事实就说话的么?” 他此话说得极重,萧姨娘被他斥得呆在了那里。肖松芝脸色煞白,膝盖一松,就跪了下去,肖大太太闻言半天没反应过来。 九雅也有些吃惊于拓跋越忽然变了态度,惊异地朝他看去,拓跋越脸色冰冷,“娘,你平日都清明得很,以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就少结交点!” 随后重重一哼,甩袖而出。太子妃脸上好不尴尬,正要说话,走到门口的拓跋越忽然又回头对九雅道:“跟我走,我带你去三弟那边。” 九雅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告了退,便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拓跋越大步向前,对身后的一个侍卫问道:“三少现在是不是还在我爹那边?” 那侍卫道:“已经从太子殿下那边出来了,刚才都在问三少夫人呢,这时候应该去看月婵郡主了吧。” 拓跋越嗯了一声,又道:“叫人去冰窖取一株天山雪莲来,我现在过去月婵郡主那边,就送那边去吧。” 侍卫应声而去,微微灯火中,九雅亦步亦趋跟在拓跋越身后,因为心虚,一句话也不敢说。 两人都静静地走着,然而到得一处僻静幽暗的地方,本应安静的地方竟然听到从某处传来异样的声音。拓跋越一顿身,九雅也赶紧停住,拓跋越支耳听了两下,冷哼一声,径直往廊下一处假山处绕过去。 那暗中哼哼叽叽的声音于是更清晰了,如此阴森的地方,九雅不敢离他太远,也害怕跟得太近突发什么状况不及避让,只掉了十来步跟在他身后慢慢地去看假山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弄出的声音。 然而才一转过去,她就被那山石上的情形给雷住了。 廊下幽暗的灯光射了过来,只见一个华服男子正抱着一个纤细的女子在亲吻,那男子一边亲吻女子,还一边揉按着她的胸,女子哼哼叽叽,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真正是香艳得很。 那个男子,是她认识的,正是那个变态拓跋野,而女子,她定睛一看,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居然是雪晴? 这丫头,怎么就愿意被拓跋野那变态搓磨呢?也太开放了吧? 此时拓跋野分明已经看到了拓跋越和九雅,他眼里带着挑衅和不羁,嘴手不停,斜眼朝他们两人看着,丝毫没有要避开一下的意思。 这个变态! 九雅直想吐,转身就走,拓跋越不好太泼雪晴的脸,怒瞪了他一眼,亦是转身走了开去。 而从那假山后一出来,九雅就隐隐听到哭声,再一抬眼,就见一间厢房前站了月婵的那两个美婢,她急步朝那边走去,到了门口便问道:“我家相公是不是在这里?” 其中一个美婢鄙夷地看着她,却故意放高了声音大声道:“三少确实在这里,不过此时正与郡主说着话,不方便见人。” 九雅才不管,忽然大声道:“相公,我们回家了……” 而回应她的,居然是月婵更为悲凄的哭声,九雅刚才受了气,心里正怒,转眼到了这里还要受些乌烟瘴气,悍劲一下子就被激了出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门推去,两个美婢也不拦她,嘴角带着冷笑,只望她快进去看。 九雅推开门,屋内香烟袅绕,氤氲之中,只见月婵一身松散的月白中衣披着长发盘膝坐在榻上,鸳鸯被半裹在她腿上,她身后则还有一人同样盘膝而坐,气沉丹田,双掌贴于月婵后背,分明在干什么打坐行气之类的事情。 九雅一见那男子,扑噗一声就笑了出来,同时赶紧回身将房门关住,生恐被外面的两个美婢瞧见屋中情形 第113章 两人走到那守着院子门口的美婢前,拓跋越沉声道:“傅三少是不是在这里?” 那美婢一脸鄙夷地看了九雅一眼,其中一个回道:“正与郡主说着话呢。” 拓跋越便要往里走,那美婢拦道:“殿下,郡主才刚醒来,禁不得外人打扰,就让她与三少多说一会话吧。” 拓跋越浓眉一拧,“三少夫人要回家了,他怎么能不顾他受伤的妻子这时候还与郡主叙话?让开!” 九雅暗自拍手,这人这句话还深入我心。 那美婢急道:“三少夫人受伤,让人先送她回去就是,郡主身子不好,可不能让人随便冲撞了。” 拓跋越大怒,待要一脚踢翻那美婢,院子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殿下请恕罪,三少正与郡主说话,请随奴婢进来吧。” 院子里,宽阔的地方栽满了杏花树,屋檐下的幽幽灯光射过来,傅誉绯衣淡服,月婵一身迤地长裙,两人徐徐走在被风吹起的落英缤纷中。 “我爹说过,朝廷因为不堪三藩的存在,早有或剥或灭之势,那边的南平王似乎已叫朝廷引诱,狂妄不已,想独自为大,侵吞掉我们两王封地,他和朝廷亢通一气,不断在我们昌顺制造混乱。同时你也应该知道,你外祖在鲁西直面大秦,大秦素来兵力昌盛,一直都有蠢蠢欲动之势。若他们哪一日屯兵鲁西城下,朝廷再以出兵相援一逼,鲁西亦是在腹背受敌,此来便极为凶险。所以,我爹让我联系上你,希望我们两藩务必要联合起来,不能让人各个击破。” 月婵轻纱覆面,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下袅袅娜娜,宛若风中仙子。 傅誉微皱着眉,沉吟道:“此等事你们当该与我外祖去谈,我如今身在京都,又如何能管得那边之事?” 月婵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你外祖一直以你为重,这几年因为你的病,他老人家几乎都快崩溃,年纪也大了,不管当年多么勇猛,毕竟英雄迟暮,又如何再管得这些身外事?” 傅誉淡道:“我的病无治,即将要死之人,跟我外祖一样,也管不了那些身外事。” 月婵蓦然回首,以一指点他唇,盯着他,切切道:“不准说这样的话,之前不是听说你有哑病,现在不也好了么?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外祖还在帮你找神医,从来没放弃过,你岂能就这般颓丧了呢?我不准。” 傅誉低头看着她,半晌才将她手指拿开道:“你好像变了。” 月婵收回手指,心有悸动,笑道:“我记得你当年就说过,最不喜欢看我眼泪叭啦的样子,在别人面前,我眼泪一掉,什么都可以捧到我面前,唯独于你,我越是掉眼泪,你越是跑得远,所以,为了你,我这掉眼泪的习惯无论如何都得改。” 傅誉哑然失笑,“你倒诚实。” “那是自然,我曾发过誓,对任何人都可以撒谎,唯独对你不可以。”月婵目光盈盈,像要快滴出水来。 傅誉别开头,岔开了话题,“听说你爹已经允了你与我大哥的婚事,看来是太子或者是朝廷有拉拢你们之势,你忽然之间又说要防着他们,为何又要允婚呢?” “此乃权宜之计,如若我们不允,朝廷必在近段时间会放任南平王的动作。而我不应,事情就只有拖着,同时,只有联系到你,你若答应我的提议,我们便可两厢联手,根本不用惧那南平王,朝廷一时也难奈我们何。” 傅誉的眼眸此刻深如幽潭,他抬起头,仰望天际,任那冷风拂在面上,良久,才道:“如若我的病不治好,争再多又如何?” 月婵蹙眉,“你总想这个问题,其实就算为了你的外祖,你不也应该要争一把么?想当年圣祖在世时,你外祖做为太子,战功赫赫,功业无数,分明就是最好的储君人选,但是却还是叫当今皇上翻了盘。他暗中唆使太后,强占你外祖未婚妻,又使出颇多恶事,全栽到你外祖头上,令圣祖厌恶,终将他贬为息王,赶往封地,不得回京。你外祖受得如此屈辱,难道你还想让他郁郁而终么?” 傅誉微动容道:“要说这等事极为辛秘,你又如何知道当年这些事?” 月婵一笑,“自然是听我祖父偶尔提起。祖父回忆说,当年你外祖得知未婚妻被当今皇上强占,几欲去杀了他,但是茂国公不欲女儿的事张扬出去,硬是给拦住了,如此,茂国公便是转头去支持当今皇上。再有老太后在皇宫不断进言,当今皇上身上又接连发生刺杀之事,那茅头,自然全指向你外祖。我外祖虽不争位,但是却在暗地里瞧得极为清楚,曾经还因为一个案子查过那个刺杀过当今皇上的刺客,那人交待,他的刺杀行为,全是当时的燕王府所传出来的指令,与息王毫无干系。” 她顿了一下,笑看傅誉,“所以说,你外祖在鲁西这些年不知有多憋屈,你能让他老人家最后还死在别人的阴谋之下吗?” 傅誉垂下眼,月婵又道:“再想起你母亲,你外祖因为战时受伤,就得你母亲一女,结果,她却不顾你外祖阻拦,一心要嫁给安平候,结果,你母亲客死他乡。你可知你外祖的心情?如今你又变得这样,我真正是佩服他老人家,经过无数次的打击,还是将希望放在你身上,从未放弃过,难道,你不曾为他想过,做一点什么事回报于他吗?” 傅誉仍是没有出声,月婵又叹了口气,“此次来京,还有一个目的,希望能求得太子府一株天山雪莲,结果,太子府以让我和你大哥成亲为前提,给拒绝了。如今却叫你好运得了一株,我在想,如果你不想我们顺昌倒向朝廷被收伏,你们鲁西被孤立的话,我希望你能将那株雪莲送给我。” 听她说了如此多,傅誉终于笑了笑,抬眸道:“如今太子担心齐王的威胁,刚才都在恳请我让外祖支持于他,你转眼又让我与你们联手,叫我何去何从?” “所以说,这就是朝廷的各个击破之计,也是太子殿下心智颇高之处。(.无弹窗广告)如今他婚联我们顺昌,同时又想获得你外祖的支持,那么下一步呢?便是等你们鲁西无人继承,他一手收之,同时我们顺昌又兵不血刃,又能他左右,那么他的功劳将不亚于齐王,齐王若想再撼动他的东宫地位,那便变成极不可能的事。” 傅誉恍然大悟一般,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郡主分析得很是道理,看来若不想被人所利用,只能与你们顺昌联手了。” 月婵一脸期盼,“正是如此。” 傅誉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眼眸里同时掠过千年狐狸一般狡黠的光芒,“咳咳,毕竟事关重大,我不能一人决定,等我去信问了外祖,再回复于你,怎么样?” 月婵大喜,好像忽然喜过头了一般,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就朝傅誉身上倒去。 傅誉下意识地将她抱住,嘴里大叫着,“喂喂喂,刚才都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此时恰好九雅与拓跋越过来,九雅好像早已习惯他时常都会有人投怀送抱一般,笑嘻嘻的打趣道:“相公,不是你这么个人,人家还不晕倒呢,好人做到底,快把郡主抱回房吧,我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一来就见你软香温玉,可要吃醋啰。” 她的语音微拖,话也是软绵绵的,虽说要吃醋,全然没有一点吃醋的样子。傅誉瞪着她,气结道:“既然要吃醋,不是应该拿出你的本性,跑上来拉着我又撕又打么?就这么样光说不练,是不是想气死我?” 他果然依言将月婵打横抱起,九雅强掩心里飞掠而过的不适,催促道:“别气了,快点送人了好回家吧。” 傅誉怒哼而去,跟在后面的两个美婢看两口子打嘴仗吵架,一脸的欢天喜地。 拓跋越若有所思盯着几人,忽然紧跟几步追上九雅,低声道:“我看你一点都没有吃醋,难道你不喜欢三弟?” 九雅一怔,赶紧道:“殿下说哪里话,我们这是夫妻信任,我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有必要吃醋么?” 说完便不再理他,傅誉放下月婵,立即就出来了,又是黑着一张脸,显然真的在生气。 此时一个侍卫手捧一个沉重的小铜鼎过来,“殿下,天山雪莲已经取来了。” 拓跋越看着傅誉笑道:“依着约定,这东西现在就是三弟的了,三弟请收好,回去后立即就要放入冰窖好好保存。” 寒子鸦不知打哪里走了出来,将之接住。傅誉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笑纳了。多谢姐夫如此慷慨。” 拓跋越点了点头,“只是,月婵是已经许配与你大哥的人,如今你们都已大了,也要稍微避一下嫌疑,莫叫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傅誉难得乖巧,应声道:“姐夫说得极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拓跋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已经为岳父请了一个神医,岳父已用那神医半月的药,明天那神医还会来给岳父看一下进展,我们明天再见。” 旁边的九雅听得身体一震,傅誉一回来,她几乎都要忘了明天的药期。这可如何是好?傅誉知道了她做的事,会不会剥了她的皮? 她偷瞄过去,傅誉是一脸惊喜之色,“啊,还是姐夫最用心,居然请来了神医,还能给父亲大人治病,不知那神医是从何请来的?” 拓跋越正要说,九雅忽然痛呼道:“相公,我的胳膊受伤了,好痛,我们快点回家包扎一下……” 经她一叫,傅誉才注意到了她手臂上带着暗红的血色,脸色一变,九雅不待他问,就连声催促,“别问了,快回家吧。” 于是例举傅誉便不再耽搁,告辞了拓跋越,紧赶慢赶的回了候府。 候府里一切如常,雨蝶几个看到不仅傅誉回来了,九雅还受了伤,赶紧忙着给她擦洗。九雅自己拿伤药处理好了伤口,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出来,傅誉已经坐在正屋等着她。 他手里把玩着那只新得的九龙杯,杯身莹白,泛起柔和的光,那色泽,一看就是上等品。他漫不经心道:“那株天山雪莲确实很珍贵,我已经叫寒子鸦送往别处的冰窖了,娘子若是哪一天要用,便过来找我要。” 他刚刚沐浴过,一身月白中衣微敞,隐隐约约露出里面完美的肌理,半干的发披散在肩上,一股清冽的香气缓缓流淌在空气中,真正是一个诱人犯罪的美男。 九雅挨着他坐下,决定趁着现在的好气氛,将她隐瞒多时再也隐瞒不下去的话直接向他挑明,不然再拖下去,由别人的口说出来,恐怕后果更严重。 她将九龙杯接过来放到桌上,然后给他拢了拢中衣道:“相公,出门这半月,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傅誉低头看她,看得一会儿,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词不答意道:“这半个月来,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开口就这样问,难道青衣魅影这么会子时间就把她的好事告诉了他?也太快了吧?九雅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坦白从宽,勾住他的胳膊,歪着头讨好道:“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只不过出了一趟门,呃……干了一咪咪你不太喜欢的事。” 傅誉牢牢盯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神色上却瞅不出一丁点端倪。 九雅心里忐忑,吞吞吐吐道:“那个……我开了一个药铺,之前制了一些药丸放在药铺里卖,想不到生意特别好……” 傅誉紧抿唇角,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间药铺的名气就大了,我还赚了一些银子……” “然后呢?” “然后……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那些疑难杂症就找上了门来,扣押了药铺的老掌柜,非逼我见面不可……”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趁着相公出门的时候出去与人见面了……” “怎么个见面法?” “着一身男装,不敢露真容,戴着面纱,让青衣魅影打掩护,在醉香楼与薛大人和皇太孙见了一面。” “所以?” 已经说到这份上,九雅也不怕了,干脆硬着头皮一说到底,“所以我答应了,并且给你父亲看了诊,因为怕治不好,就用了拖字诀,先给他服半个月药,然后准备再给他又服一个月的药,最后再给他施针,你父亲的病有可能会好,也有可能不会好,等到实在不能再拖的时候我的药铺已经消失了。” 傅誉眼眸里有星星火火在跳动,“我有没有说过,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事?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行么?” 九雅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头上顶着锅盖才好,小声道:“相公是有说过,可是你说的时候,药铺就已经开了……” 傅誉点了点头,“好,算你说得有理,那么我再问你,你以为皇太孙是那么好胡弄的么?你说让药铺消失就消失?你说用拖字诀他就会任你用拖字诀?我可明着告诉你,他的心机比他爹只高不低,若是将来承位,太子最多在那位子上坐两年,那高位就会被他坐了去。这样的人,你居然胆子大到要跟他周旋,甚至胡弄他,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九雅一呆,“他如此难缠?那怎么办?” 傅誉继续道:“若是你把我爹的病治好了还好,他不会找你麻烦,若是没治好,你想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以青衣和魅影的身手,今天在他府里都差点被察觉,可知他手下不知有多少高人能手。他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小蚂蚁还容易。你以为他像你想的那样,是个蠢货?任你胡弄得过去?” 九雅咬着下唇,这究竟是傅誉吓她,还是拓跋越真有如此恐怖? 她想了一会,“我使力把你爹的病医好就是。” 傅誉再也忍不住,一拍她的脑袋,“说你脑袋不灵光,还真不灵光,别以为我爹的病用你的针法和药就能医好,若没有高深内力贯通,任你是神仙都休想让他站起来。” 九雅捂着头哀呼,随口叫道:“你怎么那么清楚?难道他的经脉被封是你搞的鬼?” 傅誉脸上大变,怔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九雅见他没了动静,这才抬眼偷瞄他,小心翼翼道:“相公,明天就是我答应好的半月诊治之期,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出现?” 傅誉缓过神来,忽然在她脸上轻轻一掐,神色竟变得一派云淡风轻,道:“不去的话,那厮不仅会把华春堂几个人吊在城门风干,这整个京城都肯定要被他翻个底朝天。算了,这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明天暂且应付他一下,我爹的病你就不要担心了,你最多再拖个十天,我爹的病就会好,到时候皇太孙也不好说什么,你赶紧趁机把华春堂解散,以后再不出现就成了。” 九雅瞧他说得那么轻松,狐疑道:“你这么有把握能把你爹的病治好?” 傅誉轻描淡写道:“我自会请高手来,假你的名义帮他诊治。不过这次的乱摊子我给你收了,下次可别又惹出这等祸事来。” 九雅感动得热泪盈眶,抱住他道:“相公,你真好,我本来还想把那个华春堂转个地方又开下去的,现在看来,还是该听你的话呆在家里就好。” 傅誉脸上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拍着她的后背又哄道:“所以,娘子,你最好不要对我有什么秘密,一有秘密,就容易出事,你自己还想想,还有没有没来得及对我坦诚的事?” 九雅自然想起了那个咖啡树种植的事,咬了咬牙,不如趁他今天心情不坏的时候一起说了,免得日后被发现更不好交待。于是便起身从箱子里找出了当初齐王给她的地契还有合约,一起老实摆到他面前道:“这个东西是之前和你舅舅签订的,现在正在种植之中,我交给了秀彩打理,日后绝对是个赚钱的好买卖,所以我希望还能继续下去。相公怎么看?” 傅誉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咳了两声,便把那些东西收进自己怀里,一本正经道:“这些抛头露面的事,一起交给我来给你打理吧。我知道那咖啡的味道确实好,日后也是个赚钱的买卖,所以我一定会帮娘子好生经营,绝对会让这些东西创下最高的经济效益,给娘子大把大把的银子花。” 见他没有发怒,还帮她处理善后,九雅已经觉得很不错了,长松了口气。于是也不计较他收了地契和合约,只是不放心道:“那些咖啡树我是费了不少心血的,相公可要千万的小心种植啊。还有,等得日后那地方的咖啡树长起来,我还要去看看,再说一些制作饮品方面的事宜,可能还需要我来作技术指导,不然别人绝对调不出那些好味。” 傅誉很好心道:“放心吧,娘子,若是我这么点事都做不成,岂不是要让你看低了?” 九雅提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想起他出去半月的事,再次好奇的问道:“你这次到底出去和他们几个做什么生意?” 傅誉低头看她弯曲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发抖,极可怜又可爱。想到已将她的秘密全数掌握在手心,更有一种好似拥有她全部后的满足。他低叹了一声,不由得去牵她伤了的手臂,那里已经包了纱布。 他轻轻摩挲着那里,低声道:“九雅。” 他的声音就似一种无形诱惑,九雅心里一跳,不敢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桌上跳跃的蜡烛,轻嗯了一声。 傅誉从她手臂渐渐抚上她的脸颊,最后是丰润的唇,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九雅的脸刷的红了,美男如此近距离的诱惑,如此低哑的表白,首次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傅誉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低声道:“这里……这颗跳动的心,每天都是为在你跳动,每次一想起你,它好像要破胸而出一般……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了,那次在水下,如果不是怕惊到你,在取你的玉佩的时候,我就差点忍不住亲了你……” 九雅只觉脸快要烧起来,按着他的胸膛,触手炽热如火,喃喃道:“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怎么可以有那种想法?” 傅誉低笑一声,“为什么不能有那种想法?不要认为我色,不是对的人,给钱让我色都没兴趣。其实那天,当我在门外听到你和安子程有婚约,我就只想破坏。” 九雅抬起头,双目迷离,“所以你故意把那张纸拿出来,让人以为我轻浮?” “是。”傅誉将她拉近自己的身体,“我只望你们解除婚约,然后让我趁虚而入……” 九雅微怒的挣扎,他难道不知道她在宋府的日子有多艰难吗?那次如果不是她机智,不知又要被人害成什么样子。 她像一只发怒的野猫,傅誉如何会让她又来抓挠? 他困住她的手,低头就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九雅愤怒,他却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不允许她有一丝逃避后退。他紧紧按着她的腰身,好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力大而凶狠,不容置疑。九雅只觉透不过气来,挣也挣不开,他的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她不由自主张开嘴,他趁势侵入,吸吮她所有的芳香。 他的唇舌在凶悍地勾缠,可是手却温柔,细细抚慰,将她的怒气一点一点化解,解开她的衣带,让她的美丽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九雅只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整个身体都着了火一般,傅誉低声附在她耳边轻语,“九雅,给我……” 九雅望着他,他眸子深邃而妩媚,她好像已经醉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傅誉低笑着拦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榻上,她无助的勾着他的背,深知此后将再也无法逃开他的网罗。终于,在他的引诱下,一股可怕而汹涌的情潮自踵至顶席卷而来,带着近乎死亡的甜美,吞噬了她。 两人尽情地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是如此贴近契合,连身体最近处的脉膊都起伏不定默契地跳动,谁也不愿离开谁。 房间里的红烛摇曳,锦被红罗帐,低吟,缠绵悱恻,缱绻绚丽,旖旎的风光缓缓晕开,将整个夜色都浸染至美丽。 第二日一早,已在门外等了很长的雨蝶眼看日头高升,九雅还没起床的意思,想起今天还要以傅九的身份去见皇太孙,不由忍不住了,正待敲门,有人一只手就拦住了她,低声道:“别敲。” 雨蝶回头一看,是那个出去半月之久的寒子鸦,而他此刻一脸萎靡,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能敲?” 寒子鸦知道她在笑什么,狠狠瞪了她一眼,“昨夜少爷和少奶奶累了大半夜,你以为少奶奶现在起得来?” 雨蝶先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转而想到那事,脸忽然就红了,啐他一口道:“人家关在屋子里,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在旁边听墙角?” 寒子鸦脸上亦染上了不知名的红,瞪眼道:“你个死丫头,你管我?” 雨蝶更是捂嘴笑得弯下腰去,“你这个缺德的,这事也干得出来?” 寒子鸦恼羞成怒地甩袖而去,如果不是要看顾傅誉,他老早就去逛妓院了,这么憋着怎么当男人? 雨蝶又等了一会,直到秀彩都过来了,她才不得不叫了熊妈妈一起过来敲门。 熊妈妈似乎也是有所觉,笑得嘴都合不拢,在门外轻轻唤道:“少奶奶,少奶奶,该起来了。” 好半晌,九雅才从睡梦中醒来,看看窗外,已经比平日起床迟了半个时辰。她一惊,想起今日还要事,就要爬起来,然而才一动,她只觉浑身酸痛,似乎腰都直不起来。 她抽着冷气,再看看旁边,帐子层层叠叠,却只罩了一半,傅誉白皙俊秀的睡颜露在外面,漆黑的长发落在额间,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一甜,手指不禁就抚上了他的容颜,这个人,就算睡着了也是这般吸引人。昨晚的他,更是引人入胜。虽然,在她心目中,她还将他看做一个不谙世事处事幼稚的少年,可是,如今他已经成了她的男人,不管爱与不爱,在某些方面,她必须承认,他已经是一个非常凶悍而又温柔的男人,与少年无关。 她情不自禁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她会试着去爱他,去守护他,一直到老,她相信他们会幸福。 床上凌乱,她勉强穿衣起床,叫雨蝶打水洗浴净身后出来,熊妈妈却在屋子里抹眼泪。雨蝶奇怪道:“熊妈妈,你怎么了?” 熊妈妈迅速把眼泪擦干,又哭又笑道:“我这是高兴,少爷终于和少奶奶圆房了,我们少爷说不定就要当爹了,我又可以抱小少爷……” 九雅哭笑不得,帮她擦着又浮起的眼泪,“瞧您说得,我们才在一起,哪里马上就会有孩子,事情不都得一步一步来么?” 熊妈妈激动道:“谁说得一步一步来,说不定少奶奶现在就已经怀了小少爷,等老王爷知道,不知该有多欢喜。” 九雅心下感动,知道这是老人家的心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安慰了一会,便先去老夫人那边请安。 萧姨娘也在那边,当然,昨日偷鸡不着蚀把米,她脸色是难看到极点。熊妈妈跟着来,已经将九雅昨晚与傅誉圆房的事告诉了陈妈妈,陈妈妈再低声转述老夫人,老夫人眼前一亮,出自真心的欢喜道:“真的么?” 陈妈妈点头,老夫人当即把九雅唤到跟前,乐呵呵道:“你这丫头终于是开窍了,真的和我们家誉儿圆房了么?” 九雅羞涩点头,旁边的萧姨娘手上一滞,惊异地望着她,失声道:“你们真的圆房了?” 九雅看了她一眼,“也到该圆房的时候了,哦,对了,昨日春梅怎么样啊?应该没事吧?” 萧姨娘有些失魂落魄,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倒是对九雅和颜道:“那丫头幸好身子骨硬朗,那么一撞都没撞出大问题来,硬是把长亭的子嗣给保住了。我昨晚已经给长亭说了,就这几天找个好日子给春梅梳头开脸,给她一个名分,好让她一心一意为我们傅家开枝散叶。” 九雅笑着点头,“如此也好,那丫头跟在我向边多年,如今见她有个好去处,我也是放心了。”那么她放在这么颗定时炸弹也该到起作用的时候了,闻采荷,傅长亭,你们就等着吧。 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九雅仍不见三夫人过来,便奇怪道:“三婶今天怎么没来?”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半晌才言不由衷道:“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九雅心里有些好奇起来,难道是因为雪晴的事?那么昨晚拓跋野和雪晴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真的只是亲吻一下吗?若是有进一步的动作,女子婚前失贞在这时代可是大罪,想想金枝,如今就算被晋王府抬回去,那日子肯定也过得生不如死,没有男人,一个人守活寡,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雪晴如果不知羞,在这大户人家里,后果肯定要比金枝严重得多。 又说了一会,九雅便从老夫人屋里出来了,离开前,她看到萧姨娘正阴冷地看着她,她心底里不由有些发毛,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从荣福堂回来吃过饭后,时间已经快到辰时,傅誉还没醒来,九雅不敢再耽搁时间,关了门,就开始换男装。 秀彩帮她梳着发,雨蝶在帮她拉着衣袍,秀彩小声道:“少奶奶,这事有没有告诉姑爷?” 她一脸惧怕的样子,九雅轻笑道:“放心吧,我已经告诉他了,今天有任何事都不用担心,相公已经允许。” 秀彩和雨蝶同时大松了口气,九雅忽然又叹口气道:“可是这一次以后,华春堂可能就要关门了,那些权贵,确实是我们惹不起的。就算这一次侥幸躲过,下一次肯定不会有这么幸运,所以,秀彩,你让华春堂的人都有个心理准备。” 秀彩一呆,“为什么一定要关门?昨天恰好少奶奶的大姐夫将所需的药材从离唐那边费尽千辛万苦运过来,难道就这么算数了么?” 九雅挑了下眉,“那药材已经运来了么?” “是啊,季掌柜昨天把钱也付了,唉。”秀彩把发盘好,再帮她把帽子戴上,一个翩翩少年郎已经遗世而立。 秀彩看得眼睛冒星星,手捧下巴道:“少奶奶,你以后就这样吧,你这模样,分明就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你就这样,我愿意永远服侍在你跟前,绝不再想别人。” 雨蝶捂嘴闷笑,九雅转过身来,将秀彩的下巴一捏,轻佻道:“小娘子,走,跟爷回家种田去。” 秀彩一脸幸福状,“少爷,奴家今天就是你的人了。” 三个人在屋子里逗趣得闷声直笑。 此次出府,九雅已经轻车熟路了,依然由青衣和魅影携着她,随便在街上转了两圈,找了个马车,就徐徐往候府进发。 才要转弯往候府大街,马车已经被一辆华丽的大马车生生拦住去路。戴着青纱小帽的九雅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青衣和魅影已左右护住马车,低声道:“好像是皇太孙来了。” 九雅探头一看,果然见到一身凤凰对舞纹绫锦袍剑眉清目的拓跋越从马车上走下来。她身子一震,想起昨晚傅誉说他那般厉害的事,于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逼仄着嗓音粗声道:“殿下怎生把马车停在路中间?” 拓跋越修长的身躯负手缓步过来,眼眸如死寂多年的火山忽然被移动的大陆板块所撞击一般,电光闪耀,熔岩翻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九雅顿觉周围的气压瞬间变低,流动的空气似乎都缓了缓,有冷涩的气流激荡,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拓跋越一步一步走过来,眉峰间似有风雷渐聚,沉云层叠,九雅莫名所以,又有所惧怕,赶紧就要往马车里缩,拓跋越却伸臂一把急抓过来,青衣魅影同时出招,喝道:“大胆!” 拓跋越冷笑一声,以单臂一挡,“你们也敢对我动手?” 青衣魅影收招,青衣沉声道:“只要你别近我们少……爷的身,谁也不会对殿下动手。” 这边的动静,立即让拓跋越身后的侍卫同时拔刀,朝他们围逼过来。 拓跋越一挥手,他们才止住前进的步子。 九雅冷笑道:“难道这就是殿下要求我来诊治病人的待遇?” 拓跋越挑开帘子盯着她,一种属于高位者的威压顿时扑面而来,九雅不知这厮今天是发了哪门子神经,居然以这副样子对她。难道他不想要安平候的病好了么? 拓跋越盯着她的眼眸,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114章 九雅不知他要玩什么花招,但是相信在安平候病未好前,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便依了他的意,扶壁下车。(.无弹窗广告)待她落地后,拓跋越并没做什么,只是对青衣魅影道:“不用担心,我只与傅九走一走。” 青衣魅影互视一眼,没有出声。 拓跋越深深看着九雅,他的目光只专注于她的眼眸,好像要将她的内里瞧个明白仔细一般。九雅就让他瞧,戴着面纱的人总让人有一种神秘想窥探的感觉,她明白。不过她还是防备着,谨防拓跋越突然出手取她的面纱。 良久,拓跋越才低声道:“走吧,距候府已经不远,我们走路过去。” 九雅实在搞不懂,这好好的马车不坐,他偏要走什么路。 两人并肩而行,拓跋越闭嘴不语,观测旁边的人,才发现他竟只齐他肩头,还是一副未长开的样子。再观他额上皮肤,白玉无瑕般光洁,飞眉入鬓,眼眸流光溢彩。只是不知那青纱之下,又是何等容颜? 隐约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整个心都跟着动了起来。 九雅只觉压抑,只想快点走到候府好早早完成任务离开,一直未出声的拓跋越忽然低声问道:“小九是哪里人?” 小九?九雅一阵恶寒。 她咳了一声,胡掐道:“祖藉宁城,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就流落外地,如今算是四海飘泊,居无定所。”让你丫连根都寻不到。 拓跋越嗯了一声,“医术是跟谁的?” 九雅眼睛一柔,“跟着祖父学了一些。” “以你的医术,想必你祖父的更好,在宁城一带也应该很有名吧。”拓跋越似漫不经心道。 九雅顿时警惕起来,这厮狡猾得很,问她祖藉,再问她医术出处,难道是想以此来查她的根?可惜的是,她的根在前世,二十一世纪,你有本事去查吧。 “祖父因为脾气怪,从不行医,后来又带我离了宁城,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姓。” 拓跋越皱眉,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看来想从他的话里套出他的身世,那极为不可能。便转变了策略道:“既然是四海漂泊,居无定所,有没有想过定下来?” 九雅笑了一下,“我喜欢自由自在,更喜欢海阔天空,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正是我所向往,没想过定下来的事。” 拓跋越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是年纪还小,一门心思只图着享受新鲜和刺激,若是等你倦的时候呢?” 九雅暗撇嘴,“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拓跋越停住脚步看住她,带着邀请,诱惑道:“这次事后,你不妨试着在京城落脚一段时间,试试与这里的人结交,若是喜欢开药铺,我可以帮你开更大的药铺。若是想走了,只要我有时间,一定陪你游遍五湖四海,各处山川,小九认为这个提议怎么样?” 九雅微微吃惊,这位皇太孙并不是个鲁莽之人,怎的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对一个连面相是什么的陌生人如此好,肯定非奸既盗。 她摇头道:“殿下说的这些全不是我想要的,开药铺,只不过是我想为京城的一些老百姓做些好事罢了,并不想开更大的。能开就开,不能开,我便关。更不想与这里的人有任何交集,殿下是位高权重之人,就算有时间,也不能撇下你的身份和职责去游山川,殿下的提议都是不现实的事。” 拓跋越一脸失望,深深凝望着她,“那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让你做官?” 九雅更是好笑,“那更不可能,我没那份心,给我官当也会一事无成。呵,殿下这是怎么啦?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如若候爷的病好了,我们之间就会相安无事的,殿下不会是想反悔吧?” 拓跋越紧抿着唇,目光几乎就陷在她绚烂的眼瞳里。 这一瞬间,九雅忽然看出了他眼眸里的含意,心里一震,不是吧,现在她可是男装,难道他看出她是女子所扮? 这厮也太厉害了吧?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敢与他且行且走,转身就大步朝候府走去。 拓跋越盯着她的背影,意幽不明的嘴角拉起一角弧度,他不会让他离开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会折断他的翅膀,就此留在他身边。 候府门口早有人在等着,待见到九雅和拓跋越步行而来,就急急将两人往里面请。同时闻听今日府里请了神医来给候爷看病,府里的主子都纷纷等在了忆兰居。当一院子里的人看到一身胡服神秘清艳的九雅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个个都看直了眼,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气韵如芳年少的神医,当真是少见之至。 老夫人萧姨娘等都过来询问,九雅不悦地直皱眉。拓跋越似乎怕惊扰了她,便对老夫人道:“这位神医只看病,大家就不要太惊扰他,岳父呢?先让神医给他看看。” 被人这般不尊重,老夫人有些不郁,但是对方是来看病,并非来给人见礼的,只好忍气不计较,便指了指屋里道:“在里面,三兄弟都在里面陪着。” 拓跋越随后带九雅往厢房里走,进去,就见安平候端端坐在轮椅上,傅清言傅长亭和傅誉三人都围着他,正在说话。 拓跋越上前几步道:“岳父,大夫来了,先让他看看。” 傅清言和傅长亭赶紧起身,本是想和九雅打招呼,一见她这么个装束,两人都愣住了,他们还真没见过如此引人注目却未露真颜的人。 而坐在安平候侧后方的傅誉,则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闪过一抹被惊艳住后的笑意。这个竟然是他的小九雅?如此装扮,简直是太养眼了,可惜的是现在盯着的人太多,不然……他嘴角翘起一抹坏坏的笑意。 九雅的目光飞快的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自然是看到他眼里的色意,脸上不禁一红,这厮还真是个大色胚。 九雅朝傅清言和傅长亭微一颔首,便坐到了安平候身边,先拿了一会脉,随后又问了他吃药的情况,有模有样的思索了一会,便道:“我再给候爷开十天的药,十天之后因为我有事要往别处去,我会派一个朋友来给候爷施针,此针过后,候爷有八成机会能站起来走路。” 安平候收回了手,点头道:“若真能站起来走路,那就真是多谢神医了。” 傅清言和傅长亭亦是听得大喜,两人口中直是道谢不止。 拓跋越一拧眉,“你有什么事要往别处去?你不亲自来,谁知道你的朋友能不能把针施好?” 九雅转过去到案前开药方,淡道:“殿下放心好了,我那朋友的医术比我只强不差,若是他都出了问题,这世间个个大夫都要出问题了。” 她用左手书字,拓跋越强势地逼到她面前,握住她的笔,冷声道:“不管怎么样,十天后我希望看到的是你亲自来给我岳父施针,其他的人来,我绝不接受!” 九雅瞧着被他大掌包握住的小手,脸上大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傅誉已经目含冷意,面上却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的走过来,他将九雅的手腕拉住,朝拓跋越说道:“姐夫今天是怎么啦?现在大夫开药,你把她手抓住,她怎么开?” 拓跋越正为再次握住九雅柔若无骨的手,心里泛起无数惊颤而震动,因为他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感觉,现在就掌握在手中,他几乎不能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转眼看到傅誉亦握着那手腕,虽然是隔了衣袍,他也觉得被外人侵犯了自己所有物一般。他强忍暗怒,阴郁地用另一只手去拨开傅誉的手,“我只是在和他商讨给岳父治病的细节,请三弟不要插手。” 他说得如此光明堂皇,还要拨开自己的手,傅誉出于男人的第六直觉,就知道这里面出了问题。顿时大怒,但是他亦强忍着,手下未松,笑道:“既然是商讨,你把大夫的手捏住,又怎么商讨?商讨是要讲个心平气和,若是把大夫惹恼了,她不再尽心医治,岂非要前功尽弃?” 拓跋越沉下眼,望着傅誉,傅誉笑语晏晏,毫不松懈退让地与他对视。流动的空气瞬间都凝滞了,两种不明因子似乎在某种反应之下正在碰撞,交击出闪电和火花。九雅郁闷地抬眼,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眉峰渐凝,眉宇间回旋着肃杀的气息,一个笑容坚定不变,轻轻盯着对方。然而无论是肃还是笑,两个人的神情,都不曾因为对方的坚持松动一点。 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惊动了不明所以的傅清言和傅长亭,那边的安平候冷凌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不应该让大夫马上开方子么?” 拓跋越和傅誉这才反应过来,拓跋越察觉到此刻不合自己身份的坚持,傅誉亦察觉到这是不合情理的对峙。生恐有人起疑,不得不先放了九雅,拓跋越亦松手退了两步,然而两人眼里同时掠过一抹惊震,难道他也看上了她? 紧张的气氛终于松懈,九雅暗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刷刷刷,奋笔写出一个药方,便丢了毛笔赶紧退到安平候身边,粗声道:“今天开的方子候爷再服十天,十天后我再派人过来,请候爷耐心等待。” 安平候点了头,“日子已经过去很久,我不会急于这么十天,只是有劳神医了。” “哪里哪里,候爷客气了。”九雅抱拳就告了辞,有些落慌而逃的往屋外走,拓跋越亦告退道:“岳父请安养,我一定要请他亲自为岳父施针,先告辞了。” 安平候道:“你去吧,若他不愿,也不要强求。” 拓跋越应声而出,傅誉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顾不得交待什么,就紧跟着走了出去。 九雅在院子里不及与老夫人打招呼,就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往外面走,老夫人和萧姨娘几个直骂她没教养。 而九雅和青衣魅影才走到一个月洞门,拓跋越就在后面冷道:“小九如此急着离开,是为了躲开我么?可是你华春堂那么些人,你真能躲得开?” 九雅愣住,是啊,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候爷的病不治好,他就不会放过华春堂的人。她现在跑也没用,如此没胆的事,全都是因为看到傅誉与他僵持给逼慌,完全失了分寸才导致。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带着满目无奈慢慢回转身道:“殿下,当初我们议定的,只要能治好候爷的病就成,你现在忽然要求我亲自来为候爷施针,我真是来不了,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拓跋越冷着脸缓缓走近她,不顾青衣魅影在愤怒,隔着青纱将她的下巴一抬,“有苦衷?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给你把苦衷解决了。” 九雅连忙别开头,后退两步道:“殿下何苦要为难于我?” 她这一退,几乎就靠到了围墙,然而还没等拓跋越发话,墙头就有个人晃着脚丫笑道:“神医,我家姐夫这是在不放心,怕你那朋友没本事把我爹治好。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想个折中的办法,神医写一个保证万无一失的保证书,签字画押。而我姐夫呢,也写一个保证书,保证我爹的病一旦治好,就不再为难华春堂的人,怎么样?这法子不错吧。” 九雅实在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拓跋越点头道:“三弟的法子确实不错,不过,我只是觉得和小九比较合得来,希望能留小九去我府上住几天,顺便帮我看看病或者秉烛夜谈什么的,能交他一个知心朋友而已。” 傅誉被他的言词震得差点从墙头摔下来,小九?去他府上住几天?帮他看病?还秉烛夜谈? 他有什么病?平日就一副严肃到不行的样子,有神经病吗? 九雅也差点被一口口水呛到,他要请她去太子府住?那不如杀了她还来得快些。 她断然拒绝道:“殿下,就算交朋友也要你情我愿,说实在的,就是因为不想与京城权贵相交,我才一直隐而不出,如今殿下不仅逼得我现了身,竟还强然相留,我实在对殿下的做法无法苟同。请殿下收回成命,我们就此别过,日后还能留一个好印象。” 她说得义正严辞,正气凛然,傅誉在后面直点头。拓跋越却是冷笑一声,“我有说什么?当初我们商定的就是等我岳父病好你再离开,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想一走了之?我也不是那强求之人,你既然无意与我等人相交,到时候你自走之,但是若不是你施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九雅无语,这人的意思左右就是想她亲自来施针,可是傅誉会允许她再一次出来吗?她不由偷偷抬头望了墙头的人一眼,傅誉微眯了眼,暗咬牙,只得退一步道:“神医,我姐夫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不放心别人施针,这等事也情有可原,所以十天后你就还是过来施针吧,咳咳,这也只是我一个比较折中的建议,希望神医能考虑一下。” 九雅似乎听到他磨牙的声音,但是好歹也答应,只得叹口气道:“既然殿下如此不放心,也罢,我十日后再来就是。” 随后她一揖,就想开溜。拓跋越的一句话却又生冷的甩了过来,“现在已过午时,我还未用过饭,小九就陪起一起吃顿饭了再走吧。” 说罢,便先自朝外面走去,留下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这人还有完没完? 九雅知逃不脱,只得顶着锅盖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傅誉怎能丢下她与拓跋越独自相对,脸皮一厚,也跟了上来,打个哈哈道:“正好我也没吃午饭,不如也陪神医一起去吃。” 拓跋越听得直皱眉,他一直走到候府门口,等到并肩而出的两人出来,也不说什么话,也不让叫马车,就那么直直地走在九雅身边。九雅脸色暗黑,左边是一个高贵冷肃的男人,右边是一个笑语晏晏的男人,中间夹着她这个矮小蒙面的,这么样三人组合走在大街上,还不将整个京城的街道给震翻? 她心里好不别扭,好在傅誉并没给她太多压力,只是夸夸其谈哪家的酒菜最好吃,同时不住朝经过的熟人打着招呼,而那些人自是时常游荡在街头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见如此奇异的三人行,无不吃惊。 这是刚从对面走来的四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和傅誉打过招呼后,指着中间的九雅惊诧道:“三少,这个蒙面客是谁?我们好像从未见过,能不能介绍一下?” 傅誉一把搂过九雅的肩,笑嘻嘻道:“这位么?是神医,陈少,以后若在哪里见了这位神医,可要尊重一点,知不知道?” 他就是这么一路走到了醉香楼。拓跋越见他与九雅勾肩搭背,九雅却都不反抗,好似对他这个小舅子特别亲近一般,很是吃味,心里是不愉到极点。黑沉着脸自顾点了菜,便坐到九雅身边冷道:“你的面纱不取下来么?待会怎么吃饭?” 九雅微微一笑,原来这厮请她吃饭的目的是想她揭下面纱一睹她真容啊,没门儿。 她无畏无惧道:“殿下只管放心,面纱不取下,一点也不会阻碍我吃饭。” 拓跋越侧目看她,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仗恃,居然对他的气势毫不畏惧。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有一种想亲近她的冲动,如果这一次放了她,下一次再见她后,她是否就会永远消失不见? 其实在他心目中,傅九是一个无关利益的人,不过是一个大夫,他想留他,他就必须要留下来。若是一个其他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他身后的利益,而傅九不同,他孤身一人,可以任他予取予求,如果现在没有这个小舅子夹在中间更好。 饭菜上上来,菜也很丰盛,九雅把饭放在桌子面前,拿了筷子,傅誉和拓跋越都盯着她,看她不取面纱,究竟会是怎么个吃法。 九雅暗自好笑,她左手微一抄面纱,再用筷子挑了饭菜从面纱下面微微抄开的地方将饭菜吃进了嘴里。傅誉抚掌大笑,“神医高明,真是太高明了,如若不是要尊重你,依我的脾气,早就把你那劳什子的遮挡之物给取下来了。” 九雅白了他一眼,拓跋越则是从侧面隐约看到了她尖俏的下巴,微恍了一下神。随后看她目光看中间的水晶饺子,便去给她夹,谁料傅誉的速度比他快,他飞快夹了一个放进九雅碗里,“神医请吃好。” 九雅假装客气道:“有劳。” 傅誉眨眨眼,“不劳不劳,能为神医服务,三少我已经感到非常的荣幸。” 有他在,气氛倒不至于太沉闷,而他也精狡得很,自己根本就不吃,每一见拓跋野欲给九雅夹菜,他就飞快的抢过去先夹了,也不管九雅的碗里已经堆得有多高。 拓跋野不语,他也不跟他抢了,只不过拿了一只碗,慢慢从炉子上舀了八宝山鸡汤,吹了吹,就放到了九雅跟前,道:“看小九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一碗汤吧。” 想他堂堂皇太孙,几时侍候过人?今日若不是傅誉一再捣蛋,他随便夹一筷子菜给九雅表示一下就可以了,现在为了在心里找到一点平衡,这才舀汤示威,希望傅誉能知点趣。 九雅也确实吃得差不多,那汤又冷得恰到好处,于是也不客气,拿了勺子就慢慢喝了起来。 傅誉看得直瞪眼,拓跋越终于胜了一次,心里舒服多了。 如此这般的吃吃喝喝,就算拓跋越再不舍,酒席也有散的时候,待得九雅再次说要告辞的时候,拓跋越只好放了她。九雅从酒楼出来,青衣魅影立即就把她送上马车,他们已经察觉到这周围拓跋越布置了追踪的人手,他们跟角挂着冷笑,此次少爷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岂会再怕他的追踪? 马车直奔华堂春,等在那里的秀彩赶紧把九雅接进内室给她换了一身女装,两人带了两大包药,光明正大的从华堂春门口走了出来。随后拦了另外一辆马车,径直回了候府,毫无破绽可瞧。 拓跋越送走九雅后,心情低落到极点,只和傅誉略打了下招呼就回了太子府。才一进门,太子身边的侍卫立即叫他去书房,说太子有急事相商。 到了书房,只见他父亲拓跋长吉一脸沉色,书案上一块白色布帕上,摆着一根蓝汪汪的针。 拓跋越坐下来问道:“昨晚杀死您身边侍卫的毒针是不是已经查出了端倪?” 拓跋长吉沉眉道:“侍卫被杀时,我正与傅誉在书房谈话,杀侍卫,定然是对方在偷听,因为被察觉才动了此针。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是昨晚就把此针送到宫中请洪御医看了毒性,他说此毒乃龙海花之毒,见血封喉,我们这一带绝对不产此物,在大秦那边却有少量可以采摘,为父只是不明白,我与傅誉说话,究竟是谁想要偷听?” 拓跋越思索道:“爹与傅誉的谈话,除了让齐王那边最为紧张外,是哪方势力还想知道其具体内容?” 拓跋长吉道:“你为什么要排除齐王,不认为是他派人过来的呢?” 拓跋越幽深地笑了一下,“第一是齐王现在自顾都不暇,哪有时间管这后方?第二,齐王不是那种居小心思到偷听说话的地步,以他的心术,有些话,他不必偷听就得猜得一二,他不会费这么个劲。所以我断定是他人所为。” 拓跋长吉点了点头,“不错,你这个小皇叔确实有这么个本事,若是说他派人偷听,倒是把他看低了。但是这究竟是谁所为?此次杀我侍卫,下次岂非会直接将毒针射向我?” 此时跟在拓跋越身后的吴敬忽然道:“不知太子殿下还记不记得,上次贵妃娘娘派两个嬷嬷去候府,结果那两个嬷嬷亦是死于两根和这一模一样的毒针之下,若想查得究竟是何人对太子殿下造成威胁,不若去候府再细查一番,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拓跋长吉此时也想起了此事,之前他的母妃想借杨淑娴之事将宋九雅赐死,结果两个送毒酒去的两嬷嬷在混乱之中就死在了毒针之下,杨淑娴也在那次事件中被傅长亭媳妇误杀。此事虽然算是不了了之,但是那两个嬷嬷的死一直都是他母妃心中的一个疙瘩。而由此也可以大致看出来,那施毒针之人,分明就是瞄准了他们这一派的人。 沉吟了一会,便点头道:“越儿,就回头再去候府那边仔细问问当时两个嬷嬷被杀的详情,蛛丝蚂迹说不定就在这一查里面,若不把这个潜在的危机给挖掘出来,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拓跋越赶紧应了。 拓跋长吉又翻了一个卷宗道:“我今日接到一个密报,而且也有城防三三两两递上了文书,说最近在吴越与大夏交界的几处州城突然有霍乱流行,听说连卢邑那边也有霍乱病例,已经有不少避难的人涌入京城,但是这些人中亦有染病之人,各地方官怕担责,一直都还瞒着,不敢上报朝廷,越儿看这件事为父该不该着人捅到你皇祖父面前?” 拓跋越想了想,“如果连卢邑那边都有传染的话,我们现在最好是按兵不动。” “为什么?” “现在小皇叔正与吴越大军对阵,吴越的陆大将军此次准备相当充足,但是尽管如此,如今马上就要入夏,都没能将卢邑攻破拿下来,很显然,小皇叔的势力仍是相当的强。如果我们不想小皇叔凭此功绩动摇爹的东宫之位的话,那么,这次的霍乱来得正好,霍乱起,军队与地方食粮相通,没有不被传染的道理。只要他们被传染,战斗力必下降,吴越攻破卢邑便指日可待。我们虽然失得一城,但可稳得爹的东宫之位,简直是天赐良机,再好也不过的事。” 拓跋长吉皱眉,过了半晌,亦点头道:“越儿说得没错,霍乱之症说好治也不好治,我们就顺其自然,让那些地方官瞒到不能瞒的时候,我们再报上去不迟。” 父子对此事搭成共识,只觉心情都好了不少。就在这时,有人通报皇太孙妃过来有事相报,拓跋长吉请了傅璟雯进来。 傅璟雯见过礼后,便道:“之前媳妇已经向爹提过,我姨娘查得宋庭达用他排行第八的庶女宋九雅代替他的嫡女宋金芸嫁给傅誉的事,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好彻底铲除宋家的机会,大夏律法,不能以庶代嫡,现在宋家不仅把人换了,我姨娘还说,他们胆大包天,连在户部有所记载的婚书上都写上了嫡女二字,就凭这些,完全可以定他们一个诈婚罪,按大夏律法,不仅当事人宋九雅要被休,整个宋家都可以下监,惩治得重的话,可以发配边塞,流放千里之外。” 拓跋越倒是第一次听这事,狐疑道:“那宋家竟有如此大胆,敢以庶代嫡出嫁?” 傅璟雯笑看道:“小门小户的,哪里知道此事可犯大罪?我姨娘已经到户部证实,确实有此事。” 拓跋长吉亦道:“已经问过了,确实是那肖氏眼光短浅不识金镶玉。别人想嫁傅誉都难,难得傅誉开口迎娶,他们居然舍不得一个嫡女,让庶女代嫁。这下倒好,总算给我找一个铲除宋家的理由,这下宋庭达也怨不得我。”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傅誉休了宋九雅,但是,此前正是需要傅誉的时候,如果他表示支持自己,宋九雅还可以给他留着,如果他不支持,宋九雅必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一定要以此让傅誉屈服才行。一举两得的事。 傅璟雯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不愉之色,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姨娘刚才过来,说户部那边可能有所变动。” “变动?那边又有什么变动?”拓跋越皱眉问。 傅璟雯起身道:“我姨娘已经过来,不如让她来说具体情况。” 拓跋长吉立即叫人请萧氏进来。萧氏见了礼,太子又看了痤,她便恭敬道:“那日妾身明明让人去户部看,那婚书上写的宋九雅是嫡女,可是今儿早上我再派人去确认,那上面已经改成了庶女。妾身使了不少银子,才叫那官长说了实话,他说之前清言曾去过户部,求了户部郎中将那两字给改了。我们这下点证据都没有了。” 拓跋越抬眉道:“大哥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他知道我们要对付宋家的事?” 萧姨娘摇头道:“他并不知道此事。之所以那么做,可能也是因为当时是他代傅誉上宋家去求的亲,他向来和傅誉亲厚,人也细致,可能也发觉到宋九雅是代嫁,才去户部改了记录。” 拓跋长吉微怒道:“他这也太胡闹了,这记录一改,我们怎么去找宋家的麻烦?” 拓跋越却不以为然,“这事好办得很,他能改过去,我们就能改过来,再说那宋家自己也认定这事,我们一追究,他们自然认罪。” 傅璟雯道:“说得也是,就算那记录改了,也不大要紧。只是我担心,到时候以此罪收押宋家的时候,大哥会出面扰乱此事,而且我还担心,当时是大哥代三弟求娶,到时候他会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宋家完全担不上此责,而那宋九雅也不能被休。” 萧姨娘道:“这个顾虑极有道理,妾身最了解清言的为人,这样的事他不定做不出来。” 拓跋越笑了笑,“那姨娘有什么好主意?” 萧姨娘笑道:“到那日之前,就劳烦皇太孙妃将他约过来,然后给他派个什么事情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等他回来时,事已成,他也无力回天。” 拓跋长吉颔首,“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就按这么办。” 九雅比傅誉要回候府晚一些,一进门,就见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黑得清透的玉石,便走过去笑道:“相公,在看什么?” 她本还担心傅誉会不高兴,孰料他却满面温和得很,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斜睨她,“那个模样儿我喜欢,以后有机会了天天穿给我看吧。如果环境允许,我就带着那样半男半女的娘子出游,也不担心有人觊觎娘子的美色。” 没料到他会夸她,九雅心里一喜,便坐了下来,“相公今天怎么不责怪我?”拓跋越做到那个程度,她还真担心傅誉一回来就会剥她的皮,结果却出人意料,看来这个人,她真正还不能了解他的脾气。 傅誉轻轻掐了她的脸一把,“只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呢,怎会责怪你?再说此事是在我允许的情况下,只要你不在我面前说谎,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反对。” 呵,原来他是采取坦白从宽的政策,九雅笑了。傅誉将手中那黑得清透的玉石上的红丝绳一拉,便低笑道:“这是我这次出门给你带的礼物,上面还让手艺极好的工匠刻了你的名字,来,我给你戴上。” 还不待九雅看仔细,他便给她戴在了脖子上,“这个玉石还花了一些功夫才找来的,比较珍贵,娘子可别把我的心意弄丢了。” “好东西我建议最好别戴我身上,万一哪一天掉了,我也没办法向你交待。”九雅随口说笑道。 傅誉转过来瞪了她一眼,“给你系好了,哪里那么容易掉?只要你自己不取,这东西就永远都在你脖子上。” 九雅撇嘴,她摸着那玉,刻字的地方凹凸不平,但是周边很光滑细腻,并不像普通玉石一样触手冰凉,而是自里面隐隐透出一丝丝温意,忽然想起他胸口的那个玉坠,那个东西好像冰彻入骨一般,忙伸手去解他领口,傅誉抓紧领子,“干什么?小色狼。” 九雅白他一眼,“轻薄相公呗。” 傅誉展眉一笑,当即张开双臂,闭眼道:“来吧,欢迎娘子来轻薄。” 九雅没好气的捶他一拳,伸手进去就把他的玉坠拿在手里,奇怪道:“这东西是寒性,我这是温性,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一见她是为这事,傅誉摸着脖子上的玉坠没劲道:“哪有什么关系?这玉坠是我母亲唯一留下的贴身物,我已经戴了十七年,从未离过身,所以说,我送给你的玉佩,你也该像我一样这般爱惜,不然我要你好看。” 九雅撇嘴,放下他的玉坠就要收手,傅誉却一把将她的手握住,色色地笑道:“娘子,我还等着你来轻薄呢,怎能就这样收了手?” 他说着就把九雅拉近身,九雅躲避着笑骂道:“你这色胚,现在还白天呢,等下来了人怎么办?有你这样急色的么?” 傅誉轻啄着她丰润的唇,笑嘻嘻道:“初经人事的男人,哪个不是急色鬼?你如此躲避,难道昨晚为夫让你很不满意,让你有了怨气?” 九雅拧着他腰里的肉,“你昨晚那般卖力,我哪敢有怨气?” 傅誉抱紧她,“既然如此,春宵苦短,娘子,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吧……” 他低下头,不顾九雅的躲避,硬是强制着亲吻她,要点燃她身上的欲念,与他一起共赴云雨。 九雅一时间也被他惹得情动,便任由他抱她上床,一番胡天胡地。 待得一番亲热下来,两人都累得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九雅窝在他怀里小声道:“相公,我们这样做,会不会马上就有孩子?” 傅誉亲了她一下,声音低哑道:“娘子想要孩子吗?” 九雅想了一下,“你现在毒未解,我暂时不想要,害怕那毒传到孩子身上,将来会害了他一辈子。” “好像很有道理,那就等等吧,反正你也才十四,日子还长得很。”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话,傅誉便起身让人打水进来净身。待人出去,九雅已经睡熟了,他勾唇笑了笑,她越累,说明他越是男人,一种征服感让他无比得意。 他正在清洗的时候,寒子鸦就在外面道:“少爷,皇太孙殿下来了。” 傅誉皱眉,才刚碰过面,怎么又来了?扬声道:“让他在厅子里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待他穿戴完出来,拓跋越已在厅子里等候多时,他不耐地皱眉道:“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出来见人要梳妆打扮么?” 傅誉毕竟脸皮没厚到最大程度,脸上微红,咳了一声道:“才刚见过面,有什么事?” 拓跋越冷哼了一声,其实他还在在意傅誉之前坏他好事的事,更让他可气的是,他派人跟着傅九,傅九自进华春堂后就没出来,再让人进去搜,早已不见人影,眼睁睁看他消失,再又无影踪,真正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地。 他把一个帕子拿出来摊到桌上,里面包着一根蓝汪汪的针,“听说之前宫里的两个嬷嬷就是被这种毒针杀死,当时三弟媳在场,我想问问当时的情形。” 傅誉听得脸上一阵古怪,大有闷笑出声之势,他娘子现在已经累趴了,哪有时间出来见你这个断袖?同时,他心里一股独自占有美好的骄傲感油然而生,金屋藏娇,九雅已经是他的,以后谁都别想来打主意。 他清了清嗓子,“这事不用问我家娘子,这种毒针我熟悉得很,曾经在候府出现过多次,有一次大哥也中过一针,差点就没命,怎么啦?难道太子府也有这种毒针的出现?” 他装作一脸惊讶,其实内里非常不赞同九雅这一着,傅长亭的事,不见得有他们的介入就有进展,反正他已经设了套,傅长亭总是要入套的,这么急干什么? “是么?在候府居然还杀了多人,为什么没听你们报官?这等事岂能包瞒?” “开始是死了几个家奴,都没以为然,谁料到后来连主子都敢杀,好在救治得当,没出人命,而那人身手极高,来无影去无踪,确实很难追查,便罢了。” 拓跋越沉吟了一下,“这杀手究竟是有何意图?昨晚这针是射向我爹的一个侍卫,那时候正是你们两人说话之时,他出现在那里,分明是想偷听对话,难道……”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敢杀宫里的嬷嬷和傅清言,难道是睿王派来的人? 傅誉笑道:“这毒针出现的频率很高,如果姐夫有心,倒可以着人多打听一下,看下次出现在哪里,说不定还能摸到一些脉络。” 拓跋越点了下头,“如今也只有这样等着了。” 九雅醒来的时候,傅誉已经出门,她先是安排了雨蝶拿点补品给春梅送去,同时教她说了几句话,雨蝶便去了。这时候裴妈妈带着小诗进来道:“少奶奶,小诗在外面打听到了雪晴的事。” 九雅一振,看向小诗道:“那边什么情况?” 小诗口齿伶俐道:“听说三姑娘昨晚在太子府失踪了,三夫人在太子府找了她几圈都没找到,等到找到她的时候,三夫人还打了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昨晚整个揽月居都是雪晴的哭声,估计是被三老爷打了重的。” 九雅凝眉道:“有没有听到是什么事?” 小诗摇头,“已经很仔细打听了,那边院子里的嘴巴都紧得很,没打听出来。” 九雅寻思着,雪晴究竟和拓跋野发生到什么地步了。 等得一会雨蝶就从春梅那边回来了,她笑着过来小声汇报道:“已经照少奶奶的吩咐给她提了个醒,她说她早怀疑是二奶奶干的,那样子是恨得牙痒痒的,估计不会安分,会惹出什么事来。” 九雅一笑,“没事就过去给她多鼓鼓劲,别让她懈气,有需要的地方就帮一下,像给她出气一样。” 雨蝶点头道:“奴婢自会那样,这事就不劳少奶奶费心。” 九雅低头翻医书,想起傅誉的毒,她如哽在喉,这些外部的事她都一步一步在布置着,那傅誉的毒,她至今除了残香的线索,完全无法得知其脉胳。手上几本医书几乎已经翻遍,都没曾找到残香与何种药物气味相混能变成媚药的记载。看来,手上的医书不够,得托傅誉向外部太医院去借。 过得两天,傅誉果然手捧了几本药典过来,她放下一切事都静心翻阅着,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本药典上找到关于残香介绍极少的一句话,大意是残香本无毒,但气味极易混杂,古有人曾以残香之香味和以一种熏香的香味助人入眠,治愈失眠症。她不由拿着这句话左右寻思,难道是说残香容易与别的香味混合成另一种对人体有影响的药物? 而傅誉身上中的毒已入血脉,不存在还有什么香味,那残香又如何与之混合变成媚药? 若说是外部香味,更不可能,因为她与他同样呆在屋子里,是完全没有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寻思之余,自然不忘让寒子鸦再把毒针引向那间最大叫聚宝楼的珠宝店,寒子鸦极为精明,借着一次聚宝楼的伙计仗势与一个外地客争论产生了暗地聚众斗殴之时使出的。官府一查,本来有钱有权此等死一个外地客的事根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当太子府听闻有那毒针出没,顿时便将那聚宝楼查封,追查老板,一定查到此等敢以毒针四处杀人幕后凶手。 当九雅听到聚宝楼被查封所有伙计被抓的时候,她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之前傅誉极为不赞成她这样做,但是他哪里知道,那里的产业是他母亲所有,只有这样才能让那里的老板也就是傅长亭这个幕后老板撇开。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自会把那家铺面帮傅誉收回。 说实在话,她极不相信候爷能把这事处理好。想想这么多年了,傅誉的母亲的死因不明不说,他根本连她的陪嫁都保不住,任人鱼肉,反而莫名其妙牵怒傅誉。傅誉中毒,或者还会死去,他给他做了什么?留给傅誉的记忆只有打骂,这样的父亲有比没有更令人伤心。回想起来,一开始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只有对这种只知打仗假意深情的男人的深恶痛绝。 而就在她查这些事情之际,也就是建安三十八年三月中旬,朝廷突然接收到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在卢邑,本就与吴越大战一直僵持不下的齐王大军突然遭受霍乱传染和侵袭,卢邑周边几个州城早已被霍乱传染成灾,不少人在官府还未进行管制之前就已逃了出来。 尽管如此,地方官怕担责掉乌纱帽,依然是包瞒未往上报,一度让霍乱泛滥,大面积传染开,又有多人救治不及已经死亡,不少灾民已经带病上京,实在没有办法隐瞒下去,才将此大灾报上朝廷。 洪武帝大怒,当即怒斩地方官,连带刺史一并被送往刑部关押,但是下牢亦不能缓解疫情的漫延,于是让三部合力,招集所有医者前往疫情最重的区域前去救治。但是事情并未像想象之中那么简单,当三部在民间购买救治霍乱之药材时,居然只购得少得可怜的一些主药材,而且价格昂贵,比平时的起码抬了三十倍不止的价钱。 僧多粥少,价格昂贵,杯水车薪,这又如何能救灾?于是三部下令各省一起动员收购,整个京城同样处于极端敏感之期,不仅霍乱在悄悄漫延,有钱的早已抢购到一些救治之药,但是那没钱的,四处哀号,有些心里浮躁的,甚至是故意污染水源,使疫情更加加大。连京城都不能幸免。 这些事情的暴发只在几天之间,大街小巷时有看到一些倒地不起的传染者。京城戒严,严禁外城人进入。 九雅关在屋里,并未听闻外间这等消息,等她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到了与拓跋越约好的又一个十天之期的前一天。 ------题外话------ 先这么写着,稍后修。 第115章 秀彩一大早就过来了,她将仍在苦思之中的九雅从密室中扯出来说道:“少奶奶,你可知道最近京城里出大事了么?” 九雅拍拍身上的灰,然后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太阳底下晒霉气,“我关心我自己的事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京城出什么大事?京城出的大事该皇帝管,哪用得着我这平头百姓来过问?” 秀彩跺了一下脚,“如果此事与我们无关,奴婢才不会管他什么京城大事呢。你没听说过吗,最近不仅边城有霍乱流行,连京城都被传染了好多,听说还死了人。” 九雅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每日除了研究残香的事,就被傅誉那厮纠缠着,他打着要她帮他研究解毒之法的幌子,每天几乎都缠着她不放,哪里有时间去观望外面的事? 她有些意外地望着秀彩,“这还真是大事,朝廷难道就没采取措施吗?” 秀彩不屑道:“采取措施了又怎么样?最多就是不让外民进入京城,但是京城里那些已经染病的怎么办?还不是死路一条?” 九雅有些吃惊,“有那么严重么?朝廷难道不会找人救治?” “找人救治也要药材啊?少奶奶应该也知道,几月前京城里就断霍香、香薷这方面的药材,那可是主治霍乱的药,没这些东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饮啊。” “等等,你是说霍香之类的药材,岂不就是我之前叫大姐夫从离唐那边运来的那些?” “正是,奴婢此次来,就是季掌柜让我问少奶奶,那些东西要不要拿出来卖?” 九雅思索了一下,“京城还有别家在卖么?” 秀彩想了想,“听说有极少几家在卖,但是价格贵得吓人,那些东西一般只有有钱人家才买得起,我看到好多被传染的病人倒在街边,因为无人救治,很快就被人拖去埋了。还有,我们药铺附近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一家老小的,一人患病便跟着一家人都被传染,真的好凄惨。” 九雅沉吟着,其实像平日,这些个治霍乱的药材并不值两个钱,但是一旦发生疫情,又断货的话,那药可以说是比黄金还贵。年前的时候这些药材就隐有断货之势,如果不是她见机得快,赶紧让大姐夫从离唐那边贩运来一批,她的手里也是无药可用。那么这样想来的话,霍乱之流行看来极有可能是人祸,不然哪个又预先就知道要屯积这些药材? 而现在手里有药材的,就坐地起价,赚得盆满钵满,却是苦了一些贫苦百姓。 她淡淡笑了一下,“这个霍乱并不限于只这几样药材才能治好,但也有一些偏方,只不过是见效慢。所以你先回去,告诉季掌柜,让他多熬一些药,周济那些染病的人,别人坐地起价,人命关天的事,这事我可干不出来。” 秀彩大喜,“太好了,少奶奶,奴婢也正是看他们可怜,就过来看少奶奶发不发慈心,结果少奶奶果然是个菩萨心肠。我这就回去让季掌柜马上熬药。” 见她要走,九雅交待道:“这事尽量做得低调一点,我们这是挡人财路的事,如若有人来找麻烦,就赶紧关了门向我来禀报。” 秀彩应声而去。九雅叹了口气,本来就准备把药铺散了的,想不到最后还能做一件积阴德的事,也不枉她开了一次药铺,日后也定然留人们一个念想。 软香院里,傅长亭在喝着茶,春梅在旁边侍候着。 “如今已经给你正了名分,二奶奶有没有对你好一些?”傅长亭半眯着眼,四仰八叉的半躺在软榻上。 春梅给他拿了个大迎枕放在腰上垫着,知情识趣道:“比以前是好多了,不过妾身毕竟是个奴婢出身,二奶奶打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傅长亭用一只眼睛看她,“你就没有怨言?” 春梅一脸娇羞的半跪下来,“只要能跟在二爷身边,就算二奶奶打死我也无半点怨言。” 傅长亭抬着她下巴邪笑道:“小嘴儿倒是会说话,你着骚蹄子真的如此对我死心蹋地?” 春梅目含春情,“爷是真正的男人,自当该有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对爷忠心耿耿。” 傅长亭听得大笑,“看来爷每天把你侍候得还舒服,不然也不至于不看俏郎君喜欢起我这个黑面郎来,是不是这样?” 春梅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跟在这位爷身边,她现在就是一只猪,也隐隐约约能知道这位二爷不是表面那般老实。他似乎知道她那夜去梅香院是别有用心,而她到现在也已经想通其中关窍,二爷那夜去梅香园也不是图了她这个丫头去,分明是想去害三奶奶。那夜他说的话她已经完全对号入座,那个对三奶奶说的,什么白天做圣女,晚上被他玩,分明就别居了恶心,如今自己能在这里,只不过是被他将错就错罢了。 既然知道这位爷不简单,她自当处处小心着。 她软声软语道:“爷的神勇天下无人能极,奴婢能跟着爷就是天大的福份,岂会还看什么俏郎君不俏郎君的?” 傅长亭听得心里舒服,咬了她手指一口道:“既然对爷死心塌地,那是不是什么话都得对爷说?” 春梅乖巧的点头。 傅长亭盯着她,“那你告诉我,淳华院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发现?” 此时此刻,春梅不得不把一直犹豫在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以示她的忠心,“奴婢发现,那个三奶奶吧,有很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 “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因为几乎连饭都吃不饱,除了争点吃的,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干,女红差,脾气火爆,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无弹窗广告)可是现在,忽然会识字,而且还写得一手很好看的字,脾气也改了,之前在太子府还会弹琴吟诗,更奇怪的是,她居然还会开药看病,从来连书都没拿过的人,又怎么去开药看病?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二爷,你说这些事情突然之间发生在一个人身上,难道就不奇怪么?” 傅长亭翻身坐起来,目光闪烁,“这些事当真?” 春梅郑重点头,这真的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她有所变化的?” 春梅回想着,“好像是那次世子和安大少爷去宋府的时候……噢,不对,应该是还早之前……那次少奶奶还设计让秀珍和秀彩不敢对她有二心,连我和春菊都给吓住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了吗?” 春梅仍仔细回想着,“让我想想……具体是从什么时间开始不一样的呢?” 她眼睛忽然一睁,“啊,我记起来了,就是那次我和春菊都以为她死了,然后她诈尸醒来,说是老太太心愿未了,让她还了阳。应该就是从那次起,少奶奶就变得不一样了!” 傅长亭拧着眉,“你确定?” 春梅肯定的点头,“奴婢确定。” 傅长亭半眯着眼笑了,一个人诈尸之后忽然就变了,这是什么情况?是突有神助,还是鬼附身?他摸着下巴,他会找人去探探她的底。 春梅知道已经说到了点子上,接着又小心翼翼道:“二爷,奴婢看您平日对二奶奶好得很,可是,为什么二奶奶总在我们面前骂二爷是个绝代的?那日奴婢摔了跤,二奶奶还指着奴婢骂,说这肚子里的野种能生下来就是个奇迹。奴婢卑贱,也不敢反驳,只是奴婢心里清楚,这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二爷的,二爷怎么会绝代?” 傅长亭一抬眉,“你二奶奶那张嘴最毒,你莫理她,反正我也习惯了。” 春梅小心应了声是。 过得一会,见傅长亭似乎睡着了,她就退了出去。恰好闻采荷进来拿花样子,傅长亭蓦然由软榻上坐了起来,随手将门给关了,回手就抽了闻采荷两个大嘴巴子。闻采荷一下子就被甩得倒在了地上,傅长亭接着又闷不声响一脚踢在她肚子上,低骂道:“贱人,居然敢咒老子?是不是想死了?” 闻采荷边都没找着,就挨了几下重的,她捂住肚子痛楚地蜷在地上,“爷,妾身又哪里得罪了您?” 傅长亭弯下腰一把揪住她衣襟提起来,恶狠狠道:“你给老子听好了,你已经被我们搞得没有生育能力,以后就别再给老子添乱。春梅就老子一个人用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老子的种,以后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就让你的两个妹子来赔!” 闻采荷恐惧得浑身发抖,哀求道:“爷,您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求你千万别动我的妹妹……” 傅长亭冷笑了一声,一把又将她狠狠扔到地上,便甩袖而出。闻采荷怕被人看见,不敢趴到地上,忍痛起来关了门,一个人跑到内室趴在妆台上闷声痛哭。 眼看傅长亭已走,春梅贴在内室外面的窗边听着里面的哭泣声,却是捂着嘴,一个人眉开眼笑。过得一会,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了,便抬了抬窗子,里面没上扣,她将窗子抬起来一些,就见闻采荷抽咽着站在一个箱笼前,用钥匙打开上面的锁,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然后以笔沾墨,边哭边在上面写着什么。 她眼珠转了转,她已经有几次观察到二奶奶一有不开心就会在那个本子上面写划,不知道都写些什么。而且,她觉得这个二奶奶,好似有不少秘密,找个机会,得把她的这个东西给偷出来瞄瞄,说不得,还能找到个让二爷休她的把柄。 她悄无声息的退开,日子长着呢,总有机会的。 傅长亭心情不好得很,想着萧姨娘一直催着老祖宗再到睿王那边提傅清言的婚事,他的心情就更差了。月婵若与大哥成了亲,这世子的位子,谁也别想夺得来。还有月婵那张遮在面纱下的花容月貌,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总不能就那么便宜了大哥。 他随便转了两圈,决定还是先到萧姨娘那边探一下口风。 他到枫林院的时候,萧姨娘正准备出去,见到他来,萧姨娘便道:“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傅长亭憨声道:“来看看姨娘。” 萧姨娘笑了,给他让了坐,“你这傻孩子,天天儿都看到的,这会儿还故意跑过来看什么?生意不用管了么?” 傅长亭呵呵呆笑了两声,看她穿得整齐,“姨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萧姨娘坐下来,“明天你大哥要出门,我准备去他院子里,叫他的丫头给他准备换洗衣物。” 傅长亭眸光连闪,似不经意道:“大哥要出门?今早都没听他说过,他要去哪里?” “还不是你妹夫,说在武德那边下边的人出了点事,他现在忙着霍乱的事抽不开,叫你大哥帮他去处理一下。那边的事听说也很麻烦,这一去怕也要一两个月吧,所以姨娘得把他夏天的衣都给准备了才行。” “难道这事还没跟大哥说?” “还没呢,明天下午就动身,你妹妹会把他叫到太子府里去说。他向来温厚,这事自然会帮。”萧姨娘心里有谋划,之所以现在不告诉他,就是怕他因为宋九雅的事不肯走。她现在可赌不起,若这个傻儿子真对宋九雅有心,怕是会维护到底,所以明天只好来个突然袭击,再不行,给他下点药,让人连夜把他送出京城,等到了武德,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回天乏力。[] 傅长亭眼珠暗地转了转,嘴角忽然掠起一抹阴笑,看来有些事情明天该揭开了,不然给等大哥一走,岂非死无对证? 华春堂外,季掌柜和三个伙计架起了炉子不断将熬在上面的药汁舀出来,随后端到或是靠在外面地上或是躺在乱被褥上的难民面前。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有老人,有中年,有妇女,有小孩,虽有亲人在旁照顾,依然难忍病痛,呻吟个不停。 当一碗碗的药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个个感激流泪,“真是活菩萨啊,若没有这么个地方,这些汤药,我们都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一人动情,个个流泪,一个伙计笑道:“这是我们老板仁心,你们若是要感激,就每天给我们老板多烧几柱高香,祈求老天保佑她吧。” 难民们个个点头,“待日后康复,一定在家里给你们老板摆个香位,日日为她老人家祈福。” 因为华春堂这里有免费的治霍乱之药可喝,消息只一会儿时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没钱买药救治的人顿时蜂涌而至,那些有钱也一下子难以买到药的人也同时涌了过来。 一时间,华春堂的大名更如长了翅膀的小鸟,正在四处大量搜集药材的茂国公亦是听到了风声,连夜将此消息送到了皇宫,洪武帝和马皇后惊闻民间还有人免费发放此药救人的事,甚为佩服此人,同时立即叫人去将华春堂的老板请进宫来,希望能从此人手中找到更缓解疫情的药材。 到得第二天,也正是九雅要为安平候施针的日子。她以为今日又会被拓跋越纠缠住,结果她依约出来后,拓跋越并未出现,只派了身边的吴敬过来,说是因为霍乱的事正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一再嘱托要将安平候的伤治好。 此次傅誉让她带了一个叫李韵的矮小汉子在身边,说是此人相当精通了内气转化,到时候,只要她假意指引他在安平候身上运功,安平候被封的经脉必定能得解。 她和李韵到得忆兰居的时候,候府里的主子依然等在那里,因为拓跋越不在,九雅自在得多,先是给安平候拿了脉,然后让刘百年和李长乐扶他上床,盘膝坐好后,便道:“我这位朋友本是内气高手,不过候爷被封的经脉极为怪异,一般而言的话,就算内功再高,找不到窍门,也极难将候爷被封的经脉解开。现在经过我的药物化解,昨晚我又和我朋友商量过,决定还是大胆一点,不施针,就让他以内气再为候爷冲一次,如若冲不开,我再最后施针一搏。” 安平候对此倒无意见,那边的老夫人和萧姨娘也不懂,旁边的傅清言却皱眉道:“上次大夫来的时候不是说要施针么?现在怎么能光靠内功化解?若是有所失误怎么办?” 九雅看着他,微微一笑,“世子放心吧,我受皇太孙殿下之托,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刚才给候爷拿过脉,他被封住的经脉已经有松动之像,我这位朋友一定能帮他解得。” 看她说得如此肯定,傅清言只皱着眉,也不再说什么。 李韵上床盘膝,为免受惊拢,屋子里的人除了刘百年和李长乐在旁护法外,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地,众人都摒息静气等待,萧姨娘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门,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又有些无奈。 这么多年来,自拓跋氏进门以后,候爷就从没看过她一眼,他把拓跋氏看得跟宝一样,而这么多年来,她亦像在守活寡的寡妇,没有得到来自这个男人的一丝柔情和温暖。她也是女人,她也需要人来爱,可是他没有给她,他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那个女人。就算在那女人死后,他依然不看她,曾经一度思妻成疾,差点疯掉,如若不是后来把柯氏扮成拓跋氏的模样将他的神智拉回,这个男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很多年。 她生生的拉着他,他却从未看过她,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得来一些东西以换心里的不平。当日见他终于身病回府,再也不用到哪里去,她以为他会在安静下来后对她和颜悦色,结果依然跟以前没两样。说实在话,她不希望他能站起来,最起码,在他不能站起来时,她还觉得他可怜,对他持一点怜悯之心。而当他站起来后,那恍若天神的身躯,她永远就只有仰望而不得的份。 她无奈,因为他又必须要站起来,这偌大的候府,如今还必须要他来撑着,如果没有了他的功迹,朝廷的厚恩又如何普照她的儿女? 她暗叹了一声,所以说,这个男人,还是站起来吧,当她的儿女羽翼还未丰时,再给他们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力量就好。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厢房的门终于拉开了,李韵一脸苍白,脚下都有些虚浮,九雅忙过去低声道:“可通了?” 李韵三角眼一翻,“放心吧,不出三天,他就可以走路了。” 三老爷等大喜,老夫人顿时痛哭失声,一院子的人都跟着流起眼泪,傅清言赶紧过来道谢,并且还让人送上了一大叠银票,“我爹几乎快坐了一年之久,感谢神医,这是我们府上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神医笑纳。” 九雅看了那大叠银票一眼,暗地里吞了吞口水,妈妈的,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银票,第一张的面额是五百两的,估计这一叠少说也有三四万两吧。 她嘴上正欲说点客气吧,后面的李韵撞了撞她,于是她连客气话也不说了,很自然地将银票接了过来,一本正经道:“既然是候府的意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九雅总算是被送出了门,她心里也是暗吐了口气。 “殿下已经为傅九公子准备了一处别院,现在已经午时,傅九公子不如随小的前往,待殿下事毕,便会过去与公子一聚。”吴敬一脸恭敬道。 九雅笑道:“那倒不必了,我已经与我这位朋友约好,马上还有事赶往他处,我们就此别过。” 吴敬神色不动,九雅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哦,对了,希望能转告殿下,傅九也向来都敬佩殿下的为人,相信他能说话算话,日后不会再去为难华春堂的人,以后就算不见,大家都能留个好念想。” 吴敬冷笑了一声,施了一礼,转身便走了。李韵已看出他神色不对,低声道:“这厮目露凶光,看来少爷猜想得果然不错。这次少奶奶可能难以全身而退了。” 九雅也有一些紧张起来,“他能干什么?” “那皇太孙表面的功夫还会维持,不会去动华春堂的人,但是,估计会在暗地里对少奶奶动手,幸好少爷让我来,我们赶紧上那辆马车吧。”李韵说着就朝街角一辆停在那里已经很久的青帷马车走去。 九雅随他上去,才坐稳,马车就动了。此时李韵已开始换外衣,并将早摆放在马车里跟九雅身上一模一样的胡服迅速套了起来。当他把青纱小帽一起配戴好,由于他也身材瘦小,猛然一看去,分明与九雅没什么两样。 待马车走到繁华处,李韵眯眼一笑,隔纱轻笑道:“少奶奶赶快把这身衣换下来,我这就去把那些人引开,车夫也是少爷的人,等过得两条街,大鱼他们就会来接应,保重了。” 他说着就敲了敲车壁,待马车停下来,他便慢条斯理的下了马车,朝对面的一处热闹繁华处走去。 九雅目送他离开,马车又再次启动,她亦迅速将身上的胡服换下,取下面纱,将头发放下,随便绾了个简单的坠马髻,随时等待马车停下后离开。 看着傅誉给她如此的脱身安排,此时,她忽然发现她完全不了解傅誉这个人。从寒子鸦,到青衣魅影,再到眼前多艺的李韵,和这稳稳驾着马车的车夫,每一个人都是那么不平凡。他不是只是一个病弱多年被夺了位的少年么?也不过就是有着一个身为藩王的外祖么?而这些人,又是怎么得来?难道是他外祖留给他的人? 说实在话,好像她对他的了解也就基于这些,那么除了这些已经浮于她面前的,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比如他多变的性格,那嬉笑之下似乎还隐藏了他的什么真性情,而当她以为她了解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处事方式,却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这一瞬间,她有些困惑了。 当马车停下来以后,陡然闻得四处人声鼎沸,她下得马车,四涌的人群顿时将她淹没在人潮里。她不由自主被人潮挤着往前走,再走得两步,头顶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等一下请少奶奶随我们进旁边的胭脂店。” 九雅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粗狂的男子,可能正是李韵说的大鱼。她微一点头,大鱼手臂忽然一张,就把她带出了人潮,进了一家胭脂铺子。他带着她从胭脂铺子后门出来,那里又停着另一辆马车,待她上去,傅誉已经笑吟吟地等在里头。 傅誉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九雅闻着他身上幽冷的香味,轻唤道:“相公,又给你添麻烦了。” 傅誉宠溺的捏捏她的小鼻头,“说什么呢?能为我的小九雅收拾烂摊子是我的荣幸,更何况还是那些狂蜂浪蝶的纠缠,我自当更为卖力的将他们赶个一干二净,免留后患。” 有一瞬,九雅忽然觉得他神秘而又完美,非常符合她心目中完美情人的形象。她眨眨眼,笑着勾住他脖子,微带撒娇道:“相公,若是我日后年华老去,青春不再,你还会如此对我么?” 傅誉一撩他的丹凤眼,一绺黑发垂于鬓角,更让他的容颜添了几放艳色风流,“当你的青春不再的时候,我岂非也成了老头子?老头子对老太婆,自当始终如一。” 九雅嘻嘻一笑,“真会始终如一?不会弄个小三小四回来给我添堵?” 傅誉亦是嬉皮笑脸,“小三小四让你添堵,那我弄个小五小六回总不会添堵了吧?” 九雅一捶他胸口,却是哪里敢用力,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马车里的人又是笑作一团。 两人笑了一会,九雅忽然正色道:“对了,你给我老实交待,最近几天你时常围着雨蝶打转,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了?” 最近几天她虽然忙着解毒的事,但是她的眼睛还是长着的,有时候从密室一出来,就见傅誉似乎有些偷偷摸摸的和雨蝶在屋子里说话,一见她,两人就各自各位了。开始她还没什么,可是后来便觉得不对,想找雨蝶问,怕伤了她的自尊,憋了两天,她终于决定还是直接问傅誉得了。这个色胚,莫不是打了她的丫头的主意? 傅誉对她的猜测无语,微微憋气道:“我在你心目中,难道是那么没品的人?明明家里娇妻,还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谁知道呢?”九雅自他怀里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裙,“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看看你身边的哪一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恐怕这种情况你已经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也要跟着效仿一番。” 傅誉一敲她的脑袋,“我要三妻四妾找女人还会等到今天?估计我招招手不知会有多少女人爬上我的床,我只担心你,出一次门就给我惹了个大麻烦,以后就给我关着笼养得了。那些狂蜂浪蝶一只两只还可以赶,就怕多了我赶不过来,一没留神你就跟人家跑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九雅摸着头,哀怨地看着他。 傅誉转而又柔了声音,给她揉被敲的地方,嬉笑道:“别猜了,我只是问雨蝶你的一些情况。她的嘴巴紧得很,问了她好久,才勉强告诉了一些事。她说,你以前并不识字,不懂医,更不会弹琴吟诗,她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就会了这些。所以,娘子,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一个从未学过这些东西的人,忽然就有如神来一样会了这些东西,究竟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九雅脸色一变,“你调查我?” 傅誉轻道:“只是对我不能了解的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 九雅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开去,这是她最后的一个秘密,古人常信鬼神,若是让他知道她是一个游魂穿越而来,他还会如此待她吗?一个只剩灵魂的怪物,占据着别人的身躯,他会接受这样的一个怪物吗?她忽然有些后悔起来,她不该将她的某些才能表现出来,就像以前的宋九雅火爆脾气的生活下去。她又暗自摇头否定,那样的人生太憋屈,若是让她选择,她还会选择这样的活法。 她闭口不语,傅誉也不催她,他希望,她能告诉他所有的事情,秘密,都应该让他来帮她保守。任何事情,他都希望能为她分担。正如,她为他分担了空虚寂寞一般,她就是他心里的那一盏明灯,他要让她永远为他照明下去。 直到回到候府,九雅一直都未开口,傅誉轻柔地牵着她的手,亦未逼她,当她愿意彻底依靠他的时候,相信她会将她最后的秘密说出来。 两人才准备回淳华院,刘百年就忽然过来道:“三少爷,候爷说有事想请你过去一趟。” 傅誉放开九雅的手,柔声道:“娘子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九雅勉强笑了笑,点了下头,待傅誉走后,她心里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并未回淳华院,只是随步往一处园子走去。 此处园子她从未来过,景致倒不错,红栏蓝檐的曲折游廊,合抱粗的梧桐树,门扉紧闭的堂前,是三两株芭蕉树,青竹搭成的藤萝架,红柱粉墙绿窗,像在图画里才有的场景一般。 她随意找了曲桥边的石凳坐下,池中有游来游去的金鱼,金于似乎感应到人的到来,齐齐朝她这边游了过来。也不知是谁在此喂过鱼,石凳下居然还有鱼食,她端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池子里撒着鱼食。 现在傅誉已经注意到她的奇怪之处,他这个人霸道得很,若是不告诉他,不仅他心里有猜疑的疙瘩,说不得也会想个什么法子来逼她说出来。若是告诉他,又担心他不能接受。 一时之间,她整个思绪都停在了说与不说之间。 不知坐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朝这边传过来,开始没以为意,也没认真听,忽然听到其中一个男声提到三弟二字,她条件反射的开始四下张望。 通过几棵梧桐树间的缝隙望去,却见是一身蓝袍的傅清言和傅长亭在说话。 “大哥,我那日曾听三弟说过一事,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傅长亭一派悠闲的样子。 傅清言温煦一笑:“难得今天二弟有空找我说话,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 傅长亭呵呵笑道:“三弟还未成亲前曾悄悄告诉我,他说你让他娶了宋九雅,他心里很感激,他说已经和你商量好了,日后若有什么事,只要你还喜欢宋九雅,也可以将她转房到你屋里,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傅清言顿时脸色像抹布一样大红,甚至连耳根都跟着红了起来,“……这种事三弟都和你说了么?” 傅长亭微微一笑,“大哥如此说,也就是有这么回事啰?之前我还以为是三弟骗我,今天经大哥一证实,想不到竟然是真的。看来……大哥当真喜欢那宋九雅,只不过你高风亮节,把她先让给三弟了。” 傅清言脸上颇多尴尬,“二弟你就别说了,这等事说出去,也不甚光彩。” “这有什么不光彩的?大哥什么事都让着三弟,让一个女人又有什么稀奇?只是大哥既然真心喜欢宋九雅,如今你又要娶月婵郡主,就怕那郡主容不得她。” 傅清言苦笑一下,“与月婵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何况……那三弟媳眼里只有三弟,就算日后万一有机会转房过来,她会正眼瞧我一下么?” “若是大哥给她留着正室的名份,她看在大哥痴心一片的份上,还会对大哥这样出色的郎君不动心么?” 傅清言有些痴了,真会有被转房的那一天么?恐怕就算他给她留着正室的名份,奶奶和父亲也不会允,因为那是全然不合规矩的事。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她如此心高气傲,到时候哪里会看他一眼? 傅长亭拍拍他的肩,唉口气道:“看到大哥为情苦,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心里不好受。其实什么事都要去争取,每次都像你这般谦让,何时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大哥,加把劲吧。” 他边说边叹息着走了,傅清言还痴痴地站在那里。 池边的九雅,彻底被他们的谈话惊得呆愣住! 转房?傅清言喜欢她?傅誉根本没准备和她好生过下去,他只不过是玩弄她,然后最后会把她再送回到他大哥的怀里? 这是在婚前他们就商量好的,这厮每天的甜言蜜语,全都是他哄骗她的一种手段? 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世界上怎么还有像他那么恶劣的人?演戏可以演得那么逼真,让人如此容易跟着入戏? 很好玩吗?两兄弟这样玩弄她很好玩吗? 第116章 她呆呆地站了起来,呆呆地往回走,忽然想起他日日露出的所有笑脸,里面时有狡黠,有没有可能是他看她如此投入,正在内心深处嘲笑她? 这个想法,让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凄惨过,她闷闷地无声抓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突然之间好像有无数小蚁在啮啃着她的心。她一直都说不爱他,可是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话语会让她如此难过? 她狠狠地抓挠着,像要把那难过通通抓出来一般。 正在恍惚中的傅清言听到这边的声响,寻声走过来,一看是九雅一脸痛苦的抓着胸口,大惊,急奔过来道:“三弟媳是哪里不舒服?” 九雅捂着胸口后退一步,脸上有着苍白,双目中有如受伤的小兽,眸子都成了一片灰暗色。傅清言心里一抽,莫非是刚才与长亭的话被她听到了? 池塘的风像含了苦涩的腥味一般徐徐吹来,九雅拼尽全力直起腰身,甚至是挺着胸膛,抬起下巴,尽量放松全身道:“没什么,刚才过来这里想给金鱼喂点食,脚下不小心踢了岩石,疼一下就没事了。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她恢复得太快,语气也相当僵硬,傅清言半点都不信她所说的话,那么她刚才的神情,分明是听到了那些话。 他张了张嘴,本想向她解释,但是从嘴里说出的,却是另外那些词不答意的话,“刚才和长亭在这里走走,正准备离开,听到这边有声音才过来看看。” 九雅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那身影孤单飘渺,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傅清言忽然觉得心里好痛,好像这个背影将会就这样永远定格在那里般,他将尽其一生都无法触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非常想将这个背影留住,甚至想再看看她的脸面,好似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这一次后,他将再无机会看见她这张清妍的脸。 他情不自禁低声唤道:“九雅……” 九雅顿住。 她没有回头,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贪婪地望着她的后颈,那里的肌肤白皙而细腻,阳光射下来,连皮肤上的绒毛都几乎清楚可见,如此,更是泛起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丽。 他用一种仿似风吹轻鸿般的声音低声道:“不管别人说什么,但请你相信三弟对你的情意。这个世间,你若是想有个依靠,那么三弟便是你最坚实的肩膀。但是前提是,请你务必也爱惜他,三弟……他受过很多苦,他很好,除了一个真心疼他的人,他什么都不需要。若是他哪一日真有什么不测,也务必请你让他幸福到最后一刻。” 他忽然间好像有很多话要交待一般,停了一下,又低声道:“大哥也想看着你们幸福,可是又怕很多嫌言碎语,以后,你们的事我再不会插手,你们两……以后好好过吧……” 九雅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待他终于没有了声息,便端端走了开去,若是她能回头看一眼,看到男子怅然若失的神情,她或许会大骂他,能将他的痴恋骂醒的话,日后,她或许也会心安很多。 傅清言低叹一声,站了一会,正欲离开,微一侧目,就看见地上一块清透的黑玉石在阳光泛起温润的光,随手捡了起来,定睛一看,玉石上用极粗犷的字体刻了“九雅”两个字。 他微怔,难道这是她刚才掉的?他赶紧追出去想还给她,然而园子外面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他手握黑玉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气。他又叹了口气,还是等一会让易之拿去还给她去吧,省得她看到他不开心。 傅誉随着刘百年进了忆兰居,但见安平候一脸沉静地坐于书案前。他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坐吧。” 傅誉慢慢坐下,“爹找我有什么事?” “最近可有和你外祖书信来往?”安平候问道。 傅誉抿了一下唇角,“年前曾通过信。” 安平候低沉道:“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好像还不错。”傅誉一脸疏淡。 安平候沉默了一下,“今日那神医已经把我被封的经脉治好,医术好像很不错,你日前可有请那神医帮你诊过病?” “已经让神医看过了,她说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很是无能为力。” “嗯,你的病,我知道你外祖还在给你四处求医,好像一直都无果。如今他年纪也大了,他一人在鲁西这么多年,趁这个时候,不如你带着你媳妇去鲁西陪陪他老人家吧。让他也享享天伦之乐。” 傅誉吃了一惊,他这个父亲,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的病的事,也从未说过要给外祖敬孝的事。不管何时,少言少语,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今日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两件事都一起做了? 安平候似乎知道他有所疑问,但是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现在我腿脚好了,也会着人再去给你寻医,我这里已经书了几封信,会让一些昔日好友帮着寻访名医。” 他朝身后唤道:“百年,你去世子那边将我上次借他的的印章拿来,哦,对了,也叫世子过来一趟,说我有事交待他。” 刘百年应了一声,傅誉实在有些不能适应这个严肃的父亲突然之间的态度改变,起身道:“我去大哥那边吧。” 安平候没出声,傅誉有些脚步匆忙的出了书房。这样一个似乎在为他着想的父亲,让他感觉又陌生又恐慌得很。这么多年,父亲对于他只不过是一个威严的代名词,至于关爱与问候,全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傅清言回了南天居,见到巧云和易之都站在门口,他们看见他,易之高兴道:“世子快来看看吧,刚才成衣铺子里送来了好些衣裳,姨娘说要让你挑几件喜欢的。” 傅清言被他们两人拉进内室,果然看见床榻上摆满各色成衣,多半还有夏天的,便奇怪道:“现在还没到换季的时候,怎的就送了这些衣来?” 巧云挑了其中一件丁香色掐金线的袍子过来,“姨娘说世子的夏衣太少,怕到了季节赶不及,便叫人先给备着。来,世子先把外衣脱了试试这件,若是不合身,还可以叫裁缝再改改。” 傅清言笑道:“这个季节让我试薄衫,真正不合宜得很。” 巧云知他向来亲和,倒也随便,她帮他脱下外袍道:“有什么不合宜的?又没让穿出去,只在屋子里试试,谁也看不见。” 傅清言随她把外袍脱下,随手把捏在手里的黑玉石也小心翼翼放在了外袍旁边。待把夏衣穿上,易之在旁边羡慕道:“世子爷穿什么都好看,这随便一件衣袍穿身上,都好像专为世子爷订作的一样,玉树临风得很。” 巧云也笑着称赞,“真是好看得紧……” “你们都在说什么,这么开心?”随着这一声,一脸笑意的傅誉走了进来。 “说我穿了新衣好看呢。”傅清言笑道:“三弟过来有什么事么?” 巧云和易之知趣的退了出去,傅誉也笑道:“爹让我来拿他的印章,他现在要用,对了,还让你现在也跟我一起过去一趟。” 一听是安平候要印章,傅清言赶紧道:“你等一下,我去书房拿。” 傅誉随便坐了下来,头一低,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清言放到桌上的那块黑玉石。他不敢置信的待要拿起来看个仔细,傅清言已经进来了,他将放个印章的朱红盒子递到他手里,“你先拿着,待我换了衣我们一起去。” 傅誉若无其事的接过盒子,正要说话,就见萧姨娘走了进来,“清言,刚才太子府那边派人过来,说皇太孙殿下找你有急事,叫你马上去一趟。[]” 傅清言怔道:“爹说有事交待我,我还是先去爹那边了再过去吧。” 萧姨娘白了他一眼,“你爹的事回来再听不行么?皇太孙什么时候叫过你这么急的事?肯定是十万火急,别耽搁了,来请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别让人久等。” 傅誉看他有急事,只好道:“大哥先去吧,我到爹那边给他说一声就行了。” 傅清言点头道:“就说我晚上回来再去他那边。” 傅誉摆了摆手,便走了。傅清言回头换过衣,忽然看到桌上那黑玉石,才想起刚才没有给傅誉带回去,心里有些懊悔自己的忘形。萧姨娘看他盯着个黑玉石看,不由催促道:“快点走吧,还在等什么?” 傅清言无奈的将那玉石放进兜里,便与易之一起出了门。 等到得太子府,有人就将他迎到了傅璟雯的院子里。此时傅璟雯已着人在小厅堂里摆了酒菜,且还有酒在炉上温着,她把他迎上坐道:“大哥总算来了,你妹夫已经等你多时。” 傅清言坐下,“究竟是什么事,叫得这么急?” 傅璟雯微微一笑,回头吩咐道:“去书房把殿下叫出来,就说大舅兄来了。” 侍婢应了声出去,等得一会,拓跋越就面带一点愠怒的走了进来。 傅璟雯见他神色不对,起身问道:“怎么啦?” 拓跋越沉了一下脸,“没什么。” 其实哪里没什么,根本就是有什么。刚才吴敬回来禀报,这次又让傅九给逃了。想不到他布置得那么周密,派了三十多人就为暗地强行掳走他,结果人却被人偷梁换柱,从马车里出来的青纱蒙面人是假的,真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而那个假的,据吴敬说,身手高得出奇,那么多人居然都没将他拦住,光天化日之下,身形如一缕青烟般掠上屋顶就逃了,根本无人能奈他何。 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挫败过,之前认为傅九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孤身一人四处游走而已,他才一直掉了轻心,料不到他身边居然还有如此高能异士。那两个跟班他没探过底,但是就光今天那人的身手,绝对可以在大夏武林中排上名号。 那么,傅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具体的身份真的只是一个郎中吗? 而他越是显示神秘难测,他越是要将这样一个有着神秘背景的人给挖出来,不为别的,光就这一而再的让他挫败,将他耍弄于股掌,他都应该要狠狠地惩戒他一番! 傅璟雯讨了个没趣,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用婉转的语气说道:“大哥听你找他有事,便急急的赶了过来,相公先坐下来和他谈吧。” 拓跋越坐下来望着傅清言开门见山道:“之前我接到武德那边的禀报,说有一伙非常凶狠的山贼在那边打家劫舍,官兵出动无数次都是无功而返,听说在当地影响极大。你也知道,我曾经在武德那边干过两年,冯郁峰是我好友,他害怕此事捅到皇上面前,便叫我务必帮他找一个高人将那些山贼给治了,我现在本就因为霍乱的事忙得抽不开身,左想右想,只有请你过去帮忙把那批山贼给灭了。” 傅清言寻思道:“不过是一批山贼,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么?再不济,多派点人手,不至于将山贼拿不下来。” “大哥不知道,那些山贼来自于民,藏于民,每一去抓捕,他们就躲得无影无踪,此等事又不能太扰民,所以那边才要求派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去。听说当中还有两个实施抓捕的一个校尉和副尉都被人事后杀死,闹得人心惶惶,恐怕不日就会闹到京城里来,到时候不仅不好收场,我将还会失了武德那边的人心。所以此事务必让你帮我出面去抹平,断不能闹大。”拓跋越边说边给他倒着酒。 酒是好酒,宫廷玉液,醇香凛冽,拓跋越给他满上了就做了一个喝酒的手势,傅清言不得不将杯子端起来与他稍碰,皱眉道:“妹夫手下足智多谋的人何其多,又为何会选中我?” 拓跋越笑了,“那些人都是一些办事让我不放心的,而所有的人,我除了信任大哥外,还有谁可交托此重任?此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大事,所以请大哥一定要给我一个面子。” 傅清言沉默不语,慢慢喝着酒,脑中仍回想着九雅那一个飘忽的背影,想到怅惘处,他真的想出去一段时间避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担心她出事,更担心傅誉出事,现在京城霍乱流行,若是他们因此而被传染,有个什么不幸,他连赶回来都来不及。 想到傅誉,他更放不下心,这么多年,都是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希望近前照顾他,无非是希望他有个什么事他能及时照应。此一去,并非一日两日的事,若是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办? 他思虑及此,便断然回绝道:“不是我这个大哥不愿帮你,实在是诸多事宜未能放下,请恕罪。” 他说着一口就将酒饮了下去。 拓跋越和傅璟雯同时变了脸色,傅璟雯微斥道:“大哥还有什么事宜放不下?你在兵部只不过任了一个挂职,清闲得很,你这次去武德,还可以锻炼你的智计和能力,为什么不去?” 傅清言只是摇着头,“我自认能力不够,你们另请高明。” 见他如此绝决,傅璟雯气得脸都白了,拓跋越亦是极度不悦地抿紧嘴。三个人各自沉闷地吃喝着,只待得一会,傅清言只觉手足都软弱起来,以为酒喝过了,便不胜酒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拓跋越见时机差不多,便招人进来道:“来人,将世子扶进马车,直接送往武德。” 傅璟雯则附在傅清言耳边小声交待道:“大哥,小妹就算求你了,请你务必帮我相公这一次,好不好?” 傅清言微睁开眼,很想说不好,然而他已经被两个大汉架起,很快就把他塞进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易之早已坐在里面。 他把傅清言扶得躺下,傅璟雯跟过来叮嘱道:“路上定要好生照顾世子,这一路上殿下派了一队护卫相送,要尽量早日赶到武德,知道不?” 易之点头回道:“奴才明白,一定不负姑奶奶所托。” 傅清言半睁着眼,听着他们的话语,只觉无奈又无力,原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把他送武德去,连身边的小厮都知道,唯独瞒着他。那么姨娘也是知道的吧,他们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去武德?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马车已启动,外面有马蹄声响,想必是众多护卫所骑的马声。因为无力,他只能睁着眼望着车顶,随后晕晕乎乎又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只闻马车外面有夜莺叫唤的声音,分明已是夜半时分,早已出京城。 他叹了口气,想坐起来,易之忙过来问道:“世子想要什么?” “喝水。” 易之赶紧就要为他倒水,然而此时马车突然却停住了,只听外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易之一惊,推开车门朝外看去,在这条隐隐绰绰的山道中,就在距马车半箭之地的方,竟有无数个黑衣骑士杀气腾腾横于山道上。他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车中道:“世子,好像有山贼拦截,怎么办?” 傅清言勉强揉着太阳穴,“我好像是被下了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既然他们有胆把我放马车里,想必派来的护卫也不是脓包,我们就坐在马车里静观其变吧。(.无弹窗广告)” 马车外,一队二十多人的护卫,对面是一时也看不清具体数目的黑衣骑士,左边,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开出的山道虽然较宽,但是在山道边缘之下,就是急湍的流水,黑夜里,隐约还能听到那山涧中轰轰的流水声。 护卫头领望着对面的人影,不由倒抽了口气,其实他明知道,晚间行此山道最为危险,但是皇太孙妃一再交待必须要连夜赶路,尽快离开京城地界才行。于是他不得不带人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星夜急赶,可是结果,似乎并不是太妙。 他再次提声道:“对面何人,请报上名来!”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之际,对面的黑衣骑士蓦然齐齐拔身飞掠而起,他们身如闪电,有序的拔刀朝他们砍过来。护卫头领大喝:“看紧马车,必要护得世子安全!” 同时有不少护卫挺身而出,挥刀而上,一阵紧促的金铁交鸣后,就见有护卫和对方的黑衣人迎头倒下。然而黑衣人悍不畏死,跃起来又是挥刀猛砍。 转眼之间,黑衣人与护卫就相应交接,此时黑衣人不仅人多,身手更是个个强手。他们身形猛烈,手法狠辣,两三个人合围一个护卫,闷不出声,刀刀致命,护卫们在他们猛烈的攻击下,很快就倒下了一大半,红血黑夜,山道充斥着一片血腥的肃杀之气。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明月被风卷来的云所遮挡,层云堆积,柔和的月色在黑云笼罩下瞬间被遮蔽殆尽,山间冰冷的寒风又肆虐在天地间。 搏杀仍在继续着…… 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惨呼着倒下…… 无法再将马车护于安全之地的剩余护卫们拼命抵抗着,然而敌人全然没有放松半分,整个山道上除了刀砍入骨入肉的声音外,就是低沉的闷哼声。 易之在马车里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小声道:“世子,怎么办?他们杀过来了,护卫们根本不敌……” 傅清言微睁着眼,将车帘撩起,望着天际乌黑的云层,感觉那里藏了无数凶猛的野兽一般。此时他心底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对即将离开人世的一种嘲讽。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妹妹,这都是他至亲的人,不知道她们出于什么目的,就这样把他送在了虎口之中。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雪亮森寒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怀疑他来错了这趟人世,身边的人,似乎都与他格格不入,如果最亲的亲人都这样待他,那么他忻愿,若是有下辈子,他宁愿做一个无衣无食的农夫,不愿再次面对亲情的无情! 当最后一个护卫的血飞溅到车门的时候,傅清言已经紧闭双目,只紧握着手中刻着那女子名字的黑玉石,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当车门被无情粗暴的踢开,易之已经吓得快晕过去,他惊恐地看着一个粗眉大汉探进头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你们都来看,这位所谓的世子爷知趣得很,也罢,就赐他一全身!”粗眉大汉回头大声笑道。 傅清言又睁开眼,面目平静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大汉回头用他的厚背大刀一台他的下巴,恶声恶气道:“世子,死到临头,还管我们是什么人有用么?如果觉得冤枉,到时候向阎王老儿告状去吧,与我们无关,哈哈……” 风中有一个低暗的声音问道:“可有验明正身。” “已经验明正身,正是那位安平候府世子。” “好,赐他全身,赶车!” 傅清言闭上眼,此时此刻,万物须弥都已成脚下芥子,惟望来生老天能还他一个清明。 有人狠狠在马屁股上刺了两刀,马儿负疼悲嘶,被逼着冲向那山涧狂奔而出,当马车翻滚在山石上的时候,便听得一阵惊恐绝望的哀号声激荡在山间。很快,听到马车重重落水声,两人一马一车,彻底被淹没在黑暗中,没了声息。只余瞬间变得寂寂的山道飘着可怖的血腥味,寒鸦嘶鸣。 傅誉和安平候难得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谈话,两人直说到日暮西山,傅誉才回了淳华院。 九雅脸上略有苍白,平静如初,亲自为他打水洗脸换衣。她给他系着衣带,“相公,当日你让大哥去我们府上代你求亲时,可有还说过什么话?” 傅誉一脸淡淡,“只让大哥代我求亲,哪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九雅的手上顿了一下,“真的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傅誉低头盯着她的头顶柔软发丝,眼珠乌黑清亮,“娘子今天这么问,难道你是希望我们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九雅暗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这样,每次问他什么话的时候,他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就会反问过来。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性格,他喜欢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她呢?就该当那个被掌握的人吗?忽然之间,她发现她完全不了解他,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仿佛是一个她从未看清楚过的陌生人。 她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不论他是居了什么心思说那转房的话,都应该要给她一个交待。是好也好,是歹也罢,不问清楚憋在心里,她以后的人生都会非常不安。至于他所说的她能不能信,或是倍受打击,都只有听天由命。 她微仰起脸,带着希冀,温声道:“当初你让大哥去求亲前,可有说过之后会将我转房的话?” 傅誉目光微凝,当时是说过这样的话,其一确实想哄得大哥答应,其二,只想自己恐怕也没两年好活,死后若大哥还喜欢她,转过去的话,她也落得个好归宿。只是这时日一多,早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与她的小日子越过越幸福,心底里越来越充实,几乎都忘了那些病痛的事,那些胡言胡语早已扔得远远的,做不得半点数。 此时她忽然问出来,他不由心里一格登,此事只有他和大哥知道,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想到之前在南天居那块他还未确认的黑玉石,突然问道:“我送你的黑玉石呢?我现在想看一下。” 她和他说东,他却在问西,九雅忽然之间就来了怒火,忍耐多时的火气瞬时蓬勃了起来,蓦然大声道:“你个混蛋,为什么要说转房的话?你就再不喜欢我,再想胡弄我,也不该这样欺负人!混蛋!” 傅誉亦是抬起眉,骄傲霸道的性格哪能容得有人这般大骂他?结果他仍是忍了下去,冷着脸,伸手就向九雅的领口扯去,九雅不知他要干什么,心里又气怒交加,抓住他的手背张口就咬。傅誉抽了口冷气,将她的下巴一捏,九雅情不自禁就松了口,他手背只这瞬间已被咬出深深细碎的牙印,隐隐有血丝渗出。 傅誉同时依然固执的将她的领口拉开,而脖子上,每日可见的玉石早已不见踪影! 他眼睛顿时变得腥红。 他一把将她抓到面前,恶狠狠道:“是,我当时是说过转房的话,可是那也是因为我要死了,我想在我死后给你一个比在我这里更好的归宿。当时大哥喜欢你,我若不这样求他,他也不会答应去代我提亲!是啊,我的初衷是这样,有什么不对?而你呢?就把转房的话听得真了不是?是不是现在就想到大哥屋里去?” 他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几乎都吼出了声。 好在院子里的丫头们早被闻到火药气息的寒子鸦赶了出来,让这小两口尽情的吵个够。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九雅选择了完全相信他的话,隐忍多时的眼泪竟是汹涌而出,捶着他的胸口,“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和人说这么混蛋的话……” “是,我是混蛋,今天就让你什么是真正的混蛋!”傅誉一把抓住她的手,想到她把他送她的黑玉石送给了大哥,说不得如今心里还想着赶快被转房过去,傅誉只觉一种即将被抛弃的愤怒占满心头,心里像被虫蚁咬食一般难受着。他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狠狠将她的双手困住,他呜咽着,低鸣着,他撕着她的衣,让衣裙变成一片片的碎片散落在地。 九雅惊恐,不知他突然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断往后退,她的避让更让他怒火中烧,他狠狠咬着她的唇,又将挣扎着已经在瑟瑟发抖的女子狠狠压在床上,他看不到她的惊恐,听不到她的哀求,只狠狠肆虐着。动作粗暴而狂野,这一时间,他凌虐着她的身体,然而却痛着他的心。想到她心向大哥,他的心都已碎,理智被妒火击败,他想他快要疯了! 九雅推拒着他,然而他眼眸腥红,她越是推拒他越是粗暴,本来是她来质问他,她不知道他忽然之间为什么就发起了狂。她叫他温柔一点,他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她只觉身体好痛,有一种被强暴的屈辱瞬间击中她的神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胡乱抓挠着他,他根本不顾,最后,她不哭不说了,闭上眼,任他发泄着莫名的怒火。 良久,当身下人儿安静得宛如没有了气息一般,傅誉终于缓过神来,他的怒气已全息,剩余的,只有怜惜,他伏在她身上轻轻亲吻着她,低声道:“九雅,记着,你是我的,不准看别的人,更不准想别的人,我爱你,你知道吗?大哥那边你就不要想了,我是不会放你过去的,死也不放。” 他的话像在发着誓言一般,紧闭双目的九雅只觉如此可笑,这个人,才刚对她莫名施暴,转眼就用这种言语来哄,真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她死死的扣着十指,不让自己的哭声和眼泪突破她的底线流溢而出。 看着她身上刚刚被他留下的青紫吻痕,傅誉又好生后悔,然而一时又拉不下脸说他错了,只能像个傻瓜一般抱着她,将自己最后的激情送进她身体里。 待他起身,九雅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 傅誉张了几次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后悔之余,又是羞愧。他默默起身,将四散的衣裳找来慢慢穿在身上,又将那些破碎的布片收拾好,才开门去叫雨蝶打热水。 雨蝶在院子外头,自然也知道两位主子又吵架了,无奈的叹着气,便叫了小丫头去厨房烧热水。 傅誉正待进屋,此时傅璟雯身边的嬷嬷急急跑来大声道:“三爷,不好啦,刚才我们主子接到消息,说是世子爷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事了,叫您快去那边看看。” 傅誉心里一振,“去武德的路上?世子怎么会去武德?” 那嬷嬷急得直摆手,“三爷现在就别问了,太孙殿下已经先行,事情应该很紧急,请三爷赶快赶过去。” 尽管之前对傅清言还有一些想法,但是毕竟兄弟情深,这么多年的情份,岂是一点小矛盾就能折杀的?他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九雅,正好也借此让各自冷却一下。傅誉转头就对裴妈妈交待道:“告诉少奶奶,我先过去看一下,稍后就会回来。” 裴妈妈应了声是,傅誉就赶紧带了寒子鸦趁夜往去武德的路上赶。 九雅躺在屋内,裴妈妈进来把傅誉的话转达了,见她未答话,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少奶奶,我们这些女人生就该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男人都是应该好生服侍轻哄的,你这般给他脸色看,恐怕宠得一时,时间长了,也会生得外心。少奶奶还是改改脾气吧。” 九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里的女人都信奉以夫为天,百依百顺,凭什么她也要那样?今日本就是他的错,他不来向她道歉,却叫裴妈妈来说这等话,真的就想把她压得死死的吗?果然说女人不能太依靠男人,到了最后,便会连自我都没有了。日后若就是这样相处下去,他时不时来发一下神经,这种日子她绝不准备跟他继续过下去。 她不出声,裴妈妈只好出去,水打进来后,九雅让她们出去,她一个人静静洗过,看到身上的伤痕,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再上床的时候,身下忽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硌到,她摸起来一看,却是傅誉那个据说十七年来都未离过身的玉坠。她狠狠地将这东西丢在枕下,总算也从他身上扯下了一物。 直到天亮,傅誉都没有回来,而院子里的人仍照常作息着。 九雅带着微肿的眼去给老夫人请安后回来,秀彩就急急跑了进来,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少奶奶,不好了,昨晚上季掌柜被皇宫里的人请了去,好像要季掌柜把所有的药材都捐出来,季掌柜不敢答应,就推说要问老板。今天一大早皇宫的人就占满了药铺,非要见到你不可。季掌柜一再说他也不知道老板在哪里,来时便来,走时便走,他也无法联系,正僵持着呢。” 九雅问道:“皇宫的人?具体是皇宫的哪个人?” “季掌柜说他是见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因为他知道少奶奶是要散铺子的,便冒着欺君之罪没有将少奶奶说出来。如今他们逼着,该怎么办?” “这事你别急,给我说清楚,可知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过问,可有说准备把药材用到何处?” 秀彩想了想,也不敢肯定,“好像是说送到染病的重灾区吧……” 九雅沉思着,傅誉一直不希望她抛头露面,整日就围着他打转,可是以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感觉后怕,她害怕日后她真的要变成一个以他为中心没有自我的女子。他喜她喜,他悲她悲,这都无可厚非,万一某一日爱已逝情已淡抛弃了她呢?难道她也要像一个深闺怨妇一般沉郁而终? 都说情意在时便如宝,但是此情谁又能保证会长长久久,永不变质?到那个时候,她岂非要变得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便轻轻道:“你只让季掌柜说,药材有限,病患却多,就说他老板那里还有不用这些药材就可以治霍乱的法子。再其他的什么都别说,我自有分寸拿捏,知道没有?” 秀彩得了嘱咐,重重点头,便去了。 正当九雅在吃饭的时候,她忽觉头顶阴云密布,冷风从远处吹来,好像即将有一场大暴风雨一般,令人心底难安。 就在这时,院门口已经拉拉杂杂来了一大仗人,当头的,是老夫人,侧旁是萧姨娘,后面有三夫人,闻采荷,多日未现面的明瑶姑妈,然后就是拉杂一大堆丫头婆子,甚至还有粗壮的护院跟在最后面。 这个阵仗,让九雅又想起她刚刚进候府的时候,候府里的人隔三差五就会这样来与她对峙一番,这一次,难道她们又想在她身上生什么事? 老夫人由陈妈扶着,站在院子中央盯着她,蓦然一声喝道:“宋九雅,你可知罪?” 淳华院的丫头婆子一时也围了过来,九雅拿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面前福了福,“不知奶奶又要来问孙媳什么罪?”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跳动了起来,“放肆!像你这种奸狡之人,怎配当我孙媳?好个胆大的,居然以庶代嫡,干下那等欺蒙诈婚之事,还不快给我跪下?” 九雅心里一跳,代嫁之事傅清言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吗?今日这些人怎么又会拿出来说事?傅清言呢?此时怎么不出来说话? 她忽然忆起,昨晚太子府那边来报说傅清言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事了,难道这是萧姨娘故意支走傅清言,随后又以此叫走傅誉使的诡计?那么现在能说事的傅清言不在,傅誉这个能顶事的人也不在,意思就想趁此弱势之时对自己开始发难吗? 才老夫人虽然气势雄威的要她跪下认罪,她自然不会真的就跪下去。只是淡淡扫着眼前一众人,半晌才道:“奶奶今天这么大的阵势,难道就是来问这个有的没的罪名?可是孙媳是冤枉的,完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何罪之有?” 此时已经有人给老夫人搬来了一把椅子,老夫人沉脸坐下,目光咄咄逼人,“冤枉的?没罪?来人,把黄妈妈和李媒婆请上来,看她们如何证明你是个假冒顶替货!” 随着她这一喝,雨蝶就看见从最后面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肖氏身边的黄妈妈。后来被赶出了府,想不到这时候还能来作乱。 老夫人问黄妈妈,“你可把面前这位少奶奶看清楚了,她究竟是宋府的八姑娘,还是九姑娘?” 黄妈妈站在老夫人身前,吊眉吊得更高了,阴狠地盯着九雅半晌,才又回身恭敬道:“禀老夫人,她正是宋府的八姑娘宋九雅,绝对不会是九姑娘宋金芸。” 萧姨娘阴森开口道:“那宋九雅和宋金芸,哪一个是嫡女,哪一个是庶女?” 黄妈妈回道:“宋九雅是庶女,宋金芸才是嫡女。” 萧姨娘点了点头,又问李大嘴,“李媒婆,你告诉给这位假少奶奶听,当时你去宋家提亲时,宋家主母怎么说?” 李大嘴哈着腰道:“那肖氏说,太子指定十三岁的九姑娘是嫡女,名字叫金芸。” 老夫人冷看九雅,“你可听清楚了,我们当初求娶的是你妹妹宋金芸,为何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庶女宋九雅?谁给你们胆子,干下此等偷梁换柱之事?” 裴妈妈和熊妈妈几个淳华院的人是吓了一跳,到如今,她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等事,原来当初太子指定求娶的是九姑娘宋金芸,并非眼前这位少奶奶。她们都面面相觑,如果真是代嫁,这下子事情岂非会很不好收场?按律例,最起码也会被休送回娘家,宋家再将真正的九姑娘抬过来。 她们一脸忧心地望着九雅,九雅却是一脸淡然,不紧不慢道:“奶奶,你可听清楚,当初李大嘴是给大哥去提亲,她是按了太子的意思向金芸提亲。可是孙媳能嫁给相公,是大哥亲自向我母亲提的我的名,大哥求娶他的九妹,相公让大哥求娶我,这有什么冲突?又有什么代嫁之罪?如今不能因为大哥没能按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娶了九妹,就倒过来说我是假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相公和大哥,他们当初可是议定的求娶我宋九雅?” 她如此一说,把事情几乎就撇了个一干二净,明瑶姑妈忍不住掩嘴闷笑道:“誉儿媳妇好一张利嘴,好像也说得在理得很,清言未遵从太子的意思去娶人家宋府九姑娘,但是他却很好心的替誉儿把宋府八姑娘给迎了进来,现在大家伙不去怪清言没遵上头的意思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还来怪人家誉儿媳妇?” 老夫人听得大怒,回头喝道:“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明瑶姑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本来就说的实话,老祖宗干么要喝斥我?” 九雅也是笑道:“看来还是姑妈是个明白人,没跟着一些不明事理的人一起起哄啊。” 明瑶姑妈抚着下巴一笑,“姑妈也是个就事论事的人。” 萧姨娘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后冷冷问着九雅,“是么?事情若是照你这么说,难道还是我们弄错了?可是……” 她放缓了语气,目光像毒蛇一般盯着九雅,“我们到了户部去查,为什么查到上面记载着你宋九雅是嫡女?这又该当何解释?” 九雅心里一沉,怎么会这样?傅清言不是说他已经让人改了么?他们为什么还查得到? 萧姨娘冷笑一声,“你以为叫人在户部随便一改就成了么?私自篡改在录记载,可是违法的,哪个人愿意担这个罪,而不把你的丑行揭出来?” 一直憋着嘴巴的闻采荷此时也不忘落井下石,忽然笑道:“哎哟,三弟媳,呃,不是,应该是宋九雅,你的胆子也蛮大的啊,居然敢上户部叫人营私,现在还抵赖,啧啧,双罪齐加,这罪可就大了。” 九雅没料到萧姨娘如此神通广大,连到户部被改的事都知道。不过,这当中,想必太子府的人出了不少力,而自己若犯此罪,被休出去事小,恐怕他们要认真追究起来,又是太子府亲自动手的话,怕是整个宋家都不保。怪只怪,当初那肖氏眼光短浅,将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如今还要让整个宋家都跟着陪葬,难道真的就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老夫人厉声一喝,“宋九雅,你现在还有何话好说?哪怕你狡辩,也难以隐瞒你代嫁和诈婚之罪。我们现在不管你触犯了大夏什么律例,但是绝不容一个冒名顶替的东西还留在府里!来人!立即将宋九雅赶出候府,休书随后送出!” 人家有证据在手里,九雅此时也真的无话可说,可是雨蝶和春菊眼看少奶奶要被赶出府,还要被休,这简直是让少奶奶去死啊。她们两人跑出来齐齐跪到老夫人面前求道:“求老夫人恕罪,我家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们太太做下事,求您看在少奶奶还孝敬您的份上,饶了少奶奶吧?” 老夫人身前的孙妈妈凶悍地一脚踹到春菊胸口,骂道:“贱婢,果然贱人身边的都是贱婢,你们少奶奶犯下如此大罪,胆敢以庶代嫡,依大夏律法可是要下监问罪,我们老夫人仁慈,只赶她出府送她一纸休书,就已经很便宜她了,你们几个贱婢还想怎么样?” 春菊不敢呼痛,倒在地上又爬起来跪着哭道:“求老夫人开恩,求老夫人开恩,您这样赶少奶奶出去,分明是叫少奶奶去死啊……” 萧姨娘大怒,“还胆敢在此威胁,来人,先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打死!” 她一声令下之后,两个护院就冲了过来,春菊还在大叫老夫人开恩,根本不管自己的安危,九雅本是想去拉她们两人,但见他们居然想打死春菊,顿时也是大怒,顾不得暴露身份,当即大声道:“青衣魅影出来,若是今日敢有人对我的人动手,手下就别客气!” 随着她的命令声,两条青影自墙头飞快掠出,还不待两个护院挟起春菊,他们两人已经横着身子飞了出去——以他们的身手,普通的护院又如何应对得了? 两个护院惨呼着,像被甩的草把一般重重地撞在了石墙上,砰通一声,又摔落地上,在地上滚动哀号。 只这么转眼间,两个护院就受了伤,萧姨娘等人大惊,再一细看出来的是两个精瘦汉子,老夫人一拍椅背,更是怒不可遏,“好你个宋九雅,居然在院子里私藏男人,此等淫妇,我们候府断不敢留,来人,把大管事叫来,多叫些人,把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马上清理出去,我们候府不是藏污纳垢之地!” 青衣魅影一身冷肃,听她说话如此无状,伸手就待教训她,九雅一把将他们唤住,冷笑道:“老夫人,不用你再叫人来相赶,我等马上就会离开候府。只不过,请您和萧姨娘都把我现在说的话记住,今天是你们两个齐心携力把我赶出候府,让你们舒心,让大家看笑话,他日,如果你们不下跪求我,我是绝不会回来!” 萧姨娘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冷嗤道:“笑话,你这么个东西出去才叫清理了门户,还想他日我们求你进来?恐怕你想等到下辈子也等不到!别啰嗦,快快带人离开!” 第117章 几个被吓住的小丫头开始哭了起来,她们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亲和的主子,若是就这样被赶走了,她们以后怎么办? 熊妈妈却是平和的,现在少爷不在,老夫人和萧姨娘当势,少奶奶被赶出候府,听说还要休了她,少爷回来定然不会干休。那么她现在,就只有守好淳华院,别的事,一律等少爷回来再说。 九雅朝她娘家带来的几个人道:“去屋里随便收拾一下,我们这就离开候府。” 裴妈妈终是忍不住悲声哭了出来,“少奶奶,你这还能往哪里去?” 九雅安慰道:“别哭了,你们跟着我走就是。” 随后她也进了屋子,将昨日得来的三万两诊金收好,想了想,仍是从枕下将傅誉的那个玉坠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就站在院中等雨蝶她们收拾完,萧姨娘和老夫人一干人虎视眈眈。 萧姨娘对身边的孙妈妈说道:“当初宋九雅进门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嫁妆,叫人跟进去看看,别让她们把我们候府的东西也不并顺走了。” 孙妈妈应声,带了几个仆妇往收拾中的雨蝶盯着了去。九雅也由着她们,然而就在此时,只见傅璟雯身前的一个嬷嬷是跌跌撞撞奔了过来,见到老夫人和萧姨娘,她一个身软就哭着跪了下去,“老夫人,姨娘,不好了,世子昨晚……真的往去武德的路上出事了,太孙妃得了消息正在府里哭得嘶心裂肺,求你们快去劝劝吧……” 老夫人一惊,“什么,清言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快说!” 那嬷嬷哭得几不成句,“昨晚太孙殿下派世子前往武德,谁知道在半路,却叫歹人谋害,连人带车都一起滚进了山涧里,至今是尸骨无存……” 如此噩耗,老夫人一口气抽不上来,显些就要晕过去,萧姨娘却是不慌,因为这些戏码,都是她和傅璟雯想好来骗傅誉出去的话语,自然不能当真。便低下身子揉她的胸口小声道:“老祖宗别担心,清言没事呢,只不过借此把傅誉支了出去。璟雯也是的,干嘛要派这么个人来此添乱?”她赶人正赶得心里痛快呢。 老夫人听此,终于是一口气顺了下来,白了她一眼,责备道:“怎能用这种事来支人?刚才吓得我半死。” 两人在此小声嘀咕,却是叫后面的三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不由冷笑,萧氏果然是厉害的,任何人都不忘用到极至。 那嬷嬷兀自还要请老夫人和萧姨娘过去,但是萧姨娘却叫人把她请到前面厅堂喝茶,说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自会去太子府。 那嬷嬷愕然,这位太孙妃的亲生母亲也太淡定了吧,她的儿子遇险下落不明,女儿身怀有孕哭得差点要背过气去,她却若无其事要等一下过问儿女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比自己身生儿女的安危还重要? 九雅听那嬷嬷的话,又见萧氏不急,老夫人也平了气,也只当是萧姨娘耍的一个骗人的幌子,自也没在意。 所有人都不在意,那嬷嬷不知再说什么好,本来来的路上为此事故意凑足了眼泪,就为博得人家好感,如今人家苦主都不急,她也不好再急,只能干干地在旁边等着。 在孙妈妈几个的监视下,九雅和裴妈妈几个只收拾了一些衣物打了几个包袱便罢了。而旁边的闻采荷则盯着青衣魅影心里直犯怵,好半晌,她才拉了拉萧姨娘的手轻道:“姨娘,你看那两个人,像不像是前些日子那个给爹治腿疾神医身边的两个人?” 萧姨娘经她一提醒,放眼朝站在一边冷肃的青衣魅影望去,这一望,果然是觉得眼熟,确实是那日那神医身边的两个跟班。她顿时一挑眉,那天那神医虽然没看清长相,但是看气韵确实很出彩,他身边的人却在宋九雅身边,为什么? 莫非……她和闻采荷两人的眼睛珠子都对到了一起,莫非……宋九雅与那神医有一腿?如果证据确凿的话,就算傅誉回来闹,将此事说给他听,被戴了绿帽子,他还能再要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她们两人好像都抓到了九雅罪大恶极的把柄一般,萧姨娘陡然放大声音问道:“宋九雅,你身边的这两个男人是谁?” 九雅素衣加身,衣裳的亮色与洁白的皮肤一映,越发显得她眉宇青青,唇红齿白,那双长睫下的双眸竟深不见底,潋滟出清冷的光芒。她冷看着她,“你管他们是谁?” 闻采荷笑眯眯道:“依我看哪,应该与那神医脱不开干系吧?他们那日明明是跟在神医身边,这会儿却在维护你,分明是你与那神医暗通款曲,神医便把他的人都留给了你,是不是这样?” 九雅听她问此,似笑非笑道:“二嫂说对了,这两个人确实是神医身边的两个人,我也确实与神医暗通款曲,神医心疼我,便把他的人都留给了我,我这样说,你可满意?” 老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好你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宋九雅,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也敢说与别人的奸情。快滚!快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萧姨娘亦冷笑道:“熊妈妈,你可看清楚了,这位宋九雅已经承认与那位神医有染,等你家少爷回来后,你可要一字不漏的将她的原话转述给他,莫要他再被这只精狡的狐狸精所骗,自己戴了绿帽子都还在为她叫好。” 熊妈妈淡淡地,不回答也不说什么。 九雅点了点头,“这个消息希望大家快快传出去,就说我宋九雅与华春堂的那位神医有染好了。” “无耻!无耻!此等无耻之人,怎的就让她在候府呆了如此之久?快快滚走。”老夫人真正是被气到了,抖着手骂个不停。 眼见已收拾得差不多,九雅带着裴妈妈,雨蝶,春菊和青衣魅影一起走出了候府。她昂首挺胸,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中终于走出了候府,熊妈妈带着几个小丫头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当青衣魅影招来两辆马车的时候,老夫人和萧姨娘也赶了过来,萧姨娘居高临下,这次终于将这个女人赶了出去,如今又抓到了她偷人的把柄,既为若琴报了仇,又让傅誉闹无可闹。而之后,太子还可以借她,再次胁迫傅誉支持太子,如果傅誉不介意她偷人的事情的话。 老夫人凛然立于门口石阶上,“宋九雅,你今日出得这一道门,便与我们候府再无干系,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在外人面前提起我们候府,不然,若被发觉,我们定当追查到底,严惩不饶!” 门口其实早已围了不少候府的下人,他们纷纷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九雅,没有怜悯,没有惋惜,只有一种事不关已看热闹的兴致。(.无弹窗广告) 九雅轻蔑地回头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若是一般的女子,你们现在所作所为就是断送一条人命,这是叫损阴德。可是你们错了,就算你们一再陷害我,我都未死去,岂会为这点事情所打倒?你们今日如此对我,我不知道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但是请摸摸良心,你们所做的一切,真的对得起傅誉吗?我现在再说一句话在这里,人在做,天在看,当你们在害人的时候,老天也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另一个报应。” 萧姨娘冷笑道:“都已经被赶出府了,你还要咒我们么?报应?没做亏心事,我们怕什么报应?不要再啰嗦,快快走,我们候府门前都不容许有你这等贱妇停留,没的脏了我们屋门口!” 九雅已经不想与他们进行口舌之争,和雨蝶四个上了一辆马车,青衣魅影坐另一辆马车,包袱和他们放一起。 “少奶奶,我们这该上哪里去?”春菊很是担心,问道。 九雅给她拉了拉被踹脏的地方,“以后别那么傻了,那些人有什么好求的?要知道,你们就是我的家人,被他们打骂,就跟打骂我一样。我们虽然是女人,活也要活得有尊严。” 春菊懵了,有些感动道:“少奶奶别这么说,奴婢也只望少奶奶好。” “要为我好,也要能审时度势,当时那种情况,老夫人和萧姨娘明明是谋划已久,她们怎么会放过我?”九雅笑道。 裴妈妈不知道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叹口气道:“少奶奶是准备回宋府吧?” 九雅摇了摇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宋府现在肯定不太平。我们先把马车停到那边,裴妈妈去看看情况,如果真出了事,我们就更不能回去了。” 裴妈妈依言让马车往宋府行去,过得一会,马车就靠边停了下来,已是到了宋府附近。但是还未下车,就看见道路上有不少衙役走来走去,九雅尽管心里有了底,仍是让裴妈妈下去打听了一下。过得一会,裴妈妈回来一说,果然,是宋府那边出了事,但是具体也不知是何事。 九雅沉吟了一下,现在她掺和进去也不起作用,只有等待时机再将宋府的人救出来。虽然,她对宋府里的人并无多大好感,但是除了肖氏一人,里面也有好人。而她现在占了原主的身子,那么宋家就是她的根,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还会以她的出身来论她的高低,这里就是这么个现实的社会。 于是她便吩咐前往静慈庵,她手里有钱,不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可是她现在想静一下,再想想将来与傅誉的路该怎么走。而佛门静地,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地方。 终于将瘟神送走,萧姨娘大感心里轻松,笑着将老夫人扶进厅堂里,傅璟雯身边的那个嬷嬷才又上前催道:“若是姨娘没有什么事了,现在可否随奴婢去太子府?怕是现在主子还在哭着呢。” 老夫人见她又来说话,奇怪地看了萧姨娘一眼,“你不是说是设的一计么?怎的璟雯还要哭?” 萧姨娘也是满心不悦,对那嬷嬷道:“戏都已经演过了,你怎么还没回去?回去吧,别等下你主子叫不到人。” 那嬷嬷愕然,“姨娘在说什么?演戏?奴婢没有在演戏。今天快天亮的时候,太孙殿下就接到人传回来的话,他说世子出事了,二十多个护卫被杀,世子坐的马车也翻到了山涧里,太孙殿下已经带了好多人去,也不知还能搜寻到世子爷?” 萧姨娘蓦然失色,站起来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嬷嬷点头,“奴婢绝无半句虚假,太孙殿下是今早才将这个消息让人传回府里,太孙妃听得当差晕过去,奴婢出来的时候,太孙妃正哭得伤心伤肺。” 萧姨娘腿脚一软,踉跄着尖声叫道:“怎么会这样?绝不可能会这样?我们清言那么样的人,怎么会死,我现在就要过去看看……清言一定还能救回来……” 老夫人这才知道清言出事的消息是真的,大口喘着粗气连连颤声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是真的?” 而顿时之下,整个屋子里就传来了萧姨娘的痛哭声,她赶紧叫人备了马车,急急往太子府赶。老夫人如何能坐等这噩耗,亦是与萧氏同哭着前往太子府。她们两人这般痛哭失声,好像死了爹娘一般,立即就把才刚回了院子的人都惊了出来,刚才看了一幕好戏,待到这时才想起傅清言遇歹人的事,也不知他安危到底如何。 老夫人和萧姨娘哭丧而去,才进得太子府,就能听到傅璟雯还在啼哭的声音,太子妃在旁边劝解着。见她的娘家人终于来了,太子妃亦红着眼圈道:“老夫人和姨娘都节哀吧,如今越儿正派人在打捞搜寻,世子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老夫人一来就听到了这么个确切的消息,当即就唤了一声“我的儿,”然后眼一翻,晕了过去,下人们又是好一阵忙乱。 萧姨娘走到傅璟雯跟前,傅璟雯一下子就哭倒在她怀里,“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哥,如果不是我让他去武德,他也不会出这等事,姨娘,都怨我……” 萧姨娘只觉撕心裂肺的疼,嚎啕大哭道:“昨儿都还好好的人,怎的一下子就出了这等事?昨天他爹叫他去和他说几句话,我都等不及,就把他催了过来,哪里想到要出这等事啊?给他准备的夏衣,还有两件忘了拿,如今还留在那里没来及穿,这人怎的就出了事?老天,是不是我前世做了什么恶人,一定要这样惩罚我啊……” 她和傅璟雯一起又哭又数,整个屋子里都是哀声一片。而过得一会,安平候才得了消息过来,待得了确切消息,立即就叫人赶了马车前往出事的地方查看。 山道边,拓跋越迎风而立,不少人被他命令着往山涧下去搜寻,下面甚至还扎上了木排,挂着渔网四下刮划着。 傅誉就站在他身边,脸上一夜之间就长出了胡渣,眼球上布满血丝,紧抿着嘴角,低头盯着半山腰一块突起岩石上已经被山风吹得干涸的血迹。 “我昨晚得消息往这边赶的时候,地上全是血迹,二十多个护卫全已死透,不见大哥的尸首,我便和寒子鸦誉着火把沿这附近找,在半山腰就见那里有马车翻滚的痕迹,同时还留有一大块血迹,如果照你所说,大哥是坐着马车被这二十多个护卫护送过来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已坠入山涧,对吧。” 拓跋越一脸冷肃,“昨日让他出来前,和他一起喝了些酒,可能不胜酒力,人也睡着了,结果遇到歹人,竟是不知反抗,被人赶着马车掉了下去。” 傅誉眸子黯沉,点头,“如若不是喝了酒,大哥断没有被人这般撕杀而不逃走的道理。可是,为什么来给我传消息的是太子府的人,结果太孙殿下却要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到?我想了这么老半天,一直都想不通这么个问题。” 拓跋越手指暗勾,淡道:“是我有事给耽搁了。” 本来的计划,他已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就设了清言出事的样子,好叫人引傅誉过来。然而现在清言出事的地方根本与那里还有一段距离,就被人截杀住,完全是出人意料之外。在前面的地方,他已安排人在那里假意查看,傅誉去的时候,定然会以为他的人先到,不会产生怀疑。可是傅誉来这里时,这里除了死尸,根本没有一人,那么肯定会感觉蹊跷。如果不是自己安排的人在前面老没等到傅誉,因为奇怪才回头,方知道世子在此处出了事,这才着人立即去太子府禀报。可是就这一处地方的破绽,分明已叫傅誉看出端倪。 只是,清言向来亲厚待人,不曾开罪过谁,是谁要对清言动手,非要致他于死地?又有谁知道清言今日会来此地而布下了杀局? 傅誉目光微抬,里面泛着冷冷的光,“这武德之行太过迅速,昨日大哥出门之前都没说这事,难道是殿下临时起意?” 拓跋越揉着太阳穴没有出声,有些事情可能越解释越容易露出破绽。 下面的人不断来报,时有挂到马车的断木,但就是没见傅清言和易之的尸首,下面如此急的水流,如果马车被摔烂下去,两个无力之人落水后哪里还会留在原地?不知被冲走多远了。而这山涧如此之高,截杀的人个个都心狠手辣,又岂会让两手无力的傅清言有活命的机会? 等到这个时候,傅誉已经完全绝望,寒子鸦忽然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你除了之前有过不适外,已经一夜未睡,要不要回去休息?” 他提醒他的意思,他昨晚居然奇迹般的只打了一个盹,浑身忽然抽痛了一会,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该回去看看怎么个情况。因为他的毒就是让他嗜睡,忽然只打个盹痛上一痛熬一夜,已经是两三年未出现过的事。 然而傅誉根本没想那么多,只在思索着,从拓跋越的神色,他隐隐猜到拓跋越突然支走大哥和半夜自己先来定然有什么不可预知的阴谋,忽然之间,他甚至怀疑大哥的遇害与拓跋越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再回头一想,他完全没有害死大哥的任何理由,那么那些蹊跷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等到下午未时末,安平候也来了,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当即就又组织了更多的人进行搜寻,有的人已经下涧搜寻到了十里开外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此事根本无果。 傅誉不得不将此处全权交给他父亲和拓跋越,他转身就回了候府。 然而才一进门,熊妈妈就把她所看见所听见的事一一告诉了他,傅誉当即就跳了起来,什么?九雅居然被赶出候府了?还说要休了她?此时老夫人和萧姨娘已经回了府等消息。他不管不顾就冲到了荣福堂,猛然踢开荣福堂的门,进门就吼道:“是谁准你们把我娘子赶走的?是谁给了你们权利?” 此时荣福堂围了一大家子人,老夫人头上捆着头额才缓过气来,萧姨娘还在旁边抹着眼泪,嘴里仍数着清言的好,三夫人和明瑶姑妈都在旁边劝着。老夫人的心还没安定下来,傅誉一声吼,她又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抬眼斥道:“你这孽障,如今你大哥生死不明,你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吼?还不快把你大哥找回来?” 傅誉已经怒得眉毛都纠成了一团,三两步逼了上去,“我娘子究竟哪里碍了你们的眼?为什么要一再针对她?你们为什么要趁我找大哥的时候把她赶走,你们赔我娘子!” 已经哭了好半天的萧姨娘肚子里的火莫名被提了起来,她忽然记起九雅临走前说的报应,那杀千刀的,居然是个乌鸦嘴,她才出门,这报应就来了。不对,这不是报应,是失误,是人祸,难道是那宋九雅着人使了手脚,将清言暗害了? 她此时无处杀血,就一股脑把错处堆到了九雅身上,听到傅誉过来质问,她当即就怒了,拍桌而起道:“傅誉,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大哥对你向来不薄,你一回来不向我们禀告他的情况,竟只追问着你那个扫把星的淫妇,你的心是铁做的么?” 她双目圆瞪,身板挺直,仍是颇有气势。傅誉已忍她多年,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毒未解,她平日也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她一再欺负九雅的时候,他早就想把一拳打翻。 他咬着牙,紧握双拳,强忍怒意一字字道:“扫把星的淫妇?我娘子哪里是扫把星,哪里是淫妇?今日你不给我说清楚,少不得我今天也要开开杀戒!” 他像要择人而噬一般,萧姨娘怒不可遏,她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挥去,傅誉岂会让她打中,横臂一挡,随手一挥,萧姨娘就受不住力的坐在了椅子中。萧姨娘顿时掩面大哭,“候爷,您也看到了,妾身养了这么些年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的人,他居然为了一个淫妇向妾身动手,反正清言也不见了,妾身也跟着一起去了才好……” 她左一个淫妇,右一个淫妇,听得傅誉又要去揍人,被寒子鸦抱住。他瞪着眼亦大骂道:“你才是淫妇,你们全家都是淫妇,你是淫妇生的,所以也是个大淫妇……” 萧氏听他如此出言无状,更是坐在椅子里大哭。而屋子里的人,却被傅誉如此不逊的叫骂声惹得低头闷声暗笑不已。 而在萧氏挥巴掌的时候,就已看见安平候被人推了进来,明知傅誉在气头上,肯定手脚不会轻,这样的结果也正落入她的算计中。 傅誉骂完,回过头,但见安平候一脸沉色,他低斥萧氏,“清言现在都还没找回来,你在这里哭什么?” 萧姨娘抬起头,收住哭声,“候爷,誉儿一回来就质问于妾身,妾身也通知于您了,那个宋九雅胆大包天,以庶代嫡,今儿又抓到她与给你治腿疾的那个神医暗通款曲,不守妇德,妾身难道不该为候府清理门户么?我看那宋九雅还神通得很,说不得清言出事就是她主使,早知道这样,妾身恨不得撕了她的肉才好,怎会只想把她清理出去?” 傅誉一听萧氏曾把赶走九雅的事通知过候爷,而候爷又任承她那样干了,心里的悲愤忽然一涌而上,盯着安平候,“爹,你也要把九雅赶出去?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不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她?” 安平候没有出声,他身后的刘百年不忍候爷被他如此指责,便道:“三少,候爷这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你如此不舍三少奶奶,你现在还不去找她?”如今朝中局势难测,傅誉又身体有恙,当该借此机会,悄然带着宋九雅离开回鲁西。他在这里指责候爷,又可知道候爷是在为他做打算? 傅誉颓然笑了,现在去找她?他昨晚那样对她,今日又这般被人赶走,被冠上的罪名还不少,他找她,她就会跟他回来了么?虽然她平日也爱伸出利爪抓自己几下,好像只要哄哄就好。而实际上,他了解她是个极其倔强的人,这一出去,怕是再哄也不会跟他回来。 “还找她作甚?不说她胆大以庶代嫡,只她与别的男人私通一中,又有什么脸面再回来?”老夫人缓过气来,大声反对。 傅誉只觉可笑,指着老夫人怒极反笑道:“她与男人私通?是说与那位华春堂的神医傅九私通吗?那个不算,因为是我允许的,我允许她与傅九私通,你们管得着?” 他这句话简直是惊世骇俗,如惊天巨浪拍打着人们脆弱的心灵,闻采荷第一个就觉得不可思议,失声道:“三弟,你是不是疯了?为了想为她辩护,居然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安平候并不知九雅扯上神医的事,亦微眯了眼道:“誉儿,九雅真与那神医有来往?” “候爷还问他作甚,这可都是宋九雅自己亲口承认的,而且神医还把他的两个跟班都送给了她,给她撑腰,当时还打伤了我们两个护院,这都是大家亲眼目睹,候爷怎的还有疑问?”萧姨娘厉声道。 安平候脸色一变,他没料到宋九雅是这样的一个人,早知道她生外心,他也不会把那些房契给了她,难道她也是一个贪图傅誉财产的浅薄女子? 此时寒子鸦忽然插言道:“少爷,你再在这里与他们争论又有什么好处?别担心了,就怕少奶奶一时想不通寻了短见,还是赶紧去找找吧。” 傅誉还没说话,老夫人就喝道:“那么个不守妇德的,死了最好,何况他们宋府送个假的来,根本就是诈婚,已是触犯了大夏律例,我们不找她的麻烦,想必官府都会把她抓起来。还去找她干什么?这样的人我们候府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她进门!” 傅誉一时被她的话惹得犯了浑劲,左右一看,抡起一把椅子就开始朝屋里的物什一通乱砸。噼哩叭啦,一下子就将老夫人屋里的桌子砸烂了,小几上的茶盏也砸得稀里哗啦,边砸边叫道:“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娘子有什么不测,大家都别想好过!我管他候府太子府,拼了这命不要,都一定要为她报仇!这些烂桌椅就是你们的写照!看你们还欺负她,看你们还欺负她——” 屋子里的人从未见他如此怒过,个个都吓得脸上变了颜色,想不到那宋九雅如此之厉害,偷了人,傅誉不仅为她包揽,而且还有要为她把这候府都一起灭了之势,他是疯了么? 老夫人和萧氏都骇得愣在了那里,安平候大怒,“刘百年,给我把这个狂徒拉出去打!” 傅誉不等刘百年上前,就已经丢了手里的椅子惨笑道:“你们最好现在开始忻祷我能很顺利的找到我家娘子,不然你们的下场比这些桌椅还不如。” 他带着寒子鸦转身像风一样卷了出去,屋子里的人好半天没有出声。 傅誉才出去没多久,门房就有人急急来报道:“候爷,快快起身迎驾,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驾临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驾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还呆在屋子里的人顿时一片慌乱,撇开屋子里一片混乱,老夫人和安平候等合府整衣肃身到前面大厅迎驾。 大厅首位上,洪武帝一身威武黄袍,马皇后大红深衣,已是端然在坐。老夫人等恭敬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洪武帝一扫下面的诸人,沉声道:“平身。” 老夫人等起身,洪武帝对她倒是尊敬,“来人,给傅老夫人赐坐。” 老夫人又是一番谢恩。 各就各位后,坐在轮椅上的安平候问道:“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洪武帝面目威严,虎目生威,他的目光从下面垂首的傅长亭脸上一扫而过,才皱眉问安平候道:“听说世子昨晚出了事,现在有没有什么消息?” 安平候黯然,“昨夜出的事,到现都还没打捞到,估计已是凶多吉少。” 他一说到这里,萧姨娘就凄声低泣了起来,上面的马皇后见了,便是安慰道:“不是没有找到尸首么?其实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们都不必着急,若是人手不够,可叫皇上再多派一些人也可以。” 老夫人感动道:“谢皇后娘娘关心,我们也但愿老天能保佑好人平安。” 洪武帝沉眉道:“可有看出是什么人下的手?” 安平候道:“下手的人刀法快利,从那些已死的护卫来看,都是训练有素之人,绝非普通的江湖好手。” “哦?难道比太子府的护卫还要好?如若不是江湖人干的,又是什么人要对世子下手?”洪武帝一脸疑惑,转而便说道:“这事无论如何得让刑部查清楚,绝不让那些歹人逍遥法外。” 候府里的人听得皇上如此许诺,顿时都甚感安慰。 洪武帝此时把话锋一转,对安平候道:“朕昨天听人说,候爷的腿疾已经好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安平候忙道:“托皇上洪恩,微臣的腿疾确实叫人治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动弹,等两天之后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洪武帝大喜,大笑道:“如此甚好,候爷腿愈,朕的一员安国大将又能为朕分忧解难了,真正要让朕喜不自胜。” 马皇后亦道:“恭喜皇上,这治邦安国,还真少不少像候爷这样的人才,如今候爷能再次堪用,还真要谢谢那位帮候爷治病的神医呢。” 洪武帝点头道:“候爷,如今那位给你治腿疾的神医现在哪里?这众多的人里头,不知哪一位是她?” 安平候一愣,“禀皇上,那神医给微臣医了腿疾就离开了,微臣并未将她留在府中。” 洪武帝脸一沉,“候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神医离开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候府的人还不知道?候府里头藏了个宝,难道连朕面前也要欺哄?也不怕犯了欺君大罪?” 合府的人都莫名其妙,老夫人和萧姨娘面面相觑,要背一个欺君大罪,实在觉得冤枉,老夫人惶恐道:“回禀皇上,那位神医昨日给候爷医过腿疾后立即就走了,我们候府实在没有这么个人。” 洪武帝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马皇后接口道:“你们又何必再装呢?难道真想犯欺君之罪?快快叫那宋九雅出来吧,皇上有急事找她商议!” 候府里的人同时抽了口气,个个都没了声息。 洪武帝更是不悦了,微怒道:“为什么还不叫那宋九雅来朕跟前谨见?” 众人实在不知道皇上忽然驾临候府找才被赶走的宋九雅什么事,冷场了半天,怕被问罪,萧姨娘赶紧跪下道:“回禀皇上,罪妇宋九雅因为与那神医暗通款曲,不遵妇德,然后又以庶代嫡,触犯大夏律法,多罪重犯,今日已被赶出我们候府,并不在府中。” “大胆!那宋九雅是何人,怎会与神医暗通款曲?到了现在,你们还想胡弄朕?”洪武帝终于大怒。 龙颜大怒,候府里的人同时都扑嗵一声,重新跪在了地上,老夫人冤枉道:“回禀皇上,今日真的是那宋九雅自承与神医有私情,再说那宋府胆大包天,她本是庶女,却在婚书上写了嫡女,已经触犯律法,我们今日见她两罪并犯,将她赶出了候府。” 洪武帝冷沉一哼,马皇后的脸色也跟着阴了下来,“如果真的像老夫人所说的话,那就是你们有眼无珠,不识府中藏了金镶玉,并且更是恩将仇报,好坏不分。” 连安平候都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之间给他们安了如此大的罪名,皱眉问道:“皇后娘娘,此话怎讲?” 马皇上微微抬起眼眼,直盯安平候,“日前京城霍乱流行,四下的医药又紧张,救治的药材价格份外高昂,一些不良商人坐地起价,不知赚了多少昧心钱。而这个时候,就单只华春堂那边不仅救治人,还熬药不收钱,据我们找那边的掌柜一再逼问,希望他们能找出更多的药材捐往重灾区,那掌柜才说,他们的药材也救不了那么多人,不过他们的老板倒是不用那些昂贵药材就能治霍乱的偏方。于是本宫和皇上还着人尽力找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这才知道她医术果然了得,当中竟然还给候爷治了腿疾,而这一查之下,我们从户部那边登记房契的户主身上才查到,那药铺的老板是宋九雅。这个宋九雅,不正是傅誉新娶的媳妇么?本宫和皇上这才亲自赶了来。” 洪武帝重重一哼道:“宋九雅尽心为候爷治好腿疾,本就是我们大夏的功臣,朕当该嘉奖她才对,你们倒好,遮遮掩掩,说是把她赶走了,如果是真,便是你们候府的人恩将仇报,欺负一个于你们有恩的女子!还说她与神医暗通款曲有私情,你们冤污人也要有个确切的证据,她本是那神医,又如何与自己暗通款曲?简直是荒唐!” 两人的一番话砸下来,直轰得老夫人和萧姨娘眼前发黑,那那那宋九雅居然就是神医?神医就是宋九雅?怪不得她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戴面纱,竟是为了遮住她的真颜? 萧姨娘趴伏在地上身子直发抖,如果皇上现在是为了疫情的事来找宋九雅求药方,那么她出门前那句让她和老夫人跪求她进门的话岂非要成真? 这不是比要自己的命还狠么? 安平候动容,“什么?九雅就是那神医?是她给我治好了腿疾?” 马皇后已是利眼看清下面老夫人和萧氏的脸色,心下一时悲愤,看来那宋九雅在府里的日子果真不好过,萧氏仗着与太子是亲家,不知给宋九雅下了多少绊子。而那老夫人,难道也糊涂了,就任这萧氏在府里翻手云,覆手雨?是了是了,她们都利益相关,又怎么不两厢卫护呢?可怜誉儿……她想着就朝下面的人群中寻去,她根本就没见他的身影,定然那小两口被他们欺负得都离了府! 然而此时,她不得不强行忍住心里的任何情绪,一脸冷漠道:“候爷不会如此不识眼色,果真就把那宋九雅赶了出去?” 安平候沉声道:“我们实在不知九雅就是神医,下午的时候她就只带了几个丫头坐马车走了,看来果然是我们过于轻率。” 萧氏不甘心,“可是皇上,那宋九雅以庶代嫡的事……” 老夫人一句就喝斥了去,“你给我闭嘴!”这个时候皇上急用宋九雅,她再提那些事,皇上会听得进去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把宋九雅找回来,如果找不到人,恐怕皇上会一起牵怒。 “不论如何,现在得赶紧把宋九雅找回来,给你们一晚的时间,明天皇后娘娘还会亲来见她,你们好自为之!”洪武帝丢下一句话和马皇后愤然而去,留下一室惊吓得半声都不敢出的人。 第118章 傅誉带着寒子鸦旋风一样卷出候府,两人先把大鱼找出来,待得一问九雅的去处,差点把傅誉惊得魂飞魄散。 “什么?她去了静慈庵?难道她想出家?” 大鱼挠着脑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青衣魅影都被庵堂的主持赶了出来,他们两个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把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傅誉吼道:“不知道怎么做?不应该把我家娘子从那鬼地方拉出来么?” 大鱼苦着脸,“少奶奶凶得很,说他们若是不遵照庵里的规矩随便乱闯,她就死给他们看。他们两人没办法,只好守在庵门外,被赶出来的时候,听说那个叫普贤的主持一直在劝少奶奶出家……” 傅誉一掌击在院中老槐树上,震得树上叶子片片落,骂道:“那个老秃驴,我去把她庵门给拆了!” 他在院子里牵了一匹马,双目腥红,掠上马背,拍马就狂奔而出,寒子鸦摇着头也紧跟其后。 骑在马背上,月高风黑,傅誉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有如被一股麻绳紧紧纠绞着,想到昨晚她冰冷的背,大哥的失事,他恨不能狠狠捶打自己一番不可。大哥向来待他亲厚,之前一直认为下毒的事他有参与,总时不时要捉弄他,以发泄藏在心里的怨恨。可是当真相一步步被显明,他方发现他是多么的幼稚,多么愧对大哥多年来对他的照顾。 先不说那黑玉石是否九雅送给大哥,就算是她送给他,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计较。没错,她是他的妻子,可是那转房的话确实是他先提出用来欺骗大哥,本就是他卑鄙在先,他夺人所好,他哪有道理去反过来对她发怒? 何况,九雅就算要送大哥东西,断没有把自己送她的东西送出去,来引起自己的不满,九雅就算与大哥有什么,不会真傻到做得如此明显,不是吗? 此时他好后悔,为什么要那样急怒攻心,不分清红皂白,就去伤害她? 忽然之间,他的眼前好像浮现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用她瘦弱的身躯将他踢进池塘的场景,那次她叉着腰大骂他混蛋,脸上跳跃着俏皮而又得意的光,他当时就看得痴了。将她骗到水里,她依然像个小辣椒一样,那透明的水底世界更将她烘托得如水晶娃娃一般清明至纯。 直至后来,她被人算计,被人欺负,他救她时,她的楚楚可怜,她的无赖无奈,依然是那般纠动着他的心。 她嫁给他,成了他的新娘,她却高昂着头颅,将所有的艰难险阻与一切侮辱都漫不经心踩在脚底,那份雍容显得如此高贵不可亵渎。 她细心经营着两人的生活,为他做的衣,为他织的围脖,为他熬汤制药,夜已继日的为他寻找解毒之方…… 此时此刻,两人在一起一同走来的点点滴滴都映上了心头,他心里倍觉酸痛,他不该怀疑她,就算她没说喜欢他,可是她用心了,就算她心中还有别人,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全是在为他着想,为什么他一碰上这种事情便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若是她对他无心,他伤了她,岂非更让她无心,将她推得更远? 悔恨占据了他整个心头,如今大哥生死不明,心里忽然之间好像空落落的,他一定要把她带回来,要她陪着他一起把大哥找回来,他们是才是他至亲的人,这两个人,在他生命中,缺一不可。 弃马上得山,静慈庵已静静地矗立在眼前,庵门紧闭,青衣魅影正等在门口,见了他,赶紧过来道:“少爷,你总算过来了,快进去把少奶奶叫出来,那主持说要明早为少奶奶鸣钟剃度,再不带出来可能就要迟了。” 此时傅誉心里虽急,但是已不敢造次,他重重拍着山门,大叫道:“娘子,娘子,快出来,随我回家……” 他的声音又大又急促,呼声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突兀而又震颤,惊飞了山野间不知几多飞鸟。 九雅正在庵堂的客房里休息,灯下,她手握被她扯下的傅誉那个玉坠,脸上一脸狐疑之色。 这东西触手太冰凉了,在手里多拿得一会,一种奇寒的寒意几乎就要穿透她的肌肤钻进骨子里。之前她将玉坠贴身放着,只过得一会,就感觉浑身发冷,有阴寒之气有形无质的丝丝直往身体里蹿,怎么还有如此奇怪的东西?就她所知,不管何物,总有它的阴阳生克之气,此物阴寒,长期附于人身,必会伤人筋骨经脉,傅誉长期戴此物,会不会与他身体里的寒性有关? 如果是他母亲在世,真会让他佩戴这种伤身的玉坠么?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玉坠,玉坠呈泪型,碧玉如翠,蒙蒙寒意在灯下生出莹莹之光,入手紧沉,这种寒玉,密度有如此大么? 她将玉坠移到灯下紧紧盯视着,好像要穿透玉面,仔细瞧清楚玉坠里究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的拍门声,还有傅誉迎风大叫娘子回家的声音。她眉目一冷,将玉坠收了起来,不管这次还能不能回候府,但是这个人,她一定要借此煞煞他的锐霸之气。 守在外间的裴妈妈几个也听到了傅誉的叫声,她们几个同时撩了帘子进来,裴妈妈说道:“少奶奶,姑爷已经来了,说明他还是不想你走的,何不如出去与他说清楚今天的事,看他怎么处理?” 九雅将灯芯拨得更亮了些,“此事妈妈就不要担心,与他说不说清楚,我心里都有分寸,你们几个就在外间坐着,暂时先别管他。” 说是不让担心,春菊仍是担心道:“少奶奶,只怕姑爷叫的时间长了没回应,转身走了怎么办?” 雨蝶却是了解九雅的脾气,撇着嘴道:“姑爷若是就这么样走了,少奶奶便是再也不会看他一眼。昨晚姑爷那般欺负人,少奶奶不趁此给他来点颜色,怕是以后又会故态复萌,少奶奶岂能忍受得下去?” 裴妈妈训斥道:“你这丫头,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么样让姑爷熬着,大老爷们哪个没有脸子,没有脾气?若是姑爷真就这般回头走了,难道你就真的让少奶奶此生孤寡下去?” 雨蝶却是也有个性,相驳道:“姑爷若是真心喜欢少奶奶,少奶奶今天受得如此大的气,他不思怎样扭转她的心,反而只顾着自己的脸子脾气,依少奶奶的性子,这种夫君她也不会要。不说少奶奶不会要,我也不会要。少奶奶有能力得很,根本无需依着一个男人过活,跟着姑爷憋在那候府里,本来就受了不少委屈,正好,没了他们的束缚,少奶奶倒可以放开手脚自己大干一番。” 裴妈妈哪里听得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她抽起一个鸡毛掸子就朝雨蝶打去,“叫你好生劝少奶奶,你却说这些挑唆的话,看我今天不打得你闭嘴。” 春菊见她真发了怒,赶紧将她抱住,“裴妈妈,你问问少奶奶的意思就行了,干嘛要跟雨蝶计较?” 九雅起身把雨蝶护在身后,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裴妈妈,请你相信我,相公他不是那种调头就走的人,我只不过有两件事需要要答应,他若是答应了,我就会与他和好,你真的不用太担心。” 裴妈妈这才息了怒气,白了雨蝶一眼,放下鸡毛掸子道:“不管怎么样,外面山风大,姑爷已经拍得半天门,我先把门给他打开,你们要闹,就在院子里闹,就算他要调头走,我也少不得要将你们两人关一起。” 她当初就是受了姨老太太的托付,一定要将九雅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如今九雅出了这等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任性妄为,日后又留下后悔的种子。 见她出去后,雨蝶噘着嘴,九雅失笑道:“别生她的气,她也是一番好心,只不过我们的观点不同罢了。” 雨蝶仍是一脸不郁。 傅誉的拍门声越来越响,几乎大有将山门拍垮之势,普贤大师还在经堂念经,被他吵得完全不得安宁。不得不收了课业,带着几个小尼过来查看。 待她过来时,裴妈妈恰好将庵门打开,傅誉一下子冲了进来,一脸憔悴地抓住裴妈妈急问道:“我娘子呢?快带我去见她。” 还不待裴妈妈说话,普贤大师就宣了佛号道:“施主,我们此处乃尼姑庵,男施主请止步,万不可入内。” 傅誉回头盯着她,“你是谁?” 普贤大师垂眉道:“贫尼普贤,乃静慈庵主持。” 傅誉一听她的名号就火冒三丈高,毫不客气地斥道:“听说你之前还劝我家娘子剃度出家,有没有这么回事?” 普贤眉眼一动,“施主,那位女施主一身煞气,又属纯阴之身,贫尼劝她皈依佛门,是在造福苍生……” 傅誉气极反笑,“她是我娘子,她若跟你皈依了佛门,那我怎么办?要不要我也剃了度在对面建一座庙,我们寺庵相对一起造福苍生啊。” 寒子鸦忍不住在旁边闷笑出声,少爷的想法果然奇妙。 后面一个年轻尼姑喝道:“大胆,主持面前岂容尔等如此污言秽语?” 傅誉哼声道:“我家娘子是我的,若是哪个再劝她入佛门,我就把这庵门给拆了,谁都别想好过!” 普贤大师双手合什连连宣着佛号,“施主煞气凌云,若是在静慈庵对面能建庙修行,他日必得去戾气,成正果,贫尼愿助施主一臂之力。” 傅誉脸色一绿,寒子鸦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惹得傅誉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回过头来冷笑道:“大师就别作此指望了,我家娘子非得跟着我回家不可,剃度修行什么的,以后请休在我家娘子面前提起。” 普贤大师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她深如浩瀚夜空的眼眸,“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还贪念红尘俗世,贫尼亦不可勉强,但是请施主定当留步在此,不可再前,扰了佛门清规,若是不遵照此行,贫尼立刻便叫那位女施主离开。” 她说完就带着几个小尼走了,傅誉才不管她的交待,他也巴不得庵里的人把九雅赶出来,提脚就要往里闯,后面的青衣魅影拉住他,“少爷还是不要莽撞,我们都被赶了出来,你若是闯进去,怕是少奶奶更气。” 傅誉甩开了他的手,“我若不进去,她怎么出来?你们别拉我。” 他沿着大殿往旁边通客房的小径走去,裴妈妈给他引着路,几人不顾一路女尼的惊呼声就直奔九雅所在的西院客房。傅誉径直走到一间里面亮有灯光的客房门前,抬掌就拍,“娘子,娘子,快开门,快点随我回家……” 他身后同时已经有女尼赶了来,不斥他,而是向里面的人低声道:“女施主,因为你的存在,扰得我们庵里不静,主持说了,请女施主速速离去。” 九雅在屋内听得庵内尼姑相赶的话,心里更是气恼,傅誉就是这么样,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他若是有诚心,就当该遵守此处的规矩。如今他依然只照着他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以为他逼着庵里的人赶她,她就会跟他回去吗?把她宋九雅看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冷冷道:“傅誉,请你听清楚,今日你们家人列出我犯多重罪,罪大恶极,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若是还有男子气慨,就当赶快离开这里,不要扰了佛门清静,就算主持把我赶出去,我也不会跟你回去。而且我会直接离开京城,我们两人永不相见!” 傅誉听得大骇,把门拍得更急了,“娘子,你又说什么恶话?他们赶你,又关我什么事?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他们,我都没说赶你,他们说的话岂能算数?那好,就算你不跟我回候府,你先开门,我带你回鲁西,好不好?” 他在门外又叫又求,声音好不凄切,雨蝶从未见他如此在九雅面前伏低作小过,顿时也软了态度,帮着低声劝道:“少奶奶,姑爷的态度好得很,当着这么多人,求得也很可怜,你就开门跟他走吧。若是去鲁西也好啊,再不用看候府那些人的嘴脸,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九雅摇摇头,“你别多说,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会跟他回去的。”随后她又对外扬声道:“你走吧,休在此吵闹。若是一定要闹,我马上就连夜离开!” 傅誉惊骇得住了手,连连道:“好好好,我不吵,娘子你只开门,我带你马上去鲁西。” 九雅根本就不再理他,让雨蝶和春菊去外间歇着,她自己则关了门,熄了灯就睡了下去。昨晚伤痛一夜,今日又遇一连番事,她已经彻底累了。不管傅誉怎么样,她都得先歇足精神,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垮了下去。 春菊和雨蝶相视叹气,傅誉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又急又不敢闹,真恐九雅发了横,就此离开了京城再也不理他。他只怔怔地站在门前,就那么干等着。 那几个女尼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便也稍通了下情理各自退了去。 天边眼看又是层云堆积,冷风乍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裴妈妈看着傅誉本是俊秀的面颊上都长出了胡渣,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副已经很疲累的样子,便朝里面轻劝道:“少奶奶,马上就要下雨了,姑爷这样站在这里怕是要淋雨,少奶奶就开门让他进去吧,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不就好了么?” 她说她的,里面却没有人应声,傅誉心里更伤,低声下气道:“裴妈妈别说了,娘子若是还怨我,便让那雨淋一淋泄泄她心里的怨愤又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他们这一话间,头顶已是开始电闪雷鸣,三月底正是雷雨骤临的季节,只一会子时间,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瓢泼一般的大雨夹着雷霆之势轰然席卷而来。青衣魅影几个在裴妈妈的指引下已打开旁边的客房门进去躲雨,寒子鸦拉了拉傅誉,“少爷,这个时候瓢风雨很大,你昨晚又一夜未歇,先进去躲躲雨喝口热茶再来劝她。” 傅誉倔强的甩开他的手,“她不出来,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要歇你去歇,不用管我。”昨晚是他的错,他无法弥补,若是他伤得身子淋些雨能让她解气,他便依了她的意,只愿她能原谅他,不再提离开他的事。 寒子鸦摸摸下巴,再望一望从屋檐下飘过来的冷雨,也罢,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他断没有陪着一起受罪的道理。再说少爷身体经昨晚一熬,现下瞧那气色几乎就快虚脱的样子,自己可不能倒,倒了谁来他跟前鞍前马后的跑腿? 他也缩进了屋里。 傅誉一人痴痴地站在檐下,任那瓢泼一般的雨水往他后背浇灌。 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冷,九雅本想闭上眼静静地睡,可是眼前总浮现傅誉那张倔强的脸。听着外面雨打琵琶的声音,那阵阵雨声就好似打在她心头一般,难受得很,这眼睛,又如何闭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裴妈妈在门外带着微急的声音劝道:“少奶奶快开下门,姑爷快支撑不住了,莫要让他弄出病来,我们劝他又不听,你就出来应应他吧。” 九雅听得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以被子蒙头,他伤害过她,她绝不应该如此就轻饶了他,那厮狡猾多端,他不过是在用苦肉计,岂能上他的当?若是就这般软了,她的要求怎么提出来?又如何煞他的锐气? 然而此时她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干脆又把衣穿好,忍不住走到窗边把窗子朝外面稍推了推,果然见到傅誉仍痴痴地站在屋檐下,远处微弱的灯光射过来,将他憔悴得不成形的脸面赫然映入她的眼帘。裴妈妈心疼地要给他披件衣,却是被他推开了,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道:“裴妈妈去睡吧,我在这里等娘子,不用管我。” 九雅暗咬着牙,他以为他这样她就会原谅他?她将窗子又合拢,也只有呆呆坐在桌边,什么也干不了。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怨恨,隐忍多时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此时雨蝶和春菊听到里面有了动静,便又推门进来,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伤心落泪,春菊也不禁哭了起来,“少奶奶,你这是何苦呢?明明对姑爷有情,何苦让他受苦,自己也跟着难受?听裴妈妈的声音,姑爷现在身体状况很差,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后悔自责才行吗?” 九雅捂着嘴,“那个呆子,你们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吗?我要的诚心,岂是要让他这样折磨自己?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软,什么都得听他的?他错了,他不承认他错了,不给我自由空间,还要以他的强势压制于我,我也不想就这么样和他过下去。”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雨蝶给她擦着眼泪,“少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看你嘴上说得硬朗,心里早软化成了泥。你们两个就别这样互相折磨对方了,我这便去给姑爷开门,你把你的要求提出来,姑爷应了便应了,若是不应,便有不应的法子不是?” 她说着给春菊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到外间去开门,九雅这次没再拦她,待雨蝶才把门一打开,就听裴妈妈同时已经惊呼出声,“姑爷,你这是怎么啦……快来人呀,姑爷晕倒了……” 随着她这一声,准备多时的寒子鸦立即就冲了出来,同时不待雨蝶说话,他就把傅誉往九雅的这间客房里抱。雨蝶赶紧点灯,寒子鸦也不管傅誉身上湿淋淋地,径直就把他放到了床榻上,摸着傅誉的脸大惊失色道:“啊……少爷高烧了……昨晚世子出事他就在水里摸了大半夜,还一夜未睡,这不会是要死了吧……” 他说得不知有几多严重,裴妈妈和春菊已经忙着去厨房烧热水找干净衣服和被褥,九雅听寒子雅叫得如此恐怖,哪里还忍得住不去管他。三两步就跑到了榻前,见他头发湿淋淋的贴在额头,双眉紧皱,眼下青黑,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无一丝血色,好像一个才从地狱里捞起的水鬼一样,憔悴得可怕。 淋一下雨,绝不可能成这么个样子,是他故意装的,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她来不及擦干眼泪,一把拿住他的脉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世子出事他在水里摸了大半夜,还一夜未睡?怎么可能?他每晚都睡得很沉,怎么可能一夜未睡?” 寒子鸦正在为此事奇怪,立即回道:“我也正在觉得不可思议,少爷从昨晚出去,一直到现在,都只在路边稍打了个盹,然后昨晚又说胸口疼得难受,四肢发麻,他闷不声响捂着胸口站了好久。可能因为世子没找到,他忧急于此,后来便忍着没说。这雨一淋,便成这样了。” 九雅再次被他话里的另一个意思惊住,“你说什么?世子真的出事了?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于是寒子鸦便把傅清言半夜路遇杀手截杀的事快速说了出来,“这件事候爷和皇太孙已经插手,他们人手众多,世子的身手向来也不若,相信他一定没事,少奶奶就要忧心那件事了,还是赶快帮少爷看看吧,看他到底要不要紧?为什么会出现昨晚的那种情况?” 九雅自是不知道寒子鸦故意把傅清言的事在轻描淡写,第一是不欲她在此事过多担心,第二是希望她能赶快与傅誉和好,同时把心用在傅誉身上,不要让他再这般苦痛下去。 九雅信以为真,便认真给傅誉拿起脉来了,过了半晌,才蹙起眉道:“他的心脉跳得极缓,与我之前给他拿的脉相大为不同,如果之前就有说胸口疼得难受,四肢发麻,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 寒子鸦一呆,“怎么可能中毒,少爷辨毒的能力相当高,一般的毒又怎么近得了他的身?” 九雅也是不解得很,正好裴妈妈和春菊把热水打来,还找来了一套干净的淄衣。九雅本想给傅誉亲自擦洗,但是怕弄他不动,只好劳烦寒子鸦。寒子鸦叹了口气,不得不把傅誉抱起往热水里放,九雅在这里换湿了的被褥,待到傅誉泡完,她给他换上淄衣,又让他干爽的躺在了床上。 寒子鸦在床前再次叹着气,“少奶奶这是何苦呢?把他弄病了再救治,这样做心里是不是就痛快了?” 九雅没理他,待再次探脉的时候,傅誉的热烧之症已经好了很多,只这么一会子时间就缓解了,看来身子底子还真不是盖的。 寒子鸦讨了个没趣,又道:“现在只有等少爷清醒了,你守着,我去休息了。” 他才一出门,九雅正要起身,手就被人握住了,“娘子……别走……” 她低了头,却见傅誉已经睁开了眼,眼里布满血丝,她没好气道:“我去倒茶。” “不要倒茶。”傅誉忽然之间就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把头埋在她脖子上,眼眶已湿,他用手指在她背上无声写道:“娘子,不要狠心丢下我,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向你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要说离开我。” 九雅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湿热,心里五味杂陈,很想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结果,她只淡淡道:“事情已经发生,你的保证可以当饭吃么?万一哪一天你的保证做了废,我是不是就该去死?” 傅誉把她抱得更紧,低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让我给你写保证书签字画押都可以。” 九雅使力推开他,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纸保证书就能保证我下半生的生活么?能保证哪一日你没了心我能安然的活下去么?我凭什么要拿我的人生赌你的一纸保证?” 她的话语几乎带着一种残酷的狠绝,一字字全狠狠击打在他的心尖上。傅誉眼瞳收缩,憋着气,好半晌才吐出了几个字,“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九雅别开头,“我的药铺已经准备继续开下去,属于我的咖啡树种植我也会自己经营打理,以后只要有可能,我还要经营更多的生意……” 她还未说完,傅誉就已经咬牙切齿的打断了,“不准!我不准你到外面去抛头露面,我不准你和其他的男人见面,我更不会把咖啡树的种植给你去管,更别说什么其他的生意,你想都别想!” 九雅气怒得一把推开他,“那你去死吧!” 傅誉猝不及防,后脑狠狠撞在了床柱上,他龇牙痛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宋九雅,就算我去死你也别想干那抛头露面的事,与其天天看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倒宁愿抱着你一起去死,我说到做到。” 九雅被他的霸道激怒得无以复加,抱起床上的一个软枕就朝他砸去,“你想得美,我为什么要陪你去死?混蛋!” 她转身就走,傅誉蛮劲上来,避开枕头,爬起身就一下子把她拧回来,一手将她按到床柱上,凑过脸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人,就算是到死也是我的人,你敢离开我一步试试?”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威胁,就算他生病,她也没有他的力气大,他轻轻一捞,她就已经在他掌握之下。九雅又气又怒,却又毫无办法,不由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流下,“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看着她一串串的泪珠,傅誉终于愣住了,他不是来求她跟他回去的么?不是来求得她的原谅的么?怎的又开始发起浑来?弄得她这般伤心落泪,又岂是他的初衷? 他呆想了半天,终于松开了手,笨拙地抬起衣袖为她擦着眼泪,而她的眼泪仿似流不完一样,越擦越多,他不禁皱眉,他不是最讨厌女人流眼泪吗?为什么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心里反而还因为这些晶莹的泪珠儿在无比难过? 他的心终于软了,他拉过她的手贴在脸上,低喃道:“娘子,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要钱吗?我给你钱。是不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我发誓,以后一定对你好。如果你认为金钱是检验诚意的真理,那么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想怎样过日子都可以,只求你别出去和那些男人说话。你知道吗?我吃醋,看到那些男人觊觎你的美色,我恨不得都挖了他们的眼珠子。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么?” 九雅总算等到他松了口,缓缓睁开泪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放缓了声音道:“在你的心目中,难道我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除了你,我何曾对别的男人假以词色过?为了避嫌,我连你大哥都避让着,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非要把我往最坏的方面想?不说我对你有没有安全感,但是我只想干我喜欢干的事,我懂医理,自然希望在这一方面一展自己的才华。我说做那些生意,全都是我认为敢兴趣的营生,我的人生不仅只有你,还包括其他很多方面的东西,惟有这样,我们一起的生活才会过得丰富多彩,日后就算我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会教他们这样,不依赖别人而过,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不是很好吗?” 傅誉一点一点消化着她的话,情理上一多半都不能赞同,可是他看到了她眼里因为谈起那些东西时炫起的光芒,是那么耀目,那般吸引着他。 九雅盈盈望着他,“傅誉,你回头想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肯定不是,天下好看的女子多的是,你为什么单单就喜欢上了我?就是因为我与别人不同,如果我按着你给我画的框框去过活,那么你就是在把我变成跟其他女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的我,你还能喜欢多久?我要让你看到我的独特,我的与众不同,永远都这样的吸引着你,不是比让你发誓写保证书更有价值吗?” 傅誉垂下眼,九雅却伸出手捧着他的脸,“若是关着我,我会像那些拆了翅膀的小鸟一般郁郁而死,傅誉,答应我,给我一点自由,让我活出自己,好不好?” 傅誉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抬起迷蒙的眼眸,轻轻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跟我回去?” 九雅无奈地望着他,好像她说了半天,都是鸡同鸭讲了。她实在已经失去了耐性,赌气一般回答道:“是,你昨晚的行为伤了我的心,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有什么理由跟你回去?” 傅誉脸上一垮,沮丧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样。如果你一定要开药铺,我现在勉强答应,但是有一点,那个劳什子咖啡树种植的事你就别管了。” 听他前半句,九雅心里一阵狂喜,再听他后面的,她心里又一纠,“什么咖啡树不让管?那个结交的人更少,为什么不让我管?” 傅誉憋闷着肚子里的一口气瞪着她,九雅毫不退让的回瞪着他,两人互瞪了一会,终于,傅誉忍不住猛不丁低叫道:“因为你喜欢我舅舅,那是你和他签的合约,日后他一回来,他又要借此来接近你,到时候我怎么办?” 这个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像根刺一样的今天终于是说了出来,虽然有些很没自信的难堪,但是他只觉心里舒畅无比。 九雅一愣,好半天才拧了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我喜欢你舅舅?是我告诉过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我用眼睛看的。”傅誉此时脸色绯红,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瞪着她,说的话更是酸不拉几,“那日你们在马车上说话说得好不投机,舅舅又狡猾得很,他不知用了什么酒,把我灌得都动弹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你们两个郎情妾意,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幸好他当夜就出了京城,不然我一定要他好看。” 九雅暗黑着脸,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他却一直记在心里头,而且还处处设防,把她当什么了?她点着他的额没好声气道:“你有没有脑子?如今我已经嫁给了你,我便是你舅舅的晚辈,有你这样吃醋的么?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我真正没好话说你了。” 傅誉抓住她的手指,一脸狐疑,“难道你现在已经忘了他?” “你说呢?”九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如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何况下次见面,我会以长辈之礼与他见礼,就凭我叫他一声舅舅,我们还能有什么?” 傅誉回味了半晌,“那么就是说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九雅别开头,傅誉又问,“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九雅还是忍不住回头白他一眼,“你说呢?你这么个小心眼,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干嘛要喜欢你?我喜欢的男人可是那成熟稳重之辈,像你这么三天两头把吃醋挂在嘴边的人,你说我干嘛要喜欢你?” 傅誉抚额一叹,“娘子为什么不早说?你若说你喜欢成熟稳重型的男人,我立马就变就是,弄得我天天思索怎么让你喜欢我,费了我不少心神呢。” “所以说,那树也给我种了吧?” 傅誉看了她一眼,“种吧,不过前提是你不以此为借口又和舅舅扯什么关系,不然我照样不准。” 九雅心神一松,总算是把他说通了。那么下一步……远处忽然传来鸡叫声,她陡然想起什么,抓起他的脉门就问道:“天都快天了,你怎么还没有睡意?” 第119章 经她一问,傅誉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往日,像这般时候,正是他睡得死沉的时候,同时他又想起昨晚也整整熬了一夜,亦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还能不睡觉?难道是那毒无所压制,又要发作了?” 九雅赶紧把他推得躺下,到外间让雨蝶取来她的银针,先为他查验血里毒性,就在她细看被刺破皮肤上流出的血色的时候,傅誉突然捂着胸口难受道:“娘子,我浑身又开始发麻,胸口闷得好慌,我是不是快死了?” 九雅掩住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让你经脉痉挛的毒突然撤离,那个以毒克毒之毒无所克,已经引起反攻。你快告诉我,后来那用毒高手给你下克制之毒时,有没有给你解药?” 傅誉喘着粗气,艰难道:“有……找寒子鸦……” 随后,他竟是一口气顺不上来,亦或是他忍耐多时,此时一放松,再也无法忍住身体的痛楚,便自晕了过去。 九雅不敢慌乱,赶紧去叫寒子鸦,“相公说你知道那个克制之毒的解药,在哪里,你快快拿出来。” 寒子鸦神情一凛,“难道是少爷的毒要解了?” 九雅点头,“有可能。” “请少奶奶稍等一会,我马上回别院去取。”寒子鸦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飞快而去。 九雅回到屋里,看着昏迷了的傅誉,再次将玉坠取了出来,自从昨夜把这东西从他身上拉下来之后,他的嗑睡之症就自然而解,看来他的毒,果然与这个玉坠有莫大的关系。可是若是毒在玉坠,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 寒子鸦来得极快,尽管下山的道路泥泞,他腿上身上溅了不少泥污,仍不见他的狼狈之色。他将一个小瓷瓶交到九雅手里,谨慎道:“希望少奶奶再确认一下,因为那位高手曾说,如果妄然解了此毒,而原来的毒无法压制,少爷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少奶奶肯定原来的毒解了吗?”他好像并没见到少奶奶什么时候给解过毒。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九雅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但是事情恰好就发生在昨夜,又怎么能让她不抱着一试之心理?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还是慎重起见,又叫雨蝶把她的小药箱拿来,将放在里面的残香拿出来,随后同玉坠一起放在寒子鸦手里,认真道:“你把这两样东西放在鼻子边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来告诉我有什么感觉。” 寒子雅一脸狐疑,又让他闻?但是他想她让他这么做,总也有道理,便把那两样东西捂在鼻子边尽情闻一个够。然而还不到一柱香的时候,他的眉毛就动了起来。九雅也不打扰他,再过得一柱香,他终于憋红着脸将玉坠和残香放到了桌上,一脸尴尬道:“这是什么玩意,可要害死人。” 九雅乐得挑开眉,似笑非笑道:“怎么啦?有什么感觉?” 寒子鸦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嘴张了张,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九雅低笑道:“是不是有了想找女人的感觉?” 寒子鸦摸着头,不好意思道:“少奶奶,你怎的搞这等东西来捉弄我?” 九雅没再说话,把玉坠和残香收了起来,正色道:“别不好意思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把相公扶起来,准备给他喂解药。” 寒子鸦精神一振,他到榻边把傅誉半扶起,九雅将小瓷瓶里的唯一一粒药丸拿出来,去了外面一层蜡封,鲜红的药丸让人感觉一种如毒蛇般的恐惧。想不到连解药都如此可怕,那被克制之毒又不知还有多可怕。 她把药丸塞进傅誉嘴里,寒子鸦一捏他下颌,药丸就滚下了喉。然后余下的时候,两人谁都没敢出声,都只静静等在床前,静待傅誉能快快醒来。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尽管两夜未睡,九雅依然精神奕奕,约莫又过得半个时辰,但见傅誉一直皱着的眉拧得更紧起来。他似乎忽然感觉份外难受,捂着胸口,身子都蜷成了一团,脸上亦是泛起一阵异样的红潮。 寒子鸦大惊,赶紧摇他,“少爷,怎么样了?是哪里不舒服?”这种情形,他完全担心是之前那种痉挛症发作的前兆,难道少奶奶给他解了克制之毒是个错误的判断? 傅誉喘着粗气,缓缓睁开了眼,他看了他一眼,嘶声道:“没关系,是解毒时的一种经脉反噬,你扶我起来调息一番,很快就会没事了。” 九雅亦过来问道:“相公,这种过程会很痛,你撑不撑得住?” 傅誉虚弱地笑了一下,寒子鸦已把他扶起,“少爷,若是撑不住,要不我把李韵叫来?” 傅誉摇了摇头,随后盘膝坐正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已是气沉丹田,调起气息,在麻痹多年的经脉里缓缓流过。当气息在各种经脉中运行的时候,那种如针刺的感觉让他几欲失去知觉。然而随着一关又一关的过关斩将,直到气运一小周天,气回丹田,他已是感觉眼前一片清明,浑身各个关窍舒畅无比。 寒子鸦和九雅终于见他舒展了眉头,两人同时大松了一口气,而只这一遍气通四肢百骇的运行,时间就已过去了两个时辰,转眼就是正午时分。 当傅誉终于睁开眼,看着他眼中的清明如镜,寒子鸦几疑不敢相信道:“少爷,那个克制之毒已解,你现在……现在没有感觉哪里抽得痛么?” 傅誉微微一笑,黑的淄衣,白的容颜,尽管胡渣更深了,却凭空添了一分粗犷的神韵,“是从未感觉如此舒服过,看来……”他将目光移向盈盈望着他的九雅,“困扰了我多年的毒已经解了,真正要多谢娘子。” 九雅上前握住他的手,抿嘴而笑,“也是机缘巧合,不然,这种毒我还真没办法解。(.)” 傅誉下了床,微有疑虑道:“娘子是怎么帮我把毒解了,我好像还一无所觉。” 寒子鸦亦同样一脸疑问,九雅把那玉坠又拿了出来,“我想,如果不是相公前夜犯错,我可能也不会把这个玉坠从相公身上扯下来。而据我多次摸这个玉坠的手感,就觉得这个玉坠极有问题,当我把玉坠和之前若琴身上掉下来的残香并在一起后给寒子鸦闻,竟然让寒子鸦不自然的产生了一种情欲,那么就更说明,害得相公经脉痉挛的毒就藏在这玉坠里,或者这玉坠本身就有毒。” 傅誉要拿那玉坠,九雅却如惊弓之鸟一般避了开去,“你最好现在莫碰它,若是再出了问题可就惨了。” 傅誉哑然失笑,寒子鸦奇怪道:“少爷,这个玉坠不是说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么?连熊妈妈也是这么说,玉坠怎么可能有问题?” 傅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因为说是母亲的遗物,从我懂事起,这东西我便没有离过身,难道这玉坠不是我母亲的?” “恰好相反,我认为这东西是你母亲的。不过……”九雅缓缓道:“依我来分析,这玉坠本身可能没问题,毕竟之前相公戴了十二年都没事,是后来才发生了事故。所以我怀疑,这玉坠是被人后来调换了,里面可能混上了一种我们至今都没弄明白的毒。相公日夜闻那气味,才中了招。” 傅誉一愣,“这玉坠我从未取下来过,如何会被人调换?” 九雅将玉坠在眼前晃了晃,“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没取下来,谁又可以从你脖子上取下来呢?” 傅誉皱着眉,慢慢陷入回忆之中。 寒子鸦仍不解道:“少奶奶又如何知道这玉坠有问题?依我看,这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泪型坠子,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九雅又把玉坠递到他手里,“你摸摸,是不是感觉这玉坠寒凉得不可思议?同时感觉有丝丝寒意穿透肌肤直刺入骨?” 寒子鸦摸了半晌,摇头,“没有啊,很正常,入手一会就捂出了体温,没有感觉寒意刺骨。” “不可能啊。”九雅奇怪道:“我捏在手里,明明有刺骨的感觉,你为什么没有?” 傅誉此时也回过神来,说道:“如此这玉坠让人有寒凉的感觉,我肯定也不会长久把它戴下去,娘子,为什么只有你感觉得出来?之前你说我这玉坠寒凉,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竟然是真的么?” 几个人都为这么个问题怔在了那里,过了好半晌,九雅才将玉坠小心翼翼包起来同残香一起放进小药箱,道:“相公,你现在身体里的两种毒才解,别看现在还能站着,其实连骨子里都是虚的,等出得这里,我便给你开些方子好生补补。” 几人正说着话,雨蝶就端了斋饭过来,她见九雅和傅誉没再怒目相对,两人总算和好了,心里也同时松了口气。待两人用饭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她目不转睛的寒子鸦却跟着她走了出来。 “雨蝶。”在走雨蝶走上一条青石小径的时候,寒子鸦忽然叫住了她。 雨蝶一愣,回头一看是他,便不悦道:“叫我作甚?” 寒子鸦上前,忽然用身体一把将她抵在路旁的树杆上,为防止雨蝶的惊叫,他同时捂了她的嘴,低声道:“昨晚少奶奶对我用了媚药,我现在身体里难受得很,如果现在你不救我,我马上就要死了……” 昨晚自闻过那玉坠和残香之后,他的身体里被压抑已久的情欲已完全被唤醒,因为担心少爷的毒,他一直隐忍着。当雨蝶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要暴了,真是没料到,那两物混合之后形成的媚药竟是超强的厉害,越是压制,越是难受。 雨蝶吓得惊恐地睁大眼,寒子鸦将嘴凑在她耳边,用几乎带着媚惑的声音诱哄道:“虽然我现在想对你做坏事,可是我还是要遵从你的意见。若是你不愿意,我便去找别人。” 雨蝶瞪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炽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上,阳刚的男性味直袭她身上每一个神经,她的脸刷的就红了,连连摇着头,嘴上呜呜出声。 寒子鸦忍得面色通红,此时眼里满含像看到小绵羊的饥渴,而她的摇头,顿时让他失望透顶。他不由牙恨得痒痒的,如果她不是少奶奶身边的人,他恨不能现在就强了她。 只是顾忌到少奶奶……他强忍着难耐的欲念将身体自软玉温香中退开,咬牙道:“你以后最好别碰到我手里!” 他转身就走,然而一只小手却是拉住了他,他不敢置信的回头,雨蝶已是挺着背脊定定地看着他,又羞又恼道:“如果你对你的行为负责,我救你便是。”有一瞬,她认为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会答应这个登徒子如此无理的要求。 寒子鸦大喜过望,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嘴巴咧开笑得像个大茶壶,“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若是成了我的人,我便把你宠上天。” 雨蝶低下了头,寒子鸦顿时将她打横一抱,四下一望,身体腾空而起,直向庵外掠去——虽然他不信佛,但也不好太亵渎,这一次在外面打野战滋味肯定也不错。 客房里,傅誉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我送给你的那个黑玉石呢?怎么不见了?” 九雅在脖子上一摸,那里果然光光的,“咦,什么时候掉了?我怎么不知道?” 傅誉叹了口气,用筷子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就是这么用不心,又怎能怪我吃醋?那日我在大哥的桌上见了那玉石,一回去你又在说转房的事,我便以为你和大哥有了什么私情,一时才发了浑,都怨你。(.)” “在大哥桌上?”九雅回想着,“那日确实见过大哥,关于转房的事,也是从你二哥和大哥的谈话中听得的。”她记起那时刚听那转房的话,她心里难受,总在胸口上抓挠,是不是那个时候把玉石的绳子扯断,随后被出来的傅清言捡了去? “大哥和二哥的谈话中听得?这种事,难道大哥还会告诉二哥?” “不是的吧。当时明明是二哥说是你告诉他的,他说他还不确定,故意来找大哥确认一下。” 傅誉蓦然冷笑了一下,“你说这种事我怎会去告诉我二哥?我没事找事干么?分明……”他忽然想起傅清言大年三十醉酒的那一晚,当傅清言提到转房的事的时候,寒子鸦曾听到外面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难道这事是那时候被传了出去?可是那晚傅长亭明明还在忆兰居跪着给闻采荷求情,既然不是他听了去,他却知道了这事,那么就说明,傅长亭有同伙,说不得那些施毒针的,就是他的同伙所为。 他接着道:“分明是二哥有预谋的诈大哥之言,或许,当时他是故意说给你听,让我们几个之间产生更多的嫌隙。” 九雅恍然大悟,“看来他的计谋极为成功,最起码,我们不是因此生了矛盾吗?” “但是也极不成功。”傅誉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就借着这次矛盾,反倒给了你帮我解毒的机会。” 九雅望住他,轻笑,“这叫因祸得福。” 傅誉满心感动,揽着她的肩道:“娘子就是我的大福星,所以吧,现在我的毒也解,误会也解开了,你现在是不是该下山跟我回去?” 九雅嘻嘻一笑,摇着头,“现在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我昨日被赶出来的时候,曾经回过宋府,那里已经出事,据我想来,这次的事,应该太子和萧姨娘合起手打的组合拳。” 傅誉含笑,“愿闻其详。” 九雅也不推辞,“他们首先以宋家在婚书上以庶代嫡的事问罪,将整个宋家拿下,便可瞅个时机将我父亲流放或者杀了灭口,好让人再也无法从我父亲那里查得当初太子调粮的事。其次,只要给我们宋家定了这个罪,那么我也就必定会被候府赶出去,甚至休掉。他们之所以如此着急赶我走,依我看,其一是怕我医好你的病,阻了大哥的世子之路,难以让月婵与大哥成亲,事情不能任他们摆布。其二,可以以我的去留来要胁你,如若你答应让你外祖支持太子,便可以暂时留我下来,若是你不识抬举,我们便永远无相见之期。” 傅誉点头,“娘子分析得不错,而且从这些事完全可以看得出来,我的毒虽是姨娘所下,但是太子府也定然有所参与,他们都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不过娘子不用担心,如果昨天宋府的人真的全被抓的话,我有办法把他们保出来,但是可能自此以后,太子府可能会与宋府势不两立,你爹在户部的任职会更加艰难。” 九雅眼前一亮,“你真有办法把宋家的人都救出来?”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如果你真能救出宋家的人,我爹在不在户部任职都无所谓。虽然宋家待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念想的地方,但是你也知道,姨老太太待我很好,甚至有一段时间,连我姨娘在我出嫁的时候也表露了她的真性情。不论她以前对我怎么样,最起码,她没有直接打骂过我不是?所以,他们这次能安然出来,就只望再安静一下过下去,不为官,能经商也不错,有口饭吃就行了。” 傅誉“嗯”了一声,“这事你就交给我去办吧。那么你回去的事……”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个心急的,这么急着让我回去作甚?那婚书的事还没解决呢,按大夏律法可是要处刑的,就算讲人情人义,至少我也是个被休的命。如果你不想我被休的话,你乖乖听我把下面的话说完。” 她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现在朝廷正在求治霍乱的药材,之前我虽然让人从离唐那边运来一些,但是若要运到重灾区,那是杯水车薪。所以前天我就留了话,除却那些药材,我还懂能治霍乱的偏方,朝廷得此消息,一定会找来。而现在我又被太子府和老夫人萧氏冠以各种罪名赶了出来,若是朝廷不想办法为我正名,我便绝不下山。这一次,我要借这个机会,一举将萧氏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听得此言,傅誉便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郁闷地说道:“我还准备直接带你回鲁西呢,照你的意思,以后还想在候府呆下去?” 九雅冷笑,“为什么不呆下去?萧氏害得你如此惨,你二哥谋你母亲那么多财,我不找他们一一讨要回来,岂不是让相公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傅誉感动得“热泪盈眶”,“娘子,我该怎么感谢你?果然娶你是没错的,也怪不得你能吸引我,就你现在这句话,已经让我愿意为你甘脑涂地,在所不惜……” 九雅笑骂,“就会油嘴滑舌。” 两人之后悄然议定,毒已解的事暂时不向外公布,同时傅誉回候府,径直说九雅不愿回来要在静兹庵出家,待朝廷来人,将这些事逞上,让朝廷来将萧氏和太子府的军。 他本来想把傅清言的事慎重说出来,但想一想,怕九雅担心,还是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等他等到寒子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颇不耐烦,然而寒子鸦却一脸春风满面,他自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回得候府,候府里的人个个都是惶惶然。 还没进大厅,三老爷就急急跑出来问道:“誉儿,可有找到侄媳妇?” 傅誉脸上一脸黑沉之色,本来九雅还要给他把胡子刮了的,为了表现得更真实点,他拒绝了。那副样子,看上去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要多颓丧有多颓丧。 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你们还问她干什么?合府上下齐心携力把她赶出去,我找到了她又怎样?大哥那边可有消息?” 三夫人这时过来道:“昨夜搜寻了一整夜,皇太孙说已找到了易之的尸体,清言还没有找到,候爷一大早又带人去找了……誉儿,侄媳妇现在怎么样了?现在皇后娘娘正在厅堂上,勒令好多人都出去找她……” 傅誉冷笑了一声,径直进了大厅,果然见马皇后端然在坐,老夫人和萧姨娘大夫人作陪。 众人见他进来,齐齐起身道:“可有找到人?” 傅誉当先跪向马皇后,“回禀皇后娘娘,小民的娘子找是找到了,但是她却是已到了庵堂,无论如何不肯跟小民回家,说是我们合府上下将她赶出,冠以她淫妇的罪名,她说她再也无颜见世人,已无意于红尘俗事,晚上就准备剃度出家……” “什么?剃度出家?”马皇后霍然站了起来,目光如剑一般扫向老夫人和萧氏:“是谁给她冠了淫妇的罪名?那好,她出了家,这数千上万的灾民也跟着一起死了算了,是不是?” 老夫人和萧氏吓得面无人色,萧氏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回禀娘娘,我们当初并不知道她就是神医,才误会了她与神医有私情,若是她早说,我们也不敢冠她一个淫妇之名。” 马皇后冷笑:“明知道你们要借此赶她出去,她为了维护自己的清誉,她还有不说之理么?分明是你们居了心思想赶她走,没给她说的机会,还口出狂言是她亲口承认,你们一再逼她,她不承认你们还不要了她的命?” 萧氏觉得好不冤枉,但是她现在总算是听出来了,这位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在偏袒维护宋九雅,她现在怎么辩白,也成了狡辩,反而更容易惹恼这位高位者。于是她干脆闭了嘴,再怎么着,这旁边还有一位老夫人,老夫人领的头,该责备也是该老夫人顶着,暂时还轮不到她。 老夫人现在好不懊悔,同时更怨那宋九雅,怪不得她离开前说跪着求她回来的话,原来她早已撒下此等大网,早就说她心智过人,岂能容人这般欺负了去?怪只怪太子府和萧氏没将宋九雅的底细打听清楚,忽然之间就冒冒然行事,闹到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弄得她也跟着骑虎难下了吗?难道真要像那丫头说的一样,去跪着把她从庵里接回来? 想到自己一把老骨头,到头还要受这种罪,不由悲由心生,回头朝傅誉凄声道:“誉儿还想让她当你媳妇么?” 傅誉已经在马皇后身边的洛公公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他望着老夫人,一脸冷漠,“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喜欢她?说什么以庶代嫡的事,根本是有人栽赃,退一步说,就算以庶代嫡,你们这些长辈不是也应该看在我娘子进府后还孝顺的份上该原谅她吗?你们赶她出府,不仅不通过我的同意,怕我责怪你们,还给她冠一个淫妇的罪名,你们也是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此事发生你们的女儿身上,做起事来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不留余地?” 老夫人一脸羞愧,马皇后柔声问道:“那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别理会,她现在已经是你媳妇,这个大夏的律法都会承认,说什么以庶代嫡的事,真正是有些人无中生有。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你媳妇接回来,怎能真她出了家?这一出家,皇上那些患了重疾的子民该怎么办?” 昨晚,她趁皇上急需九雅之际,便与之商量,连夜将那个在户部把文书记载改来改去的官员揪了个错处下了牢,什么以庶代嫡的事现在已经完全不存在。若是现在太子府还揪着此事不放,那就是与皇上为敌,看他们还能怎么着? 傅誉蓦然大叫道:“说什么把她接回来,她说声誉都没有了,还回来干什么?以前在候府里头就没被他们揪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找错处,天天儿就想赶她出去,她说她现在既然出了这道门,便不会再回头找苦恼,回来又要被他们折磨,她不如出家念经还来得轻松!” 他吼得老夫人和萧氏脸色一片煞白,萧氏大怒道:“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么?那宋氏生性粗野,到了我们大户人家,自要学规矩,你既然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的媳妇我怎能让她粗野下去?我们都是为她好,这下倒好,到了她的嘴里,她还恩将仇报,说我们管了她,难道不管她让她出去丢我们候府的脸面?” 见她此时还如此挑直腰板大声吼气,再想到她说什么一手拉扯大他,傅誉心里压制良久的怨气一涌而出,如果不是寒子鸦在旁提醒他,他恨不能就把萧氏那张可恶的嘴脸给打歪。 他深吸了两口气,再也不理她,只是直接朝马皇后跪拜下去道:“皇后娘娘,这个家里小民实在呆不下去了,有些人一手遮天,欺负我就罢了,如今连与小民伉俪情深的娘子都赶走了,小民也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我也随我娘子一起出家,了断这红尘烦恼。” 马皇后吓得倏然站了起来,在洛公公一扯她后,她方觉失态,又赶紧坐了下来,沉声道:“傅誉,你先起来吧,说什么出家不出家,那可是不行的,就算本宫允了,皇上那边也不会允。这样吧,这候府里头有人仗势欺人,让神医无立足之地,本宫现在就作主,为了让宋九雅甘心为皇上效力,平息霍乱之疫,本宫答应向皇上进言,封她为县主,品极属从二品,日后若有人在候府里头对本朝的县主不敬,便是触犯了大夏的不敬之罪,可以直接送监问罪!” 蓦然得此大封,傅誉惊喜不已,当即嗑了下去,高声大呼道:“谢皇上圣恩,谢皇后娘娘隆恩——” 在一旁一直未出过声的大夫人微微动容。 三夫人亦一脸惊异之色,宋九雅竟然得皇后娘娘如此赏识,得了此殊荣,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宋九雅可以治霍乱吗? 萧氏则惊得呆在了当地,若是宋九雅得了品级,她们这些无品级之人岂非再见她还要行礼?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过份了? 老夫人站在一旁,亦是一脸不解,皇后娘娘抬着宋九雅,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既然这样了,傅誉,赶快去把你媳妇接回来吧,皇上还等着用她这个人才呢。”马皇后微笑着催促着。 傅誉被扶起身,脸上一片淡然,“回禀娘娘,小民的面子可没那么大,小民昨晚求了一夜她都不理。小民在想,或许我家娘子的意思是,被什么人赶出去,就当被什么人接回来,如果人家不说请她回来,她肯定还要担心日后有些人又拿她自己不要脸跑回了候府。她肯定以后不想再受这种窝囊气。” 老夫人当即怒道:“誉儿,你别太过份了,得寸进尺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么?” 萧氏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傅誉把头一扭,“娘娘也看到了吧,有些人一天到晚就倚老卖老,可不把小辈当人看。” 老夫人气得直喘,马皇后心里只觉爽快,看了萧氏一眼,“那宋九雅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想必昨日出门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围观,这名声一出去,一时也难收回,影响极其不好。也罢,昨日谁主张赶人的,今儿为了皇上的大业,无论如何得去一趟静慈庵,亲自将误会解开,让宋九雅再无顾虑,心甘情愿为皇上办差!” 皇后娘娘的话,也可说是金口玉言,她一席话落,萧氏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昨日自己那般趾高气扬,挺着胸膛各种侮辱之词尽情出口,那么强硬地说不会去求她,结果现在要舔着脸去求她回来,她的脸面哪里放?到了宋九雅面前,她又如何开口? 老夫人毕竟姜是老的辣,不待萧氏想出计策,她就当先两眼一翻,两腿一跌蹬,晕了过去。下人们急急忙着叫大夫救治。看着忙碌的下人,萧氏更是暗骂不已,好个老不死的,居然当先来这一招,如果自己再来这一招,皇后娘娘岂会轻易罢休? 傅誉见她老没表态,便叫道:“好吧,既然昨日有人赶,今日却没人接,都是没把皇上的大事放在心里,皇后娘娘,小民没办法,连娘子都保不住,这就出家去了。” 马皇上淡淡望着下面的萧氏,“傅誉,你先别急着出家,看来得本宫问问昨日究竟是谁那般大胆赶了我们大夏的神医,来人呀,将这府里头昨日在门口围观的下人都叫来,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个主子赶了人。” 洛公公忙应道:“是。” 他正要转身,后面的明瑶姑妈再也忍不住了,“公公就不要再麻烦了,让妾身说吧,昨儿啊,可是我们的萧姨娘领了头,气势汹汹将誉儿媳妇赶了出去,听说出去的时候,还让下人盯着,不准带走府里任何东西呢。可怜誉儿媳妇就带了两件换洗衣,身无分文,想必不是静慈庵收留的话,现在已经饿死街头了吧。” 落井下石的事她向来会干,这萧氏她早已看不惯,正好借皇后娘娘的手压压她的锐气。 如此点名道姓,萧氏再也躲不下去,只得咬着牙上前,“昨日是妾身误将宋九雅赶出了门,妾身知错,这就上山将她接回,请皇后娘娘稍后。” 马皇后端了茶,“无端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既然知道办了错事,就赶快去吧,本宫就在这里静候佳音。” 萧氏只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抖动,谢恩出来,坐在马车里,都差点跟老夫人一样给晕了过去。想到要向那个宋九雅低头,她都恨不能跳下马车一死了之。孙妈妈在路上一直的劝,让她想想清言,想想长亭,再想璟雯,他们都还需要她,这个时候忍一时之气,日后再图谋之。 九雅待傅誉走后就开始睡觉,现在心无所虑,这一觉真正是睡得香甜。正在迷糊间,春菊忽然像有什么大喜事降临一般,咋咋忽忽地就跑了进来,“少奶奶,少奶奶,快起来,萧姨娘果然来求你回府了,正让普贤大师陪着呢。” 九雅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软绵绵道:“是么?既然是来求我回府的,怎么还能让普贤大师相陪?难道她是去求普贤大师?如此,那就继续让普贤大师陪着吧,我要睡觉。” 此时雨蝶不知自哪里走了出来,脸上红润异常,她拉住春菊道:“少奶奶说得对,来求人的,岂能就打发个孙妈妈来说一声就行?听说在前面普贤大师还将她当上宾接待呢,哪里有一分诚意?想起昨日她对少奶奶毫不留情的辱骂和紧逼,岂能让她如此胡哄。你就只当不知道,少奶奶继续睡吧。” 春菊吐了吐舌,便退了出去,孙妈妈在门外却是把她们几个的话听了个明白,咬着牙指着雨蝶骂道:“好你个小娼妇,你们在候府我们姨娘可有少你们吃少你们穿?居然如此歹毒,不怕遭天谴么?” 雨蝶冷笑,“我们现在可是在庵里,谁管那些候府里的事?少奶奶现在要出家,不想回府你们又怎么着?难道昨日赶了人,大骂已与候府无关,这会儿还要管到我们这些无关的人头上来?你们家姨娘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 ------题外话------ 稍后修。 第120章 孙妈妈气得不行,但也没有法子,人家主子现在有本钱抬架子,她又能怎么着?她只得转身去回。过得一会,就见她领了萧姨娘过来,萧姨娘脸色黑得如锅底,看到客房门前只站了三个奴才,宋九雅面都不现,果然如孙妈妈所言,宋九雅是完全打主意给自己难堪,没准备给自己一点面子了。 她站定在阶前,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对裴妈妈说道:“叫你们主子出来吧,说姨娘来接她回去了。” 雨蝶不待裴妈妈答话,就生硬道:“昨日可是被姨娘当着众人赶出来的,姨娘今儿怎的又改变了主意?难道昨日当众说的话都是放屁?” 萧姨娘的手指在袖底快捏出血来,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被一个奴才瞪鼻子上脸,然而她此时绝不能计较,马皇后还在府里等着。她疏淡一笑,“昨日姨娘魔障了,之前有误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听信了那户部官吏的鬼话,差点就冤枉了誉儿媳妇。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姨娘岂能容自家人流落在这等庵堂?现在已经没事了,去,叫你们主子跟姨娘回家。” 雨蝶却是不依不饶,“昨日奴婢明明听到我家主子说过,若不是姨娘跪着求她回去,她绝不回!姨娘就这么干站着,没达到我家主子的要求,她怎么会跟姨娘回去?” 萧姨娘一再忍让的怒气终于再也憋不下去,脸上血气一涌,就准备让孙妈妈把雨蝶拖过来好好打一顿。然而孙妈妈连给她使着眼色,嘴里不断低声在她耳边劝道:“日后图谋之,这死丫头跑不了,先把少奶奶请回去再说。” 萧姨娘再次忍住气,一退再退地最后用帕子拭着眼角,啜泣道:“想姨娘自小把三少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想他大哥,待他比他自己还好,现在正生死不明,只找着了易之的尸体,怕是他也遇不测,我这亲姨娘不仅不能过去搜寻,揪着这心,还得管顾府里这些事,不得犯一丁点错,稍一犯错,便人人都骂我的不是。与其这样,我不如就随他大哥一下子跳下山涧,就这么去了才好……” 她由刚转柔,决定用眼泪攻势,九雅在屋内听着她的哭声,再听她说起傅清言至今还未找到,只找到易之尸体的事,心里一紧,忽然想起之前傅清言帮她隐瞒代嫁之事的事,昨日被萧氏相赶的时候,那位嬷嬷来报,她就以为是萧氏故意使的计策将傅清言引走,让他不能帮自己,以达到赶走自己的目的。就算到了今天傅誉提起此事,她也以为傅清言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小波折,事情平息之后他就会出来,可是,怎么说易之死了? 她再也熬不住,穿了衣裙,一脸清冷地走了出来,“大哥真的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事了么?” 孙妈妈也悲声跟着抹眼泪道:“都找了两天了,连世子身上一块布片都没找到。姨娘现在都快支撑不住了。只想少奶奶快点随她回去,她也赶紧去那山涧边寻人,现在皇太孙和候爷尽管在找,派人的人也不少,就怕到时候会跟易之一样,只剩个……叫姨娘该怎么活啊……” 九雅默然,如果傅清言真的出事了,她现在在这里闹僵,好似意义也不大。 萧姨娘今天的脸子反正已经泼出去了,索性把话一说到底,“誉儿媳妇,昨儿真是姨娘鲁莽,犯了糊涂,给弄错了。姨娘现在给你认错,你就看在你大哥至今还未找回的份上,赶紧随姨娘回家吧。姨娘这心里头,现在比针扎还难受,若是你大哥找不回来,我这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孙妈妈和她不断抹着眼泪,又各自说了些软话,九雅终于淡淡道:“若是姨娘日后不再盛气凌人,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发起责难的话,我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今次就看来大哥的面子上,我这就随姨娘一起回去吧。” 估计要她下跪是不可能了,再拿乔也就那么回事,现在也已完全让她伏低,自己的面子已经找了回来,适可而目也未尝不可。 总算听她松了口,萧氏和孙妈妈两人同时心底里松了口气,她们真的就担心九雅说一不二,非要逼着人下跪就难办了。 于是雨蝶几个跟着略一收拾,便告辞了普贤大师。临行的时候,普贤大师用忧天悯人的目光盯着九雅道:“女施主此一去,不知何时又能再见。不过贫尼奉送女施主一句,尔本孤零,形质迥异,又得天独厚,他日一定要多做善事,少惹杀孽,替天下百姓而忧。” 九雅听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便下了山。 一行人回到候府,候府里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马皇后依然在坐,九雅赶紧上前拜见,马皇后让她起身后,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总要看仔细,能让玥儿都决定要娶的女子究竟长得哪般模样。这一瞧,只觉眼前小人儿长得曼曼亭亭,紫色绣裙,容色照人,气质端凝,静静立在那里,自有一股惊艳满座的气韵。 马皇后暗点头,此女若光凭容貌,断断不能上得台面,入得玥儿的眼,但就她那份气定神闲的端凝,那种由内而外的流光溢彩,绝非一般人所有比。此下她又通医术,把个华春堂开得有声有色,果然是个让人期待的小女子。可惜了,玥儿没那福份,不过让她陪在誉儿这个苦命的孩子身边也是不错的。 被她盯着,九雅也不扭捏,良久后,马皇后才道:“你就是华春堂的老板宋九雅?” 九雅恭敬回答,“回禀皇后娘娘,民妇正是华春堂的老板宋九雅。” “日前听那边的季掌柜说,你懂得治霍乱的偏方,可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确有其事。” “那你可愿意为皇上效力,将那偏方献出来,以救治我大夏受苦受难的百姓?” 九雅忙跪伏下去,“民妇愿为皇上效力,将那偏方献出来救治各处受苦百姓。” 马皇后大喜,笑容满面道:“不枉本宫等待多时,得此好消息,本宫这就回宫禀明皇上,不日将封赏你为县主,享受朝廷奉禄。” 傅誉再次拉着九雅一起跪谢。待马皇后的仪仗队离开后,这个消息让整个候府的人都震动了。而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九雅被册封和宁县主的圣旨便下来了,合府的人都出来跪地接旨。此时老夫人已醒转过来,她一脸不郁纳闷之色,萧氏脸色铁青,大夫人一脸淡然,三夫人微有所惊,闻采荷则是一脸嫉妒。 待接过旨重金送走太监之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叫住待要离开的九雅,意幽不明道:“都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今日得此殊荣,看上去风光无限,就只怕为他日埋下祸根,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九雅淡淡一笑,“多谢奶奶提醒,孙媳并不是一个娇纵之人,不论是福是祸,孙媳都会谨慎持之。”其实她对这个县主也并不感冒,只不过是一个听着好听的称呼罢了,既无实职又无实权,又无封地什么的,倒可以拿一点朝廷奉禄,在人前再不用卑躬屈膝而已。 老夫人点了点头,便让人扶着进去了。随后皇宫里又派来了太医院的华太医,自是希望九雅赶快将治霍乱的偏方写出来。九雅在说与他如何对霍乱利用其他易找的药材,依病人被染情况轻重来针对性进行医治的时候,傅誉就已经出了门。因为有人传消息回来,在距傅清言出事地点三十里外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傅清言身上所穿的那件蓝色袍子。但是袍子已经被挂烂,上面已经染了不少血,被水冲得挂在了一块尖石上,如若不是搜寻的人仔细,实在难以看到这个小小的布片。 萧姨娘跟着傅誉一起赶过去,当见到那染血的蓝色布片,人已彻底崩溃。之前还心存侥幸,希望清言有机智,能幸运逃过此一劫,结果,这片三十里地外碎裂的血衣已彻底将她的侥幸浇灭。山道边上,所有人都一片悲痛,安平候像忽然之间老了十岁一般,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傅誉心中的悲痛更是不可抑制,他的毒刚解,对傅清言的误解也已全部解开,他才想日后好好对这位大哥,如今竟是生死两相隔,心内如何不是又愧又悔?想到往日的一幕又一幕,心更是如刀在割,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谋害的凶手,将他手刃,碎尸万段! 候府整个上空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人已死,又未曾找到尸首,只能给傅清言做了一个衣冠冢,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老夫人和萧姨娘都不能主事,而傅清言的丧事又不能马虎,从未干过这些事的九雅在安平候的认命下,由三夫人在旁帮衬,让她担起了主掌家事之职。九雅尽管心里也悲痛,又被临时受命,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将傅清言的丧事风光大办。 对于安平候交付九雅管此事,三夫人心里极其不悦,这个时候,不应该让她一个人来主事吗?就怎的将此事交给了一个新媳妇?心里不舒服,自然帮起忙来也没那么尽心。九雅也不计较,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把府里的一些人事摸清楚,好在裴妈妈和熊妈妈甚为老练,熊妈妈又是候府里的老人,有那些个不听话或是暗地里有绊子,她少不得声严厉色的喝斥一番。 只是那些敢不听话的,自然都是府里的老油条,当面唯唯诺诺,转身就是另一副面孔,在旁盯着的裴妈妈怕他们把差事办砸,第一次就让候爷失了对少奶奶信任,发现了不好的兆头,就赶紧过来报给九雅知道。 “少奶奶,奴婢看你明明算得酒席为五百桌,鸡鸭鱼肉都抛着算了三千两银子,可是刚刚奴婢去厨房那边数了一下,那鸡子鸭子各都不到两百八十只,猪不到三十头,不说这些东西到时候凑不齐五百桌,就算凑得齐,怕是份量都会极少。这么一来,外头来吊唁的人吃得不好,那不知道的,要么说是候府小气,知道的,定然说是少奶奶连这么点事都刻薄宾客,少不得又要指责少奶奶的不是,日后那话语头肯定要传得不好听。” 九雅正在让郝大总管安排个长眼色的人手迎客排席,听闻裴妈妈报得此事,便漫不经心地对郝大总管道:“这府里头的人和事我都不太了解,想不到第一次主事,就有人来生事,郝总管,这事你看我该怎么办才好。” 郝大总管行了一礼,“少奶奶想怎么管就怎么管,那些人都是府里的老人,平日也没少说他们,但是他们一般都按着规矩办事,难以揪出什么错处,若少奶奶能把他们的错处揪出来,让他们心服口服,以后不再犯,那再好也不过。” 九雅冷笑一声,“那大总管去忙吧。” 她回头就对裴妈妈道:“去把厨房和采买的人一起叫到厅堂,对了,把那些在园子办差的都一起叫来,今儿个我可要给大家开个动员会,马上就会有大批宾客进门,岂容他们如此懒散而为?” 郝大总管若无其事的退下去,去忙外院的诸般事宜了。 过得一会子,就有一拉杂约三四十人陆续进了大厅堂,有的脸含讥诮,有的一脸不屑,有的则是眼目四转,贼眉鼠眼的样子,分明对于这位突然来主事的少奶奶不太看在眼里,哪怕她已经是县主的头衔,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他们的顶头上司。 九雅也不气,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自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慢慢道:“现在世子突然失事,我们合府上下都莫不感到哀痛。因为老夫人和萧姨娘这些主事的现在无心操持这些庶务,暂时就代由我来管。所以,大家看在世子爷向来待人亲厚的份上,此次务必要尽心尽力为他办好最后一个差。府上即将有大批宾客来吊唁,最主要的是厨房里的,酒席必要让人无可挑剔,不能让人有所诟病,黑了我们候府的名头。是以我再把最重要的一节,厨房里的事务再对一对,等确定没差错了,就赶紧各就各位去。” 那些下人仍是一脸不以为然,九雅慢声道:“厨房里每日的采买是哪位管事操办着的?” 静了半天,才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一身绽蓝蹙金广绫长尾褙子,头戴玲珑点缀镶珠银钿,两耳缀赤金耳环,体态粗实,薄嘴双下巴,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主。 “每日厨房的采买是奴婢操办。” 九雅上下打量着她,穿衣戴银,想必底子也厚了。也是,一般能谋得采买一职,想必后台也是极硬的,便道:“姓氏?” “奴婢姓祝。” “你丈夫在哪里办差?” 祝管事暗撇了撇嘴,不情愿道:“奴婢那口子如今在二爷的庄子上干点跑腿的小事。” 九雅心有所悟,人家可是长亭的人,有萧姨娘撑着腰,所以把这府里的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她淡淡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们这候府还没分家呢,想不到二爷就单独有了庄子,不知那庄子在哪里啊?” 祝管事脸上一愕,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补充道:“二爷管着候府的各种营生,奴婢习惯于说二爷的了,只是口误,三奶奶何必计较呢?” 九雅瞟了她一眼,“也好,算你口误。那我再问你,我之前亲自排的席面是五百桌,只算了鸡鸭鱼肉这几样,就排了三千两银子,可以说是各种不可预算因素都包了进去,不知道今天祝管事把这几样菜派得怎么样了?” 祝管事这倒是认真起来,“回少奶奶,奴婢紧着些买,已把那些东西一大早就办齐了,三千两银子险险才用到。” “那把采买的单子拿来我过目一下,看看究竟买了多少。” 祝管事此时便现出不屑来,“那单子么,奴婢已经交到账房了,账房催着要做账呢。” 九雅眼眸一转,提声道:“熊妈妈,去,让赵管事把今天厨房里采买的单子拿来我看一下。” 熊妈妈扯腿就跑,祝管事脸色一变,“少奶奶,那些可是账面上的事,候爷不是只让您负责这里面酒席的事么?您是不是管过了?” 九雅将茶杯在手里晃了晃,淡淡道:“不知道祝管事是不是忘了,候爷也曾吩咐过,那账面上的事也由我管,怎么?你单子送账房了,我就不能看了么?” 祝管事一呆,半天出不得声。不过她也不担心,听说这位三奶奶管账房到如今,也没管出个什么名堂来,那赵管事定然给了她一些假账,她能瞧出什么?那么这会子的单子,以赵管事的聪明定然不会真交了来。 很快,熊妈妈就将一叠单子拿了来,九雅接过来一看,呵,好家伙,三千两银子果然是花光了,只不过,那鸡鸭鱼肉的价格却是贵得离谱,市面上五十文钱一斤的鸡鸭,到了这单子上就快成了五百文,结果一只鸡鸭买下来就要近二两银子。那么鸡鸭统共只买了五百只左右,就用了一千两银子。再还有五百条鱼,三十头猪,价格也是离谱得很,这两样总共就花去了一千两银。再还有一千两银子,居然就直接写了另记鸡鸭一千两,刚刚才,三千两给花了个干干净净。 九雅看得心里怒火直冒,要说她当初派这几样的时候,她本不想惹事,还是按着府里头那些人的刻扣规矩给留了些份,怎么着,也得让他们把该采买的食材买足了。而现在呢,这些人贪得无厌就罢了,居然把五百桌的份量全减了,还光明正大写了个另记鸡鸭一千两,现在是即要自己难看,钱也不误贪,给他们脸不要脸,今日若不趁此来一个杀鸡敬猴,恐怕日后再难以立威信! 而这些鸡鸭的价格她之所以知道,赵管事早就算给她听过,她岂有不清楚的道理? 当下她仍是不动声色,只偏头问道:“哪个是厨房的大管事?” 那祝管事见她看了单子也没说什么,直道赵管事给了个假单子过来,便更是得意了。 接着就有一个腿圆腰粗的高壮仆妇走了出来,“是奴婢管着的。” 九雅嗯了一声,“我想问你个事儿,半只鸡端上桌,能让客人吃得尽兴么?” 那仆妇道:“这事儿不好说,若是那鸡够肥的话,只炖个汤再加点香菇其他物料什么的,勉强可以。” 九雅再次点头,“那你是准备炖香菇鸡汤了,是不是?” 那仆妇眼里分明有一丝怨恨,因为祝管事买这么点东西回来,她又怎么做出酒席?以前克扣都只克扣银子,现在连食材都克扣了,遭了祸事,还不是她这个厨房的管事给顶着? 她咬了咬牙,“如果香菇足够的话,奴婢会用半只鸡来炖汤。” 九雅步步紧逼:“如果香菇不足够呢?是不是就用一点清水来胡弄客人?你可知道,候府的客人都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就你这半锅鸡汤,是不是想被人说出去笑掉大牙?让候爷成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那仆妇吓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求三奶奶开恩,奴婢绝没有那么个意思。奴婢也想端整只鸡上桌,可是祝管事说少奶奶把钱管得紧,非要让我只做半只鸡,奴婢这菜也不好派啊。” 九雅一拍桌子,喝问道;“我把钱管得紧?这单子上都变成了二两银子一只的鸡鸭,哪个敢说我把钱看得紧?” 厨房的仆妇吓得伏地不起,那祝管事却若无其事的撇撇嘴,上前禀道:“少奶奶何必动怒呢?什么半只鸡一只鸡的,奴婢买的鸡鸭可足实得很,少奶奶没看到还有一张单子上写着另记鸡鸭一千两么?这厨房里头只要喊差料,自然立即有人送过来了,奴婢这也是怕浪费嘛。”她有些意料之外,看这位少奶奶说话有凭有据,看来赵管事给了她真的单子。可是给了真的单子又怎样?她已在下方注明了,早有准备。 九雅冷笑一声,目光如冷剑一直射向祝管事,“怕浪费?这银子都付了,鸡鸭却还在外头,是什么道理?若是府里真的不需要这些食材了,那这笔银子会退给谁?退给你祝管事一人私吞么?” 祝管事被她那一射,心里顿时有些怯意起来。转而又挺起胸脯道:“少奶奶可别乱冤污人,就算那些食材没用到,日后也会算在每日的开销里,奴婢又怎么会私吞呢?” “是么?”九雅已彻底被她给激怒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中一个单价单拿出来,问跪在地上的仆妇,“你告诉我,现在市面上的鸡是多少钱一斤?一只最肥的鸡有多重?” 那仆妇呐呐着不敢回答,祝管事接口道:“奴婢这是买的最好最肥的鸡,一只鸡少说也有四斤重,农户在鸡里喂了特殊昂贵的药材,所以鸡的价格也比普通的贵上很多,一般都是六百文一斤,怎么啦,少奶奶有意见?” 九雅微眯着眼,“我没有问你,你却插了言,看来完全是没把我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青衣,给我上去掌嘴五下,叫她记得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青衣得令,还不待那仆妇反应过来,五个清脆的巴掌就已经落在她脸上。青衣是习武之人,下手极重,只打第二下时,就有牙齿从祝管事的嘴里飞出来,等到了第五下,祝管事已经躺到了地上,满嘴满脸都是血。 那周围的三四十个家奴个个都大惊失色,纷纷捂住自己的脸,他们的脸面绝对不会比祝管事的坚实。而祝管事摆明了就是萧姨娘的人,她的丈夫又给二爷办着差,这位少奶奶居然连祝管事都敢打,看来是完全不给二爷和萧姨娘一点面子。那么他们这些人她若是要打岂非更不会留情面? 祝管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捂着脸大声尖叫道:“少奶奶,奴婢尽心为府里办差,究竟是错在哪里?您凭什么无缘无故打人?真正就不拿我们下人当人看了么?” 九雅一张脸冷凝如冰,“凭什么打人?首先凭我是县主,领着朝廷从二品的奉禄。其次凭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主子说话的时候,没让你回话,你就该闭嘴!这是规矩,你既然在府里也有些年子了,难道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再者……” 她目光自那三四十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的一些勾当,既然我接下这主事的,就不怕你们在暗里使绊子。说这鸡鸭喂了特殊食料,六百文一斤,是喂了金子么?我早就在市面上调查过,根本没有什么喂特殊食料的鸡鸭,更没有只只都达到四斤重的肥鸡。一般的鸡价就在五十文一斤,打三斤重一只,一只鸡最多就一百五文,给我买一千只,也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何况就给我买回了两百五十只,四十银子都不到,你就给我报了五百两,这些钱哪里去了?你说!” 祸管事呆住,她以为少奶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事。而且之前萧姨娘也曾多次说过,少奶奶在她娘家没学着管过这些庶务,根本不知道外面东西的行情。而现在,少奶奶一笔笔算得如此清楚,她还拿什么去狡辩? 九雅冷笑道:“我之所以给你三千两银子,就看你会如何花,原来银子都是被你们这些奴才这样花光的。如此不替主子节约,只图中饱私囊,这种奴才还用她作甚?来人呀,把这贱婢拖出去大打五十大板,然后让她交出所贪的银钱,再赶出府去,若是她不服,就立马送官府,这三千两银子,她一个人就贪了两千多两,非让她下牢吃官司不可!” 熊妈妈和裴妈妈一齐过去拖人,祝管事呼天抢地,而厅堂里谁都不敢为她求情,少奶奶如此雷霆手段,他们谁也不敢往她的刀口上撞。同时他们一个个都变得谨慎起来。 九雅再望着那三四十号人,淡淡道:“这采买一职,本就油水丰厚,只要不太过,我们这些当主子自然也不会太去认真计较。这祝氏胆大包天,一动就是两千多两,喉咙粗得很,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重重地责罚?” 众人面面相觑,九雅再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你们刚才也看到了,祝氏嚣张,完全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平日也就罢了,现在是办着正事,岂容她如此不识时务?说到底我也是信任大家的,这么个时候,只要大家秉承为候府尽心办差的心,我决定现在就在你们当中选一个称职,不会欺上瞒下的采买,马上去厨房清点一遍,将还差的食材一一补齐,不能让客人吃不出饭来。” 她先说了有油水是理所应当,只要不太过,就不会去太计较。然后再说选人,那些听出话音的,哪个不想得到这个职位?但是顾忌到少奶奶可能会说一套做一套,所有人都两相望着,不敢真正站出那一步来。 就在九雅准备吩咐身后的雨蝶去办这事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穿着干净神情有些畏缩的三十多岁细瘦汉子走了出来,“回少奶奶,如果您放心我小谢的话,小的愿意担任此职。” 九雅打量着他,神情虽是畏缩,但是五官倒长得周正,眉眼看上去也不像个狡猾之人。便问道:“你以前在府里任何职?” 小谢此时已稍放得开了些,一礼道:“回少奶奶,小的以前在世子跟前当差,后来因为犯了点小错事,打破了世子的一个花瓶,就被调到了厨房,帮着祝管事搬运那些食材。小的现在虽然是个搬运工,但是小的跟着世子也学了些字,又跟着祝管事跑东跑西,市面上各种食材的价格最清楚不过,好坏也能认得清,所以小的才斗胆请少奶奶把此职事让给小的来做。” 一听是在傅清言屋里当过差,九雅就动了心,微一沉吟道:“好,小谢,不管怎么样,你若是把今天的差办好了,不出任何差错,日后这职事就是你的。” 小谢赶紧道谢。那些没有即时站出来的人心里好生后悔。 九雅又对那厨房的管事娘子道:“给你派了个新人,但是你们肯定也相当熟悉的,这次不会再有短食材的事发生,只管尽心把饭菜做好,不要让客人有话说,知道没有?” 管事娘子当即就应了。 九雅今次也不欲在这些事上多缠,毕竟只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真要肃清,也不赶在这个时候,相信那些人在这几天之间是不会再闹出什么大的乱子。 在灵堂上,看到哭得几次都昏了过去的萧氏,三夫人嘴角却是露出了冷笑之色。当傅璟雯都哭倒在棺木上的时候,九雅和闻采荷还是过去将她扶了下来。这两母女对着那棺木是哭得甘肠寸断,而她们心中的悔恨,谁又能帮她们抹去? 出殡的那天,天色是灰蒙蒙的,黄色开路纸钱撒满一地,银元宝和着哀凄的唢呐声漫天飞舞,众人相送,终是将那只有衣布的棺木埋进了土里。 丧事办完,整个候府里更是阴云密布,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脸上会露出笑颜。九雅把几天几夜都未合眼的傅誉送回屋内休息去后,又开了方子,让雨蝶亲自按方子给傅誉在炉上煨起了补身子的汤药。 “少奶奶,刚才孙妈妈说大姑奶奶身子不舒服,让少奶奶现在过去给大姑奶奶瞧瞧。”春菊进来禀道。 九雅心里一紧,去傅璟雯那边?岂不是又要见到皇太孙拓跋越? 这几日京城里都传遍了她就是华春堂那个做出各种神药的事,那么拓跋越肯定也早已知道。这几日来,不时都会在灵堂遇见他,他都是一脸漠然,好像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是他心机深沉,还是真的不在乎? 那么一位上位者,有可能在知道被别人骗后会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真的不敢天真的去相信这一点。 当她决定以华春堂老板的身份现身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她就不曾考虑过拓跋越的想法。而既然他如此沉得住气,她也没有必要故意提起让他难堪。 把熬药的事仔细交待后,她一身素,就带着春菊往傅璟雯原来的院子走去,青衣和魅影远远跟着。 第121章 九雅进得院子,一个嬷嬷就迎了过来,她带着她走进厢房,就见傅璟雯半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头上捆了包布,眼睛浮肿,病恹恹地,毫无精神可言。 榻前一个嬷嬷给九雅见过礼后道:“听说三奶奶的医术了得,还曾医好候爷的腿疾,我们主子正好这几天因为世子的事伤心过度,腹有微痛,胸口又闷得慌,殿下便着我们将三奶奶请来,希望也能帮我们主子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璟雯可是身怀有孕的孕妇,怀的又是皇家子嗣,金贵得很,九雅再蠢,也断没有为她去诊脉的道理。她轻浅道:“大姐不是有太医的太医么?太医一头一脑给大姐看诊,最清楚大姐的情况,不如叫太医来看一下?” 傅璟雯蹙眉幽幽地看着她,“你是我弟媳,太医又毕竟是外人,你给大姐看一下不是更让我放心一些?” 忽然之间如此致力于让自己给她看诊,怕是有什么阴谋吧?九雅暗想着,无奈道:“大姐如今是怀有身子的人,又连番伤心哭泣,这是有郁气滞结于胸引起的反应,只需好生休养,不再想那些伤心的事,再在外面多走走,多晒晒太阳,便会慢慢恢复正常,都好起来。” 傅璟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三弟身上的病找了名医来治,都不曾见有好转,想不到你一来,首先就治好了他的哑病,那接下来的痉挛之症,不知弟媳能否有办法帮他一起治愈?” 九雅心里一紧,望向傅璟雯的目光里顿时多了一分警惕之色。看来傅清言一死,那世子之位已是空缺,有些人就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他们总之是怕她把傅誉的病症治好,还将那世子之位给占了吧?若是傅誉的病没治好,那么,那世子之位会让谁去承继?傅长亭? 由这一点,她猛然想到,会不会傅清言的死根本就是傅长亭所为,毕竟他才是即得利益者。 她顿时甩了甩头,傅清言可是他的同胞兄弟,人再怎么丧心病狂,又怎能干出那么猪狗不如的事? 而现在,傅誉的毒虽然已解,但是为了放松对方的警惕,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出来,若是对方一知道他一切安好,总会想更多的法子让他不得安好。 她顿了顿,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光芒,淡淡道:“相公的病症集天下名医都不曾医得好,以我这点微末之技,又岂能将他治好?” 傅璟雯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半天都没有移开,就在九雅以为她会一直这般盯下去的时候,陡然感觉身后有低冷气压沉重而低缓的直朝她后背袭来。她背脊不由一僵,当沉稳的脚步声起,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拓跋越来了。 这一前一后的压力,她仍是强忍着不适垂眸而立。 “三弟媳怎么说?”拓跋越负身走进来,直到九雅身边,站定。 傅璟雯幽幽叹了口气,“说是伤心过度,郁气滞结于胸引起的,只要多休养便不会有事。” 拓跋越轻“嗯”了一声,“太医也是这么说,所以你还是少想一点,多注意休息吧。” 傅璟雯恹恹地让嬷嬷把她放下去,拓跋越随便交待了几句之后,终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身边的女子,“三弟媳的医术如此了得,姐夫甚感佩服,正好,我最近也患也一种彻夜难眠之症,多处问医亦无进展,能否麻烦三弟媳用心为我诊断一下,看我究竟是患了何病?” 九雅面目一派云淡风轻,终于将自己内心的惧意压制住,抬起眼眸直视着他,“承蒙姐夫如此看得起,看一下诊倒是可以,至于能不能治,却不能打包票。” 榻上的傅璟雯也疲累道:“三弟媳为他看一下也好,这么多日子以来,殿下都彻底难眠,好像得了失眠症一般,问医开药也不见好转,日夜劳碌了这么多天,是该好生瞧一下了。” 拓跋越当先出了屋,九雅告了退,慢慢跟在他后面。拓跋越带着她直上了一个周围树荫葱笼的亭子,亭子里石桌石凳,凳上垫了绣暗纹缠枝百合垫子。进了亭子,他并未坐上去,而是抱袖一挥,身子朝外,以背相对。 九雅已经注意到,自她进亭子的时候,春菊已经被站在小径通亭子入口处的两名侍卫给拦住,同时紧跟其后的青衣魅影也已被四名侍卫合围了拦在小径之外。 小径距亭子约莫五十米,两旁都齐腰的绿色灌木,灌木后面便是一根根低矮的桂花树,几乎将整个亭子的都掩映在别人的视线之外。 她皱着眉,不知道拓跋越做此安排究竟所为何意?在这候府里,难道他还能对她动粗不成? 就她了解,他绝对不敢,而且也不能! 他一派深沉之色,九雅却兀自坐了下来,淡淡道:“姐夫不是要看诊么?怎的又不动了?” 拓跋越冷笑了一声,他蓦然转身,目光如腊月的冰棱一般直刺九雅面门。 此时他一身锦袍金冠,深蓝色九蟒金龙腾云袍压着黑色日照锦暗纹阔边,衣袖拂动间锦绣暗藏的光泽深沉如海水,他冷俊的容颜也如海水,显得深切幽邃。 “姐夫?傅九?”他再次冷笑一声,“和傅誉一起耍着我,是不是很好玩?” 九雅略带无奈,“相公开始也不知道我是傅九,我们更没有要耍着你姐夫玩的意思,如若不是姐夫一定要我现身,我一个妇道人家极为不方便,这才用了傅九的身份。个中情由颇多,望姐夫见谅。” “不要叫我姐夫,听着叫我极其恶心!”拓跋越死盯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同时泛起厌恶和嫌恶,“你以为你这样胡弄过我,让你们如此看过笑话,我会轻易放过你?” 九雅站了起来,也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拓跋越讳莫如深的紧抿嘴角,半晌,才慢慢道:“像你这样属于别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的女子我看着就生厌,我只望真正的傅九站在我面前,神秘而清艳,让人一见倾心。而不是你这种自认有点容色的女子,我看着,就有一种想杀了你的冲动。” 听着他的话,九雅只觉背脊发凉,这人是个什么逻辑?明知傅九是自己所扮,他却要杀了自己,然后又让真正的傅九站在他面前?分明是逻辑混乱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他说要杀了她的下一瞬,他的目光又蓦然变柔,身体突然逼近,伸手将她额前的一绺刘海拂起,定定盯着她的眼睛,像痴了一般,呓语道:“没错,这是傅九的额,傅九的眼睛,不过不是傅九的眉,他的眉飞扬一些,更精神一些。” 他再将目光慢慢下移,盯着她的鼻梁,她的脸颊,她尖俏的下巴,直至她丰润的唇,喉咙里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眸光更如鹅绒般轻缓,“想不到傅九的鼻子是这样,脸形也是这般清秀,这下巴,这唇儿……竟出乎我每晚念想的更为好看……” 九雅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和言语,恼怒地一把拂开他的手,扬眉怒道:“请你尊重一点,我现在是你弟媳,不是傅九!” 拓跋越手中一空,像久盼月光的深渊再次陷入黑暗,他的神色如在某种时空中转换一般,扭曲而冷酷。他将五指一收为拳,盯着九雅的目光又如冰渣,“不是傅九?我会把你变成傅九。不要以为我这样放过你,你等着,出不了几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恶梦的缠绕,这么多日子来,我所受的苦,你必须都得给我一点一点的还。” 说完,他大袖一拂,已是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他的背影,九雅的后背再次掠过一抹寒意,这种寒意,就似之前萧姨娘曾给她的一次不祥的感觉一般,那一次后,是傅清言死了。那么这一次呢? 她抹着浑身的鸡皮疙瘩,连连告诉自己,有傅誉在,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一切都会好的。 建安三十八年四月,朝廷正式宣布,安平候府世子突然过世,朝廷命刑部全力彻查,一定要将这一起恶性截杀大案尽快破案。同时为安抚安平候,又封其为辅国大将军,由于柔然那边边事突然又紧,下令四月底需得带军前往接替昭王,将柔然大军抵御在塞外。同时,洪武帝曾当廷议起世子接替人选,这亦是不少人想知道的事,但是安平候在腿疾愈后更为沉静,只说世子人选暂时可稍搁置,待他从柔然凯旋而归时来议不迟。 而世子之位未定,安平候当年与睿王所订下的婚约一事便亦被搁置。睿王远在顺昌,得知此事后,自是来信,以及委婉的语气将这桩婚约退除。不过暗里也有言,若是傅誉在一年之内能重得世子之位,只要郡主未嫁,婚约亦可再续。 安平候则不置可否,未与回复。 就在这一时间,仓部郎中宋庭达因犯诈婚罪被京兆府合府抓监下牢,后又由吏部重审细查,认为证据不足,入牢十日之后又被重新释放。但是过不两日,经吏部又重启两年前军粮被调一案,此案又重新牵涉到了才出狱的宋庭达。 因为当年的军粮,乃是从他手下亲自调出,经查历史纪录,霉糙米就是在调配的时候出了问题。宋庭达一丝不敢隐瞒,将当时所发生的事全部交待,原来军粮被调换时,他本不在场,是他属下一名副监自作主张干下的欺上瞒下之举。 他积极检举揭发,将当年的几个可疑之人全数列举出来,一时间,被牵连的人不在少数,各司人员相继被问责下监,就连原已被调走之官员亦被招回京城再次进行调查审问。而宋庭达虽没直接参与,但是有玩忽职守事后知后不报之罪,亦是削职查办,等候朝廷最后发落。 当九雅听到这两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炉子前用心熬药。她扇着小炉里的火,青烟将她的容颜映得几许朦胧,“这下父亲将那件事一起捅了出来,估计太子府的人已经恨怒到极点吧?” 傅誉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手里居然玩弄着当日大出风头的紫色尺八,带着轻嘲道:“那是自然。之前他们就想揪了你父亲错处将他下监或流放或斩杀,并用你的去留来要胁我,想不到这次反被将了一军。你父亲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一颗弃子,本想帮着一起顶了,经我一劝,想到那一大家子人,还是取消了那念头,将那些人的底都揭了出来。这么一来,就算太子再隐藏得深不能真正将他下牢,但是必会伤他不少元气。各个他安插的重要职司的人都被抓,趁着这一空档,许多有心人的人手便被安了进去,他的羽翼无异于要减少很多。同时朝堂上又有不少老臣不怕死的不断弹劾,皇上又非糊涂之人,自是知道此事乃太子参与,他却虚以应之,想必根本不想处置太子一党,只问斩了几个与事官员,便将此案了结。” 九雅抹了额际的汗,笑望着他,“如此的话,岂非会惹得齐王一党的人大怒?” “那还用说么?但是又还能如何?他们哪里敢去捋老虎的胡须,总不能大骂皇上偏私不按公办事。” “那我父亲他们呢?太子府岂会放过他?” 傅誉将尺八漂亮的在指尖一转,“放不放过他我不知道,不过,最起码,最近一年时间他会是安全的,如此敏感的时候,他还没蠢到去打击报复一个举报人。但是时间长了,你父亲肯定不会像此般轻松。” 九雅放下手里的扇子,过去将他的尺八抢过来,“那你会帮他度过难关么?” 傅誉笑吟吟望着她,“在你心目中,我有那个能耐么?” 九雅认真点头,“我相信相公有那么个能力。” 傅誉伸手一把将她抱到腿上,“这还差不多,不过现在还不行,等过得一段时间再安排。” 九雅红着脸要起身,“别不正经,等会被人看见了。” “看见又有什么要紧?我们是少年夫妻,亲热一下他们都会知趣的避开,怕什么?”接着他把话一转,正色道:“你父亲今天郑重邀我们明天一起回去,娘子看怎么样?” 九雅想了想,“很久没回了,很想庶祖母,不知这次受了惊,她老人家身体是否还好?” “那好,我就叫人回了,我们明天就一起回宋府。”他抱着她躺下,让她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胸膛上,边摇着椅子边轻轻道:“我爹又被调出京,前往柔然边境,看来皇上最不放心的还是我们候府。” 九雅玩着落在他胸口的发丝,“只是爹这次出征,却未宣布世子人选,候府与睿王的联姻似乎要变成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府还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傅誉闷声一笑,“你到关心的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逼着你爹立世子,条件是这个世子必须是个听话。” “然后呢?” “然后世子按约娶月婵。” “就这么一点?若是现在的人选都已娶妻,又该怎么办?” 九雅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娶了妻可以下堂不是?” 傅誉点头,“娘子好像说得很在理,可是你认为哪一个被选中的机会最大?” 九雅轻笑,“你现在还是顽疾未除,肯定不是你了。在我看来,定然是你二哥,他看上去老实,听话,身体也强壮得很,他真正是不二人选。” “就是因为此,我才怀疑大哥是被他所杀。”傅誉的脸色突然阴郁起来。 九雅从他腿上坐起,“不仅你这么想,我也这么想,但是这种灭绝人性的事,非要讲证据不可,所以,我会……” “姑爷,三夫人说找你有事。”不知什么时候,雨蝶竟站到了门口,她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禀道。 九雅吓得跳了起来,不好意思道:“你去和三婶聊吧,我先把药端了,你等会再来喝。” 傅誉低笑着起身出去了。 见他离开,雨蝶才一脸红润地走进来道:“少奶奶,这药就我来端吧,寒子鸦说有急事回禀,正在书房等着呢。” 九雅脸色一紧,交待了一下,就赶紧往书房行去。寒子鸦正在面墙欣赏一副山水图,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急忙回转了身。九雅问道:“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寒子鸦一脸笑容,“已经打听到了,那个聚宝楼的老板叫常青,皇太孙着手查那毒针事件的事,那手段真不是盖的,威逼利诱,暴打毒刑,无所不用其及,终于查出了那老板在京城还有不少旺铺,都是年收入相当高的好营生。” 九雅眼睛一亮,“那常青呢?是不是已经被抓了?” 寒子鸦点头,“皇太孙下手极狠,不仅抓了常青,还将正在以常青的名头经营的铺子给封了。” 九雅有些急了起来,“那封了铺子里,可有我给你名字的那些铺子?” 之前她已经用心全查了一遍,就她手里掌握的那些傅誉母亲的铺子,其中有一多半都被以那种诈骗的方式让给了别人经营。再还有一少部分,有几家以前生意好,近几年却开始生意萧条,总算还有几间正常经营的,除了打府里的开支,还要抵付一些亏损的铺子,估计已无结余。 所以她便抄了那些个被诈骗的铺子的名字让寒子鸦去查,今日果然就有了消息,看来要回那些铺子的日子不远了。 “我去找了熟人仔细查问,一一对照下来,少奶奶给的那些铺子名字全在里面,一个也没漏。” 九雅大喜,左右看了一下,才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那些铺子全是傅誉他母亲留下来的,如今全被二爷找了名头弄出去,但是候爷把那些房契给我的时候,说这事不能让相公知道,所以我只有委托你再帮我跑下腿,能不能帮我把那些几年前被赶走的老掌柜都找齐,务必劝他们联名状告常青诈骗商铺的事情?” 寒子鸦摸着下巴,“其实我早怀疑少奶奶忙乎的这些东西是为了少爷,想不到果然不出所料。我们以前手里没有把经,所以一直想查这事都没有办法下手。现在少奶奶忽然得了房契,办起这事来倒也顺风顺水。若是此事真是二爷一手遮天将属于少爷的铺子私吞,此次一定要通过官方将这些铺子再正大光明的夺回来不可。” 他扬着眉毛一笑,“好吧,少奶奶交托的这个任务,我必定全力完成,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到时候,少奶奶只要拿出房契做个上堂时的证供就可以了,这场官司,我必助少奶奶打羸。” 眼看这事也渐渐有了眉目,九雅心里轻松了一半,只等把这椿大的经营权拿下来,再把所有铺子的供给府里的源头断了,看老夫人萧姨娘那些喂不饱的狼拿什么来贪? 把这些东西搞定,到时候,自己再与傅誉回鲁西去孝敬他外祖,过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岂不赛过神仙? 就在她准备去看三夫人和傅誉的话谈完了没有的时候,小诗冒冒失失跑进来叫嚷道:“少奶奶,不好了,候爷叫您马上过去,说是二爷被人打得骨头都断了,流了好多血呢。” 打死了才好,九雅才懒得去,“就说我不舒服,让他们在外面去请大夫。”她又不是府里的专用医生,个个都毛病了都来叫她。 小诗跺脚道:“是候爷叫少奶奶呢,不去的话,恐怕会惹候爷不喜。” 九雅一想也是,逞一时之气,并不能得到什么,不如过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傅长亭手里的铺子被封了,心里不爽和人打架才受的伤。 当她带着药箱到得软香院的时候,还未进屋,就听到萧姨娘的质问声。自上次傅清言的丧礼之后,她的模样更阴沉了,还没待回复精神,就把掌家权又接了过去,生恐九雅掌得久了,她再无法掌控。而老夫人一直病卧在床榻,似乎傅清言的死让她受的打击比萧氏还大。 “你这孩子,你快说呀,究竟是谁打了你?为什么下得如此狠手,将你打得肋骨都了两根?” “姨娘,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为什么不想说?好歹你也是候府庶子,那些人敢打你,分明是不将我们候府放在眼里头,怎能容那等人无视我们候府的名头,灭了我们候府的威风?” 傅长亭的声音没再传出来,此时穿得一身鲜艳的春梅已经走了出来,看到九雅,忙来见了礼,道:“三奶奶快去看看吧,二爷可受了重伤。” 九雅不紧不慢,“我知道,可有去请个正经大夫?毕竟他是个男人,我只能给他瞧个头脸什么的,其他地方的伤势倒是很不方便。” 春梅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已经去请了,就是看他头脸上全是血,候爷才急急叫人去请三奶奶呢。” 九雅点了下头,忽然一脸关切地低声问道:“春梅,你最近过得还好吧?若是有什么不如意,只管对我说,别人我不知道,我可是自认是你的娘家人啊。” 春梅听得眼眶一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谢三奶奶关心,奴婢跟着二爷还好。” 九雅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忖了忖,看来回头得让雨蝶过来和她聊一下,肯定是她发现了什么而又害怕说什么来。当下也不和她多说,等进了屋,果然见到傅长亭两只眼睛都被打得青紫乌黑,像个熊猫眼,两边本就肥胖的脸颊肿得老高,左边下颔到耳垂的地方,还被人用刀子拉出了一个大大的血口子,肉都翻了出来,鲜血不断从口子里浸出来,将他半边衣襟都染红了。 床榻前,除了萧姨娘外,安平候亦紧闭嘴角一言不发地立在榻前。 九雅不待他们吩咐,就拿了刀伤药粉出来先在那长长的血口子上洒了一通,随后叫人把血口子周围的血全清洗掉,再在那伤口上打了疤子,裹好纱布。 “怎的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如若再深得一分,就要伤了耳朵,这可是命门,破相事小,出了人命怎么办?” 她边裹伤口边道。 傅长亭一直都闭着眼,听到她的话,眼角竟然有眼泪流了出来,“死了更好。几个兄弟中,我一个人长得这么一副丑样子,外面好多人经常都问我是不是被爹从外面捡来的,我也天天问自己,我这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处像爹像姨娘,难道我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根本不是这候府里的人?看到周围所有人嘲弄的笑声,我恨不得死了才好。” 九雅暗笑,才和傅誉说这椿,这椿就来了。 萧姨娘上前拉住他的手,眉眼间是数不尽的哀愁,脸上更闪着慈母的光芒,“你这傻孩子,你明明是姨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怎么会是捡的呢?” 傅长亭睁开眼,一脸憨厚,一脸老实,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平候,又看向九萧姨娘,最后摇着头,什么都没说,又一脸失望的闭上了眼。 看到他的神情,萧姨娘站起来对安平候伤心道:“候爷,你也不劝劝他么?这么些年来,你对他不闻不问,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也难怪孩子有这么样的古怪想法。” 毕竟傅长亭是他的儿子,安平候又怎么会真的不关心他呢?他叹了口气,侧身对旁边的小厮问道:“二爷究竟和谁打了架?你跟在他身边,总也知道一点吧。” 那小厮和傅长亭不同,眉清目秀,偏一副很机灵的样子。他恭身道:“回禀候爷,二爷是和几位尚书府家的公子打了架。事情的起因,就是二爷去铺子里看账,那几个公子哥却从楼上扔了鸡骨头到二爷头上,二爷先都没出声,就那么让了。等二爷又回转身的时候,他们又把整盘的油汁都泼到了二爷的身上,都在笑着骂二爷个孬种,说一个人长得丑就罢了,连一个死了的人都比不上,想必根本不是候爷的种,所以才让人轻忽。” 他顿了一下,歇了口气又道:“二爷忍不住就回了他们几句,他们就把酒楼的桌子朝二爷身上掀,大骂二爷就是个野种,一副窝囊样子,怪不得候爷不喜欢。还骂二爷没种,他们大骂了他又怎么样?他有种就上来打架?结果二爷都气得当场流下泪来,再也没忍住,就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可是那些人都带有护院打手,他们十几个人,二爷没个帮手,怎么打得羸,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萧姨娘气得直打哆嗦,抹着眼泪道:“候爷,你也听到了吧,连那些个没脸皮的都敢欺负我们家长亭,难道他真不是你的骨血么?被人这么侮辱,还亏长亭是个老实有耐性的,放了谁,还不跟他们拼命?你这个做爹的,难道不该去为他讨个公道么?” 安平候点了点头,问傅长亭道:“是哪个尚书的公子,爹现在就去找他们老子麻烦去。” 傅长亭睁开眼,自己将眼里的泪水一擦,“爹自小就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宁肯流血,也不能流泪,孩儿这么多年来,都牢记着爹的这一句话。以前别人骂着,孩儿都是忍了,最多自己在这张丑脸上多拍几下,一切事都忍得过去。可是现在孩儿真的忍不住了,孩儿就算是一个再没有血性的男人,但总归也是爹的儿子不是?这么多年来,爹可有一次抱过孩儿?父子可有一次带孩儿出去见过客?爹可有一次带孩儿出去狩过猎?爹可有一次对孩儿露出笑脸称赞过我?爹可有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我说,这是我儿子!没有,这些事爹一次都没有干过,爹可以这么对大哥,对三弟,甚至对宏博,却没有一次对我这么做过。不说别人这样骂我,就算是我自己也认为很有道理,怕是爹嫌我丑拿不出手才这般冷落我,不把当儿子看。爹现在去找他们的麻烦又怎么样?他们就不会这样笑我了吗?我知道我丑,可是丑不是我的错,如果我的丑让爹感觉拿不出手,当初爹为什么不一把掐死我,还让我活下来,每天都被人这般嘲笑辱骂?与其这样,我宁愿被他们打死还会觉得心里好过些。” 他的这一番说词真的是感动人心,萧姨娘以哭声相伴,闻采荷亦是哭得伤心伤意,九雅则在内心暗自为他鼓掌,好一个老实人的悲惨人生。 安平候却是眼睛里连连有波动,想必傅长亭的话让他触动颇深。他深深的望着他,眼睛里已经没了那种冷峻,被一种深深的歉疚所代替。良久,才听他低声道:“长亭,是爹亏负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以后的人生还长,先不要受这些谩骂的影响,爹相信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以后爹一定给你一个让人无法嘲笑的身份。” “候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说以后给他个什么身份,这孩子是要个什么身份么?他只要你承认他,认可他。这些年来,别家的公子少爷都可以谋个一官半职,他却是任劳任怨的一个人为府里的事操劳着,从未埋怨一个字,候爷哪怕只一句话,孩子也会感觉心里热乎,你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萧氏边哭边道。 安平候叹了口气,“他的辛劳我又怎么不看在眼里?”他拍了拍傅长亭的手,第一次听他柔声道:“你的好爹都知道,只是爹不擅于说,放心吧,爹向你承诺,以后一定给你一个能让你抬得起头的身份,能让你挺起腰杆做人。” 傅长亭泣不成声,这时恰好临时请来的大夫过来,询问了一番后,九雅不方便再留,便出来了。 “九雅,你等一下,爹有话问你。”她正准备和春梅再说几句话,安平候也跟着走了出来,眉毛拧得死紧,沉声说道。 听这位一向在儿子面前都冷峻的公公像唤女儿一样叫她的名字,九雅心里没来的只觉一阵温暖。然而想到他之前对傅誉的所作所为,却无论如何对他真正达到好无芥蒂。她微愣了一下,赶紧回道:“爹有话只管问。”难道是问那房契的事? 安平候边走边道:“刚才,我已经在外面得了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说是那些按你开的方子去救人的大夫,救人的成效并不大,预防性也不见什么效果。九雅,你确定那方子没有问题么?” 九雅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那些个方子是经过多方验证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安平候亦是一脸沉色,“我相信你的医术,但是这个消息是从重灾区那边传回来的,是我的一个老友秘密传给我的,虽然他还没做具体统计,但是情况显然很不乐观。他要我先不要声张,再等几天看看,若是还是如此,便会报向朝廷。” 九雅呆住了,那方子绝不可能有问题,难道是有人在搞鬼?如若情况真不如自己预料的好的话,那将会有什么后果? 她一路冥想,竟也不知道安平候什么时候离开,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三夫人。 “咦,誉儿媳妇,你怎么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究竟出了什么事?”三夫人满面红光,显然刚才和傅誉的一席谈话让她感到浑身舒畅。 九雅收敛了心神,露齿笑道:“没什么事,一个人发呆呢。三婶遇到了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三夫人把她拉着往荣福堂行去,“自然是有好事了,走,我们先去看看老祖宗,这些天老人家身子一直不利索,你们这些晚辈当该多陪陪她才是。” 九雅无奈地被她拉着走,随口问道:“好多天没见到雪晴了,怎么不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三夫人脸上先是一僵,接着就笑了,“都满十六岁了,放我们那会儿,早已当了娘。这么大的闺女,当该关着养才好,只望有一朝她能嫁个好人家,也能替我们三房光耀一下门楣呢。” “三婶笑得这开心,想必雪晴已经许了好人家了吧?”九雅半真半假开玩笑道。 不想三夫人眼一眨,喜笑颜开道:“誉儿媳妇还真有眼色呢。刚刚和誉儿就谈的这事,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丫头向来就中意晋王世子,别的人她根本就看不上眼,这不,三婶才刚就老了脸让誉儿去晋王世子那边说和说和,誉儿倒是疼他这个妹子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其实吧,以誉儿和晋王世子的关系,只要誉儿答应了,我相信世子那边就已经不成问题。呵呵,这桩亲事若成,三婶无论如何都该好生谢谢你们两口子。” 九雅心底里暗笑,三夫人以前还顾些脸面,这下子直接求上了门,明知傅誉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老着脸面来求,分明是那晚雪晴与拓跋野有了什么。如若不将这事促成,怕是整个候府的颜面都要失了,傅誉面上虽恶,多少也还维护一点候府里小辈的面子,可能是不得已之下,他才答应了三夫人这个要求吧。 可是就算拓跋野娶了雪晴又怎么样?雪晴与金枝两个的性格不相上下,刻薄又争强好胜,那好吧,等拓跋野把雪晴娶回去,两个争强好胜的肯定要把晋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不信走着瞧。就怕这么一来,金枝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要算不住了,但愿雪晴刻薄一点还好,最好别太狠毒。 第122章 两人一路说笑着,到了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已被人扶了起来,正坐在楠木椅上慢慢喝着药膳粥,雨嫣在旁边陪着,明瑶姑妈带着碧姐儿亦有说有笑地哄着老人家开心。 “瞧瞧,我们老祖宗今儿个精神好了不少,还能起身了,赶明儿就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了。”三夫人嘴甜得很,心里舒畅,说起话来也很中听。 明瑶姑妈抿嘴笑道:“可不是么?大家伙请安才走,老祖宗忽然就喊着要吃东西,赶紧叫厨房弄了过来,还以为只吃得一两口,结果这一碗都快吃完了,都是按着誉儿媳妇交待的方子熬的,老祖宗一吃就来了精神,誉儿媳妇可真神呢。” 九雅笑道:“哪里那么神奇,不过是奶奶的身子拖了这些日子,到要好的时候了。” 她眼睛一转,便见窗台子那边放了五盆各色开得正艳的花,阳光穿过窗棱,将那些花照得粉嫩菌蓝,煞是好看。碧姐儿看着那些艳花欣喜得跟一只蝴蝶一样,左闻闻右闻闻,不时用手指在花瓣上小心翼翼拈一下,生恐又怕花弄坏,赶紧着缩回了手来。 她奇怪道:“咦?这什么花?香味好闻得紧,花色又还各异,是奶奶种的新品种么?” 老夫人抹了抹嘴,不着紧道:“日前你爹被封辅国大将军,宫里头来的赏赐呢。听说是从柔然那边来的极为稀有的品种,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君笑醉’吧,不仅花事时间长,香味馥郁,而且花色还是少见的五色花。刚好送来五盆,就把五个花种都占齐了,放在我屋里,这几天闻了果然头痛症好了很多。不过现下闻得多了,又感觉厌烦,若是你们喜欢,便各自抱了一盆回去吧。” 明瑶姑妈大喜,撒娇一般道:“哎呀,老祖宗,我之前找您讨,您都还推三阻四的,怎的嫂子和誉儿媳妇一来就变得大方了?那我就先不客气了,碧姐儿,你快看看,你喜欢哪一盆,就先挑着了。” 碧姐儿听说可以抱一盆回去,高兴得直拍手,“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这盆紫色的,那我就选这盒了。” 三夫人听说是珍稀品种,又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自然是喜欢,但也不好跟小辈抢着,就问雨嫣道:“你还不选么?虽然你雪晴妹妹也喜欢这些花啊朵的,但是也泼皮得很,随便给她留一盆就成。” 雨嫣想必果然也喜欢那君笑醉,笑不露齿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一走过去,当先就选了那盆孔雀蓝的,三夫人眼里顿时露出不舍之色,那孔雀蓝一看上去就是各色中最高贵的,稍有眼力的都会选那一盆。 雨嫣已选,三夫人索性好人做到底,对九雅又道:“誉儿媳妇不去选么?” 九雅看了明瑶姑妈一眼,想起她说的之前都没找老夫人要到,老夫人等自己和三夫人一来就松了口,怕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吧? 她微微一笑,“若是雪晴喜欢这种花,三婶倒可以把我那份一起拿过去。” 老夫人当即就沉了脸,“怎么?奶奶送的东西你看不上眼?” 九雅忙道:“不是,从宫里来的东西,孙媳怎么会看不上眼?不过是想着下面的妹妹们……” 三夫人也打着圆场,“是啊,长辈赐,不可辞,好了好了,三婶就挑那盆黄色的,誉儿媳妇你再挑吧。多不好意思,让你挑剩下的。” 等只剩下一盆大红和一盆粉红之后,九雅无可奈何,只得随便去挑一盆,只望这些东东不要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她才准备去挑那盆最不起眼的粉红,就听门外响起了萧姨娘的声音,“老祖宗真的吃了东西么?看来这病是好了不少了。” 说着她就已经进了门,见一屋子人,便点了点头道:“原来大家都在,怪不得老祖宗心情好。” 九雅正好站住不动,老夫人也指着那剩下的两盆花道:“都挑得剩下了,你和誉儿媳妇各抱一盆回去吧,这东西的香味好闻,又极是珍稀,我也不会厚此薄彼。” 萧姨娘看了九雅一眼,便先是过去挑了,她径直抱了那粉红的,九雅轻笑道:“我也正喜欢那淡色呢,想不到姨娘也给看中了。” 萧姨娘回头看她,“那要不姨娘让给你?” 以为自己不要意思么?九雅便过去将那盆粉色的接了过来,“那就多谢姨娘了。” 萧姨娘倒没说什么,回头又抱了那大红递给孙妈妈,“回头在屋里好生养着,珍稀的东西,可不能养死了。” 看她动作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九雅不禁又有些狐疑起来,难道这些花里都没问题?真的是她多疑了吗? 趁着大家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暗地朝陈妈妈看去,陈妈妈似是明白她的顾虑,却是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太清楚。 九雅暗自盘算着,或许这东西没问题,但也还得小心一点,回头得好生远一点养着。 当她向老夫人说明天回娘家的时候,老夫人便语重心长道:“亲家公这次也跟着接二连三遭了难,若不是清言出了事,我们也该过去看看。好在现在都化险为夷,回去后就代我们向亲家公多问候问候吧。看回去的时候差什么,只管说,只要库房里有的,便送一些回去,也不枉他们养了一个当了县主的女儿。” 这话说得多好听,好似那些陷害的全不是出自她手一般,九雅也懒得计较,便是应了。等得大家都散开的时候,她和春菊是又背着药箱又抱着花盆往回走,才到一个回廊前,雨嫣却突然在后面唤道:“三嫂……” 九雅回过头来,雨嫣莲步急移,“三嫂明天是要回娘家么?” 九雅笑望着她,“是啊,是什么事么?” 雨嫣怯怯道:“我整日呆在府里,心里总想着我姨娘和大哥,心里不爽利得很,三嫂明天可不可带我去,算是换一个新环境,说不定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九雅心下诧异,上次雪晴要跟着自己回去,便是为了见拓跋野,这会子雨嫣突然说要跟着自己回去,真的只是为了换一下环境? 但是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委婉回拒道:“我娘家最后出了事,一团乱的,三嫂都只是回去安慰一下爹娘,怕是雨嫣一去,更是要被我嫁家的气氛所感染,还闹得个适得其反,那就不好了。不过妹妹若是觉得心里不爽利,正好最近天气不错,春暖花开的时候,寻个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踏青放纸鸢,感受自然风光,那才叫散心呢。” 雨嫣却是一脸不愉,她拉着九雅抱着花盆的手,央求道:“就明天嘛,三嫂,只要换个环境,我便觉得好似摆脱了郁结一样,三嫂……” 她抱着九雅的花盆直拉,九雅又怕花盆掉地上摔碎,便只好紧紧捧住,同时一抬头,就看见安平候带着刘百年他们往这边来,不知道的,见她们两个拉扯,还以为两人出了矛盾。不由急道:“雨嫣,有话好好说,你别这么拉着我。” 她将手全力一收,雨嫣骤然失力,竟是往后面倒退了几步,后脑一下子就撞在栏柱上。她捂着后脑哀呼,安平候等已经过来,见她被撞,便停步道:“你们两人在干什么?” 不待九雅作答,雨嫣已经一脸惊惶地站稳一礼道:“我们没干什么,只不过是闹着玩。” 安平候看了九雅一眼,目光又自她手里的花儿上移开,“闹着玩也该有个度,都是大家闺秀,要掌握分寸。” 九雅淡然应道:“爹说的是,媳妇以后自当注意。” 安平候走后,雨嫣一脸不好意思道:“三嫂,害你受训了,都是我不好。” 九雅点了点头,“你也不是故意的,好了,若是没事了,我就走了。” 雨嫣低下了头。走得几步后,九雅低声对春菊道:“等下回去后,你叫小诗把二姑娘给盯着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叫她赶紧来禀报我。”不是她多疑,实在雨蝶的举动太过古怪,就怕她是受了萧氏的唆使,想出什么诡计又来害自己。而现在距离开京城去鲁西只差两步――收回属于傅誉的铺子,找出害死他母亲的凶手,将之绳之于法后,便可以逍遥快活去了。 这京城的名利繁华都可抛却,那劳什子世子之位,估计傅誉坐着也难受。现在连安平候本身表面上似乎在提拔,但是里子里,只要她稍有点眼力,便能瞧出有被排挤的兆头。这大夏,是他拓跋氏的大夏,这京城,是他拓跋氏的京城,人事浮沉都透着难测的机锋危机,一些功臣,声望一高,怕也会遭遇莫测横祸。到时候若太子势败,齐王上位,这候府更是首当被夷平之地。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能急流勇退,便是大智慧。 所以在这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只有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春梅见她慎重,小声应道:“是,这事一定叫小诗小心点去察看。” 等回了淳华院,雨蝶似乎已经知道了明天要回去宋府的消息,正高兴的收拾着傅誉叫人送来的礼品,又一个个记成礼单。九雅望着那些礼品,笑道:“雨蝶,明天就要见你娘了,是不是很高兴?” 雨蝶眉花眼笑,头也不抬道:“那是当然,就算女子出了嫁,都还想着娘亲呢,何况我还是未嫁之女?” 九雅按住她的笑头,雨蝶诧异地抬起头,“怎么啦?” 九雅一脸歉意道:“雨蝶,对不起,明天你可能不能跟我回去。” “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你,这两人你得趁着二爷受伤躺在床上的时机,去把春梅……”她在她耳边低声交待。 完后,雨蝶连连点着头,“少奶奶只管放心,那丫头只信着我呢。若是有事,她必定会告诉我知道,我从今儿个起没事就去瞄瞄。” “可耽误你回去见你娘的机会了,你不会怪我吧?”九雅笑着问道。 雨蝶连摇头,“少奶奶说哪里去了?如今雨蝶有这般好日子过,又承蒙少奶奶看得起,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怪少奶奶?” 回过头后,九雅很小心,她把那盆花放在了小厅堂里,不管它有没有什么蹊跷,反正只要不碰它,不闻它,也不信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二天上午辰时末,小两口就带着一车礼品回了宋府,才下得马车,就见到宋庭达带着宋耀书就站在了门口。这次居然连极少见的五姨娘亦穿得齐整地站在门内张望着。宋庭达见到傅誉后,这一次竟是前所未有的恭谦,几个男人一番寒喧,便相继进了大厅堂。 九雅跨过门槛,但见五姨娘眼含清泪,由冯妈妈陪着,怔怔地望着自己。 此时五姨娘一身银红袄儿,青缎褙子,白绫细折裙,头上挽着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翠绿水滴耳环,加上本就美丽细腻如瓷的面孔,真正是一个貌美而端庄的美少妇。 “姨娘,您天天儿盼着八姑奶奶回来,这见了人,怎的又不出声了呢?”冯妈妈呵呵笑道。 五姨娘吸了吸鼻子,就要给九雅见礼,九雅一把将她拉住,“姨娘不必多礼,您是长辈,不用管这样。” 五姨娘盈盈望着她,泪光闪烁,“如今五姑奶奶已经是县主,妾身自当该按礼数参拜。” 九雅摇了摇头,率先往里走道:“姨娘太见外了,就算再怎么样,我也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些虚头巴脑的在自个家里就不要顾忌了。” 尽管这位姨娘之前对原主并未表现出多少的亲情,可是,在肖氏那样的手段之下,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小的,她选择牺牲了大的,若是让自己来选择,处于她那种境况,与其娘几个一齐死在肖氏手里,她自然会选择牺牲女儿。何况她这个女儿据说还克父克兄,她那般做法,只要站在她的立场便能想明白。 总之她也是明白,五姨娘是有不得已。可是站在已死去的原主的立场想,那便是一个悲剧,所以,就算这位五姨娘之前或者之后对自己再好,那也无法弥补她曾经亲手将亲生女儿一步步送到肖氏手底下去的事实。 五姨娘诚惶诚恐地跟在她身边,九雅却是没有办法与她亲近,只随口问道:“姨娘现在在府里生活得可好?” 五姨娘拭了眼泪急忙回答道:“托八姑奶奶的福,由于太太还在佛堂里,老爷便指了姨娘暂时掌着府里一些庶务。虽是忙碌,倒也充实。” 自肖氏发生那件事后,就一直被禁闭在佛堂,不敢出来。宋庭达便径自将她从偏院请出来,五姨娘也是曾经识得一些字的,人也知书识理,不像肖氏那般跋扈,更不会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府里为所欲为,一段时间下来,府里的人倒都还从她的调派。就算有那还倚着肖氏之势使绊子的,也叫宋庭达一棒子打死赶了出去。见老爷如今变得如此硬气,毫不给肖氏留情面,那些还打主意让肖氏重启的奴才终于才辩明了事实和方向,这才安静下来。 这些年来,宋庭达因为要倚仗肖氏,所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府里头的妾室被压制得死死的,连庶子女也照样难逃噩运。但是他也没办法,肖氏是他敲不得打不得的,闹得不好,她的父兄便会杀过来。他也是受了这些年的乌气。 现下肖氏犯错,还是被太子等给揪了出来,肖氏被赶去佛堂,不再能理家事,肖家亦再也无话可说,可谓真正是让宋庭达这个一家之主扬了次眉,挺直了腰杆。他当机立断,就把他一直倾心的五姨娘张氏给抬了出来,终于能让她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在五姨娘的要求下尽量不到她的屋子里去,怕那肖氏一吃醋又会惹出大事。所以他一直都忍耐着,也可以说他盼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尽管眼下官职被革,但是他再也不用看肖家的眼色,并且挺直了腰杆做自己想做的事。 九雅点头道:“如此甚好。不知道庶祖母的身体怎么样?这次府里出了事,她老人家身体可有恙?” 五姨娘小意道:“姨老太太还好,她心胸开阔,万事都看得开,遇到那么大的事比我们这些人还看得开,很让人敬佩。倒是老太爷受了惊吓,一回府就卧病在床,汤药至今,都还不见什么起色。” 几人进了内院,正准备往姨老太太屋里去,后面忽然传来低呼声,“宋九雅……” 这么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九雅没来由觉得好生熟悉,她蓦然转过身,却见一个有着黑曜石般乌黑眼眸五官如玉石雕刻出来的小少年站在一株梨树下定定地看着自己。 九雅不自觉地转了身,小少年的身形与她差不多高,她走过去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你是宝文?” 小少年一拧好看的眉峰,不悦地抓住她的手,然后摊开她的五指细看她的掌心,都不知在看什么,良久,才见他老成持重地点头道:“这手还细白,幸好那厮没让我干粗活,不然,我饶不了他。” 看他那么副小大人的样子,九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少年瞪了一眼她,微怒道:“笑什么?就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所以才闹到如今境地。还有,你脑袋不好使,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该由我来帮你出气么?” 九雅强忍住笑,才要说话,这愤怒少年一把就将她抱进怀里,骂道:“就知道笑,就知道你脑袋不好使,你是个蠢蛋么?” ------题外话------ 客多,人多,实在静不下来,惭愧,今天就这么多。 第123章 九雅实在不习惯被这么个小毛头一再骂脑袋不好使,更不习惯被他这么抱着,虽然是她弟弟也不行。这个时代,男女之防可重得很,一般情况,府里男孩子有得十一二岁就得从内宅搬到外宅去住,再和一些女眷住在一起,那就叫不合规矩了。 她使力推开他,戏谑道:“什么这般境地,什么脑袋不好使,我怎的全都不记得了?几乎一年时间没见你,你长高了许多,以为姐姐这不好使的脑袋也没长进么?” 宋宝文陡然睁大乌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好半晌才点头道:“是,九雅果然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好看,很耐看,但是自始至终,你都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宋九雅……” 九雅生气地一敲他的头,“什么宋九雅?有这样称呼亲姐的么?你在族学里读书,难道先生就没教你该如何尊敬称呼家里的兄弟姐妹?是让你直呼其名了不是?” 宋宝文捂着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九雅,叫道:“你到底是不是宋九雅?居然打我?还教训我?” 九雅实在喜欢这个小正太一样的弟弟,虽然他身量比同龄孩子要高,但是他仍然是稚气的,令人情不自禁就生了怜爱之心。她忍不住又重重敲了他的头一下,“我岂止打你?还要骂你,以后再这么没大没小宋九雅宋九雅的叫,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让你以后连饭都吃不了。不信你试试?” 宋宝文彻底呆怔住了,九雅见他一时回不过魂,又扑哧一笑,捏着他滑嫩的脸颊占尽便宜道:“以前姐姐懵里懵懂,和你玩笑打闹,现在姐姐嫁了人,已经是大人,岂能还像以前溺爱你,任你没大没小的胡来?罢了,你若还认我是姐姐,就乖乖叫一声姐姐。若是还想胡扯,那从此以后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弟弟,选吧。” 宋宝文憋着口气,好像撞见鬼一样,脸上是永远都想不通的郁闷。 五姨娘过来柔声说道:“三少爷,八姑奶奶说得有道理,以前她没出嫁,你们两个闹着是没什么,如今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不能跟在家里时一样了,应该按规矩来,快叫姐姐。(.)” 宋宝文噘着嘴,一脸失落,他紧抿着唇,别扭地别开了头,长睫浓密而弯曲,犹如两把刷子一般轻轻震颤,真正是优良品种出来的,那模样简直太惹人生怜了。 九雅实在喜欢他到了极点,也怪不得原主为了这个弟弟愿意付上生命,这孩子,确实有让人愿意为他付出的致命的吸引力。她握住他的手,轻道:“如果一时不习惯,姐姐也不逼你,只是等下看到姐夫,可不能这样,知不知道?” 宋宝文仍然没有出声,九雅便松开了他,“我现在去见庶祖母,你要不要去?” 宋宝文默不出声的点了点头,九雅笑道:“不去见见姐夫么?他在前厅和爹在说话。” 宋宝文像赌气一样,“不去!” 九雅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便依了他,几个人一行来到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人家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了,九雅先就要给她行一个大礼,却叫她一把拦住,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连声赞道:“好,好,好,庶祖母果然是没有看错的,我们家都出了个县主,此次遭难,若不是有你,我们这宋家,基本上就完了。”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旁边的福妈扯着她的衣角打圆场道:“八姑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高兴才是,怎么能哭呢?” 姨老太太连连拭着泪水,九雅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庶祖母千万别哭,不然等一下大家伙儿都跟着流起眼泪来该怎么办?” 姨老太太又笑道:“我这就是高兴的,八丫头果然没让庶祖母白疼,快进来快进来,莫要站在门口说话。” 几个人都相继坐下,宋宝文一言不发紧挨着九雅,九雅则紧挨着姨老太太坐下,还窝在她肩头道:“这一次出事后,听说您的身体还硬朗,庶祖母不愧是个心胸宽阔的,遇事荣宠不惊,令人好不佩服。(.)” 姨老太太拍着她手,慈爱道:“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来着?就只是担心着小辈,好在这心也没担多长时间,听说是你相公出了面,才将这事平息下来。八丫头,这下你可是我们整个宋府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你,这宋府就完了。” 九雅仰起小脸道:“不明别人看,就看庶祖母和宝文,相公也是该这样,何况都是我的亲人呢?日后遇到风雨,这里总归还是我的娘家不是?” “好孩子,好孩子,以怨报德,我们这府里头哪个能及得上?想那肖氏,为了一已之私,一再将你的婚事给破坏,可是到头来,她又讨得什么好?还差点将我们整个宋府都送入不覆之地,可恶啊可恶。” 九雅面上带着少见的冷笑,“如今她已经闭在佛堂,总也要为她一生的罪孽受点罪不是?” 姨老太太直摇头,“那点罪孽算什么?这老天都早给她准备好了。你知道不,那金霞本已许了安家那大公子,结果,今年二月底在春闱中考了贡生,四月初又通过殿试,得了探花,皇上当即就要点他入翰林院编修,结果不知他怎么搭上了太子府,太子在他耳边一说,他回头就把金霞的婚事给退了。” 九雅一惊,“什么?安子程把七姐的婚事给退了?我怎么不知道?” 五姨娘在旁边插言道:“在我们宋家被抓下监的时候安家就把退信送到了府衙大牢,当时把你爹气得只差骂人。现在安家与我们宋家也算是完全绝了交,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爹和安大人这么多年的交情,终究是抵不过那权利的倾轧。” 此等情况,也完全失了九雅的意料,其实仔细想来,也完全是在意料之中。那安夫人,初次来宋府就看自己不顺眼,不顾当年的婚约,便想将自己降为妾给纳了,当时无非就是看中了金霞和金霞后面的肖家势利。如今太子与宋府交恶,肖家生恐受牵连,根本连一个人都不敢派过来。那安家得不到好处了,宋家又连着遭了难,都是像避瘟神一样的避着,什么儿女亲家立即就翻脸不认,分明就是小人行径。由此可见,世态果然是炎凉的。 加上安子程中了进士,如愿搭上了太子府,说不定他已经有了更好的目标,不知哪家女儿又要糟他的瘟。 听到金霞被安子程退了婚,九雅心里先是感觉一阵痛快。当初金霞和肖氏那般设计害自己,不就是想和这安家结亲么?结果又如何?安家背信弃义得很,有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当时肖氏得意洋洋地,以为一切都已安好了么?所以说,金霞被退婚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转而她又叹着气,一个女子被人退了婚,日后要说再嫁,又谈何容易?谁家会要一个曾经传闻与男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所以说,肖氏算来算去还是算得遗漏了,而金霞有今日,也全是拜她这位母亲所赐。 姨老太太唏嘘道:“依我想来,安家还不是见你爹没了职份,宋家再无利用价值,便不顾言论,才将金霞给退了婚。唉,金霞日后该怎么办啊?虽然没正式请过冰人,我们宋家丢脸不要紧,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九雅默然不语。 姨老太太忽然又笑道:“八丫头听说没有,你们候府大房的傅宏博托人来向我们家九丫头提亲了,听说那傅四公子在此次也考了个进士出身,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八丫头,你怎么看?” 九雅眼前一亮,“四弟真的来提亲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五姨娘诧异道:“八姑奶奶怎么不知道?放榜后第三天就请了媒婆来,相当隆重的,你们一个府里头住着,怎么会不知道?” 九雅也是觉得奇怪,不说傅宏博考了进士的事,这亲事更是不曾听人提过,这闷罐子一样的家伙,还真是闷到家了。 “那你们答应了吗?总不会拒绝了吧?”她笑道。 “这么好的事,哪里会拒绝?我瞧那傅四公子玉树临风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定然不会拒绝了。”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几个人正在说着,四姨娘和二姨娘也过来了,她们给九雅见了礼,都拘束地坐在那里。 随便又聊了几句,九雅就回头一直坐在她身旁默不出声的宋宝文,“你的功课怎么样了?” 不待宝文说话,五姨娘就略带骄傲道:“三少爷今年已经考上了秀才,先生说他读书极用功,过不得几年,定然也能考个进士。” 九雅点头摸他脑袋,“不错,男孩子就当该这么努力上进,等有了出息,将来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宝文非常讨厌她摸他脑袋时那种把他当三岁小孩的模样,以前这个动作都是他在作,她来承受,现在只一年不见,为什么就一切都变了样,全反了过来? 他甩开她的手,一脸抑郁道:“这些道理不用你教我,我都知道。” 这孩子还真别扭,九雅望着他,有些哑然失笑。正在此时,外面忽然就响起了吵嚷声,“你这死丫头,以前在我面前连条狗都不是,居然敢拦着我?怎么啦?现在她成了县主,我就不能见她了么?” 分明是金霞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了话头,只听春菊在外面大声道:“七姑娘,奴婢没说不让你进去,可是你端这么大个屎盆子,是想熏死人么?少奶奶怎能被这种污物所熏?” ------题外话------ 亲们,实在对不起,今天家里有老人生辰,来了好多客人,没办法写文啊,本想断更,觉得这个习惯不好,就尽量赶着写了这么点,表示我没断更过吧。文文有点卡,不过再卡也要完成规定的任务,明天开始会恢复正常更新。 第124章 金霞大声冷笑道:“是么?这是污物?她每天不是都要拉?只让她闻一闻又有何妨?” 屋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自从安子程退了金霞的婚事后,金霞就跟疯了一般,天天儿的在府里闹。一时骂这个,一时又骂那个,骂得最多的就是九雅和五姨娘。说五姨娘是个狐媚子,勾引了她父亲,还把她母亲赶到了佛堂。五姨娘都秉着她是正经姑娘的观念,一直也就由着她。但是金霞时常去佛堂,想必受了肖氏的挑唆,后来骂出来的话更是难听至极,哪里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姨老太太见她骂得不像话,告诉了宋庭达,金霞在他这个爹面前却是哭得梨花带雨,说她被人退了婚,全是因为他这个爹不称职,为什么要被革职?为什么要开罪太子府?宋庭达见她哭得伤心,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她,便叹口气,哪里还忍心责怪她? 连宋庭达都不管了,金霞的骂声更是变本加厉,后来姨老太太实在没办法,便托人把金枝从晋王府请了回来,希望她能劝劝她这个妹妹。未料金枝挺着个五六个月的肚子,根本就连回都不愿意回来,好似生恐被沾了宋家霉气一般。让姨老太太大叹肖氏所教出来的女儿,真正是一个比一个凉薄无情。 而金霞骂九雅的,居然是毫不讲理的说九雅抢了妹夫,自己顶替着嫁到了候府,还让宋府的人都跟着遭了殃。骂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等等,都是极难听的话,现在宋家上下都把她当成了个疯子一般看待,下人们是见着她就躲,谁也不愿意招惹她。 冯妈妈得了五姨娘的暗示就出了门,九雅不知道金霞成了这般模样,便也要跟着出去看看个究竟,却是叫姨老太太拉住了,“别理那丫头,这一出去,她认为有了对头,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九雅却是笑道:“以她那么个性子,恐怕春菊是拦不住的,许久未见七姐,去瞧瞧又有什么大紧?” 她一起身,宝文也跟着略带紧张地起身,并且先了她半个侧身,低声道:“七姐天天在府里跟个疯子一样,你最好莫要靠近她。” 九雅欣然一笑,这别扭的小破孩还是挺关心自己的,不枉自己喜欢他。宝文被她笑得脸上一红,哼了一声,又别开了脸。 几个人出得门,就见春菊捏着鼻子,冯妈妈亦皱着眉,两人齐齐拦在石阶前,一身杏色裙裾的金霞头发梳得光可鉴人,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子,盆子上面有盖,虽然看不到里面盛了什么,但是从那飘过来难闻的气味就可以知道,那里面绝对是一盆子粪便。 “七姑娘,八姑奶奶今天好不容易回一次门,你就不能安生一点么?之前这府里头的人都被关进大牢,若不是八姑奶奶施救,不说别人,想必七姑娘此时还被关在牢里吃牢饭。如今七姑娘不知感恩,居然又还来找岔子,也不怕太失了体面?”冯妈妈张开双臂劝解道。 金霞此时已看到九雅出来,便更是得劲地大声叫道:“什么八姑奶奶施救?分明是候府的三少出了面,那三少又是谁?可是预定给金芸的丈夫。这倒好了,上面那死不要脸的抢了妹夫,紧跟着得了什么县主的称呼,现在倒讨好卖乖起来。谁要她示好?有本事把那位置让出来,把金芸该得的一起还给金芸!” 宝文听了提着拳头就要去揍人,九雅拉住他,朝金霞慢悠悠笑道:“七姐,我现在看你还姓宋,仍然还称你一声七姐。现在这府里头,已经不是你娘当初掌管的时候了,你若是还有一点人心,就摸着你的良心去想想,当初你们母女为了要抢安子程,是怎样和黄妈妈几个整治我的?又回想想,你娘为了不让金芸嫁个哑巴,又是怎么样逼着让我顶替她嫁了过去。呵,现在我家那个哑巴不哑了,好像又还很有钱,于是你们又一个捶胸顿足,又想把我拉回来,不顾惜整个宋府的安危将事情捅了出去。什么好事坏事都叫你们占尽了,你以为这世道就你们母女的世道么?告诉你,若是你现在安份点,还会给你一口饭吃,若是仍要整天指天骂地不安生,我马上就叫你流落街头,比狗还不如。” 听她一番话,金霞双眼如死鱼眼一般死死盯着她,过了半晌,才咬着牙根点头道:“很好,宋九雅,你如今得了势,你厉害。我惹不起,我躲就是了。” 她说着就端着盆子转了身,春菊和冯妈妈长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下一瞬,金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重新转身冲过来,冯妈妈和春菊一时没防备,恁是让她过了身。金霞端着那盆子猛然朝九雅这边摔来,宝文挡在她面前朝后直撞,两人同时撞上墙壁,那粪便就摔了个空。但是毕竟隔得不太远,倒在地上的粪水又溅了起来,她和宝文的裙角裤角都被溅了不少。 金霞见状哈哈大笑,反应过来的宝文气得冲过去就踹了她一脚,恨怒道:“丑八怪,以前就这么欺负我们,以为现在还可以?你不是喜欢粪便么?今天就让你喜欢个够。” 他的恨怒,都来自这么多年来看到被肖氏几母女像耍猴一样欺负九雅的亲眼目睹,那时他年小,他若是帮着,便会讨来肖氏变本加厉的狠揍。他们不是打他,而是把惩罚都落在九雅身上,再回过头,肖氏又会在宋庭达面前告状,数落两姐弟的不是。开始宋庭达还没以为然,到了后来,他便是相信了,认为是两姐弟太调皮太不服管教。宝文如今也知道九雅的身份已今非昔比,肖氏又被罚去了佛堂,肖家也不会再来管宋家的事,宋庭达如今也要倚着姐夫,金霞在这里闹,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他不仅踹她一脚,同时还身手灵活的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扯住就往流了粪水的地面上按。金霞吓得尖叫,胡乱挣扎着,宝文是男孩子,毕竟力气要大,他一脚踢在她膝弯,金霞就跪了下来,宝文积聚多年的恨意一时间全数暴发,他把她的头死命按到粪便上,骂道;“让你欺负,让你欺负,让你欺负……” 他边骂自己的眼泪就流了出来,直到九雅上前把他拉开,想为他擦眼泪,他却是甩开她的手,转身飞奔而去,九雅在后面连声叫他,他也不理,分明不想自己的眼泪被人瞧见,好一个倔强的小孩。 金霞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都是粪便,跳着脚嘴里仍骂着极难听的话,本是一张秀丽可人的脸,现下却变得狰狞又可怖。她一爬起来又要扑向九雅,姨老太太便叫两个婆子将她架走,院子里好一会才清静下来。 这么闹了一下,谁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五姨娘便拉了九雅回她以前的萝风轩换衣服。萝风轩里,还保持着九雅离去时的模样,里面有两个丫头隔三差五打扫着,倒是一片窗明几净。 “八姑奶奶看这身衣裳可还合身?”五姨娘亲自动手,从箱笼里找了一件浅绿裙装,这都是九雅以前穿过的家常服,九雅比了比,淡道:“可能有些小吧,但也不会太碍眼,先将就吧。” 五姨娘欣喜地亲自为她解带,九雅不习惯地皱了皱眉,终归是没有拒绝。 “八姑奶奶还记得么?以前在巢盛的时候,曾经有一位道长和一个俊朗嬉笑少年打我们门前经过,他们看见你坐在路旁哭,那个道长便向你问路。你就只是哭,没理他。后来是那个少年给了你一把糖果,你便喜笑颜开的随他们走了。给他们指了路,到了当时的乔员外家,你都不愿意回来,到天黑,我才发现你不见了,等我找到乔员外家的时候,你却已经睡在了那少年的身上。”五姨娘边为她换着衣裙,边用她温暖的声音说着以前的话语。 这一段九雅还真没想起来,抬眼轻问道:“后来呢?” 五姨娘自嘲一笑,“后来,那道长就说和你极投缘,非要我说了你的生辰八字,让他给你算一算。到现在,姨娘都还在后悔,如果当时不听他算那一卦,或许后来你也不致遭那些灾。” 九雅再次轻问,“他算了什么卦?” “那道长说,你是极阴之体,受阴寒之气一袭,三魂七魄就容易侵损,在十三岁之前的命极恶,要么会死,要么会克父克兄,不过,如果能在这之前许配人家,或者给别人当个童养媳什么的,倒可把此灾化解。还说,你若能活到十五仍未婚嫁,又未有异样,那将是大富大贵极为尊贵之命,一生荣华,享用不尽。”最后还有一句话太骇人,她没敢说出来。 九雅默不出声的望着她。 五姨娘轻叹了口气,“当时那位道长就要把你带走,未经历过任何人生坎坷的姨娘又怎么舍得?何况还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尽管那道长一再相劝,姨娘仍是执意将你带了回来。只是才过得两天,你爹就开始生起病来,他的病还没好,宝哥儿又上呕下泻,药都拦不下来。才没两天,京城里就有消息传来,大少爷耀威就死了。姨娘和你爹仍然在那边苦熬着,到得第二年末,说是三姨娘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死了,三姨娘因此也上吊自杀。你爹痛不欲生,姨娘这才便想起了那道长的话,没办法,姨娘便只好给你物色一个人家,先将你许了出去。等过得两年稍大一点就送人家屋里去当童养媳,正好那安公子每次来都很喜欢你,姨娘只对安夫人将此意一提,安夫人就答应了。可是那两年终究是没熬上头,老太太一死,你爹就回了京城,几乎就是安家断了联系。” 她顿了一下,眼里一片萧瑟,“回了京城,日子却是过得份外的艰难。太太之前在巢盛住过一段时间的,只觉她是个宽宏大度的好人。谁知道,我们娘几个才一入京城,她就变了脸子。当着你爹的面,对我们宽厚,私底下,却是常常不给我们饭吃。看着才三岁的宝哥儿饿得哇哇直哭,姨娘恨不能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 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一段处在地狱中的生活。小的没吃的,大的也饿得软了手脚,自己也因为水土不服,命都差点丢了。她咬着牙根忍着,为了身下的两张嘴,她曾经向宋庭达提起过,肖氏当面就把罪责都推到下人身上,给她一点吃食,可是过后,几乎就可以让厨房十天半月不送一粒饭菜。最后她闹得没办法,又不敢再告状,只得去厨房里偷。 记得那天是她第一次去偷,结果,肖氏已经带了人在那里严阵以待,她的手里才拿了一个蹄膀,就被人当面抓住。同时肖氏又说有人在她屋里搜出了丢失的金银首饰,一并把这些罪状交到宋庭达面前,宋庭达当时就暴打了她一顿。 深爱的男人不理解,两个孩子就饿得即将死去,伤痕累累的她几乎绝望了。 幸好后来冯妈妈帮自己悄悄变卖了一点首饰,换得一些银钱,自己才能悄悄买了米食将两个孩子用稀饭白菜填饱。每每看到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九姑娘都穿得漂漂亮亮,吃得香甜精细的饭菜糕点,自己便只能将泪水往肚子里吞。 每次看到九雅眼红的将姑娘们的衣裳弄脏或撕破,甚至还抢她们的吃食,自己心酸得就只想落泪。 九雅惹了那些姑娘们,自然是要讨来一顿好打,可是她就算被打,也要将那滚在泥地里的糕点护在怀里,哪怕身上在流血,她也不会流一滴泪。 等到那些人打够骂够,她才拖着一身伤痕的小身子回来,将糕点表面的泥水掰掉,然后笑呵呵地把糕点塞给宝哥儿吃。姐弟两个的感情极是好,宝哥儿舍不得吃,叫她吃,她却说已经吃过了,太饱了。宝哥儿毕竟年幼,信以为真,狼吞虎咽的就将那些用血换来的糕点吃了下去。 而等屋子里没人的时候,九雅才将掰掉在地上的泥水糕点和着一颗颗眼泪吃了下去。 宝哥儿的身子一直都不好,九雅便隔三差五去那边抢一通,其实多半都是在被人戏耍,可是尽管这样,自己便没来由的更相信了那道长的话,九雅的命相是恶的,克父克兄。眼看她每次被人戏耍一次,都可以弄一些东西回来吃,便生了放弃她的想法。毕竟,沉陷这暗无天日的宋府里,活着,并不比死了强多少,自己也实在无力将两个孩子长护下去。 自己懂得了疏远,懂得了顺着肖氏的意思去行,不再让宋庭达进自己的院子,想着法子令他厌自己。总算,肖氏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目光尽数被越战越勇的九雅引了过去。宝哥儿,也终于能吃上饭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九雅一年比一年瘦,身量竟是比小她几个月的金芸还矮了一截,每日又还要上演被人戏弄的戏码。去年,她终于为了宝哥儿,一跤从墙头上摔了下来,把肖氏的恶行掀了出来。宝哥儿得了解脱,被送往宗亲那边去上族学,而九雅,却没有躲过被肖氏往死里打的恶行。 自己这个亲生的母亲,不敢过去看。看了又如何,没有医药,肖氏吩咐任何大夫不准为九雅救治,自己毫无办法,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只能每天求菩萨让她早一点解脱,死,并不见得不是她的一个好去处。 结果,她又挺过来了,当看到她又活蹦乱跳的进了自己的屋子说话,心里又喜又怕。害怕她的接近,又会给宝哥儿带来什么灾难,虽然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不再那么性格鲜明,甚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气,但是自己始终都不敢再靠近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女儿。 “以前的都已过去,幸好八姑奶奶如今也有了出息,听说还很会医病……”五姨娘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拉着九雅的衣襟,“九雅,对不起,姨娘对不起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九雅一脸冷漠,原主已死,她说再多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她自己系着罗带,垂眸道:“是父亲把你带回来,结果却又对我们几个不闻不问,任着肖氏欺负,你难道不恨他么?” 五姨娘捂着嘴,一串串的泪珠全沿着手掌滴落地面,“恨又怎么样?他倚仗肖氏,倚仗肖家,姨娘帮不到他,又怎能去扯他的后腿?女人以夫为天,他说来,我便来,他说走,我便走,哪里又能说自己的感受?” 九雅叹了口气,这就是古代女人不能抗争的命运。如果自己当初一无是处,能遇上傅誉吗?就算遇上他,他会喜欢自己吗?那个人,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而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女人的时候,他真的会喜欢得起来吗? 所以女人还是要自强自立,自己有了一切,生命才跟着闪耀光辉,那光辉,偏就是这个时代以夫为天的女子身上所极少能见到的闪光点,很吸引人。包括像拓跋越那等尽悦人间美色的权贵,不是也照样被那样的傅九所迷了眼吗? 母女两说了一会话出来,姨老太太非要拉着九雅去给老太爷看病。九雅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那老太爷是什么东西?为老不尊,一大把年纪了还糟蹋那么多小姑娘,当初连雨蝶他都想染指。更有甚者,他曾牵下合约要将自己送给拓跋野糟蹋的事,简直比禽兽都还不如,这种人,不是该让他早死少糟蹋一点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么? 她过去敷衍着给老太爷拿了一下脉,随便开了个方子,简单的交待了两句,便走了——估计这老家伙的命不长了,一把年纪了都还夜夜郎,身子已被掏空,不早死才怪。 书房里,宋庭达已经把早已不耐烦的宋耀书打发走了,屋里就剩他和傅誉两人。 两人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棋。 “岳父大人日后有什么打算?”傅誉轻轻将一粒白子落下。 宋庭达此时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盯着棋盘,慢慢道:“没有官职,倒是轻松,这些年,已经把官场丑恶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我还真不能适应那种生活。既然借这一次让我有了退出的理由,正是巴不得,日后么,倒可以把府里的那田庄仔细的经营着,一家人,能混个温饱就行了,我如今已经真正体会到知足常乐的心态。” 傅誉笑道:“岳父能这样想倒也好。这京中权贵不知几多,个个都不是好应付的主,稍有差错,便会被人排挤,岳父若趁此彻底退出,倒可保日后安康。” 宋庭达点了点头,“此次的事,如若不是贤婿出力,我们宋府还真就完了,我也已经看出来,太子根本没有给我们宋家留一丝活命的余地。” 通过此次事情,他已经彻底对傅誉改观。此次能改户部记载,并让户部当事官员下监,将代嫁的事情抹平,绝非一个呆在候府里什么也不懂的阔少所为之事。同时他还敢保自己不被太子所拿,指使着朝中官员拿着证据直接去找太子的麻烦,这份魄力,当初他就只从齐王身上看到过。去年这个时候,齐王亦带着让自己揭发太子的意思而来,如果当时不是在书房外发现齐王对九雅有意思,他也还没想到要投效。当时只是在想,若是齐王能娶了九雅,这宋府就算与太子反目,有齐王护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是世事难料,谁知道齐王突然离京,将他所有燃起的希望全部给浇灭。 而眼下,当初并不放在眼里并不看好的哑巴三少,居然忽然让人有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他突然很好奇,傅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同时又还很兴奋,除却了齐王,如今宋府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搭上了一个很稳靠的大靠山。 傅誉知他在想什么,但他也不点穿,毕竟,那些事有些是他指使了人做的,有些是挑唆了皇后娘娘做的,这都是些秘而不能宣的事,让这位有些势利的岳丈保持一点神秘感也不错,免得他又跟开始几次一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听说你爹即将被派往北疆,其实那边齐王才回来没多久,就算有柔然部族侵袭,定然也都是小打小闹,驻守在当地的昭王也可以应付,这事,贤婿怎么看?” 傅誉打着马虎眼,“我能怎么看?无非是皇上见我爹有能力,要派我爹去把柔然打得个落花流水才是。” 宋庭达看了他一眼,好笑道:“贤婿不必再在我面前瞒着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都能看出来,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吗?” 一听他夸他聪明,傅誉顿时就来了精神,一脸敬虔道:“岳父眼光不错,我家娘子也时常夸我聪明,你们不愧是父女,连这一点看法也保持着一致。” 宋庭达脸暗红,想到当初说要把女儿嫁给他时,心里不知有几多别扭,只觉他身体残疾,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更没感觉到他有什么聪明之处,不过是瞎蒙,蒙了一个女儿给他而已,后来还闹出那么大的代嫁之事,他既是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清楚宋家人对他屑呢? 他咳了一声,然后皱眉半天才落了一子道;“不知道你爹怎么想?” 傅誉打了个哈哈,“我爹一生尽忠国家,尽忠皇上,他还能怎么想?皇上让他去,总有让他去的理由,他什么都不用想,按着分派的任务去办就是。” 宋庭达暗地有些不悦,这女婿嘴巴也太紧了吧?难道就把自己看成了外人?但就算不悦他也忍着,如今是要看着他的脸色过下去,何况这个女婿出手相当阔绰,每次来,都会带来很多贵重礼品,就冲着这一点,他这个岳丈还能怎么样? 两人打着机锋下了一会棋,眼看已到吃饭时间,恰好一局棋下完,便出了书房,一大家子人在饭堂见了面。 傅誉第一次见五姨娘,倒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五姨娘哪里敢受,慌忙把他扶了起来。当宋宝文见着傅誉的时候,他似乎被他艳色风流的外形给击得愣住了,好半晌才在九雅的催促下给这位姐夫见礼。傅誉对这位长得玉琢般的小舅子倒是多看了几眼,这般模样,比九雅绝不差半分,看来他日必定又要成为一祸害各方千金的美少年。 饭后,傅誉就拉着九雅急不可待的去了第一次和九雅相遇的荷塘边,想一温当日那一见倾心的感觉,未料半路却是叫金芸把九雅叫住说话,他只好郁闷地一个前去荷塘边等她。 “九妹,傅宏博真的来我们提亲了么?”九雅一见金芸,第一句话就问这事。 金芸有些娇羞道:“好像是的。” 九雅笑了,“那恭喜九雅,这会儿可要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了。” 金芸抬眼望着她,咬了半天下唇,才道:“八姐,对不起,之间我娘硬逼着我到候府去,想让姐夫注意到我,然后纳了我。可是,我发现就算我脸皮再厚,也干不出这等事,何况,姐夫对你一心一意,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全都是在问八姐的事,看到姐夫如此着紧八姐,我心里好生宽慰。八姐吃了那么多苦,终于找到对的人了,我希望你们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九雅盯着她,“你没后悔当初没嫁给他吗?” 金芸摇头,“我相信命运,姐夫注定是八姐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我的。也只有八姐这样的人,才能将他降住。我只是抱歉,尽管当时不愿,还是被母亲逼着去了候府,虽然只想敷衍了事,就是不知给没给八姐造成困扰。” 像八姐这样聪明的人,肯定当时会有所察觉,但是不管她察觉与不察觉,她都没有准备真的按母亲说的去执行。一个人一生都有一个自己对的人,她的对的人,绝非是像八姐夫那样的伟男子。 九雅摸着她的头,怜爱地笑了,“一直都觉得九妹是个灵秀的人,果然是如此的。如今见着你能和宏博修成正果,我心里也替你高兴着。我们出嫁了的姐妹几个,除了大姐一个人还过得算不错外,其他几个的日子都过得不好。如今连金霞的婚事都被退了,唉……” 金芸眼眸里含了水光,“那又怪得谁来?当初娘就不该那般将她推到安家面前。娘的眼睛像被鬼迷住一般,看不到安家为何退了八姐婚事的事,只顾着眼前光鲜利益,这都是她们咎由自取,谁也怨不得谁。” 难得这位九雅看得透彻,九雅直点头。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竟是来到了那个荷塘边,这时金芸望着荷塘那面,脸上颜色难看得很。 九雅望过去,却见傅誉抱胸半倚在一株柳树下,风摆柳丝,拂在他明丽如玉的脸面上,好一派芬芳暗吐。 他的身前,站着的居然是金霞,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玫瑰红的裙裾,腰身束得不盈一握,此时她手里正拿了一幅画,一派温婉娴淑道:“姐姐昨儿刚作的一副新画,这春色缭人之处,总觉还少了点什么,妹夫,你来给看看,究竟是哪里不妥,需要再添些景致?” 她眼含秋波,身上不知扑了什么香粉,远远都能闻得到。 傅誉却似未觉,果然也凑了脸过去仔细地瞧,装模作样了好一会,才撩开眉眼一笑道:“少什么?既然是春色,当然是少了鸳鸯了,这池塘里没有了鸳鸯共浴,还称什么春色?” 他这一言论,听得金霞心花怒放,如今被安子程退婚,一时之间想再找婆家肯定很难。忽然想起这位到府的妹夫,觉得他也长得如玉树花开,艳采风流,容颜比安子程只强不差,倒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趁他来府里的机会将他一举掳获。何况,就算不能掳获,只要他挨得自己一分,便就得哭叫着他负责来着,九雅为了不把家丑扬出去,少不得会像之前对安子程那样把这位风流少年郎让给自己,要做主将自己纳回候府里去。这样一来,自己的下半辈子不就是有了依靠么?虽然不是正妻,日后再慢慢图谋之…… 她心下大喜,侧目一看,傅誉似乎还一副色眯眯地样子,说什么鸳鸯共浴,怕是在指自己和他一起吧?所以说,男人都是色坯。她笑得眼睛都快滴出水来,忙把身子又凑过去了一点,嗲了声音道:“那妹夫说说看,鸳鸯共浴应该添在哪里才好呢?” 傅誉摸着下巴,根本不看画,只是斜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添哪里好,你其实可以自己看着办。” 金霞被他这般神情惊得整个人都麻酥酥了起来,她情不自禁眉眼含春,慢慢地朝他怀里靠去。 恰好傅誉此时伸了手臂,看到他张臂,金霞更是欢喜,以为他是来接自己,想到即将扑倒在他怀中,娇羞得心都快跳了出来。只要这位妹夫抱了自己,说明他是对自己动了心,那么姐妹共侍一夫的事便可成了,日后那荣华,不定比跟着安子程还要强。 傅誉眼看她倒过来,就在她的身子即将挨着他胸膛时,他不经意地一侧身,然后双臂朝上一举,伸个懒腰道:“哎呀,这破天让人感觉好累啊,只想睡觉……” 他的觉字还没落音,金霞就因为完全失了重心又没个支撑的地方“扑嗵”一声掉到了水里,她一声惊恐地尖叫划破长空,嘴里一边呼着“救命”,一边惊慌地在水里扑腾着,傅誉还一副大惊失色地样子,忙伸了手臂去拉她,叫道:“哎呀,姨姐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会落入池塘之中?快来快来,我拉你上来。” 金霞很想拉住他伸出的手,可是不会水,只能嘴里不断灌着水,身子往下面沉去。一直在暗处观测着这边情形的她的奶娘李妈妈赶紧急声呼救,叫来了好几个婆子跳下水,才将灌了一肚子水的金霞捞了上来。 趁着乱,九雅立即过去把傅誉揪了开去,金芸自然看出傅誉是在戏耍七姐,又是羞愧又觉难堪,向傅誉行了一礼,便去看金霞了。傅誉一派得意洋洋,“娘子,你看了老半天戏,有没有觉得你相公很英明神武啊?” 九雅白他一眼,“神武你个头,一天到晚就想捉弄我家里人,很好玩么?” 傅誉一瞅左右没人,飞快地在她唇边偷香了一口,“当然好玩了,你那些姐妹真正就跟猴把戏一样,送上门来让我耍,我为什么不耍?想想当初他们让你受的苦,我岂止是想耍,恨不得还来点更狠的。哼哼,若不是看在娘子的面子上,我就要让金霞永远没翻身的那一天。” 九雅无奈地瞪着他,“算了吧,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没了肖氏的护短,以金霞那脾气,出不得几天,我父亲肯定就会治她。” 傅誉撇了撇嘴,“但愿如此吧。”她的那父亲他实在不敢恭维。 九雅忽然想到一事,“相公,你能不能给宝文找个习武的师父?这孩子整日读书,从小身子又弱,我想让他习武健身。” 傅誉不悦地哼道:“你很在乎这个弟弟?” 九雅点了点头,“跟我一起吃了不少苦,特别懂事的一个孩子,若是在我们能力之内,希望能帮他学得更多自我保护的技能。” 傅誉两眼望天,“我帮了你弟弟,有什么好处?” 九雅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好处?” 傅誉立马眉飞色舞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九雅羞得直捶他胸口,傅誉只似挠痒痒一般,在她耳边呵气直笑。 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吃了晚饭,小两口便回了候府。在临行前,宋宝文一脸依恋的把九雅直送到马车,才停了步子。见他最后还拉着九雅的手不放,傅誉醋意一翻就上来了,他拍开他的手吆喝道:“喂,小舅子,你也太偏心了吧,来来来,拉我的手,我的手让你拉,我的手又大又好看,可以免费让你拉着够。” 宋宝文根本不理他的油嘴滑舌,缩了手,只默默地望着九雅,仍是一言不发。 九雅本想摸摸他的头,想了想还是免了,旁边可有一只大醋缸在虎视眈眈呢。她朝他笑了笑,“想姐姐了可以去候府找我,托个信也行,姐姐也会去看你,可要认真读书,知道没有?”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宋宝文都没有出半点声,沉闷得令人害怕。 傅誉果然是没有食言的,第二天就亲自出门,给宋宝文找了一个武术教习师父,每天早上都会定一个时间点教他打基本功。宋宝文见着那师父,居然也不抵触,听说是九雅安排的,学得是份外的刻苦,师父便也教得更用心。 时间如梭,转眼便快到四月十六日老夫人的生辰了,老夫人是被封了三品诰命的,每年生辰,皇家都会派送一些礼品过来,以示对这位安平候府的老夫人的尊敬,也更能拉拢君臣之间的距离。 由于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寿辰,那办寿宴的规模可就不一样了。距九雅从老夫人那边得来的消息,听说今年皇宫里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会亲自来贺,整个候府里的人都跟着忙得跟什么一样。萧氏花着大笔的银子,不仅将府里头布置得美仑美奂,还请了诸多南北大厨,势必要在寿宴那天做出各色菜肴来。 萧氏在候府当家这么多年,办起这些事来也算是熟门熟路,九雅自也不会去打扰。她一味的钻研着她的新药配方,希望可以赚得更多的银子。如今药铺的生意开始蒸蒸日上,一般的情况,别人都会在铺子买药,但是现在她的声名已经远播,那些贵妇人便是托着各种关系,不时会让她看一下诊。这个看诊,自然是她们亲自上门来,九雅便在淳华院前面辟了一处所在,方便那些夫人看诊。 自然,这些看诊的,都是身家背景相当硬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哪里托得到让这位县主看诊的关系?傅誉对此倒是不持反对意见,而那些来相托的,也多半是求到他面前,他允了,九雅才看诊。这样一来,倒让九雅结识了不少名门夫人。那些夫人被她看诊,各类病诊有好得快的,也有好得缓的,但是都很见起色,又见她说话风趣,对她的印象大好。 同时老夫人萧氏等都在京中有些手帕交,也曾有人托她们让九雅给看病,九雅倒是拒绝了。她亲自看诊,都是盯着一个人情,若是答应了老夫人和萧氏的相托,到时候,这些人情却是叫她们领了去,她又怎么会干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这一日她特意允了京兆府尹薛大人的夫人何氏的看诊,何氏是今年才发现下身时有疼痛,每次行房,更是疼痛难忍,还带了血色,伴有恶臭。如今是一见薛大人的就害怕,但是她一个当家主母不能服侍丈夫,要便宜那些妾室,她如何又忍得?之前都还强忍着,后来找大夫看,此疾并未好转,甚至还有恶臭加重之象。辗转很多大夫,实在被折磨得没有办法,这才老了脸面让薛大人托了傅誉,希望能让九雅为她亲自看诊。 要说傅誉允准的,绝对不带有京兆府尹这种不起眼的小官,但是九雅却有盘算,听他提起,便开了绿灯,答应为何氏看诊。 何氏喜出望外,欣喜而来,经九雅一再确断,是何氏子宫上长了肌瘤。此肌瘤本是好好,算是良性,但是何氏强忍行房,或许薛大人的太过勇猛,肌瘤受损,已经感染发炎,再治得迟些,何氏就有性命之忧。 她将这些话都讲给何氏听,何氏吓得面无人色,九雅说的症状又极对,对她的医术更是深信不疑,当即就跪到了地上,求她一定要将她治好。 九雅先是作着为难状,到了后来,才说了一个条件,何氏哪里会不答应,性命攸关,就算提十个条件她也会答应。 “如今那么些铺子都在薛大人手上卡着,夫人若是能让大人松口,将那边铺子按着那二十多个掌柜的要求按原物归还,这对薛大人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九雅将何氏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何氏惶恐道:“要说老爷在公事上的事我从不过问,但是这事也是听他偶尔提过。听说此事是皇太孙亲自下令督办的,那个首犯常青抓是抓到了,还有那些掌柜的证言证词和要求退还被常青用各种手法诈骗的财产的事,皇太孙都不太理会。他的意思,就是常青一日不交出幕后指使之人,此案就一日不会了结,那些苦主也只能那么晾着。” 九雅笑道:“不知道夫人听说过没有,现在整个京城对此案一直迟迟不结已经颇多风言风语。说是薛大人想霸着那些产业,根本不想交给苦主。夫人,此事已经让很多人生了怨言,你也知道,这是皇城脚下,若是此事一经捅到皇上那里去,说是薛大人贪墨强占民财,怕是乌纱帽都难保。到时候,皇太孙会去保他为他出头吗?人都是要为自己着想不是?” 何氏听她说得如此严重,当即便怔在了那里。 九雅又道;“此事办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薛大人开堂当众公开审理,一切按大夏律法来办,谁都不会揪得到他的错处,到时候,皇太孙无话可说,老百姓还要对他称道。如此浅显的道理,夫人不会不懂吧?” 何氏也不是傻瓜,紧紧盯着九雅问道:“请问,县主与那苦主有什么关系?” 九雅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常青手里其中有二十多间铺子便是我相公名下的产业,已经被一个外人侵占多年,想不到薛大人神武,不仅收集到了确凿的证据,还将此贼抓获。本来此事我完全可以让我公公禀了皇上,直接让那常青将财产原封未动的归还,但是我和相公一直考虑着薛大人的面子,毕竟他也是京城父母官,若是越了及,怕薛大人脸上不好看。如今只要薛大人按律公开一审,便是两全其美的事,希望夫人回去后能将此事细禀薛大人。” 何氏自是精明的,一听那常青是骗的候府的产业,便心下有了松动。此事若是不经过府衙,以安平候在皇上面前的话语权,怕是到时候她家老爷真会要出事。 她思量再三,便是答应了下来,又怕九雅不尽心给她看病,而且还答应得相当干脆。说一天后就给她答复。 九雅暗喜不已,这件事寒子鸦一直都拿不下来,哪怕有二十多个掌柜的证言,薛大人那边都松口,真正是苦恼不已。眼下得了何氏的承诺,薛大人一分析,定然不会再按拓跋越的指示去干,毕竟是事关乌纱帽的大事。只要他瞒着拓跋越行事,当开堂当场宣布将财产物归原主之后,拓跋越又能奈她何? 她知道拓跋越恨她入骨,之前若是她说那些财产是傅誉的,说不定他更会打拦阻,卡着那财产,永远都要不回来。 这下通过何氏这一途,希望能将此事完满解决了,而这件事,已经耗了她不知多少心神,也着实是累了。 给何氏开了药方,又嘱咐她每吃半个月就来复查一次,送走她后,九雅便回了淳华院,而傅誉依然不在,这些日子来,不知他都在忙些什么,问他,他也只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说日后自知。 九雅也懒得再问,眼下的事已经够多,她实在没精力再操心他其他的事。 才一坐下来喝口水,雨蝶就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顺手还把门关上,然后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厚厚纸页已泛黄的册子神秘地放进她手里,低声道:“少奶奶,事成了。” 九雅望着手里的册子,“这是什么?” “是春梅从二奶奶箱子里偷来的,她说二奶奶每次心里一不舒畅,就会拿这个册子出来写划。所以她肯定这里面记了二奶奶不少秘密,但是她又不识字,不敢给别人看,我刚才过去,她便将此物交给我,让我给瞧瞧,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罪证,以此来扳倒二奶奶。” 九雅眸光连闪,轻笑道;“就说春梅不是个安份的,总算给我整出这么个事了。” 她赶紧将小册子翻开,当她一页页读下来的时候,立即为里面的内容所震惊,同时更为里面所提到的人事而愤怒,而一整册下来,几乎就是一本血泪史。 小册子里的事情都记得很零散,像日记,又不像日记。开始记着的,是傅长亭如何到闻家求亲的事,然后成亲,这一切都很正常,很和美。可是到了后来,傅长亭就开始找闻采荷要钱,要她的铺子,稍一不顺傅长亭就会关了门对闻采荷实施强暴。闻采荷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娘家哭诉,不仅把自己的嫁妆全交到傅长亭手里,更是被逼着不断向娘家伸手要钱。 因为她就两个妹妹,姐妹三人,傅长亭表面在岳父母面前很是老实恭敬,又很会献殷勤,两老不知他的本性,他说要学做生意,便将一些产业让他去打理。傅长亭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把闻家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闻老爷很是满意,陆续又放了很多生意给他做,闻采荷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有一次,她为了劝阻她的父亲再给傅长亭接手一个皇家琉璃厂子的事,还未到闻家大门,就被傅长亭给拦了回去。回去后,傅长亭将她拖到秘室,不知从哪里叫来三个大汉,将她关到秘室实施了车仑奸。那一次,她被整整折磨了一日一夜,傅长亭冷笑着警告她,若是她再敢回娘家说他的不是,他便会着人将她的两个妹妹一起抓来,让他的弟兄们共同享用。 此次她已经彻底看清了他的为人,分明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敢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长亭从她爹的手里骗来更多的产业,一步步将他自己壮大。 傅长亭根本就不是人,之后,只要闻采荷稍一不如他的意,他便会叫来不同的大汉将她在秘室里强奸。后来她怀了孕,傅长亭大笑着那不是他的种,当场又叫来三个人,一直强暴到她胎儿流产为止。而她,也自此以后不能再生育。 她很多次数都想去死,但是傅长亭威胁着她,若是她敢死,不仅她的两个妹妹,连整个闻家都要跟着陪葬。为了家人,她夜夜泣血的活着,还要在人前扮演悍妇以维护傅长亭老实的假像。 看到此,九雅终于是明白了,傅长亭为什么上次在闻采荷被抓之后那般出力相救,原来她还是利用价值,他还未将闻家的财产占完,他还要利用闻采荷来维持他长情专情的形像,真正是个禽兽。闻采荷这几年又是如何忍受住他惨无人道的折磨? 从这些斑斑泪痕的字里行间中,完全可以看出,傅长亭有密谋,有计划地在敛财。那边的软香院,也跟柯姨娘的院子一样,藏有秘室。那么可以肯定,柯姨娘害自己,那个指使的人,便是非他莫属。而且他也曾拿着雨嫣的性命威胁过柯姨娘。而软香院那边的秘室,极有可能就是每次那些施毒针的人出入候府的通道,怪不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原来是傅长亭利用了候府的原有资源。 那么傅长亭如此做,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 她继续往下面看去,下面都写了一些傅长亭逼迫闻采荷给他物色少女为他银乱的事,同时还有傅长亭常常在秘室与人议事时闻采荷听到的一些片段。里面竟然涉及到武器购买,暗地招兵买马。更有甚者,他还提及到了皇上。在这个地方,用词极为隐讳,似乎闻采荷也没将此事听清。 再在后面,闻采荷又提到傅长亭似乎因为一些生意被官府查封而气得暴跳如雷,时常摔东西打人,在密室内不时大骂宋九雅,说将官府引向他的铺子的事,一定是她所为。他会找个时机一定会杀了她。 而闻采荷最后提到的一段话,完全引起了九雅的高度注意。那上面写:三月十三日晚,那畜牲进了密室,隐约听见他着人招集了一百人马,连夜直奔往武德的山路,听说是要将某个重要的人物截杀在那里。 后来还写到:第二天,大哥就在那边失事,我知道,此事根本就是这畜牲所为,他终于是将他的亲兄弟送上了黄泉路…… 看到这里,九雅是整个人都跌坐了下去,果然,那事是傅长亭所干,畜牲,真正是畜牲,就为了那世子之位,他居然干得出弑兄的恶行,傅清言死得好不冤枉! 雨蝶见她最后瘫软在椅子里,不由小心翼翼道:“少奶奶,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九雅好半晌才动了动,摇了摇头,指着小册子道:“春梅是不是让你看了还给她?” 雨蝶点了点头,“她说害怕二奶奶发现,会找整个院子里人的麻烦。” 九雅沉沉吸了口气道:“你叫她别还了,若是东西还了去,没了证据,又如何扳倒二奶奶?你告诉她,二奶奶失了册子,绝对不敢声张,更不会找她的麻烦,让她安心养胎,过不得几日,你就会把那些二奶奶的秘密公布出去,然后二爷就会休了二奶奶,她便有机会在软香院那头一人称大了。” 雨蝶谨慎地应了,随后就去告诉了春梅。 九雅颤抖着手,再次将小册子上记的最后两段话仔细看了一遍,对于傅长亭,她已经完全是恨之入骨。 这么多日子以来,当她每次一想起那日傅清言最后对她说的一段话,她心里不知愧悔不安了多少个日夜。那天,他的话语里明明带着交待后事一般的沉重,他嘱咐,她要好好待傅誉,他希望他们两人过得幸福。他还说,怕诸多嫌言碎语,他们的事他将不再会插手,让他们好好的过…… 在那个时候,他最担心的还是傅誉,叮嘱的还是他的幸福,而他自己呢?若是知道那天是他最后的话语,她不是该谢谢他吗?她不是也该祝福他吗?像他那样温朗的人,更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朝廷一直在查此事,却未有所得,因为那百来骑太过于神秘无踪,跟来无影去无踪一般,根本无从查起。 她的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傅清言临行前那席话,挥之不去,直到傅誉回来。 “娘子,我今天去了晋王府,终于代三婶把雪晴的婚事敲定了,好累啊,快来给我揉揉。”傅誉一进门,就见九雅软绵绵地靠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映着娇美红颜,真正是美到极点。 九雅微微睁了眼,“你不是不喜欢雪晴嫁拓跋野的么?怎的这次还出力促成?” 傅誉在她身边坐下,捏着她小巧的鼻尖笑道:“我本是不愿意,不过是三婶用消息和我交换了。” “什么消息?” 傅誉轻浅一笑,把她朝里面挤了挤,他则双手枕在头下躺在她身边道:“三婶告诉我,那日姨娘和奶奶赶你走的时候,太子府就有人来报信,说我大哥出事了。姨娘并不急,还悄声告诉奶奶,说那只是她设好的支走我之计,她的话,恰好叫三婶知道。三婶以此为条件,务必让我促成雪晴的婚事。” 九雅冷笑,“所以说,大哥的死,根本就是姨娘和太子府的人一起合伙搞的鬼。本想做一个假像,哪里知道会以假成真,大哥真的就在那里出了事,事到如今,不知姨娘心里做何想?根本就是她亲手害死她的亲生儿子,她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傅誉抱住她,把下巴窝在她颈子上,闷声道:“谁知道?她的心比铁还冷硬,又岂是我等人能理解明白的?” 九雅没出声,他这才发觉九雅有点不对劲,便抬起头道:“娘子今天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么?” 九雅摇了摇头,将闻采荷所记的那个册子拿给了他,“看看吧,这是从二嫂那边寻来的,这里面全记着你二哥的恶行,而大哥,根本就是他亲自动手杀死。看来。你二哥已经完全传承了姨娘的狠毒,母子两个是不相上下。” 傅誉吃惊地坐起来,将那册子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到最后,他的神情几乎也是跟九雅之前的一样,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九雅靠着他的肩,“相公,一定要给大哥报仇,一定要把傅长亭的狐狸尾巴揪出来。他想要得到世子之位,偏要让他得不着,要让他成一只过街老鼠,到时候要人人喊打。” 傅誉眼睛陡然变得如充血一样的红,他死死地咬着牙根,“傅长亭,原来是他,一直都不敢想是他,结果还是他。大哥自小待他不薄,他居然丧心病狂将大哥害死,那世子之位有如此吸引人么?得到了那位子,他又能怎么样?是不是爬到那位置,还想当皇帝?” 九雅闭着眼,轻道:“这么样的人,比畜牲还不如,相公,一定要为大哥报仇。” 傅誉眼里冰凌般冒出寒气,“放心,我早就有心将他揪出来,但是他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实在不知他手底下实力如何,所以绝不能冒然行动。眼下我已经给他下了套,过不得几日,朝廷就会下令抓捕他。现在就算他再有实力,总不能和整个朝廷对抗,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低下头看着九雅,目光陡然放柔,“至于娘子,他似乎因为铺子的事已经对娘子动了杀机,我一定尽我所能的保证娘子的安全。” 九雅身子一震,“相公知道了那些铺子的事么?” 傅誉点了点头,“娘子为了我的事费尽心血,我怎么会不知道?谢谢你,只等这段时间一过,我们便可以放松了,娘子,再忍忍,一切都会好的。” 九雅勾着他的脖子,轻唤道:“相公……我相信你……” 傅誉亦低喃着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四月十六日转眼将至,在头一天的时候,萧氏找到九雅,说皇宫里的娘娘们从老夫人处听说了九雅很会熬药膳粥的事,便提前知会了,务必趁着这个机会让九雅一展手艺,叫她们这些宫中娘娘也一饱口福。 九雅却不敢接这茬,但是萧氏说是皇宫里的人指派,她岂有推辞之理?就算再不甘愿,这宫里头的人万没有得罪的道理。 既然无法推却,九雅只好应了下来。但是凭着直觉,这次的药膳粥事件,肯定会出点什么事。 但是她现在毫无方向,却是防不胜防。 为了把这次的药膳粥弄得合乎中庸,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便想打探一下宫里那些娘娘的喜好。她们平日喜欢什么口味,药膳要对身子达到一个什么目的等等。 她便央了一个她曾看过病的翰林院学士的夫人去打听,听说那夫人的妹子是淑妃娘娘,想必会深知宫里人的习性。 但是那夫人下午就来给她回了话,说道:“淑妃娘娘说了,现在宫里头的人都巴望着皇太孙妃肚子里的子嗣好呢,两宫娘娘到时候来,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让她们最满意的办法,就是让皇太孙妃满意就成。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大度,皇太孙妃说好就是好了。” 九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也不怕麻烦,就着人去太子府问傅璟雯,看她最近喜欢什么口味的药膳粥。回话的人来说,太孙妃说随便,不过能煲上一碗益中补气又养胎的西海花靓粥,她会感觉更开口味。 九雅微微一笑,西海花是西域来的一种花包果,夏天食用,能理气解郁,活血散瘀,口感清香诱人,既能辟秽,又能醒脑提神。这种药膳粥再适合孕妇吃不过。 于是老夫人寿辰头一天晚上她就开始准备起来,先把食材一样一样的备齐,然后叫人打来甘甜的山泉水,将食材一一洗净。 整个过程,一直是说想跟着学点技艺的雨嫣跟在旁边看着,“三嫂,你明天就准备用西海花熬粥么?” 九雅剥着花叶,“大姐说她喜欢这种,我自然要按她的口味来煮了。” 雨嫣一派天真,坐在旁边撑着头脸道:“三嫂,你真能干,怪不得三哥喜欢你,日后,我也要向你多学习,将来也要找一个能很疼我的相公。” 九雅淡笑不语。 雨嫣坐了一会,开始打着哈欠道:“三嫂,我刚才看你那盆君颜醉的花开得好盛,老远都能闻到香味,你为什么把它放在厅堂里,不放在内室每日都闻着呢?” “不是说老远都能闻着么?好东西要拿来大家享用,岂能我自己一个人独吞?反正我每日都闻得到,不用放在房间,这样很好啊。难道雨嫣把花盆放进了自己的内室里?” “那是当然,我可没有三嫂这般大方,每天一睁眼就闻着,一整天都身心愉快,不是很好么?”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九雅的活计都忙得差不多了,用纱布把食材都盖了起来,只等明早一起来就可以开始煲了。 雨嫣也便起身告辞,九雅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怕,还很好的把她送了一段路。半路上又遇到几个府里的丫头婆子,她们直说三奶奶和二姑娘的姑嫂关系好,这个时候了都还依依不舍。九雅让她们送了雨嫣回去,她则站在原地直等那仗人消失。 傅誉此时悄无声息地跟过来,亦望着那人声消失处,低声道:“娘子确保万无一失了吗?” 九雅清雅一笑,“不知道,如果成功,这次说不定能将府里的鱼一网打尽。至于我安排你做的事,可也要万无一失哦。” 傅誉嘻嘻一笑,“谨遵娘子指令,不敢有误。” ------题外话------ 昨天本来写了一万字,但是因为有急事出门,未来得及上传。 故事写到这里,再来一个大转折,便会结束宅斗部分。嗯,希望后面的情节亲们会喜欢。 第125章 第二天,九雅就起了个早,傅誉依然像以往一样在床上躺着,春菊和雨蝶服侍梳洗。雨蝶向来话还较多的,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九雅不禁朝她多看了两眼,只见她两眼微微有些肿,似乎是哭过。便低声问道:“雨蝶,出了什么事,是哪里不舒服么?” 雨蝶手上一抖,把刚刚绾好的发都拉得散了,惊慌道:“没有没有,奴婢没哪里不舒服。” 九雅从铜镜里望着她,淡淡道:“如果没有就好。若是有的话,就只管告诉我,我向来没把你们几个当外人,不管有什么事,说出来才可以一起解决。” 雨蝶忙忙地垂下眼,春菊却是个实在的,她正准备端了水出去,笑道:“如今跟着少奶奶,心里都踏实着呢,我们这几个,可把少奶奶做了指望,大事小事都不敢自己拿主意,少奶奶不发话,可不敢动呢。” 九雅对春菊的印象确实不赖,打趣道:“那等得日后给你找婆家的时候,会不会也让我给拿主意啊?若是把你嫁给一个老头子,也会愿意么?” 春菊啐了一口,羞红了脸跑了出去。 雨蝶重新把发绾好,垂着眼帘轻道:“少奶奶,若是你有想嫁的人,那人嘴上说喜欢你,对你巧言令色的,实际上却没打主意娶你,你还会和这样的人好下去吗?还会继续痴缠下去吗?” 九雅对镜自己插着发簪,“不会。嘴上说喜欢,又没有行动的人,分明就只想玩弄我的感情。就好比当初安子程嘴上说要按婚约娶我,结果却更看中七姐的身份一样,这样的人最重名利,把对女人的感情都看得很淡。这种人对女人来说是一个灾难,毫无安全感可言,哪怕我心里有多喜欢他,理智也会让我离这种人远一点。现在七姐的写照就在那里,我绝没有看到是火坑还往下跳的道理。” 雨蝶咬着下唇,好一会,才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皎洁如月的女子道:“怪不得少奶奶这般吸引人,就因为有这般的人格魅力在这里。[.超多好看小说]杀伐果断,独立特行,一般的女子哪能及?我们这些少奶奶身边的人也应该朝少奶奶看齐……” 九雅笑着回头看她,“女人有女人的尊严,离了男人一样要活得精彩。就算离了男人没有社会地位,日后死了无宗祠可入,孤魂野鬼一个,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着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活得憋屈,就为着那死后飘渺的世界?女人只要能养活自己,完全可以脱离男人的掌控,你认为呢?” 雨蝶眼眸迷离,里面带着幻彩,终于,她眸光一闪,坚定地点头道:“与少奶奶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有些事,我终于知道怎么做了。” 九雅微笑着拍拍她的肩,“人的行为都是思想观念所决定,有事情,你认为自己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少奶奶一定帮你。” 雨蝶重重地点头,“一定。” 一大早,候府的人就开始忙活开了。因为府里头才出了丧事,老夫人并不欲将寿宴弄得铺张,若不是皇上开金口要让两宫娘娘来拜寿,老夫人或许就会随便叫几个宗亲聚一下就算了。 尽管皇上开了口,安平候也未邀请很多客人,就是请了一些宗亲和一些能作陪两宫娘娘的贵夫人,于是,整个寿宴的主体就显得很分明,主要是陪两宫娘娘。正值午时的时候,外院大厅已经来了不少男宾,两宫娘娘和各公候王卿的夫人都相继到来。她们都被带到了内院花厅。 花厅里铺着西域长毛地毯,踩在上面绵软绵软的。各等楠木家具,四方桌上摆了水果,茶品,点心之类的吃食。后面多宝格上摆着珍稀古玩,有羊脂玉的富贵牡丹花,珐琅嵌青玉的花瓶,青花白地瓷梅盆景等等,壁上亦悬有明珠,就算是在白天,那蒙蒙光气也很是惹人眼目。(.) 马皇后端庄雍容坐于上首,杨贵妃半老徐娘,一身得体的银红宫装坐于左侧,老夫人一身福寿吉祥纹镶赤金团花褂子,很是富泰的样子,满面笑容坐于右侧上首,再其余的,都是按着品极坐开了,有太子妃,皇太孙妃,晋王妃,宁国公夫人,罗国公夫人,等等一些,上上下下坐了十来个贵妇人。 府里的一些小辈先都来给老夫人贺寿,一众贵妇人都在围着皇后娘娘有说有笑的,见有小辈来,都停了声,侧目来看。 先是闻采荷领着雪晴给老夫人磕了头,三夫人和明瑶姑妈也带了轩哥儿和碧姐儿过来磕头送了贺词,紧跟着雨嫣行了礼,九雅过去的时候,正好他们都礼毕。 她的出现,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她今天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身穿金丝薄烟翠绿衫,逶迤及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虽然简单,却尽显高贵和飘逸。 九雅不敢托大,先是拜见了上首的马皇后,马皇后倒是宽厚,赶紧就让她起了身。她再去拜见旁边的杨贵妃的时候,杨贵妃也没着紧让她先起身,只是笑着对九雅说道:“瞧瞧,这媳妇长得多标致,早在宫中就听过你的大名,只道医术了得呢,原来模样儿也是数一数二的,怪不得我们誉儿把你娶进门了就舍不得放手呢。” 她面上带着笑,然而那语意里明明带了三分讥讽,若不着意,当她还真在夸赞人。 九雅没有出声,站在老夫人身后的萧氏嘴角则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一旁的宁国公夫人是个细眉细眼的和气妇人,她当先就附和道:“这位三少夫人医术都不去说,光就这模样,我瞧着都喜欢。就是不知道当初候府从哪里瞧到了这么个妙人儿,不知道还能帮我们家少凌也求得一个不?” 罗国公夫人把话接了过去,打趣道:“我说你也太贪心了吧,你们家的大少刚刚娶了京城第一才女,回头又想给你们家二少找个模样儿标致的,到时候是想你孙儿又有才,又有貌啊?可好事儿都叫你们家占去了怎么行?”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这边的太子妃是见过九雅几次的,倒像个长辈一般问道:“都嫁过来有几个月了,瞧这气色也养得不错,身子可有动静?” 尽管一直跪着,九雅仍是神情淡定恭谨,微抬眼道:“回舅母,还不曾呢。” 马皇后看她一直跪着叫人问话,先就皱了眉,此下自知是杨贵妃故意在使绊子。便笑道:“年纪还小呢,也不关急,你自个儿又是医者,总该比别人更知道何时怀身子不是?快起来叫本宫看看,这几日不见,好似又长得水灵了不是?” 她如此不着痕迹叫九雅起来,九雅岂有不识风色之理?立即谢了恩,便低眉顺眼的走到了马皇后身前。不知道为什么,自第一次见马皇后的时候,她就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人说皇后母仪天下,都是威严无比的,但是马皇后给她的感觉,除了贵气袭人,就是慈祥可亲,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情不自禁就是暖意在心间流转,孺慕之情由然而生。 九雅在未经她的允许之下就起了身,杨贵妃眼里有冷芒一闪而过,分明是马皇后要当众驳她的面子,不让她脸上好看。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也已让在坐的一众人精看出了什么。她们却只当不懂,单听马皇后和九雅话家常。 马皇后拍着九雅的手笑吟吟道:“果然是长得又高了些,照这么下去,这身段要生养可容易得很。说不定到明年,我们又要来讨喜酒吃了。” 九雅站在她身前也不胆怯,神情恭顺,处处透着亲切。 杨贵妃看着便蹙紧了眉,假意笑道:“其实我那侄孙女若还在的话,这时候说不定也已经有了身子呢。可惜啊,却叫人害死了。” 这么个高兴的时候,她忽然说这等话,谁都答不上腔来。而她提到杨淑娴的死,那个分明与九雅无关,她却有意要以马皇后的话扯到一起去,暗地里也是在与马皇后唱对台戏。 气氛一下子就冷落下来,那边的闻采荷脸色也跟着一白。马皇后只当不知这事一般,大为惊讶道:“贵妃的侄孙女不在了么?说是被人害死,又不知是被哪个害死,有没有把人抓起来啊?” “臣妾的侄孙女可是在这位县主的院子里出的事,当时两个嬷嬷也一起被害,那事可凶得很,说什么把人抓起来,左抓右抓也没抓到个正经人,又不能随便找个人顶罪,唉,人可死得冤枉了。”杨贵妃叹着气,说得好像有几得冤一般。 她这话里有话,左右就是暗指九雅把人给弄死,又没人抓到她的把柄,还让她逍遥法外了。 马皇后倏然一笑道:“原来是说这事啊,倒有耳闻,听说当时是贵妃的侄孙女和县主起了点摩擦,先不论谁的对错,她一状告到贵妃那里,贵妃就无故要赐死县主。贵妃,本宫从来不知道你还可以管到候府的内宅里来。何况那杨氏不过一个妾室,县主堂堂的少夫人,再不对,要责罚一个妾室也在理,这可是大夏律典允许的事情。所以说来说去啊,贵妃这起头就错了,最后闹得伤了人命,看来是天命如此,谁又可以违天而行呢?” 杨贵妃被马皇后抢白,也不恼,只是笑看着九雅,转了话题道:“日前听说你的药膳粥熬得不错,这还没上正席前,可否让大家都跟着老夫人享享口福啊?” ------题外话------ 卡啊,成卡神了。 第126章 九雅微一欠身道;“药膳粥已是有准备的,看时辰还早,那粥又讲究吃的时间,所以还在炉子上煲着,等臣妇过去再调一下味,差不多就能端上来了吧。” 老夫人在旁边笑呵呵道:“誉儿媳妇的粥确实煲得不错,我这把老骨头日前有不少病,都是靠她的粥天天儿的养得好了七八分,难道大家都聚一块儿,老早就交待她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露一手的。” 九雅抿嘴一笑,“奶奶过奖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好?不过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粥,您这么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媳给您开了仙丹呢。可没有那么神奇。” “县主就不要谦虚了,早听说你把好些个多年看病未断根的人的病都治好了,开出来的药简直就是神药,仙丹,怎么会不神奇?”一个夫人半开玩笑道。 一直未出声的傅璟雯已皱着眉微起身道:“就想等着弟媳妇的粥呢,结果还没好,皇后娘娘,臣妾现在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失陪去躺躺,可好?” 此时她的肚子已出怀,想必都有五六个月了吧,马皇后一脸慈和,忙道:“有不舒服么?难道是累了,也好,你先就在这边隔间躺一会,待会到了正席的时候,便会着人来叫你。” 傅璟雯谢了恩,随后又对九雅道:“奶奶天天儿的夸你,稍后粥好了也送一碗到我那边去吧,我的嘴也馋着呢。” 九雅应了一声,待她先走后,她才退了出来。 门外,雨蝶已在等着,一见九雅出来,便急急道:“刚才春菊差小诗来说,粥大致已经煲得差不多了,只等少奶奶再去加料。” 九雅瞥了她一眼,“急什么?那些娘娘夫人耐心好得很,以为会等不急么?” 雨蝶摇头道:“不是奴婢要急,实在是心里总有不祥之兆,就怕等会儿要出什么事情。总觉得这次的药膳粥不会那么简单。难道少奶奶没有感觉出来么?” 九雅四下一顾,“我现在是完全看不出方向来,觉得要出事,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会出事。现在才尽量的防着,但愿方向没有防错,若是错了,那里面的都是极贵气之人,伤一个都会让我吃不完兜着走?” 雨蝶压低声音道:“少奶奶是担心那粥里被人下毒么?所以才非要让春菊一步都不能离的守在那里?” 九雅叹了口气,“我左思右想,好像只有那粥会出问题,所以才不敢假手别人。算了,别想多了,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相信不会出事的。” 两人边说边走,已到了厨房那边。候府的厨房相当大,一整排的屋子,从东到西,全都是厨房蒸炒的地方。而两边的挟屋,各有一个利于各房煨炖的地方。九雅安排煲粥的地方,就在东边挟屋。 此时厨房前面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择菜洗菜,打水杀鸡剖鱼,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九雅和雨蝶一路避着他们,恰至这时候,有人在后面急唤道:“让让,让让,千万小心别碰过来。” 九雅一回身,就见两个大汉拖着一个大麻袋过来,老远就闻到腥臭味,麻袋里还有物似乎在扭动。 雨蝶也看了出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敢问厨子大哥,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活物?” 其中一个刀疤面的汉子笑着威赫道:“是一满袋的蛇呢。今天不仅要做蛇羹汤,还要为那些贵夫人用蛇皮下菜,听说蛇皮养颜得紧,很受人青睐,是姨娘亲点的。” 雨蝶吓得连退好几步,那蛇看着都害怕,真不知道人怎么吃得下去。 九雅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拖蛇离开的大汉,眉皱得更紧了。 等到得西头厨房,果然就见春菊在灶台前忙着,一张脸被火熏得红脸巴希。 她一见九雅过来,整个人都似乎松了口气,叫道:“少奶奶,你总算是来了,按你的吩咐守在这里,奴婢一步都不敢离开,心都吊得老高,好不踏实呢。” 雨蝶过去接过她的活往灶里放木柴加火,责备道:“你这小蹄子,只让你守个厨房有什么好吊的?是不是也太没出息了。” 春菊嘻笑着吐了吐舌,九雅把大砂罐的木盖子揭开,见里面加了部分药材的粥已渐粘稠,估计火喉也快到了,便问道:“刚才你应该没离开过吧?” 春菊紧张的摇头,“没有,少奶奶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干。” 九雅谨慎道:“那有没有什么人过来?” 春菊气愤道:“有啊,那边厨房的一个管事娘子刚才说要用厨房,非要进来不可,奴婢左拦右拦,才把她拦住。就像少奶奶说的一样,奴婢就怕有人进来在粥里下药什么的,可不敢马虎。” 九雅微微一笑,“干得好。” 接着她示意春菊将厨房门关上,先在厨房四下里都仔细检查过了一遍,才拿出之前装食材的袋子,里面是五小包干花形药材,雨蝶和春菊并不懂这些,只道她按之前准备的在调味。 九雅把一个纱布包好的药材才放进砂罐里,稍煨得一会,几个人立即就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春菊惊叹道:“少奶奶,你刚才放的是西海花吧?之前就听说西海花极难买,想不到不仅被少奶奶买了来,还能煲粥,果然好味道。” 九雅淡笑不语。就在她把盖子盖上之际,厨房后窗突然被人踢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个身形削瘦的阴狠男子勾指朝她们袭来。九雅大吃一惊,不及思索,抬手就将手中的铁铲朝一个直锁她咽喉男子砸去。 男子冷笑一声,一把将铁铲接住,挥臂就朝九雅劈来。九雅惊呼出声,只这么一阻之间,两条极快的青影也已从那窗口蹿进,一个拔剑直刺汉子的后颈,一个已袭向一掌击中雨蝶的汉子。 而只这转眼之间,雨蝶和春菊已经被人打得倒地,身上不见血,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青衣和魅影和其中两人战在一起,另外一人还要袭向九雅,九雅口中不断大叫着后退,想引得外面那些忙碌的厨子们的注意,不信这些杀手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然后她的叫声再大,外面的人似乎都没听到一般,根本无人近前来敲门询问什么的。 她暗咬牙,看来有些人彻底想致自己于死地,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这外头的人,想必全得了指令,就算这间厨房里烧起来,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充耳不闻。而自己一直致力于防毒上,实在也没料到会有人派出杀手直接刺杀于已。 焰电寸闪之间,她手上已经抽出毒针,拼着身上受伤,也要将此人毙于针下。杀手勾指来锁,一旁正激战的青衣大急,尽管对方的武功与他势匀力敌,他仍是半空扭身横剑一刺,他后背门户大开,露出破绽,杀手一掌击中他后心,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同时被刺的杀手身形受得一阻向后弯身一仰,九雅悍不畏死,冲上去就一针刺在对方喉咙上,同时又连连后退。那人捂着脖子惊呼道:“风紧,扯呼。” 三个刺客同时收势,猎豹一样从窗口蹿出,魅影暗喝,“青衣你照看这里,我通知外面的人拦截他们。” 青衣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看了地上不醒人事的雨蝶和春菊一眼,一抹嘴角的血,问九雅道:“少奶奶没事吧。” 九雅顾不上后怕,赶紧过去扶他,“我没事,你要不要紧?” 青衣推开她,自己慢慢站了起来,“我不要紧,这几个人身手极高,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将他们抓住。你去看看她们两个,别被人拍死了。” 九雅心里连跳,慌忙去探雨蝶和春菊的鼻息,又拿了两人的脉,长松了口气道:“还好,那几个似乎是想全力对付我,并未对她们下重手。” 她正说着,忽然发现青衣没了声音,奇怪地回头一看,青衣本是要去开门,谁知他此时双目冷凝,盯着东边的壁角一步一步退回来。九雅寻视过去,不由倒抽了口冷气,从东边壁角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了一个洞,无数条或圆头或扁头的各色蛇吐着红信丝丝朝这边游过来,它们引颈向上,目露凶光,纷纷朝他们四人围过来。 九雅看得头皮发麻,青衣护在她身前,“别动,这些蛇看来都是饿得很久,正想择人而噬。” 九雅忍着心里的恶心,声音却冷静得可怕,“这些蛇被某种气味所引过来,不然也不会如此兴奋,据我的了解,我屋里的那盆君笑醉若是和西海花的香味混在一起就可以产生一种让蛇兴奋的气味。这么多的蛇我们是没办法杀的,而这间厨房里我只带了西海花,并没有君笑醉,所以赶快找找我们周边,哪里有君笑醉。” 那盆被老夫人送来的君笑醉她早已悄悄研究过,香味过异,单独闻确实很好闻。当她因为药膳粥毫无方向感的时候,故意去探听宫里人的喜好,得知此次她们看重的是西海花,这种又是从西域过来的花包果。两件事虽然是一前一后发生的,换了一般人,都不会将他们联系起来,可是她却从未放下过那个君笑醉的盆栽怀疑和警惕。经她们一提醒,她昨晚尝试着把君笑醉和西海花混在一起,研究了半夜无果,当夜,却被寒子鸦在厅堂里打死了雌雄一对青蛇。 所以,她心里早有预料,特别是在厨房前见到那一大包蛇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有人想用蛇攻。而她一进门四下察看,问进没进来外人,就是防止有君笑醉混了进来。 但是显然她的预防并不成功,群蛇游过来,厨房里肯定有君笑醉的气味,之前没检查出来,是自己疏忽,还是后来才有的? 现在窗子门口全都被蛇占据,两人现在逃是逃不出去,九雅也没想到过要逃,逃了就落了下乖。 青衣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察看,她则垂下眼眸,不去注意那边蛇,只慢慢嗅着周围的气味。 很快,她发现了地上不知何时散着的浅粉色粉末,细细嗅了嗅,她嘴角一勾,“青衣,找到了,赶快从缸里舀水过来。” 看来这些粉末是刚才杀手趁打斗的时候洒下来。她冷笑着,别人的计可是一环连着一环,先是让人杀自己,若是不成功,便让蛇来攻击。若是蛇攻也不凑效呢?如若刚才她沉不住气把并未入药的西海花扔了出去,蛇攻会不攻自破,但是又如何揪得出那一直想杀自己的大害虫? 青衣依言用木盆从缸里端了一大盆水,朝九雅指着洒了粉末的地面泼去。很快,那些粉末在水的冲击下流向了左边壁角,九雅再将一个西海花扔向那边,群蛇立即收队,纷纷朝那边游曳过去,将窗子和大门口都腾挪了出来。 青衣立即去开了门,九雅同时将雨蝶和春菊掐醒,不待她们反应过来,就将刚才发生的事迅速朝她们说了一遍。同时命令她们不准有任何惊惶失措的表情,赶紧端了已煲得差不多的粥出去。 一切准备就绪,九雅再次小声吩咐了青衣几句,青衣凝重的转身离开。随后春菊托着大砂罐,雨蝶端着一叠九雅亲自购置的精致莲叶碗和白瓷调羹几人一起前往花厅。 前院厅堂里,傅誉正在和傅长亭傅宏博拓跋野拓跋越还有一些其他公子哥坐桌前海天海地的胡侃,他几年未开口说话,此时说起话来却是滔滔不绝,而他们所侃的一些话题,却是肤浅得很,无非就是哪里来了个戏班,出了个当红小生,到哪都人人捧之。 拓跋野最好此道,他说上句,他就给他接下句,他说那小生长得如何俏丽风流,又如何妩媚多情。他又如何追求之,砸千金而不得其所,人家如何又气节之类。总之他多年花名在外,是众所周知的摧花摧草当代最杰出的淫魔。几年前离唐突然出了一个闻名天下的美男子,据说还是个气节颇高的星宿占卜师,他硬是不远千里奔波而去,死磨硬缠,各式阴狠狡诈用尽,最终还是将那占卜师收进裤底,一尝夙愿。 这样的人都他不放过,何论一个戏班小生?自是逃不过他的魔爪。 一些公子哥听他们两个侃得一愣一愣的,拓跋越则青衣冷瑟,慢慢地喝着酒。 傅誉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见寒子鸦的身影在窗前停驻,便是悄然起了身。拓跋越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笑。 “少爷,刚才果然有人袭击少奶奶,那三个人的功夫极高,被魅影追出来时一人已中了少奶奶的毒针,一出来就死了。另两个已经被我们抓住,现在大鱼把他们带到别院去了。”寒子鸦低声在傅誉耳边将刚才发生在厨房的事说了一遍。 傅誉挑了挑眉,“少奶奶没事吧?” “没事,不过青衣受了伤,现在已经让人把他换了下来。不过,青衣刚才来时说少奶奶的计划稍有变动,叫我们现在就把人引到……”他附耳低说了几句,最后才问道:“少爷是否认为这样可行?” 傅誉轻轻一笑,“为什么不行?娘子向来胆大心细,玩这些事她最拿手,就顺了她的心意去弄吧。(.)” 寒子鸦转身而去。傅誉回到席位上,拓跋越靠在椅背里,慢慢转动着手上绿扳指,“三弟在忙什么呢?是不是这么会儿不见自家媳妇,心里都念想得慌?想叫人把她请过来?” 傅誉长声一笑,“哪里的话?我家娘子貌若天仙,就算再念想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外面的豺狼虎豹太多,还是藏着掖着点好。” 拓跋越悠然望着他,“酒香不怕巷子深,像你家那样的美人儿,一般人可难得守住。三弟,可要仔细了。” 傅誉眼瞳一收,现在这位皇太孙是在向自己宣战么? 他亦倚在椅子里,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椅背上慢慢地敲,现在责备九雅惹了这位大人物也是枉然,毕竟事情已经发生。既然不能避免,他这个做夫君的,岂能真让人染指自己的女人? 他撩着眉眼,一派艳色风流,“多谢姐夫提醒,这些事我自然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有可趁之机。” 拓跋越难得的欣然一笑,“如此甚好,但愿三弟说到做到。” 傅誉一笑置之。眼眸深处,却有一股莫名担忧,不知道今次的事拓跋越参与没有,就凭萧氏,不可能请得到那样可以伤得青衣的杀手。若是傅长亭出的手,那又不像,毕竟杀手是带了君笑醉而来,处于一计之中的重要环节,傅长亭现在情况下,还不可能暴露他的真面目与萧氏联手。那么,真是眼前这位出了手么?他的目的,真是要杀九雅? 他不相信,因为以拓跋越的野心,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动此干戈,难道是来自上面的旨意? 桌子对面,正在吹嘘的拓跋野的目光像尖细的针一样自二人各异的面上缓缓掠过。 内院花厅里,一些小辈们已经出去耍了,剩下的贵妇人仍在有说有笑的话着家常。当九雅三人一进花厅,从砂罐里飘出的特异清香立即将所有人的呼吸给震住。她们齐齐朝九雅望来,九雅上前微微一礼道:“不负各位所望,总算是将药膳粥煲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品尝。” 而她的再次出现,让正在与晋王妃等说笑得开心的杨贵妃和萧氏暗自变了脸色。杨贵妃毕竟经过风浪,只是眸光微闪了一下,而萧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发青了,袖子底下的手指都快被掐断。 九雅自当没看到她的神色,老夫人呵呵笑道:“闻到这香味就嘴馋得很,还等什么,赶紧给大家逞上来啊。” 春菊把托盘放到旁边的小几上,九雅拿过碗来亲自一碗碗的盛,先盛了一碗送到马皇后面前,并将碗底的金色序号有意无意的在她眼前照了照,巧笑嫣然道:“皇后娘娘请用,看口味究竟如何?” 马皇后一见那粥金黄色,并不似普通的药膳粥一样里面杂有什么药材渣滓之类,干净而粘稠,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她接过去闭眼深吸一口气,“嗯,只闻这香味就已经醉了,不知这药膳粥吃后有哪些功效?” 九雅退后一步笑吟吟道:“能活血散瘀辟秽去污呢,常常食用,还可以延衰养颜,功效可不比天山雪莲差哦。” 宁国公夫人兴趣盎然道:“怪不得县主长得这般水灵,难道应该归功于会弄这些对身体有益的药膳?” 九雅轻笑,“若是各位有兴趣探讨,日后我倒可以把方子送给大家,常食的话,保管各位肤色红润,气色好,还不会长斑。” 她如此一吹嘘,各人更是急不可待了,连老夫人也希冀道:“如此好东西,赶快让大家尝尝,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九雅很快的便人手盛了一碗,萧姨娘端起闻了两下,不经意道:“从这香味细闻来,不就是用西域的西海花作了材料煲的粥么?怎么会有去斑养颜的功效?” 杨贵妃听她一说,也仔细闻了闻,确定是西海花的香味,心内冷笑,面上却道:“西海花有辟秽醒脑之功,可没听说过能养颜,县主可真会开玩笑。平日这东西在宫里头也吃过不少,以为县主会拿出什么更新颖的东西来,也不过如此啊。” 她如此当面贬斥,九雅也只是淡笑不语,随后站在老夫人后面,见老夫人一勺一勺吃得舍不得放碗,便低声在她耳边道:“奶奶慢点吃,今儿是您的寿辰,可别因为喝粥得急了,呛住出了事就不好了。” 老夫人呼吸一滞,放下碗,侧目看她,一点也不气恼,反而还带着怜悯道:“誉儿媳妇的手艺太好,奶奶是吃得有些急了些,不过还不是怕日后再没得吃?” 九雅低笑道:“奶奶说得是,刚才孙媳这罐粥就差点端不出来,好在老天保佑,一切安好。” 老夫人脸色一沉,哪里还有心思吃? 杨贵妃此时已强忍着对碗里热粥的执念忽然说道:“刚才璟雯不是说也要吃的么?来人,赶快去给她送一碗过去。” 她话音一落,她身边的嬷嬷就动了,九雅却是早防着别人近她的东西,当先便箭步到小几前道:“不劳嬷嬷亲自动手,我来。” 她迅速盛了一碗起来,然后问道:“不知大姐在哪里,我给送过去?” 那嬷嬷面皮抽了抽,“不劳县主了,还是奴婢送吧。” 九雅自是不想中间经过别人的手,有些为难的望着马皇后,马皇后似乎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揩了揩嘴道:“皇太孙妃就在隔壁,县主若是没事,自已送过去也不错。” 九雅正要应声,杨贵妃的声音又轻飘飘的送了过来,“县主来给本宫瞧瞧,我这胸口闷得慌,看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九雅与马皇后对视一眼,马皇后轻浅道:“贵妃,你那老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还是等县主送过粥后来瞧吧。” 杨贵妃软绵绵地捂着胸口,“可等不得……” 此时一直乖巧坐在老夫人侧后身的雨嫣忽然走过来,一脸天真无邪道:“三嫂,不如让这我代你送过去吧,你就先给贵妃娘娘瞧瞧。” 一见是她,九雅才满脸无奈地把碗递给她道:“端好,可要仔细了。” 雨嫣连连点头,“三嫂放心,我可不是个粗手笨脚的。” 马皇后见是九雅答应的,以为是和她很亲近的人,便也没再说什么。 看着雨嫣把粥端了出去,萧氏眼角的细纹都跟着跳动了起来,今天就算宋九雅防得再紧,这一个又一个的连环计下来,她防得住才怪,今儿势必会让她好看,再能逃脱,便真的就跪地叫她姑奶奶。 杨贵妃待九雅走过去要拿脉,她却挥了挥手,“好了,没事了,一边站着去吧。” 已经把粥吃得精光的其他几位夫人哪里没瞧出门路,分明是这位贵妃娘娘在和县主过不去。 她们再观县主,她似乎一脸郁闷,但人家是贵妃娘娘,她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为了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晋王妃忽然笑道:“县主似乎连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嫌弃,看来与这位二姑娘的关系不错啊,果然是自家人来的。不知道和三姑娘的关系又如何?” 她指的自然是雪晴,日前傅誉说拓跋野答应了与雪晴的婚事,这位晋王妃之前也见过雪晴两次,似乎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何况雪晴又还是候府里头无权无势三爷的女儿,她打心眼里就瞧不起。 老夫人却是很热衷此事的,便笑道:“我们家誉儿媳妇和几个妹子都亲近着呢,几个妹子向来都亲睦,我们三房的又会教孩子,三丫头可知书达理得很。” 晋王妃干笑了两声,便不语了,趁低下头的时候,却是连撇了几下嘴。她相信雪晴是个知书达理的才怪。 一干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喧哗声,转而就见傅璟雯身边的嬷嬷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哭诉道:“娘娘,不好了,太孙妃见红了,这可是如何是好啊……” 她的这话就好比在平静的湖面丢进一个石子,惊得众人都大惊失色,萧氏当先就软了手脚,由孙妈妈扶着急问那嬷嬷道:“刚才都好好的人,怎么会见红?” 那嬷嬷哭道:“才刚主子喝了雨嫣姑娘送去的粥,走了两步消了下食,正准备去歇着,却是觉得肚子开始微疼起来,奴婢一看,就见主子身下见了红,各位主子快去看看,奴婢也实在拿不主意啊。” 太子妃大惊,喝道:“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同时一干人纷纷往隔壁傅璟雯歇息的地方涌去,九雅却不慌不忙,雨蝶和春菊着急地过来小声问道:“少奶奶,不会是那粥又出了什么问题吧?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她们两个早就为今天的药膳粥提心吊胆了,想不到才一会子时间,就接连出事,还差点丢了性命。事情分明是针对她们而来。 九雅垂眸遮住眼中闪过的光芒,轻描淡写道:“急什么?若是针对我们而来,就算我不过去,待会也总有人叫我过去不是?” 雨蝶和春菊哪里有她那么淡定,急得直跺脚不已。 马皇后杨贵妃老夫人等人去得隔壁,果然见傅璟雯一脸惨白的倚在软榻上,身下丁香色裙裾已染了红,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老夫人颤声扑过去叫道:“我的儿,怎么会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啊?你这肚子里的可是皇家子嗣,怎能出得任何差错啊……” 她在这里叫唤,傅璟雯已经是泪水涟涟,虚软地低泣道:“奶奶……奶奶……我好命苦啊,坐在这里,无缘无故就出了这事……” 太子妃大叫道:“太医呢?随行的杜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就在她的叫声中,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太医急急扑了过来,杨贵妃命令道:“赶快给太孙妃瞧瞧,看看为什么忽然就见红了。” 马皇后端坐于一边,目光沉静而犀利,一言不发,却似乎在寻找什么可疑之处。她是经过风浪的人,这种事情在宫里没少经历过,就凭她的直觉,她也知道此事是针对九雅而来,只是,九雅似乎看上去一直都很小心的样子,她也相信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眼下出了此事,会是哪里出了差错么? 她不由望向一边似乎被吓傻了的雨嫣,不会是九雅信任的小姑子出了问题吧? “回禀贵妃娘娘,太孙妃这是中了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现在是动了胎气,如果不是药量还不够,或许现在太孙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无幸理。现在只待微臣开了方子赶紧用药来保胎,调养一些时日,便不会有事了。” 经过杜太医一番仔细望闻切诊,立即就下了论断。 “什么?是中了毒?所以有流产的迹象?来人,快叫人把候爷叫来,这是在候府里出的事,看究竟是谁那般狠毒,连皇家子嗣也敢害!”太子妃连声喝道。 有人急急去前面请安平候,只杜太医开方子的一小会时间,安平候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拓跋越和傅誉。 一来萧氏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最后道:“候爷,太孙妃可是在我们府里出的事,好在随身带了太医,不然这孩子就保不住了,是不是有人作死,想害皇家子孙啊?” 拓跋越很焦急地陪在傅璟雯身边,傅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抱胸倚在窗子边,安平候一脸沉色地问已开好方子的杜太医,“太医能否查出太孙妃是中了什么毒?” 杜太医抹着额角的汗谨慎道:“回候爷,下官还未细察,这可能与太孙妃吃下的东西有关。” 老夫人老泪纵横道:“望太医细察,无论无如要抓出那个敢害人的祸害!” 杜太医转过身问傅璟雯身边的嬷嬷,“之前太孙妃可是吃过什么东西?” 那嬷嬷似乎还未从惊恐中摆脱出来,伏地哭道:“主子早上一起来就说胃口不好,就只喝了几口水,吃过几个水晶包子,又吃了些酸枣,然后就到了这里,连水都没喝一口,说累了,就躺下了。才刚就吃了小半碗二姑娘端来的粥,还没一会子,主子就见了红……” 杜太医眼目一亮,“那粥碗是否还在?” 嬷嬷爬起来道:“试毒嬷嬷试过,说粥里没毒才让主子吃下去,不过主子吃剩下的奴婢还没来得急倒掉,这就端起你看看。” 她转身就去,随后将一个精致莲叶碗端了过来,里面粥依然干净而金黄带色,一看就很振人胃口。 杜太医端来那粥闻了闻,皱了一会眉,忽然又在空气中嗅了嗅,奇怪道:“难道这里有西域过来的君笑醉?” 他随着所吸到的香味朝窗台边走去,直到傅誉面前,眼珠转了转,“三少,能不能请你让让?” 傅誉摸着下巴,撩眉一笑,“太医想要我怎么让让?” 杜太医指了指他后面,“我好像闻到你身后有古怪香味,请让我瞧瞧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乾坤。” 傅誉挑了一下眉,“哦?我身后有乾坤啊?明人不能做暗事,自然会让太医瞧瞧。” 他一让开身,立时就见他身后的窗台子上放了一盆粉色君笑醉,杜太医一把将那盆花抱了起来,转身道:“娘娘,果然这里有这么个东西。既然如此,那么太孙妃所中之毒就有解释了。” 老夫人一见那东西,心有不忍的闭了闭眼。 傅誉却似是毫无所觉一般笑问道:“咦?这么个花怎么跟我院子里的一模一样?不会是那花长了腿自己跑过来了吧?” 拓跋越目光微冷地朝他看了一眼,萧氏冷笑道:“谁知道呢?这花本是从西域进贡过来皇上赏赐给老夫人,老夫人又分开各自赏了我们,极稀有的品种,不是你那边的,难道又从西域飞过这东西来了?” 傅誉嘻嘻一笑,大点其头,“姨娘说得有道理,我们但听太医怎么说。” 杜太医放下花盆指着那莲叶碗里的粥道:“下官刚才闻过了,这粥里有西海花的香味,定然是用西海花所煮,而这西海花偏与君笑醉的香味一混,便会演变成一种导致孕妇小产的烈性打胎药,霸道得很。” 安平候皱眉,“意思是说这粥本身是没有毒的,所以试毒嬷嬷没吃出问题来。” 杜太医点头,旁边的宁国公夫人道:“应该是没毒,因为我们这些人都吃了,现在都好生生,可能这毒就出在这君笑醉的花上吧。” 杜太医摸着胡须赞同道:“夫人说得没错,这毒,看来是有人熟悉两种相混所造成的药性才有针对性下的。这下毒之人,都是极为精通药理之人,不然,一般人是干不出来。” 傅誉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恶声恶气道:“你个死太医,可不要胡说八道,我家娘子就是通药理之人,难道你在怀疑害我大姐?” 杨贵妃冷斥道:“放开他,现在只讲证据,不讲情面,来人,去看看淳华院里的君笑醉还在不在。” 一个嬷嬷急急而去,过得一会,她就带着院子里的裴妈妈过来回禀道:“回娘娘,淳华院里已没有君笑醉。” 杨贵妃双目一沉,目光锐利地直盯裴妈妈,“那君笑醉哪里去了?” 裴妈妈早已跪了下去,“回娘娘,那盆花一大早就叫二姑娘搬走了,她说是少奶奶让她去搬的。” 老夫人微动容,“二姑娘,你是说雨嫣?” 裴妈妈回答,“是。” 安平候的目光立即扫向躲在一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雨嫣身上,口齿冷厉道:“孽障,过来把话说清楚!” 雨嫣抖着身子慢慢走到安平候身前跪下,泪流满面道:“爹,女儿不敢做那害人之事,女儿根本不知道那花会害人,是我按着三嫂的吩咐把花摆在这里的。您也知道,之前三嫂就说不喜欢那花,她就在走廊上要强行塞给我,我说是奶奶赐的,无论如何也不肯要,我们拉扯的时候您不是也看见了吗?看来她是知道那花药性,才让我把花搬来这里害大姐。爹,女儿真的不知情啊……” 还不待安平候说话,九雅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一脸平静无波地盯着雨嫣,笑道:“雨嫣,女孩子说谎可不讨喜哦。你说是我叫你把我院子里的花搬过来,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难道是我魔障了,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记得?” 雨嫣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飘忽着望向别处,悲悲切切道:“三嫂,我知道你向来疼我,雨嫣也是感激不尽的,可是眼下出了这等事,关系重大,你让我一个人顶罪,也无非就我一条性命。可是大姐肚子还有未出生的,那可是无辜的,我怕你以后再害大姐,只得把你说出来,三嫂你打我骂我都无怨言,我只想把实话说出来。” 萧氏怒道:“宋九雅,你现在还有何话好说?你明明安排了今天给你大姐煲西海花粥吃,如今又让雨嫣搬来君笑醉,两花一混,分明是想害你大姐。你大姐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害她,说啊?” 傅璟雯亦是珠泪涟涟道:“三弟媳,你不喜欢大姐便是说,为什么要害我腹中胎儿?他可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安平候亦一脸怀疑地盯着九雅,面对各方指责和质疑,九雅却是叹了口气,对马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听说宫中有一位辨毒高手,可否现在把他请来?因为有太多事令人不解,可能还需要一个真正的高手来帮我解惑。” 马皇后见她目光澈亮,毫无畏惧,正在提着的心顿时落下不少,微微一笑,她相信这丫头是个聪明的。 于是点了点头朝身后的人唤道:“来人,立马去把洪御医请来,要快点。” 洛公公即忙动身,在这个请人的当口,九雅慢吞吞地走到那碗粥前,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西海花煲出来的粥的香味。” 她随后对一直等在外面的雨蝶叫道:“雨蝶,你进来,先把我煲的粥拿过来和这个比比,看看有没有什么区别。” 雨蝶立即将砂罐端了进来放到一边,萧氏此时已感觉到九雅镇定得可怕,担心她又耍出什么花招,一把九雅手里的粥碗抢了过去,冰冷道:“誉儿媳妇,现在你的嫌疑最大,最好是别碰这证物。” 九雅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怎么感觉姨娘在心虚啊?只看个碗,又有什么在紧?难道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萧氏怒道:“我这是防小人,难道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不成?” 九雅动了动眉,气死人不尝命道:“这可难说哦。” 萧氏两眼发红,气血翻涌,太子妃在旁边咳了一声,斥道:“宋九雅,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不知道你还想狡辩什么?候爷,刚才你都听到了,也见到了,这毒全都出自她之手,你无动于衷,难道想这事让皇上去处置?” 安平候脸色铁青,说实在话,他根本不想处置九雅,再看九雅谈笑风生,他也相信她定有后招,便是帮着拖着时间,只盼那洪御医快点来。他少见的慢吞吞地正要发话,傅誉却笑着一指外面,“看,洪御医来了。” 第127章 九雅远远见到洪御医,已是笑开了颜,上前一礼道:“早有耳闻洪御医是宫中第一辨毒高手,很抱歉,因为我被人指认下毒,但是我又确实没做过,所以只有劳请您了。” 洪世磊也不跟她客气,“县主想让我辨什么毒,只要我力能所及,一定照实讲。” 九雅大喜,便直入主题道:“刚才杜太医说皇太孙妃见了红,是因为吃了我煲的西海花粥,然后这屋子里又放了君笑醉的花,两相一混,便成了打胎药。” 洪世磊点了点头,“县主的意思是什么?” 九雅跟角微翘,“我的意思呢,就是希望洪御医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将皇太孙妃吃的那碗粥验一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西海花。” 杜太医听到此,已是极度不悦,这分明是九雅在质疑他的医术不是?当即便愠怒道:“县主,我好歹也是在太医院呆过多年的人,难道会连那碗里有没有西海花都分辨不出来?” 九雅看了他一眼,微哂,“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洪御医更确认一下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斜,杜太医激动什么?” 杜太医气得鼻孔直呼哧。 洪御医已得到马皇后的暗示,自是尽心去查,他将被萧氏抢到手里的粥碗接过来嗅了嗅,很快就得出结论,“这里面确实放了西海花……” 他一句话还未完,萧氏就发了难,冷笑道:“誉儿媳妇,你现在可听清楚了,这碗里确实有西海花,你现在还想怎么狡辩?” 九雅微微一笑,“姨娘,洪御医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你总得让他把事情查完啊,这么急着给我定罪作甚?难道真是心虚?” “你……”萧氏生生忍住心中怒意,终于闭口不言。 九雅笑看洪御医,“那还烦请洪御医再看看这砂罐里可是西海花?” 她指的,正是由雨蝶端进来的那个砂罐,也正是之前帮众人煲粥的那个砂罐。 一听她这么问,马皇后心里就有了数,看来九雅煲的粥里根本没放西海花,而傅璟雯的粥碗里却有,自然是有人从中搞了鬼。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她无意间看到萧氏和杨贵妃,却发现她们两人根本就没有惊慌之色,反而还带有笑意,难道事情并不如九雅预料的那样? 她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洪御医嗅了又嗅,然后又还拿勺子尝了一口,细品之后,便笑道;“这里面有茉莉花、金银花、地骨皮、肉苁蓉等等一些药材,但是偏偏没有西海花。这粥煲出来闻上去的香味似乎与西海花的浓郁的香味相似,但是只要仔细辨认,就可以分辨出它们的区别来。而用这几种药材来煲粥,真正是上上之品,延年益寿,提神醒脑,更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所有人听得一怔,太子妃失声道;“什么?没有西海花?那为什么这碗里却有西海花?难道碗里的粥不是从这个罐子里盛出来的么?” 洪御医笑道:“碗里的粥与砂罐里的粥完全不同,很显然,碗里的粥并非来自砂罐里。” 老夫人愕然道:“御医真敢确定么?世间竟然还有药材混在一起之后的气味与西海花相似,以前真是闻所未闻。” 洪御医道:“要说把其他的药材弄得跟西海花一个香味,确实要相当精通药理的人才能做到。这位县主却做到了,很是令我讶异,看来县主的神医之名绝非吹嘘得来,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九雅微微一笑,目光扫视过萧氏和傅璟渐变难看的脸,再望向马皇后,“请皇后娘娘明证,刚才也是大家有目共睹,那粥是我亲自盛了交到雨嫣手里端出来,这一出来就变成了西海花的粥,可真是奇哉怪哉。何况,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这个莲叶碗,表面上似乎与我的那套莲叶碗一模一样,但是实质上,大家来看看,我的每个莲叶碗角上都刻有极小的金色序号,大家都可以来看,此碗有金色序号么?” 她让雨蝶把花厅刚盛过粥的碗都端过来,然后再一一让人辨认,安平候看得最为仔细,冷声道:“虽然这些符号我不认识,但是显然出自一个工匠之手。而这个盛西海花的碗上却没有……” “这事看来已经很清楚。”马皇后打断安平候的话,抬眸看了杨贵妃一眼,只见杨贵妃眉眼间蕴满的盛怒,似乎就要爆发的样子,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面上却肃穆说道:“这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县主,粥既然不是县主的粥,而这君笑醉的花县主也说不曾让人搬过来,雨嫣,这当中都有同一个人经手,难道是你想害你三嫂?” 她的话又尖锐又犀利,雨嫣吓得趴伏在地上,安平候怒得冷斥道:“雨嫣,你为何要害大姐,又要害三嫂?你是不是疯了?” 雨嫣大哭,傅誉也过去将她拉起来问道:“雨嫣,三哥待你向来最好,你说,你为什么要害你三嫂?” 萧氏则假惺惺道:“雨嫣,连皇后娘娘都看出来是你栽赃你三嫂,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姐待你向来亲厚,你又怎么能这样害她?” 几个贵夫人都一脸鄙夷之色,众人又都责难她,雨嫣好似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的大声哭道;“不是我,不是我,三嫂,我一直相信你的为人,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样害我?明明是你要我搬的花,明明是你让我中途换的粥,现在反而把所有事情都撇得一干二净,你好卑鄙!” 不仅九雅气得红了脸,连傅誉都气得牙根直咬,他一把抓住雨嫣的双肩,“雨嫣,三哥再问你一次,这事真的是三嫂指使你干的吗?不准说谎!” 雨嫣眼里闪过慌张,但仍是肯定道:“本来就是三嫂指使我这么干的,现在看来,她分明是怕担责,便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用心歹毒得很……” 她一句话未说完,傅誉一个耳光就甩到了她脸上,恨铁不成钢道:“好!雨嫣,三哥本来最疼你,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我本来都想既往不咎,可是你再这般来害你三嫂,这一次,我绝不原谅你!从此以后,我也再不是你三哥!” 雨嫣捂住脸,低头半天没有出声。 九雅冷笑道:“雨嫣,退一步说,你说是我指使你,红口白牙,可不能光凭你一张嘴,你告诉我,你可以证据证明是我指使的你?” 雨嫣沉默,萧氏急催道:“雨嫣,你说啊,你这碗西海花粥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她的催促下,雨嫣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机械道:“是我的丫头小云从西边小厨房端来的,如果大家不信,还可以去西边小厨房看,那里肯定还有煲剩下的粥。” 九雅怒极反笑道:“没错,西边小厨房是我今天在用,可是我却不记得我煲了两锅粥。既然此事都讲证据,那好,皇后娘娘,今天臣妇蒙了不白之冤,能否请您亲自派人去西边小厨房查看,看看那里究竟有没有臣妇煲的第二锅粥。” 马皇后点头,吩咐旁边的洛公公道:“你去看看吧,若是有,就一起带过来。” 洛公公应了声,杨贵妃适时说道:“苏嬷嬷,你也随洛公公一起去看吧,人多才不会出差错。” 她这一着,分明是怕洛公公徇私,马皇后也由着她。 过得一会,洛公公和苏嬷嬷就急匆匆来了,看他们脸色急切,萧氏和杨贵妃嘴角终于浮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按计划,那锅西海花粥早就摆放在西边小厨房里,宋九雅这次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 哪知再见苏嬷嬷,她却是两手空空,分明没见那锅粥,两人正在惊疑之中,果然,洛公公当先大声道:“回禀娘娘,适才奴才去了西边小厨房,根本不见什么煲西海花的锅子。” 杨贵妃听了差点气得背得气去,大声质问苏嬷嬷道:“真的没有么?” 苏嬷嬷小声回道:“回娘娘,真的没有。” 杨贵妃目光顿时朝萧氏射去,萧氏也是不得其所,怎么可能?她一再吩咐,只等宋九雅一干人等从西边小厨房一出来,就赶紧把锅子送过去,这会儿怎么又会没有? 她连声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傅誉抱胸斜眼睨她,“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姨娘就如此断定西边小厨房有煲西海花的锅子么?既然如此,实在让我怀疑,姨娘有和雨嫣联合起来栽赃我家娘子之嫌。” “放屁!”萧氏大怒,一时没忍住,竟是暴出了粗口,此语一出,方发觉不妥,赶紧收了口。老夫人直皱眉,安平候沉声道:“这里可不是菜市场,要骂人请马上滚出去!” 此下他是毫不留情的当众赶萧氏,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有头脸的,萧氏脸色立即一片煞白,颤着手指,眼里的眼泪倏然就流了下来。 九雅望着也是一脸呆怔的雨嫣,轻蔑道:“雨嫣,你不是说是你的丫头从西边小厨房端来的西海花粥么?那里可没有,到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话来狡辩,说那粥是我让你端来的?” 雨嫣张了张嘴,真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皇后接口道:“既然西海花粥不是出自西边小厨房,那又是从哪里煲出来的?总归就在这府里头,候爷,烦请你去查查,那害人之人究竟是谁,总要把他弄明白不是?” 安平候正要吩咐外面的刘百年去查,就听外面有婆子急呼道:“候爷,不好了,表少爷被蛇咬了,您快找人来看看……” 安平候闻声而出,但见两个婆子抬着十三岁的钱忠国急步而来,明瑶姑妈护在旁边哭得伤心,“二哥,听说皇宫里来了治毒伤的御医,求你快让那位御医给忠国解蛇毒。” 安平候赶紧让人把钱忠国放平在地上,洪御医在屋内已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立即就出来了。钱忠国把腿和臂上的衣服挽起来,但见两腿上各被咬了一口,手臂上也被咬了一口,洪御医先就拿了一粒药丸给他护住心脉,吃惊道:“究竟被几条蛇咬了,三处伤口的毒性都不同?” 钱忠国眼里露着恐惧,“有好多条,我逃出来的时候杀了一些,却还是被其中几条咬了几口。御医,我不会死吧?” 洪御医拿出刀子在他伤口划,然后手脚麻利的挤毒血,“遇上了我就没事。” 安平候惊道:“好多蛇,你是在哪里遇到好多蛇?” 钱忠国仍是一脸惊惧,“我刚才练武累了,嫌几个妈妈动作慢,就自己去厨房找吃的,谁知厨房里的人做好的菜都不准我动,说是要招待贵客的,我沮丧得很,经过东边小厨房的时候,却闻到里面有清香,见里面没人,便跑了进去,正好看到一个小炉子有个砂罐在煲粥,我嘴一馋,就把那粥抱到后面园子里给悄悄偷吃了。谁知道在我转身经过西边厨房的时候,就有好多蛇突然蹿了出来,一齐朝我攻击过来,好可怕……” 毕竟是个孩子,就算力气再大,遇了那样的事,心里也是害怕的,明瑶姑妈心疼地哭骂道:“是哪个天杀的在厨房那边弄了那么多蛇?还让蛇到处乱跑,可害死了哇……” 洪御医已趁钱忠国说话的当口将他的几个伤口的黑血都挤了出来,他边给他打着疤边道:“无缘无故那些蛇不会攻击你,肯定是你身上有什么能引起蛇兴奋的气味,告诉我,你吃了什么粥?” 就在他问这话的时候,里间的萧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钱忠国被划了刀子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正是个能忍痛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粥,很香。现在砂罐还被我扔在园子里。” 安平候已经有所怀疑,便对刘百年道:“你赶快去厨房后面的园子把表少爷扔掉的那个砂罐找来。” 刘百年领命而去,很快,他手里就提了个小砂罐,里面还粘有一些粥糊。洪御医接过来闻了闻,笑了,“确实是西海花粥。不过,西海花必须要与君笑醉的气味混在一起才能引蛇,表少爷,难道你身上有君笑醉的香味?” 钱忠国被问得莫名其妙,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君笑醉。” 明瑶姑妈诧异道:“我家碧姐儿确实有一盆,但是忠国没有碰过那东西啊?” “哦?你们家碧姐儿也有?那盆又是什么颜色?”洪御医问。 “紫色的,我家碧姐儿喜欢紫色。” 洪御医摇了摇头,“那就不对了,君笑醉当中,只有粉红色的才有这种引蛇的香味。” 明瑶姑妈还要问下去,傅誉已经不耐烦地把洪御医拉进去道:“先不说其他的,从表弟吃的那罐粥,现在是不是可以证明,我大姐用的那碗西海花粥根本就出自东边的厨房,是不是?” 萧氏白着脸,明明她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现在为什么又出了变故?巧红那丫头难道没有按她吩咐的把粥送到西边厨房去? 洪御医点头道:“如果表少爷说的是实话的话,那么西海花粥确实就是在东边厨房煲的,其实要查县主有没有被冤枉,现在就已经很简单了。” 傅誉冷笑一声,目光直逼萧氏,“姨娘,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东边小厨房就是您的专用厨房,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你身边的人,什么孙妈妈巧云就在那边忙乎着,莫不就是在忙煲这西海花的粥?” 萧氏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孙妈妈赶紧扶住她,低声道:“姨娘,要镇定。” 那边拓跋越终于开口了,“姨娘,不会是你想要害你女儿吧?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氏强撑着,目光依然冷静,道:“我怎么会要害我女儿?只凭一个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就断定那西海花粥是我指使煲的?分明是有人想陷害我。” 明瑶姑妈在外面听了,立即冲进来道:“萧氏,你别把自己当根葱了,什么凭一个小孩子,我儿子可从来不会说谎,难道你在说他冤枉你?你说我别的都可以,若是说我儿子,我非要跟你江湖到底。” 萧氏根本就不搭她的腔,九雅眼下眸光连闪,直接走到雨嫣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雨嫣,你现在还想说我唆使你把粥连碗都换了么?你说粥是你的丫头从西边厨房端的来,现在怪了,那粥却是在东边厨房发现的,那边我可从不去,你给我说说,究竟是谁唆使你?” 事实摆在眼前,是个有脑子的,都已经能看出是雨嫣和别人合谋来陷害九雅,当雨嫣看到安平候和傅誉冰冷至极的目光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掩嘴痛哭失声道:“爹,三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陷害三嫂的,是姨娘,她说我如果不听她的话,她就会把我当年骗三哥取下玉坠引得三哥得病的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唾弃我……” 她这一句话几乎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惊得如五雷轰顶,萧氏一跳三丈高,安平候一把将雨嫣从地上揪了起来,吼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三哥的病与你关?” “闭嘴!闭嘴!雨嫣,你怎么可以这样害我……”萧氏像要疯了一般冲过来要打雨嫣,却叫李长乐一下子挡住。那边的傅璟雯也一下软倒在软榻里。老夫人闭眼长叹。 雨嫣边哭边叫道:“是,五年前,萧姨娘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三哥身上把他的玉坠骗下来,她就会把我姨娘赶出候府,让我姨娘无处栖身。为了我姨娘,我不得不假借好奇,把三哥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坠骗了下来。然后我交到姨娘手里,她却失手把它打碎了,然后又诬陷是我打碎的。我怕三哥骂我,便把萧姨娘准备好的一个一模一样的玉坠拿给三哥。可是,三哥戴上那玉坠后没几天,就开始发病了。我开始还没以为然,前些天姨娘为了让我陷害三嫂,便说三哥的病是我害的,是我让三哥把带毒的玉坠戴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要把这事告诉三哥,我害怕三哥伤心和失望的目光,所有愧疚都困扰着我,我不敢面对三哥的责骂,只好答应了同她一起陷害三嫂。” 她捂住脸,“三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你杀了我吧,我死不足惜。” 安平候一巴掌狠狠掴在她脸上,“孽障!” 这些事彻底暴露,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鸦雀无声,唯独萧氏一个人软瘫在地上,安平候一脚就踹向她胸窝,早已叫不知何时进来的傅长亭拉住,他带着伤恳求道:“爹,请您看在她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份上,饶过她吧。” 安平候心中的怒火如何能平息,他一巴掌就甩在傅长亭本未消肿的脸上,然后再回身一脚,仍是踹向了萧氏的胸窝,咬牙道:“毒妇!看来你不仅害了誉儿,还想再来害他媳妇!毒妇!毒妇!” 他气得已经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只一个劲的叫着毒妇。马皇后手指在在袖底快要捏碎,但她依然保持着冷静,淡淡问道:“萧氏,你说你换下的那玉坠害得傅誉发病,难道那玉坠里有毒?听说已经找了不少名医,都未查出那是毒,你究竟用了什么高深的手法?又为何要害一个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萧氏捂住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居然还带着笑,“是啊,傅誉的玉坠是我换下的,那里面确实有巨毒,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中毒这么多年,以为他还有救么?” 她转过身来看安平候,眯着眼睛口齿凌厉道:“候爷,妾身跟着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当年我们也曾海誓山盟,我为你生下了两子一女,你说只要你再建得一个功业,便会给我正名份。可是你呢,食言而肥的家伙,只出去一趟,便与那兰郡主勾搭在了一起,看着她有权势,有钱财,有美貌,不顾我们诺言,不顾所有人的拦阻,你娶了她,最后就给了我一个妾的名份。” 她笑着,“好,只要能与候爷在一起,这些我便都忍了。可惜的是,那兰郡主命并不长,兰郡主死后,候爷便跟失了心一样,根本就不看我一眼。这么样跟着候爷,我又得到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只有让傅誉得了病,我儿清言才可以得你这爵位,既然我得不到候爷的关心,那么候爷就把这爵位留下来也是不错的。” 安平候又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萧氏在原地打了一个转才站稳,她依然笑道:“打吧,打吧,是你只记那兰郡主的好,所以才害了傅誉,你对长亭他们几个更是比个外人都不如,现在反正也清言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说着就大哭起来,傅璟雯亦哽咽道:“爹,你就别打姨娘了,她都是说的气话,她哪里会真的忍心害三弟,定然又是雨嫣使出来的毒计,爹……” 杨贵妃沉着脸,太子妃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样发展,拓跋越起身道:“岳父,你别先气怒了,这里不是有洪御医么?让他查查傅誉的那个玉坠不就成了。” 马皇后微急道:“傅誉,你快拿出他们说的那个玉坠来,看看究竟那个上面有没有什么蹊跷?” 傅誉和九雅对视一眼,那玉坠自从取下后便没带在身上,此时哪里又拿得出来?如果拿不出来,那些害他的人,岂非就会知道他的毒早已解的事情?若只是萧氏一个人还好,就怕此事牵涉一广,别人会要下更猛烈的杀手。 九雅赶紧单膝跪地一脸凄切道:“皇后娘娘,请先把眼前的事查清楚了再问相公的事,臣妇现在也豁出去了,至于忠国表弟被蛇攻击的事,臣妇是知道一点的。因为之前臣妇在西边厨房煲粥的时候,就曾被三个黑衣杀手袭击过,臣妇在厨房里大声呼叫,厨房外面的人都当没听到,不曾来问一问,看一看。不仅如此,臣妇请来的两个保镖好不容易将那三个杀手赶走,接着就从大厨房那边游来一大群蛇。这些蛇吃说是萧姨娘为了宴客买的,可是它们却爬了出来,并且有攻击臣妇之意。” 她歇了一口气继续道:“臣妇通药理,自然知道它们没有气味相引不会这样兴奋,仔细一察,就发现是我放在厨房里的西海花和那几个杀手洒在厨房地上的君笑醉气味的花粉。于是我就试着用水把地上的花粉冲走,然后又扔了西海花出去,果然,那些蛇蜂涌而出。刚才表弟被蛇攻击,想必是他偷吃西海花粥后,再遇那散落在地的君笑醉花粉,于是就成了群蛇攻击的对象。” 她仰脸流泪道:“娘娘,臣妇刚刚为大家煲这一罐粥,可是经历了两场生死,如今有人要害我至厮,求娘娘为臣妇做主!” 此时马皇后真的动怒了,她一拍案几道:“岂有此理,在这候府里头,居然还有人如此用心险恶一再的害人。今儿还是当着本宫的面,若是本宫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头岂不是天天儿都要杀人放火了?” 安平候一指萧氏,声音像腊月里刮过的寒风一般冰冷,“毒妇,那些蛇既然是你指使买来,又有杀手入府杀人,再让厨房里的人都当了聋子,雨嫣被你唆使,这一出比一出歹毒,你究竟还有多少害人的本事没使出来?” 萧氏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是,我是毒妇,我就是要杀人,就是要除去宋九雅这个贱人,候爷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好,我今天就愿意死在候爷的手里。” 安平候眉目间戾气一转,果然就要动手,傅誉一把将他拉住,淡道:“爹,你刚才没听洪御医说么?西海花只与君笑醉中的粉色花香相混才能引蛇,据我所知,西域进贡过来的花就这五盆,而这盆粉色花一直放在我院子里没有能动,那些杀手又如何找得粉色花粉的呢?难道您不怀疑一下这粉色花粉的来路吗?” 九雅起身接着道:“那盆粉色花是媳妇从奶奶那里得来,之前那花奶奶曾在屋里放过几日,奶奶,难道那花粉是您之前采集了交给了杀手再来害我?” 她的目光直视老夫人,话也是问得直截了当,老夫人微抬了眼,一脸淡然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誉儿媳妇,你可不能这般血口喷人。” 安平候望着老夫人,忽然就闭紧了嘴。心里却是暗惊着,若是此事牵涉上别人,他还可以一追到底,但是是老夫人,他的母亲的话,这又该如何是好?老夫人被问罪,岂不是要让整个候府都跟着垮了? 傅誉一看他的脸色,就知动老夫人,就是踢到了铁板了。他微嘲地一笑,便道:“不知道爹可不可去找找那个给大姐煲粥的姨娘身边的丫头,这事的来龙去脉,可一定要叫人说得清楚,任何事不是都得讲证据不是?我们总不能真把姨娘给冤枉了。” 安平候这才朝外面吩咐道:“刘百年,把巧云带来。” 刘百年却在外面应道:“回候爷,属下刚才去园子的时候,就看来巧云在厨房那边哭,属下已经把她带来了。” 说着,只见一个秀气的丫环被推了进来,一直未出声的孙妈妈看到她直冒火,吩咐她办的事,为什么给办砸了,给姨娘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巧云一进来就拉着萧氏的裙角哭道:“姨娘,奴婢不是故意把事情不办好的,实在是时机太凑巧了。奴婢按您的吩咐把西海花粥煲好,盛了一碗粥,和您吩咐我准备好的新鲜鸡血就过来了这边。等二姑娘把鸡血和粥都端走后,奴婢在回厨房,就不见了那罐粥,四处都没找到,眼看不能把粥送到西边厨房栽赃在三奶奶,奴婢急得恨不得去……” “闭嘴!闭嘴!你胡说什么?”萧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怒得一脚踹翻了她,还要伸手去打,傅誉却伸手拦住了她,冷笑道:“姨娘,这就是你的计划,始终都不忘了一个栽赃,我家娘子可还真要铜皮铁骨才能经受得住您的连番杀着啊。” 他一扭头就问雨嫣,“雨嫣,那新鲜鸡血你端来干什么了?” 萧氏一听他问此话,再支撑不住的整个人都瘫了下去。傅璟雯更是一脸惊慌,连连朝雨嫣使着眼色。雨嫣好似没有看见一样,咬着下唇,“我端过来,就看见大姐把那鸡血抹在了裙裾上,然后就开始让嬷嬷叫唤,说她见红了……” “什么?鸡血?见红了?你的见红就是鸡血?”马皇后怒得无以复加,反而笑了起来,“本宫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们如此缜密手段的,好个傅璟雯,仗着身怀皇家子嗣,居然用此等卑鄙手段与你姨娘合起来害人,手段之毒辣,计谋之周密,真正是算到了一步又一步,如若不是这个丫头把你们的计划说出来,本宫一世都想不出此等毒计。呵呵,真是浪费人才了,不该把你们放在这内宅里,应该请求皇上把你们重用放在朝堂上去,想想怎么去陷害那些敌国的大臣们才好。” 傅璟雯真没料到事情会一再起变化,整个人都在那里瑟瑟发抖。马皇后接着对洪御医道:“去给皇太孙妃再诊诊,看她到底是真见红还是假见红,是否真的中了毒?” 那边的杜太医已经吓得扑嗵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傅璟雯哪里敢让洪御医检查,她一个翻滚就从软榻上滚了下来,跪爬着拉着马皇后的裙角哀求道:“娘娘,臣妾错了,臣妾错了,求您看在臣妾身怀有孕的份上,就饶过臣妾这一回吧。” 杨贵妃此时在旁边也沉默了,证据确凿,谁也抵赖不了。她的目光微微再看向九雅,心里真正是充满了不少疑惑,这个看上去好似陡有其貌的女子,居然有如此之厉害,这可是她们想了好久的计划,一步一步都算得死。当初傅璟雯把事情设了如此多的假如的时候,自己还不相信这么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能受得住。想不得经过了杀手、蛇攻和多方陷害之后,她却还能活下来,如今竟还似乎把萧氏的丫头都收买了,什么来认错,分明是来揭发的,果然厉害。 此等心智的女子,可惜是跟了傅誉,如果是自己的孙子拓跋越,这内廷后宫,将来不知有多大助益。 马皇后此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傅璟雯的错处,关系到整个太子府,她如何会轻易饶恕?她冷笑着,“你们窜起来害人的时候,本宫可没听你们说过为了你肚子的子嗣积德的说法,怎么,这会儿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么?当着本宫一再谎言欺骗,本宫岂容尔等小人抹黑我们皇家尊严?” 她目光直视安平候,“候爷,那萧氏恶行涛天,但是毕竟是候爷内院的事,本宫就不插手了,至于傅璟雯……”她再次冷笑了一声,“心肠歹毒,不配怀有……” “皇祖母,但请您从轻发落,毕竟她真的怀有我们皇家子嗣,就算要罚,也求您在她生下孩子后再发落。”拓跋越忽然也跪下帮求。 马皇后望着他,心里不知有几多感慨。此子沉稳内敛,也是有智有谋,比他老子要强得多。他明明比玥儿的年纪还小,但是已经满府妻妾,如今还怀了子嗣,这一点比玥儿也要强。现在太子府的势力盘踞,在京中纵横交错,比玥儿只强不差,也多亏了这位皇太孙的帮衬。皇上也曾在自己面前夸过他不知多少回,所以,玥儿眼下最大的敌手就是这位皇太孙。 现在他的妃子出了事,也正是一个分化太子府与安平候府的势力好时机,既然自己要讲着皇家子嗣的情面不能将傅璟雯怎么样,不过,傅璟雯还想坐稳皇太孙妃的位子,那可就难了。 她面目一松,已是稍缓了下声音说道:“太孙,不是皇祖母要严厉,实在是皇祖母无法容忍此等用心恶毒之人帮你掌管内院,你将来也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这等没有心性品性的女子岂能为你分忧解难?罢了,本宫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现在就只废黜她皇太孙妃的份位,待胎儿生下来后,必再进行重重发落。” 她一句话就话皇太孙妃给废了,完全没有一点给安平候面子的意思,老夫人蓦然跪倒于地,老泪纵横道:“皇后娘娘,可否求您再宽厚些,孩子不懂事,请再给她一个机会……” 马皇后此时已起身,冷冷道:“此等污浊之地,本宫已不屑坐之。安平候,皇上一直惜你敬重你,你也是一个正直值得人敬重的国之栋梁,没想到内院如此混乱,教出的女儿如此阴毒。若是当年兰郡主未死,她会把候爷的内院管理得如此不堪么?” 她回头又对洪御医道:“你就留下来看看傅誉身上那玉坠吧,若是真有毒,萧氏的罪责……” 她没说完,只是冷笑了两声,转身便走了,所有人跪地恭送。萧氏和傅璟雯彻底瘫软在地上,拓跋越目光不明,只微抬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九雅的侧脸。杨贵妃亦是甩袖而起,冷笑着由太子妃扶着离去,杜太医躬着腰身抹着汗紧随其后,不知道回宫后还有怎样的惩罚。几位国公夫人面面相觑,也是急急告了辞。 整个候府,前院后院,只一会子的时候,就已是清冷一片。 终于把萧氏的面目完全戳穿,把她的伎俩公之于众,傅璟雯这个助纣为虐的人被废,九雅和傅誉心里只感无比畅快。安平候颓然坐于椅子上,傅长亭被打后一直低头沉默,明瑶姑妈见出了这般大事,早已带着钱忠国走了。三夫人过来扶起老夫人,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在经过九雅面前时,她居然出人意料之外地突然一巴掌打在九雅脸上,骂道:“狐狸精,现在把我们候府弄垮了是不是就乐意了?你还有没有更毒的?” 毫无预警的被打,九雅一时都懵住了。傅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吼道:“奶奶,你凭什么打她?这些事是她做错了么?是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打她,是她们合起伙来害她,她是受害者,你凭什么还打她?” 老夫人咬牙道:“朝我瞪眼睛,我打她了又怎么样?你来打我啊?这个女人自进门起府里就没安生过,如今把我们府里弄成这样,我只恨我当初为什么不把你……” “不把我怎样?”傅誉手握成拳,一字一字道:“把我也杀了么?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个府里,如果不是因为……” 九雅一把将他拉住,示意别冲动,此时还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傅誉低头看见她白皙的脸上清晰的四根手指印,心疼得心得抽了起来,他都舍不得弹她一根手指,今天居然被别人打了。 他含着无边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老夫人,“你就想府里都圆款是吗?人要没了良心,是会断子绝孙的,你越想圆款,干下诸多黑心肠的事,偏偏老天会长眼,让你死都不能如愿!” 老夫人大怒,挥掌又朝他脸上扇去,傅誉竟也不让,生生受了她一巴掌,“你个小畜牲,你不配是傅家子孙!” 傅誉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么?老夫人,今天这两巴掌先记着,在您老闭眼之前,我一定要让您看到您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他拉起九雅的手就走,拓跋越冷眼看着夫妻两离开,十指再一次一根根握紧。 老夫人气得直喘,三夫人扶着她,心里却高兴着,终于把萧氏拉下来了,以后这府里的事还会交给她管么?以后还会以她的女儿是皇太孙妃而趾高气扬么?就说那宋九雅厉害,果然是把她们母女都扳下来了。 安平候一脸疲累,忽然开口说话了,“雨嫣,念在你现在无母,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给你找户人家嫁了吧,此次就重惩你。” 雨嫣不敢出声,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安平候看着地上像痴了一样的萧氏,“本来还想忍你一些时日,只是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居然敢在皇后娘娘在此的时候耍出诸多手段,这就叫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自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安平候的妾室,我自会给你一纸休书……” 第128章 “候爷想要休了她么?我不答应!她有做错什么?不过就是想除去宋九雅。(.无弹窗广告)宋九雅何许人?可是得罪了太子府的人。现在太子对她甚至整个宋府都是除之而后快,萧氏这么做,全是为了我们候府。她是我们候府的大功臣,你有什么权利休她?” 老夫人声严色厉打地打断安平候的话头。 安平候气极反笑道:“她要杀人,还是我们候府的功臣?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没有老糊涂!我只知道要维护我们候府的昌盛,将祖宗传给我们的基业尊荣都传承下去!谁能帮我维护这些,谁就是大功臣!”老夫人大声驳道。 安平候连连点头,“好,好,好,娘为了什么尊荣,可以连良心都丢掉,可以包庇一些人去干黑心肠的事,怪不得,傅誉会说断子绝孙,以这样的手段传承下去,这傅家不断绝下去还真没天理……” 他一语未毕,老夫人一耳光就抽了过去,“畜牲!那小畜牲这般说也就罢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为何也说出这等话?现在璟雯已经被那小狐狸精害得被废了太孙妃的份位,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你这个做父亲的不思如何为她谋出路,反而在这里帮着那小狐狸精打压她的姨娘,你这是人干的事么?这些内院里的事,以后你休再管。若是要休萧氏,今天老娘就死在你面前!” 一耳光抽来,安平候根本不敢躲,受了她一巴掌,她又再以死相逼,他哪里再敢说忤逆的话。自小,老候爷在战场战死之后,整个候府就靠老夫人支撑。老夫人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当时老候爷战死,按正理先帝当该要抚恤嘉奖这一家孤儿寡妇,但是,朝中有那落井下石之人,勾结军中副将,上书说老候爷在与敌对战时,颁发错令,不顾下属拦阻,非要领军进攻,才中了敌人圈套,以致损伤惨重,这是失职,不应论功,以此将老候爷的功勋抹得一干二净。是老夫人多方奔波,甚至不顾妇道人家的脸面,亲自与那些跟随在老候爷身边的部下举证,才将那些试图把候府一踩到底的人的言论当朝驳倒。 当年老夫人力辩群臣的气势,颇得先帝赏识,在各样证据证词面前,先帝终是对候府对老候爷封功追名论了赏。但是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先帝并未真正让候府放在眼内,于是着力于培养三个儿子,那时她的长子傅秋叶极为争气,虽然承爵,在老夫人的教育之下仍是凭着真本事考上了武状元,各方才能优秀,当年皇上终于是派了他上战场,此一去,竟是捷报连连。于此,整个傅家才真正在这一辈手中发扬光大,光耀了门楣。 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这位相当坚韧的老夫人,甚至后来她的长子傅秋叶的死,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未将她击倒,失了顶梁柱,她又再次将她的次子送上了战场,终是向世人证明,她傅家的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 这样一个表面坚韧如今已经老去的老妇人,一个以整个家族荣誉为已任的母亲,安平候如何能逆反她一句? 安平候紧抿着嘴角,好半晌才道:“也好,现在就休了她,是太便宜她了。只等洪御医的诊断结果出来,若她真是对誉儿下过毒,她十条命也不够她抵!” 他甩手而去,老夫人终于软在了三夫人身上,众人急急将她扶了回去。 萧氏在屋内嚎啕大哭,傅璟璟亦是靠在软榻上哭个不停,拓跋越目光不定地望着她,良久,才冷冷道:“你技不如人,落败的下场总要自负后果。如今撞在皇祖母手里,我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暂时将你留在太子府,这段时间,你也最好安份一点,若是再出事,别说我也不能保你。” 他说完,便是先回了太子府,才一进门,吴敬就把他请到了书房,没料到除了他父亲拓跋长吉外,杨贵妃竟也是未回宫。 “越儿,现在候府情况怎么样?”拓跋长吉迫不急待问道。 拓跋越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萧氏在老夫人压制下并未被休,不过安平候似乎已经极为不满萧氏和傅璟雯,估计日后在为我们办事上,可能会有所保留。” “越儿准备怎么处置傅璟雯?”杨贵妃问道。 拓跋越眸光深沉,“眼下她腹中的子嗣正是皇祖父看中的,虽然皇后把她废黜,但是眼下还不能对她怎么样,再说安平候通过此事再不喜欢她,她也毕竟是他女儿,所以,暂时还是让她回太子府,不过,这太孙妃人选,看来得重新物色了。” 拓跋长吉哼了一声,“这事坏就坏在那宋九雅的身上,想不到她如厮厉害,这般计谋都没把她整倒,难道她有三头六臂不成?” 拓跋越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杨贵妃微蹙了眉说道:“那女子我看着就欢喜得很,不说那出色的模样,光就她那份淡雅,遇事时的从容不迫,这种气度正是一个帝王所求的贤良内助。不知越儿注意到了没有,当时傅誉正准备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她在挨了老夫人一巴掌后,都能忍人所不能忍将傅誉制止住,这种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眼前得失的女子,其眼光必定长远,风范必能震慑万人。再细看她一步一步稳健在胸的将萧氏和傅璟雯害她的事揭露出来,明明看她已经中计,她又能险中取胜,这种心智,这等计谋,绝非傅璟雯这样眼光短浅只知在内宅里斗小妾的女子能比。太子,你当初怎么想到把这样的女子推向傅家?为何不直接让越儿纳了来?” 拓跋长吉也有些懊悔道:“当时听母妃说一定要破坏掉齐王娶宋家姑娘后,儿臣认为那宋大人不过一个五品小官,他的女儿怎么配得上我们越儿?便指令让候府去办,当时也只指望他们能让大房的傅宏博把那女子娶了算了,谁知道会让傅誉娶了去……” 杨贵妃没好气道:“真是眼光短浅,你只要想想,既然是连齐王这般眼高于顶的人都看上的女子,岂会是个泛泛之辈?现在倒好,便宜了那个哑巴,不说上次杨淑娴的事,光就这次的事,就已经充分体现她的非凡才华。[.超多好看小说]再有那一手让人称道的医术,真正是可惜了这般人才为别人所用。” 她转而看向拓跋越,问道:“越儿,你并不是一个眼光的人,这事当时怎的就没拦一拦你父亲?” 拓跋越淡道:“人未见过,我怎的知道她这些本事?不过也怪我疏忽,当时王叔看上了她,我就该去瞧瞧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对。” 拓跋长吉叹了口气,“现在后悔也不及,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 拓跋越冷笑,“嫁为人妇又怎样?只要她对我有用,她照样会是我的。” 他此言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言词眉宇间的冷疑霸气却叫杨贵妃大为欢喜。她就是喜欢这个孙儿的沉稳中带气吞山河的气势,那种万物皆如脚底芥子的冷狂之气实在令她折服。也只有这样的人,他日才能真正能心狠手辣的击败对手坐上那高位。 她总算是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容错过,那就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她自傅誉那里抢过来?” 拓跋长吉失色道:“母妃,此事万万不可,一个姐夫抢小舅子的妻子,不仅父皇会给越儿颜色看,恐怕天下人也会耻笑。” “妇人之见!”杨贵妃没好声气的白了他一眼,“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欲盖弥彰之事天下多了去,就要看人的脑子好不好使。若是能得此女,说不定对齐王亦是一个打击,此事之前就坏在你手里,现在可不能再拖延之。越儿,如果此女坚韧不从,你可不能为那晴色迷了眼,更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为已用,一定要将她杀之,不能留下后患,明不明白?” 拓跋越动了动唇角,“越儿明白。” 杨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转了话题道:“不知那洪御医会不会查出玉坠中的古怪,如果查出来了,傅誉的毒就会得解,这可是个麻烦事。” 拓跋长吉舒眉摇头道:“那玉坠洪御医绝对查不出问题来,因为当初把那东西得来的时候,可费了我不少周折,是从一个方外之人手中羸来的,那玉坠看似平常,但里面藏有极阴寒之气,时时刺人经脉,是那老禅师用来给新弟子抵御心火之物,非特异之人,就凭肉眼凡胎,又岂能辨出上面蹊跷?” 杨贵妃思索道:“若是傅誉此时将那玉坠取下从此不戴的话,他的病会不会不药而愈?” “那也不可能,如若不知此类阴毒,又不能对症下药,就算他现在不戴了,身体一样会虚得跟患了大病一般,时间一长,照样必死无疑。” 杨贵妃这才放了心,“当年你就是为了拉拢安平候,才预定着答应让傅璟雯嫁过来,然后再让萧氏将此玉坠换下,让傅清言夺得世子之位,叫整个候府都能为我们所用,这一着棋本来走得极好,眼下似乎慢慢都出了差错,唉,只望皇上早点退位,唉,再这么拖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三个人都黯然。 淳华院内,洪御医仔细地看着手中那碧玉泪型的玉坠,看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道:“没任何异样,很普通的一个玉坠。” 九雅诧异道:“您再闻一闻,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气味?” 洪御医笑道;“早已闻过,没有什么古怪气味。” 九雅再次问道:“那您摸着呢?是不是感觉触手冰凉,还是寒气入骨的感觉?” 洪御医依然摇头,“触手冰凉是有的,不过摸得一会也转了温热,不曾有寒气入骨的感觉。” “此玉坠未见异样,看来那雨嫣姑娘说的话并不可信,萧氏说了赌气的话。”他将玉坠放到桌上,退了一步礼道:“皇后娘娘交待我的事,我已经完成了,这便告辞。” 九雅和傅誉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 待把洪御医送走后,九雅盯着桌上的玉坠直发呆,“相公,为什么会这样?别人看不出这玉坠上的蹊跷还情有可原,可是洪御医据称是大夏第一辨毒高手,没有道理看不玉坠的异样啊。” 傅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摸着下巴道:“是啊,问了几个人,都说此玉坠没什么异样,偏它却能让人伤身中毒,娘子至今都还在给我开药调养,其阴毒之气相当严重。娘子,为什么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感觉不出它的阴寒?” 他望着九雅,面容明丽如玉,眼眸里闪着深深的疑惑。 九雅绞着手指,暗思道,难道是与她的奇异体质有关?她能感受上面的阴寒,莫非因为她是一个灵魂体,所以才能感受常人所不能感受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她并不是与这里的人一模一样,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屋子里静静地,傅誉盯视着她,九雅只觉手足无措,转而把玉坠收了起来,随后转移了话题,“相公,你刚才完全可以避开那一巴掌,为什么要生生受了?” 傅誉伸手把她抱过来,捏着她的鼻子低笑道:“傻瓜,你挨了一巴掌,我自然也要陪着你一起,你痛,我便要跟着一起痛,这样岂不是才叫患难与共?” 九雅感动,勾着他的脖子痴了一般轻唤,“傅誉……”得夫如此,她还有何求? 她脸似烟霞,目光迷离,傅誉也是瞧得痴了,他轻“嗯”了一声,痴痴地看着她,低声道:“九雅,谢谢你,为我受了这么多委屈……” 暖暖的日光穿过庭院的扶疏花木,照在他俊秀温柔的脸上,半绺发丝纠结在鬓角,更衬得他容颜艳色生光,真正是个惊才绝艳的含芳少年。九雅摇了摇头,痴痴看了一会,禁不住诱惑,仰脸去吻他的唇,微凉温软。傅誉眼底含笑,任她侵犯,只是用力抱紧她。 好一会,九雅才念念不舍的放开他,兀自心醉神迷抬头道:“傅誉,怎么办?我好像被你的美色迷惑了,天下怎么还有像你这等引人入胜的少年才俊?放在以往,像你这等人物,我是想也不敢想……”她说的是实话,在前世,像他这等走到哪里都像个发光体的帅哥,说什么也不会看很似平凡的她一眼。而如今,她竟然是拥有了,并且还能为她思虑至斯,受再多委屈,她都愿意。 傅誉眉眼顿时飞扬,摸着她的脸,手指在她唇上描绘,哑着嗓子道:“能用美色迷惑住你,我感到非常荣幸,不过,你若是能全心全意爱上我,或许我在这一刻死去也甘愿。” 九雅迅速按住他的唇,“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傅誉忍不住轻笑出声,将她的手放在唇连轻吻了一下,“九雅,给我生个儿子吧。” 九雅红了红脸,“我也想,之前因为不能怀孕吃了几个月药,现在药停了,却不见反应,估计还得等等。” 傅誉眨眨眼,“是不是我不够卖力?要不我们现在再来试试?” 九雅一拳捶在他胸口,“现在还有正经事没办,哪里有心思想那些事?” 她顿了一下,忽然笑问道:“对了,那个巧云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收伏了?这临阵倒戈,真正让人大开眼界。” 傅誉没劲的躺到软榻上,双腿相交道:“人的弱点,一般都是怕死和贪财。只让寒子鸦给她来点狠的,再丢给她金子,她不赶紧投降才怪。” 九雅点了点头,“不错,谁又肯为谁去卖命?现在巧云背叛了姨娘,姨娘现在心里肯定恨不得杀了她。想必现在巧云已经不在府里了吧?” “那是当然,一个丫头为我卖了命,我总不会要了她性命。”他撑着头脸望着九雅,笑吟吟道:“而这一次,总算是把萧氏拉了下来,更让大姐也受了惩罚,九雅,你看我是不是很坏?这样子整自家姐姐?” 九雅坐到他身边,笑道:“如果她把你当弟弟,就不会一再和萧氏合计来害人。还说什么坏,看来你早知道雨嫣骗走你的玉坠的事,你一直在我面前提都未提,分明还是想维护她这个妹妹的,唉,只可惜,她这次一错再错,幸好最后关头她照直说了……” 傅誉目光悠长,“在这府里头,再单纯的人都会被染黑,哪怕是现在,我都不曾怪过雨嫣,因为她的生存环境,并不比我好得几分。” 九雅起了身,“不管你怎么疼她,反正今天的事已经把我对她的好感全数浇灭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得马上去明瑶姑妈那边,趁热打铁的话,说不定这一次的策划,收获最大的是她那边。” 傅誉点头,“按计划,现在正是去找她的好时机,我坐等娘子的好消息。” 九雅先找寒子鸦打听了一下他们走后厅堂里发生的事,稍事思索,便提着药箱只身一人进了明瑶姑妈住的院子,院子里收拾得极为干净,小厅堂前是两株松树,苍虬挺拔,生机盎然。被一个利索的婆子请进正屋,就见对门的地方摆着一个香案,香案正中悬一幅白衣观音莲花座像,旁边安放一只紫檀木香炉,两边一对白铜蜡台。此时里面烧了香烛,屋子里有些青烟袅袅。 “哎哟,怎么劳烦县主亲自过来,快请坐,请坐。”明瑶姑妈打西边厢房出来,神情惊喜得有些夸张。 九雅把药箱放在几上,笑道:“表弟的伤毒是否无恙了?刚才洪御医离开的时候还让我给他送一些清余毒的药过来,姑妈给他好生拿着,一日三餐,让他好生吃下去。” 明瑶姑妈有些疑虑地看着九雅递过来的小瓷瓶,九雅知道她生性多疑,便只将瓶子放在几上,不经意道:“忠国今次被蛇攻,不知道姑妈有没有怀疑其中蹊跷?” 明瑶姑妈两眼骨碌暗转,“我刚才也仔细问过忠国,他说他去厨房找吃的,里面的人不给,我知道,这府里头的人都瞧不起我们,连带我儿子他们也向来没好脸色看,所以忠国他也不气,转头就想离开。不过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是他听一个人说,东边小厨房有一罐已经煲好的粥,吃下倒可以压压饥,忠国才跑了过去,见左右没人,就把罐子都抱跑了。怎么,这里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九雅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刚才想必也听我说过,我在西边厨房快被人打死喉咙都快叫破,这边厨房里的人得了姨娘指令都装作没听到的事吧。” 明瑶姑妈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样?” “那么,表弟去东边厨房偷粥吃,有没有可能根本也是姨娘指使的呢?这是我刚刚回去后忽然想到的一个疑问。” 明瑶姑妈眼神一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九雅笑了笑,“那人本来只指望忠国表弟随便去偷一点吃就得了,谁知道他连罐子都抱跑了,才让姨娘栽赃我的计划得已破灭。” 明瑶姑妈眼角收了收,她也不是傻子,九雅这么说的意思她自是明白。 九雅漫不经心道:“据我想来,这不过是姨娘使的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平日姑妈在她面前常给她脸子看,她已经恨入骨髓,这一次,说不定只是一个开始,也幸好是洪御医被我请了来,不然,这后果是不堪设想。” 明瑶姑妈的脸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九雅继续煽情道:“你也知道,姨娘向来是个做事不露声色之人,此次若不是我严防紧守,恐怕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到现在,我已经深有体会,一般,只要是她动了杀机的人,她都不会放过。现在奶奶全力护着她,明明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她已经犯了死罪,奶奶不仅不准爹休了她,还禁止爹再管内院的事。若是这样,我们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所以,我已经和相公商量,只要有一机会,我便和他一起回鲁西,再也不愿踏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些人我惹不起,我们躲,总是可以的吧。” 明瑶姑妈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你们回鲁西?” 九雅点了点头,惆怅地望着屋外道:“相公的身子越来越差,在这么个时候,总也要让他再与他外祖聚一些时日不是?他一直在担心我的处境,便立志要将我送走,怕我一人难支,真的死在姨娘的一再暗害之下啊。” 说完,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明瑶姑妈,果然,如她所料,明瑶姑妈脸上渐渐浮起恐惧之意。她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子一抖,就忍不住咬牙骂道:“那毒妇,使下作手段暗害人可是她的常用伎俩,不止你,当年誉儿的母亲……” 她忽然惊觉说漏了嘴,赶紧打住话头,一脸紧张地望着九雅,讪笑道:“看我这张嘴,总是关不住,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九雅心里连跳,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看来今天这一步棋没有走错。她面上却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道:“姑妈就不用遮掩了,我知道,这么些年来,您心里都装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您对谁都没有说过,您也用这个秘密来要胁着姨娘,让她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一家子的生活。可是,像姨娘那样的人,会甘心一直被人捏着小辫子么?呵呵,我现在发现姑妈是个极其天真的人。” 明瑶姑妈大惊失色,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你连这事都知道?” 九雅看了她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姑妈每次都对姨娘很不客气,姨娘当面忍气吞声,背后和孙妈妈不知说过多少,一定要把某些人灭了口。” 她冷笑了一声,“忠国的事只不过是个开头,姑妈一家现在已深陷危险之中还不知道,却还在这里洋洋自得。如果我不是看在平日姑妈待我还不错的份上,更不想让萧娘阴谋得逞的份上,我才懒得多这么个事来提醒姑妈呢。” 她说着就起了身,告辞道:“希望姑妈多多保重,更要让碧姐儿和表弟看好了。” 她转身就走,明瑶姑妈跺了跺脚,一把将她拉住,脸色有些发青,声音有些颤抖道:“你急着走这么快作甚?” 九雅盯着她,目光清透入骨,“姑妈还想怎的?” 明瑶姑妈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好半晌才吱吱唔唔道:“其实我也早已知道留在此处绝非长久之计,但是为了碧姐儿和忠国,我都一直忍着。想不到那毒妇现在已经等不到他们长大,便要动手了。” 她见九雅不出声,舔了舔嘴唇又道:“如果誉儿能答应把我们一家四口安全送到鲁西的话,我……或许能给他透露一个他最想知道的消息。” 九雅上下打量着她,“姑妈好生奇怪,你知道相公想知道什么消息么?你让他帮忙把你们送到鲁西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事,也要看值不值得冒那么大风险。” 她说着转身要走,明瑶姑妈急了,扯住她袖子,然后又觉不妥,干脆上前关了屋门,一脸紧张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是关于誉儿母亲的消息呢?” 九雅一惊。 明瑶姑妈压低声音加重语气道:“我知道誉儿这些年最想知道他母亲的死因,那么我现在只给你们提个引子,兰郡主极有可能没有死,如果誉儿答应把我安全送到鲁西,我便将当年在府里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 她说完就退开好几步,紧紧盯着九雅。九雅吃惊地捂住嘴,生恐那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从嘴中发出,傅誉的母亲可能没死?那现在在哪里?是被萧氏囚禁起来了吗?天,那萧氏究竟还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这其中老夫人有没有参与? 她好半晌才从惊震中缓过神来,明瑶姑妈紧张地说道:“若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你就去告诉誉儿,让他在两天之内就送我们走,这个地方,我已经一刻都呆不下去,实在害怕萧氏那毒妇再施什么毒计来害我们。” 九雅机械地点了点头,“如果姑妈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我一定会让相公尽快把你们送走,并且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她回到淳华院将此事告诉傅誉的时候,傅誉那种悲中带喜,喜中带痛捂面而泣的表情的真正让人心酸。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回他从睡梦中哭叫着“娘”醒来,每次看到别的同龄孩子有娘亲有娘疼,他不知在角落里默默流过多少眼泪。小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拍着他入眠,他也喜欢听着那可笑的摇篮曲进入甜甜的梦乡。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每次在梦里见到的他自己幻想的母亲,等他一睁眼便消失无踪。在患重病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只想能最后看一眼他的母亲,能亲口叫一声娘亲了再闭上眼。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痛楚,残酷的现实一次次的将他推向黑暗的深渊。 在遇到九雅之前,他是自我放逐的,即将要死的威胁,已经令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对人性亲情的看透,更让他仇恨身边每一个人。那时候,他没有想过年迈的外祖,只想时间快快过去,把他充满不堪的灵魂收走,行尸走肉一样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愿过下去。 好在他遇到了九雅,只一眼就认定了她,是她给予他生下去的希望,是她一次次送给他温暖,一次又一次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她的明艳,她的积极,她的乐观全部感染了他。她让他做这样,给他安排那样,她说要给他夺回属于他的财产,她说一定要治好他的病,还要帮他查到他母亲的死因。她承诺的,都一样一样做到了,如今,终于在她的鼓励坚持之下,迎来了更让他鼓舞的消息,他念想了多年的母亲,居然没有死,没有死! 他把脸埋在九雅肩上,久久都没有动一下,九雅拍着他的后背,感受着隔着衣襟那滚烫的湿热之气,眼里也不禁流下了泪水,喃喃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总算都要过去了。你现在只要马上安排明瑶姑妈安全离开,你就可以见到你母亲了,傅誉,我们终于是熬过来了……” 她明白他,她了解他,甚至,她也已有一些些喜欢他,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一直陪他走下去,不论他是年少,还是成熟,还是老去,他永远都是她想要用心守护的人。 夜渐渐深了,一个即将光明的早晨就要来临……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里已经传开,安平候的妾室萧氏和她的亲生女儿皇太孙妃合计谋害安平候嫡子傅三少的媳妇,被人当面揭穿阴谋,引得马皇后大怒,当场废了傅璟雯皇太孙妃的份位,待生下子嗣后还会重重发落的事。京城里顿时流言四起,说萧氏和她女儿如此不怕死的在皇后娘娘面前耍阴谋诡计,分明是害怕傅三少夫人的高超医术。有人猜测,傅三少的病既有可能会被马上治好,萧氏害怕那现在正悬而未决的世子之位旁落,才会如此接二连三的着力对三少夫人下杀手。 更有传言,说三少的病不定就是萧氏搞的鬼,无非就是让他的儿子抢了那世子之位。如今老天有眼,抢了世子之位的傅清言被人杀死了,她还不死心,又想让她的次子再抢世子之位,终于惹出了这些事。真正是苍天有眼,把这种兴风作浪的女人给当众揭出了她的丑恶面目。 萧氏如此恶毒,一时之间,连她的娘家人都跟着受了不少牵累,本来正在议婚的萧家大房的女儿,也在第二天,莫名就被人退了婚。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分明是人家不敢再娶萧家的女儿,再好的身份也不行,哪一家都不愿意娶个有可能会谋害家人的女子进去。不是他们看不来萧家的女儿,实在是人家有先例在此,唯恐家门不兴。 于是萧氏兄嫂弟婶一齐过来把萧氏骂了个狗血淋头,更何况当初她兄长还在候府里死了一个女儿若琴,更是新账老账一起算,指着鼻子骂后,立即对外宣布与她断绝了关系,从此以后,萧氏的死活再与他们无关。 都说墙倒众人推,萧氏此时已经是众叛亲离,最得意的女儿也被废,为了算计九雅,还死了一子,她整个人都差点崩溃,终日缠绵于病榻,以药为伍。 这些个消息并不能引领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话题多久,因为一直以来,京城中霍乱的事并没有平息下来。贫苦一些的人,都依靠着华春堂的那些药材让病情得以治愈和缓解,疫情也得到了小面积的控制。甚至当药材不够的时候,由九雅亲自指点季掌柜和秀珍等人,要按病情分清湿热和寒湿如何下别的药,或轻或重,或急或缓,都要视情况因人而宜,一时间,整个华春堂都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四月二十日,朝廷忽然从前方重灾区接到一纸奏报,因药材短缺,当地医者和朝廷专司派去由太医院华太医一干人和三部官员一起前往赈灾的人一起上书,宋九雅开出来的偏方并未能治愈霍乱病人,甚至还有人被治死。当地人因久病不医,民怨愤起,失了控的百姓开始结伙杀官。自奏报发出之日起,已经有二十多个当地官员被杀,一个京城被砍成重伤,两个医者被人称为庸医,当场被人刺死,同时还有五名官员被染上霍乱,自己也无法医治,已经转成重疾。 如此重大事故,一经洪武帝闻得,当即大怒,当廷就要下令把宋九雅问斩,说她敢冒欺君之罪,以假方子示众,枉顾人命,如今引得如此大乱,延误疫情的控制,死十次都不足惜。 幸得马皇后闻讯后急来劝阻,并说此事得当面问清楚,不可冤枉了好人。再说,整个京城的疫情得以缓解控制,不正是出自华春堂么?如此重大事故,必须得问明再行事,不能冲动枉杀了好人。 当着群臣的面,马皇后的话说得极为在理,洪武帝向来自诩明君,能听得进别人的劝谏,当下便缓了语气,着人立即召宋九雅进宫。 当德公公十万火急的赶往安平候府请人的时候,九雅此时正在京兆府,等候府尹薛大人最后将二十多间铺子里的财物判回给她这个房契持有者,也是最大的被一个叫常青的骗子骗走的苦主。 ------题外话------ 差的字数之后补上,写不动了。 第129章 “兀那罪犯常青,既然你承认对堂下申诉的二十三位掌柜所掌管的店铺行了欺诈之罪,现在又有几年来帮你纵火行偷盗之事的同伙的认罪,那么你的诈骗、偷盗、纵火、伤人四罪并处,你还有何话好说?” 府衙大堂上,薛大人正襟危坐,堂下跪了黑鸦鸦一大堆人。 左边跪着的,听说就是大诈骗犯常青的打手和左膀右臂。右边则是联名告状被诈骗走店铺的当事掌柜。在最前面,跪着的就是人犯常青,经过一两个月的牢狱关押和刑讯逼供,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一头失了光泽的乱发因为要上堂,勉强被人搅在一起挽了个髻,脸上胡子拉渣,垂下的双目浮肿,囚衣破败,手脚上都戴了铁镣。然而在眼眸一抬间,他目光竟是如虎狼一般凶狠,阴戾,一看就非善类。 他冷笑一声,“狗官,老子现在已为阶下囚,还不是任你这个狗官拿捏?你要我认罪,我还能不认罪不成?” 堂外有不少百姓围观,被一个犯人如此谩骂,薛大人脸上自是挂不住,一拍惊堂木,“好个常青,死到临头还口不出逊。本官大度,暂不与你计较,来人,让他在所欺诈这些苦主所列明细上签字画押!” 在两个衙役的按逼之下,常青终于当堂画了押,堂下跪着的二十三个掌柜立即齐声再问归还被欺诈财物之事,薛大人一脸正气,从案上拿起一叠他们所列出被诈骗走之财物明细,点头道:“这些财物,已经常青亲口承认画了押,所以本官现在宣布,被封的二十三位掌柜店铺里现有财物一律由你们各自清查管理,由于此案牵涉太广,金额也大,为了不耽误各位的生意,以前所亏损,本官暂且无法清算出来让他赔偿。不过此案并未结,罪犯常青,本官还当继续对他追查他所侵吞各位的财物,此后还望各位能随传随到,配合本官查案。” 二十三位掌柜齐声跪谢,大呼青天大老爷。外围的老百姓亦是齐齐拍手,叫着好的同时,又为那二十三位掌柜道喜。那些掌柜也是热泪盈眶,毕竟几年前铺子被烧,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不仅担负着看管不力的罪名,也是赔了不少银子,曾经还被官府查询关押过,最后虽然被放出来,但是他们的名声已染上污点,就算他们再有能耐,也没有人愿意雇请他们。 之前这些事都是陆续发生,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东家就是同一个人,不然,他们自也会感觉其中蹊跷,要仔细问一问他们的顶头上司傅二爷。事过几年,如今总算是为他们清了声名,如何不叫他们又喜又悲。 当薛大人的师爷正式将撤封归还财物的文书一一递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各人掩面而泣。隐在人群中的九雅和傅誉相视一笑,袖底两手相握,到此,此事终于以圆满告终,被候府里的人侵占了十多年的财产终于是物归原主。以往的得失已经无法去计较,那么从今天起,不论那些赚钱与不赚钱的铺子,就全数回到了他们的手里,这一回去,便会将所有铺子的账目全数公开掌管。 九雅笑望着傅誉,这么多年来,他在候府里所受的苦,所受的欺压,便可以全数通过这些供养候府锦衣玉食的铺子来回击给他们。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想到当日老夫人为维护萧氏而打的他们的耳光,那般无情,那般令人齿冷。在老夫人眼里,这些财产似乎天经地义归候府所有,天经地义供养候府里的人的金玉奢华,而眼前这位真正的产业持有者,却被他们排挤在他们的利益同体之外。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夺人财产,狠下剧毒,害人性命,都把人当了任他们践踏的蝼蚁了么? 本来他们是长辈,应该拿来尊敬,可是他们配吗?再想起明瑶姑妈关于傅誉母亲未完的故事,若是他们干下了人神共愤的事,相信傅誉会狠下心来一刀一刀剜他们身上的肉。 傅誉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侧目朝她忽然一笑,语带调侃道:“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下,娘子的目光太深情,让为夫大感受宠若惊。不过一码归一码,现在还不是意乱情迷的时候,薛大人突然宣布将被封铺子的财产解封以归还被欺诈的原主,虽然他没有当众念出那原主是谁,但是以拓跋越的精明,他马上就会知道薛大人如此不听招呼不经商量就私自解封的事,并且知道受益者是我们,说不定他立即就会想出狠招,对这些铺子进行重新封押,所以我现在必须马上去安排一下善后的事。” 九雅点头道:“不错,不仅是他,我们还得防着你二哥。他用常青的名字将铺子霸占,自然是不想他自己担责,但是他看铺子不力,将偌大的产业拱手送人,府里的人并未听他说起,定然会对他责难,我们要防着他狗急跳墙。” 傅誉摇头,“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真面目的时候,就算我们说了,对他的打击也不大,恐怕到时候还引来不便。所以娘子把这事交给我,在我们离京前,我一定会给他致命一击,到时候再揭开他所有的丑陋恶行,让那萧氏亲口听听她的次子如何将他的长子杀死的事实,看她又如何自处。” 九雅笑了,虽然这样对不起已死的傅清言,但是,他们也只有拿他的死来打击萧氏,她越痛苦,便越是让自己感受痛快。 两人正准备离开,一抬轿子就紧赶慢赶地停了两人面前,轿子还没停稳,就从里面急步奔下来一人,傅誉一看,是皇上身边的德公公。 德公公一见二人,当即抹了把额头的汗对九雅连声道:“县主赶快随奴才进宫吧,皇上有急事召见。” 傅誉笑吟吟道:“敢问公公,皇上有何急事?就这么进去,总得让人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德公公两眼一翻,“皇上说有急事就是有急事,县主赶快跟奴才走。” 他以为他一喊走九雅就会跟着走,傅誉却是一手拉着九雅的手不松手,一手给她扶着头上的发钗,磨磨叽叽道:“娘子,你这珠钗歪了,待为夫帮你重重扶好。” 他给她扶了钗,又给她弹肩上的灰,“娘子,这府衙前好生扬灰,看看,衣裙上都风尘仆仆的,脏死了,待为夫好好帮你拍个一尘不染。” 他从左肩弹到右肩,又从右肩弹到左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急得德公公差点跳起来。也是,这位傅三少向来任性难缠,刚才自己是着了急把这椿给忘了,便只得好声好气赔着笑道:“皇上叫县主去,也不过是过问那霍乱疫情的事,听说县主开的方子在重灾区并没救治好了,反而还有人因为延误医治时机会而杀官……” 九雅失声道:“怎么可能?我按我那些偏方,已经在华春堂那边救治好了不少人,这是实证,为什么一到那边就不一样了呢?”之前因为听安平候提起过,怕是方子出了问题,便亲自指点秀珍和季掌柜特意用那方子治愈过病人,怎的还会有治死人的事? 德公公无奈道:“县主,真有其事,如此事关重大,所以请县主马上去一趟。” 傅誉也知此事蹊跷,九雅用那方治愈霍乱病人的事他是知道的,绝不可能有不见功效的事。(.无弹窗广告)自是能让她就这么走,挑着眉毛问他道:“那你说,皇上把她叫过去为什么?问责吗?” 德公公不会傻得点头,更不会说之前皇上要问斩的事,只拣轻散地话说道:“哪里,皇上只不过问一下情况而已,县主有功,怎么会问责?” 九雅与傅誉迅速对视一眼,傅誉已是心下有了计较,终是放了手,叹口气道:“好吧,既然不是问责,娘子且随公公去,为夫还有事,这便先走了。” 九雅浅浅一笑,“相公只管去忙。” 她相信他已经有了盘算。因为大夏的那个皇帝绝对不是普通人,而有时候一些事,完全可以放远了看,当她未交出方子的时候,人家是礼遇有加。然而等方子一交出,这杀招就来了,卸磨杀驴之事自古常有之,当初杨贵妃无端赐毒酒,伸长了手管候府内院的事,他一个皇帝最后似乎也没说什么。傅誉中毒,分明是他喜闻乐见之事,息王盘踞鲁西,势力多年雄浑不减,其独女之子停驻京都,病患缠身,就似被缚了手脚。若待一日自己的医术了得,将其病治得,就若放虎归山,卧榻之侧有了他人酣睡。那皇帝肯定好比如芒刺在背般辗转难受。 两人似心意相通一般各自一笑,傅誉的身形飞快的隐入人群,九雅随德公公上了皇殿。 经过深重的殿宇楼阁,九雅在众官注视中被带到议事殿,跪下后三呼万岁。 龙椅上,洪武帝金冠黄蟒袍,目光威严,他沉声朝跪在下面的九雅说道:“宋氏,日前你不是保证那治霍乱的方子有效么?朕还信以为真,当即封你县主,你是如何回报朕的?那方子根本不管用,前方已经被你的药方越治越乱,现在民怨愤起,百姓杀官闹事,你当给朕如何解释!” 九雅抬起头,目光坚定,声音凿凿,“回皇上,那方子是经过臣妇多方验证之后才递交出来的。当时臣妇把治病的机要,拿捏病情,依病开方的要点都曾告诉给华太医,只要把病人的症状掌握准,就绝不可能有把人治死的情况。” 旁边一个医署的官员立即出列驳斥道:“县主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医署派出了庸医,连给病人诊断病症根据病人的情况开方的能力都没有?” 九雅朗声道:“这位大人何必多猜测,我并没有那么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按我所开的那个方子如今在京城已经治愈不少人,为何会在疫情区出事,药方不见功效,这事有蹊跷,就应该拿出来大家探讨,并不存在攻击任何人。” 那官员哼了一声,退回原位。 马皇后见九雅如此临阵不畏,心内暗自点头,低声对洪武帝道;“皇上,如若她方子没有问题,便仍是功臣,而人没医治好,依臣妾看,既有可能是那些医署的人那边出了岔子,不能以偏概全,先让她起来说话吧。” 洪武帝看了她一眼,最近因为卢邑那边已经爆发重大疫情,又无药可医,正在与吴越相抗的齐王军亦被大面积传染,无力再直面吴越军,如今只能是死守卢邑,若是再照这般无药可医的拖延下去,卢邑必破,兵败五百里而无人能挡吴越军之锐锋。马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不仅担心的是灾民山河,更是担心她的儿子齐王。 此时此刻,他相信她是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出看事,是站在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立场去看事,所以,他不担心她此时心里还有什么私情杂念。 想到这里,他方转头沉声让九雅平了身,待九雅谢恩后,才又道:“既然你认为你的方子曾治愈过霍乱病人,可是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现在前方出了事,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你又如何向朕证明你的方子没问题?” 九雅回道:“请皇上明察,经过华春堂治愈的病人不说上千,也有八百,就光凭臣妇的那些原有的药材,根本无以为继,整个华春堂后续医病救人的药,全是按着臣妇的新方下药救治,到如今,皇上可有听到一例被治死的事件?臣妇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那方子没问题,臣妇更不敢犯欺君之罪!” 洪武帝依然沉着脸,目光幽深难测,如果她开的方子没问题,那么定然就是医署中有人搞鬼,究竟是谁在搞小动作?目的又是为何? 作为皇帝,心智定非常人能及,他立即联想到,第一,有人想栽害这位县主,好让自己以欺君之罪将她处死。第二,齐王军染病兵败,势必大为受挫,那这受益者,便是太子这方。看来,此事定然是太子策划,那子,竟然胆子大至如斯,不顾失州破城,就为打压他的幼弟?杀一个女子? 他心念电闪,心里为太子的不顾大局眼光短浅而恼怒,同时心下便也有了将九雅趁此势除去的念头,方子是真,那么她就已全无利用价值…… 天威难测,下面众官正在惴惴,马皇后侧后坐着,洪武帝幽闭不语,夫妻多年,如何不知这位皇帝此时已对九雅动了杀机,心下连跳,抓住洪武帝生性多疑的特点,当下就在后面低低道:“皇上,这京城里的人都是在她亲自指导下救治,她的手法又向来奇巧,恐怕是那些医署的人未将诀窍领会去,才延误了救治吧。此事不可排除那些人不懂装懂弄出来的事。” 洪武帝心里一紧,现在还未向太子求证,此事确实还不宜武断。正在他要开口之时,外侍来禀道:“皇上,傅家三少带着华春堂的大夫和好多百姓在外求见,他们在宫门外大呼,宁和县主用她自己的方子治愈了京中不少霍乱病人,望皇上不要偏颇了县主的方子。” 旁边的孙大学士怒斥道:“大胆,那傅誉居然在宫门外聚众闹事来威胁皇上,冒犯天威,皇上,恳请即刻将那子擒住,以正视听。” 洪武帝冷冷盯了他一眼,傅誉绝不是一个莽夫,他声势浩大聚众而来,分明是看准自己有动宋九雅的念头而下的药。眼下宋九雅在京城里声誉极佳,治愈病人无数,傅誉邀约多人来为宋九雅的方子证明没问题,若是现在动了他们,摆明就是自己这个皇帝事非不分,将功臣冤了罪,将会引起京中民声载道,不公之声四起。 孙大学士猛不丁被洪武帝一盯,顿时打了个寒颤,看来他领会上意又领会错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紧就退了回来。旁边有官员对他露出嘲笑之色。 洪武帝沉声对九雅说道:“刚才听你的意思,应该是方子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医治的过程当中。朕适才认真的想,县主的医术高超,外面又有如此多的病愈者为你声援,那么朕暂且就相信你。不过,任何事都要以证据来说话,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县主当着朕的面将霍乱病人用你的方子治愈,那么,朕将重重起用县主,你认为如何?” 九雅赶紧伏地,“皇上英明,谢皇上恩赐。” 此时此刻,不管皇上这个重重起用是什么意思,总要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于是事情当廷就如此议定,皇上因下朝之后要急问太子事宜,便与九雅约定傍晚的时候让她到太医院去诊病。 九雅从宫中出来,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她知道她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说不怕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她的小命也很要紧。 出了宫门,果然就见傅誉笑吟吟地等在那里,她心里一暖,待感谢了那些突然就招集来的百姓之后,就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她一脸犹疑道:“相公,之前爹曾经提醒过我,说重灾区依我那方子下药,病人并不见什么起色。我以为我的方子真的出了问题,后来我让秀珍按方子问诊下药,病人全都痊愈了,我才放心方子没问题。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是朝中有人动了手脚,想以此事致我于死地。” 傅誉盘膝坐在软垫上,“不仅你这样怀疑,我也这样怀疑。今天我是在仓促之下随便找了些百姓,下次若这方子还出什么问题,事情就不可能是几个叫冤的百姓能制止的了。” 他目光如天边明亮的星子般闪了闪,忽然笑了,“娘子,你别担心,今天下午就会有大事出,只要皇上找到了那些被人囤积的药材,相信他一时也不会有空再纠结于你的方子上的事,之后你便可以从此事脱身。” 九雅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傅誉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等着瞧吧。” 两人回到府里,傅誉便找了寒子鸦又出去了,九雅则拿着那些房契,又将官府下发的文书一起拿到了安平候屋子里,于是将事情的来拢去脉和她查证的事一起说了出来,“爹,这么多铺子,在二哥的掌管之下被人谋骗,府里的人可有听说过一句?府里的银子按年越来越少,您可有听人说过一句?爹,您说这事不让傅誉知道,媳妇都是在一人暗中查证,今天终于将此事彻底解决,把所有属于相公他娘的财产追回来,您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 她希望安平候能静下心来想,他若是真的还念想兰郡主的话,就该将这些财物全数原封不动的交到傅誉手里。 安平候听到这个消息,心内是沉重无比。虽然九雅没有明说铺子被谋骗的事与傅长亭有关,但是也暗示了出来,那些铺子的收益进账,这么多年来都由老夫人掌管,他也是没过问,更没听老夫人提起过一句。 这里面分明存了老夫人的私心。整个候府的底子并不厚,只有这些财产在,才能维持整个候府的花销用度。而进账越来越少,肯定是老夫人看傅长亭老实,他对她欺哄瞒骗也无法识破,所以才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当初,把这些财产交给老夫人掌管的时候,也就是因为公中需要这些财产,才将铺子交出来大家吃用。想不到老夫人越来越糊涂,又向来不喜傅誉,指望他一死,这些财产便可尽心为公中占有。自己早知她的心思,因为她也是为候府着想,便也由着。可是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有人要将财产侵吞为已用,这候府日后还能撑得下去不? 若不是见傅誉的病现在渐有好转,又遇上宋九雅这样的医门高手,怕是也有痊愈之日,自己也没想过要去查一查这些事。这一查,果然还是有事,幸好现在宋九雅有能力,一起将这事给彻底解决,并要回了财产。 他沉思了一会,便道:“既然现在财物都已经追回来,爹现在也只能让长亭不再管铺子里的事……” 九雅气极,“爹的意思是要把这些铺子还归于公中用度花销不是?” 安平候面目一冷,“当时这些房契给你知道,只想让你去查查,并没有现在就传给傅誉的意思。” 九雅现在对安平候这样的爹确实失望透顶,不由深吸了两口气,慢慢道:“所以您才交待不让我告诉他,是吧?可是,爹,我们先不说别的,您可知道这府里的漏洞有多大吗?您一心一意就只想维持这府里繁荣昌盛,可您知道他们私下贪了多少?” 她把她带来的那些账本一下子摊开他面前,“爹,您看看,他们一天要贪墨多少银子,请您看看,您一心一意为这府里头人的锦衣玉食着想,他们可有想过积攒一些银钱来置办更多田产?没有,他们都只是中饱私囊,都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安平候之前就让她去管账面,一直都没见动静,以为她没查出什么眉目来,想不到原来已有眉目,只是在按兵不动而已。他慢慢翻着九雅亲自做的账面,由于她的记账方式都是以表格统计的形式展现,虽然没用阿拉伯数字,但是她用了炭笔,整个账面前上去又整洁又一目了然。 今年的,去年的,一笔笔数目,实账与虚账相比较,哪些银子跑了哪些路,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这么随便一看,就能看出一年亏空被虚吃掉的银子有二十多万两,这个数目,看得他暗自吃惊不已。 “爹,媳妇知道您想撑起这个家,可是,您是否知道,这些财产都是从兰郡主而来。您不是和兰郡主情比金坚吗?您因为兰郡主是生相公难产而死,所以对相公也不待见,不仅任他一个人孤苦零丁的长大,竟还将他母亲的财产供府中人大肆挥霍,最后还被谋骗去。这就是您对兰郡主不远千里嫁给您的回报么?这就是您对一个真心爱您的女人所生下孩子的回敬么?这么多年来,您可有对相公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根本没有,您自小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无非就是在责怪兰郡主因他而死。可是相公何其无辜。十三岁时身患重病,几次自杀未遂,难道是要他真的死了,您都不会觉得一点愧疚吗?” 九雅忍多时之气,今日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说出来。 安平候目光冷厉,“够了!谁准你给我说这些,难道你还想教训我?” 九雅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仍然铿锵有力道:“媳妇不知道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相公的病,并非真的是病。而兰郡主的死……” 她极度愤怒的冷笑了一声,“您可有见过她的尸首?您可有挖开您每年悼念的那个坟墓看过,那里是否真躺着您认为已经死了的女人?” 她最后一席话如一把利箭一般直刺安平候心脏,他整个人如被阴火淬练过一般颤抖起来,他蓦然站起抓住九雅的手臂,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我夫人的尸首?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九雅冷看着他,“我没听到什么,我只想让爹去看看,您每年悼念的那个坟墓里是否是您悼念的人。同时我再告诉您,如果兰郡主并非是生相公而死,您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究竟伤人有多深?” 安平候颓然坐到了椅子上,九雅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才道:“希望爹把这件事秘密进行,若是让人知道,恐怕那杀相公的人明天就会上门。” 枫林院里,萧氏被人扶到院子里在晒太阳,她的发依然疏得精致而端整,眉毛也刚刚整理过,脸上还薄施了粉黛,整个人看上去看精神。素来,她喜欢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颓靡的模样,会让她看上去更可怜。 她半躺在藤椅上,因为阳光太大,只半睁着眼,孙妈妈给她端了用血燕炖的大补粥,边搅动边道:“姨娘,看您这气色这两天好了很多,看来这血燕粥还很见功效,还来吃一点吧。” 萧氏在两个丫头的扶持下慢慢坐了起来,接过碗,正要说什么,好像立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皱眉厉声斥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快走开?” 两个丫头吓得跟什么一样,赶紧儿的跑了。自从上次巧云背叛的事发生后,萧氏是见着这些丫头就见气。 孙妈妈小声劝道:“姨娘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呢?不就是些个丫头么?再敢有那不听话的,赶紧就着人卖了教坊就是。” 萧氏此时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卖了就是,有那么简单么?那个巧云还没有找到人?” “没有,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孙妈妈一脸奇怪道。 萧氏哪里还什么心思吃什么血燕粥,她狠狠将碗一放,咬牙道:“那个宋九雅竟然如此厉害,不仅身边弄了两个厉害保镖,竟还把我的丫头都收买引诱跑,照她这般嚣张下去,这还得了?” “姨娘,您担心什么,现在有老夫人护着,她能翻得上天?您去厨房看看就知道了,那天厨房里的人全听了您的话没去救宋九雅,宋九雅后来质问那厨房里的人,老夫人不也是压着了?那些人还照样干着他们的活,而且没有一个人把宋九雅放在眼里。姨娘,您放心吧,等得些时日,候爷气一消,他还是会到宫中求皇后娘娘大开圣恩,恢复了大姑奶奶的名份,您的日子啊,还会跟以前一样好过。” 萧氏这才面目稍缓,重新将碗端在手里,“但愿老夫人的话能影响候爷,不过好歹璟雯也是候爷的亲生女,就不信他就眼睁睁看着她落魄也不理会。” “紫芝说得在理,璟雯是我们候府的希望,岂能容人就这般栽害了下去?”随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原来是老夫人被陈妈妈搀扶着过来了。 萧氏立即起身迎道:“老祖宗怎么过来了,该妾身过去才是。” 老夫人摆了摆手,孙妈妈赶紧给她搬了椅子看上热茶。老夫人示意萧氏坐下,“心里闷得慌呢,便想出来走走。之前还有明瑶过来陪陪我,最近几天她说要回老家祭祖,一家四口都回了老家,屋里冷清得很,我们娘俩坐坐也好。” 一提到这事,萧氏就有些疑虑道:“老祖宗,小姑真的是回原川祭祖了吗?我怎么感觉这事有些古怪啊?”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古怪,好说她搬回快十来年,清明的时候都没回去,是该回去祭拜一下了不是?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长年累月赖在这里,回去一段时间也好。” 萧氏蹙着眉,“小姑的婆家人那德性老祖宗又不是不知道,就还有一个没有地位的庶母在,她回去又能讨得什么好?莫不是……” 她意犹未尽地望着老夫人,老夫人一个机伶,微吃惊道:“你又怀疑是宋九雅在搞鬼?” 萧氏恨意涛天道:“那贱人神通广大得很,这件事实在让我怀疑不止,为什么恰巧是出事第三天小姑就要走了呢?之前并没听人提起过。” 老夫人也是变了脸色,“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便没注意这事,难道真是被那小狐狸精使了暗手?不行,稍后得叫郝管事赶紧着人去原川看看,如果他们不在那里,不要真是那丫头使了诡计。” “奶奶和姨娘在说什么呢?是哪个丫头又使了诡计?” 她们正说着,九雅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门口。她一步一步款款行来,眉目温软而香气淡薄,令那墙角的杏花也失了颜色。 老夫人和萧氏吓得差点跳起来,然而同时又强行镇定地坐稳身子。老夫人嘴角下弯,显示极度的不悦道:“长辈说话,哪有偷听的道理?” 九雅笑得好不欢快,“奶奶,是你们声音大,我哪里有偷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呢?” 院子里谁都没说要给她让椅子,九雅也自在悠然,她左顾右盼的,也不知在打量什么。 萧氏终于不耐道:“你在看什么?” 九雅眉眼舒展,笑得果然像个狐狸精,“在找巧云啊,听说那丫头最近不见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一句话就把萧氏好不容易养平的气又逗了出来,她捂着胸口抽着气,九雅依然悠悠道:“啊,还有大姐呢,过不了几月大姐就要生了,不知姨娘给她准备了什么丰厚贺礼啊?大姐现在被废,为了彰显我们娘家人的财大气粗和气派,可不能给她低了脸面,这金珠玉器什么的,可要多抬一点去,不能马虎了事啊。” 萧氏气得抓起旁边的粥碗就朝她砸了过去,骂道:“贱人!被你害成那样,你还说风凉话,你有没有羞耻心?” 九雅侧身让开,嘴里啧啧有声道:“姨娘说什么啊,贱人被我害成那样?哪个贱人被我害成那样?姨娘把话说清楚。” 萧氏指着她颤着指尖,半天只能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型,“你……你……” 老夫人看她被气得不轻,冷喝道:“宋九雅,你也给我主意点,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赶快滚出去。” 被她如此大声喝斥,九雅也不恼,笑嘻嘻道:“奶奶放心,我会走的,不过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而已。” 老夫人冷眼望着她。她的好消息对他们就坏消息,这丫头今天又想干什么? 九雅微微一笑,闲闲道:“最近我查了一下账,听说奶奶的陪嫁和爹的赏赐都还很丰厚,足够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用度,所以我左思右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归还给相公的外祖最好,哪,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将所有当年我婆婆嫁来候府时的陪嫁都收聚在了一起,一点不剩地全数交到相公手里,再由相公转给他外祖,呵呵,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什么?你决定把那些陪嫁收聚在一起,你说交给傅誉就交给傅誉?你以为你是谁?”还没缓过气来的萧氏再次被九雅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忽然站起来,好像要杀人一般死盯九雅咬牙切齿道。 九雅轻缓一笑,还没待她说话,老夫人大声斥道:“你凭什么说这些话?我没发话,谁敢说物归原主之事?” 九雅从雨蝶手里接过一个朱红匣子,笑盈盈地打开道:“奶奶,孙媳知道您在这府里头的权利大,可是呢?在大夏向来也是讲律法的,您看,我婆婆的那些铺子的房契全都写着相公的名字,相公说自己打理,谁又能说个不字?哪个又敢把他写了名字的所有物抢走不成?” 她从匣子里拿了几张房契出来,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孙媳只不过是来通知你们一声的,以后你们就别让二哥去那些铺子了,请转告他,那些铺子因为在他手里被人骗走掏空,年年都倒负债,现在官府已经留了案底,若是他敢乱来,官府立即就会将他拿下,叫他最好安份一点。” 老夫人看着她手里的房契,脸色惊恐,手心都跟着抖了起来,“什……什么?候爷把那些房契都给了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他不想要这个家了?” 九雅迅速将房契收了起来,很感抱歉道:“对不起,奶奶,爹很疼相公,把房契给我又有什么关系?好了,专程只和你们说这件事,既然讲清楚了,我也该告辞了。唉,还有好多银子等我去数啊,哎呀,可能要我数得手抽筋了。” 雨蝶在一旁闷笑着附和道:“少奶奶为什么要那么辛苦,若是数不过来,多请两个人来数就是。” “啊,雨蝶说得没错,我可不能当个守财奴,让人家来看看也不错,不过让谁来帮我数呢?” “自然是找那些不会吞钱的人啊?难道少奶奶想自己的银子越来越少?” 主仆两个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有说有笑的离去,而她们身后,老夫人和萧氏同时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城南别院里,傅誉和寒子鸦、大鱼、李韵等核心成员围成一圈商谈事宜。 “少爷,你是说现在就把那些签订的同盟合约和药材贮藏地点交给枢密院韦云起大人揭发去吗?这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岂非也很严重?”大鱼不甘道。 寒子鸦白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少爷当初接下拓跋野这事的时候就没准备赚银子?现在三方面的事都达成了,这个时候揭露,真正是最佳时机,再拖就不好玩了。” 李韵也担心道:“若是傅长亭被揭露,恐怕整个候府都会受牵连,狗皇帝巴不得找候府的麻烦,不怕他来个一锅端?” 傅誉优雅地端着茶杯,轻啜了一口,“我二哥的事,我会把他处理清楚一点,他杀我大哥,又谋夺闻家财产,不知整死了多少无辜女子,这种罪大恶极,相信萧氏到最后为了自保,也不会认他是我爹的儿子,会和他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你们放心吧。” 寒子鸦假装叹着气,“想不到二爷那么样老实的人,却是一条埋在深处最阴毒的蛇,可惜了他那老实巴交的模样。” 傅誉笑着踹了他一下,“你就别假惺惺了,我姑妈那边现在怎么样?” 寒子鸦抱着椅子闪开他的飞脚,笑嘻嘻道:“他们一家四口已经由原川取道往西,估计不出半月就会到鲁西,郑山立他们不下五十个人护着,肯定不会出事的。只等到了鲁西,老王爷一逼问,立即就会知道当年在兰郡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傅誉嗯了一声,忽然一脸正色道:“那皇太孙现在被我家娘子钻了空子要回所有铺子里的财产,肯定会恼羞成怒,所以马上安排马成明李大坤他们把铺子尽快接手,并且大造舆论声势,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些铺子回来的经过,对皇太孙歌功颂德,一个大帽子匡着,他还能亲自把自己的名声抹黑不成?” 李韵立即领命,傅誉接着又安排道:“我二哥遭受此重创,必定会狗急跳墙找我家娘子的晦气,所以大鱼,你务必加派四十人去暗地埋伏地淳华院,日夜轮守,不能让那厮有使坏的机会。” 大鱼亦是领命,傅誉接着问一旁的巧手云七,“上次抓来的两个人有没有交待是哪方面的人?” 云七嘿嘿笑道:“在我欲仙欲死的审讯之下,那两个铁骨硬汉终于是交待了,他们是北衙禁军里的人,可是正规军。少爷肯定也知道,那北衙禁军现在正是由杨贵妃娘家的兄长杨士洪统领,照这么推断,那些人要杀少奶奶,果然与太子那边脱不了干系。” 寒子鸦大悟道:“好个北衙禁军统领,少爷,看来你中毒的事并非萧氏一人所为啊,眼前敌势庞大,你可要小心了。” 傅誉挑眉一笑,啧啧有声道:“我现在无毒一身轻,还真怕那些狗娘养的?不管了,先都照计划行,这阵子京城里可要有好戏唱了……” 别院里传出低沉而又蠢蠢欲动的欢笑声。 当天下午,洪武帝正准备去太医院亲眼目睹九雅治病医术,然而还没出门,枢密院韦云起就递来一纸密折,经他一个多月来多方查证,竟然发现那些在全国范围内的短缺霍香、白香薷等药材居然是有人年前花大金额就开始大量收购储存。他从京城一路秘密查证多个地方,已经发现了那一伙人的踪迹,最后经过他安排的细作打探,终于截获了一份文书。而此文书,就是有人签订的一个合谋合资低价收购药材囤积,然后再高价卖出的合约书。 这些人年前就在准备,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大夏会要爆发霍乱疫情?照这么推断,定然是有人故意散播疫病,就为图他们一已之利。 洪武帝听此密报惊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大夏国内,竟然有人散播疫病,就为赚钱?如果是敌人要灭大夏,此下大夏无药可医,岂非就此民病国弱,整个大好河山要被人打得七零八落? 韦云起再次进言道:“皇上,微臣已经查到了那些人藏贮药材的地点,就在京城五十里外的九龙山,我们最好是现在马上把那罪槐祸首抓住,然后将药材急速运往卢邑,以稳军心。” 洪武帝按住心内震惊,低眼去看手中那份奏折,龙颜震怒道:“可知道是谁人这般大的胆子,竟敢干下这等诛九族的恶事?” 韦云起为难道:“皇上,这两人可厉害得紧,一个是您的孙子拓跋野,一个是安平候府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公子傅长亭……” 洪武帝扫过那奏折,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齐通!” 他身后一个护卫立即应道:“卑职在!” “你马上和赵河各带五百人马去晋王府和安平候府捉拿拓跋野和傅长亭,记住,一个都不能逃!” “是!” 齐通领命而去,洪武帝再次吩咐身后的德公公道:“马上传皇太孙过来,就说朕有急事。” “是。” 德公公急步而去,洪武帝微闭了眼,经他之前问太子,他说他根本不曾对太医署那些太医下过任何命令,此关系国家安危的事,就算再有利益之争,他断然干不出来。 先前他还略有不信,然而此时事务一出来,他是全信,因为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疫病,怎么会让人好起来?他们这一番扰乱军队后方,无非就是希望谋利。可是如此关乎大局的事,岂能让他们这几粒老鼠屎破坏? 眼下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有头脑谋略的就是皇太孙拓跋越,希望这次他办事不会令他失望。 不一会,拓跋越急急赶来,洪武帝当即把此事向他说明,并且下死命令道:“太孙,皇祖父现在是极其信任你,所以,这去九龙山搬运那药材的事,务必要给皇祖父圆满完成,知不知道?” 拓跋越跪下领命。 出宫后,须臾之间,他就备齐了五百人马齐往九龙山,然而,在他上马车的那一刹,一个精悍汉子已经越骑悄然而去,因为,他刚才已经从皇太孙那里领命,在五百人马未达九龙山之前,便将那里的药材全数炸毁,连药渣都不留! 第130章 拓跋越领队出城,然而等他们五百人的搬运队到达九龙山的时候,那里的山道已经坍塌封路,经过迅速疏通山道,到得存放药材的山凹里,那里更是一片山石碎屑,烟尘弥漫中,哪里见得到药材的影子,分明就是他们快马加鞭赶过来之前,这里就被人以炸药摧毁,连药渣渣都难得寻到半分。 五百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次拓跋越所领,正是洪武帝亲自掌控的宫廷前卫亲军,一个千户长带领一千一百多人,此下这位陆姓千户长抽调一半人过来,这么点事情以为能办成,结果,却被人捷足先登,把目标给炸没了。 他张口结舌了半天才道:“太孙殿下,这该怎么办?” 拓跋越紧抿着唇角,目光森冷地环顾四周,“看来那两个家伙感觉极敏锐,知道我们要来,便先来了个玉石俱焚,看来韦大人的消息还是迟了一步。既然药没有了,只能如实禀报,回京!” 于是一大队人马又无功而返,空手而归,当洪武帝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把案前砚台都扔了出去,誓要抓住那两个小牲畜抽筋剥皮。 然而那去抓捕拓跋野和傅长亭的人也并不顺畅,一队人马将晋王府包围的时候,拓跋野根本不在晋王府内,晋王晋王妃听闻此等事,犹如晴天砸下个大霹雳,想死的心都有了。两人同时整装,一起进宫哭见圣驾。 同一时间,由于洪武帝从得到消息再到派兵抓人,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动作相当的迅速,还没等傅长亭得到消息,整个候府就被包围了。 如若是平时,他知道自己的事已经泄露,并有官兵围府来抓,他肯定会走了密道潜逃。但是当官兵围住候府的时候,他却正在围着萧氏和老夫人说大多铺子不再被他掌管的事。 由于傅誉手下之人马成明李大坤办事效率神速,在毫无征兆之下,凭着房契,二十多个铺子同时出击,瞬间就将各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账房一起拿捏住。马成明李大坤派出的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向来杀人放火刑讯逼供是好手,各类手段层出不穷,在消息完全被封锁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让那些掌柜账房将铺子里的事务账目全部交待清楚。 马成明李大坤何许人也,专攻各路营生,傅誉手中营生这些年来都由他们两人亲自操作,就算在傅誉不管事之下,他们两人也能以平稳上升之势年年将他所有产业大番赢利。同时手下培养了不少经商管理人才。现在突然接令要接收这些新产业,他们居然毫不犹豫,没有一丝耽搁就将各大铺子顺利接手。 完事后,掌柜账房全数赶了出去,留下跑腿的伙计,再图日后一起换之。 待到长掌柜着哭诉到长亭面前的时候,铺子已经彻底易主。他勃然大怒,想到之前被官府封了的无数个铺子,其中有一半是他窃取而来,听说是皇太孙出面,就因为一根毒针引起的怀疑。那些铺子中今天上午听说经由薛大人那里重新断给了原东家,他怒虽怒,但他这个幕后主使却无能为力,因为他决不能将自己监守自盗的事败露出去。 然而此时铺子突然被持有傅誉房契的人撤换,他再捞不着一点便宜,就以为是老夫人和萧氏搞的鬼。如果不是房契落入他人之手,他怎么会被人的赶出来? “姨娘,奶奶,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你们这么对我?我没有按时给府里交钱吗?年年那几十万两的银子从何而来?还是贪墨了,让你们不满我的行为?可是我一样都没有,退一步说,就算你们不满意我,也该提前通知我一声不是?你们就这样一声不响换掉所有掌柜和账房,有没有考虑我的感觉?有没有顾忌到我的颜面?我到底是不是你们傅家的子孙?” 傅长亭一脸自卑悲愤,以从未有过的大声音逼着老夫人和萧姨娘追问。 老夫人和萧姨娘刚才没久之前被九雅气过,本来还在商量怎么样去安平候那边耍点脾气把房契要过来,等她们想好注意叫人去找安平候,安平候却不在府里,只得在那里等着。哪知这个时候傅长亭就来告诉了她们这样一个消息,两个人也是大为吃惊,没料到宋九雅的动作这么样快,才刚拿到房契就把所有的铺子换人接手。 “岂有此理,那个小贱人,居然敢这样欺负我们候府,郝总管,你现在出去,无论如何得把候爷找回来,这样的媳妇我们傅家可要不起,赶快叫他回来把那个小贱人处理了出去!”老夫人当即发怒,拍着桌子捶着板凳,一定要把宋九雅赶走。 郝总管出去,萧姨娘给傅长亭顺着气,“长亭,我们哪里不让你管铺子啊?实在是宋九雅那个小娼妇干的好事,她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竟然从你爹那里把候夫人的房契都骗到了手。她才刚把房契摆给了我们看,想不到一转身就着人把铺子全部接手了,那小娼妇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定然是外面有姘头,只要你爹一回来,一定会追她的责任,把她赶出去。” 傅长亭心里一紧,又是宋九雅?他已经忍她很久了,想不到上次使了那么个计,都没能让她和傅誉分开,这小娘们究竟有什么能耐?还有府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毒针,聚宝楼突然出现的毒针杀人,看来全是那小娘们儿搞的鬼。现在又夺了铺子,一时间,他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九雅在这里,说不定他现在就把她给霹了。 他们三个人都在咒骂九雅的时候,安平候终于是被郝总管找了回来。老夫人劈头盖脸就骂道:“秋礼,你凭什么要把那些铺子给誉儿媳妇掌管?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我们整个候府的利益都不顾?你是不是要把你这个老娘气死才甘休?” 傅长亭亦一脸老实巴交地跪到安平候面前,“爹,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样对我?你告诉我……” 安平候负手看了他一眼,目光肃冷地盯着老夫人:“是我不顾我们整个候府的利益吗?娘,你可知道这小畜牲干了什么好事?” 老夫人喝道:“什么好事?长亭向来老实,他干的自然全对我们候府有益的好事?你以为打理那些铺子不要人力精力么?这么几年来,他兢兢业业,不骄不躁,没有一句怨言,有哪个像他这么办事踏实的?啊?” 安平候叹了口气,把傅长亭从地上拉了起来,再转过身道;“娘,当初我交给你的时候,总共是四十六家铺子,到我清查的时候,铺子多还是那么多,可是你知道有多少铺子都被人诈骗走了吗?那么多铺子,你们知道一年还要给别人还债的事吗?当初一年赢利的数目娘难道还不清楚,现在一年赢利又有多少?” 老夫人近乎固执地说道:“虽然少了,长亭也说了,现在生意不好做,生意有起有落是很正常的事,你凭什么又以这一点来论断他?现在清言不在了,傅誉又有病,你如今就这么一个健康正常的儿子,你不把这些东西交给他,难道全要交到宋九雅那个外人的手里?你究竟吃了她的什么迷魂药?” 安平候望着老夫人,平日冷凌的眼眸里有一种近乎悲哀的神情在流溢,这个老夫人,还是当初那个英明果断的母亲么?护短,不讲理,固执,听信馋言,看不到人阴暗的一面,真的是老糊涂了吗? 他淡淡道:“是,娘说什么都好像是长亭占理,可是那些被人骗走的铺子连带要赔付的,就算把我们候府的所有家当全部赔进去都不够,长亭,你说这只是生意不好亏负下来的吗?” 傅长亭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后退两步,目光闪烁道:“爹,你别听三弟媳胡说八道……没有那样的事……” “没有那样的事?那薛大人今天开庭审的案子是什么?你难道也把爹当了糊涂虫?”安平候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只是目光逼视着他,“你是不是想哪一天府里稍有不如你心意的时候,便将所有的产业都一个人私吞了?还叫我们候府还欠你的债,然后人人都看你的眼色过日子?” “我没有,我没有……”傅长亭一步步往后躲,萧氏见状一把拦在他面前,怒声道:“候爷,长亭他是你儿子,不是个乞丐,你怎么把他想得这么坏?在生意上出差错,怎么可以把他之前的辛苦都一起否定?他向来宅心仁厚,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人的事?” 看到这张脸,安平候忽然想起九雅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期间他想了不知多少个可能,是萧氏害了他的夫人吗?一个未足月就生下孩子的女人,如果今晚在墓里没有她的遗骸,那么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不幸? 忽然之间有一股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他抬手就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一字一字道:“滚开!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日后没有允许,你再踏进这间屋子,我就打残你的腿脚!” 萧氏被打得当场落了两颗牙齿,捂着满口的血闷声痛哭,老夫人大怒,“你这是疯了么?无缘无故为什么又要打她?” 安平候冷冷地看着她,沉重而缓慢道:“这么些年来,我是看在母亲还明理的份上,才把这府里的事一律都交给您管,可是现在看来,是我识人不明,做错了。[]都有多少年了,母亲大人就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在贪墨银子?您不是最看重整个候府的利益?您做了什么?就是和所有人一起瓜分着府里的财产,直到被剥得只剩一个空壳为止?好,既然你说为整个候府着想只是一句空话,那我还管什么?那些铺子本来就是誉儿的,我现在只不过还给他,又有什么不对?” 老夫人气得直喘,正待教训,郝总管就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狂奔着跑了进来,“候爷,不好了,有好多官兵包围了我们候府……” 屋子里的人齐惊,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齐通领着走了进来,安平候吃惊道:“齐大人,这是干什么?” 齐通一脸冷肃,“候爷,我这可是奉了皇上的令,来捉拿人犯傅长亭!得罪了,来人,将傅长亭抓起来!” 他身后十多个亲卫拔刀就朝傅长亭围去,傅长亭眼光四转,大声问道:“我犯了什么罪?皇上为什么要抓我?” 齐通冷笑,“皇上已经拿到了证据,你和晋王世子合伙倒卖囤积药材,甚至还有散播霍乱疫病之嫌,你还想逃吗?抓起来!” 老夫人和萧氏还没缓过神来,十多个亲卫就齐齐扑向傅长亭。傅长亭万没料到此事会泄露,他顾不得许多,突然出手拍向一个亲卫,试图突围冲出去拒捕。齐通脸色大变,怒喝道:“还敢拒捕?外面的人听着了,若见到人犯冲出,立即乱箭射死!” 傅长亭依然左冲右突,此时他宽厚的身形竟如猎豹般灵活,揉近,拍肘,取刀,横刀狠劈,都是又狠又准,转眼就是三个亲卫死在了他的刀下。 见此,安平候护着惊呆了老夫人迅速退出去,齐通既然是洪武帝亲卫军郎将,抓捕要犯的手段自不必说。他再一挥手,五十多个弓箭手已经翻上墙头,还剩下的十来个亲卫急退,箭矢如雨般朝傅长亭疾射而去。傅长亭身形翻滚,大刀舞得水泼不进,他边舞边退,待到月洞门边,他身形蓦然拔起,待跃墙突围而出,然而他只觉眼前黑云如浪滚一般突然压顶袭来,他想坠身,下面却是一片刀光,然后身上一紧,他已经被裹于一张大黑网中。四周的人将网一提一翻,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攻击能力,束手就缚。 望着被砍伤的三个亲卫,齐通脸色难看到极点,叫人扶了他们,回头对安平候道:“候爷,多有得罪,人犯已经抓到,我等得马上去复皇命,告辞!”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齐通冷笑两声,“有话去问皇上,与我们多说无益。” 眼见就要被提走,傅长亭困在网里大声呼救,“爹,奶奶,救我,我什么都没干,我是被冤枉的……救我……” “我的儿……”萧氏惨叫着要去追,却是哪里追得上,待她出来,傅长亭已经被押上车,五百亲卫呼啸而去。 傍晚时分,城南观景楼上,一片繁华胜景。已是华灯初上,酒楼里传出一片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皆云集于此。中间夹杂着狂拳行令,闹酒唱曲之声,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处各显其美。 在观景楼大厅上,一个少年公子坐于一张四方桌前正与三个公子哥猜拳行令,他一身黑色锦袍,里面露出白色绫锦深衣,鲜明而艳丽,衬着一张眉目精雅得令人窒息的脸,丰神皎洁,清艳如月。 此时他声音最大,一轮拳划下来,指着对面的公子大笑道:“你又输了,罚酒罚酒,这次罚两大杯,一滴都不许漏。” 对面的公子已经喝得红脸巴希,苦巴着一张脸,“傅三少,你就不可以让我一让?我们几个都输过,为什么你一次都不输?酒我一个人喝得最多,到时候酒钱又还要我结,很不公平啊。” 傅誉神采飞扬一把将酒壶放在他面前,抚掌大笑道:“方公子财大气粗,酒量又大,岂会在乎这点酒钱,你看你那肚子,就算再灌你十斤八斤都灌得下去,喝喝喝,推三阻四跟着娘们儿一样,令人鄙视得很。” 旁边两位公子一左一右将方公子按住,端起酒杯,从头开始倾斜,其实这哪里是灌酒,分明是在淋酒,方公子无奈张着嘴,一半喝了,一半沿着衣服流下来了。一杯完,再接着一杯,心里叫苦不迭。 见把他灌完,傅誉还要继续,他忽然觉得后背一凉,一个带着锐气的硬物已抵住他,然后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三少,终于找到了你,我们借一步说话。” 傅誉眉毛不动声色的抬了抬,嘴角勾出了笑意,同时朝那三个公子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内急,失陪一小会哈。” 那三个公子见他身后站着一个垂着头看不到容颜的身长公子,以为是他的相熟,也不在意,挥挥手道:“快去快来,灌了我们这么多,总要找你报仇,这酒钱也非要你出不可。” 傅誉大摇大摆而去,他身后那个穿紫色锦袍的修长男子紧紧尾随,那男子直把傅誉抵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客房里,才一脸阴冷的抬起头来。那脸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红,阴柔而俊美,寒意微凉,正是拓跋野。 傅誉背着他嘻嘻一笑,然后左手翻腕向后如灵蛇般拍去,拓跋野冷笑一声,手中匕首朝前一送,同时右手迎击他左手,然而他左手匕首却是刺了个软绵绵,似空非空,他还在惊异之中,傅誉脚下暴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向他下阴,招式又狠又辣又准,拓跋野惊得连连后退。 傅誉腿攻如切梨肉,夺命之势如焚茶,转眼就将拓跋野逼至角落,终于在窗口猛然暴起如潮杀气的时候,他才旋身退开至门边,与三人逞攻守之势。 他身形勇悍厉练,如一柄锋锐出不空回的金轮,此时端端地拂袖而立,满脸讥嘲道:“拓跋野,如今你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撒野,难道不怕受那牢狱之苦了?” 拓跋野俊面戾气浓浓,他咬着牙道:“为什么只抓我和傅长亭?那些秘密又是谁泄露出去的?你说,是不是干的好事?” 傅誉哈哈大笑,一脚踏在板凳上,洒脱中带着痞气,“是又怎么样?难道你当初邀我入伙安了什么好心?说什么赚大钱,说什么缺资金,全是放屁!这事,前期肯定是赚钱,可是赚钱之后,你不把我送到皇帝面前才怪!你这一箭双雕之计,不仅可以让齐王兵败如山倒,还要连我们候府带着我们鲁西都一起搭进去,拓跋野,你这腌臜货到底想干什么?我并不记得我与你有仇,更不记得我们候府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拖我们下水,嗯?” 拓跋野脸色瞬息万变,“奶奶的,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傅誉轻蔑地一撇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只知道你这货阴险毒辣得很,无事不会把好事送到我头上。只是,当知道你这货曾经一再惹我家娘子的时候,我才细细去查你。呸,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敢动我的女人,分明是你嫌命长。你想拉我们下水,自己找死撞上来,我岂有不用之理?” 拓跋野目光阴沉,“你就是因为我曾经想动宋九雅才这般对我?” “不错!” 拓跋野一时快悔断肠,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动宋九雅。明明此事就快成,居然被傅誉这狡猾东西摆了一道,他心里恨得快吐血,“也就是说,我们的事以及药材贮藏地点是你故意泄露出去的?难道你不怕我也去告你,那上面,可是我们三个人同时签了字按了指印的,难道你自己也想去送死?” 傅誉嘻嘻一笑,“你现在可以把你那一份合约拿出来看看,那上面可有我的签字,可有我的指印?” 拓跋野脸色一紧,那东西他并没带在身边,“难道你在上面动了手脚?” 傅誉嘴里啧啧有声,“看来你还真是没见识,难道你没见过有一种特制药水做的墨?更不用说那印泥了,不好意思,过了这么几个月,那上面已经全无我的一点痕迹,这事只好让你和长亭担了。” 拓跋野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听说长亭已经被抓了,你以为你们候府躲得过么?你害我也就罢了,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把你二哥拉进来?” “我就知道你对这一点不明白才故意跑来这里问我。可是,并不是你问,我就会回答。既然你不说为何要拉我们候府和鲁西下水,至于你这个问题,我也不说。好了,我们的缘份仅止于此,我要走了,你们继续忙。” 傅誉说着就朝门口走去,拓跋野岂会容他离去,他朝那两个封住窗口的汉子一挥手,三人同时暴起朝傅誉扑去。傅誉身形蕴满力量,箭一般进门上撞去,只听砰然一响,木屑四飞,他的人再次撞向栏杆,同时大叫道:“嫌犯在此,官兵大哥可以弓箭伺候了。” 里面三人紧追他而出,一时没刹住身形,三人同时暴露在灯光之下,同一时间,从对面屋顶楼阁有疾箭如蝗雨般射过来,拓跋野怒骂,“傅誉,你居然设陷阱害我?老子从此后跟你势不两立!” 他边骂边往屋内滚,傅誉在下面拍手大笑,“世子,你先躲过此关再说吧,你现在已经是朝廷钦犯,如果你还想活命,就乖乖就擒,说不定还能留一条狗命。如果顽抗,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而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拓跋野避入屋内,三人朝外面一看,四周全是剑拔弩张的官兵,三人略一商量,已制定了一套逃离方案。只见其中一人从身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色圆筒,另一个人从背后取下背上厚背刀,一个人往木制地板上砍,待到上面露出一个窟窿,黑色圆筒就被点燃扔进去,然后就听下面传来爆炸声,人们的尖叫声,烟雾弥漫中,被炸伤受惊的人们四下逃窜,现在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拓跋野带着两个人跳下去趁乱以烟雾为遮掩各自分开逃奔,四周的官兵虽然知道他们混在里面,却实在无法伤及太多民众,何况还是慌乱之中不怕死横冲直撞的人,只能扑过去一个一个抓捕查看。他们只此一动,拓跋野早已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待他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掠上屋顶飞奔而去,一路爆炸声不断,不知又制造了多少血案。 傅誉看着觉得好不可惜,和那个千卫长说了两句,希望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等等,就飞快往候府里赶。 当夜,洪武帝就对傅长亭进行了突审,然而当时的突审很是诡异,刑部亲自将傅长亭押进皇宫承德殿,洪武帝只带了他身边的德公公,单独对傅长亭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审问。 两个时辰后,洪武帝离开,傅长亭再次被押往刑部大牢。 安平候府里,此时却是一片乱,萧氏哭求着安平候去向皇上求情放了傅长亭,老夫人亦一脸不敢置信,直说傅长亭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不可能干出如此有违国法的事。 三夫人三老爷和大夫人同时都在,一脸唏嘘,他们也没想到傅长亭是这么个人。 此时连和老候爷同支的宗亲也来了,候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弄得不好,他们也将要被牵连。 安平候虽然从那些铺子上的事知道傅长亭并非表面的那老实,但是没料到他还能干出这等事,去了一趟太子府,方知此事是真。并且那藏贮药材的地方都找到了,但是很不幸已经被毁,皇上正大怒,谁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办。 大厅上,闻采荷一脸似解脱的漠然,无喜无悲,春梅和着萧氏的声音哭得甘肠寸断,如果傅长亭出事了,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让她孩子还没生出来就成了寡妇吗?怎么可以这般命苦? 一些宗亲叔伯和安平候商量了一会,也没商量出一个好主意来,萧氏的哭声更是让人心烦意乱,安平候喝斥道:“哭什么哭?还不到一边去?” 萧氏的心都快碎了,清言死,璟雯被废,长亭如今又被抓,她谋算了一生,就为了他们,现在忽然间这些希望全破灭了,她觉得老天实在对她不公,安平候的喝斥声不仅没让她安静,她反而像泼出去了一般起身抓住安平候的袖子恨声道:“候爷,这难道就是我的下场?我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的儿女?清言不在了,你又认承那小娼妇来害我的女儿,现在长亭也被她害了,你还我儿子,你赔我女儿,不然我马上就要了那小娼妇的命!” 平日优雅的贵妇人,此时已跟泼妇没两样,几个叔伯看得直摇头,“候爷,这个时候就要冷静,岂能被个妇人闹得如此家宅不宁?快让人把她扶走吧,我们还得仔细想想办法才好啊。” 萧氏一听他们如此说,顿时转过身来大骂道:“你们儿女没出这样的事,便在这里说风凉话,平日你们都依附着候爷,如今我们候府出了事,假着想办法之名,分明是来看笑话,该走的是你们才对。” 她也不是个糊涂的,如今长亭犯了这么大的事,又是落在皇上手里,已经是必死无疑,这些人说什么救与不救,不过是在走过场。真正能救长亭的,只有安平候。 几个叔伯脸色骤变,他们好心来帮,居然被她骂得如此难听,一个堂叔伯拂袖而起道:“好个不知好歹的泼妇,候爷,也罢,我们就此别过,看来这里根本不需要我们。” 一众人齐齐愤然离去,安平候也不挽留,老夫人坐在一旁直抹着眼泪,“秋礼,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你这一房现在就他这么条根啊,怎么都不能见死不救……” “怎么就只有二哥这么条根,难道我不是爹的儿子?”随着这一声,傅誉和九雅已是并肩走了进来。 老夫人此时已没力气跟他们治气,腔也不答了。 傅誉脸上平静,但是眼里夹着无边的恨意冷冷扫过萧氏和老夫人的脸面,然后将手里的一个小册子递给安平候,“爹,你现在可以看看二哥的真面目,看他究竟干了一些什么事?还有那夜大哥在去武德的山道上出事的事,看看究竟是姨娘二哥有没有关联。” 萧氏面上一紧,死盯着傅誉,“你胡说什么?你大哥出事和我有什么关联?” 傅誉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之前你和大姐以及皇太孙为了顺利赶走九雅,就想把正直的大哥赶走,顺带再制造一个他出事的假像,把我也引诱过去。这样,才能让你们顺利对九雅下手。可是谁知道,二哥不知在哪里听到大哥出京的消息,居然埋伏在半路上,亲自动手将大哥杀了丢下山涧,如此谋害同胞兄弟的恶棍,爹,你还有救他的必要么?” 老夫人听得心里巨震,失声道:“什么?是长亭杀了清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氏自是不信,大声道:“老祖宗,他这只是在害长亭而已,这种话岂能相信?” 而自傅誉把小册子交到安平候手里的时候起,一旁的闻采荷就变了脸色,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好像疾风暴雨中将要凋零的小花一般。 安平候没理会他们,将小册子拿起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到后面,他越是惊震,一向平稳的手都还开始抖动了起来,直到最后一页看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半晌,他才机械地转过头看向闻采荷,艰涩道:“这些可都是真的?” 闻彩荷满脸是泪,一下子跪到安平候跟前,“爹,求您救救我们一家吧,那畜牲,说要灭我们全家,媳妇苟且偷生至今,死不足惜,只是家里的老父老母和两个妹妹实在无辜……” 她压抑几年的悲痛一时间如找到了发泄口,顿时捂面失声痛哭。 安平候咬着牙,“畜牲,畜牲,枉我还想着怎么帮他,结果这世间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杀大哥,害妻子,谋财产,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牲!” 萧氏还待狡辩,恰在此时,洪武帝身边的德公公来请,安平候赶紧跟着进了宫。 老夫人拉着傅誉问长亭杀清言的事,萧氏无处找人杀血,回头看到在扶闻彩荷的九雅,她眼里骤然一冷,忽然从旁边的水果盘子里拿起一把刀就朝九雅后背刺去。九雅实在没料到萧氏会如此丧心病狂,自没防着,傅誉被老夫人拉住,一时竟是没有挣开,眼看刀要入肉,才抬起眼的闻采荷突然将九雅推开,萧氏一刀没收住,噗地一声就刺到了闻采荷肩井上。 闻采荷捂肩痛呼,傅誉过来一脚将萧氏手中的刀踢飞,同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道:“你现在也想死了么?” 萧氏像疯了一般哈哈大笑,“我不会死,我怎么会死?养了你这么多年,原来是在养虎未患,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把你一把掐死!” 老夫人怒喝,“紫芝,怎可胡说!” 萧氏被她一声吼得清醒,转而就开始流泪痛哭起来,傅誉忍耐着,终是没有将拳头砸下去。因为他实在害怕他的母亲是被萧氏关押着了,但是如今又没得到姑妈的话语,又不能胡乱泄了此事,只得强忍恨意怒气,一把将萧氏摔在地上,“先留着你的狗命。” 他转身拉了九雅,并不再理会这里的人,回了淳华院。 才进去,却见寒子鸦一脸清白的走了出来,“少爷,不好了,听说九龙山的药材被炸毁,这下事情可能要麻烦了。” 傅誉也是听得一怔,“怎么会这样?知道是谁干的么?” 寒子鸦摇头,“不知道,难道是拓跋野消息得的早,第一时间就把药材炸毁了?” 几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三个人正说着话,雨蝶端着茶水进来了,她一脸冷漠,将茶水放到九雅和傅誉面前,退了一步道:“少奶奶,奴婢想明天回宋府看一下我娘,不知道可不可以?” 最近几日,九雅已看出雨蝶的笑颜少了很多。尽管她当面对自己有说有笑,但是她感觉得出来,那是她强装的,她时常坐在一处发呆发怔,不知叹了多少口气。她虽然看出她有心事,但是她知道雨蝶是个有主见的,既然没说,肯定是她自己能解决,便也没问。 现在她突然说要回去看她娘,虽然很正常,却也很反常。 她笑了笑道:“好,上次我们回去你都没去成,这次我准你两天假,和你母亲聚一聚吧。” 雨蝶垂下眼眸道:“谢谢少奶奶。” 她转身而去,眼底似有忧伤流过。旁边的寒子鸦呼吸滞了滞,转而也垂下了眼。 九雅皱着眉,似乎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正常,正要问,寒子鸦却起身走了出去。 “娘子,眼下药材被炸,这下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傅誉还在思索刚才得来的消息。 九雅回过神来,“我不认为药材被炸有麻烦,我只担心皇上不安好心,会借此将我们一大家子都扣押起来。” 傅誉笑了,“这倒不会,第一是拓跋野的父亲是晋王,晋王是谁?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如果因为此事我们候府要受牵连,除非皇上先把晋王一起解决了,而爹并无犯过错,皇上无故动了他,势必要引太子阵营的人的动荡,因为这就是摆明了皇上想剥了太子的势力扶持齐王。皇上现在两边势力都在努力平衡着,在无相当说服力的证据之下,他暂时还不会动整个候府。再者,现在药材被炸,是坏事也是好事,不信你等着瞧,皇上明早就会召见你。” 九雅相信他分析的话,但对他最后的一句话自是不信,难道他还会料事如神?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才彻底佩服傅誉的预料。而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只在一早,昨日被人那般押走的傅长亭居然无罪释放了,他一身趾高气扬的走回来,把老夫人和萧氏喜得连连直拜菩萨。 还没等九雅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宫里果然就有人传召了她和傅誉进宫,这次是马皇后亲自召见。 ------题外话------ 嗯,过度章节。 第131章 九雅和傅誉两人被请进了慈宁宫,拜见之后,马皇后给两人赐了座,看了茶。(.无弹窗广告) “不知道皇后娘娘召见我们,是有何事?”九雅对于马皇后印象不错,凭感觉,她也感觉她对自己很维护,于是说话之间,便也不是那么生疏客套,多了几分话家常的意味来。 马皇后望着坐在下首的一对光彩照人的小夫妻,心里感慨颇多。然而脸色仍是平和慈爱的,她惆怅中带着无奈道:“如果不是很紧要的事,本宫也不会把你们小两口都叫过来。想必你们也应该听说皇上好不容易找到的药材又被炸毁了的事吧?” 傅誉笑道:“是有听说,不知道这事是谁所干?” “还没查出来,听皇上昨晚突审你二哥,你二哥说他绝对没有干这事。”马皇后叹了口气,沉重道:“本来听说是你二哥和拓跋野干下囤药倒卖的事就很吃惊,后来听说药材被炸,本宫的整个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现在新宜、卢邑那一带的疫情越发严重了,染病的人已经死了不少,官也被杀了很多,民心极端不稳,现在若有用心不轨的人稍微再点拨煽动一番,整个南方将陷入混乱无治之中,不知又要死多少无辜百姓。但是又不能强行镇压,毕竟民心才一个王朝鼎盛的依托。所以,本宫今天请县主来,实在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九雅和傅誉对视一眼,“娘娘是想让臣妇……” 马皇后点了点头,“之前派出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按你的方子救治人,但是本宫是相信你的医术的,所以为这苍生,为这大夏的百姓,本宫恳请这一次由县主亲自下疫情区去察看,能将真正救治的法子在那里传递开。” 傅誉首先就不依了,断然拒绝道:“不行。我家娘子只是一个女流之辈,那疫情区不说有染病的风险,单就只那些医署的人不能按方救人就很蹊跷,若是我家娘子在那里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朕来负责!” 随着这一声突如其来威严的男声,洪武帝已经一身明黄蟒袍大步进来。 傅誉和九雅一见是洪武帝,赶紧起身迎驾,洪武帝让他们平了身,坐在马皇后身边目光炯炯道:“昨日差点弄出冤案来,有人举报,说那囤药倒卖的是你二哥和晋王世子拓跋野,朕着实大吃了一惊,经过朕昨天亲自督令查下来,才发现他们是被人栽赃。现在拓跋野已经被冤枉得不知藏到了哪里去,你的二哥朕今早听说已经无罪释放了,这真乃好事,没有冤枉一个好人。” 傅誉心内暗震,这死皇帝在打什么鬼主意?明明他给韦大人的证据相当确凿,没有一点可以让人质疑的地方,怎么突然又说拓跋野和傅长亭是冤枉的呢?如果这事不是自己亲自出手,还是相信皇帝的话,但是皇帝这样说,分明是不想治那两个的罪,究竟有什么阴谋? 然而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嘻嘻道:“原来是被冤枉啊,小民就说呢,二哥向来老实,怎么会干这等有违国法的事?” 洪武帝也是干笑了两声,便转了话题道;“刚才在朝堂上,朕和众大臣商量南方疫情的事,大家也都相当推崇县主的医术,又经过多方商讨,大家一致决定,这一次由县主亲自前往新宜一带,无论如何也得帮朕把疫情稳住,同时多教当地医署的人,全力救治那些染病的人。” 他虽然只是随口在说,但是听得出来,他这就是在下命令,金口玉言出来的,不服从也得服从。 九雅只觉不妥,当下便恳请道:“皇上,臣妇不过是女流之辈,这等抛头露面的事实在不适宜,其实救治病人,只要他们按着臣妇之前告诉华太医的方法实施就行……” 洪武帝脸色骤然变冷,“难道他们之前没按华太医所说的去实施?各人技法不同,他们的手法达不到县主出手的效果,又能怎么办?难道县主吃着国家奉禄,却不愿为我们黎民百姓效力么?” 傅誉手底暗紧,看来死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九雅去重灾区,现在他是皇,他们是民,又如何能公然抗命? 马皇后亦凝重道:“不说这些百姓,光是卢邑那边的齐王军,听说由于染病,守城都已经变得很困难,如若不将此疫病彻底控制消除,后果不堪设想,事关重大,县主务必要全力以赴。”更何况,她已经有近一个没有接到齐王的书信了,这就是相当诡异的地方,就怕是齐王在前方出了什么事。所以现在只有趁着九雅过去的机会,多带一些自己的人过去探探情况。 话说到这一份上,再不答应几乎就是抗旨了,傅誉满心不愿,只得代九雅答应道:“不是娘子不愿为百姓出力,只是她顾虑她自己是个女流,抛头露面有所不便。好吧,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再恳请,小民就代她答应了,不过,有一个要求,小民一定要跟她一起去,若是这一点能行,我们夫妻可以立刻起程。” 洪武帝眼里精光一闪,蓦然大笑,“好!你们夫妻情深,朕断没有强行分开你们的道理。既然如此,朕即刻就去下旨,马上颁布一套前往疫区的人马班子,你们先回府收拾等候,最多不出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动作是越快越好!” 九雅知道是时势所逼,好生无奈,和傅誉谢恩了出来,一回到淳华院便埋怨道:“相公,你干嘛要答应,我总觉得皇上没安好心,本来我的方子就没问题,他不去追责那些治疫病的人,反而强行让我再去,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能想通的猫腻。” 傅誉叫熊妈妈打了水洗脸,“你还说,如果不是你当初定要开个什么破药铺,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九雅一缩脖子,这厮又在点她的死穴,忙过去讨好的帮他拧毛巾,“那都是过去的事,相公干么还提它?相公现在该要想,皇上为什么要放二哥回来,为什么不追责别人,一定要我去的事情。” 她把拧好的热毛巾往他脸上按,傅誉闭上眼,舒服地让她为他服务,“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我们现在说再多想再多都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着慢慢看吧。” 九雅知他说得在理,正要说话,裴妈妈有些紧张地进来小声道:“少奶奶,二爷过来了。” 傅誉立即坐直了身子,还没待他迎出去,傅长亭就堆着一脸笑意走了进来。 “三弟,听说刚才皇上召见了你们,是不是关于去新宜那边的事啊?” 傅誉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把九雅挡在身后,轻笑道:“二哥的消息真灵通,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确实,皇上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恭喜二哥,听说是被冤枉的,只被抓进去一晚,害得我昨夜担心了大半夜。” 傅长亭嘿嘿一笑,小眼里的黑珠子散发着狼一个的戾光,“这还得多谢三弟的厚赐。当日二哥信任你,兴高采烈跟在你的后面出钱出力,结果却换来这么一着,二哥铭感五内,他日定当五倍奉还。只是这样的结果可能让三弟失望了。” 傅誉却是不怕,一步不让道:“那就多谢二哥了,如若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就要失陪了,我们现在得收拾明天出门的东西了。” 傅长亭果然退开了几步,脸上依然挂着憨憨地笑,“是么?其实我也该去收拾东西了,忙了一大早,又叫人准备了很药材,明天我们倒可以一起上路了。” 九雅听得身体连震,从后面站出来盯着他,“你准备药材,明天和我们一起上路?” 傅长亭笑眯眯道:“看来皇上还没告诉你们啊,三弟媳去疫区救治病人,我则负责出药材,务必要让三弟媳到时候能在疫区大展手脚,将那里疫情全部控制住啊。哈哈……” 说完,他竟是一反常态的转身大笑而去。 留下傅誉和九雅一脸惊震之色,皇上究竟想干什么? 傅长亭回到软香院里,春梅早在门口等候,一见他出现,立即流着眼泪扑了过去道:“爷,您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婢妾急得都不想活了……” 傅长亭倒是心情好,拍了拍她,“就知道爷没白疼你,让爷看看,你究竟是怎么个不想活法?” 春梅揉着红了的眼睛,傅长亭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见她珠泪涟涟,大笑道:“果真是想着爷呢,好,爷以后一定好好慰劳你。二奶奶呢?” 一听他问二奶奶,春梅只觉整个身上的血都急速流动起来,看来振奋人心的一刻就要来临了。昨天三少把那小册子拿给候爷看,候爷大发雷霆,二奶奶却成了鼻涕虫一样,趴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就算是回了屋子里,也不见她挪过身,看来她这次要倒大霉了。 她装着惊恐的样子道:“二奶奶还在屋里没起身呢,爷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傅长亭嘿嘿一笑,放开春梅,径直往内室走去。一进门,果然见闻采荷还躺在床上,他过去就将她头发扯住往地上一扯,闻采荷捂着头皮疼得眼泪都出来,却是不敢出声。穿着亵衣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赶紧就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傅长亭已经从萧氏那里听到昨晚的事,他现在反正正面目已经暴露得差不得,也不再遮掩,示意春梅把门关上,然后一脚踢在闻采荷腹部,待闻采荷躺倒的时候,他左脚狠狠踩住她脖颈,咬牙切齿道:“贱人!居然敢整我?把我的好事都说出去,胆子可以上天了。难道忘了老子的手段?” 闻采荷眼泪默默地流,睁开眼低声求道:“爷,饶了我这一次吧,妾身再也不敢了……” 傅长亭冷笑着,春梅知他要对她下狠手了,心里特别畅快,想到之前闻采荷加在她身上的巴掌和恶打,便蹲在闻采荷面前居高临下道:“二奶奶,你这可是在害爷呢,不为着自己的夫君着想,只帮着外人,还差点让爷遭了难,这么毒的女人,爷怎么会饶?” 她说着就一耳光狠狠扇在闻采荷脸上,脆响声让她心里更无比的快意,原来当一个可以高于别的女人的人是这么个滋味,少不得日后就这般过日子才好。 傅长亭见她出手狠辣,眼里绿光连闪,收回了脚,像个变态一样回到了床上,然后对春梅邪笑道:“这个女人现在就跟牲口一样,春梅,你想怎么出气都行,爷就在旁边给你押阵。” 闻采荷大骇,春梅大喜,不待闻采荷有所动作,她上前就把她的头发揪住,先是狠狠扇了十来个耳光,让闻采荷一时找不着北,然后就开始撕她的亵衣。闻采荷抱紧身子,她就在她身上脸上用指甲抓,嘴里更是兴奋道:“二奶奶的一身肉白嫩得很,日前打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怎样才能把二奶奶的白肉露出来给人观赏,想不到果然也有这么一天,二奶奶,欠下的总要还的,就别躲了……” 一个躲,一个撕,一个如小绵羊,一个如龇牙的大灰狼,傅长亭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指点春梅怎么下手,春梅得了他的支持,更是得劲,转眼就把闻采荷剥了个一干二净。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竹条,一鞭一鞭狠狠抽在闻采荷细白的身子上,闻采荷在地上打着滚,血红色的伤痕很快布满全身。 傅长亭看得哈哈大笑,这在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个人关在屋里说什么开心的事呢。 而待得有血自闻采荷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时候,傅长亭突然叫停了打得气喘吁吁的春梅,他把自己的裤子一拉,趴在闻采荷身上就直接推纵起来,看他那么忘情的样子,春梅在旁边看得银牙直咬。[.超多好看小说] 不知过了多久,傅长亭侧目看到春梅死盯的样子,就要招呼她脱了裤子一起来,然而外面忽然传来安平候冷凌的声音,差点没把他吓成个阳瘘。 “二爷呢?” 小南在外面回道:“在屋子里和二奶奶姨奶奶说话呢。” “叫他出来。” 接着就听到小南轻轻敲门的声音,“二爷,候爷来了。” 春梅吓得半死,傅长亭匆匆完了事,赶紧提起裤子回道:“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他示意春梅把闻采荷拖床上去,又小声警告闻采荷道:“给我老实点,如果敢出一声,你知道我会使什么手段。” 闻采荷现在跟死人一样,任春梅把她像拖死狗一样往床上拖去。 傅长亭一身整齐地开了门,一脸惊惧地走到安平候跟着,小意唤道:“爹……” 安平候打鼻孔里哼了一声,毫不给他留情面道:“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你再对你媳妇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我马上就废了你。昨晚我已经在皇上那里下了保证,在你为朝廷当功折罪筹集药材去新宜期间,我就呆在候府里,哪里都不去,直到你把事情为皇上好生办完为止。” 傅长亭低垂着头,小眼在乱转,脸上却一片恭敬,“是,孩儿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犯那样的事,爹请放心。” “知道就好。不是我亲自在皇上面前作保,你的认罪态度又好,皇上此次就不会绕过你,好好准备吧,明天动身后,一定要和傅誉两口子扶持着些,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都是傅家子孙,当该要和睦相处。” 傅长亭连声答着是,安平候点了点头,长亭再有不对,总也是自己的儿子,儿子被关,老子也肯定脸上不好看。只要他吃了这么个教训,以后再学好,也为时不晚。若是不给他机会,或是放任他被关押,他这个老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无非就是贪贱,心里有气无处发,只要能改,又善莫大焉? 他叹了口气,再交待了两句,才转身离开。 到第二天,整个京城就传开了,皇上重新又整了一套前往新宜控制疫情的班子。 一大早,皇上就正式下了旨,此次去南方控制疫情的,首先是任御史大夫黄大人为巡按,宁和县主为药方督导传授者,带领五百官兵立即赶赴新宜郡,其中翰林院今科探花郎为事件书记员,傅长亭为所需药材筹集者,还有医署又重新派出十个医者,一起随行。 接这个圣旨的时候,候府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相迎。待传旨的公公走后,眼看外面已经有马车相候,安平候一脸冷凝道:“长亭,傅誉,九雅,你们三人出门在外,当该要互相多加扶持,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厚望。” 傅誉三人忙都恭敬的应了是,这表面的和平,总会是要维护的不是?虽然双方都恨不得立即撕了对方才好。 老夫人一脸心疼地拉过傅长亭的手,“长亭啊,你一个人最老实,有些人心眼多,你就少搭理。这一去总也要几个月,你就扎扎实实帮皇上把事情办好,回来后,皇上少不得也要嘉奖你,到时候啊,想必皇上也不会委屈,自会给你抬个身份,日后便也不会容人欺负了。” 那些房契铺子被九雅收回后,老夫人心里别提有多恨,铺子那边一断银子,这府里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明明每月都有大笔进账,转眼就要靠那些奉禄和倾田收租子过日子,就算也有铺子,收益哪里把府里的开销打得开?照这么下去,非得要用到老本不可。而她攒的这些老本,都是为三房准备着,如果连这个也吃尽了,三房到时候没有东西可分,还不会把府里闹翻天? 老人家想到这里就觉得凄凉心冷,说到底候爷还只念想着那个兰郡主,只要媳妇不要娘,他可知道那兰郡主是个罪魁祸首,如今他当年不娶个兰郡主回来,这府里说不定也不会成现在这么个样子。 她殷殷交待着长亭,却是连看也不看傅誉和九雅一眼,小两口自也不会主动去巴结她,只礼貌性的说了声保重,再和各位长辈告了别,便准备出门上马车。 “慢着,我还有话说。”随着这一声,萧氏一脸冷戾地走到九雅跟着,“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这一路上,若是你们再欺负我们长亭,我们长亭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把丑话说的前头,到时候我自然要让你们后悔终生,听清楚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不仅老夫人,连她都来说他们欺负长亭,九雅实在无奈到哑然失笑,“姨娘,只要二哥不欺负我们就成了,谁敢欺负他啊?只是,我们这一出去,只望姨娘把身子好好养好,不要到时候见我们回来,轻轻一下就气病了,那就不好玩了。” 萧氏脸上青气直转,她也知道九雅说话气死人的本事,这次学乖了,也不搭腔,只冷笑了两声,便转身帮傅长亭准备抬行李了。 九雅和傅誉相携走到一辆普通的青油毡布马车前,秀彩已经候在那里。因为她此次在京城协助季掌柜救助过不少人,经验不少,九雅便把她叫了回来,同她一起去新宜。同时身边的也没带别的丫头,毕竟那里是疫区,弄得不好就会染病,这些丫头平日在院子里关着,身子骨也娇弱得很,哪里经得那样的折腾。 熊妈妈和几个丫头留着看院子,裴妈妈和春菊被她打发回宋府了,她们两个是她的陪嫁,就怕她不在的时候老夫人使什么法子欺负她们,现在回宋府反而是安全的。雨蝶正好休假也回了宋府,便也不需要另做安排了,只让裴妈妈通知她暂时就一起留在宋府。 “秀彩,这次出门就带你一个人,不会感觉很孤单吧?”秀彩几月来在药铺那边帮忙,人的精气神都强了不少,给人一种很健康很利索的感觉。 秀彩为他们撩开车帘子,露齿一笑道:“少奶奶说什么话?能出趟远门,可是奴婢的梦想,在说这一路的人多了去,怎么会孤单?不是还有姑爷和少奶奶么?” 傅誉笑着钻进马车道:“没错,若是真感觉孤单,干脆就在路上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得了。” 想不到姑爷还和她开玩笑,秀彩羞得脸色通红,“奴婢才不要找什么如意郎君呢。” 傅誉轻笑出声,“你不找如意郎君,那想找什么人?” 秀彩一怔,纠结了一下,半似开玩笑半似认真道:“要找么?就找傅九公子那样的还差不多。” 九雅上下打量她,打趣道:“秀彩,你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 秀彩跺着脚啐了她一口,转身跑到另一辆马车里面去了。 这时安平候走下了石阶,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就要转身进门,傅誉突然唤住他,词句模糊道:“爹,那个东西,你有查看过没有?” 安平候身子微顿了一下,淡淡道:“没有,这两天太忙,过后我会看的。”他自然知道傅誉指的挖开坟墓看他母亲是否真死了的事。但是这两天每天都忙到很晚,没时间去看。而且这件事,他也不想在傅誉出门在即的时候告诉他一个明确的结果,不论有或没有,肯定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让他怀着希望去念想吧,他若是喜欢那样幻想的话。 傅誉大感失望,这一去,几乎又是要等上几个月,幸好只要姑妈那边一有消息,他立即就会知道。他现在,真的有一种迫不急待的感觉,如果娘亲真的没有死,还在人世的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那个即将揭晓的答案。 九雅似知他的心情,微微一笑,道:“那件事也不必太着急,都过了这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希望,岂能一下子就要知道结果呢?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多留着想一想也是好的,不是吗?” 傅誉把她拉进怀里,慨叹着,“怪不得娘子嫌我不成熟,有时候我发现我真的还有那么点。别人十八岁都当了两个孩子的爹,我却还在念想我的娘亲,果然是一个心智没成熟有恋母情结的小孩子,娘子嫌弃得有道理。” 九雅勾着他脖子,仰起小脸道:“我哪有嫌弃?只不过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已,人是生来的性格,我也没图你改变,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你已经是我相公,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存在不是?” 傅誉一脸郁闷,说到底她还是不喜欢他。之前说什么被他美色所惑,定然都是哄他开心的话,现在两人是夫妻情深,若是哪一日她遇到个真正成熟待她至诚的男子,就算身在,心却已动,叫他情何已堪? 想到这次去新宜,距离卢邑是那般的近,而齐王就在那边,如果她见到齐王那般神勇杀敌的样子,会不会心动得不顾自己而去? 虽然她说过她对齐王没那念想,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朝这方面想,不知道为什么,在任何优秀的男子面前,他都能谈笑风生,收放自如,感觉能将他们都踩在脚底任他揉捏,偏就是在齐王面前,他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无论他表面多么不在乎,可是心底里,他总觉及不上那个总被光环环绕的舅舅。 那样的人,就像一缕闪闪发光,无论放哪里都不能让人忽视耀眼的金色太阳光一样,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这样的对手。他没有十分的信心击败他。 所以这次去新宜,无论如何得把她看紧了,绝不让她与齐王有见面的机会,就算别人笑他小心眼也不行,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九雅见他不出声,就知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不由轻声叹息,靠在他怀里闷声笑道:“相公,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已经喜欢上你了的事?” 傅誉听着先是一喜,转而低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垮了脸,沮丧道:“娘子,你就别逗我开心了,说喜欢我,你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分明又在哄我。” 九雅真的无语了,不说,他又要钻牛角尖,说了,他又不信,那要怎么样才信?她正要说话,只听外面有人急叫道:“少奶奶……少奶奶……等等我……我也要去……” 她一听是雨蝶的声音,忙撩开帘子,果然见雨蝶背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当即叫停了马车,雨蝶跑过来弯着腰喘息道:“少奶奶,你怎么可以把我扔下出门呢?不管怎么样,奴婢一定要跟着去。” 九雅一脸愕然,“那里可是很危险的,你不怕吗?” 雨蝶道:“怕的话,奴婢就不会一听裴妈妈说立即赶过来,少奶奶身边怎么能少人服侍,无论如何奴婢也是要跟去的。” 九雅心里感动,“谢谢你,秀彩就在后面一辆马车,你上她那边去吧。” 雨蝶脸上漾起了笑颜,“谢谢少奶奶。” 她转身就朝后面的马车跑去,秀彩早在那里停了车等她,两个丫头成了伴,少不得在路上要成话唠子了。 候府的马车前前后后有七八辆,其中五辆是九雅两口子的,秀彩极为认真,帮他们打包了不少衣物新褥以及吃食,她连吃饭喝茶用的杯碗茶盘都带起了,害怕在疫区用了别人的会染病,最重要的还有九雅的专用药箱和那条灰毛狗。九雅担心它在府里被人弄死,无论如何也要带着。 现在龟毛和雨蝶秀彩也较熟悉起来,她们喂的食也会吃,平时雨蝶也没少跟它洗澡,龟毛现在简直把她当成了第三个主人。 然后在前面的三辆就是傅长亭的,他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带了一个小厮,其他的马车里似乎除了日用品外,还有不少药材。 这次皇上放他出来,敲了他不少药材,他对外说在京城一时收不到那么多,便准备要沿路收着走。他反正负责这一椿,九雅只管到时候有药材用就是了,便也由着他。 八辆马车在南城门口与等在那里的黄大人会合,黄大人是一个面目清瘦双目有神的五十岁老者,一脸严肃,一看平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听说此人平日清誉在外,很是铁面无情,一些官员平日都不太愿意接近他,因为接近他巴结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反而被他拿到什么把柄,还要不留情面的告到皇上面前去。 那五百官兵都是抽的羽林军,由一个姓鲁的郎将带领,在两厢会合的时候,九雅并没下马车,只让傅誉下去与黄大人打了招呼。 黄大人也没说什么,只指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今科探花郎安子程安大人,皇上特指的记事员,此次的一路行程,全由他记录在册,同时疫情的救治,他也会一点不漏的记下来,三少既然代县主出来,你们便认识认识吧。” 安子程与傅誉早认识,他一脸爽朗地笑道:“想不到此次能同三少一起出行,实感荣幸。” 见到他,傅誉尽管心存忧虑,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彼此彼此,希望我们能一路合作愉快,不出任何纰漏。” 几人一番寒喧后,便各自上了马车,近三十辆马车在五百骑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 九雅见到安子程现面的那一刻,心里没来由生出了不安,那么多人好派,皇上为什么要派他?是皇上指派,还是他自荐?或是别人举荐? 傅誉则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已经都做好了安排,这一路会有不少跟着来,不会担心那些人耍什么诡计花招,退一步说,在疫情没得到控制前,他们谁都不敢动你。路途还遥远,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吧,这些日子你也累得不轻了。” 九雅知他说得有道理,而一些事情她担心太多也不起作用,只能遇事的时候随机应变了。 京城离新宜少说也有一千多里,由于事急,一行人根本不敢耽搁一刻,紧赶慢赶,一天下来最起码都要赶个一百五十里,照这种速度,到新宜,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 而这一路,傅长亭则是骑马先行,因为他要先到前面收集药材,把路线说好,车队再与他在前面城镇会合。而五天下来,他就收集了二十几辆马车的药材,时间却没有延误一分。 整天坐在马车里,开始的时候还能承受,可是时间一长,九雅就开始受不住了,官道并不是平整无坑,一些百年古道早已坑坑哇哇,马车颠簸得头晕眼花。 在前世的时候,坐个十二小时的火车都觉得腰酸背痛,何况还是这样的颠簸?几天下来,她感觉身子骨都快散了一般。但是再痛,她也得忍着,不能因她一人将行程拖慢了啊。 晓行夜宿,晚上一挨着床榻,她就想那么样睡下去不想再起来,傅誉总是叹着气,手上带着热力,不断给她按摩。当然,他依然还是要装病的,睡到第二天一清早,往往是寒子鸦跑进来把他又抱到马车里继续赶路。 而秀彩和雨蝶肯定也不轻松,不仅她们同样受着从未遇过的马车颠簸,而且晚上住进驿馆后,还要帮傅誉继续熬药。因为傅誉的阴寒之气至今仍未驱除干净,那些补药还不能断。 众人忍受着疲累,车队终于到了罗樟郡,距新宜,就只有最后一天的路程了。听说马上就要到了,九雅感觉轻松了不少。 一大早,寒子鸦就把傅誉从客房里抱到了马车上,到了这里,秀彩就要求九雅换上男装,因为马上就要到新宜,恐怕一到就要直面很多人,甚至那里的百姓。九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刚一点头,秀彩就喜滋滋地给她拿出了一套斩新的胡服,却是与雨蝶之前买给她的一模一样。 雨蝶打趣道:“秀彩,你什么时候给少奶奶准备了这么一套衣服?我怎么看你好像专等少奶奶点头就给拿出来一样啊?” 秀彩已经帮九雅盘好了发,为她端端正正的把帽子戴好,眼里边里惊艳边笑道:“我早料到少奶奶有这一日了,所以来之前就先进了成衣店,帮少奶奶把这套衣袍买了下来,哇,少奶奶果然是适合这样的装扮,不行,我的眼睛要花了。” 她装着快要晕过去的样子,逗得雨蝶格格直笑。 闹了一会,秀彩就出去端药了,雨蝶为九雅描着眉,九雅望着她微肿的眼睛,静了一会,突然问道:“雨蝶,你和寒子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你看你,昨晚肯定又哭了。” 昨晚她起夜的时候,就看见雨蝶一个人倚在一株梨花树下望天垂泪,虽然白天的时候她都有说有笑,可是又怎么瞒得过她的眼睛?雨蝶如此压抑,从平日的观察,分明是她与寒子鸦有什么事情,每次只望她能自已解决,不想插ru两人之间,可是照昨晚她的情形来看,如果她不插手,可能会导致她陷进死胡同走不出来。 雨蝶顿住,咬住下唇,沉默了一会,又将最后几笔描好,强忍眼中的泪水,低低道:“少奶奶不用担心,我们之间没什么,如果有事,一定让少奶奶知道。” 九雅叹了口气,世间最难过不过一个情字,雨蝶不说,分明是难以启齿,她自会要慢慢查清楚他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从罗樟郡驿馆出来,马车行了一段路,傅长亭说昨天这边的药材铺子货不齐,今天要再去取,便让车队在城门口等一会,黄大人便下令骑队停在城门后,车队蜿蜒在长街上。 第132章 此时的天空灰濛濛的,空气中似有细碎的水汽弥漫,整个罗樟郡都笼罩在一片雾气晨霭中。 街道上有不少商贩行走,推车的、拉驴的、插草卖身的、敲锣打鼓江湖卖艺的,翠烟垂柳中,尽显芸芸众生的千百生态,此处江南大街的热闹繁华,与一些油头粉面结伴而行的公子哥相映衬,虽然及不上京城那边的金粉奢靡、锦衣华服的贵族高作,但是仍有另一番令人心折的绵软黯沉的气息缓缓流荡。 多日赶路,在这等待之中,九雅不禁为这街市盛景所打动,这里距新宜一百多里,观四下人们神色,似乎并未受那霍乱的影响,而街上大多数人的精神面貌尚可,未见忧愁慌张,显然各自都过得很是安逸。不过也是,他们都不过是平头老百姓,前方边事的紧迫,疫病的流行,他们怎么管得那么多?平头百姓只图每天一口吃,有得穿,不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便已经知足。何况这街头还时有佩刀的官兵四下盘问查询,更让人有一种紧张压迫的感觉,普通人怎敢有异动? 看了一会,九雅正准备把帘子放下来,忽然看见雨蝶掩着面朝街上人多处跑去,随后就见寒子鸦在后面急步在追,她不由一愣,急忙看了身边的傅誉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似乎真的还未从熟睡中醒来,便也不打扰他,轻手轻脚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幸好她今日是穿了一身男装,一身华服在街头走动也就没有女子那边打眼。辨了下方向,盯紧前面一身青衣的寒子鸦急速跟上去。 她跟着他们从一家酒楼那边转了弯,再准备跟进,却见在这条人少的巷子里,雨蝶已经被寒子鸦堵在里头,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其实在这陌生的大街,她本来离傅誉太远,但是一来是跟着寒子鸦,二来傅誉也曾说他们周围派了不少好手以防她的安全,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胆跟上来。 “你追来干什么?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雨蝶盯着寒子鸦,眼里尽是泪水,一步一步往后退。 寒子鸦一步步进逼,声音带着诱哄,“小蝶,乖,过来,我们回去,少奶奶说不定正等你回去,大家都在等你,耽搁了行程误了少奶奶的大事可不好。” 雨蝶面色惨淡道:“我自会回去,不用你管,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给我滚开!” “小蝶,你现在这么个样子,我怎么能走开?你看你,现在南方天气渐热,一件单衣下来,很容易让人看出你怀孕的事情,所以跟我回去,好好儿的把药喝了……” “我不会回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只能怪我当初瞎了狗眼,会上了你的当。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多次,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喝那药,我不能让你打掉我的孩子……” 寒子鸦似乎好言好语哄了很久,这么几句话,立即就失去了耐性,“那你究竟想怎么样?生下这个孩子?若是你没跟着来,倒是有可能,现在我们是去疫区,那里危险得很,弄得不好,孩子也跟着传染了怎么办?所以现在除了打掉一途,你还能怎么样?” 雨蝶捂住耳朵,泪珠一颗颗甩落尘土,“我不听我不听。如果在京城的时候你答应娶我,我还会跟着来吗?连你都这样了,我现在除了少奶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必须要跟着少奶奶,一切自有少奶奶给我作主,不要你管——” 她最后几乎是在哭喊,但是声音却是份外的压抑,让人听得心疼。 寒子鸦皱着眉,“我什么时候说不娶你了?我已经告诉你,现在还不是娶你的时候,让你等等都不行么?” “让我等?你在这期间都做了什么?那个玉如来找你,你们有说有笑以为我没听到?你时常出去,回来身上就带着脂粉味,分明是逛了妓院,那我算什么?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说什么宠我,分明就是在朝三暮四,左拥右抱独享齐人之福,既然你如此看轻我,我为什么要等?等来更多的伤心?” 寒子鸦无语,“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不说我们还没成亲,就算成亲了,那些侍妾或者逛妓院又有什么大紧?难道你要让人笑话我不是男人么?” 雨蝶悲切地望着他,“那姑爷呢?她对少奶奶一心一意,没通房没丫头没妾室没逛妓院,哪个笑他不是男人了?你有那样的主子不跟着学好,却把那些不好的学了个全,你这种男人我等不起,走开,我不要你管,我更不会打掉孩子……” 听到这里,九雅已经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两人作风大胆得很,已经先行偷吃了禁果,雨蝶已经怀了身孕。这傻丫头,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说,究竟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她摇了摇头,等下雨蝶回来了,得跟她好好说一说。若果寒子鸦真是个花心不负责任的,便就罢了,如果寒子鸦并没放弃她,这孩子肯定得要,不过她得远离疫区才好。 她苦笑着往回走,经过那间酒楼的时候,忽见从酒楼里走出来一人,心里微诧异了一下,正想走过去,那人身后跟着的一个官袍官员让她心里一紧,赶紧站在酒楼前的木柱前不动了。 “楚大人,此事就劳烦您了,务必要按上头交待的紧密查守,不得有一丝放松。”说这话的,竟然是这次随行的安子程。 那位楚大人压低声音道:“安大人放心,本官一直都按上头的交待在紧密查守中,不可能有一丝延误,你只管放心大胆到新宜去吧。” 安子程点了点头,便告辞走了,楚大人也没送,然后就见他把手招了招,两个带刀军士立即跑了过去,“大人,昨晚这边确实有人入城,我们已经查了各种客栈,四周又布防了不少人,那五个外来人绝对没有逃得出去的道理,应该还在城内,没有出城。(.好看的小说)” 楚大人命令道:“那就赶紧加快搜查,说不得就是那批人,可不能让他们在我手里给跑了。” “是。卑职这就再把各个地方加强搜查。” 待那楚大人一走,两个军爷就转身朝大街上那一队正在对一个搭台唱戏的戏班子盘查的官兵走去。 那些军大爷们先是把台子前正在看戏的挥刀赶开,锣鼓正甚的台子上吹拉弹唱的顿时都住了声音,两个武打小生穿着戏服脸上画着鬼画符收枪观望,一个班主一样的中年人点头哈腰跑过来,“军爷,军爷,我们都是良民,已经在这里搭台快半个月,各位军爷也天天儿来查问一番,这人也都几乎混到脸熟了,所以您就通融通融,一大家子还靠这个吃饭呢,今天就让我们再唱一回吧,我们明儿就走。” 一个军爷一手把他推开,大声道:“走开!我们都是执行公务,像你们这些外来人,没把你们关进大牢已经不错了,还要通融吃饭,难道想把我吃饭的家伙一起搞掉?所有人都先站出来,检查无误后马上离开,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他一边推人,一边指挥下面的人去台子上将戏班里的人全数聚集到台前来,只是这一退一进之间,一些四散的人就将九雅挤到了一边。这些军爷想必平日横行惯了,台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不服一个军爷的推搡,凶悍地一脚踢在那军爷的要害,那军爷捂住命根子弯下腰去。四周的军爷大怒,其中有一人抬腿就从后面将那徐娘踹下了台子,见她在地上翻滚都不甘心,又跳下去连腿直踢,骂道:“既然想死,爷今天就成全你!” 那班主吓得魂飞魄散,再见其他的军爷也围了过去,他赶紧过去哀求道:“军爷,军爷,就饶了她吧,我们都是些苦命人,这么样把她打死了,于各位军爷也没甚好处啊……” 其中一个官兵哪里听他的话,嫌他吵闹,一刀就朝他的手削去,那班主不及躲,手起刀落,只见班主的一根大拇指立即就离了体,喷着血,朝九雅这边飞溅而来。 九雅何曾见过这种凶残的场面,脚前滚动的血指吓得她连连后退,惊慌失措中,竟是撞到了别人身上,她也顾不得道歉,转身就往酒楼里跑。这种血腥的事情她管不了,只希望能少见才好。 班主的惨叫声并没让那些人停止恶行,他们继续对戏班里的人拳打脚踢,而九雅的跑动却是引起了酒楼前面三个军爷的注意,他们立即追踪而来,叫道:“那个青戴帽子的站住,不准跑。” 九雅没以为那些人是叫的她,四下人又多,她只想往楼上跑,而楼上却突然冲下来两个青衣大汉,她不急躲,眼看就要被撞上。如果以她的身量被那两个大汉撞上的话,不用说,她直接就是一个被撞倒在地被人踩的对象。 这时旁边一手突然将她拉开,身前一阵风过,两个大汉已经呼啸着冲出去,那三个军爷顿时冲向他们,九雅险险避过。她这才想到要去谢刚才拉她的人,还未抬眼,眼前就被一角湖蓝绸袍的大袖给遮盖住,袍袖上隐隐有清迷淡香,似百花调谢时的残香,令闻者一下就能牢牢记住,沁入心脾,回味无穷。她记得这个袖角,刚才在门口撞的就是这个人,也是被他扶了一把。 她把袍袖自眼前拉开,抬起头,一袭青纱罩顶的大沿帽已经将此人面目掩住,虽不能识得其真面目,九雅却透过青纱看到了此人灼灼其华的眸光。 此人似乎也在透过青纱注视着她,九雅瞬息被烧灼的感觉,挣开那人的怀抱,急急退后道:“谢谢。” 然后转头就走,人多,周围的危险就多,势必赶快归队。幸好迎面寒子鸦就迎了过来,他见到九雅,忙低声道:“刚才这边好像出事了,你没事吧?” 九雅松了口气,摇头,“没事,那些军爷太蛮横了,我们快走吧。” 寒子鸦于是护着她往外面走去。 “九雅……”才到门口,九雅忽然听得有人叫她,忙停住身子,回头四下张望,从一张张惊慌的人脸上扫过,根本没见到熟识的人,她不由纳闷,是谁叫的她?还是她产生了幻觉? 目光不由自主朝刚才湖蓝色绸袍望去,那袍角已隐在后门人群之中,一抹蓝色在喧嚣中犹如一片蓝云,转眼消失无踪。 等寒子鸦护送她到车队的时候,黄大人已经很焦急地等在那里,当寒子鸦护着一身男装的九雅过来的时候,他还愣了愣,转而就认了出来,那是县主。当下便竖眉问道:“县主到哪里去了?这边乱得很,可不能乱跑。” 九雅不好意思道:“只是出去想买点东西,让大人久等了。” 黄大人哼了一声,再上下打量了她一身胡服,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县主此后就以此装束出来见人吧,这样办起事来也方便。” 九雅没料到黄大人也有这种心思,像这种老顽固会如此通达吗? 她一脸疑惑,自没瞒过黄大人的利眼,他也不解释,只说了一句上车准备走吧,然后就走了。 此时也不怪他不能解释,出来的时候,马皇后就一再交待过,此次去新宜,要尽量掩去宋九雅的行踪,对外,最多只能提到是县主,更不能提到她的真实姓名。在那边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让宋九雅出现在公众面前。他不知道马皇后这等交待有何意义,但是他只要照做就行。现在九雅换了一身几乎让他一时都难以辨别出来的男装,倒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九雅上了马车后,傅誉正半倚在车里执一玉杯在喝酒,乌发半掩面,看不清他的容颜。 “一声不响地,出去干什么了?难道是看到了老熟人?” 九雅把他的杯子抢过来,“你不想要命了吗?现在怎么能喝酒?” 傅誉侧过脸,脸上神情迷蒙,如霞光掠过万水千山,难以看清其真颜,他微哂,“只是小喝一口而已,我问你的话还没回答。” 九雅将酒泼到了车外,“确实看到老熟人了,你知道我看到了谁吗?安子程。”她不由暗叹,难道她才出去一小会,他又在胡思乱想了?有没有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他?你下车就为去看他?”傅誉有些不信。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看你那什么眼神?我看到他和什么楚大人从一间酒楼里走出来,好像听到安子程说,让楚大人务必按上头交待的紧密查守,那个楚大人是谁?安子程究竟是接了谁的命令,紧密查守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傅誉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楚大人?这罗樟郡的郡守是楚横,难道安子程见的是他?上头交待的紧密查守?” 他沉吟着,九雅吃着秀彩准备在桌上的糯米糕,“相公,看来安子程此来,并不止于什么记事职责,分明有别的意图,就怕是对我们不利,得好生防着了。” 傅誉笑了,“已经防得很严了,再说,这一去新宜,其局势复杂,不见得他们就是针对我们两个的。可是……” 他语气一转,就揽住的她的腰肢撑着头脸望着她,“娘子,答应我,到了新宜后,不要离我左右,我怕若是有什么事,我无法照顾得到?” 九雅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一块糯米糕塞进他嘴里,“傅誉,你究竟在担心什么?真的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傅誉要取嘴里的糯米糕,九雅将按住,盯住他的眼睛,低声道:“相公,我知道你在为什么而不安,可是我向你郑重说明,我真的不会为别人而动心,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你应该选择相信我。如果那个人真的让你如此不安,好,那我答应你,我不与他见面就是。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该安下心来?” 傅誉被她揭穿他的心思,脸上微赫,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把糯米糕咽了下去:“娘子,我……” 九雅拉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闷声道:“我如此说,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猜疑,你刚才那般质问,真的很容易让人伤心,这才到罗樟,你就开始猜疑起来,若是真的到了新宜,到了卢邑,你的疑心和不安就会让有心人有机可趁,让我们之间生出误会,你知不知道?” 傅誉赫然,终于进行了自我反醒,九雅如此疼心的将心里话说出来,不说别的,肯定心里又把自己划分为不成熟的表现,她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若让她因此反感,她怎么会喜欢上他?他一番痛定思痛,咬牙点头道:“娘子说得有道理,我确实太小家子气了,也对自己太没信心,这么样下去可不行。好,我选择相信你,不管何时何地。” 九雅立即伸出小指,“拉钩,盖章,一百年不准变。” 傅誉伸小指一钩,大拇指与她对印,“一百年不变。” 两人一起笑了。 一个偏僻的街角,有几个人望着渐渐离去的车队在低声说话。 “已经查明,那是朝廷重新派来治霍乱的,由御史大夫黄大人带领,看此次阵势,朝廷似乎下了大功夫,一定要将霍乱控制住。” “哼,再下功夫又怎么样?那些阴谋份子只让人进,不让人出,他们这一去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么?” “不过刚才好像看到了安平候府的二公子在筹集药材。” “我也看到了候府三少身边的长随,难道安平候自己不行,便派出了这些没用之人?” 几个人的疑问,最后归结在一个人身上,他们齐声问道:“爷,现在怎么办?是回去,还是……” 终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低声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你们三人往内地赶,务必将各方都联络好,我这便回去,事后可能要从外围发难了。” “爷,我们才出来,您为什么又要回去?” “我自有想法,到时候只等我的令一下,我们便内外呼应,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的咒语一般在风里飘散的时候,车队已经上了官道。马蹄急驰中,天在傍晚时分,车队终于到了新宜郡。 城门口,马灯飘摇,十多个守兵有气无力地望着从京城赶过来,赶了上千里路仍气势不减的五百羽林军,他们并不因为他们送来的是药材而情绪有所波动。都是双目无神,怔怔地望着他们一路驰进城里。 新任郡守早闻黄大人带队亲临,早早就候在城门口,见到黄大人后,各人一番寒喧,车队就被安排进了驿馆。 在进城后,一路上,四下的灯火寥寥无几,稀稀拉拉分布在长街两侧。而此时才天黑时分,街上行人亦是少得出奇,更别谈什么丝竹弹唱,酒菜饭香,黑沉沉的大街,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就好像这是一座死城一样,那几点灯火,反倒有了鬼火的阴森,极为凄凉。 九雅看得倒抽了一口气,不会吧,这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么? 等到了驿馆,张大人一边着人安排羽林军的食宿,一面将黄大人一干人等引到了饭厅来。 饭厅宽倒是宽敞,油灯也点了不少,显然比外面要亮堂很多,桌上的酒菜看上去色泽很好,很丰盛的样子,但是四周那种灰败的气息,无论如何叫人提不起吃饭的兴致。 张大人引得大家坐下,那边医者一桌,这边黄大人、傅长亭、鲁大人、安子程还有三个作陪的当地官员与傅誉九雅一起就坐。 黄大人一一介绍,当指到九雅的时候,微咳了一声道:“这是宋大夫,皇上特定指派此次来控制疫病的神医。” 张大人几个惊异于她的秀气明艳,眉目点染飞斜,那种带着一股春光浓艳一般的气质更让他们诧异不已,就这么个斯文美少年,也能称得神医? 坐在对面的安子程也是第一次见九雅这种窄袖胡袍的装束,不由也是看怔了眼,这女子,想不到嫁傅誉之后,气质由内而外变了不少?难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吗? 惊异归惊异,毕竟都是还办正事的,没人在这个美少年身上放多少心思,黄大人酒也不喝,吃了一碗饭后,便问张大人道:“刚才一路走来,整座城里似乎都不见什么人影,灯也稀,这种情况完全出乎本官意料之外,张大人,烦请将这里的情况大致向本官报备。” 张大人点了点头,一脸沉重道:“黄大人眼神极厉,这新宜郡啊,现在的情况真正是太糟糕了。这里的百姓,有些稍有钱的,先前在朝廷还未接报之前,前任郡守强压着此事,不让百姓出城,后来朝廷获知后,解了禁,有一部分就逃了出去。下官来了之后,首先就让染病了的人划分了一个大的棚户区进行隔离,那些被隔离有亲人的百姓,他们舍不得离开,便还勉强留在了下来。可是朝廷派来的医者和药材并没有将他们救离苦难,医着医着,被隔离里的人就有些死了,引得外面的百姓躁动不已。” 张大人停了一下,继续道:“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本府的官兵再也镇压不住,那些暴民开始杀医杀官,双方恶斗下来又死了好多人,一些医者也怕,又跑了几个,现在余下的,都被强行押在东林府衙,本官也实在没办法。” 黄大人拧着眉再问道:“新宜是重灾区,那么现在卢邑那边呢?听说齐王还在和吴越开战,霍乱对军队没有影响吗?” 张大人苦笑,“哪里会没有影响,影响比这边还要大得多。当中下官曾拜见过齐王一次,他说,如果不是他当初发现疫情得早,早早就让军队断了与外界来往,现在整个齐王军说不定都已经病死了。不过尽管如此,军营里也照样有被传染的,他倒是果断,一旦发现营中有人有征兆,便立即隔离。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下官想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们粮草早已不多,本地无法供应,外界供应粮草的路全被灾民占领,因为那些百姓早已无力耕种,现在别的州城对我们这边出去的百姓又不接纳,齐往外赶,他们没有活路,就靠抢粮来度日。所以齐王那边马上就要弹尽粮绝,吴越那边似乎已探得这边的情况,更是加紧了猛攻,如果不是齐王麾下强将如云,说不定卢邑早就已经被破了。” 黄大人心内暗惊,齐王那边竟是如此凶险?弹尽粮绝?一些灾民真的能占领抢夺得军用粮草吗?偌大的官府和辖下那上万的官兵,连那些灾民都镇压不了吗? 张大人看了他两眼,有些小心翼翼道:“最近,下官听到一个消息,因为下官这边事多,又要关注那些暴民,所以也未去证实。” 黄大人问道:“什么消息?” “下官听说齐王已经病倒了,已经有很多天未出现在城楼……” 黄大人吃惊道:“难道也是被传染了疫病?” 其他的三个陪官都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现在黄大人既然来了,倒可以抽个时间过去求证一下。” 九雅也在心内听得暗自心惊,没料到齐王处境会如此惊险,他也患病的吗? 这时候,她忍不住插言道:“张大人,请问华太医呢?我记得当初他是随行而来,所有的大夫都是由他管,他现在在哪里?”做为有些资格的太医,若是照她的方子开药,不可能会将病人救治不过来,更不可能死,这事极为蹊跷,只有问他最清楚。 张大人脸上滞了滞,随即道:“华太医现在也在东林府衙,宋大夫若想见他,本官明天就派人把他叫过来。” 九雅点头道:“不仅要把他叫过来,还有那些被羁押的大夫一起过来。” 他们几个在说话的时候,傅长亭就一味像个猪头一样埋头大吃大喝,安子程听后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什么,傅誉则是懒洋洋地,只听不插言。 一顿饭后,黄大人已经安排了九雅明天亲自出诊的行程,同时九雅当晚也不敢真正歇下来,立即就组织那十多个医者开始熬药,明天若是接触人,这边新进城的五百多人必须先要进行喝药预防。 幸好天干无雨,当下就在天井里架起了大锅开始熬药,由秀彩带几个人守着,同时她把那十多个医者集在一起,将如何按病情轻重如何准确下药的要点讲给他们听,虽然繁复,各种药材用法不同,但是这些医者都是通医之人,稍一点拔,他们就记住了。看他们记得如此之快,九雅心里更是犯了嘀咕,这么容易的事,为什么之前会有治死人的事? 直累到快半夜,她才回了客房,傅誉并不在,雨蝶给她打水,九雅看了看她的肚子,本想现在就说点什么,想了想,这事还是留待明天说吧,今天确实累得睁不开眼睛了。 而在隔壁客房里,傅誉正在和寒子鸦以及李韵大鱼在商议事情。 李韵双睛精光闪烁道:“少爷,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摸了下周边的情况,这座城里,看上去,确实剩下的人不多,个个都一副快要死的样子,但是,我们发现,在南北的两座城楼外不远处,那些好像被隔离的难民营达过整齐划一,我们隔得远,似乎都还能听到马嘶之人。少爷,这不正常啊,难民营都是患病的人,哪个还能养马?养马干什么?” 大鱼亦道:“还有,我也让人潜进了那些亮着灯的住户家里去看过,特别是那些大户,乖乖,虽然每个屋子里亮灯的不多,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少。再是一些人还在乌七抹黑中吃饭说话,这些人是有病啊,点一根蜡烛会穷死啊?分明这里面有情况。” 寒子鸦分析道:“少爷,这两种情况说小也可以没事,说大的话,可能会有天大的事。依我看,定然是那张大人托大,以为我们这些人急赶了一千多里路,根本无力无心当夜就去查探这座濒临无人迹的死城,想不到大鱼他们出去一瞧,就看出了端倪,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誉消化着这些消息,慢慢道:“虽然不知道张大人在弄什么玄虚,但是,大鱼,李韵,你们两人务必使点法子进入那隔离营和那些大户去探探情况,我担心……”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心虽有忧,但是眼眸里的炽光大甚,给人以一种不敢逼视以光芒的感觉。 大鱼试问道:“少爷担心什么?” 傅誉冷笑了一声,“你们明天只管去查探,看来这下我得用点心思和人去周旋,最好他们要惹的不是我,不然,我也想开开杀戒了!” 他周身杀气弥漫,好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大鱼几个面面相觑,想不到少爷自病好之后会有这般杀心,是不是压抑得太久了,想闻血腥味? “让你们监视傅长亭,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沉寂中,傅誉突然问道。 李韵摇头,“我们都盯得死得很,一路上他除了吃饭上茅房收购药材,就是睡觉,不见任何异动。” 傅誉又道:“听说安子程与罗樟郡的郡守会过面,你们把他也给盯紧点,这厮也不像个好东西!” “是。” “明日少奶奶亲自出诊,多派几个好手暗中守着,别让人钻了空子。” 寒子鸦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少爷,我敢打赌,你明天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少奶奶身边,有你在,哪个还敢钻空子?” 他的嘲笑引来傅誉一飞脚。 傅誉回到客房,九雅早已入梦乡,他不忍惊醒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后便上了床,望着她沉睡恬静的脸,不禁又爱又怜又怨。爱她的贴心贴肺,怜她的辛苦劳累,一直以来,精神身体上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又怨她的自强自立,若不是她不愿依附着他过日子,现在也不用到这里遭受这种罪。 可是不管是何种心情,他却舍不得责备她半句,诚如她所说,这样的她,才是最吸引他,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九雅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是会齐那些医者,又让张大人安排了十几个健康衙役充当伙计,运着药材前往东林府衙,让人满街敲锣通知,城内所有人都到东林府衙喝药预防传染。在她布置这一切的时候,她让雨蝶留了下来,说是让她服侍傅誉起床,其实也是担心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昨晚整个新宜郡就传遍了,朝廷又派人来治疫病,一早一听到锣响,老百姓们早闻风而来,当一大锅一大锅药熬好的时候,由羽林军维护秩序,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排着长队各自上前端药喝。开始还有些人惧怕,因为之前也有朝廷派来的大夫医死人的情况,他们就怕这药一下肚,把他们又药死了怎么办? 黄大人此时做为整个新宜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又是从京城来的,他登高一呼,朗声道:“各位乡亲们不要害怕,这次朝廷已经下了最大决心,一定要把乡亲们被染病的亲人治好,一定要让乡亲们不再染病,这次派了我们京城乃至整个大夏都极为有名的宋神医来亲自为大家出诊治病。宋神医也极为有信心,在大家的配合下,要将整个新宜郡的霍乱给控制住,不再漫延,将大家的亲人都治好,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安心安意地过好日子。本官虽是巡按,但是受皇上重托,所以一切都当与大家共患难,来,本官新来此地,也害怕那霍乱病毒,本官就先喝一碗,将那病毒抵御在身体之外,保有健康的身体与大家一起战胜疫病!” 他一说完,就将手里刚盛上的一碗药慢慢喝了下去,其他官员见他带头,便也相形效仿。那些百姓见这些官都不怕死了,这才消了疑虑,一齐上前打药喝。 九雅同时又让那些医者大声交待预防霍乱注意的卫生事项,眼看一个个都干得井井有条了,她才进到衙内找华太医。 华太医和十几个医者都被关押在一间大牢内,当张大人把她带到牢头的时候,九雅被大牢里的那种污浊的气味熏得快要晕过去。那种气味,用某个笑星的话来说,真的是一吸气,就要上呼吸道感染,太难闻了。 牢里的地面是潮湿的,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里面关押了不少囚犯。那些囚犯一见个当官的和一个俊美少年进来,个个都呼啦一声爬了起来,围在栅栏里,有的大呼冤枉,有的挖着鼻孔嘿嘿地笑,有的揉着眼屎把眼睛瞪得老大,还有的眼里冒着绿光,肆意对九雅品头论足。 原来整座城里,这里最具人气。青衣魅影紧跟着,九雅只当没看见没听见那些嚎叫神态各异的人,皱眉问张大人道:“难道华太医被关押在了这种地方?他们并未犯法,怎能与这些囚犯关押在一起呢?” 张大人侧目朝她古怪一笑,“宋神医,那些太医大夫什么的治死了人,又还跑了几个,不说的,就冲那医死的人,本官都可以问他们的罪。再说,本官若不把他们关紧了,再一起跑了,等到宋神医这样的人来,哪里去给你找帮手?” 他的话虽然在情在理,九雅却听得极为不舒服,再怎么着,他们是从京城派过来的,更何况华太医还是有官品的太医,岂能容他一个郡守说押就押,反而把外面的病人丢着不管的道理? 眼见就要与华太医碰面,心里一直不解的事就要解开,九雅的步子不禁加快起来。 第133章 张大人终于在一个牢门前停下,吩咐跟在旁边的狱卒道;“把牢门打开,请华太医出来说话。” 那狱卒去开门,九雅趁此机会打量牢头里的人,连着的两间牢头里,关押着的人与别的牢头里的略有不同,一边牢头关了六七个,个个虽然都是蓬头垢面,但是面目神色都极为斯文文雅,更没见挖鼻孔什么的。 他们看见张大人过来,脸上都是怀恨之色,却未起身,个个都冷漠以待。当他们听说要把华太医请出来的时候,这才脸上有了变化,齐齐围到铁栏杆,有一个人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单独见华太医,我们并没有犯罪,为什么不能将我们一起放了?” 张大人哈哈一笑,“这们是刘明刘大夫吧,你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谁说你们没有犯罪,通过你们的手,可死了不少人,你们就是杀人犯,本官没判你们个斩立决就已经很开恩了,居然还想出来,是不是在异想天开?” 刘明旁边的人都怒叫道:“那些人不是我们医死的,你个昏官……” 还不待他们把话说完,就有手里持棒的衙役提起木棒去捣他们的嘴,大夫惊恐地往后退,再也不敢说话,却仍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九雅将此处情景看在眼里,而这边已开的牢头,华太医也已在两个狱卒的押解下走了出来。才一两个月不见,当初那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此时已变得双目深陷,两边颧骨高耸,容色也苍老了不少。他一开始竟是没认出九雅,九雅也未主动点明。 他微勾着腰,一脸谦恭,“张大人……” 张大人拍了拍他的肩,“朝廷今天派了个宋神医来,宋神医想要问你一些事情,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告诉她吧。” 华太医一愣,这才看向九雅,九雅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明澈,他自是熟悉这个笑容的,因为那个小女子,就是他深感佩服的一个人。而她的装束,更让他惊了一下,好半晌才揉了揉眼睛道:“三少……你真的来了?” 九雅眉微一皱,什么叫真的来了?难道之前他就知道她会来吗? 她浅浅一笑,“太医受苦了,听说这边情况不太好,朝廷便派了我来,正好,我们曾在京城也是熟人,而这些药方又是我所提供,所以一来就想听听太医所遇的情况,那些人,怎么会被治死呢?” 华太医激动异常,颌下胡子连连抖动,眼里几乎都有水光在闪动,有些语不成声道:“……我……我会知无不言……” 张大人把两人带到了一个狱卒休息的隔间,里面就两椅一桌,桌上碗碟酒杯坛子堆得老高,九雅再次皱眉道:“张大人,我不可以把太医带出去吗?” 张大人瞟了华太医一眼,“先在这里说,如若宋神医认为他没什么问题,再带出去协助你一起医治病人也不迟。” 华太医直抹额头的汗,九雅无奈,几个人相应坐下,她便开门见山问道:“太医,当时我交给你的方子可有保存有?” 华太医回道:“那方子我已经烂熟于心,不过现在不小心丢失了。” “是么?既然如此,想必太医已经治过不少人,那么请问太医,如果诊断出病人霍乱属湿热,什么东西治烦渴?”九雅首先就想确认,这些治死人的方子,究竟是不是她所出。 华太医赶紧答道:“蓼子治烦渴。” “什么药下气,止霍乱转筋?” “前胡、桔梗。” “什么药止霍乱胀满?” “苏子、紫苏。” “又什么药止吐利?” “薄荷、鸡苏。” “什么药止烦闷,胀痛还要加什么?” “芦根茎叶止烦闷,腹痛加姜、橘。” 九雅一样一样问,由湿热到寒湿,结果华太医果然记得一字不差,既然是照着这个方子去开药,为什么会医不好人?难道是那些医者诊断有误? 她不禁盯着华太医慢慢说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是按着我给你的方子治愈了不少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例不愈的或者死亡的。(.)华太医,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太医垂着眼,脑门直冒汗,惶然道;“宋大夫,这些事情还真不好说,或许对霍乱,我们这些人都不了解其症状,无法对症下药的话,或许就会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现在既然你来了,不如亲自去给那些病患看看,我等实在是技艺不行。” 九雅紧抿着唇,别人都不说,可是华太医作为太医院的一个太医,是经过各项考核查证才能进行太医院,怎么会连霍乱的症状都拿不准?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她不能了解的事发生? 心念电闪之间,她忽然记起那位刘明大夫说的,那些人不是我们医死的,你这昏官……如果不是医术的问题,也不是方子的问题,那就是外力所为。 因为有张大人紧盯,当下她也不再多问,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就准备带人到棚户区去亲自出诊,华太医,我们在京城的时候就颇有交情,就算你们之前犯有罪,但是我现在人手不够,所以还是烦请你整装一下,随我前去棚户区,相信由我亲自督导下,华太医再也不会诊错病。” 华太医讪讪地望着张大人,似乎在看他的意思。张大人打了个哈哈,“这样也好,华太医是群医之首,只要他把宋神医医病的诀窍掌握了,再传给其他的大夫,相信我们新宜郡里的百姓就有救了。来人,带华太医去梳洗更衣!” 九雅起了身,也没再执着于将其他医者放出来的事,就和青衣魅影几个出来了,又在前面施药的地方了解了一下情况,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那些喝了药的百姓都相继离去,倒也没出什么事。等到华太医出来,就招集了大约六七个医者一起前往城东开出来的棚户区,随行的不仅有黄大人,还带了百来骑羽林军,外加安子程记事。 这一耽搁,傅誉这才装模作样的跑过来,那些医者都是文人,各自坐了马车,傅誉见九雅一身男装,又明艳不可方物,心里蠢蠢欲动,眉飞色舞地牵了一匹骏马来,笑嘻嘻地一揖道;“傅九公子,不知小可是否有幸能与你共乘一骑?” 九雅眉色一正,清了清嗓子道:“三少,我们都是男子,共乘一骑,是否不太妥?” 傅誉用一只眼睛斜瞄她,“有何不妥?难得出来,总得有机会看看这南国风光不是?” 九雅上下打量他,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大方得让她出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似笑非笑,“既然三少不在意,我自然也不会在意。” 傅誉眼都笑眯了,她穿男装,两人一起游历山川,可是他最大的心愿,既不怕别人的觊觎,又不担心世俗的闲言碎语。眼下到了这里,已经比不得在京城,偶尔倒是可以放开一些。 他把九雅抱上马,随后自己也蹬了上去,将她环腰一抱,拉紧缰绳,低笑道:“娘子是第一次骑马吧,把我的手臂抓紧了,可别掉了下去。” 九雅果然是第一次骑马,前世她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东西,曾经在旅游景点见过骑马的,但是一看那马背太高,老担心摔下来,从没体会过这种运动。现在有傅誉在,她的胆子倒是大了很多,就跟第一次骑摩托车一样,后面有人打招呼,心里就跟着稳了。 她紧紧抓住傅誉担缰的手臂,傅誉朝后面的黄大人等大声说了先行一步,便一夹马腹,提缰急驰。 他们两人站在众人之中本就出众,一个明丽如玉,一个如名家素画,两人共挤一骑,衣袂飘飘,犹如从那画中步入尘世的仙童,让所有人都不禁看了又看,移不开眼。 眼见这一对美少年急驰着消失在视线,众人都只觉眼前一黯,万物失色。 黄大人捋着胡须,张大人看直了眼,安子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长线,嘴角不经意挂起了一抹惋惜的笑。 九雅此时才管不了这些,第一次坐上马背,傅誉便故意挥鞭如此急驰,如果不是她前世骑过极速摩托车,眼下肯定要吓得掉了魂。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马匹前进时那种急掠和颠簸,还是把她震得头晕眼花。生怕不稳摔下去,身子整个紧紧贴在傅誉胸膛上,两手死死抓紧他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放松。 “娘子,感觉怎么样?骑马和坐马车可不一样吧?”傅誉在她头顶大声道。 九雅笑着回道:“确实不一样,我更喜欢这种急速飞扬的感觉。” 傅誉低笑不已,低下头,“不怕吗?” 九雅仰起小脸,正好与他眼眼相对,“有相公在,为什么要怕?何况……”她顿了顿,“我还想跟着相公学骑马呢,如果这都怕的话,一个人骑的时候怎么办?” 傅誉拧着眉,渐渐放缓了马速,“想学骑马?有这个必要吗?” 九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万一哪一天需要我逃命的时候,能骑马不是一项最好的逃命技能吗?” 傅誉摇头,“不可能,怎么会让你有逃命的时候?一切都有我在呢。” “我只说万一,我知道,那些西域的女子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而我们大夏,女人除了厅堂就厨房,再就女红,讲究的是贤良淑德,嘿,这些我都会,可是我更羡慕西域女子在马背上的肆意奔放,相公,等这里事了了之后,你就教我骑马吧?算我求你了。”九雅央求道。 傅誉歪着脑袋看她,嘴角渐渐漾起一抹坏笑,“求我么?那我得有什么赏赐才行,不然,我可不准备答应。” 九雅装作不懂,眨了眨眼,“相公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让你给我生儿子……” 果然如此,这个色胚!九雅的脸又红了。 傅誉由于年轻,又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初经人事,之前几乎每天儿的都要那个一两次。后来九雅的事多,实在没精力应付他,也就变成隔几天一次,把他可憋得难受得很。特别是自从毒解后,晚上又不用不受控的睡觉了,晚上更是憋闷得慌。 不过他见九雅每天一落枕就睡着了,也实在心疼她,便也只能一个苦忍着,而在这次来新宜之前,包括路上的这么多天,他几乎快一个月没碰她了,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去当和尚才好,人都快淡出鸟来。 眼下有这么个痴缠她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 九雅自是理解在熊熊烈火下的苦闷,忍着笑,道:“生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你愿意,又有能力,马上就可以给你怀一个。” 傅誉听得喜出望外,在她耳边低语道:“那说好了,今天不准太累,要早点上床……” 九雅吃吃地笑。眼见此时已下了官道,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开阔的草地上,散落着无数个由木棚临时搭成的屋子,不远处,四周都有官兵看守,木棚前面,偶尔还能看见有人在走动。 她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对了,相公,我觉得华太医有些可疑,可是那张大人讨厌得很,所以等一下你就给我制造个机会,让我和华太医独处一会,我一定要把治死人的事弄清楚。” 一说这事,傅誉就眉目一横,从鼻孔里出气道:“那厮若是不听招呼不说实话,娘子只管直说,看我不让他把他祖宗十八代的事都交待清楚才怪。”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呀……” 他们两人在那些守兵面前停下,暂时也不深入,表明了身份,便骑着马围着那棚户区慢慢转悠了起来。刚才一圈转完,黄大人他们就来了。 于是大队人马开始行动,搭的搭灶台,提的提水,黄大人一干官员则招集病患。当那些被隔离的病人听说朝廷专程派了神医来为他们诊病,病轻病重的,都一拉旮走了出来,或搀或扶。这一出来,九雅方发现人数之众,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看那黑压压的人头,粗略估计一下,少说也有六七千个人,都是面黄肌瘦,体虚病弱之态,看着就觉可怜。何况住在这棚户区,吃的喝的肯定不好,现在又是五月的天,气温高,天气渐热,用水若不方便的话,他们也无法天天换洗,卫生条件更是差上加差。 一些人申吟着忍着病痛,尽管曾经的医者医死了人,已经令他们失望过一次,但是他们已经没了任何生的希望,这次在这些医者面前,他们居然也不闹,都很规矩的排队,让大夫一个一个为他们看诊。 九雅实在觉得那些气味难闻,先行戴上了自制的口罩,然后守在后面随时抽查,看那些大夫到底有没有误诊的情况。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这些大夫对各类病症有诊断准确,无一丝差异。这样的结果,更让九雅怀疑起华太医来。 “大夫,大夫,我娘亲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去看看她,求求你们去看看吧……” 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突然跌跌撞撞奔出一个七八岁穿得脏兮兮的小女孩,她一下子扑到华太医跟前,抱着他的裤脚哀求着哭道。 华太医来后并没有像其他大夫一样看诊,只是望着那些病患正在发呆,此时被一个小女孩抱住,他才回过神。他把小女孩扶起来,和声道:“小妹妹,你娘亲也是染了这病吗?” 小女孩的泪水把她脸上的污渍流出一条一条的花印子,她自己本就是摇摇欲坠,此时仍为她的娘求着,“是的,我娘亲也染了这种疫病,都已经拖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你们来,求大夫先为我娘亲看病吧。” 华太医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小妹妹带路吧。” 眼见华太医跟着那个小女孩走了,正在与一个病患看诊说话的九雅开了方子之后就悄悄跟了去。傅誉知道她要干什么,让寒子鸦几个稍事遮掩,他也跟了上去。 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棚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躺在一块门板上,奄奄一息。九雅进去的时候,华太医正在为她拿脉。 九雅和傅誉站在他后面没动,直到华太医开出了方子让那小女孩去领药,九雅才突然出声道:“太医,您刚才的看诊如此轻车熟路,相当准确,根本不像一个会误诊的人,你为什么要撒谎?” 华太医身体一震,急急转过身来,看到九雅和傅誉齐齐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呆住。 瞧他那样子,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说真话。傅誉眼珠转了转,仰天一叹道:“听说这里每天都要死好多人,那些官兵每天指使人抬尸体的时候,怕他们把疫病传染开,都只堆在一个大坑里,一天挖一个大坑,只短短这些时间,这山坡周围便都成了埋人坑。太医,他们聚少成多,又死得冤枉,可能现在都成了冤魂啊。他们该去找谁索命才好?” 华太医脸色灰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九雅笑了笑,“医者,德也。太医一生医人无数,也不知救死扶伤了多少人,这都是积的德。可是,眼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抬出去,太医不觉得问心有愧吗?要将以前所作的都毁于一旦吗?太医在京城向来享有清誉,现在死了这么多人,太医真的问心无愧?你看这些小孩子失去了父母,父母失去了孩子,一个又一个家庭破碎,您难道没感觉到揪心?您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小的人,若是他们也染上此病,你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病死,被拖出去一丕黄土给埋了?” 华太医听着她一字字如针刺在耳的话,整个身子都如抽风一般颤抖起来,他脸上痛苦的扭曲着,他双膝一软,终于是惨烈的跪了下去,声音几乎带着呜咽,“我不是人,都是我害了这些人,县主,三少,我将来死了都要下阿鼻地狱啊……” 九雅淡淡地看着他,傅誉挑了挑眉,“太医此说,看来那些被医死的人并非真的被医死,而是你动了手脚,为什么?” 华太医只是低声呜咽着,并没回答。九雅淡声道:“太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有待太医去救,这就是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您只要再用心救人,倒可以将之前的过错改过来。” 华太医痛苦道:“县主说得在理,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全心全力救人。” 九雅摇头,“现在并不是全心全力救人就行的事,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让太医这么做?那些与你一同前来的大夫还被关押着,只要你把这事交待清楚,我才能想出应对之策,将他们放出来一起救人啊。” 华太医慢慢抬起头,“我只能说我的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孙子都被人绑走了,他们通过张大人,命令我让那些大夫不能救人成功。我不得已,便在他们开的药方里加了一味重药,这些病人一吃就病情加重,甚至还死掉……” 傅誉和九雅对视一眼,是谁指使华太医在此害人?目的是什么?傅誉急得一把将华太医揪了起来,“快告诉我,那个指使你的人是谁?” 华太医叹着气,“你们斗不过他的,反而是我若是说出来,我儿子和孙子都会死。反正我的孽已经造了,所有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抗吧……” 傅誉怒眉一抬,“放屁!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斗不过他?快说,是谁指使你干这么缺德的事?” 华太医闭眼一语,傅誉的铁拳就要砸下去,九雅拉住他,“既然太医不说,也不可再强人所难,放了他吧,我们出去。” 傅誉哼了一声,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九雅好笑的摇了摇头,让华太医好好看病救人,便追了上去。 “县主,看病还顺利吗?” 九雅才走过两个木棚,安子程便从一间木棚里出来,拦在路中间,此时他眉目清朗,不接交的话,凭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有为青年。 九雅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子程扬了扬手中拿着的本子,“当然是记事啊,圣命在身,我怎能玩忽职守?” 他上下打量她,这近距离的观看,更觉她风姿卓越,光艳灵动,好一个钟灵毓秀的美少年。只是可惜……他暗自摇了摇头,他更觉得那位月婵郡主适合他一些。 九雅被他看得心里不悦得很,冷冷道:“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我们并没有再接交的必要,请你把路让开。” 安子程盯着她,心里忽然一动,低声道:“九雅,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现在就跟我走,我保证能让你日后荣花富贵,跟着我飞黄腾达……” 九雅本是极厌恶他,一听他忽然说此没有边际的话,眼波一转,倒是来了主意。她微垂了眼,长睫轻颤,微带愤恨道:“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当初我们的婚约摆在那里,你却看上了七姐,让我以妾进门,你如此羞辱于我,还伙同七姐一起欺负我,我没有自尊么?被一个许了婚约一直深深喜欢着的人这般轻贱,当时我恨不能死了才好……” 听她如此一说,安子程眉眼都跟着活了起来,微急的解释道:“你当时又没告诉我,说你想要的是正妻之位。再说那一切都是我娘和你母亲商议的,我本是不愿,但是我娘以死相逼,我又不能成为那一孝之人,只好勉强答应。早知你是因为不能成为正妻才弃我而去,我就算拼了性命不要,岂会答应娶你七姐?” 九雅抬起眼,幽幽道:“我不信。” 第134章 两间木棚之后,傅誉隐在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眼里冷光渐甚,安子程,此时居然又来引诱九雅。跟他走?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心里有怒意,然而脚下却未动,总要听个仔细不是? 安子程望着九雅,长叹了一声,“为什么不信?你不见我现在都与你七姐解除婚约了么?” 九雅眨了眨眼,确实是如此,可是那是因为七姐再无利用价值。这厮如今又来纠缠自己,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都是事过境迁的事,毕竟我现在已经嫁为人妇,相当对我也很好……” 安子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眸光深深道:“你傻了么?他岂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不说他患了怪病,就单以他……我不想看到你作寡妇,我不在意为人妇,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还来得及保你平安无事……” 九雅盯着他,慢慢道:“你带我去哪里?回京城?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安子程一掀唇角,“带你回京城?我不会那么傻,现在,你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你不知道,那个……总之,你听我的没错,不然,到时候我也没办法救你,你会后悔莫及。” 九雅笑了笑,看来想从他嘴里探听到什么是不可能了,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傅誉是我相公,我岂有弃他跟你走的道理?不过多谢你的提醒,看来我们这一趟来新宜,完全是有人故意为之,既然这里如此风险大,我和相公马上离开就是。” 结合之前华太医说的那句:你真的来了。她已经完全可以断定,是有人精心策划这次疫情不能控制的场面,好引自己出京,目的,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吗?难道傅誉也一起会有危险? 她转身就走,安子程在后面低咒道:“好你个宋九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走得掉吗?别作梦!既然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仍然不屑一顾,以后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亦转身冷笑而去,这个女人自寻死路,天意如此,他再阻拦也做不得数,那么就让她去死吧。 九雅被傅誉一把拉住,他盯着她上下的打量,“你没事吧?” 九雅一脸忧虑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刚才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吧?相公,看来我们来新宜是来错了地方,我们得马上离开。” 傅誉握紧她的手,“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昨晚一进新宜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今日大鱼他们正在查探,如果能走,我们马上就走,若不能走,我自有法子应对。走吧,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干你的营生去。” 九雅心情沉重地点头,但愿傅誉一切都能应付。 接下来,傅誉就悄然离开了棚户区,九雅则为病患忙碌着。直到傍晚的时候,稍事总结,安排好明天的看诊计划后,一行人马才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并没看见雨蝶,四处相唤都不见她的人,然而屋子里又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热气腾腾的饭菜也摆在了桌子上,显然是才离开,她以为她是去上茅房了,便也不再找。转过身来就看见寒子鸦一个人走进来,九雅心里一忖,便叫住他道;“寒子鸦,你现在有事没有,如果没事,能不能和我谈谈?” 寒子鸦一怔,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说没事也有事,不过少奶奶想和我说什么?” 他慢慢走过来,九雅想了想,极为谨慎地措词道:“昨天在罗樟的时候,我听到你和雨蝶说话了。”这么说,表示不是雨蝶告的状,免得寒子鸦看不起雨蝶。 寒子鸦微有诧异,“原来少奶奶下车,就是为追我们而去?” 九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侧过身子望着石阶下长得青绿的小草,“雨蝶怀孕了,你有什么打算?” 寒子鸦微一皱眉,他真的不喜欢提到这个问题,也不喜欢被人这样逼问着。虽然宋九雅算是半个主子,但她不能管他的私事。 他冷淡道:“她怀孕了,我能有什么打算?她说让我娶她,但是现在绝对还不是时候,让她打掉,她又不肯。难道她想未婚先孕?她若不怕人耻笑的话,便那样行吧,我半点意见都没有。” 听他说得如此冷漠,九雅心里暗怒,蓦然回头瞪他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你对她无情,当初为什么要惹她?现在惹了她,就想把屁股一拍,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还是男人吗?” 寒子鸦微眯了眼,他很想告诉她,如果不是她让他试药,他也不会中那媚毒,更不会找雨蝶解毒。没错,他是花心,之前就看雨蝶那副清高的样子不顺眼,很想把她征服,但是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雨蝶不答应他,他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不负责,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少奶奶,我想你应该要弄清楚,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负责,是她不听我的安排,让她在京城呆着,她偏要跟着来,这里的情况少奶奶最清楚,是一个孕妇能来的地方么?她自己不珍惜,怎的又来怪我?” 九雅咬着牙,“以为我没听清楚,你和她好的时候,竟没心没肺去找什么玉如,又去逛妓院,既然和她好,怎能三心二意?为什么不尊重她一点?你知道女子对于喜欢的男人,要的就是一个专一?” 寒子鸦听得一阵烦躁,专一专一,为什么都要求他专一?专一要看对什么人,如果是让他心动的女子,如果是让他仰望的女子,他愿意这样付出。可是雨蝶不是,他只是觉得她还尚可,小家碧玉,也还体贴入微,偶尔也能挑起他心底里的怜惜,可是她不是他心底里那个能让他专一的对象。 他抬着眼眸,定定望着九雅,好半晌,才低声道:“少奶奶,请问她是我的爱人吗?如果她是我真心爱的女人,我倒愿意为她守身如玉,可是她不是,如果她能不能忍受我的风流花心,那便随她选择。若是她能紧守女子的三从四德,不去想那些不能想的事情,只要少奶奶一句话,我现在便与她拜堂成亲就是。” 九雅愤怒地盯着他,“什么叫我一句话,什么叫她能紧守女子的三从四德?你这个龌龊的男人,你娶她如果不能尊重她,整日在外面鬼混,她嫁给你做什么?要你这样的男人何用?” 寒子鸦目光逼人,光亮大甚,“少奶奶不能用你那一套看男人的眼光去看我,就好比这世间的好男人只有一个少爷,好女人只有一个少奶奶一样,你不能把我变成第二个少爷,也不能把雨蝶变成第二个少奶奶。我们凡夫俗子,都只能随着大流走,男人风流是多情,女人顺夫是天经地义,像雨蝶那样普通的女子,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便是她自讨苦吃!” 他话音未落,九雅怒得一巴掌就掴了上去,只听“啪”地一声,寒子鸦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个正着。 “混蛋!世界怎么还有你这样的混蛋!雨蝶不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子也不会对你这样普通的男人有此要求!如果你打主意这样待她,就算雨蝶答应嫁给你,我也不允许,我养她,我养她一辈子,你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你去死吧!” 她气得无以复加,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雨蝶昨天在街头压抑的哭声,女子若是没有爱,怎会心甘情愿献出自己?雨蝶满怀着希望与这个男人好,结果这个男人却给不了她想要的,身怀有孕,她该有多伤心?可是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抱怨过一声,多么坚强的女子,寒子鸦居然说她不好?真是有眼无珠的东西。 寒子鸦十指一根根收紧,眼里喷着火,咬牙切齿道:“今次我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便不计较这一巴掌,只是请少奶奶把事分清楚,我只是寒子鸦,并不是少爷,雨蝶看得来就嫁,看不来她可自便!” 他掠过她大步离开,九雅只觉这男人打一巴掌还不解恨,平日看他嘻嘻哈哈,还以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个混蛋。雨蝶和他好之前,就没有深入了解一下吗?可怜的雨蝶,表面柔弱,却是心高气傲得很,这样的寒子鸦,她真的会嫁吗? 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生闷气,连饭也不想吃,傅誉进来,她也没理。傅誉一脸沉重,满腹心事的坐在饭桌着,没注意到她的不悦,只是沉声道:“娘子,事情果然有些不妙,刚才大鱼他们回来禀报,这新宜看上去一派死沉平静,可是四周城门都看守得很紧。就连黄大人派往卢邑的人也被人莫名在城外五里地杀了,这事真的透着不寻常。” 九雅这才从烦闷中强自脱离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吃惊道:“黄大人派往卢邑的人被杀?那可是羽林军,皇上的人,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等事也干得出来?” 傅誉握着茶杯,“九雅,你觉没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就是二哥,那晚我明明把他杀大哥的事说了出来,而且爹也看了二嫂记的那个本子,完全可以确认二哥的恶行,结果,恰巧在爹要对二哥质问的时候,那位齐通大人就来了。然后爹就被请进了皇宫,接着就是二哥被释放,爹也没再针对此事问他一句。二哥反而还能被派到这边来……” 九雅蹙着眉,“你的意思是说,二哥有皇上相帮,然后皇上又压制了爹,让爹无法再对二哥有所责问,这是怎么回事?” 傅誉点头,“看来我们果然是中了狗皇帝的计,华太医说我们无法与那人斗,定然就是指皇上。我们一进入新宜,就已经入了别人的瓮。” 九雅想了想,道:“依我看,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不是有人连羽林军都敢杀么?若是皇上的意思,断没有阻止黄大人前去探听齐王消息的道理,所以我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渗染了另一股势力,正在混水摸鱼。” 傅誉一笑,“这皇廷之中,希望齐王败北死在卢邑的,就只有一个太子,你是说,是太子在混水摸鱼?” 九雅也笑了,“相公最聪明,这里面的关窍自然比我更清楚。既然有这两股势力存在,如果他们不让我们出城,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不如,我们也跟着来个混水摸鱼,你看怎么样?” 傅誉一拍她脑袋,“果然只有宋九雅才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谈笑风生,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一脸害怕的样子小鸟依人的撒娇,相公,我怕……” 九雅啐了他一口,“去你的!我才不怕呢。为了引我们来,那些人不拿这里的老百姓当人看,相公,你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把这里的人心收住,必要时,当众揭穿那些上位者的阴谋,倒可以让他们倒戈相向。(.)” “娘子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一次那狗皇帝居然利用我二哥想来灭我,我这次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相公想怎么做?” 傅誉闲闲一笑,“我现在还不能太做肯定,不过致迟明天,最多不超过后天,这城里就会多几个贵客,娘子到时候只管拭目以待吧。”幸好他有所防备,不然,这一次还真要落入狗皇帝的套里。 九雅见他不说了,便也不再追问,两人说了会话,又吃了晚饭,傅誉就去找寒子鸦了。九雅正准备自己收了碗筷,秀彩走进来道:“少奶奶,可有看到雨蝶?” “你也没看到她么?我回来的时候饭菜是刚摆好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去上茅房了,到现在都没见,会不是去附近和哪个聊天忘了时间?”九雅没以为然道。 秀彩奇怪道:“我们才来,又不认识人,她和哪个聊天聊这么长时间?” 九雅也是惊异了起来,把碗筷朝桌上一放,急声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我们两个分头找找。” 秀彩本来也是累到不行,听她这么一说也是着急起来,跑出门就开始喊,“雨蝶……雨蝶……” 九雅先就跑到小厨房,由于担心雨蝶的饮食,九雅特意让张大人腾了这间带厨房的小院,所以吃食都是自己在安排。她一进厨房,就看到灶台上一片凌乱,锅铲扔在地上,还有一根折断了的木棒,地上还有血迹,她顿时腿一软,大叫道:“秀彩,快叫姑爷过来。” 正在四下呼唤的秀彩闻声就闯到正在议事的地方,那边的人早已听到九雅的叫声,傅誉以为出了什么事,当先就扑了进来,一看她只是焦急地站在了那里,顿时松了口气道:“怎么啦?” 九雅望向跟着他进来的寒子鸦,怒声道:“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雨蝶了,厨房里又这么乱,还有血迹,肯定是雨蝶出了事。” 寒子鸦脸一紧,急步过来查看地上的血迹,用手指一抹,嗅了嗅,“时间不长,就在我们回来之前……” 九雅心内巨震,“你确定是雨蝶的血?” 寒子鸦脸色黯沉,“我们都出去后,这院子里就留她一人,少奶奶回来之前,我们都不在,除了是她的血,还能是谁?” 后面的大鱼也是吃惊,“难道是有人潜进我们院子里,将雨蝶掳走了?” 傅誉面色骤沉,“这可是在驿馆内,出了这等事,自然要去问张大人,是谁,居然敢掳我的人?” 他立即出面去和张大人交涉,寒子鸦仍在厨房内查找着蛛丝蚂迹。 李韵提着灯笼在外面查探,最后在东边的一座矮墙边捡到一支凤头金簪,金凤口中衔着两串圆润的黑珍珠,寒子鸦一把将那金簪抢在手里,“这是我送给雨蝶的,看来雨蝶确实被人掳走了。” 李韵提灯细看着矮墙上的印迹,“而且掳走她的人体魄较粗实,轻功却又很好,朝东边逃走,对了,这东边院子里住着谁?都是白天,看他们有没有看见女子被掳走。” 九雅低呼道:“东边住着傅长亭,难道是他?” 寒子鸦腰一提,就要掠过去找人,九雅拉住他,“别鲁莽,傅长亭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待我们想个万全之策后再去。” 寒子鸦眼里黑气连转,他也是看过闻采荷那个小册子的,自然知道傅长亭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一个丫头,就算真的被他掳去怎么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想到雨蝶腹中还有孩子,他心里没来由的就一阵抽痛,雨蝶,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不然,一定要将傅长亭碎尸万段! 九雅带着秀彩和寒子鸦走到东院,只见到中间一间厢房里有灯光,走进去,就见傅长亭撩着长袍坐在太师椅上,双脚搁在桌上,边打着节拍边闭眼在哼戏曲。 “二哥真是好闲情怡致,一个人哼哼唱唱,倒是悠然自得。”九雅进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傅长亭。他一身藏青色宽袖大袍,头发随意的挽着,圆脸宽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傅长亭听到她声音,停了曲子,慢慢睁开细长的眼,嘿嘿笑道:“原来是三弟媳啊,这天都黑了,不知有何贵干啊?” 他收了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二哥正一个人无聊着,是不是怕二哥寂寞,来陪我啊?” 寒子鸦一听他语带猥琐,再也忍不住下去,竖眉斥道:“二爷,请你说话放尊重点,现在和你说话的,可是有品极的县主!” 傅长亭动了动眉毛,斜眼看他,“哦?县主啊,哦,是了,我差点忘了,我们傅家还出了个县主。是我怠慢了,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何事啊?要不要小民跪下来参拜啊。” 他这样说,脸上分明带着轻蔑地笑,寒子鸦气得就要去揍人,九雅暗拉住他,绕过桌子,慢慢走到傅长亭面前,笑微微道:“参拜倒不必,只是想问二哥有没有看到我院子里的丫头,如果二哥有看见的话,希望二哥能给我们说一下她的去处。” 傅长亭两眼望天,“你的丫头,我怎么看得到?我一天到晚都在屋子里睡觉,哪里会留眼睛看你的丫头?” “哦?是吗?”九雅不着痕迹的用大袖一拂桌上茶杯,那茶水立即就倒下来倒在了傅长亭衣袖上,傅长亭跳了起来,不耐道:“你干什么?”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来给你看看有没有烫伤……”九雅装作为他擦水渍去掩他已经湿了的袍袖,傅长亭连步退开,“算了,懒得理你们,请便!” 他转身就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九雅立即带着他们离开,回到院子里,李韵已站在门口,他摇头道:“我刚才已经仔细看了他休息的地方,雨蝶没在里面。” 九雅冷笑道:“就算雨蝶没在他屋子里,可是我敢肯定,他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秀彩问道:“少奶奶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没看到他穿的那个大袖袍子么?他身形本就胖,我们什么时候看他穿过这等袍袖的衣服,分明是他想掩饰什么。我刚才把水泼在他袖子,见他左手腕上绑了纱布,定然是受了伤。此伤他如此掩饰,不欲让我们知道,难道还不能肯定雨蝶出事与他有关?” 寒子鸦听得目眦欲裂,咬牙道:“傅长亭!” 大鱼这时过来道:“刚才问了监视傅长亭的人,他们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形像傅长亭的出去,他们以为是他,便追跟了过去,可是转了两圈,发现根本不是,等他们转回来,就没见了傅长亭的人。他们在外河找到他的时候,就见他抱着手腕痛哼着往回跑。他们被傅长亭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也无法知道雨蝶是否是他掳走。” “是么?就说他狡猾得很,居然知道有人监视他。”傅誉此时进来,吩咐寒子鸦道:“现在我们无凭无据,也无法问他。你再派人四下找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寒子鸦早已领命而去,此时,他已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胀,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由于人是在驿馆内失踪,张大人脱不了干系,他也连夜派了上百人四处搜寻,整整找了一夜,根本就没找到雨蝶,一个大活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九雅等着消息,急得一夜没未睡,当一个又一个没有找到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也跟着要出去寻找,傅誉一把将她拉住,“娘子,别着急,交给他们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九雅眼里的泪一涌而出,“相公,我哪里会不着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把她一个人留在驿馆里,她也不会出这种事,她现在身怀有孕,相公,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傅誉给她擦着泪水,哄道:“一定会找到她的,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放心,我现在就算任何事都不做,一定都要找到她,你相信我。” 然而一直到下午,仍是没有雨蝶的消息,九雅心如刀割,早知道这样,就不带她来,想到她总是笑容满面素净的容颜,只觉整个世界里都是她音容笑貌。 第一次见她时,是在肖氏的屋里,那时只觉她干净素雅,却也心神不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不认识我?” 那时她才刚穿越而来,怎么会认识她?那次她就扶着她,免了被金霞撞倒之灾。 后来再见她,又是在肖氏屋里,那次的雨蝶,又拼着被肖氏重罚的危险,将她的处境告到了姨老太太那里。 再后来,姨老太太便把她派在了身边。她每次说得最多的,就是“姑娘要吃什么,姑娘要穿什么?” 她的殷殷笑语,仿若春风化细雨,又柔缓又舒心。 她的手是世上最灵巧的,可以盘出世上最好看的发,可以描出世上最好看的眉,还记得她曾说“少奶奶是我最亲近的人,少奶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还记得那日她还哭着说,“我现在除了少奶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必须要跟着少奶奶,一切自有少奶奶给我作主……” 她一万分信任她,可是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照顾好她的承诺,她便没了…… 秀彩过来抱着她痛哭,她的嘴里,也全是数着雨蝶的好,点点滴滴,她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棚户区救治病患的事情仍在继续,找人的仍在继续,傅誉暗夜里派人深入大牢,秘密与那些被关押的大夫见面。 直到第三天,雨蝶仍没有找到,九雅彻底绝望,一直认为雨蝶可有可无的寒子鸦突然就变得阴沉得可怕,整日不言不语,只是拼命的四处找寻着。 在这期间,新宜郡果然来了两个贵客――荣昌王和月婵郡主。 藩王睿王所在的顺昌正好与新宜西南相接,平素顺昌与新宜彼邻,倒也算是和睦相处。但是自从南平王得朝廷放纵挑唆之后,便不断伙同四周郡县齐力骚扰顺昌百姓,因为只是民间纠纷,没有升级到动用官府的地步,睿王那边就一直忍着。所以表面看来,顺昌与周边郡县关系还不错的。 此次,睿王的谪长子荣昌王和月婵郡主便是打着送药材粮食等救济物来救济百姓的友好大旗直奔东林府衙,他们动作相当迅速,还没等张大人得到禀报,他们就带队长驱直入。本来守城兵根本不敢放行,但是车队长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大嗓门,站在城墙头一吼,说是送药送粮的来了,里头的百姓不等那些平日残暴的守城兵反应过来,就纷纷涌上前,将城门大开,各自在车队上抢了一袋米飞奔而去。 铁甲骑步兵押着载满货物的车队,长长的队伍将东林府衙前的大街众头占到了尾,人声马嘶,瞬时就让整个新宜城里热闹起来。 等张大人得信出来,车队已经到了门口,荣昌王声量宏大,伸出双手就将张大人的手握住,“哈哈……张大人,本王久仰大名多时,居然都无缘一见,想不到此次能借这个送药粮的机会与张大人见面,简直是天赐良机啊,哈哈……” 荣昌王二十多岁,身形高大魁梧,面目粗犷,说话的声音更是如雷打滚,他又是强武之人,那一握,那两声哈哈,顿时把张大人捏得手痛,震得耳聋目眩。 他挣又挣不脱,忍痛干笑道:“下官更没想到荣昌王会亲自送药送粮来,下官代整个新宜郡的百姓谢谢荣昌王的支援。”他确实没料到荣昌王会选在这个时候来送药粮,之前几个月顺昌那边都鱼不动水不跳,似乎是疲于应对南平王的挑衅而心烦得无心顾及周边的郡县的事,可是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就押着这些所谓的药粮来了呢?他的腿肚子不禁开始打颤,看来有些事情,得马上实施才行。 此时黄大人也走了出来,他向来对三藩王的印象极差,对于顺昌王自也只有表面上的客套,骨子里,却是极端不屑于与他结交。 月婵面覆轻纱,坐在马车内,四下寻找着她心目中的那个身影,直到那绯衣浅淡的少年身姿若柳缓步迎出来的时候,她的嘴角终于漾起了一抹轻笑。 这个少年,她已经爱恋了很多年,碾碾转转,他若即若离,此下,他终于向她伸出了橄榄枝,那么是否表示……睿王与息王合作同抗外敌的最佳时刻已经来临? 傅誉与荣昌王同样大声寒喧着,一会子时间,两人就开始勾肩搭背,似乎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一般。 张大人看得眼冒金星,带着极勉强的笑,正要把他们往里面迎,谁知这时忽然从街上冲来一个人,嘴里大叫道:“黄大人,求您快将这厮拦住,他发疯了,见人就要砍!” 飞奔而来的人正是傅长亭,他一下子就钻到了黄大人身后,黄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寒子鸦的刀就挥了过来。原来是这几天寒子鸦遍寻人不着,又实在无处可以找了,最后忍无可忍,便拿刀直接砍向傅长亭。 他闷不声响地左劈右砍,傅长亭就围着黄大人打转,黄大人一声怒喝,周围的羽林军立即上前架住了寒子鸦。 “傅三少,这不是你的长随么?你怎的就不管管,让他胡乱就砍你二哥?”黄大人怒目瞪着正与荣昌王往里走的傅誉。 傅誉收了笑,回头看了傅长亭一眼,慢吞吞道:“有些人干了该砍之事,让他砍砍又何妨?” 傅长亭一脸憨相,哭丧着脸可怜巴巴道:“黄大人快给评评理,他们就是一个丫头失踪了,居然就赖到我的头上,我平素除了吃饭就睡觉,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惹他们的丫头啊,我平日在候府里就受人欺负,想不到出来了,还被一个奴才欺负,黄大人,我……我这日子不好过啊。您不如就先让我回京城吧,这里我是一天也没办法呆了……” 黄大人一向刚正,最看不得以下犯上,当下虎目一瞪寒子鸦,“不管你是谁,都没有拿刀砍一个主子的道理。何况他还是皇上指任押药来新宜的功臣,不说那个失踪的丫头与他无关,就算与他有关,那也不过就是个丫头,回京城后本官赔你们一个就是!” 寒子鸦双目充血大吼,“谁要你赔的丫头,我只要他来偿命!” 傅长亭却是躲在黄大人身后阴笑不已,月婵恰巧由两个美婵扶下马车,正在阴笑的人,顿时看直了眼,看到少女柔软的腰肢,轻纱上水色盈盈的眸光,犹如烟波万丈,他不由连吞了几口口水,眼珠急转之下,就挺直了腰杆从黄大人身后走了出来,自知寒子鸦有黄大人看着,不敢把他怎么样,以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走到月婵面前,朗声道:“想不到在此地又见到了郡主,真是好巧。” 月婵看了他一眼,她自是一眼就认出了傅长亭,好歹他也是傅誉的二哥,便微微一笑道:“二哥好。” 她声音如黄莺出谷,轻纱下若隐若现的笑颜更是蕴含一种朦胧的美,傅长亭强忍心里的躁动,憨笑道:“不敢当二哥二字。之前都不曾听郡主过来,不然我和三弟也该出城相迎才是。” 月婵水眸一弯,盈盈望向门口正与她大哥相谈甚欢的傅誉,眸里柔情万端,“不敢有劳二哥和誉哥哥,再说我们此番来,并不知你们也在新宜,不然,倒要先把两位哥哥接到顺昌去玩。” 傅长亭心里满腹疑惑,荣昌王真的不知道他们来了新宜才过来的吗?有没有这么巧? 此时此刻,九雅正从棚户区那边过来,她望着那占了几条街的车队,又看了看那铁甲铮铮的骑队,嘴角紧抿,不由望向天边,五月的风从地平线上吹来,带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血腥味,一点一点的吹向这个本已驻满冤魂的郡城。天空沉黑的云将烈日遮掩住,苍鹰在空中盘旋,这些畜牲,似乎也闻到了只属于它们的残血美味! 但愿,一切都还能还复本来。 第135章 荣昌王和月婵郡主突然驾临新宜,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黄大人只觉是个麻烦,张大人感觉乌云压顶,心中有不祥之兆笼罩,他暗暗忻祷老天爷保佑,于是用尽全力招待着,只望这两个邻居开心而来,尽了兴赶快离去。 荣昌王送来的药粮相当丰厚,整整拉了百来辆马车,每一车车辙沉重,想必上面的东西都装得实沉。但是张大人也属小心谨慎之辈,岂能容这种东西先就入了他的城中心,他的总指挥部?他安排人将马车上装药材和粮食的袋子一一打开检查,待到确认无误,便将马车全部赶到了北城门口的大场地停留,这个时候,绝不能立即入库,要待荣昌王走后,粮食留下,药材烧掉。 当晚张大人就在东林府衙内院为荣昌王开了宴,由他手下几名官员和这些京城来的人作陪,杯光交斛中,人人皆是相谈甚欢。 由于雨蝶失踪,九雅本无心参加这种宴席,但是傅誉一再派人来催,想必此宴定有要她参加的道理,便依然一身莲青色胡服由青衣魅影护送着到了酒菜飘香的大厅堂。 此时大厅内灯火通明,席坐是按南国风俗两人据一小几而坐,几上各摆几样精致的下酒菜,杯碗茶盏,小厮丫环穿梭往来,谨慎服侍。 厅堂上首无人上座,中间空出来,铺有红地毯,有七八个彩衣飘飘的舞姬正和着靡靡乐声翩翩起舞,腰肢柔软,眉目含情,秋波怡人,香风袭来,莫不让人情欲懵动,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九雅入眼就看见傅誉从在左侧,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些舞姬,嘴角挂笑,目不转睛地,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身边的位子空着,而他的左边,则与荣昌王和月婵郡主比邻而坐。两步开外的距离,荣昌王兴致高昂地用筷子敲着桌面打拍子,嘴里不时因为舞姬的一个高难度动作而大声叫声。月婵的心思却没在那些舞姬身上,她微侧着目,不时将水眸投到傅誉身上。 九雅微笑着过去,傅誉立即就发现了她,站起来扶她入坐,也恰好一曲舞完,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当然,这热烈之最当属荣昌王,“好,跳得好,哈哈,想不到张大人身为郡守,还能在新宜藏了这等舞技高超的艺姬,我等顺昌真正自叹不如啊。” 张大人在对面哈着腰道:“都是粗鄙之人,哪里有荣昌王说的这等好啊,不过,若是荣昌王喜欢,倒可以挑几个顺眼的回去……” “那敢情好,有美人儿可以挑,本王从来不懂得推辞,等下张大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哈哈……”荣昌王端起酒杯对张大人遥遥一举,仰头饮尽。 “三少,好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了,你也来挑几个吧,难得张大人大方……”他边笑着边回过头来,一下子就看见傅誉身边多了个光艳灵动眉目清郁的美少年,顿时惊为天人,不顾身份,也不顾众目睽睽,居然推桌而起,蹬蹬蹬,就跑到九雅面前,瞪大了眼睛叫道:“天哪,三少,你从哪里来找来这么个少年郎,你们两人坐得这般近,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傅誉端起酒杯往他眼睛前面一挡,挑着眉写意道:“兄长多虑了,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当个断袖。” 荣昌王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那就好,像这样的少年郎,也恰恰好配我家妹子那倾城之色,既然你已经娶了正妻,我妹子许你就太亏了,不如由你来做媒,把这个少年郎嫁给我妹子,到我们顺昌做上门女婿去,怎么样?” 九雅淡笑不语,这荣昌王看似粗鲁,但她相信这等人一般都是善于掩饰之辈。单说月婵的婚事,可以说是关系到整个家族荣誉利益,岂会就这般轻言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月婵连清言都似不满意,又怎么会因一个人的容貌而轻易决定了婚事?所以说,这荣昌王肯定也是个搅屎棍,尽在那里打哈哈,绝不会真的下雨。 月婵自然是认出九雅的,她对她的印象自太子府之后是相当深的,暗地里,她已经把她当成了情敌,虽然她对九雅这样的平民并不看在眼里。她听荣昌王如此说,当下便听得一阵愠怒。 对面的几个官员都在捂嘴而偷笑,只觉这荣昌王有些浑,怎么就承了他老子的王位呢? 傅誉一脸戏谑,眨眨眼道:“兄长,这可是断然行不得的事,这位少年郎,并非真正的少年郎,正是小弟的贱内。” 九雅脸上暗黑,贱内?这都什么鬼称呼? 荣昌王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九雅,眼睛更是瞪得铜铃大,“居然是个女的?可惜了我妹子。” 他意兴阑珊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又转过身道:“听说三少夫人在京城是享有盛誉的神医,正好我有一朋友患了怪病,曾经找了不少大夫医过,可是都不见起色,能不能请三少夫人去为我那朋友瞧一下?” 九雅看向傅誉,傅誉代她接口道:“既然是兄长相托,只要力能所及,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不知兄长那朋友患了何病?” 荣昌王一指张大人,叫道:“那人你应该也认识吧?正是北城卢大员外的独生子卢子桥。” 张大人恍然大悟地说道:“下官真还认识,那卢大员外家大业大,四十岁才得一子,想不到此子在十六岁的时候忽然得一怪病,肚子一天一天长大,这都过了三年,如今他的肚子长得跟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南来北往的名医看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起色,很是可怜。由于此子移动相当困难,连这次霍乱流行之时,他们一家都不敢离城,一直都守在此子身边。” 他一顿,“想不到卢大员外竟是您的朋友,早知如此,下官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荣昌王大笑着摆手,“那倒不必,当年只不过一点小事,我欠得卢大员外一个人情,他一直就托我给你儿子寻名医,今日看到三少夫人,忽然想到此,如果三少夫人能帮忙把那卢子桥的病治好了,倒让我少欠了一个人情。” 九雅一听是腹大如孕妇如今连移动都困难的病患,心下就初初有了谱。前世也见人患过这种病,因为医学器械发达,一般能检查出腹中长大的原因,有的是有肿瘤,有的是肝脾肿大腹积水,但是不管是哪一样,以现在的医疗条件,都极难下手医治。不过,也不排除是中了蛊毒,相较于前两种,蛊毒反而还要好治一些。 她微一沉吟,“我不能断定能治好,不过倒可以过去瞧瞧,看看究竟是出于什么病因。” 见她这种闻所未闻的病症都敢接下来,坐在对面不时望着月婵的安子程诧异的侧目过来,宋九雅有没有这么厉害? 傅长亭亦是微微眯起了眼,有些玩味的晃着手里的酒杯,春梅说,不懂医术的人忽然精通医术,并且还技艺高超,果然是眼见为实啊。这女子,突然如有神助,总有一天会把她弄个清楚明白。 荣昌王大喜,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这等接风宴,夜一深,吃喝一阵后便各自安排歇息。 曲终人散,傅誉和九雅才回院子,荣昌王那边就打发身边的一个侍卫来请,说有事需要秘密相商。 傅誉让九雅先洗了休息,他和寒子鸦随那侍卫前往,到得一间守卫森严的小院,还没走两步,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扑来。傅誉机警地往旁边一躲,那身影却似乎知道他躲的方向一般,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他闪躲的地方,傅誉只好不动,暗叹着气伸手将她扶住。那柔软女体立即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了他的脸膛上。 “誉哥哥,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了,可想死我了。”月婵深深呼吸着他身上幽冽的男性体香,声音娇娇弱弱,绵绵软软,犹如那轻轻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惹人怜惜。 傅誉直着身板,好不无奈,“月婵,不是你大哥叫我么?” 月婵仍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用自己柔软的酥胸挤压他的腹部,“我大哥累得早睡了,是我让他的侍卫去叫你。如果我不这样,你会主动来见我么?” 傅誉暗哼出声,不悦道:“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快放开,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月婵就是不松手,“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嫁你的,现在已经就是你的人,才不管被别人看见,我还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看见才好,到时候,你就可以只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在人前出双入对。” 寒子鸦在后面看得直皱眉,想到雨蝶,想到少奶奶,他忽然有些厌恶这种不知羞耻倒贴上来的女人。当下便冷冷开口道:“少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叫少奶奶来陪你。” 傅誉知道他是在损他,一边推着月婵,一边惨叫道:“子鸦不能这样,叫娘子看见了,她不剥了我的皮?” 月婵却抬起脸对寒子鸦娇嗔道:“去吧去吧,我就希望那个女人看见,然后她就气得跑了,把正妻的位子给我让出来,倒少了很多麻烦。” 寒子鸦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傅誉听了更是使力推她,月婵哪里耐得住他的大力,终于两手不敌,松开后,还被推得连退了好几步。月色下,她睁着如能滴出水来的眸子,一脸幽怨,蓦然将脸上轻纱拉下,就见一张如月下雪、天光云的绝世容颜倾泻出来。 肌肤胜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美目流盼,娇慵楚楚,轻灵的气质,环姿艳逸,更将弱柳扶风的身姿衬托得几如仙女下凡。 所有人包括那些侍卫都觉眼前一亮,他们从未见过郡主真颜,真正没料到那每日轻纱遮掩之下竟是如此绝色美颜。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傅誉也为此美色脸上漾起笑意,他笑吟吟道:“郡主忽然拉下面纱,又为何故?” 月婵巧笑嫣然,“当日离开京城后,我就开始戴面纱,那时候,我就发誓,今生今世,能第一个看到我真容的,便是我的夫君。誉哥哥对我的容颜是否还满意?” 傅誉两眼望天哀叹,是她自己揭下来的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他眼珠一转,指着那四周的侍卫笑眯眯道:“郡主可别赖我,你看看,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这么多人同时都看见了,难道郡主想让他们都当你的夫君……” 月婵气得直跺脚,捏起粉拳就要来打他,傅誉转身拔腿就开跑,动如脱兔,一射而出,月婵哪里追得到,跳着脚在后面大叫道:“我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挖了,他们就什么都没看见,你等着瞧——” 终于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寒子鸦紧跟两步,低声道:“少爷,若她这般纠缠,日久怕是要出事。” 傅誉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放心吧,我有分寸,连她都应付不了,我还是傅誉么?” 寒子鸦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荣昌王表面豪爽,底下奸狡,月婵郡主表面柔弱直来直去,实则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手的韧劲,与这两兄妹结交,怕是在与虎谋皮。 傅誉看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拍拍他的肩,低笑道:“相信我,对于他们,我比谁都了解,每一步我都算死,他们暂时还会是我的盟友。” 寒子鸦嘴唇动了动,终于出声道:“怕是对少奶奶不好交待。” 傅誉笑了,目光悠然望着那间还为他留着灯着的厢房,“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比她还相信我……” 他微笑着推门进去,寒子鸦伫立在风中,夜风掠起他的青色袍角,猎猎作响。他眼眸沉沉,载满了这盛夏烟光里难言的心事。 九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觉身边多了个人,她往里挪了挪,朦胧唤道:“相公……” 有人低笑着轻“嗯”了一声,一只大手钻进她的衣内,揽住她的纤腰,让她的身子紧贴他,他的手在她衣内游走,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娘子继续睡,让为夫好好服侍你。” 九雅实在睁不开眼,任他上下其手,他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她额上,眉上,唇上,直至往下,他的手指犹如带了火种的火苗,渐渐将她沉睡的欲念搅扰点燃。(.无弹窗广告)她不由低吟出声,待要去主动,他却在她耳边呢喃道:“娘子,就这样闭眼享受吧,我要你从温柔中醒来,又在温柔中睡去……”他轻吻一下她,轻咬她耳垂,“九雅,我爱你……” 随着他的话语,他已占满她的身体,九雅只觉整个人都飘浮起来,他时而轻柔,时而促急,她如海上一叶扁舟,依附着海水在风浪中起起伏伏。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是一只载满幸福的飞鸟,和爱侣,在晨风中轻鸣浅唱,交颈相靡。 多日未沾腥,傅誉好像永远都要不够一般,一次又一次,九雅终于昏睡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还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喃,“九雅,快点给我生个儿子……” 她在梦中都笑了,生儿子,他就这么想要儿子?如果是女儿呢?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搜寻雨蝶的人都停了下来,棚户区那边,被医治的人已渐渐有了起色,但是人数众多,要想治完,依然还要一段时间。但是时势的流转,并不能让那些可怜的百姓等到那个时候。 黄大人一再派往卢邑查控的人都如泥入大海,有去无回,不禁让黄大人坐立不安起来。准备在荣昌王等走后,他便亲自带羽林军前往卢邑一趟,他确实需要真正了解那边的情况,才好安排控制疫情的事。何况,齐王的安危,实在令他忧心。 荣昌王将药粮留下后,也并没准备多留,呆了两天,就准备打道回府,乐得张大人差点从睡梦中笑醒。 一大早,张大人就着人安排了美酒美女为荣昌王送行,有人便急急来催傅誉过去。 寒子鸦以傅誉有病还未醒为由,将人打发了回去。 九雅腰酸背痛地掀开薄被要起床,傅誉睁开一只眼将她又拉下来,低笑道:“娘子,我这几天还卖力吧?对我的表现满不满意?” 九雅娇嗔着捶他胸口,“你还说,若是夜夜被你这般折腾,我还要不要做事?” 傅誉撑着头面,“还要做什么事?只给我快点生儿育女才是正事。” 他摩挲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嘴里“啧啧”有声道:“看吧,娘子气色好到不行,都是被我滋润的。” “老没正经。”九雅白他一眼,拂开他的手指,“我马上就要到卢大员外家去了,你也起来吧,别人都在等着你呢。” 傅誉仍不舍的环着她的腰,涎着脸道:“你马上就要回鲁西了,我实在舍不得和你分开,娘子,我们再来一次吧?” 九雅受不了的拧他的肉,“难道我回鲁西你就没准备回来么?你说过,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就会回鲁西来见我,就忍一个月吧,我现在实在没力气了。”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傅誉已经安排她今天借到卢大员外家看诊的时候发动攻势,让人护着她迅速出城。而这个卢大员外之说,完全是荣昌王和傅誉商议好给她退路的地方,等下会有大约五十来个傅誉认为最好的好手跟在她左右,前往卢大员外家,随后一起突围出城,直接回鲁西。 傅誉没劲地闭上眼,“如果不是那狗皇帝老逼着我,我一时也不准备给他闹这么大个动静,看来真的要忍一个月了。娘子,我把寒子鸦留在你身边,有他在,我才会放心。” 九雅蹙眉,“他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人,岂能因为我把他调开?那你的在这里我又怎么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傅誉睁开眼,柔声道:“我只是个搞破坏的,能用的两千人都是能一抵十的好手,怕什么?何况他出城后还有极为重要的任务,我已经有一封极为重要的书信交给他,只有他去,我外祖才会即刻秘密派兵过来。” 九雅看他分析得在理,便也相信了他,再怎么着,傅誉也不是一个托大的人,相信他会有分寸。 起床一番梳洗之后,她今天特意让秀彩没有去棚户区,让她抱着龟毛陪她一起到北城卢大员外家去。 出了驿馆,寒子鸦已经等在外面,自从雨蝶失踪后,他脸上几乎就没露出笑容过,每次看到九雅的时候,神情也是郁沉得厉害。想必雨蝶的失踪,让他总是忆起那天他还和九雅为雨蝶争执的事,那时,他还是一副浑不在意去留遵便的样子,如今,总该也有着些许后悔吧。 所以,有时候人在拥有的时候会觉得理所当然,当理所当然变成永远的失去,再晓得去珍惜,便为时已晚。 九雅上了马车,秀彩抱着龟毛背着药箱坐在她对面。秀彩也不是傻子,最近几天,她看到整座城里的官兵巡逻更为密集,九雅或多或少又给她透露了一些他们被困新宜的事情。她并没有多怕,因为她知道姑爷是个有办法的人,而眼下寒子鸦居然离了姑爷呆在少奶奶身边,她就知道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只是可惜……雨蝶,你如今究竟在哪里?还在不在人世? 寒子鸦和青衣魅影护在马车四周,九雅挑开帘子,眼目四下一扫,街上的人个个都行色匆匆,但她知道,傅誉安排的人,说不定就是那挑着担柴在在赶路的老伯,说不定就是那勾着腰拿着破碗在向人乞讨的老婆婆,也说不定那卖糖葫芦的老实人遇事随时都会从草把里抽出一把大刀来。至今,她都不知道傅誉的那些人是从哪里招集来,但是他向她交了一个底,这一次过来,他带了两千多人,人虽少,但是战斗力绝对要比一万的正规军只强不差。 马车朝北而行,直到一座大宅前,马车就停了下来,“卢大员外家到了,请两位下车吧。” 马车夫是张大人安排带路的,九雅抱着龟毛下来,只见面前是一座朱红色大门的宅邸,门楣上金色牌匾,白玉台阶上有两个穿戴整齐的家丁候在那里。待见到九雅一行五人,立即迎了下来,问明是宋神医,一脸恭敬之色,急急就往里面引。 九雅一边走一边打量,留意观察着地形。卢府屋宇颇重,琉璃碧瓦,雕梁画栋,气派不凡。进了二门,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浑身绣满金圆宝丝光绸缎的老者站在壁照前等候,那一身金光灿灿,像个暴发户。 “这位可是荣昌王甚赞的宋神医?”那老者迎上前朗声道。 九雅微抱拳道:“不敢,正是宋某。” “老朽卢正中,别人都称卢大员外,甚感神医百忙之中抽来帮小儿看诊,赶快里面请。”卢大员外客气的把他们往里面带,九雅也不和他多客套,跟着他随行。 这一路行来,卢府的下人倒是穿梭其间,人丁倒旺,其府内布置也极为考究。小石径旁,佳木葱笼,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径通幽,是一个养心怡情的好所在。可惜了万贯家财,却生了那么个患了重病的儿子。 当走到第六重院的时候,卢大员外终于停了下来,九雅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为沉重,或许因为给患重病的独子看过太多名医,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他再无法对她这个所谓的神医提出多大的兴致和希望来。 “小儿由于如今腹大如球,他已经好久都不敢见外人了,等下宋神医进去看诊,烦请注意一下语气。”卢大员外叹着气道。 这时从厢房内走出一个眼目垂泪的老妇,由一个丫头扶头,边走边拭着泪,“老爷,桥儿到现在连门都不开,吃的也没办法送进去,这孩子越来越自闭,这该如何是好?” 卢大员外心情沉重道:“这位是荣昌王帮我们请来的京城来的宋神医,听说医术高超,让这位神医看看,说不定桥儿的病也有治呢?夫人不必老哭,这眼睛也得给保住哇。” 老妇只看了九雅一眼,见她只是个长得俊美的后生,心下就更不做指望,神情无惊无喜,卢大员外把九雅往厢房带,而里间的门却是紧闭,门口小几上还放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卢大员外无奈地敲门道:“桥儿,爹今天给你请了个从京城来的神医,你开开门,先让神医给你看看,好不好?” 话音落了半天,里面并不见动静,卢大员外又继续敲门颤声道:“桥儿,爹娘知道你疼,但是不医那疼又如何会好?来,给爹开开门。” 就在九雅以为不会有回音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声音,“爹,真的是神医么?” 卢大员外激动道:“是是是,真的是神医,这次我们新宜的霍乱就是神医亲自带人来救治,已经痊愈了不少人,医术神奇得很,你就让她先看看吧。” 九雅亦平静道:“卢公子的这种病我以前也看到过,不管怎么样,我先看看卢公子的情况再说。” 一听她见过这种病症,卢大员外和那老妇顿时眼前一亮,这时里面也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里面的人在走过来开门。 门开了,后面却没有人,九雅不禁诧异。那老妇擦着泪水哽咽道:“我儿不愿外人看到他的样子,神医就一个人进去吧,求您一定要给他看仔细。” 寒子鸦立即拦道:“不可,神医不能单独进去……” 就在这时,隔壁不远的厢房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显然是个女子,声音不大不小,哭得戚戚哀哀。九雅正在犹豫,听到这个哭声,不由皱了眉。 老妇对身后的丫头说道:“春兰,你去后面看看,让那姑娘别哭了,就算容颜毁,现在不是来了个神医么?等神医给少爷看过,我会求她再给她瞧,说不定那容颜也有恢复的时候。” 秀彩忍不住问道:“你们家还有病人么?” 卢大员外叹气道;“哪里是我们家的病人啊,是前几天,老朽出门的时候,在半路上看到一个姑娘昏倒在路上,她的面目尽毁,我家因为有人患病,老朽都本着多做好事积阴德的原则,便把她救了回来。谁知问她家人什么的,都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哭,想必是因为容颜被毁,不想见自己家里人。” 寒子鸦听得一震,一把抓住卢大员外急切道:“那姑娘现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他担心,那正是失踪的雨蝶。 卢大员外一愣,“难道是你们认识的人?” 秀彩着急的点头道:“有可能是,因为几天前我就有一个姐妹失踪了,快让人带我们过去看看。” “啊,是你们的熟人?那就太好了,”老妇对旁边的丫头道:“春兰,你带这位爷和姑娘过去看看。” 秀彩把药箱留给九雅,就和寒子鸦迫不急待跟过去,九雅心里又喜又惊,如果真是雨蝶就好了,就算被毁容,也总要把她医治好。 卢大员外见她老不进去,便催道:“神医快进去吧,恐怕桥儿在门后等得不耐烦了。” 九雅背着药箱,尽管这里是荣昌王尽力保证不会有问题的地方,她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好,暗自对青衣魅影使了个眼色,便对跟在她后面的灰毛狗唤道:“龟毛,跟我来。”想让青衣鬼影跟进肯定不可能,人家病人连爹娘都不见,肯定不愿意看到他们。 龟毛摇着尾巴跟她跳进门槛,才一进门,卢大员外就将门拉上了,交待道:“桥儿,可要让神医仔细瞧瞧啊,别怕。” 青衣魅影更加警惕起来,两人端立,静听里面动静,只要稍有不对,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进门后,九雅朝站在门后的人望去,那人一身月白宽松长袍,从那肩来看,倒是端直削瘦,背挺直,头上白玉簪随意挽了一个髻,闲散而舒缓。此时他已背过身去,当先朝床榻走去,由于是背对,倒没能看见他传说中的大腹便便。 她跟在他后面,小心问道:“卢公子平日就关在这间屋子里吗?”这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空气不流通,人怎么受得了? 那人也不答她,只是自顾自侧身躺到榻上,拉了一条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脸面仍然朝里。 九雅无语,如果不是荣昌王交待必须给卢子桥把病诊后再走,她现在就想转身了。哪有大夫还给患者说好话求医的道理? 她在床沿坐下,无奈道:“请把手伸给我,我先给你拿拿脉看。” 那人倒也听话,果然抬了一臂放被子外面。九雅轻拿他脉门,只觉这人的手修长,指甲光洁,但是掌心和虎口却有薄茧,这样的手,往是惯常握刀握剑的手,而卢员外说他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见过人,又腹大如球,岂会去握刀剑练武? 她不动声色,像模像样拿了会脉,便放下他的手,轻笑道:“你这种病倒不难治,不过需要我先用针来探探你的脾脏,我叫门外的丫头把我的针送进来。” 她起身,下榻板,然而眼前忽然一阵天眩地转,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跌到了床上的被褥上,而她的惊呼声,已经被一只手掌扼杀在了喉咙之中。 她还没将人的模样看清,只觉眼前一花,龟毛已经一跳而起,噗地一声,就一口咬在这人的手臂上,然后牙齿一扯,衣袖已经撕下了一大块。那人低呼一声,就在同一时间,九雅已经听到北面极近的地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无数的人喧马嘶声。 看来北城门荣昌王的人已经开始动手,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听到爆炸声,他们就应该立即往那边奔,现在那里就是唯一冲出新宜的出路。 她翻身就从床上爬起来,然而那被咬之人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愠怒道:“九雅,你真的想出去送死么?” 这个声音……又被摔在被褥上的九雅猛然瞪大了眼朝右看过去,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眸,容颜丰神皎洁,目光绵长温柔,尽管愠怒,眉间却无半分怒意。 齐王,居然是齐王,他怎么会变成卢子桥? 她顿时呆在了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估计九雅不会出声了,拓跋越这才坐起身,将被撕乱的袖子掀开一看,被狗咬的地方除了齿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紫黑。他把手臂伸到九雅面前,叹口气道:“神医,你的狗太厉害了,快给我解毒吧。” 九雅眨眨眼,一颗惊呆的心终于在拓跋玥不断晃动的手臂下惊醒过来,抓住他手臂一看,赶紧随身摸瓷瓶,拓跋玥吃惊地望着她,“为什么要宽衣解带?难道这狗的毒性,是需要你献身才能解?” 九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终于把瓷瓶摸了出来,倒了一粒解毒丹,拓跋玥张开嘴,九雅把药丸丢进他嘴里,然后从桌上倒了一杯冷水给他,拓跋玥轻缓一笑,接过杯子用水将药服下去。 九雅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药箱,一转身,却是撞到了一个人胸膛上,拓跋玥低笑出声,“九雅,你也不用这么急色吧,现在时机不对,对我投怀送抱我可能要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一年,再次见到这个人,九雅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她一句话也不说,绕开他就朝门口走,结果,照样被拓跋玥拧了回去。 拓跋玥抬着她的下巴,眸光晦涩难明,微拧了眉,“为什么不理我?你可知道,为了帮你避开今天这一难,我现在可是孤身入险。你不觉得我的形象很高大吗?这就是你对救美英雄的态度?小心要遭雷霹。” 九雅被迫与他对视,他的气质依然如故,优雅从容,但是话语却让人不敢恭维。她舔了舔有些干干的嘴唇,终于开口道:“你说什么这一难,我现在好得很,只要你不拉着我,我现在马上就要出城。” 果然,她开口就没好话,拓跋玥直想叹气,他究竟是哪里惹了她? 捏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却轻轻摩挲着她下巴上细瓷般的肌肤,“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把握,你可知道,光就这间员外府,现在就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你到现在都没听到外面噼哩叭啦的声音?已经有人在这里放了火,并且在火里烧了一种可以叫人筋酥腿软的毒药,你现在只要出得这间房门,不仅马上要成为中毒者,还会被烧成焦炭。” 九雅听得大吃一惊,更是焦急地要往门外冲,“我还有朋友在外面……” “想要找死吗?”拓跋玥一把将她抱住,就在九雅挣扎之间,外面蓦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道:“这里还躺了几个,有两个是她的跟班。” “其他的人不用管,这两个跟班给我绑了!”同时那发话的人厉声道:“将这门打开,立即把宋九雅捉活的!” 不待有人来踢门,拓跋玥抱着九雅就朝那床榻奔去,他的手一掀,床板被翻开,下面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地洞。龟毛似乎也感觉到危险,它刺溜一声,最先一个蹿到了洞里。 拓跋玥抱着九雅在门被踢开那一刹跳了进去,床板翻过来,眼前一团漆黑。九雅被他捂着的嘴里发出呜呜声,她死命挣扎着,青衣魅影和寒子鸦秀彩是跟着她一起进了院子的,他们若是因此中毒被杀,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她一定要去救他们?这么逃了算什么? 拓跋玥打横抱着她,顺势按紧她的四肢不让她挣扎,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前进的步伐一点都没有放缓。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清迷,“就算你现在出去也救不了你的朋友,这包围这里的人据我估计,起码不下五百好手,而这些人,都是极为善于抓捕之能事,什么漏网之鱼,全都在他们盘算之中。也不知是从哪里蹦出的这么支队伍,我们现在根本还在人家的掌心里,如果你真要送死,只要在这里等上一等,那些死神一定马上就会找上你。不过,你这么死了有意义么?我如此煞费苦心,在这强手如云的新宜蛰伏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么个机会,难道你想让我的心血付之东流?又或者想和我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要来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到这里,他最后叹口气,“想不到我第一次豁出命来救一个人,居然还要如此费尽口舌,唉,算了,看在你对我情深意重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份上,一切都可以揭过。” 第136章 厅堂上,荣昌王和月婵郡主仍由张大人作陪,在一片曼妙歌舞中饮酒。傅誉姗姗来迟,坐下,抬目一扫,却未见安子程,便侧目笑问张大人,“既然是给荣昌王饯行,怎的不见我们的安大人?” 张大人正望着中间的几个舞姬笑眯了眼,听他一问,侧目道:“安大人么?听说来了个故旧,昨晚就没回驿馆,难道三少找他有事?” 傅誉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 此时月婵手端一杯风摆杨柳般走来,为傅誉满上一杯酒,然后将杯中酒一举,笑盈盈道:“誉哥哥,这里事了之后,可一定要到我们顺昌去玩几天,来,小妹临行前敬你一杯,祝我们……他日能有那结缡之喜……” 她头一仰,便将酒全数饮了下去,自那夜后,她便将面纱给除了,一杯酒下去,已是面色嫣红,犹如二月桃花开。 张大人暗自好笑,结缡之喜?等下辈子吧。 傅誉举杯待饮,忽然想到什么,“啊,我娘子说我现在还不能饮酒,不好意思,郡主,这杯酒我现在就不喝了。” 月婵脸色一绿,轻轻噘起两片红唇,“誉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生气地回了座。 黄大人在旁边看得直皱眉,这位郡主也太大胆作风了。 傅长亭慢悠悠饮着酒,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此时此刻,那两个日前被荣昌王看中的舞姬款摆着水蛇一样的腰肢为荣昌王倒酒,一个以胸按着荣昌王的肩。这几日,荣昌王已经和这两女颠龙倒凤了无数次,他对她们已是再熟悉不过,两女的功夫不错。 作为皇室贵族,尽管地处边地,但是这等艳色风流,没有哪一个贵族会少得了。 他闭着眼享受着两女的服侍,忽然,其中一女袖底寒光一闪,冷厉之气直朝荣昌王胸口刺去。荣昌王虽然闭着眼,却好像看见了一般,抬手一捏,就将那舞姬的手控制住。然后一扭,舞姬手里的匕首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件事只发生在一瞬间,荣昌王身后的两名侍卫拔刀就朝那个舞姬砍去。舞姬只觉项上一轻,整个头颅已被一刀砍下,颈子里冲起老高的血柱,顿时将整个酒席喷得如修罗场 “大胆!竟敢行刺本王!张大人,可是你指使?” 荣昌王起身连退后数步,然而身上仍溅满血,他怒指张士诚,张大人已为这突生的变故惊呆住!他绝没有指使这两个舞姬杀荣昌王,究竟是谁在帮他找事? 黄大人蓦然站起来,沉声道:“这等事绝对与我们无关,还请荣昌王息怒。” “与你们无关,难道与皇上有关?分明是这厮怨恨本王抢了他的舞姬,怀恨在心,便使她们杀了本王,还真好啊。”荣昌王冷笑一声,一脚将面前桌子踢翻,“老子还没把人带回去就出了这事,看来这里已经有人等不及要杀我了。(.好看的小说)来人,给我把这位谋害本王之人拖出去问罪!” 张大人大呼冤枉,顺昌王的侍卫已经又一刀将另一个舞姬给霹死,回头就来拿张大人。张大人吓得往衙役后面缩,大叫道:“拦住他们!给本官拦住他们!” 于是二十多个衙役拔刀冲上来,荣昌王十多个侍卫一涌而上,两方人马很快杀成一片。 黄大人再大声喝止,也无人听他一句,此等战乱,刀剑无眼,他只得在人的护送下往外避去。傅誉极长眼,似乎惊惧到不行地跟在黄大人身后,抓紧黄大人,大叫道:“哎呀,杀人啦!张大人要杀荣昌王,荣昌王要杀张大人,快来人呀,杀人啦!” 他嘴上叫着,趁着人来奔往,暗地里往扶住黄大人的两个兵士腿弯踢了一脚,两个兵士惨呼着跪倒,傅誉已经拉着黄大人钻进人群中,黄大人被他扯得脚不沾地,一边叫着放开他,一边还要顾着脚下不被摔人踩到。傅誉却是把他抓得死,一路上见人就叫,不少人往厅堂去救张大人。 正在喝酒的傅长亭突见此变,眼神一凝,边退边思索,张大人没得命令,绝不敢擅自命人杀荣昌王。而且还是两个分明没有任何武功根底的舞姬,以荣昌王那样的人,只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她们制伏,那么,这场刺杀……他脸色陡然一变,难道是荣昌王挑起事端的由头? 他转目朝月婵坐的地方看去,这一看,更是让他震惊,哪里还有月婵的影子,不知她什么时候已经被人送走。眼看厅堂大乱,两方人马打得热火朝天,然而衙役哪里是荣昌王手下对手?眼看衙役就要落败,张大人被逼在角落里,下一瞬,肯定就是一个要被抓的相。 他冷笑一声,这种蠢货死有余辜!他毅然转身飞奔,只可惜,此时北边城门传来震天响的爆炸声,他更知眼下事情有变,有人在他还未动之前就已先动手,如果是傅誉搞的鬼,希望事情还能补救。 此时此刻,牢头里已经飞奔进不少人,他们迅速将牢门打开,十几个大夫被他们带着飞奔向棚户区,等到那仍被隔离的老老少少面前,他们激昂陈词,将张大人暗使人在他们救人的药里下毒药的大声喊了出来。 “我们受皇上指派,一定要将大家的病治好,将疫情控制住,不让各位失去一位亲人,可是,那个狗官为了多向朝廷要抚恤金,中饱私囊,居然在你们亲人的药里下毒药!是他毒死了你们的亲人,为了阻止我们将他的凶残说出来,他将我们关押,无法说出我们心中的愤怒。乡亲们,那狗官不是人,我们一定要杀了他,为我们亲人报仇!” 听说自己的亲人病死是人为,就为占有那些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金,几千个差不多快要病愈的老百姓们群情愤动,大叫道:“杀死那狗官,为我们的爹娘报仇!杀死那狗官,为我们的儿女报仇!” 四周的官兵朝他们逼压过去,动作粗鲁,此时已经被人点燃怒火的人顿时群起围攻,拿的拿棒,抽的抽篙,转眼就将那些官兵给扑倒,血溅五尺。[.超多好看小说] “看哪,张大人又带着人来镇压我们了,大家快过去,跟他拼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立即朝前涌去。 张大人被衙役引着朝棚户区退来,以避开荣昌王的追杀,未料一过来就遇暴民,官民撕杀,两方各有伤亡,当张大人伺机再行逃跑的时候,终于被机灵的小孩子看见,在众多的棍棒夹击之下,捂头惨叫着的张大人终于倒地不起,人们仍不解气的继续…… 同一时间,北城门口,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平民将停在空地上的药粮马车扒拉出来,他们个个身手利落,将马车上淋了火油,飞快地推到城门口一字排开,点上火,回头就跑。那些追兵和守城兵还没反应过来,点了火的马车就已经开始爆炸,爆炸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守城官兵炸死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整个大地都跟着在颤抖。 这个时候,南城门已经被人惊惶地打开,城外忽然就冲进无数黑衣骑士,他们有条不紊地朝城中移动,却与在城中正在焚烧东林府衙的暴民相遇,暴民以为他们又来镇压,纷纷愤起抗争,天地间,冷气肃杀,人声凄厉,马声长嘶,宛如一个人间地狱。 黄大人被傅誉护送到城楼最高处,眼前一片杀戮,让他热泪滚滚,五百羽林军齐齐被他挥动,杀向那手起刀落的黑衣骑士,然而黑衣骑士越来越多,全城搜寻,不敌的羽林军后撤城楼下,黑衣骑士像找到了目标一般,怒喝着践踏着百姓的尸首奔冲过来,城楼滚木放下,砸伤一大片。后退中的黑衣骑士被怒眉张目带着铁甲铮铮一千骑队犹如从天而降神兵的荣昌王堵住,予以黑衣骑士夹击、冲散、射杀! 长风凌厉,地面尘土翻飞,大地苍穹笼罩在一片肃杀森寒之气中…… 血流成河,尸体堆叠…… 长街一隅,傅长亭盯着一拨拨的人马失利,不由暗牙紧咬,如果此次不能完成任务,如何向皇上交待?皇上派给他五千人马,如果连关门打狗都失败,自己岂非变成了无用之人? 他目光阴冷,一挥手,两个黑衣人上前,“主子。” “傅誉现在哪里?” “好像发现是在城楼,和黄大人在一起。” 傅长亭冷笑,“他倒是狡猾,挑动荣昌王,挑动老百姓,自已却坐收渔利,他的女人呢?” “我们布置在卢府的人烧杀了那一家,最后却看到寒子鸦护着那女人从被炸开的北城门跑了,现在已经派了两百骑去追,两人对两百人,他们死定了!” 傅长亭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放屁!谁要他们死?那女的给留下,若是这次让傅誉逃了,老子还可以用她来诱捕,你们若是杀了她,老子就把你们都一起砍了!” 那两个人吓得一声不敢出。 “还不快去传令?要抓活的!” 两个黑衣人领命骑马飞奔而去,傅长亭手一伸,一个黑衣人将一个银色面具放在他手里,他接过来森寒一笑,傅誉,二哥今次亲自过来,你可受得住? 暗道黑而绵长,尽管拓跋玥夜能视物跑得快,然而九雅体力毕竟极不上他和青衣魅影,眼看暗道后面已经响起了急促追来的脚步声,拓跋玥不管三七二十一,身子一蹲,不能视物的九雅一下子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拓跋玥低笑一声,两手将她两腿一勾,她就上了他的背。 九雅低呼出声,却未挣扎,知道自己的脚步已经拖了后腿,只得闭眼趴在他背上,心头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 想不到分开快一年时间之后,与这位齐王,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而这一次,似乎又是他出手救了她。 之前,傅誉因为不太放心荣昌王,便暗地里又制订了另一个脱身计划。由寒子鸦掩护着在某个角落换了她的衣裳的秀彩先冲出被炸开的北城门,引开敌人的视线,等别人发现是假的时候,再回头就迟了,他们两人同时就可与等在城外十里地的同门会合。 而她则在屋内将里面的人制住,当时就推想过,如果荣昌王没问题,那么卢子桥便是卢子桥,她便不会真正出手伤他。 如果荣昌王不可信,那么卢子桥便不是卢子桥,就由龟毛一口咬死。她再换装,青衣魅影在她一声令后,假装焦急,便可冲进来带着已换装的她再次冲击北城门。 如此两拔,混淆视听,脱身的机会便要大得多。 只可惜,他们的计划高不过变化,外面的敌人狡猾异常,用了毒烟,杀了卢家上下,杀局极为厉害,不知道最后怎么会演变成了齐王只身来救的场面?齐王又是如何混进卢府,还知道人家地下密道的呢? 急奔之中,只听龟毛一声呜呜地叫,拓跋玥已经停下了步子,他拾阶上了两级,手一顶,天光便泻了进来。随后是清爽的凉风,淙淙地流水声。他轻笑一声,“到了,快上来。” 他率先腾身而起,龟毛也不落后,一个助跑,就腾空蹿了上来,青衣魅影相继出来,拓跋玥把九雅放下来,指着那洞口笑道:“看你们两人功力不弱,快将这洞口封死了!” 青衣魅影也不说多的话,两人同时扳住洞口的一块青石板,使力往上一翻,几百斤的石板被他们翻过来,两人再合力往一层十来寸厚的草土上狠狠一砸,洞口没了支撑力,哗啦一声,立时塌了一大片,他们再用青石板抵住,狠狠踩了两脚,青衣呸声道:“看他们再追上来。” 魅影四下一望,皱眉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此处正在一条十来丈宽的小河边,四野空旷,碧草青青,人来高的芦苇随风压成一片,传来阵阵沙沙声。 拓跋玥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微翘,“我们已经出城,距北城门口大约五里来地,我想,如果追踪之人知道我们是下了地道,肯定不止地道中有人追,同时地面也已经派出了追杀之人。如果你们不想被他们追上,那就依我的行进路线来办。” 他说着就走进芦苇丛,过得一会,就见他划了一只小船出来,月白长袍在透明的风里,卷起淡淡的迷离香。 青衣魅影同时望向九雅,意思是她的这个朋友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九雅微微一笑,“我们只要能躲过城北五里外那些人的驻扎营地,十里外就是我们的人了不是?只管上去。” 她也不做作,转身就跳上了拓跋玥划过来的小船上,龟毛呜一声紧随其后,青衣魅影一声不出跟上。 拓跋玥两桨摇得悠哉游哉,九雅坐在船头望着他,青山绿水间,只觉这人再狼狈,也是一幅名家笔下的水墨画。 明知道她在打量他,拓跋玥却若不知,目光悠长地望着前面,嘴角挂着笑意,任她看着够。 终于,九雅实在为他的淡定自若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果是自己被人这般长时间盯着,总有两分不自在不是? 她手下摸着龟毛,服了输的先开了口,“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里?不仅知道人家的秘道,还把主人家的儿子换了,主人都还没察觉。” 这两个问题,也正是青衣魅影不解的地方,他们也齐齐望着他。 拓跋玥回过头来,笑眼一弯,“这还不简单,自从那日在罗樟郡见了九雅,我便跟了过来,然后我想悄然接近你,却是不得其所,于是在四周徘徊,居然很不幸地在一个夜晚把那些人设在卢府的计划听了个全。至于那个地道么?那个卢大员外没搬来之前就存在,当年我朝圣祖从离唐分离出来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是寄居在卢邑那一带,后来为了争得更多地盘求生存,攻打前朝的时候,便是通过巧匠挖了近半年时间的地道,才如突降天兵一般深夜袭击了前朝守兵,内外夹击,一夜之间,就将前朝新宜郡固若金汤的守城攻陷。” 九雅不由咋舌,“这应该都是好几代前的事,你为何又会知道?” 拓跋玥不禁失笑,“这叫做大事者,细致入微。一般只要对我有利的事,我管它有多久远,总要把它挖出来,好生利用一番。” 九雅实在佩服像他这种心智的,转而问道:“你说你在罗樟郡见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拓跋玥盯着她,“真的不知道?那个一再扶你的人……” 九雅忽然记了起来,“啊,就是那个穿蓝色袍子的人,原来是你?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我?” “当时罗樟郡正四处捉拿我,如果我叫了你,我估计他们会连你一起抓,你信不信?”拓跋玥半开玩笑道。 第137章 罗樟郡要捉拿他?为什么?他作为抵御吴越十万大军将士的将领,堂堂齐王殿下,罗樟郡为什么要捉拿他?那么那天听到的郡守楚横大人与安子程的对话,说上面下令严查紧守,难道就是针对的齐王? 她心里不由大惊,齐王在边缰保家卫国,城下敌兵都应付不过来,再加霍乱流行,后方断粮,各种对他不利的因素齐在,为什么还有人要下令捉拿他? 在京城的时候,并没听人说卢邑缺粮的事,难道是他的消息根本递不出来?就因为罗樟郡这边一直在截堵他的人往京城传消息? 天,是什么人,居然不顾国家大义,干出这等要致他于死地,致十万大军于死地的恶事? 她想到这里,只觉后脊梁骨发凉,在新宜的时候,张大人说齐王月余未上城楼,黄大人派过去探消息的人都被人莫名截杀,这已经非常明显,分明是有人想困死齐王! 这个想困死齐王的,绝非皇上,因为一国之帝王,要的就是兵强马壮,边事稳定,强将威猛,将敌军抵御于国门之外。何况齐王还是他最得意的儿子?更不会下些糊涂令! 那么这个欲致齐王于死地的人,就已经呼之欲出! 太子! 可以推断,楚横是太子的人,那么安子程呢?安子程知晓此事,难道他也是被太子收买,成了他的人?之前安子程说自己有危险,自然也可以断定是太子要杀自己。 她不禁苦笑,她究竟怎么得罪太子了,让他非要杀自己不可? 然而还不待九雅问出罗樟郡为什么要抓他的事,拓跋玥已经接着说道:“再说,你那日一身胡服,我完全是懵住了。” 他望住她,“我不敢相信,远在京城的九雅会到这里来,更不敢相信,九雅会以那样的装束示人。” 他轻笑一声,河风都跟着温柔了起来,“看来还是我对你不够了解,把你想成了一般女子。幸好,我转身跟了上来,没有错过救你的机会。” 九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里如水波迤逦的风景绝对不属于她。 她微别开脸,同时隐隐约约觉得此时他不愿提起卢邑的事,或许是因为青衣魅影在的缘故。 她望着河岸景致,转了话题,“主人家的儿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拓跋玥嗤地一笑,“你是说那个大腹便便啊,我一刀把他肚子上的怪肉给割了,给他弄了不少名贵药粉,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依我想,他与其那样活着,不若割了自在。就算是因此死了,也是他的福气,活着也是一种痛苦。阿弥陀佛,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看他在如此逃亡之时还能谈笑风生,风趣幽默,九雅也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只是这个时候,傅誉怎么样了? 青衣魅影站在船尾紧紧地盯视着拓跋玥,这个人的气质,让他们想起了连绵不尽的山峦,又想起高天上的流云,看得清,却是看不到尽头。这等似行云流水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少奶奶又如何会认识他? 同时,做为男人的第六感觉,他们看得出来,此男对少奶奶有非分之想,太他娘可恶了! 两人暗中对视一眼,等下总要摆脱他,不然少爷的女人可能要保不住了。 青衣一望空中明晃晃的太阳,稍一辨方向,忽然发现小船是在顺流往东而去,忙客气道:“麻烦这位兄台马上把船靠岸,我们得马上上岸,若是向东,就距我们的目的地更远了。” 九雅此时也发现了方向不对,站起来道:“确实方向反了,得马上靠岸。” 拓跋玥微拧眉,“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可知道,说不定等我们一上岸,那些追兵就会围上来?” 魅影断然道:“这些我们自有分寸。” 拓跋玥的目光在九雅面上一溜,见她似乎也很赞同的样子,便也不多说,桨一转,小船朝岸边靠去。 四人一狗弃船上岸,这里地界开阔,四周都是一片河水干涸后留下的沙卵石河床地面,几人沉默着才将这段河床走完,步上林间小道,拓跋玥忽然停步,望着九雅,“你这次来新宜究竟有什么事?难道不是为寻我而来吗?” 九雅闹了个大红脸,看了青衣魅影一眼,“请你说话注意一点,我是被朝廷派去新宜控制霍乱疫病的大夫。” “那么是说你不是为我而来?”拓跋玥笑了笑,“可是大夫,你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你的命?哦,他们是说要活捉你,你究竟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居然会为你如此大动干戈?活捉你有什么意义?” 他一下子提了一大串问题,九雅也不知从哪里答起。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同时听到不远处有急骤的马蹄声,青衣魅影脸色一变,拓跋玥暗哼了一声,“我就说那些人极懂追捕之能事,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要被人抓活的了。” 他扯起九雅就开跑,青衣魅影也实在没料到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两人也不再啰哩叭嗦,赶紧跟上。然而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何况九雅跑得几步就体力不支,被拓跋玥拖着就快要趴地上了,青衣猛然上前掰开拓跋玥拉九雅的手,和魅影及为默契的左右一夹,就将她提了起来,飞快往前奔去。 拓跋玥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手,抿了抿嘴,再望望飞奔而去的三个人,不会是这两个男人喜欢她吧?小九雅,这可不好,你怎么可惹这些烂桃花? 转而他微微一笑,费尽千辛万苦才救出她,岂能让这两个家伙捡了便宜? 他略一提气就追了上去,后面的蹄声更近了,而且据震烈的蹄声来估计,少说也有五六十骑。(.好看的小说)拓跋玥追上三人,命令道:“快往左边躲避,已经跑不过他们了。” 青衣魅影也知这个道理,腿脚一转,就往左边稀松的林子里蹿去。那些骑兵早看见了他们,其中一人大喝道:“快!大家包抄,别让他们钻进林子深处了。” 众人骑马急追,甚至还有人因为急不可耐,还射出了箭矢。青衣魅影提着九雅边躲着箭矢边跑,才跑得几丈远,前路就被人堵住,不得不拔剑在手,准备大开杀戒。 青衣魅影一戒备,拓跋玥就站拢了过来,他四下一望,一派轻松道:“你们两个在这林子中能自保逃出去吧?” 青衣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拓跋玥很自然地站到九雅身边,“这些人刁滑得很,来,九雅,跟着我,这下我们可能要各个击破了。” 九雅上下打量他,“带着我这个累赘,你有把握么?没的把你也搭进去,那就不划算了。” 拓跋玥眨眨眼,“没把握的话,也不会把你丢下。走吧。” 九雅立即朝青衣魅影说道:“如果分散了,我就不去城北十里,直接前往鄣州,我们在那里最大的一家客栈会面,不见不散。” 还没待青衣魅影答应,拓跋玥忽然一揽九雅的腰,提气就往一株大树上掠去,青衣魅影亦同时朝前冲去。眼前的都是银色轻便装的兵士,看不出是哪个军种,属哪个营统领。他们或刀或枪,蓄势待扑。 青衣魅影拔剑直袭当面两骑,身如闪电,刺中马头,健马受惊长嘶,马上人斥骂着摔了下来。 不知是谁下令放箭,弦声响处,他们两人毫不停歇,蓦然腾空而起,脚不沾地,挥箭迎向漫天箭雨,急向一侧放箭人闪电射去。 这数十支的劲箭,都是强弩所发,又狠又冷,就算两人身法奇快,也无法全数击落避开。青衣身中一箭,眉头都不皱一下,两人配合默契,猛然提气,再将身形拔高,四掌按过一侧树杆,五指一收,就捏得两支箭,成功投往躲在骑队后面的射箭手。两人朝那一个缺口再出击,还未近身,另外几个射箭手已被他们强劲拍出的气流击中,惨叫着栽倒于地。 他们两人趁机各自抢得一马,握剑的手腕一沉,长剑到处,两股猛锐剑气透锋而出,登时又有三人栽倒,倒毙当场。 趁此良机,两人各自捞得一具尸体横在背后,猛夹马腹,马儿长嘶着往前冲去,如雨的箭矢射在背后尸体上,又有人急追,两人却已从突破的缺口处冲上了小路,平坦路上,全然不理会身后的追兵,两人疯拍马股,推下背后尸体,伏在马背急驰而去。 此时此刻,拓跋玥带着九雅掠上树梢,他的身形如灵猴般敏捷灵活,下面的人架好箭待射,然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拓跋玥已经手扳树枝像荡秋千一般飞速荡开。他们大吃一惊,像这种带着一个人,还要腾空准确连续抓树枝,快速找出下一个落手处,不仅要腰力好,气息绵长,还要有相当准的判断力。 树下有人急呼道:“放下那女的,不然别怪我们下狠手了!” 边叫边追,拓跋玥气息悠然,声音像绵绵不绝海涛般传来,“女的就不放了,你们要下狠手便下,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树下是大骂声,眼看他就进了密林,马匹难进,那将会更加难追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下令射箭。 听着箭弦急响,破空之声凌空传来,本已被这树枝间急荡的场景弄得已经天眩地转的九雅更是紧张,她不由自主抱紧拓跋玥的腰,将头埋在他肩上,只觉若是摔下去,定然要粉身碎骨。 拓跋玥轻笑出声,身形不减,越是密集的树林对他越有利,下面的人已经弃了马,可是林间荆棘从生,他们追过来的速度显然要慢上很多。更别提射箭。 眼见已经听不到人声,九雅终于睁开了眼,拓跋玥似乎也累了,攀上一根粗树杈上坐下来。九雅也抱着树杆颤巍巍坐下,幸好树上枝叶繁茂,看不到离地有多高,倒少了恐高症的侵袭。 拓跋玥额间已见汗,但是依然气定神闲,他一手扶树枝,打趣道:“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九雅的脸色此时都还煞白,却强自镇定道:“还好,就是怕那些人的刀箭无眼伤了你。” 拓跋笑着把她额际的碎发挽到耳后,“对于你的担忧我表示很荣幸。不过你对我的没信心又让我很恼火,算了,这种冰火相交的感觉总不太好,我还是忽略过去才好。” 他说着又站了起来,伸出手,“那些人快追来了,我们走吧。” 九雅望着微汗的脸,犹豫,“还像刚才这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如果很费力,我们还是下去,我自己走。” 拓跋玥弯眼一笑,“我正有此意,毕竟你比以前长高了很多,带你可不轻松。” 九雅把手放在他掌心,只觉他手掌温暖而有力,想到他刚才亲溺给她挽发的样子,忽然之间觉得她不能承受他这种爱护。虽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嫁给傅誉的事,但是她现在只想亲口告诉他,提醒他不要再对她这样。 脚踏实地,她措着词,欲开口,拓跋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罗盘,分辨着方向道:“你是说要去鄣州吗?为什么选那里?我现在有急事要往东部去,如果你的事不太急的话,就先随我去塔克部族。” 九雅果断摇头,“我不去东部,等出了这密林,我往北到鄣州,你一个人去塔克部族。(.)” 拓跋玥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将罗盘收好,又折了一根树枝权作开路杖,转身就拨着丛木开走。 他这种不言的沉默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九雅再也不敢开口说她的事,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挥荆斩麻,速度依然很快,就算九雅不懂追踪之术,她也总感觉那些追兵并未放弃,总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林中遮天蔽日,转眼天色快黑,九雅咬着牙跟在拓跋玥身后急赶,就算她的快靴再柔软,此时脚底也不知打了多少泡,但是她却一声不吭,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骄弱无用的废物。 拓跋玥行了一段路,又将罗盘在天黑之前最后一次拿出来辨认方向。九雅也趁机停下来歇息,喘息道:“要出密林,还要走多远?” “马上就要出密林了,因为前面还有一座山,等翻山之前,我等想个办法摆脱他们,不然,我们今晚都要不停歇的赶路。” 九雅直皱眉,“这些人为什么要这般契而不舍?” 拓跋玥望着密林深处,“这就要问你了,你究竟惹了什么难缠的人物,人家还要活捉你?” 九雅叹着气,皇上是想致傅誉死地,可能也会连自己一起牵连。但是他是想自己死,而太子更是如此,若是他知道皇上的意图,恐怕行动得更积极。那么活捉自己,肯定是傅誉未被他们抓住,想拿自己去诱杀他。 所以说,惹上这么两位上位者,眼下是谁都没解,那么,要不要告诉齐王呢? 天色越来越暗,密林中马上就要伸手不见五指,拓跋玥等不到她的回答,也不追问,先是从九雅的外袍上撕下一块布来,又自他自己的袍摆上同样撕下一块,他让九雅稍等一会,然后就摸黑从树间飞掠开去。九雅站在虫鸣声不绝于耳的黑暗中,强自忍着恐惧,等他回来。 过得一会,拓跋玥就飞掠而来,拉起她就转了方向,往下风头走去,边走边道:“估计后面的追兵有什么能闻气味的追踪之物,我已经设了陷阱,他们要识破起码要等到明天天亮。我们快点走,等到了山上,我们再找个地方休息。” 九雅在黑暗中被他牵引着,高一脚低一脚的紧跟,忽然想起了什么,“能闻气味的追踪之物?莫不是我的那条狗?刚才忘了带它,会不会是它追着我来了?” 拓跋玥叹了口,道:“极有可能,怪不得我怎么转弯都摆不脱,原来是你那条毒狗。” 九雅不好意思道:“它也不是故意要咬你,一般它一见人攻击我,就会咬人。” “你倒是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这样也好,有它在,估计一般人是伤不到你,居然连我都咬了,杀伤力不错。”拓跋玥说的话极为自负。 九雅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你是褒还是贬,但是我会权作是赞扬。” 拓跋玥也笑了,“不错,你倒是学得快,像我了。” 像他?又怎么会像他?不过听到他的笑声,有如云开月明的感觉,九雅终于是松了口气,此人不说话时,真正是沉闷得可以。如果这一路都要这样下去,估计她要闷死。 为了忘掉脚底的疼痛,她故意找了轻松一点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卢邑以外的地方?卢邑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卢邑?那边的战事勉强支撑着,但是马上就快要断粮,朝廷却有人不想我好过,派出向朝廷求援的人全如泥牛入海,所以我才不得不带了几个得力的人一齐悄然出卢邑,突破封锁线,想不到一出来就遇见了你。” 九雅一震,“既然你有要务在身,为何又要潜进新宜?这不是耽误了很多时间么?” 拓跋玥的身形突然顿住,九雅粹不及防,一下子又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她急急后退,他却带紧了她的手,让她无法后退。 “看到你和寒子鸦一起离开,我想我是撞着鬼了,居然鬼使神差地就转了身,好在我并没白跑,而那些事,他们也一定会给我办妥。所以我并没有耽误正事,你不必想太多。” 九雅咽了咽口水,“谢谢你。” 拓跋玥在黑暗中低笑了一声,“看你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怕我吃了你么?” 他转过身去,“上来吧,估计你脚上的泡已经破了,再走恐怕要出事,真是个倔强的小东西。” 九雅犹豫了一下,拓跋玥已经不容置疑的把她揽上了背,随后他的脚步加快,九雅伏在他背上静默不语,淡淡的迷离香在鼻端萦绕,心情只觉沉重。 此时此刻,新宜城里,杀戮已经停止,到处都是残亘断壁,老百姓们四散躲避,城北城楼下,已经临时搭起了指挥部,张郡守被暴民所杀,一万官兵在被人炸城之时损失上千,与羽林军共御黑衣骑士损失两千,城南开城门迎接匪众视同与匪勾结叛变两千,最后在黄大人指挥下,就还剩五千官兵,两百羽林军。荣昌王的一千顺昌军损伤较少,此时都围集在指挥部四周,严密防守黑衣骑士半夜偷袭。 “黄大人,对方的杀伤力如此之强,实属正规军,铁腕手狠,这些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刚才本王让人去城南那边探了一下,娘的,好像是王军啊。那张大人在这里当郡守,不仅不尽力让那些大夫给老百姓治病,反而还关押他们,分明就是居心叵测,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荣昌王坐在太师椅内,怒眉张目,气得直拍桌子。 黄大人坐在桌案后,沉眉哼道:“究竟是哪里来的人,至今我们都还没弄清楚,但是那张大人明显和他们有勾结,叫手下直接开城门迎他们进来,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傅誉给黄大人倒着茶,“依我看,定然是针对荣昌王来,黄大人,你想想,荣昌王才来两天,张大人不是就派人刺杀了他么?而张大人孛逆了朝廷的意思,与他人勾结了杀荣昌王,这不是故意要引起朝廷和藩王的误会么?若是荣昌王不明理的话,还当是朝廷要收拾他,令人寒心啊。” 黄大人一拍桌子,怒道:“这些人妄图挑拨朝廷与藩王的关系,其心可诛!本官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哪方面军,鲁郎将,明日由你领两千兵,攻向城南,一定要将此事弄清楚。” 鲁郎将领命。 傅誉此时又一脸忧愁道:“我家娘子到卢大员外家去看诊,刚才过去的时候,根本就没见了人,难道是被人杀了?还是被人抓了?真是担心啊。” 荣昌王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不必担心,相信你媳妇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明天我们再派人出去找找,一定能把她找到。” 黄大人突然问道:“三少,你二哥呢?好像自厅堂大乱之后就没看见他。” 傅誉摇摇头,“不知道。” 黄大人皱眉,“还有那位安大人,从昨夜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干什么去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踪迹,这时月婵走进来,一脸惊恐地扑到荣昌王怀里,“大哥,我怕。” 荣昌王爱怜地拍着她的背,“别怕,别怕,现在我们虽然敌不过那些人,但是大哥已经传信回去,相信就这几天父王会派兵过来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接下来黄大人和荣昌王又商量了明天该如何应对黑衣骑士进逼的事,夜已深,累了一天的黄大人终于要休息了。各人都离去,傅誉却唉声叹气地跟着黄大人上了卧榻。 黄大人一怔,“你没地方睡么?” 傅誉双目无神,可怜巴巴道:“大人,我家娘子不见了,我心里咯得慌,大人就陪陪我吧。” 黄大人看他实在也可怜,便是允了他。两人抵足而眠,傅誉却抿嘴偷笑,估计等会傅长亭会带人来刺杀自己,可是有那么容易么?最好等会让其有来无回,抓住他的现行,让黄大人去分辨。 是夜,天上一轮孤月,映照着地面隐隐绰绰疲惫的守卫军。四周虫鸣蛙叫不绝,夜色更深。 从北边已缺的城墙头,几条黑影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轻轻飘来。守卫军站着都在打盹,一队巡逻队伍过去后,几条人影飞速朝指挥楼掠去。走在最后的巡逻兵士似有所觉,等回过头,后面却什么都没有。 几条人影掠上指挥楼的屋顶,看到门口四个守卫军,他们手中同时银光一闪,有飞刀直接封锁他们的喉咙,四个守卫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几条人影破门而入,将正在酣睡中的黄大人惊醒,当他借着窗外的天光看到眼前几把雪亮的长剑刺过来的时候,不由一声怒吼,“什么人?” 他一声吼,惊醒不少人,早已恭候的傅誉抱着他往地上一滚,大叫出声道:“有刺客要杀黄大人,快来人呀。” 他叫的同时,那几条人影更是加快了手中的利器的舞动,各方齐围,攻向大喊大叫的傅誉。傅誉身如灵猴,带着黄大人突然腾空而起,单手吊住屋梁,嘴中仍在大叫,“啊,黄大人快要被他们杀了,快来人呀……” 此时屋门外已经响起喝斥声,黑衣人不敢再留,其中一人喝道:“撤!” 几个黑衣人同时朝窗子掠去,然而其中一人却突然回身朝吊在半空中的傅誉提剑刺去,气势如虹,劲气铺天盖地卷来,分明是一招绝杀技。 傅誉冷笑,将快要吓软的黄大人扔下,十指齐张若球状,在身体下落的瞬间狠狠推向那人剑尖。 黑衣人戴着银色面具,大以为他必杀一剑能将傅誉震住刺伤,剑尖仍是推向他十指间的虚空一球,然而剑尖才刺入两分,竟是再也无法进入,一股吸力还拉着他的身体一起朝下,他惊骇万分,银面后面的目光闪烁,与傅誉讥嘲的目光撞在一起,失声道:“怎么可能?” 傅誉已经拽着他的身体朝下,冷笑,“怎么不可能?以为我还在死睡?以为我还是当初吴下阿蒙?” 只这一耽搁,屋里已经进来五六个羽林军,银面人弃剑急朝外奔去,傅誉眉目一闪,凌空握剑,运起内力疾速一掷,快如流星,银面人闷哼一声,右肩胛已被刺穿!他却凶悍得很,左掌连翻,仍伤得两人,掠上屋顶,飞速离去。 黄大人追出去,然而敌人已沓,傅誉走过去,黄大人关切道:“三少怎么样?” “我倒是没事,只是这个来刺杀黄大人的人,势必得查清楚,就是这些人与张大人勾结,现在杀黄大人,定然就是想群龙无首,用心歹毒得很。”傅誉慢慢说道。 黄大人冷声道:“今晚幸得有你在,不然本官真要被他们宰了,三少有没有查出此人的办法?” 傅誉笑道:“刚才与我搏杀之人,武功极高,但是他戴着银色面具,分明是不想让我们看出他的真面目,难道……他是我们认识的人?” “那会是谁?” “我刚才已经刺穿他的右肩胛,明早大人只管查受了此伤的人,说不定此人还在我们身边,若是有那不在的,就完全有嫌疑。” 黄大人点头,“做得好,若是照这么查,说不定能查出对方究竟是哪路军。” 傅誉笑了。查出哪路军又怎么样,后面的事情可是热闹呢,狗皇帝,大家都走着瞧。 在并不深的山洞里,拓跋玥捡来了柴点燃,以驱蚊虫。为了不让火光外泄,拓跋玥还经验老道的在洞口笼上了无数枝叶茂盛的树枝。九雅拿着一个草把扫着地面上的灰尘,然后又找来干草,一撮撮铺得平平整整,坐上去又软又不会粘了地气。 拓跋玥在她忙碌的时候,已经把剥好皮剖好的兔子肉拿到旁边的山泉边洗净,坐在火边把兔子肉叉在树枝上,翻来覆去的慢慢烤,九雅撑着头脸看他熟稔的动作,“你经常在野外生活么?这兔子肉烤得恁熟练?” 火光映在她脸上,气韵柔和,在踊跃飞溅起的火星中更觉得细而温暖,让人觉得四周的风也轻轻,月也静静,万物欢喜,而心底愉悦。 拓跋玥手中翻动着,望着她的眉眼绵长轻缓,“我自小除了在宫里读书习字之外,十二三岁起就开始游历江湖,拜师,学艺,交朋友,与武林人物打交道,学着他们大口肉大口酒,大声骂人四处打群架,甚至砸馆踢场子,什么事都做。而往往干这些事的人,常常都容易被人追杀,就好比现在一样,如果追杀的时候没有野外生存的技能,连一只兔子一只山鸡就烤不熟的话,势必要饿死,或者茹毛饮血,毕竟我是斯文人,怎能学那野蛮人生吃肉食,所以,这烤山鸡肉兔便成了我最基本的生存本领,你若认为我很熟练,那全是因为环境逼出来的。” 九雅听得咋舌,“不是吧?以前也确实听说过你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却没听你混迹过江湖,而且还是打小就开始。你不是皇子么?自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为何要过这种生活?” 拓跋玥轻淡一笑,“安逸让人生惰性,你没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话?我就是那个苦命的斯人也,坐在皇宫里,往往都会祸从天降,毒杀栽赃,虫蛇蝎蚁,应有尽有,无所不用其极,我厌烦,却又要适应,适应之后更加厌烦,就只好出宫把宫中的特有绝技传扬天下,拉朋结友,毒杀栽赃,打砸烧抢,无恶不干,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也有人欢喜,毕竟任何事都是有正就有反嘛。” 他把那些宫廷争斗说得轻描淡写,自嘲中带着不羁,游戏中带着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九雅无法感同身受,但经过候府一段生活之后,她已经略有体会。所以说,眼前这位气质优雅的齐王殿下,内里根本就有一颗强大的心,人虽年轻,却是经历颇丰。如今就算被人围困,他依然谈笑风生,好似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再怒意横生,就跟看尽世态炎凉、看破红尘的老僧般,他已将任何事都看淡看轻,独留一颗无伪心。 见她不出声,一个人想得出神,拓跋玥低笑,“你呢?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夫,果然了得,我们分别一年,我们的咖啡树可有种下去?发芽了没有?长势好不好?” 九雅撑着脸,怔了一会,忽然起身,有些牛头不对马嘴道:“你把你的外衣脱了吧。” 拓跋玥手上的树杈差点掉到火里,他扶着下巴,“你干什么?不会现在就准备要我……” 九雅赶忙打断他没遮拦的话,“你的袖子破了,我给你补一补,都想哪里去了。” 拓跋玥看了看被龟毛扯破吊着布块的袖子,脸红了红,好像是他心思歪了点,是不是这夜太静,便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 “啊,不好意思,我想我是被火烤糊涂了。”他咳了一声,把树杈递到九雅手里,然后将袍子脱了下来递到九雅手里,目光无意间看到手臂上破了的里衣口子里那一片青黑,滞了滞,忙不动声色的垂下掩在了身侧。 九雅接过他的袍子,从腕上取下穿了白色丝线的锈花针——这可不是毒针,只是看腕上插针方便,就放了绣花针进去,反正不碍事。 她将那破的地方铺在腿上,看了看如何下针,便从下往上一针一针开始缝起来。若是不绣花,这么一点简单针线活自是难不拦倒她。 她低头认真穿针引线,山洞里静悄悄的,只剩柴火燃烧噼哩叭啦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几乎都静而可闻。 拓跋玥盯着她柔若花瓣的侧脸,亦不再说话,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在火光中缝缝补补的时候最好看,简单而朴实,而这样一身中性装束的她,更是别具妩媚风情,刹那间,他的心也跟着静了。 兔子肉已经开始滴油,他收回视线,决定认真对待这只兔子,美味的兔子肉,才能喂饱人的肚子。 直到兔子肉金黄带色,那油在火上丝丝地响,他才收了工,吹了吹,待能手拿之后,便撕了半边笑递九雅,“吃吃看,虽然没有盐巴,但是味道……” 他愣住了,女子此时抱着他的袍子已经在草铺上睡熟,睫毛深深,呼吸匀长,一天的奔逃,已经让她累得顾不上把肚子喂饱。 他笑了笑,毕竟她是柔弱的。 他把兔子肉放到柴上,过去把外袍折好放到她头下权作枕头,这样睡起来应该舒服一些。 此时他也胃口全无,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估计她此时真不会醒来,才将左手臂上的里衣衣袖掀起,而之前被狗咬过的地方,居然还是一片青黑。 他微皱着眉,那狗的毒太过霸道,尽管九雅给了他解药,但是药行还未运行开,他们就一直在不停的奔逃,血行迅速,毒气漫延极快,加之之前强耗大量内力吊树飞掠,已经运行开的毒,后来的解药根本就不能完全解掉。 他把柴加好,当下便盘膝而坐,希望自己能把毒逼出来,不然,高坎又不在,时间越久,可能会越麻烦。 第138章 九雅睁开眼睛的时候,山洞外已经天光大亮。(.好看的小说)一夜好眠,只觉精神抖擞。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山洞里静悄悄地,面前的火堆还烧着,不见拓跋玥的身影。她试图站起来,脚下却是钻心的疼,正好拓跋玥不在,她赶紧把靴子脱下来,等要拉开自制的白色棉纱袜时,才发现袜子已经和脚底板粘在一起,白色袜底已经被血染成暗红色。 她倒抽口气,看来穿越这里后,由于关在深宅大院,一直少运动,以致于昨天的奔跑很快就将脚底板磨破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不把这伤处理好的话,今天休想再走路。 她一点一点地把凝固在脚上的棉纱袜脱下来,然后把带血的伤脚在空气中晾了晾,等缓过劲来,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找了一根树枝,就想支撑着站起来,以脚跟着地,出去找一点草药敷上。 “干什么去?快别动,给我坐下。”拓跋玥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一手拿着用树叶包着的一包捣烂了的草药,一手用竹筒端着水。他把竹筒和草药放到地上,然后扶九雅坐下,“看你的脚都成这样了,还想走到哪里去?” 九雅坐下来,拿了地上带血的袜子就想把脚盖住,这里的规矩,女子的脚不能露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看,现在赤脚,实在不妥得很。 拓跋玥忍不住笑了一声,“这里没别人,就不要顾那些臭规矩了,来,你昨晚就没吃,先把兔子肉吃了,我给你把草药敷上,呆会我们再赶路。” 九雅被他说红了脸,其实她也不喜欢那些臭规矩,可是生活在这里,便必须要入乡随俗啊。 她接过拓跋玥递过来的兔子肉,是他刚刚加热过的,没有盐味,简直比嚼腊还没味。她皱着眉勉强吃了两口,便再也咽不下去,把兔子肉往旁边一放,“现在距下山的地方还有多远?” “吃这么少?猫都比你吃得多。”拓跋玥坐在她身边,把水递给她,“若是以我的脚程,半天差不多就可以下山了。等下了山,找个牛车什么的,天黑之前就可以到鄣州。” 九雅喝了口带着竹叶香的水,微笑道:“那么下山后你就可以往东去,我自己坐车到鄣州。” 拓跋玥不置可否,“我先把你送到鄣州再说。” 九雅实在不知他这个再说会有什么打算,把竹筒放下,将他已经捣碎了的草药自己敷到脚上,她的脚背白皙纤秀,脚趾粉红小巧,指甲圆润光泽,像珍珠般养眼好看。随后她把袜子套上,动作迅速麻利,一直到把靴子勉强穿上,拓跋玥都在旁边看着。 九雅试着在地上踏了踏,笑盈盈道:“好了,没事了,我们走吧。” 拓跋玥随她站了起来,把她头上的帽子扶了扶,没有笑,只是轻道:“真是个倔强的小东西。” 九雅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走了出去。她吐了吐舌,好严肃的样子,还好,马上就可以分道扬镳了,不然这么样面对他,可难受得紧。 由于下山有路,又不是很陡峭,行走起来倒方便。为了赶时间,走得一段路,拓跋玥又背九雅一段,到中午时分,两人果然就走到了山脚下。 显然,拓跋玥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极熟,一下山,果然就看到了拉柴进城卖后打回转的牛车,他出高价雇了一辆,让牛车又调转进城。 牛车虽然简陋,但是坐在上面,只觉路旁山野风光无限。两人相对而坐,九雅忽然想起去年和眼前的男子一起去看地时的情景,那时,他未出征,她未嫁,他送她画卷,她在上面留下笔墨。之后,如果他是一直呆在京城,一些事情极有可能会改变……想到这里,她忽然好笑的摇了摇头,此人对她的情意来得非常莫名其妙,像他这等见多识广的人,天下各色女子不知见过多少,又岂会真的对一个未长开的小丫头有什么情真意切的感情? 有些事情往往不能深入,最来得实在的,却是傅誉对她的情深意重,虽然他有时候有些喜欢钻牛角尖,可是她不也乐在其中吗? “笑什么?是不是想起了我们去年坐马车的事情?”拓跋玥忽然问道。 九雅歪着头,很诚实道:“你怎么知道?” 拓跋望着她,似笑非笑,“因为我想的正是去年我们一起坐车看地的事,而你一向少出门,现在同样是坐在车上,除了那件事,你别无其他好想。” 九雅实在佩服他的古怪逻辑,正要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娇脆的女声连声呼道:“快让开,快让开,所有的马车都靠边,别撞了我的马……” 牛车夫闻言急忙招呼牛车往右边靠,然而牛哪里有马那么灵活,赶了几下,牛车还慢吞吞的在路中间,九雅回头一看,只见来路上,一匹急驰的骏马上一个一身劲装的红衣少女挥鞭而来,少女杏眼瓜子脸,皮肤红润健康,一看就是那种活力四射的火辣女子。 拓跋玥一看那红衣少女的骏马,嘴角微翘,眼里闪过一抹难察的算计,忽然一拉九雅,九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的马已经一阵风一般撞了上来,骏马扬蹄长嘶,拓跋玥已带着九雅好像被撞到一般翻下马车。 少女勒马,挥鞭骂道:“好个没长眼睛的,叫你们快让,居然还慢吞吞,死了活该。” 九雅正准备站起来,拓跋玥一点她的膝弯,她情不自禁就跪倒在地。 拓跋玥趁机狼狈地直起身子,扬眉怒道:“到底是谁没长眼睛?我们在前面,姑娘在后面,你撞上来,明明是你没长眼睛,倒还恶人先告状起来,没王法了么?” 红衣少女见他一副斯文相,眉目又好看得紧,当下便小了些声,“对不起,实在是我有急事,我一边叫一边赶路,一般都以躲开,谁知道你们坐了辆牛车……” 拓跋玥哼道:“我管你急不急,现在我的朋友已经被你撞伤了,我刚才还听到她骨折的声音,现在得赶在第一时间医治,快点把你的马让出来,不然,误了医治的时间,让她落了残疾,我可要给你好看。”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骨折了?九雅实在不知拓跋玥是在唱哪出戏,不由抿了抿嘴,静看他耍把戏。 似乎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说话,红衣少女听得气急,大声道:“什么骨折,我没听到,不就是要钱么,我现在就给你银子,让开!我还有很紧急的事……” 她说着就摸出一大绽银子丢下来,拓跋玥准确的接住,他将银绽子在手中抛了抛,冷笑,“想用银子打发?以为我们是贪钱?” 他把银绽子突然掷向道旁的一棵扬树,银绽子居然被深深射进树里,那份深厚的内力,一看就非常人可比。 红衣少女看得直咋舌,好半晌,才结巴道:“那……那你想要什么?” 拓跋玥有些匪气地绕着她的马走了一圈,嘴上却说得云淡风轻,“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借你的马快点带我朋友去看骨折,不想她被延误了病情。” 红衣少女紧紧拉着缰绳,警惕道:“不行,我还要去追人,那厮昨夜居然悄悄跑了,我一定现在就找到他,迟了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拓跋玥眉眼清轻,“不行么?那我朋友伤了哪里,我便伤你哪里。” 这句话似乎惹了红衣少女哪根筋,她赶紧缩起腿脚,竖眉就娇纵地骂道:“混帐东西,居然胆敢伤我,我告诉我爹,非要他灭你全家不可!” 拓跋玥眉一抬,手指忽然点在少女膝弯上,然后一掀,少女就大叫着往地上摔,但是她似乎有武功在身,半途居然腰一扭,人就稳稳落在地上。 只不过这么一瞬间,拓跋玥已把还坐在地上的九雅抱上马背,同时自己飞跃上去,回头笑吟吟道:“我正差人灭我全家,回去告诉你爹,让他快快去干这事,我们先走了。” 九雅坐在马背上,现在她终于是看出来了,拓跋玥就是一土匪,找了一个油头,就为抢人家小姑娘的马。她不由叹了口气,这位混过江湖的,表面看上去像个文雅之人,可是那骨子里,分明就是个不怕有辱斯文的抢匪。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 拓跋玥回过头来提绳就催马,红衣少女又气又急,在后面边追边叫道:“还给我,把马还给我,我还要去找那死没良心的……” 拓跋玥哪里听她的,春风满面,头也不回地拍马急驰,那少女眼看追不上了,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嚎道:“该死的土匪,该死的九郎,该死的九雅……” 只是她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马上人并没听到,不然,总要回头问个明白。 鄣州是地处大夏南端一座较大的州城,南通北往,商贩游子,莫不都喜欢打此或经过,或逗留。此城前朝古迹颇多,一些文人墨客,风流才子都爱来此处游览,观摩前朝各项遗迹,以饱见识。就连当今皇上在未登基之前,也常常在此地留连忘返,听说还与此地才女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一直都被传为佳话。 基于诸多因素,所以成就了此处繁荣的工商农业经济,也成就了此处集南北消息流通最快之地。 而好运来客栈,便也成了一个汇集各类三教九流人物的最大客栈。 ------题外话------ 最近几天,由于情节转折,收藏一直在掉,所以写文很受影响,但是,小星自认为这些章节必须要而不能舍,也自认为此文后期更好看,只是很多亲都没有耐心等下去。小星不想因为这些而改变之前的大纲设定,决定不再看这些影响心情的东西。并且决定将文的更新调整一下。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九点以前传文,但是文的字数只有三千,因为我要存稿,直到我开始写大结局的时候,便会每天以两万字的速度快速更新,不断更,直到完结。这段时间不会长,暂时预定整篇文字数为一百万字,如果大家支持,便请耐心,如果认为鸡肋,便弃之。泪奔,实在不能受影响了。 第139章 “听说刺史大人今天已经把诊金提到了一万两,太丰厚了,只是好可惜啊,到现在都没人敢去揭榜,那可是白花花银子,却没人敢要。” “就是啊,钱虽多,但病难治。难道是江大人之前得罪了蛇神?不然他儿子怎么会得这么个怪病呢?” “还别说得罪了蛇神,听说之前他的小妾在害喜的时候真打死过一条蛇,是不是那蛇转世脱胎来报仇了?” “可是好像听说也找法力高深的道士治过,没见功效,喝了那符水,更是病得厉害,那孩子估计要保不住了。” 好运来客栈里,不少人聚在一起议论着鄣州刺史江大人家才半岁小儿患病的事,临窗边,青衣魅影相对而坐,两人望着窗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过往行人。 直到一抹莲青色身影出现,两人立即就起了身。 九雅和拓跋玥才走到好运来门口,就看见了他们。青衣低声道:“总算把你们等来了,幸好没事。” 拓跋玥四下一看,“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在鄣州停留多久?” 九雅微笑道:“最多一天,就准备回京城。” 拓跋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到此,只要你们尽量隐着形迹,那些追杀的人暂时还不会跟上来。” 他先提出分手,九雅是巴不得,当即便道:“多谢殿下厚意,我们就此别过,也预祝你东去顺利。” 拓跋玥深深看了她两眼,眼里透着一丝无奈,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了。 魅影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少奶奶,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称他为殿下?” 九雅慢慢道:“现在他正身陷囫囵,身份暂时不能暴露,等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告诉你们。” 两男紧抿着唇角,不悦得很,这么个回答,日后怎么跟少爷汇报? 拓跋玥牵着马沿着街角走到一辆马车前,那垂着帽沿的车夫立即就扶正帽沿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爷,真想不到会在鄣州看到你,我们的事已经办完了,现在是不是就到塔克族去?” 拓跋玥蹬上马车,低沉道:“高坎在哪里,能不能快点找到他?” 杜老大一惊,“难道爷受伤了?” 他说着却不敢耽搁,转身就上了车辕,驾起马车急速驰去。 九雅在好运来客栈里重新换了一身胡服,稍事梳洗,就把青衣魅影叫了进来,“你们两人是否打听好刺史所在?” 青衣禀道:“虽然没有打听到所在,但是现在真是天赐良机,给了我们一个直接进入刺史府的大好机会。” 九雅抬眼,“什么机会?” “听说刺史一连生了六个女儿,今年他的小妾好不容易给他生了个儿子,却患了怪病,正悬赏求医,少奶奶,这不正是一个万载难逢的好时机么?” 九雅垂下眉眼,“青衣,你在这里散布消息,我和魅影现在去刺史府,我们两方行动,将会更加行之有效。” “是。”青衣应声。 九雅立即起身和魅影前往刺史府,好在这路并不远,到了一座气派宅邸前,就见高实的红墙上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前面有两个衙役看守,四周围了六七个看热闹的百姓。 魅影走过去直接将告示揭了,那两个衙役大惊,急问道:“既是揭了告示,先生会医病?” 九雅走上前,淡声道:“还不快快前面带路?” 两个衙役欣喜若狂,连番做着揖,急急把九雅往宅邸里带。 刺史江大人年约四十多岁,是江淑妃的内弟,江淑妃之子昭王自从当年在守城之时临阵逃脱后,便一直被贬北疆,也最不受皇上待见。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昭王独守北疆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江淑妃几次在皇上面前旁敲测击,看朝廷能不能给他多拨一些粮款,皇上都以此等拨沉都由户部掌管为由推阻。户部尚书向来与太子交好,江淑妃又着人暗试过几次,太子那边是一丁点都不松口。试问一个即将登基的储君,谁愿自已一个好不容易打发掉的兄弟在边塞好过?只望他快点死了才好。 由于这一层关系,江大人虽然有皇亲在宫内,他为人处世仍兢兢业业,不敢有半份偏颇,怕将来为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借机致他于死地。 江大人接到衙役有大夫揭榜的禀报,急急赶了出来,一见是个年少后生,当即就失了望。九雅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请问大人,患儿在哪里?可否带我先去看看?” 江大人没抱半点希望道:“正在内室,可是大夫真能治好他吗?若是不行,又揭了榜,本官可不会轻饶。” 九雅微微一笑,“行与不行,总要见过后才能见分晓。” 江大人轻哼一声,“那就随本官来。” 在内室里,只见一个少妇身边围着两个婆子,少妇头上捆着包布,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由于天热,婴儿穿得单薄,落眼就可以见到他脸上脖子上长着暗褐色像蛇皮一样的东西。脸上有没长的地方,皮肤都是通红起白屑,婴儿闭着眼,是张着嘴呼吸,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老爷,刚才听说有大夫揭榜,大夫可有带来?”少妇听到声音抬起头,双目红肿的问道。 江大人把九雅带过去,“这位就是揭榜的大夫。咦?还没大夫贵姓?” “免贵姓宋。”九雅边说边弯腰看那婴儿的脸,过了一会,才问道:“长这种皮,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少妇垂泪,“生下来才十来天左右,妾身就发现小儿的皮肤开始泛红,然后就起皮,那皮过得十来天左右就会掉,以为只是很普通的皮疹,便也就未引起注意。可是后来,那掉了皮的地方又开始重新泛红,起皮,而且面积比上次的大,还变硬。于是老爷就找大夫医治,却是越医治越厉害,长到现在满身都是,小儿现在几乎都咽不下奶水……” 少妇泣不成声,她旁边的婆子接着道:“说是得罪了蛇精,所以才让少爷长这一身跟蛇脱壳一样的皮,老爷还请了道士,少爷喝了符水,一点都不见好转,宋大夫,这都半年了,眼看少爷越来越虚弱,这病能治么?” 江大人也殷殷地望着九雅,九雅沉吟着翻了翻婴儿眼皮,又给他拿了会脉,最后捏了他的舌胎看了看,微点头道:“遇上我,算是江大人的儿子命大,此子有救。” 江大人眸中神大绽,喜道:“真的么?本官今年四十五才得此一子,宋大人可不能打诳语。” 九雅直起身子望着他,眸中诚恳,“绝不打诳语。” “那就请宋大夫赶紧开始着手救治。”江大人迫不及待。 九雅摇了摇头,“在医治之前,我还想借一步和江大人说话。” 江大人皱眉,不由再次上下打量着九雅,心里狐疑,难道这人并非真的治病大夫?只是想打秋风? 但是关系到幼子,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九雅迎向书房。九雅示意他摒退左右后,开门见山道:“不知江大人是否听过皇上新封的宁和县主?” 江大人思索了一下,“听过,听说是安平候的第三个儿媳,此次皇上还派她前往新宜控制霍乱役情,在京城也享有神医之名,这……有什么关系么?” 九雅笑了一下,“不瞒大人,我就是宁和县主,安平候三儿媳。” 江大人闻言大惊,霍然站了起来,“你就是县主?县主可是女……” 九雅声音变了原声,“我本来就是女子,为图出门方便,才换了男装。” “可是县主现在不是应该在新宜郡么?怎的会来了鄣州?” 九雅垂下眼,幽幽道:“因为新宜那边出了大乱子,我是趁乱逃出来。” 江大人大为不解,“出了大乱子?难道是那霍乱并未控制住?” 九雅摇头,蓦然抬起眼,目光犀利冷厉道:“霍乱倒是控制住了,但是那里的张士诚张郡守勾结藩王南平王突然袭击了新宜,不仅巡按黄大人被困,而且,我相公,也就是三藩之一的息王的外孙也被困死在那里,据我逃出来的时候的情形来看,我相公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被他们射杀。此等大事,万望江大人速报朝廷,早日派兵镇压南平王,不然,可能连鄣州这边都会被牵连。” 江大人心内暗震,他身处南地,最为清楚皇上对三藩王的忌惮。而且自皇上登基稳固朝政之后,最想做的一件大事,便是剥藩,害怕三藩对他的子孙后代江山起觊觎之心。而三藩之中,皇上最顾忌的就是息王,息王盘踞鲁西,多年来虽未异动,但是那都是表象。 据他的小道消息,听说息王在鲁西私造兵器,阴养死士,招纳亡命,早有反意。若不是他的谪亲外孙因毒被制于京,他已后继无人,才不得不隐忍不发而安静蛰伏,恐怕这南地早已被息王攻陷。 现在忽闻息王新外孙傅誉被南平王伏杀于新宜,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此事如果不立即上报,不让皇上提前知道息王即将有异动,这后面的事恐怕是他一个刺史无论如何也顾及不到的事。 但是混及官场多年,并不是一个被人风一吹就没了主见的人,当下沉住气,反而坐下来说道:“要说南平王伙同新宜郡守谋杀朝廷命官,这件事不是应该立即让罗樟郡守向朝廷上报吗?县主为何会舍近求远,到了我鄣州求救上书?” 九雅心底冷笑,就知这些官员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都不会是省油的灯。她故作沉重的想了想,仿佛在斟酌要不要说一般,最后,她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江大人不知道,黄大人此次去新宜,还有受皇上所托要探听卢邑齐王军战况的任务。想必大人也听说过,朝廷已经近一个月没有齐王的消息,皇上一直怀疑是朝中有人故意截留了边事消息。黄大人此次随我们到新宜后,派出前往卢邑的羽林军多数被杀,多方查探,才知道是罗樟郡守派人截住了卢邑的所有消息。齐王那边现在断粮,染病,死守卢邑,其忠肝义胆天地可鉴。” 她歇了一口气,继续道:“但是那位楚大人却敢做出这等事,他一个郡守,有这么大胆子么?分明是太子授命于他,想将齐王困死,最后让他败北。太子现在为了保东宫之位,已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弃国家大义于不顾,联合南平王杀傅誉,联合下面的官员逼死齐王,大夏整个南方地区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江大人,难道您就不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为国家出一分力吗?” 江大人慢慢喝着茶,分明还在权衡之中,对于楚大人与太子勾结,干出此等逆天之事,虽然让他吃惊,但是他若管,便既有可能得罪太子,那可是他日的皇上,恐怕不划算。 九雅实在恼恨于他的无动于衷,笑了笑,故意轻松道:“听说江大人是淑妃娘娘的内弟,那么您也应该知道太子不予身处北疆寒地的昭王拨粮款的事。他日,若是太子真登了基,你们这些昭王外戚,会有好日子过么?再者,你也应该听说过,此次的霍乱,是晋王世子为了帮太子拖住齐王的腿故意散播,晋王世子为太子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呢?晋王世子现在不知流亡到哪里去了,太子可有救他一救?鸟尽弓藏,何况还是你等官员?依我看,与其死在太子手里,不如一搏。现在大人若是将这两个消息一起急报朝廷,不仅皇后那里会计江大人一功,他日齐王上位,定会记得大人这份恩情。何况齐王殿下的为人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是那种不拘小节礼贤下士之人,对兄弟情宜更是看得深。昭王他日得以存活,那么淑妃的日子也会很好过,你这等外戚,自然也不会受到牵连。” 现在她如此说,等于是在为齐王拉了一票,若是成功,日后倒可以拿来做为和齐王谈判的法码——扶持齐王上位,定然要比太子强得多,与齐王谈判成功,对于将来与傅誉求得大好生存空间要便利得多。 江大人眸光闪烁,紧紧盯着九雅,“县主的意思,就是让本官倒向齐王?” 九雅慢慢刮着茶杯,“这就要看大人自己的想法了。” 江大人自然知道她分析得全在理,光就傅誉被南平王杀死一着若不及时上报,到时都会要自己的脑袋。他沉声道:“此事还让本官考虑考虑,那么小儿治病的事……” 九雅起身,爽利道:“医者父母心,不管大人决定如何,你儿子我必救无疑。其实救起来并不困难,你儿子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胎毒,并非蛇精缠身,我马上给开个方子,吃药涂抹,不出十天就可以痊愈。” 见她并不以为要胁,江大人心里就佩服开了。只是想到她丈夫有可能已死,也不禁为她难过,如此年纪青青就守了寡…… 九雅在开药的时候,江大人就已经在书房令录事拟写了文书,然后密封,交由亲信快马加鞭递往皇廷。 一剂药下去没多久,江大人儿子就能睁眼哭了,明显的有所好转,合府上下都开始喜笑颜开。九雅在江大人府上留着用了晚饭,江大人这时才将已把文书送上京的事告诉她。九雅大喜,但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坐在刺史府,静等前方消息。 整个鄣州城里,不出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完全传开了息王外孙被南平王勾结新宜郡守刺杀致死的消息。同时皇城那边,亦同时有极为震动朝野的消息传来,听说由齐王副将秦子车快马急报,齐王驻守卢邑,不仅被断了粮,而且还有人密令罗樟郡楚大人,专事截杀向朝廷救援的齐王军。所以才到至今,齐王军的动向一直未向朝廷报备! 就在这一急报被秦子车上报朝廷的时候,洪武帝还接到鄣州江大人急报,不仅报了齐王之事,更将傅誉既有可能被南平王和新宜郡守杀死的文书递上了龙案。 然而这些消息都被隔离在罗樟郡之外,五月十五日,被困守新宜的荣昌王忽然发现妹子失踪,当即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围阻,带兵冲出新宜包围圈,连夜带兵搜寻,最后得到消息,月婵乃是被南平王掳走。于是他传信回顺昌,睿王赶紧调集两万铁骑,三日之内就赶往台城,兵临城下,怒言,若不归还月婵,必将踏平台城,割下南平王头颅。 南平王何曾见过月婵?被人冤枉,还被皇叔欺到城下,当下也是发了威,城楼上弩弓架起,大骂出口,最终烈日炎炎之下,终是兵戎相见,两方杀得天昏地暗。 此时此刻,傅誉站在这血流成河的城门前,嘴角不禁掠过一抹阴冷的笑意,相信这个时候,外祖的鲁西大军已经直捣顺昌,眼下睿王想回救,已是不及。等外祖收拾了顺昌,下一步,相信这物资富饶的台城,一样会落入他鲁西手中。 他手里拿着一封从顺昌王处得来的密集,落款处玉玺印鉴,分明是皇命所来,皇上与睿王密谋,先灭南平王,再合两处之力齐攻鲁西,最后皇上许诺会把这两赐给睿王掌管,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而这个时候,相信九雅还在散播着自己已经被南平王所杀的消息,等外祖杀来台城的时候,便可得天下人声援,人心所向,到时候就算平了两城,狗皇帝也无话可说。 他双眼微眯,望着天际,听说,姑妈已经说出了当年发生在娘亲身上的事,希望在此见到外祖后,外祖能说:你娘亲,真的还在人世! 第140章 九雅抱着江大人的儿子,细细察看他脸上的皮色变化。(.好看的小说)嗯,黑褐色的硬皮已经开始变软变黑,红肿脱屑的皮肤也渐渐在恢复原本的皮色。小家伙刚刚吃过奶,精神好得很,他瞪着九雅,咧嘴笑得好可爱。 “想不到昱哥儿还有痊愈的时候,这孩子一出就没见他笑过,天天除了哭就是哭,胡姨娘没少哭过,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还真是多亏了宋神医。”昱哥儿的奶娘心疼地看着孩子,眼里全是浓浓的怜惜。 九雅边逗着昱哥儿边道:“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老天爷也不忍心收啊。所以安排我来,就是为了救可爱的昱哥儿。” 奶娘赔着笑,“正是,所以回头还得多去庙里烧烧香。” 此时江夫人已走了过来,暗地里狠狠瞪了九雅一眼,一把将昱哥儿接过去,似乎很心疼道:“让我来看看,我们的昱哥儿是不是真的要全好了?” 九雅望着这位江夫人,这位夫人四十一二的样子,长脸厚嘴,一看就不太好相与。对庶子这么个模样,忽然让她想起肖氏,忍不住笑吟吟道:“夫人,这孩子还小,瞧他耳大面相也富贵,将来定然是个又孝顺又有福气的孩子,夫人若好生将养,将来夫人可要享他的大福。” 江夫人置若未闻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胡姨娘亲自端着冰镇西瓜过来,一脸恭敬道:“夫人请用,神医请用,才刚冰过,现在吃很解凉。” 江夫人不阴不阳道:“放那儿,冰的吃起来才浑身不舒服。” 胡姨娘一脸小心翼翼。 她勉强吃了一块西瓜,随便说了几句,便走了出来,青衣这时跟上来,低声道:“少奶奶,我们已在这里住了两天,京城那边的事肯定已没有问题,少爷的事也散播了出去,我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九雅曼声道:“本来是想在这里多呆些日子,直到你们少爷来,可是现在看来不行了,那江夫人我看着不舒服得很,我们先随便找个地方呆一阵子再说。” 其实她明白,皇上就算接到傅誉被南平王灭的消息,他也不可能即刻派兵去问南平王个一二三,而是要拖拖延延,直到傅誉外祖挥兵向台城,他才会在两军两败俱伤之际,他再派兵去镇压,自然,是两军都被他全灭,他几乎是用四两拔千斤之势,就将两根心头刺给拔了。而那个睿王,皇上各个击破之后,他最后肯定也躲不掉被灭掉的命运。 “现在大街小巷全都在说楚大人与太子勾结截粮截救援的事,听说朝廷不仅派人专门送粮草往卢邑,而且还派人下来罗樟去调查,太子尽管被告,然而死不认帐,这次下来的人,就是要直接把楚大人押解上京,要与太子在皇上面前对质。这事,现在还真是有意思了,相信少爷若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九雅笑了,“那些人主意可多得很,太子岂会如此容易就被人掰倒?等着看吧,接下来,楚大人总会要出一点意外,太子,肯定还要做很大的挣扎。” 魅影也觉得她说得有理,正准备说话,从前面忽然急匆匆来了一个手里拿着信笺的小厮,一看见他们三人,立即就奔过来道:“宋神医,刚才大门口有一个小乞丐送来一封信,说一定要奴九亲自交给您。” “我的信?”九雅奇怪地接过来,她在这里并没有熟人啊,为什么会有信?低目一看,信封上的字倒是挺拔有力,上面写着宋九雅亲启。 她把信笺拆开,就从里面掉了一副镂空花纹镶珍珠的耳环,她把耳环捡起来,心里不由一跳,这副耳环是当初自己看着漂亮,亲自从傅誉送来的妆盒里挑出来转送给金芸的,这里为什么有对一模一样的? 不祥之兆蕴满心头,她急急看向信笺,这一看,差点让她软倒在地。 “宋九雅,听说你与你九妹关系向来甚好,今日因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讨教,而你又多方藏匿不出,不得已,只好将令妹从京中接来鄣州,如若你们姐妹情深,就请在不带任何人的情况下,黄昏时分前往柳树屯一见。如若介时不至,令妹若许会有很大的麻烦。” 青衣看她神色不对,立即将信笺接过去,一看之下,吃惊道:“少奶奶,这该如何是好?” 九雅默不出声,心里念头连闪,是谁,在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总感觉,有那么些阴魂不散的人如跗骨之蛆一般跟着自己,连躲进刺史府都不能逃过,此人究竟和自己多大冤仇? 魅影看她眼里渐渐闪过坚定的目光,不由暗惊道:“少奶奶不是真准备以身犯险吧?这个时候,可不能给少爷添乱。若是有人抓住少奶奶要胁少爷,少爷可能会全盘皆输……” 九雅紧抿唇角,眼里闪过睿智的光芒,“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拖相公的后腿,如此紧要关头,我也绝不做没把握的事。青衣,你现在马上去查查柳树屯的地形,最好能画一张图给我,然后踩好点,找一个利于你们两个藏身的地方,这次少不得要和对方周旋了。” 金芸如果是因为自己而被人掳来,自己又岂能见死不救?而金芸是女子,若是置之不理,她遭受的伤害可能一世也无法弥补。何况,也正好瞧瞧那一直紧追不放之人,如果真是太子的人,完全可以把这样的人手放在直接追杀傅誉的身上,没有必要一直围着自己打转。她要看看,此人究竟是谁? 青衣还待劝阻,九雅盯着他,他只得退身而去,他知道,这位少奶奶虽然看似柔弱,但是性子却极厉,对少爷时尚可用她的柔情让少爷乖乖听从她的意见,对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耐心解释那么多,决定了,他们就只能去无条件的服从。 申时初,青衣回来,画了幅柳树屯简略地形图,已经准备停当的九雅拿起来细看。 原来柳家屯并不是一个想象中的大地方,只不过是由七八户渔民在一个小山凹里建起来的小渔村。小渔村可说是处在一个极端的风水宝地,四面矮丘环绕,西南面一条直通江水的河流,让小渔村的渔民得以生存。 她思索了一会,便低声道:“对方让我只身前去,但是真听他们这话的才是傻子。你们两个现在就过去,我不管你们怎么藏身,但是当我发出号令的时候,你们两个必须不顾一切将我妹妹带走。当然,我还会找江大人帮忙,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会全身而退。完后,你们就在刺史府等我,我会来找你们会合。” 青衣魅影对这个命令极为无奈,但是他们只有执行的份。 在他们离开后,九雅又去了一趟江大人的书房,过了一会,江大人一脸沉重地出来,安排一队人马把她送往柳树屯。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江大人的人把九雅送到入口处,便自动退了开去。 九雅踏进丘口,只见西天里一轮鲜红的落日挂在树梢,黛青色的暮色中,有几户农家小屋升起了袅袅饮烟,更让小渔村笼罩在一片雾霭朦胧中。 在七八间相对而建的小屋前,未上笼的鸡鸭还在觅食,小花狗还在追逐着小花猫在嬉戏,唯独未听见人声。 九雅慢慢朝里面走去,终于,在走过一个晾着鱼网的竹架后,她看见了几个人。 一个女孩子被人捆在椅子上坐着,她的嘴里塞了大团的破布,她除了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绝望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正是金芸没错。 而她的身后,则站着三个人,当头一个,却是从新宜郡突然消失了的安子程,他的左右,是两个并不认识的银衣汉子。 安子程负手而出,英俊的脸面上挂着讥诮的笑意,“县主好生守信,为了亲妹子,果然敢只身前来,真乃孤胆英雄,令人好生佩服。” 九雅微眯着眼,竟然是他? 她看了金芸一眼,再看向安子程,眸光有冷电闪过,这厮是不是不想活了,居然想出这个阴招对付自己? 她慢慢走近,淡笑道:“安子程,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下作?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配称之为男人吗?” 安子程挡在金芸身前,哈哈一笑,“为什么不能称之为男人?你稍后可以问问金芸,我作为男人的雄风是否很强劲?她欲仙欲死的叫个不休……” 他一句话未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扇到了他脸上。安子程僵在了那里,九雅心里绞疼,这狗娘养的,居然把金芸侮辱了?她忍不住又一巴掌扇过去,安子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怒声道:“你居然敢打我?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九雅抬着下巴,目光像冰棱一般箭速刺向他,齿缝生冷,“畜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安子程心里有所顾忌,尽管九雅打了他,他也不敢对九雅动粗。他强忍怒意,一字字回道:“畜牲?我为什么会是畜牲?我已经决定娶她,将来我们就可以成为亲戚,我哪一点做得不对?” 九雅一脚踹向他膝盖,“你以为你娶她就会嫁吗?你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可以来控制她?畜牲!我骂你畜牲还是对畜牲的侮辱,安子程,你记着,我会要了你的命!” “要我的命?想你妹子守寡吗?那你就来,我等着。”安子程险险避开她一脚,扔开她的手,警告道:“告诉你,如果你想要留她的命,马上就乖乖进这间屋子,不然,可别怪我把你妹子送给别的男人去糟蹋。[]” 九雅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望向金芸,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安子程给杀了?她只觉抱歉,让金芸因为她而受了这等罪。 金芸流着眼泪直摇头,喉咙里的呜呜声更是歇嘶底里,分明是叫九雅不要听安子程的话进那间屋子。 九雅心里在流泪,她面上蓦然变得冷凝,指着金芸道:“把她放了,我便听你的话进去。” 安子程摇头,“那不可能,把她放了,你就不会听话了。” 九雅冷笑,“我一个弱女子在此,不是随你们拿捏么?如果这么一点要求都不能答应,那么……”她忽然自袖底拿出一把匕首倒转比着自己胸口,“你们想利用我的目的就可能难以达成。” 安子程盯着她,没料到她会如此烈,她光洁如玉的容颜,在微弱的天光下,竟是那般耀眼,就像一颗尘尽光生的明珠一般。到此刻,他不得不懊悔到无以复加,当初明明知道她的命数,却还要贪心不知足,一定要贬了她就为妾答应娶金霞。是他愚昧,一般有着那样命数的女子,心性岂是普通女子难比?而眼下…… 他不由回目望向门扉虚掩的地方,窗边,他隐约看到一双深切幽遂的眸子,那眸子微闭了下眼,他方回头道:“好,把金芸放了。” 那两个大汉解了金芸身上的绳子,金芸扯开嘴里的布团,就跌跌撞撞朝九雅扑来,九雅却未接住她,只是喝道:“将她带走!” 只这一瞬间,两条人影自一座土丘后面飞快掠来,九雅早已注意到附近屋顶上架满了弩弓,只希望青衣魅影快将金芸带离危险地。 青衣魅影不敢有违,飞快将金芸带走,眼见他们消失在土丘之后,她方松了口气,不用安子程相请,她便径直朝小屋走去。 推开门,屋内的黑暗一时让她难以适应,然而还未待她看清,门已在身后缓缓关上。 她回过头,昏黑中,只能模糊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而那身影所带的气息……她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早就应该猜到是这个人。 以他的性子,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早有心理准备,他会选在一个她无法求助的情况下将她困住。可是,他真能困得住她吗?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后,九雅终于开口道:“殿下,为了抓到我,让你煞费苦心了。只是,你不该让安子程动我妹妹,你应该知道,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会让我更为反感。” “反感又怎样?现在她已经失贞,是非安子程不嫁不可,不然,还有谁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终于,对面的人开言了,自然,是久违的拓跋越的声音。 九雅自知这时候不能生气,生气了就会失去敏捷的思维,生气了就会自乱阵脚。她依然清清淡淡道:“殿下把卑鄙二字用到如此极致,怪不得能与安子程搭成默契,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恭喜,殿下找到同伴了。” “呈口舌之利对你并没有好处,小九。”拓跋越的身影自黑暗中慢慢逼过来,九雅并没有退,他的呼吸停在了她的头顶上方,然后,他手中蓦然一亮,火折子已被他吹燃,他点上了桌上已备好的油灯,昏黄的光亮映在他冷肃如雕塑的面上,让人只觉心底发冷。 他回过头,薄削的唇紧抿,透着一股绝决的坚毅。他紧紧盯着九雅,一瞬不瞬,心底里压抑多日的热度蓦然像喷薄而出的火山岩浆般再难控制。就是这张脸,他魂萦梦牵,夜难成寐,辗转难测之际,多方盘算,就为着今日,能将这张震慑他心灵深处的容颜据为已有。 他的手指带着难控的颤意想抚上那光润玉洁的脸颊,九雅挡住他的手腕,微眯着眼道:“殿下,请你想清楚一点,我可算是你弟媳妇,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拓跋越手中一空,眼里闪过冰沉的光,“耻笑?耻笑什么?我若是把你金屋藏娇,谁又能耻笑我?如今,我的正妻之位已为你留,等得他日我登得皇位,天下事我说了算,谁又敢耻笑我?到时候,你便是坐在我身侧令天下人敬仰的大夏堂堂皇后,哪个有胆耻笑?” 九雅只觉好笑,“那我的丈夫呢?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在前朝,惠文帝就曾夺了他弟弟的妻子,封为皇后。那皇后为了她的前夫能活下去,不得不坐在那皇后宝座上,而惠文帝,一直将他的弟弟囚禁到死。” 九雅叹着气,一脸不可理喻,“难道你想效仿惠文帝?” 拓跋越倏忽露出一笑,“没错,我觉得惠文帝的办法相当可取。” 九雅似笑非笑望着他,“可是,你现在并不是皇帝,皇上更没有说传位,你就在这里做皇帝梦,恐怕,以你皇祖父多疑的性格,那皇位,极有可能难以再落入你家。” 拓跋越牢牢盯着她,“你果然不是普通女子可比,在这么个时候,居然还能如此轻松与我说话,不得不让我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他顿了一下,“不过,也难为你为我担心,所以你但请放心,今天我们所说的话,绝不会外传,都只能烂在我们心里面。” 他说着就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九雅袖底毒针拿稳,直到他又想来捏她下巴的时候,她抬手就一针朝他腕刺去,拓跋越眸光一闪,手腕不知怎么一转,就将九雅手腕给捏住,他冷笑,“你以为这种东西能伤我?” 他另一手又摸出一根蓝汪汪的毒针,与她手里的毒针放一起,“在卢员外府,那里就曾落下一根毒针,我这时候才明白,说什么有人想探听我爹的谈话将他侍卫毒杀之事,分明就是你惹出来。而你的目的,就是帮傅誉夺回他的产业。好个有勇有谋的女子,居然把这种伎俩算到我们太子府,让我给你作白工,当枪使,果然厉害。” 他紧紧捏着九雅手腕,抽下她手上的毒针,然后又解开她手腕上的护腕,等于是将她身上的毒刺给一起拔了。 “我想到你们两人预谋好的金蝉脱壳之计,至今都觉得窝火。再想到如今到处流传着傅誉被南平王围杀在新宜的事,就更加窝火。傅誉真的被围杀了吗?他明明已将南平王招来,两人狼狈为奸,分明另人图谋,岂会真的被围杀?你到刺史府,让江大人连夜上书,帮着傅誉造声势,让天下所有人都同情他,给他打感情牌,这一招更是恶毒。”他将毒针扔得远远的,目光阴厉,“只是,那江大人又是如何知道齐王断粮的事?难道……你与齐王见过面?” 一直让楚横大人在罗鄣死守,不让齐王军飞过去一兵一卒,这件事一直都处理得很成功。可是为何忽然之间就泄露了?那秦子车是齐王身边最得力的人,他功夫高,给混过去了都还有一点说得过去,但是他绝没有与宋九雅接触的时间。眼下连江大人都知道了此事,而江大人也只有九雅接触过,定然是她告诉了他。那么她的消息来源,除了曾经想娶她为妻的齐王告诉她,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翻涌过一阵莫名的醋意,那傅誉,是她先嫁,他目前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可是那齐王,出征期间被人夺了所好,定然不会甘心,此下已与她有了秘密来往,一想到她对另外的男子假以辞色,他的心里就不由掠过一抹狂怒,好像自己觊觎好久的东西即将被人夺走一般,恨不得立即将九雅掐死才好。 他一字一顿道:“告诉我,齐王现在在哪里?别告诉我他在卢邑,或是在京城,以他的心思,他绝对不会乖乖呆在那两个地方。” 九雅心里暗惊,料不到这位皇太孙脑筋转得如此之快,以一而知三。 她强忍手腕上的痛意,摇头道:“我并未见过齐王,你别一个人想当然。” 她接着把话题一转,淡淡道:“殿下,我希望你现在就放了我离开,因为……就在这柳树屯五里之外,全都是江大人的人。并且我来之前,已经让青衣他们留了书,如果我没回去,勿必让他们把殿下勾结张大人和南平王害傅誉的事掀出去,并且殿下居心叵测,还要强占其妻,相信这样的消息天下散布之后,殿下以一个如此无德的人,将来极难坐上那皇帝宝座!” 她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拓跋越心坎上,他一把揽紧她的腰身,咬牙道:“你胆子不小!” 他的目光几乎要杀人,九雅却怡然不惧,高抬起下巴,故意激怒他道:“我既然敢来,就自然会有准备。坐以待毙,任人鱼肉,绝对不会是我的风格。殿下,现在江大人正在五里外伸长脖子在等着我的消息,你若是做大事之人,就能顾住全局,我希望你现在马上放我离开。” 拓跋越双目腥红的看着她,怒火,却渐渐在她明媚的眼眸里融化成水。是,只有这种能辨清自己处境,在逆境中也能找到攻占优势的聪明女子才值得他去花费心思。之前,是因为她身为傅九时的神秘清艳而迷了心,而眼前,她的淡定多谋,更让他有一种不管她是男装还是女装都要一起占有的强烈感觉。 原来,这个女子不仅有着出色的容貌,她的心智,也足以能掳获人心。 他低下头,定定看着她,她光洁的额,秀气的鼻,白玉般的脸颊,粉润的唇瓣……他忍不住侵袭了下去,他渴望用她的柔软来熨平心底的躁动不安…… 九雅冷笑一声,手掌一翻,一枚毒针已比在自己喉头,“殿下若是敢对我轻薄,我立即就死在你面前!”她的毒针,岂会只藏于一处?既想杀敌,自要多方准备。 拓跋越怔愣住,她比在喉头的针仿似是比在他的心尖上一般,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瞳孔一点点收缩,好半晌,才慢慢道:“我就让你如此生厌吗?我只是……只是想一亲芳泽,以解我多日相思之苦,你也要如此绝决?” 九雅一步一步退开,“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只属于我的丈夫。你若是侵犯于我,我将无颜见他,所以,我宁愿一死,也要保我清白!” 拓跋越暗自将拳头收紧,语气已变得平静无波,“那你死吧,你死了,我就拿你的尸首去找傅誉,他对你情深意重,到时候定然会任我拿捏,他束手就擒,我就立即让他去黄泉路上找你。然后我再拿着你的尸首悬赏齐王,他为了让你入土为安,定然也会只身涉险,想将你的尸首抢走,而他,依然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所以说,你想死就尽管去死,我不会拦着你,你死了,也让我彻底死了心,终生断了情,反而对我的好处无数多。” 九雅也实在对他这种冷漠佩服得紧,但是,她料定了人性,她愿意和他赌一把。 她昂起头,“好,殿下果然是干大事的,不会被儿女私情绊住手脚,做起事起干净利落,佩服。那么,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而那些身后事,也是我无法去顾虑的,我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来生还能投胎做人便是。” 她说着就把毒针往皮肤里按,拓跋越大骇,“住手!” 针尖几乎就要刺破肌肤,拓跋越死死盯着她的针尖,忽然惨淡一笑,“好,你够胆,你赢了我,要走,你便走,我不会再对你强求。” 九雅大声道:“你吩咐外面的人让开。” 拓跋越依言扬声道:“你们都退后五十步!” 屋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九雅警惕地一步步退到门边,开门,再沿着墙根出去。 拓跋越慢慢跟进,眼里带着即将失去的贪婪和忧伤,“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如此无情?既然无情,当初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偷走了我的心,日后,你想让我当个无心之人活下去?” 九雅根本不为他的话所动,她从几间屋子间走到空旷之地,然后上了土丘,听到淙淙的流水声,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借着明亮的月色,望向一直跟在她十步开外的拓跋越,“殿下,多谢你送我到此,此后,殿下也休想用我的尸首去难为我相公了。” 拓跋越急呼道:“你想干什么?” 九雅根本不回答他,突然转身一跃,身体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样蹁跹朝下跳去。 拓跋越毫不犹豫地飞扑上去,惨声道:“回来!我不准你死――” 九雅一个猛子扑嗵一声砸向水底,她知道拓跋越已经不要命的追了过来,可是,她岂会让他追上?她憋着气在黑暗的水底朝西划去,一般,不会游泳的人掉入水里,定然会被水流冲向东。而她向来身处深闺,谁又知道她会凫水呢?她逆流向上,一时不探头,谁又能抓得到她? 拓跋越在漆黑的水底探摸,根本就没摸到她一根头发,他急得探出水面大叫道:“快点火把,多下来些人,一定要将人救起来。” 安子程在岸上组织人员下去施救,然而随着无数人跳向水里,又将搜索范围扩大,根本不见女子的踪迹。拓跋越急得泡在水里都不想起来,有人已经解开渔夫的渔船挂上网四下钩寻,他站在船头,举着火把,希望能看到她哪怕一丝挣扎的痕迹。 然而没有,就算他们的船划出多远,都不曾见她浮出水面过,就好似……她是一块石头一般,一掉下水,便沉入了水底。 漆黑的地方好像有着她无奈而美丽的挣扎,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紧逼过来,让她走,她也不会绝命于此。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把她引来这里,最起码,他偶尔还能看到她清艳明媚的笑颜…… 伊人真的要因为他的贪心而香消玉殒么?他懊悔,不由一把抓住安子程的衣领,低沉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话?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逼她?如果她的命数能助益我为帝王,可是为什么如今她却死了?告诉我?为什么?” 安子程心惊道:“殿下,下官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刚烈,以为她会怕死,以为她会姐妹情深,殿下,实在出人意料……” 拓跋越悲鸣一声,将他狠狠踹进水里,“你去找,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把她找回来。” 第141章 这一幕,全数落在不远处隐藏在山丘后的三个人眼里。(.无弹窗广告)三个人趁着无人注意,低声议论开了。 “爷,虽然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是那个胡服少年好像不堪受太孙殿下所辱,现在给跳河自尽了。”杜老大一脸深知其中暧昧的猥琐的笑道。 五十岁左右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军医高坎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我们无意看到太孙从京城带人急来,神秘兮兮地,本来以为可以看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没料到是看到太孙殿下逼迫小美男的断袖戏码。虽然也令人吃惊,不过好这一口的,京城里多的是,咳咳,没什创意,稀松得紧,爷,你的毒伤反正已经养好,我们今晚就撤吧。塔克族那边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拓跋玥站在岸边,双眼盯着河水,答非所问道:“你们说,那小东西真的会那么傻自己送死吗?” 高坎脸一黑,“爷,我们在说马上去塔克族的事。” 拓跋玥却自说自答道:“依我看,她定然逆流而上了。” 他忽然一笑,“我就知道了,她的本事多得很,说不定现在正在水底一个人游得欢。走,杜老大,高坎,我们到稍前面一点的地方下水去找她,虽然天热,这里水里的寒气也不得了,可不能让她一个游得久了。” 他说着就率先往西走去,杜老大和高坎一脸震惊之色,王爷不会是被毒糊涂了吧?居然要下水去和太孙殿下的小娈童玩? 拓跋玥算了一下一般人泅水的速度,走得一段距离,估计差不多了,相信他侄子那边再也发现不了了,才手一挥,三人跳下水,一边轻唤:“九雅……九雅……” 杜老大和高坎更为吃惊,难道王爷认识那个太孙殿下的娈童?两人只觉不对劲,怪不得王爷这么多年来表现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原来他是喜欢男人! 两个同时为这个想法震惊得身子发麻,赶紧钻进水里镇一镇,这件事情太令人惊悚了。 九雅在水里奋力地游,就在她气力渐竭准备浮起来吸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附近水声哗哗,不由大骇,难道拓跋越竟是料到她往上游来,已经派人追了过来? 她不由暗骂一声,找个黑暗处,悄悄地把头露出来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立即又钻到了水里,继续奋力往前游。 拓跋玥和杜老大三人在水里摸了半天,根本就没见九雅的影子。杜老大和高坎爬上岸,喘着气道:“不行了,这次爷估算失误,又这么大的河面,哪里去摸人?谁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拓跋玥此时也爬了上来,拧了拧身上的湿衣坐下来冥思苦想,九雅绝不会是一个自寻死路的人,拓跋越在下游用渔网都没拖住她,她不是游到上游才怪。可是为什么没有呢? 他的眼睛在黑漆漆的河面上寻视,耳朵也静默而听,除了虫鸣蛙唱,根本就听不到划水声。 难道是他估错地方了吗? 他回头看了看杜老大和高坎,心里一闪,莫非她以为是拓跋越的人手还在追她,所以才不敢现面? 他不由暗责,定然是这样,可怜的小九雅,现在肯定还在水里拼命的游。 他当下命令道:“你们两个,从现在起不准出声,隔半里路站一个,都守在这岸边,若是水里有动静,也不准出声,直到有人上岸,你们再叫我。” 杜老大剜着鼻孔,“爷,不过一个断袖而已,要费这么多神么?” 拓跋玥懒得理他,起身沿着岸边往前走去。杜老大和高坎没法,只好一身湿透的默默排开,等在岸边。 不知过了多久,九雅在水里再也划不动,她手软脚软地终于挨不住浮出水面,想往岸边游,却没有了一分力气。 她咬紧牙关勉强动了几下,月色下,她已经看到河岸了,她使力,再使力,双腿终于再无力划动,只觉身子忽然撞上一物,在眼前昏天黑地之前,她才知道自己很好运的抱住了一根倒在水里腐朽了的烂树枝。她暗咒了一声,下意识的死抱紧烂树枝,昏了过去。 拓跋玥和杜老大三个人支着耳朵听了一夜的水中动向,却都未发现动静。杜老大和高坎打着哈欠,拓跋玥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难道九雅已经出了意外? 他不由沿河岸来回走动着,直到天麻麻亮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河面上似乎飘浮着一个黑影。他心下一紧,难道是她? 赶忙急步走过去,果然看见有人抱住一根烂树枝,披散的长发下,是她独特的莲青色胡服,他连忙下水,边轻唤道:“九雅……” 没有反应,他游拢过去,先摸了摸她胸口,温热,气息微弱,显然是力竭昏迷了。 他把她自树枝上抱了下来,然后相托着游到岸边,扬声道:“高坎,人找到了。” 高坎和杜老大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飞快地奔过来,一看,抱在王爷臂弯里的,哪里是什么少年郎,分明是个好看得紧的小女子。 两人眉飞色舞,杜老大去找供避风的地方,高坎拿了九雅的脉,稍后微皱眉道:“应该是身上有伤,泡了一夜水,寒气入侵,需要马上用药医治,不然会坏事。” 拓跋玥不信任道:“就你半吊子医术,究竟行不行?可别误诊了,那才会坏事。” 高坎摸着嘴上小胡子咳了一声,“爷怎的就这般不信任人?好了,先给她弄暖和了才是正道。” 杜老大在一片荒野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熊窝,他三拳两脚把熊夫妻打走,然后把患者引进去。 拓跋玥把九雅放在一堆干草上,杜老大想去找柴来烧火烤病人,高坎一把拉住他,“她已经寒气入脏腑,一把火一烤,就入骨了,再也休想把寒毒拔出来。” 杜老大一翻眼,“那怎么办?难道看着爷的心上人就这么病怏怏的不睁眼?” 拓跋玥也看着九雅那一身粘乎乎的湿衣,湿衣下裹着女子凹凸有致的身体。他一脸正人君子的挪开眼,咳了咳道:“不管怎么样,总得弄点火把她身上的衣服烤干,这么样裹着,没病都要有病。” 杜老大嘿嘿一笑,“爷,这可是给你的好机会,我把火烧好,呆会你就尽情给她脱吧,脱吧。” 他转身大笑而去,高坎也是一脸算计,拓跋玥没好气地冲杜老大后背说道:“我岂是那等没素质的人?就你们才如此猥琐。” 杜老大更是笑得大声了,素质算个屁。 不一会子,他就捡来了不少柴禾,三下五除二架起来,火一点,出去了,高坎早就把屁股一拍,说是要找药。 拓跋玥不屑于他们如此轻看他,并没脱九雅的衣,只是把她移得离火近了一些。他绝对是君子坦荡荡,不趁人之危,只在火边守着她。 她的脸很快就烧红起来,他不时给她翻动着身子,让她身上的湿气一处一处地慢慢烤干。 然而直到中午,衣服是烤干了,她整个人又陷入冰冷之中,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他抵着她的后背输送真气,炽热的真气一进去就如肉包子打狗,没了影儿。他吓了一跳,赶紧收手,不是吧,寒气重得吓人。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天黑,高坎才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两手空空,一根草都没有。 拓跋玥赶紧把之前的情况给他说了,高坎似模似样的给九雅又重新拿了脉,好半晌,终于叹口气道:“让你别用火烤,你偏要用火烤,她的身体本就是属纯阴之体,好吧,寒气全部入骨,神仙也难救。” 拓跋玥皱紧眉,上下打量他,“你这么个样子,让我觉得她不会是一个没救的样子。说吧,究竟想提什么条件?” 高坎摸着小胡子神秘一笑,“还是爷最了解我,确实还有一法,那就是爷用你的纯阳内功,将她全身经脉疏通,然后运行三十二周天,把她骨子里的寒气给驱出来。” 拓跋玥为难,“可是刚才的情况很不妙,我怕我还没接通她的经脉,我就内力耗尽而亡。” “我给你说个法子。”高坎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拓跋玥望着火光中一脸煞白的女子沉吟,高坎拍拍他的肩,“此处爷的功力最高,她的体质极怪,不能再拖了,不然过不了今晚,死了就不好了,爷还是牺牲牺牲你的高深内力吧。” 拓跋玥脸红了红,目光在火光中明灭不定。 黑暗中,九雅只觉自己忽然轻飘飘起来,可以身随心动的四周飘飘荡荡,她只觉整个身心都舒泰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处从天空中蓦然射下一束像探照灯一样的光亮。她忍不住一下子就飘了过去,光束突然一收,她居然被换到了另一处光明磊落之处。 此处无分天地,整个视野里都泛起一片莹莹白光,不刺眼,让人感觉到洁白。而在这些洁白之中,有不少头上顶纱的白衣人慢慢走来走去,好像没有意识一般。 她只觉奇怪,这是什么地方?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她慢慢地随那些身影飘忽,身心特别愉快,她无忧无虑地跟着前面一人飘,不知这人准备飘到哪里去? 终于,她看见了一座金玉镶嵌的碧玉大门,大门敞开,两个面目圣洁慈祥分不清男女的人站在两侧,他们放行前面的身影,然后微笑着看她,同时做出里面请的手势。 九雅毫不犹豫就要进去,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叫她的声音,她回过头,并没有熟悉的面孔。细细听了那叫声一会,实在觉着熟悉,便转回身子去寻声原。 终于来到一处黑白相间的大殿堂,她总算找到了声原,是一个站在下面石地上的男子在抬头唤她。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人是谁,结果一看,居然是她认识的人当中的齐王殿下。然而她才一眨眼,似乎就变成了傅誉。 他的声音唤得急为热切,她身子突然一震,才忆起,原来傅誉是她的丈夫,她已嫁给他为妻。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来了这里,他却在下面呢? 她微急,趁着会飞,一下子就飘了下去,来了此人面前,她捧着他的脸深情的唤:“相公,相公……” 虚无飘渺的傅誉笑了,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四下里开始找出路,找回家的路,两人都不怕累,累了就歇,歇好了又找…… 她都不记得找了多久,直到身子一暖,她忽然感觉到从云端跌下地面的恐惧,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头顶上就变成了青色晃动的车顶。 她眼睛骨碌转了转,只觉浑身上下热乎舒泰,已经忆起之前还在水里的事,难道她已经被人所救?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落目就见软垫那边,一身湖蓝长袍的拓跋玥在闭目打坐。 居然又是被他救了。 她坐起来爬到他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正准备退回去,他忽然睁开了眼,眼里清明一片,他指了指对面,“坐。” 九雅依言坐下来,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又救了我。” 拓跋玥没应她的话,只是不着边际道:“原来你已经成亲,嫁给了谁?” 九雅没料到他忽然说起这事?他怎么知道她嫁了人? 到了此时,她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嫁的人……要说我现在应该叫你一声舅舅才是。对不起,我们认亲认迟了。”本想回京之后再认亲,未料会在这里又遇了他。 拓跋玥的目光停驻在她脸面上,“舅舅?”他的眉一动,“难道你是嫁给了傅誉?”忽然之间,去年在马车上的事便已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不就是已经有了征兆吗? 九雅点头,有些不知如何启齿,只含糊其词道:“去年,你突然出征,我们宋府发生了很多事,最后,我母亲便作主把我嫁给了傅誉……” 拓跋玥脸色一变,有些透明的白,“那我给你留的书信呢?我明明让你等我至少一年,最多两年,我就会回去娶你,这跟下了婚书一样,你为什么不等?难道我就如此不入你眼吗?” 九雅一愣,“你给我留过书信?没有啊,我没看到你给我留的书信。” “什么?没看到书信?”拓跋玥恼怒地将面前一个白瓷碗扔到了车壁上,瓷碗应声而碎,掉落地上。他回头盯着她,“你可知道,我出征那一晚特意到过你们宋府,本想见你,但是你母亲却不允,为了不坏你名节,我也就没有强求。于是便把书信留她让她转交你,想不到她会如此大胆,居然敢截留我的信!”当时他那般警告她,想不到那妇人居然不怕死? 九雅再次怔愣住,她真的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细节。怪不得,拓跋玥这次见她会如此自然地问她是否来看望他,原来,他已把她视作他的未婚妻…… 拓跋玥突然扶住她的肩,声音嘶哑,“你告诉我,你和傅誉是什么时候成亲?” 九雅机械道:“去年十二月。” 拓跋玥心里一冷,去年十二月?他害怕肖氏使坏,曾一再交待姨妈不时去看看她,结果姨妈那边只字片语都没有。母后也知道他的意思,为什么几次的书信来往中,她也没有提及此事?为什么都要瞒着他? 他慢慢松开她,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敲了敲车壁,马车停下来,他跳下马车,默然走到路边,负手站在一株杨树下,让清风缓缓吹拂他的袍摆衣襟。 九雅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刻,她感受不到他任何情绪,不似悲伤,没有愤怒,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和孤寂。 说到底,她真的不了解这个人。 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陡然,她毕竟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 她找到已经刷得干干净净的靴子穿上,然后走到他身后,她轻声道:“谢谢舅舅又救了我,我现在就回鄣州,我们就此别过。” “你知道你昏迷了几天吗?”拓跋玥突然开口,对于她称呼的舅舅,并未有任何表示。 九雅一抬眉,“不止一天?那会是几天?” “三天,你已经昏迷了三天。”拓跋玥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已恢复一片云谈风轻,他笑了笑,“太孙拓跋越一直派人在柳树屯附近找你。我估计,你这一现面,他会立即来抓你,你现在,还准备去鄣州吗?” 九雅想了想,“我妹妹和青衣魅影还在鄣州刺史府江大人那边等我,如果我老不现面给他们报个平安,他们肯定要担心,恐怕会要出乱子。” 青衣魅影等不到她,肯定要传信给傅誉,让他担心,这样可不好。 “我已经让杜老大留在鄣州找你妹子,让他们不用着急你的安危。”拓跋玥柔声道:“由于你身体有不适,我要给你驱寒毒,还要赶路,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去塔克族的路上,最多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东部大草原。好了,现在已经到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别想了,我们上车吧。” 九雅退后一步,似乎故意要和他撇清关系一般,“舅舅为什么不经我的允许就把我往塔克族带?就算我有寒毒,我自己是大夫,只要把我叫醒,我自能医治。” 拓跋玥望着她,一言不发,半晌,才淡淡道:“你既然是我的晚辈,就当该听从长辈的安排。” 他自顾上了马车,九雅脸色阴晴不定,怎么办,真要跟他到塔克族去吗?金芸……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安子程,她暗咬着牙,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她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在东部大草原上,塔克族和哈图族原本属于赫雷氏一族,后来老赫雷王去世过早,王后无力压制王族长老异心,被迫将赫雷氏一分为二,各占南北,成就了如今的塔克族和哈图族。(.) 九雅从看过的大夏志上了解到,塔克族和哈图族以游牧为主,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民风彪悍。因为地处东部,北接柔然,物资相当贫乏,所以年年都会以大量的牛羊到大夏换取生活必须品。不过,两族与大夏并不因为这项贸易而变得有多亲近,在边境之地,各方百姓稍有不慎,还是会发生小规模的群殴冲突。大夏则由于北部柔然年年作乱,难以顾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东部的情况都是得过且过。 而此次拓跋玥丢下卢邑战事,不进京城,专程绕路到塔克族,恐怕此行与反击太子之势有关。一路马车,她也不知道傅誉和朝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但愿,一切都还在傅誉的计划之中前行。 出了关后,在去塔克族的路上,九雅细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拓跋玥说她身带寒毒,现在她是感觉不到分毫。但是整个身体里无论是从经脉还是骨骼,都感觉是暖融融的。其实以前也曾用药草调养过,虽有进展,不过实在没达到现在这种完美度。 到了塔克族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风光立即吸引了她,湛蓝的天空,如云一般涌来涌去的牛羊,牧民嘹亮的歌声,一顶顶白色帐篷,这一切,都如诗如画般逞现在眼前。 塔克族大赫雷王在王帐以重礼接见了他们三人。 “本王真是没料到,今日齐王殿下会亲自大驾光临,简直让我们整个塔克族都蓬荜生辉,哈哈……来,我们这里的马奶酒不错,干!” 大赫雷王深目隆鼻,一耳戴大圆环,粗犷豪爽,举杯就一干为敬。 拓跋玥左边坐着九雅,右边是高坎,他神色淡定,一身清贵之气,亦举杯道:“多谢大王如此盛情款待,本王承情。” 他亦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倒扣杯底,以示已尽。 大赫雷王大声叫好,接着道:“据本王所知,齐王殿下去年末始就去了卢邑与吴越陆大将军对阵,至今未听到大败吴越之音,不知齐王殿下为何会忽然来了塔克?” 拓跋玥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对于本王来说,抵御南敌,若不能先安内,这外敌势必难以抵挡。本王特意放下战事远走塔克,实在是与大王有重要一事相商。” 大赫雷王亦是老而弥辣的人精,拓跋玥如此明显的暗示,他又如何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长笑了一声,不待拓跋玥将那事挑明,便道:“多年来,柔然在北地强悍,抢我良驹,杀我族民,齐王殿下却能北征柔然,并未与我们塔克有任何摩擦,且让柔然无力再进犯我们,实在让我们塔克不少老百姓称颂。但是假以时日,齐王殿下能保证我们塔克继续承受大夏余荫,不受柔然骚扰么?” 拓跋玥含笑道:“本王的一贯宗旨,远攻近交,保持我大夏周边一片宁静祥和。但是有恶邻也不怕,他日,本王承诺,一定担负起维护我们大夏周边邻近的和睦相处,如若有人挑事,自当将此类恶贼灭之。” 九雅慢慢地喝着难喝的马奶酒,从拓跋玥的言谈,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将会和塔克族赫雷王合起攻击太子府,拓跋玥曾在北征战过柔然,可以说,整个北方大军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眼下卢邑的战事虽然不容乐观,但是只要各方到位,他要将吴越军歼灭甚至杀死对方的陆大将军亦不是难事。 所以说,现在以他手里实控的军权,马上要将整大夏翻个天都不难。但是,从他东来与赫雷王相与的情况来看,他还是极为讲究策略,任何事都要进行得名正言顺,将来后人翻阅史册,才不会说他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还要说他是被兄长所逼,洪武帝不得不顺位于他的英明之君。 天下之事无不讲究一个民心,他将太子府推向风口浪尖,等到时机成熟,只需他一个抽刀断流,太子府倒塌,便成必然之势。 到了这时候,她不禁开始怀疑,卢邑如今的战局,不定就是他顺势设计,此人高瞻远瞩的目光,全面布局的心计,真真正正绝非太子府之流能与之抗衡。 拓跋玥也不避嫌,公然当着她与赫雷王大谈利益交换,两厢饮酒畅谈,极为投机,直到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父王,明丽那个死丫头又来了,这次她不仅带了个人把我打败,一手汉字更是写得好看得紧,现在该我应战了,孩儿不想两场都输,父王,你去把明丽那丫头给打发了。”此子正是赫雷王的独子乌托王子。 赫雷王一看见他,便沉了脸,“你不是我们塔克的第一勇士么?怎的把明丽带来的汉人都打不过?别说你那手汉字,你母后天天让你练,你就敷衍,输了也活该。” 乌托睁大眼,“父王,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厉害,不知道怎么用了巧劲,三两下就把我摔到了地上。还有那手字……”他愁眉苦想了一下,“对了,我还是叫她去应敌,她的一手字不是很好么?” 他起身就待走,赫雷王生气地叫住他,“难道你还想让你母后代你应敌?” 乌托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父王误会了,难道您不记得我之前带回来的汉人女子?她的一手字比母后不差哦。” 他转身风雷而去,赫雷王直摇头,“这么个性子,都是让他母后给惯的。”说到这里,他忽然一脸骄傲地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看王后怎的还没来?她不是说想见识见识汉王的么?” “谁说没来?这不是来了么?” 就在这一声柔软的女声中,但见一个身材纤长一身水色迤地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细看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或许更年轻,姿容娇媚,所有的线条都别特别柔和,像春风初初拂过的柳枝。特别是她的笑容,像要将天地万物都化为一滩春水一般,柔情万端。 九雅都看得惊呆住了,旁边的拓跋玥先还只是粗粗看了两眼,但是越到后面,他的神色越是震惊,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双目直视,都不知道他的模样有些失态。 高坎在旁边扯了扯他,压低声音道:“爷,别看了,尽管是美人,但是年纪可要比爷大,不能大小不忌啊。” 拓跋玥这才回过神来,强压心中的震惊,赫雷王大笑道:“齐王殿下,这便是本王的王后,可不一般吧。” 拓跋玥含笑,“料不到大王的王后竟是如此绝色,在我等地大物博的汉女中都实属难见,塔克族原来还是地灵人杰之地,大王有福了。” 赫雷王谦虚道:“哪里哪里,依本王看,齐王殿下身边这位女子才是少见的人间绝色,齐王才是有大福了呢。” 九雅脸一红,此时由于那顶帽子不知掉哪里去了,沿路又找不到合适的,只能把头发绑高了斜斜简单地辫了一股辫子下来,用头巾在末梢系了个结,简便而又不失妩媚,再加上她本来就眉目绝丽,那种独有的另类风情更让人难以忽视她的存在,无论站在哪里,绝对都是一个发光点。 她忙解释道:“大王误会了,齐王殿下是我舅舅,绝非大王想的那种关系。” 赫雷王一愣,拓跋玥咳了一声,亦道:“本王确实是她的舅舅,大王不要把关系弄混了。” 赫雷王还未从不敢置信之中缓过神来,赫雷王后就笑看九雅道:“好个标致人儿,我们在塔克这边,早就久仰齐王殿下的大名,本来以为是一个莽夫,结果却是一个清俊出众的伟男子。再看这位小姑娘,灵秀出众,看上去似乎与齐王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结果却是长幼之分,令人好不惋惜。不过,想不到大夏出来的都是这般丰采人物,越发让我向往大夏的风土人情了。” 她说话有条不紊,娓娓道来,听得人舒服不已。 拓跋玥有意无意地盯着她,好似漫不经心的接口道:“他日若是有机会,大可让大王带王后到我们中土去。若是有那么一日,本王一定隆重接待。” 九雅望着赫雷王后,没来由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高坎好像也有这种感觉,一会看看赫雷王后,一会又看看拓跋玥,最后和九雅对视一眼,两人分明同时有了同一个想法。 宴散之后出来,有人安排了帐篷,三个人坐在帐篷里,高坎终于忍不住说道:“爷,你与那位王后说了那么多话,还盯着她看了又看,是不是也觉得她与爷长得很像?” 九雅也托腮望着拓跋玥,拓跋玥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这么认为?” 九雅点了点头,“真的很像,那眉,那眼,特别是笑的时候,简直是太像了。” 拓跋玥坐下来又喝马奶酒,“我看是你们两人夸大其辞,心思太多。天下人相似的何其多,或许是有一点点相似,却被你们形容成这样,不可理喻。” 九雅摇着头,过了一会,忽发奇想道:“不对,依我看,会不会是你们两个有什么血缘关系?” 拓跋玥斜睨着她,笑吟吟道:“我们也没任何血缘关系,为何你一定要叫我舅舅?” 九雅闭嘴。高坎小声嘀咕,“狗屁舅舅。” 九雅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高坎一脸心虚,目光闪烁地起了身,摆手道:“没说什么,是说这舅舅好。” 他逃难一般急速离去,他一走,帐篷里就安静了下来。九雅不出声,拓跋玥也不出声,只是一杯又杯地喝着酒,而他的眼睛,却是越喝越清亮 九雅想了一会,忽然亲自为他执壶倒酒道:“我知道,舅舅这一回去便会有大的作为,但是,我相公被制京城多年,活下来也不容易,所以,到时候能不能请舅舅给他留一处憩息之地?” 拓跋玥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傅誉现在的病都好了么?” 九雅很诚恳道:“确如舅舅所料,相公的哑病好了。” 拓跋玥端杯望住她,“你医的?” 九雅本不敢居功,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是。” “那他的痉挛症呢?” “那个也有所好转。” “倒是个神医。”拓跋玥笑了笑,轻饮一口,“那就是说,傅誉可以长命百岁了。” 不知道为什么,九雅心里一寒,忙小心翼翼道:“不管他能不能长命百岁,他总之是我相公,我会一直陪他到老。”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拓跋玥仍是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九雅没答,她只想说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过了一会,拓跋玥才转了话题,“你说憩息之地?恐怕这地儿不小吧?” 九雅微微一笑,“不多,就卢邑新宜罗樟一带。” “还外加台城顺昌鲁西三地,对不对?”拓跋玥自己倒着酒,“你这要的憩息之地可不小,离江以南就只有两州三郡没收入囊中,你们两人守得住这片基业么?” 九雅的脑筋迅速转动着,他这么说,看来已经知晓傅誉要同时吞并两藩独自为大的意图,此人果然能在不声不响间,就将一些形势和别人的意图看得清清楚楚。 她轻笑道:“如果舅舅大方的话,倒可以把那两州三郡都分拨给我们,至于守不守得住,舅舅可以拭目以待。” “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那你给我说说,我凭什么要把那块肥沃的土地让给你们去经营?” 九雅露齿一笑,毫不退让道:“很简单,如果舅舅现在不答应,卢邑那边的十万大军,既有可能不保。同时,这东来的目的,也可能很难达到。如果此来目的落空,那么,舅舅回京后,与太子府的周旋将会白热化,又要费事得多。而且,如果我是太子的话,现在就可以让皇上病倒,当皇上不能言不能动后,这皇位,接过来可是名正言顺得很,舅舅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呢?” 拓跋玥放下杯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有什么把握让我东来的目的不达?以为就凭你在人前一句话,就可以揭穿我?” 九雅慢悠悠道:“不敢,我自知我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别人都不会信。可是舅舅现在可以去哈图族看看,刚才把乌托王子打败的汉人究竟是谁?” 拓跋玥微动容,“是谁?”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定然是太孙拓跋越。” 拓跋玥脸色一变,忍不住低喝道:“是你干的好事?” 九雅纯真地托腮,“我什么都没干,只不过当知晓舅舅要来东部塔克族的时候,就留了心。若想要从舅舅这里找个安稳地过日子,必须要捡在这个时候谈判才成,不然,等到他日舅舅坐上高位,我们位份悬殊,可没有了谈判的条件。” 拓跋玥眯着眼,“那拓跋越要抓你,你居然还敢拔他的毛,你胆子果然不小。” 九雅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别的不擅长,对于虎口夺食,倒是我喜欢的刺激之事。” 她也拿了只杯子倒酒喝,估计拓跋玥这下要气死,还会大发雷霆,他好心一再救她,她居然在背后里算计他,是个人都会把她掐死了事。 所以她要喝酒,把自己的胆子再壮一壮。 只是等她一杯酒喝完,他居然都没有来掐她,她忍不住偷偷瞄过去,他的神情却让她下巴都快惊撞桌子上面。 他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瞧她偷瞄,才轻缓道:“九雅果然是九雅,一点都渗不得假。好吧,我现在答应你,不过,我倒要看,你如何又将拓跋越摆平,希望你的手段,不致让我失望才好。” 九雅被他笑得心里忐忑,估计这厮心里早把她的十代祖宗都数了个遍,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舅舅但请放心,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何况拓跋越卑鄙至极,为了牵制我,居然敢动我妹妹,这一笔账,我一定要加倍让他给还回来!” 拓跋玥眼里是满满的赞赏,“好,我拭目以待。” 九雅欣喜,立即就要签下文书,留作日后对现的凭据。 她出去找笔墨,出了帐篷看到两个端着杯盘的少女,便问道;“你们可有笔墨纸砚,借我一用?” 其中一少女知道她是贵客,恭敬道:“笔墨纸砚我们这些下人可没有,在这王帐附近,除了王后常写字,都极少用到,姑娘可以去向王后借。” 九雅直皱眉,旁边一个少女似乎怕她惊动王后,便想了想道:“我记得乌托王子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一来就让人去买了笔墨纸砚来,不如奴婢带姑娘去那边问问?” 这最好不过。九雅让她带路,少女带着她过了几座帐篷,便停在一座较小的帐篷前。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男子的嚷嚷声,“为什么我跟着你一样写,就成了鬼画符?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妖法?不依不依,反正若是明日和明丽那丫头比字,你非得代我出场,这劳什子字我是不想练了。” 这分明是乌托王子的声音。接着一个清丽的女声叹口气道:“王子,你怎么可以不学写字呢?日后你是要当大王的人,有很多文书要批阅,现在不学,难道还要我来代替你一世?” “为什么不可以代我一世?雨蝶,你就留在我们塔克族吧,当我的王妃,永远陪在我身边……” 听到这里,九雅终于忍不住一步就冲了进来,急呼道:“雨蝶……” 果然,在她掀开帘子之后,就看见乌托王子倚在一张矮几上,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他正一脸不耐又带着央求的侧目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女子。 女子容颜清雅素净,尽管一身彩衣,却一眼就让九雅认了出来,正是在新宜忽然失了踪的雨蝶。 雨蝶听到她的呼唤声,蓦然转过身来,见到九雅,立即爬起来,跌跌撞撞扑过来,惊喜道:“少奶奶……你怎么来了……” 九雅一把抱住她,又惊又喜道:“雨蝶,雨蝶,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天哪……居然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她喜极而泣,雨蝶也抱着她直跳,大叫道:“少奶奶是接到我的信过来的吗?” 九雅推开她,奇怪道:“信?什么信?你有给我写信吗?” 雨蝶急道:“我到这里之后……” 还没待她说完,乌托王子就过来打岔道:“这个就是你天天念着的人?好吧好吧,你们叙旧,我先走了。” 他转身就心虚地往门外溜,雨蝶气恼道:“乌托,是不是你根本就没传我的信?” 乌托更是溜得快,雨蝶直跺脚,九雅拉住她,擦了擦眼里的泪水,问道:“你明明在新宜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还以为你被傅长亭害死了,一个个都跟着好伤心。” 雨蝶和她坐在毡毯上,眼里的泪水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直往下掉,抽泣道:“不是奴婢故意要到这里来让少奶奶担心,实在是……” 她几乎语不成声,九雅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平复,好半晌,雨蝶才慢慢说道:“那日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不想二爷突然就跑到了厨房里来了,他对我动手动脚,我就用菜刀伤了他。结果我还是被他一棒打倒,他用麻袋扛着我出去。在半路上,我还听到寒子鸦和姑爷的声音,可是任凭我如何呼叫,他们都听不到。二爷把我掳到河边背风处就想非礼我,幸好被正在追一只野狐的乌托王子看到。他带人当场就把二爷打走,我当时吓得呆了,他便带我一路急驰回了塔克……” 九雅恨得直咬牙,“果然是傅长亭,那畜牲居然一直抵赖,他是三天没女人就犯事,居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非要剐了他不可!” 雨蝶抹着眼泪,“到了这里后,我便醒了神,立即就写了信,让乌托送到新宜去,可是看刚才的样子,他分明没把信寄出去,少奶奶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九雅笑道:“不是老天爷的意思么?我也是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 她接着把发生在新宜的事都说了出来,两人一直唏嘘,末了,九雅摸着她的肚子怜惜道:“这段时间,可苦了你,肚子里的可还好?” 雨蝶沉默了一下,“原来少奶奶都知道了,自然是好的。” 九雅望着她,“那你准备和寒子鸦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既然不愿娶我,我也不能难为了孩子……” “他没说不娶你,我问过他,他说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和你拜堂。” 雨蝶冷笑,“拜堂?他以为我稀罕和他拜堂?玉如,花娘,他隔三差五就喜欢玩那些女人,我岂会愿意受他这种侮辱?这种男人,我宁愿孤身一人,也绝不会嫁。” 她说得果断绝决,分明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九雅心里暗叹,真是个傻姑娘,既然有这种心意,当初为什么不与寒子鸦说清楚了再好?不过也是,谁没有少女情怀,平日看寒子鸦一派正经,也没见他跟着丫头有过眉来眼去,谁又知道他是个花心郎? 九雅拍了拍她的手,“如果是这样,那便由我来养你吧,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你的娘家人,寒子鸦若是不改,你便一辈子不原谅他。” 雨蝶嘴角却是惨淡一笑,接触这么多日子,她岂不了解寒子鸦的个性?就算他在少奶奶的压制下嘴里答应了,身子不出轨了,可是他心里,肯定要对她不知有几多怨怼。她要的是两情相悦,这种怨偶,并非她向往的。 当天,九雅就拿了笔墨让拓跋玥写下了一封外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的文书,便缩在了雨蝶的帐篷里,此次东来,居然收获不小。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就传来了吵嚷之声,九雅和雨蝶洗漱之后,乌托就风一般的卷了进来,看到九雅还在,他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才小意地走到雨蝶面前,“雨蝶,明丽那丫头已经带人来了,你可不可以代我出战啊?” 雨蝶别开头,表示她很生气。 乌托个子高大,皮肤微黑,但是面相却纯真,他上前来扯了雨蝶一角袖子撒娇一般摇道:“雨蝶,求求你了,我知道我错了,没给你传信,还不是怕你被人接走?” 他说到这里,就红着脸对九雅说道:“你这次来,不会真把她带走吧?我……我可喜欢她得紧。” 雨蝶红着脸骂道:“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乌托瞪大眼争辩。 九雅只觉他有趣,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喜欢她,可是你为什么喜欢她?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 乌托一脸希冀,“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答应让她留下来?” 九雅不置可否,“要看你答得好不好,还要看表现。” 雨蝶脸上已经通红,跺脚道:“少奶奶!” 乌托看了她一眼,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喜欢她长得好看,还喜欢她的字写得好,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像我母后。还有……还有,她喜欢看书,我觉得她看书的时候的样子最好看,比我母后还好看……反正数不完,这样说可行?” 九雅当下就有了意,这憨小子可不比寒子鸦,直来直去,爽朗可爱,如果……他能包容雨蝶肚子里的孩子的话,倒是个不二人选。 当下一正脸色道:“王子为什么想要赢明丽公主?” 昨晚她已经向雨蝶打听过明丽公主的事,雨蝶虽然来此没多长时间,但是由于乌托天天受她骚扰,便偶尔自身边的下人嘴里听到一些明丽公主的生平事迹。 这位明丽公主自小没了娘,在小赫雷王的娇纵之下,性格跟一个男孩子一样。她不仅马上功夫高,而且还和差不多的武士天天在一起练武撕杀。又喜读汉文诗书,比她两个哥哥强多了,甚得小赫雷王喜爱,甚至娇纵之余,常常放话,将来就让她当了哈图族女王。 这么一个公主,偏偏有一大不登大雅之堂的嗜好,就是喜欢美男。她部族里那些陪她练武的武士中,只要有长得英俊的,她莫不都要染指,却没人敢忤逆她,第一因为她是公主,第二她功夫高,哪个敢不从,当即就要被打死。 当然,尽管这样,哈图族里的人都不敢随便议论,消息压制着,倒是让塔克族这边的人知道了不少。 乌托翻着眼睛哼声道:“明丽每次都打我不赢,这次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帮手,打赌说,如果我这次两场输了她,就要答应她一个条件。其实答应一个条件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输给她,还让她提条件,那才丢脸。昨天我已经输在那人手里,现在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输了,拉个平局,她奈我不何。” 九雅朝雨蝶使了个眼色,“好,看王子乃真性情,我就代雨蝶答应帮你。” 乌托大喜,雨蝶不解。九雅暗握了她手一下,低声道:“务必要拿出你最拿手的字去赢那个人,对我帮助很大,我知道你行。” 她知道雨蝶没事时就会拿笔练字,而雨蝶自小就能识字,以前在巢盛的时候肯定也是自小受过熏陶,只不过后来命运多舛,随她母亲卖了身。 但是不管她这次能不能赢,那都不要紧,只要她表现了自我价值,让乌托更待她另眼相看,那才是重要的。 再有……她暗暗一笑,她现在就要为金芸报仇的事埋下罪恶的种子,等回到京城之后,这一笔一笔的帐,都该一一清算了。 第142章 九雅对雨蝶面授机宜如何赢得对方后,便出去找拓跋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用武力的解决,而他现在与她同盟,只有找他才能得到最大支持。 在他的帐篷没有找到他,也没有看到高坎,她不由有些奇怪,这厮会到哪里去? 正待走开去,却听到帐篷后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其中低声带着磁性的声音分明是拓跋玥。她出了帐篷想绕到后面,脚下并未发出声响,那面已经传来拓跋玥的喝问声,“谁?” 九雅估计退避已经不及,倒是干脆大方的上前,帐篷后面,果然是拓跋玥,而他的身前,却站着赫雷王后,两人刚才明明在低声交谈,此时见她过来,都扭过头来看她。 九雅坦然一笑,“正在找舅舅,听到声音就过来了。”别的她什么都不说,这位舅舅大人分明一个有秘密的样子,她最好装作不知道。 赫雷王后笑微微地走过来,目光柔和,“听说你叫宋九雅,还有神医之称?” 九雅恭敬道:“不敢,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赫雷王后摸摸她的手,又摸上她的脸,她的手指光洁而温暖,“是个好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就无故欢喜,昨晚还和大王商量,能不能把你留在我们塔克多住些时日?” 九雅只觉这个位王后是世上最最温柔的女子,她忍不住也抚上她的手背,两眼亮晶晶道:“等我见到我相公,他日一定和他一起来塔克,只要大王和王后不嫌弃,不论住多少时日都可以。” 赫雷王后笑了,她点了点头,又抚了抚她的额,柔声道:“如果有空的话,在离开之前,能不能也给我看一下病?” 九雅睁大眼,“您哪里不舒服?” 赫雷王后按了按头顶,微皱眉道:“就这里,时常会痛,特别是打雷下雨的夜晚,吃过一些药,也不见好转。” 九雅重重点头道:“今天下午我会仔细为夫人检查一下。” “你们有事,那就忙吧。”赫雷王后徐徐走开,留下淡淡清香。 拓跋玥走过来,“找我什么事?” 九雅笑嘻嘻仰起小脸道:“有件事可能需要舅舅帮忙。” 拓跋玥风轻云淡地往外走,“肯定不会是好事,不干。” 九雅追着他走,“虽然不是好事,但是对舅舅会有莫大的助益。” “对我有莫大的助益?”拓跋玥停下脚步,侧目看她,“你从来都只干损我利你的事,一个人在暗地里把小算盘拔得啪啪响,搞不好哪日我被你卖了,还在乐呵呵地给你数钱,你这般精狡如狐,我实在难以相信你的话。” 九雅脸上一僵,不会吧,她给他的印象如此之差? “说吧,又要我给你干什么?”拓跋玥总算没真正跟她计较,软了语气问道。 九雅立即指了指前面热闹喧哗之处,神秘道:“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在各大帐篷中间的一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上面各自铺着宣纸,笔墨齐备。在桌子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牧民。有老有少有妇女有青壮年,他们个个脸上振奋,有人甚至在叫,“王子必胜!王子必胜!王子必胜!” 而就在两张桌案后面,各自站了塔克族和哈图族即将要进行比试的人。 左边,乌托王子趾高气扬的和他周围的武士大声说笑,“你们放心吧,本王昨天虽然不小心输了,但是今天已经请了高人,那边的丫头绝对赢不了我。她想跟我提条件,等下辈子吧,哈哈……” “就是啊,王子怎么会输给明丽公主呢?若是王子输了,岂非会扫了我们塔克族的威风?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他们在这边大声喧哗,而在右边,一个弯眉大眼唇色红润的少女手握马鞭站在一群武士后面,目光张狂,嘴角挂着睥睨一切的笑。在她旁边,站着一个锦袍金冠的男子,深蓝色九蟒金龙腾云袍压着黑色日照锦暗纹阔边,衣袖拂动间锦锈暗藏的光泽深沉如海水,他冷肃如玉的容颜上一双眸子也如海水,深切幽遂,倒映这苍茫草原,目光纵横不息。 “殿下但请放心,乌托那小子请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虽然他的母后还行,但也毕竟是长辈,怎么好意思参与我们这些晚辈的打闹?稍后,只要他一败,我就直接提出让塔克协助殿下攻击齐王,他敢不从?”明丽公主肆意地笑。 拓跋越目光深沉,“我是担心,我王叔已经先来一步,如果他已经与大赫雷王谈好,就算乌托求他,恐怕他也会难以改变主意。” 明丽公主撇嘴,“你别小看乌托,就算那个破齐王现在真的与我大伯谈好,为了乌托的声誉,他必定会撕毁与齐王的合约。乌托将来是要在塔克为王的人,当着众人的面他敢不遵从我提的条件,他的信誉受损,必定要遭族民的鄙视和唾弃。(.)我大伯不会拿他儿子的声誉不当回事,你就等着把乌托打败吧。” 他们两人在人声中低声交谈,就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停驻着一支三四十人的骑队,他们是草原上有名的黑鹰骑,是明丽公主专属骑队,无论到哪里去,明丽公主都会带着他们。而这些人,全是明丽公主亲自挑出来的英俊少年,他们与明丽公主的关系,那就是不言而喻。 眼下这些少年已经席地而坐,在他们身后便是他们的骏马,少年们望着前面,他们没有望着别处,都只将目光投向明丽公主和她身旁的贵气而冷漠的男子。 有些人,脸上已露出了嫉妒之色,有些人,一脸凄哀,有些人,则无动于衷。九雅带着拓跋玥悄悄摸到此处,躲在马匹后面净将他们的神色收归眼底。 而就在两人边看边思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拓跋玥带着九雅往一匹枣红马后一绕,躲在马腹后,紧接着就看见一个与前面黑鹰骑士同一武士服的少年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走过来。少年神情异常冷漠,但是肤色极白,与这草原上的男儿的肤色大相庭径,再加上五官极为清秀,分明就是整个黑鹰骑中最出色的美少年。 少年牵着的马上放着一个包袱,他把包袱打开,里面尽是一些女子用品,胭脂水粉,彩珠头饰,还有几根特别耀眼的孔雀毛。他将那向根锈在金冠上的孔雀毛拿出来,然后垂下眼目,将金冠捧在手里,垂下眼目,静静等在那里。 九雅心里一笑,这少年长得如此出色,又能侍候明丽公主的衣食住行,分明与明丽公主极为亲近。再观他神色冷漠,想必明丽公主平日都要对他有几分好言语才能让他俯首称臣。 她暗指了指那少年,拓跋玥轻笑一声,然后一手将衣袍撩起,不让其发出衣袂悉索声,他毫无声息地走过去,一直到手指捏上那少年的喉咙,少年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取下少年手里的金冠,九雅接过来,递上早准备好的麻袋,拓跋玥居然轻车熟路就把已经昏迷的少年套了进去。紧跟着,两人抬着麻袋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他帐篷走去。由于一些牧民都去看比赛了,路上居然也没有人看见他们的掳人行为。 少年被拓跋玥从麻袋里倒出来,他点了他身上不下十处穴道,少年躺在地上,终于幽幽醒来。 当他看到面前两个俊男美女,居然也不吃惊,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冷漠淡定得很。 拓跋玥也不管了,只坐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九雅嘻嘻一笑,把少年扶起来靠在小几上,“人倒是长得好看,可是就这么一张冰块脸让人受不了,不知道你们的明丽公主怎么还会留你到现在?若是我,像你这么一张扫兴的脸,早该把你赐给那些大婶们去折磨。” 她只一句话,就让少年的长睫开始急剧颤抖了起来,九雅知道自己一语就点中此男的心窝了。她干脆蹲下来仔细地看着他,带着几许认真道:“我说,现在你们明丽公主似乎把目标转移到了那位比你更冰块的俊男身上去了,以后再也不宠你,难道你不吃醋吗?” 少年不理,她又自说自话道:“如果你们公主染指了那个男人,啧啧,你们以后若想再一亲公主芳泽,那就比登天还难。看来这一次,你们的公主要被人抢走了,没了公主相陪的日子,难道你们受得了?” 那少年蓦然睁开眼,眼里陡然闪起不羁和无边的怨恨,“少废话,你们把我抓来究竟想干什么?” 九雅抚掌大笑,“好个爽直的少年。”她倏然收声,目光犀利,“如果你们不想公主被抢走,那么不如我们合作,把那个男人给赶走!” 少年冷笑,“原来抓我来,就这么一点伎俩,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本领。” 九雅一下子听出他话中有话,眼波一转,便试探着问道:“难道你非常希望你们公主被抢走?” 少年死抿着嘴角,不出声,分明是默认了。 九雅心里大笑,原来这是个怨男啊,人家根本不愿意成为明丽公主的裙下之臣,这样岂非更好? 她笑眯了眼,“我不知道你在公主面前说不说得起话,不过,我现在倒有一个非常好的法子,可以让你们公主就此臣服于那个男人,并且跟着他永远离开哈图,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少年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九雅。 “不要不相信我说的话。”九雅身上摸出一个瓷瓶,好在她就算落水之后,这些东西还没有丢,不然,现在还真是无用武之地。她晃了晃里面的药丸,“这是一瓶合欢丸,无色无味,如果你有本事,就放在他们的酒水里,到时候,他们就会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而只要你不时给他们下一点,他们两人就会变得非常需要对方,像你这种小白脸绝对再也入不了公主法眼。这么一来,公主对那个男人彻底倾心,就此再也离不开他,呵,她若是跟他回了中土,你们这些小美男不是也跟着解放了吗?” 拓跋玥在旁边看着九雅的一言一行,此时终于忍不住别开头去笑了出来,她还说别人下作,他看她更下作,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这不明摆着给拓跋越找了一个超大麻烦回去吗? 少年望着瓷瓶犹疑不定,九雅晃荡着瓷瓶,忽然又一脸疑虑道:“不行,这种好东西我还不能随便给你,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当公主的小白脸?” 她一再以小白脸形容他,少年脸上终于蕴起愠怒之色,然而他转头一想,他不是小白脸又是什么? 他闭上眼,用几近悲哀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爹娘都是普通的牧民,公主喜好打杀,在我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强征了我们这些普通牧民的儿子为她所用,陪她一起练武,当中优胜劣汰,死了不知多少人。这都还是在其次,自我们稍长之后,她强迫我们与她……我自小就与依玛交好,相约好长大了,就让她当我的新娘。我不从,公主不知打哪里知道了依玛的事,她竟然把依玛抓来,当着我的面,让依玛被她手下的几个武士给……” 少年说到这里,眼眶已红,仿佛当日的场景重现眼前,他死死咬着牙,“我为了不让她再折磨依玛,便答应了她。” 九雅为他这种经历微叹,沉默了一下,“可是你不怕我对你们公主不利吗?” 少年昂起头,“对她不利又怎么样?她就是我们哈图族的一个女魔头,大王子和二王子被她整得抬不起头,整个哈图族的人都希望她快点死,谁愿意日后奉这样的女魔头当王?那岂非我们整个哈图族都要在她手中灭亡?” 他顿了一下,像发誓一般,“如果你能让她离开哈图族,就算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到时候,我们整个哈图族还会感谢你。” 九雅汗颜,料不到她一次恶行,居然还是拯救了人家整个民族,快要成民族大英雄了。 当下她就让拓跋玥解开他的穴道,拓跋玥虽然不赞同她如此轻信于人,但也没说什么。少年穴道被解后,并没有像拓跋玥想象的一样骤然发难,九雅将手里的金冠和瓷瓶一起交到他手里,“东西我是交给你了,至于你如何用,又如何把你们公主逼上离开哈图之路,就看你的了。” 少年接住,把小瓷瓶收进怀里,脸上又恢复了冷漠,“我叫阿满,虽然你不用记住我的名字,但是我若是失败,你就拿我的名字天天阻咒吧。” 他转身就大步去,拓跋玥一脸不以为然,“为什么那么相信他,不怕他使诈吗?” 九雅扬了扬眉,“没看到他虽然冷漠,但是目光极清明吗?再说这草原上的男儿,个个都性格直爽得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我们中土那些人的弯弯绕绕?” 拓跋玥似笑非笑,“我看弯弯绕绕多的人指你才是。” 九雅嬉笑,一揖到底道:“多谢舅舅夸奖。” 拓跋玥无语。暗笑了一会,忽然道:“你昨天找到的丫头准备让她怎么赢太孙?” 九雅轻笑,“拓跋越无非就是想让大赫雷王撤了你们的合议,所以雨蝶绝不能输,我敢打赌,她若是输了,你的计划绝对要泡汤,赫雷王定然要为维护他儿子声誉撕毁与你的合约。” 拓跋玥瞪她,“还不是被你害的,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九雅摊了摊手,“所以那边的好戏已经开锣了,不想悄悄去看看吗?看看我家雨蝶怎么把太孙打败?” 比赛场上,拓跋越负手静静站在书案前,明丽公主站在他侧后,她目光不时落在他冰雕般的冷颜上,眼里闪过异样明亮的光。 在旁边的桌案前,乌托王子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四周的人不断笑道:“王子,难道您真能写出一手好字?不是说已经请了高人么?别装样子了,快把高人请出来。” 乌托王子咧嘴一笑,也不再装腔作势,手一伸,朗声道:“有请我们的才女雨蝶姑娘上场迎战。” 那边的明丽一惊,雨蝶,不是一个女子的名字么?听说之前乌托救了一个汉人女子,难道他请出迎战的是那个女子? 拓跋越先还没以为意,待到一个素雅的娉婷少女走出来时,他疏冷的脸面上也露出了惊异之色。去候府的时候,他是见过雨蝶几次的,何况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怎么会认不出她是九雅的贴身丫环呢? 此时,他忽然又想起那夜,那抹纤细的身影绝决跳下河流,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的场景,他的心,不禁有些抽痛起来,就在他的逼迫之后,他永远失去了她…… 他的情绪陡然低落,才刚出场的雨蝶却是巧笑嫣然走到桌案前,她那属于女子的温柔笑颜,犹如庭前梨花开,让塔克牧民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王后一般,顿时高声欢呼。 雨蝶先是朝大家笑了笑,然后盈盈走到拓跋越面前,盈盈一礼道:“料想不到在此地会见到殿下,殿下金安。” 拓跋越呆在了那里,明丽公主一脸不悦,以为他对此女意,轻哼道:“原来你们是熟人,那么接下来比试就更加要用心了。殿下!” 她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拓跋越心里苦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蝶睁着一双茫然的眼,“之前我在新宜郡的时候就与少奶奶他们失散了,后来是乌托王子救了我……殿下可知道我家少奶奶如今可好?” 她一问九雅,拓跋越顿时心绪大乱,尽管他面上掩饰着,心里已经苦水直流。他垂下眼,“并不曾见过她……” 雨蝶叹了口气,“真想和少奶奶早日团聚。” 她回身走到桌案前,乌托王子看得兴奋,大声道:“各就各位,两位请开始!” 雨蝶握笔沾黑,拓跋越蔫然,在明丽公主的催促下勉强将笔拿起。 雨蝶边写边说道:“时常忆起少奶奶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雨蝶心里羡慕,时常临摹。那晚突然梦到少奶奶入我梦来,她虚无飘渺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说她走了,再也不能照顾于我,雨蝶禁不住泪湿玉枕。少奶奶身处险地,如今不知她是否安好,想起那夜少奶奶在梦中曾念与我的一首诗,今次忍不住便悲然将之写下来,权作留念。” 她边书边念:“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她的声音凄凉,语调犹如在招魂一般,幽幽然,飘飘荡荡,扰得拓跋越更是几乎连笔都要扔开。 那夜她宁愿死,也不愿随他而去。她宁愿葬身山川河流,尸骨无存,就为防止他拿着她的尸首去逼迫她的爱人。 她有多恨他?她又有多爱她的丈夫? 他的紧逼让她如此绝决,早知道,他是不是就该放手? 不,他不会放手,他只差一步,若是他当时不大意,将她最后一根毒针抢走,她现在就已经彻底是他的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伊人已逝,一切都不能回复原来。 他的手在抖,他想起她像蝴蝶一样跃下去的瞬间,那万千美好绝丽的笑颜,他几乎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再听着雨蝶说她曾托梦于她的事,那悲凉的诗词,让他感觉她就在某处默默凝望着他一般,他蓦然将笔扔下,脸色发青,转身急步而去。 明丽公主大急,追着他叫道:“殿下为何要走,殿下……” 她追着他的脚步而去,乌托王子大声高呼道:“哈哈……对方被雨蝶姑娘的诗字词折服,已经弃权了,毋庸置疑,雨蝶姑娘赢,塔克族赢!” 周围传来牧民们的欢呼声,雨蝶放下笔浅笑嫣然,乌托王子拿着她的墨宝四下张扬,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楚。 躲在后面的九雅偷笑不已,拓跋玥摇头直叹息,“你居然利用太孙对你的愧疚将他打败了,日后他若知道今日的真相,不知道会不会想撞墙?” 九雅悠然道:“我管他,之前太子府对我的迫害可是一桩又一桩,那么,现在该是到我反击的时候了,我总也要让他们知道被人如附骨之蛆般残害是什么滋味。” 想到傅清言的遇害,想到金芸的事,想到他们关押宋家的事,想到他们逼走自己想要胁傅誉的事,等等一些,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会还的,上到杨贵妃,下到傅璟雯,都要一个一个还回来。 塔克族赢得哈图族,让乌托脸上长了不少面子,于是更加将雨蝶奉若神明。当赫雷王和赫雷王后听说此事后,亦是开怀大笑,他们似乎也不甚反对乌托纠缠雨蝶的事,赫雷王甚至还怂恿乌托,让他务必把这个汉人女子留下来。他的这种心态,应该是受了赫雷王后的影响。在塔克族,都认为赫雷王后便是他们镇族之宝,如今又有一个与王后相似的女子,恐怕全族都会甚感满意。 大家喝过庆功酒后,九雅便随赫雷王妃进了王帐。王帐里收拾得很干净,铺榻整齐,架子上挂着弯弓箭囊,而角落的小几上,却摆了两瓶粉黄相间的不知名细碎小花,开得甚为艳丽,分明是新折。 “坐。”赫雷王妃席地坐在羊皮软垫上,然后居然拿出一包茶叶,为九雅倒了一杯香喷喷的茶,“我们苦寒之地,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听说你们中土人特别喜欢喝茶,倒可以尝尝这茶是否合口味。” 茶叶一经热水冲泡,立即就有清香冲进鼻端。九雅虽然不懂茶,但是香味总还能闻的,当下笑道:“闻着就香得不得了,应该是好茶。” 赫雷王后微笑,见九雅把茶呷了一口,似乎还在回味的样子,便道:“以前我也有一段时间喝不惯这里的羊奶马奶,后来大王便去中土给买了茶叶,甚觉合口味,一直就保持了这个习惯,不然贵客今日也难以喝到香茶了。” 九雅奇怪道:“您不是一直居住在塔克的吗?” 赫雷王后微带茫然,“大王说我是生长在塔克族,后来因为爹娘去了中土做生意,便去了那边,将汉人的一些不好的习俗都学了过来,一直都还在埋怨我呢,说我当初就不该去中土。” 九雅只觉蹊跷,“大王说?难道您自己不记得了吗?” 赫雷王后笑了,指着头道:“这里时常痛,所以有些事渐渐就忘了,今日就是想让神医帮我瞧瞧。” 九雅立即给她拿脉,过了一会,正想给她看看她时常疼痛的地方,这时帘子忽然卷动,只见赫雷王一脸铁青地冲了进来,竖眉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九雅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两步,赫雷王后起身笑道:“是我听说她是神医,这便想请她帮我看看我的头痛,大王,看你凶巴巴地,可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赫雷王像看到仇人一样狠瞪着九雅,“王后,我已经给你说过多少次,你的痛病过得一段时间就会好,也给你看了不少医,都是这么说,这个汉人女子我并不认为她有什么医术,说不定还是个奸细,王后别受了她的骗。” 他指了指外面,“请你马上走,我们塔克族不欢迎你!” 此人变脸如翻书,九雅只觉好笑,之前都还和拓跋玥谈得欢,转眼就说她是奸细,分明是什么不欲为人知道的事。此时帘子又是一动,只见拓跋玥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向赫雷王告了声罪,然后一脸责备对九雅道:“早就跟你说了,王后那只是小毛病,偏要来这里逞能,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快要大王道个歉,我们立即就起程回去。” 九雅觉得好不冤枉,他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还道歉,她又没做错,道个鬼歉。她撇着嘴,拓跋玥按着她的头胡乱点了点,就匆忙地把她拉了出来。出来之前,赫雷王后一脸不过意,少不得赫雷王又要好生相哄。 九雅一出来就狠狠甩开拓跋玥,没好声气道:“你疯了么?为什么按我的头?我有说过要道歉吗?” 拓跋玥无语道:“你不软一下,难道要让赫雷下不来台?你的好心已经触到别人的底线,小心他一怒之下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帮他老婆看病,他为什么还要我的命?”九雅不禁跟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问。 拓跋玥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太单纯,这可不好,有些事,并不是把真相揭开就能令人欢天喜地,有时候,没有真相的生活,才是他们所希望的。当你这个外来客想要打破他们的平静,肯定会遭受击杀。” 九雅似懂非懂,难道是那位赫雷王有什么事瞒着人?并不希望赫雷王后的病好?他不是很喜欢他的王后么? 经过赫雷王这么一赶,九雅也没有呆下去的兴趣了,何况一切事都处理妥当,当下就决定离开塔克回大夏。 当她要雨蝶收拾一下准备上路的时候,乌托不知打哪里知道了消息,一下子就拉住了雨蝶发脾气道:“难道你真的要走?为什么不留下来?我不准你走!” 雨蝶推开他,近乎残忍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就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吗?如果是因为这样,那请你把我的命拿走,我不要了。” 乌托听得连身后退,伤心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我什么时候拿救过你来说事?我只是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给我机会,再留一段时间看看,如果还像这样厌恶我,你再离开不行吗?” 雨蝶别开头,眼里却有泪光在闪,“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更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你走!” 乌托气得直喘,大吼道:“我不走!我就喜欢你!我偏不走!” 两人争论,九雅冷眼旁观,稍思索了一下,便拉住耍着执拗脾气的乌托往外走,乌托要甩开她,九雅淡淡道:“如果你真喜欢她,便随我来,不然,以后你永远别想见她。” 九雅找了一处空旷之地,乌托气息仍未平,九雅叹了口气,道:“雨蝶是受过伤的人,她自知配不上你,才会对你说那些狠话,你明白吗?”她决定以实相告,如果此子真喜欢雨蝶,能包容她的一切,她便让时间去帮雨蝶选择。如果此子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这种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乌托赌着气,“受过伤害?受过什么伤害?她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介意,只要她留下来就行了。” 第143章 “你以为你这是真的喜欢她吗?”九雅忍不住反问,顿了一下,才缓声道:“有一件事,我不怕告诉你,也不怕你笑话于她,只是想绝了你的念头。” 她盯着乌托,慢慢道:“雨蝶曾经有过一段感情,但是后来她发现,对方虽然答应娶她,不过却是个花心成性的男人。雨蝶向来心绪骄傲,在她看来,这是对她纯洁感情的践踏,她宁可孤身一人,也绝不愿嫁与那样的人为妻。她现在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此一去,她愿意一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此一个人过上清心的日子。这样一个女子,你现在还敢说喜欢?” 说完,她以为乌托会表现出一副相当吃惊的样子,结果,他却只是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初来塔克,就让人给她把过脉,我知道她身怀有孕,后来问过她,她说她并未成亲,我知道在中土,未婚先孕不被世人所容,见她面色时带忧伤,我便了解她的困境。但是我不介意,我是真正喜欢她,我之前在我父王母后面前已经说了,我已经与她在一起,那么我可以坦诚这个孩子是我的,这样子,难道都不行么?她为什么还要说不喜欢我?难道我就真的那么惹人生厌?” 这次却是要轮到九雅吃惊了,她上下打量着乌托,这个高大而纯真的王子,真的就喜欢雨蝶到了这一步?为什么? 她咂了咂嘴,有些干巴巴道:“你知道雨蝶要什么吗?她要人对她一心一意,不能有了她,还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 乌托看了她一眼,“我知道,难道你没看见我父王只宠我母后一人么?我们塔克本就贫瘠,哪里有那么多金钱来养更多的女人?” 九雅心里大赞,这真是一位完美丈夫,可是雨蝶的心里,恐怕还装着寒子鸦吧?她不由叹了口气,“如果你真喜欢她,想与她相守,还给她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准备和她回大夏京城,你若是有心,到时候,你来京城提亲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把她养起来,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苦。” 乌托瞪着她,双拳紧握,过了好半晌才气冲冲道:“我怕你又把她往那个伤她的男人面前推……” 九雅打断他,“你放心,雨蝶是相当有原则的人,这段时间我会劝她好好考虑,也让你好好冷静冷静,就怕你是一时冲动,将来要后悔终生。都好好想想吧,如果真下了绝不后悔的决定,到时候我们再谈。” 她转身而去,乌托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四个人离开的时候,九雅依然是坐着马车,只不过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人,变成了雨蝶,高坎赶车,拓跋玥骑马。 乌托送了很远,依依不舍,终究是没有再强求留下雨蝶。 马车一路急赶入关后,便一直取道向西,到了临沂,九雅知道拓跋玥还要趁这个时候赶往卢邑,便主动提出与他们分道,她要去鄣州与青衣魅影会合,再返回京城。 拓跋玥或许真是心系卢邑,沉吟了一会,便是同意了她的提议。虽然临沂距鄣州还有几天的车程,但是九雅的行踪现在已经脱离了任何人的掌握,他相信以她的机智,能顺利到达鄣州。 他重新给她雇了辆更舒适的马车,又给了路上所需的银两,这才将她送上路。临行前,他敲了敲车壁,九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含笑道:“这一路再没人可以让你算计,可要好自为之。事情处理完了,就立即回京吧,过不了几天,我也会依与你的约定班师回朝,可得把京城的城门洗干净了迎我回来。” 九雅脸暗黑,这一路他的表现都还差强人意,像个为人长者的样子,可是这分别时的话就不像话了,她干嘛要把城门洗干净了迎他?她该迎的是她的相公才对。 她撇了撇嘴,本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想想他在卢邑的十万大军,再想想傅誉如今还需要他的帮手,这才作罢,假笑道:“城门我不会洗,总之静等舅舅早日归来。” 拓跋玥深深凝视她,“如此也不错,只是别时时咒我就成,不然我有了个什么万一,你们的日子也休想好过。” 九雅装看不懂他的目光,嬉笑着缩回马车里,“自然懂得审时度势,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离不了谁。” 拓跋玥倏然一笑,放下帘子,“这句话我喜欢。” 九雅没再理他,叫着车夫快走。 目送马车渐远,高坎扼腕道:“爷,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命运,无心说你命里注定孤家寡人一个,你偏说要改变,无心拼了老命为你们改变命盘,结果似乎仍是不如人意,天意如此,人难胜天。(.无弹窗广告)” 拓跋玥跨上马背,嘴角漾起一抹悠然地笑,“谁说我会孤家寡人一个?谁说人难胜天?你等着看就是,最后,她总之会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一夹马腹,骏马已经箭一般射了出去,高坎长笑着紧跟其上。 九雅和雨蝶坐在马车里,一路倒是无话,五天之后,顺利到达了鄣州,直进刺史府,青衣魅影果然很听话的还呆在那里,至于金芸,九雅看到她的时候,眼眶就忽然红了。 六月的天,她一个人坐在池塘边,身形削瘦,面容憔悴,形消骨立的样子,好像一阵风都要把她吹跑一般。她手里拿着一根带叶的树枝,轻轻在水里划动着。 “我们那天把她带过来后,她一直不言不语,有几次都试图拿剪刀自杀,幸好我们盯得紧,都给抢了下来……”青衣望着金芸低声道。 雨蝶在路上已经听九雅说起金芸的事,再看金芸现在这般模样,不由也红了眼眶,“好好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被安子程那厮给糟蹋了,那天打雷霹的,将来定然不得好死。” 九雅冷道:“可知道安子程在哪里?” “听说已经奉命回京城了。”青衣回道。 九雅点了点头,慢慢走到金芸面前,轻唤道:“九妹……” 金芸抬起头,呆了一会,忽然起身扑到九雅怀里,把头埋在她肩上,好久都没有出一声。 但是九雅知道她在伤心,她在无声的哭,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八姐不好,才让九妹跟着受了苦……” 金芸摇着头,却始终不肯把头抬起来,九雅扶着她到客房,轻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一切都要向前看……” 金芸蓦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八姐,对不起,我不该做傻事,可是以后怎么办?你就把我送去庵堂当姑子吧……” “可是宏博……” 金芸更是泪水如潮,“不要说他了,我不想他被人耻笑,他现在已经去了青州上任,请八姐给他去一封信,就说我今生与他无缘……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九雅给她揩着泪水,哄道:“好好好,我一回京就给他去信,不过无论如何,你也得跟我先回京,就算要找庵堂,也要就近在京城找不是?隔得远了,这不是让八姐担心么?” 金芸这才抽咽着点头。 就在他们一起告别江大人回京的时候,九雅已从青衣口中知道,整个大夏南边局势已是大变。 当洪武帝接到傅誉被南平王射杀在新宜的消息之后,他果然如她所料,并没立即派兵出去,只是着力于即刻在周边调粮去卢邑,并且送去所需药材。同时将罗樟郡楚大人及其全家押解上京,然而押解队伍才过离江没多远,楚大人就被一伙突然冲出来的贼匪所劫杀,洪武帝大怒,不仅问责当地官员,还下令出兵剿匪,同时一怒之下,就将楚大人一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将整个胸腔中的怒火都发在了这些无辜的亲眷身上。 五月二十,经过五天五夜的血战,睿王带着两万铁骑终于冲进了台城,一阵烧杀抢掠,夷平南平王府,杀光他的府臣,并且割了南平王的头颅挂在城门上,台城军立即失了士气。睿王大喜,在他得意忘形之时,便将所谓已经被南平王掳走的月婵郡主请了出来,黄大人亲眼目睹,这才明白月婵郡主的失踪,分明就是睿王定的一个进攻台城的借口。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面上虚与委蛇,暗地打定主意等回京后,一定要将睿王的狼子野心禀报皇上。 可惜有傅誉的插科打诨,此事并不容易完成。不知为何,就在他与傅誉待撤离台城这座人间地狱的时候,荣昌王忽然翻脸,左右相逼,弓箭齐架,非要将他们这连羽林军都不足两百人的队伍给彻底射杀,不留一丝后路! 那夜弩拔剑张,黄大人以为他会此在这远离故土的千里之外,然而终归他命不该绝,在荣昌王的包围圈外,忽然杀进一阵旋风铁骑,转眼就将顺昌军冲得七零八落。随后四面八方都是冲杀之声,一场更为惊天动地的血洗屠城的场面隆重上演。 只在一夜之间,才易主不到两天的台城又现无边杀戮,经过血与泪的洗礼,台城东主再次相易,妄图扩充地界将台城据为已有并且想将息王外孙一并灭之的睿王,被突然好似从天而降的鲁西军追逼,得意忘形中的顺昌军不到一个回合,便被逼走城外,没命的亡命而逃。 睿王气极,欲回顺昌休养,以图他日再报此仇,然而当好不容易冲破重重封锁满身带血的府军用最后一口气告之顺昌已落入息王之手时,睿王当即气昏过去。 眼前后有追兵,不得不带着残兵部将往京城里逃,如今息王陡然灭得两城,息王势力更大,台城顺昌土地肥沃,若他将两处兵丁收归已用,那还不是如虎添翼?除了当今皇上,谁又能治得了他?息王逼走两藩王,皇上也正好有了灭息王的借口,派兵灭之已经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 睿王上京去哭诉,息王却和傅誉忙着收归两地,他们采用杀鸡敬猴的举措先将那些反对派除之,然后再晓之以理,台城军民相当易说服,他们的南平王本就是被睿王使计杀死,息王来,反倒好似为他们报了仇一般。何况这些人,并非全是南平王亲信,他们的信仰就是讨得一口吃,息王威名在外,手持兵符,他们没有理由拿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为那已经死了的南平王去殉葬。 不出十日,傅誉就以极快的速度同他的暗杀部下将台城收管,收编一万二千名台城军,将那些死尸掩埋,迅速让这场政变恢复原状,百姓们再次为生计开始奔波。 而在顺昌,息王手段毒辣,用他的雷霆万钧之势,将维护睿王府的异已铲除,而睿王的弃城而去,老百姓愤慨,不过好在息王同时知晓怀柔政策,遇刚更刚,遇弱更柔,就他所颁布的三年免去各种苛捐杂税这一项,立即就获得了当地百姓的拥戴。 就在这短短时日内,两大藩王封地便落入息王手中,六月十五,傅誉再也熬不住心中的煎熬,欲待飞奔顺昌见他外祖,然而才到城外,息王便领兵浩浩荡荡而来。 一晃,两祖孙已有好几年没有见面,息王见到如今能说话,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傅誉,少不得一番老泪纵横,当年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也耐不住人在迟暮时的诸多无奈。 傅誉对他外祖大行跪礼,哽咽多年来无法在他膝下承欢的歉疚,息王颤抖着将他扶起来,“孩子,能好好的就好,外祖现在就算死也该冥目了……” 傅誉隐忍的眼泪在眼眶中打旋,“不,我娘亲,还有我娘亲,姑妈到了鲁西,她怎么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们说我娘亲已死?” 第144章 息王叹了口气,“孩子,外祖也是盼了这么多年,希望能找到你母亲真正死亡的原因,一直都不得其所。” “你姑妈说,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本来就胎象不稳,她一直都在府里好生将养着。后来你父亲出征,你母亲更是忧心如焚,每天都盼着你父亲来信,结果好像是一封家书都没收到。那个时候,你姑妈因为是庶女,也很难与你母亲亲近,但是偶尔也会过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 他不由想起当时傅明瑶向他所说的事情。 “母亲一直以来就相当反对二哥娶二嫂,二嫂嫁过来后,母亲就看二嫂不顺眼,时常要挑她的毛病,但是有二哥照应着,倒也相安无事。可是自二哥出征后,母亲虽然答应二哥会好好照看二嫂,背后却更加变本加厉,每日晨昏定省,吃饭时不能上桌,专在旁边侍奉。剩下的残羹剩饭就让二嫂吃,不许浪费。后来二嫂不知怎么的就摔了一跤,母亲才允许她卧床休息,并且吩咐萧姨娘去二嫂跟前侍疾。” “有一天晚上,我记得那晚下着很大的雨,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嚷,跑出去一问,才知道是二嫂不见了。母亲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到第二天一早才在一处田垅上找到。我看到二嫂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好像神志不清的样子。母亲叫大夫来诊,大夫说二嫂已经疯了。” “也就在第二天晚上,还在发着高烧的二嫂竟然早产了,尽管是早产,但是分娩得极为顺利,便生下了誉儿。就在当晚,我分明看到萧姨娘把誉儿抱走了,然后有人送来一个死婴,等一缓过神来的二嫂找孩子的时候……他们居然把那个死婴放到二嫂怀里,说她的儿子被她发疯一样的跑出去给害死了……” “当时,只有萧姨娘的几个陪嫁和母亲在场,在此之前,二嫂的陪嫁全被打发到别处去了,如果不是我实在好奇悄悄拢过去听,也不会知道他们如此恶毒逼迫二嫂的事……” “二嫂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抱着死婴痛哭失声,母亲更是狠狠责骂她,我当时怕被她发现后灭口,便悄悄退了出来。然后接下来每天晚上,我都听见二嫂趴到死婴的坟头上哭,那哭声真的是催人泪下,全是说她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他们的孩子,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我当时好想出去告诉她,她的儿子没死,她没有害死她的儿子,她没有对不起二哥,但是我没有勇气,母亲向来治下铁腕手段,坏了她事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只这么样过得几天,二嫂就完全跟疯一样,嘴里就念叨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终于在六天后,府里又找不到她的人,下人们出去找,才在一条河找到了二嫂时常戴在脖子上的玉坠。所有人都说二嫂疯里疯气掉河里淹死了,母亲怕二哥回来找她要人,便给二嫂设了个衣冠冢,并且把那些知情的不知情的下人全卖了,骗二哥说,二嫂是在生誉儿的时候难产而死,二哥信以为真,一直以来对誉儿亦是怒恨交加,从未对他有过好颜色……每当看到才会走路的誉儿被二哥拍巴掌的时候,我眼泪都忍不住要流下来,还有萧姨娘时常因小事挑唆二哥打誉儿的事情,更让人发指……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对他们母子造孽,我相信都会有报应的……” 当息王将傅明瑶的话转述完,他自己已经哽咽得无法出声,他的女儿,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从未弹过一根手指说过一句重话的善良温柔的女儿,嫁入候府后,竟然是过着这样非人的生活。(.好看的小说)是谁让那位老夫人如此大胆折磨自己的女儿?想他每次去信问拓跋兰,她都说,很好,什么好,婆婆仁慈,妯娌相亲,丈夫也很好。傻孩子,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可恨的傅秋礼,当初信誓旦旦,结果不仅对不起他女儿,还将怒恨加到傅誉身上,一个孩子,有爹没娘,比死了爹娘的日子还过得凄惨。 当初他就说要接他回鲁西,偏那老夫人说他是她傅家的骨血,偏那皇上在旁边耍着心机,让他只能隔着上千里遥望他可怜的小外孙,连那些陪嫁的嫁妆也不敢收回,只望傅家的人看在这些钱财的份上待他好一些。结果…… 他怒得恨不得现在就杀向京城,将整个候府和皇宫都杀得鸡犬不留! 傅誉则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因为那些眼泪,已经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流完了。 在他才在记事的时候,他还记得在一次祭祀祖先的时候,他深含儒慕之情地在娘亲的灵位前敬了一柱香,萧姨娘便说:“誉儿,你母亲为了生下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就是她的希望,是她生命的延续,可要好好懂得孝顺祖母和你父亲啊……” 当时,父亲就变了脸色,他吓得跪趴在母亲灵位前不敢起来,不小心打翻了香烛,于是终于惹来父亲一阵毒打…… 没有人敢拦着,在床上养了好久的伤。 他一直都记得,只要有人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父亲便会将拳脚施在他身上。 为了少受拳脚之苦,所以他不分寒暑的努力习武,习武之初,就是学会如何挨打。到八岁时,外祖就派了寒子鸦一干精干人手过来,他们天天带他陪练,杀狼伏虎,水里来火里去,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从未间断。他们教他各类学识,学六艺,通古博今……与他们在一起,不在乎是学了多少,他感觉到了一种大家庭中彼此关怀的温暖,一种在候府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他突然患病。 患上那样惨烈几欲死去的病后,父亲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担忧和关怀,甚至曾经几度在他眼里还看到他恨不能快快死去的眼神。这样一个父亲,到了如今,他哪里还有因他而伤心的泪流? 祖母,那个他喊了这么多年奶奶的老妇人,当初,却是这般迫害他母亲。他真想问问,她也是女人,又如何对一个弱质女子下得这般狠手? 萧氏,她果然是参与了残害母亲的直接凶手。她不仅害了母亲,还再次下毒害他,就为着那世子之位,就为着那些让他们口水直流的财产。 他惨淡笑着,怪不得大哥被二哥亲手害死,那也是萧氏的报应。而二哥……他缓缓握手成拳,那日已带着黄大人亲自验证了他穿肩而过的伤口,所有人都认定了傅长亭欲杀朝廷命官的事实,如今他事情败露已逃,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 本想还让候府在大夏屹立不倒,一脉传承下去,如今看来,不让里面的人一个个脱皮脱骨撕心裂肺很惨烈的死去,如何又能解他心中之恨? 那一夜,祖孙俩坐在廊下一直饮酒到天明,息王一直谈论着兰郡主小时候的趣闻轶事,傅誉便静静倚在柱前倾听。 六月二十四日,洪武帝已接获睿王丢了封地息王荡平台城和顺昌的消息,如此重大军变,在睿王还未到京城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获悉。[.超多好看小说]因为在他发现台城有变正准备下令派隐在五十里外的五万兵马去镇压,但是,息王的铁骑已经先他们而至。五万兵马统领不敢进攻,害怕用兵如神的息王会从后面包抄,将他顺势一举歼灭,只能退避百里外,迅速回报皇城。 此事实是出人意料,眼见息王已将两地拿下,洪武帝却是沉得住气,当即下了一道圣旨,宣那一队去新宜控制疫情的人立即回京,要对他们大肆嘉奖! 很显然,这是洪武帝将作不知在召傅誉小两口回京。傅誉接到圣旨那日,便立即派了两千天玄宗弟子迅速潜回京城,以备必时之需。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他收到九雅写给他的信,信上的内容,让他又感动,又涕笑皆非,九雅,九雅,竟然为他做到如厮,得妻如此,他还有何求?于是,他立即也将他母亲的事写信向她说清楚,他相信她也一直为他挂心着此事。 带着雨蝶和金芸一直在路上慢悠悠像游山玩水一般行进的九雅,在听到皇上下旨召他们回京的时候,同时也接到了傅誉的快信,她才欣然踏进了京城大门――洪武帝下此旨,说明傅誉已经撑握了主动权,此时进京,暂时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 马车直接行到宋府,听金芸说,她被皇太孙的人抓走的时候,皇太孙怕事情闹大,逼着她写了一封离家前往新宜寻八姐的书信,此下恰好由九雅送回来,倒也减少了宋府里一些人的追问。虽然对于她的私自离家少不得被长辈说几句,总好过被他们知道金芸失身的事。对于金芸的事,九雅总想着该给她弥补之法,不能就此放弃。 宋庭达听说九雅带着金芸回来,立即就迎了出来,九雅也不在此多停留,先让雨蝶把金芸送进内宅,才对宋庭达道:“父亲,金芸此次离家出走,只不过是因为担心我胆大妄为了一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稍后您就不要责备她了,我已经说过她,以后她再也不会犯了。” 女儿留书出走,一个做父亲的如何不担心?他首先担心的是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将会令宋家颜面蒙羞,其次才是她的安危。本来一看金芸就想一顿家法好生教训,但是九雅这个县主先就封了他的口,何况如今的宋府因为没有了奉禄,一些值钱的庄子铺子肖氏又都卡着,要么给了金枝,要么说要给金霞留着,根本就不拿出来,现在一部分花用都是那个哑巴女婿所负担,再怎么也是出钱的是大爷,他自只好忍下到喉咙边的责骂,和声叹道:“哪里真会责备她?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不声不响就离了家,这府里的人都担心啊。不说说她,又怕她不长记性。也好,既然你这个姐姐说了她,希望她能记心里去,以后别再犯了。” 九雅点了点头道:“父亲但请放心吧,金芸也不是一个没分寸的……对了,现在金枝和金媛那边怎么样了?”拓跋野犯事流亡在外后,金枝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一提到金枝,宋庭达不由就哼了一声,“金枝那个不长进的,本来晋王在皇上面前被压制着、拓跋野那厮又犯了事跑了,他心里就无比窝火,她偏还在那边闹,吵得晋王府家宅不宁,晋王妃本来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忍着,现在她突然早产,生了一个死胎,晋王妃再也不容忍她,前些日子就把她送了回来。这不是让我们宋府没脸么?她现在生是拓跋野的人,死是拓跋野的鬼,前儿我好说歹说才又把她送回去,晋王妃倒还是瞧了一些情面,勉强接受了她,不过有言在先,说她如果再闹,将会用家法自治。” 他叹了口气,“真是养了个不孝女,她若是不知悔改,还整天吵着不要守活寡什么的,就算她死在那里我们也不会再过去看一眼。你母亲教养的女儿啊……怎么就这么一副德性呢?” 九雅忍不住带着微微地讥嘲,“父亲不是一直夸母亲贤良淑德么?怎么?现在知道她的德性了?” 宋庭达一脸羞愧,忙转移了话题道:“金媛也是常回来的,但是,唉……好像婆家待她并不太好,一回来,就只知道大吃大喝,要些财物之的类,如今挺着个大肚子,还不忘时常回来蹭一点。” 九雅沉默不语,当初金媛为嫁一个好人家,也是花费了心思的,可惜,人无论怎么样,做得出踩低捧高的事,不心怀怜悯的善念,这等心性,便是决定了她的命运。如若不是她刻意为之,如若不是她太懂算计之道,她又如何会嫁入白家?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般凄苦境地? “现在最让我恼火的,就是金霞,整天儿就在屋里发疯了一般闹,每天就逼着你五姨娘找你帮她物色一个王孙嫁过去,说要气死安家,让他们看看她也有风光的时候……”这件事情,宋庭达本是难以启齿,但是他心底里,也确实希望九雅能拉金霞一把,金霞再怎么不对,毕竟也是宋家的女儿,是她宋九雅的姐姐,血脉连在那里,不能让她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就毁在了那里。 听到此,九雅终是忍不住冷笑,“母亲呢?她当初那般算计我,毁我辱我,金霞又是怎么对我?我几度死里逃生,她们可有讲一分情面?可有念过一分血脉之情?再有……” 她抬起头来,慢慢说道:“不是我不满意现在的相公,只是有一桩事,我现在才弄明白,肖氏所做的,就算让她死十次都便宜了她。” 宋庭达一愣,“她做了什么事?” “当初,她与老太爷合谋把我卖给拓跋野,如果不是老天有眼,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跟金枝一样吗?我能不能说金枝的下场,完全是对她的报应?再有,明明齐王出征离京当天晚上曾来过宋府,他见过肖氏,并且留下一封信,那封信完全可以理解为下婚书,可是肖氏干了什么?她把信的事只字未提,生恐我嫁了好人家不能让她捏扁搓圆,这样害我的人,我为什么还要帮她的女儿?还有天玄宗明明已经撤了让我冲喜并且不用还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事,可是肖氏呢?她为了九妹,说那银子就算砸锅卖铁,她也会还上,只是让我代嫁一个她看不中的哑巴。这件事上,想必也得到了父亲的默许,这一桩桩,一件件,父亲还有什么理由让我帮金霞?” 她顿了一下,“说到底,我从未得过宋家什么?连出嫁的时候就得一块光秃秃的山地,有什么理由还要我为府里做这做那?” 说到这里,九雅已经起了身,她再也不看宋庭达又羞愧又恼怒的眼,转身就走了出去。她去了姨老太太那边见了礼请过安后,便让雨蝶带着裴妈妈和春菊直接回了安平候府。 候府大门还跟离开前一样金碧辉皇,然而进到内里,只觉四下走动的下人要少了一些,九雅先回了淳华院,熊妈妈和院子里四个丫头是喜出望外。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最后是裴妈妈发现院子里少了人,一问,熊妈妈才叹气道:“老夫人说要节约开支,便把那几个新买的丫头又卖出府了,是我好求歹求,才把小诗小螺四个丫头留下来,不然,搞不好等少奶奶回来的时候,这淳华院里啊,就得只剩下我这老婆子一个人了。” 九雅心里冷笑,这下把老夫人的财路一断,她就知道要节约了?而且首先开刀的就是她院子里的人,分明是在示威。可是这院子里新买的丫头的月例,都是由傅誉另外拿出来,因为萧氏以府里开销紧不让买,是强行买了她们回来,没拿她们没一文钱,老夫人凭什么要卖她院子里的丫头?看来这一回来,就得先给她立点规矩才成,如今傅誉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何况对于傅誉母亲的事也再无所顾忌,不来点真个的,谁都还以为她这个县主是个病猫! “可有二爷的消息?”她忽然问熊妈妈道。 熊妈妈望向小诗,小诗摇头道:“自从二爷随少奶奶一行出门后,便不曾见过他。” 九雅思索着,傅誉说傅长亭已经逃走,难道没有回京城?“那候爷呢?最近都没被皇上安排去哪里?” 熊妈妈道:“还能去哪里啊,难道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候府外面时不时都有官兵值守着,候爷现在似乎被软禁了。” 九雅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候爷已受皇上猜忌,之前本来安排他北上,结果因为傅誉要出京,便把他质押在了京城,是想以此来卡住傅誉的脖子么? 荣福堂里,老夫人坐在藤椅上,由于天热,还有小丫头在旁边打着扇。两个小丫头扇得手都酸了,像去年这个时候,自然少不得在屋子四角放上冰桶,将屋里的热气压一压。然而今年尽管热天来得早,但是老夫人说要精简节约,便是让她们这些小丫头轮流打扇。 老夫人今天约了旁支的三位夫人在一起打马吊,萧氏和三夫人在旁边陪着,闻采荷和已经显怀的春梅在旁边观看。 老夫人今天的手气极差,连输了几十两银子,就有些上火起来,那三位夫人却笑呵呵地,一个稍胖的夫人道:“哎呀,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您老让着我们这些小辈,居然让我们赢了,不过老祖宗向来出手阔绰,输这么点小钱,肯定也不会放在眼里,您老今天就大方点,就当是给我们这些小辈打赏了不是?” 老夫人又发作不得,又不因为输了钱半途就说不玩了,怕是要失面子。只能忍着气,勉强笑道:“今儿不知出了什么事,手气居然如此之差,怪不得一大早门前就有乌鸦叫,原来都是在给我提个醒来。早知如此,就该歇歇手才是。” 三夫人自是知道老夫人肉疼那输掉的钱,掩嘴笑道:“老祖宗也是,明知乌鸦是个灾星,也敢在今儿打牌,不是故意要输钱给几位嫂嫂么?” 萧氏也拉开笑脸道:“老祖宗心胸开阔得,岂会真在乎那两个小钱,什么灾星不灾星,玩得尽兴才是正经。” 几个人正说笑着,外面就有小丫头一脸惊惧地来禀报道:“老夫人,三奶奶回来了……” 所有人都停手,回看小丫头,老夫人冷冷道:“怪不得今天有乌鸦叫,原来果然是有灾星回来。回来便回来了,你在这个惊慌个什么劲?” 小丫头伏在地上道:“三奶奶刚才派人过来说,叫大家都到花厅去见她……” 老夫人眉眼都懒得动一下,“她是什么东西?叫我们这些长辈去见她?去,告诉她,她若是还想在府里呆着,就赶紧过来给我们请安,不然,叫她滚出去!” 第145章 那小丫头听了老夫人的话,却只是愣在那里,一步也不肯挪。(.)因为她刚才已经看见一个不肯来这样通报的婆子被三奶奶身边的一个护卫打断腿的场景,如果她现在如是去回禀,估计等一下要断腿的就是她。 她不动,却是让老夫人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老夫人脸一沉,萧氏便使了孙妈妈去抽那小丫头嘴巴子,“连老祖宗的话都不听了,看来是平日让你们的日子都过得太好了,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那三位夫人并不认为打一个丫头有什么不妥,但是她们却在因为那位宁和县主叫这些长辈去花厅见她的事而愉,哪有一个少奶奶叫长辈去见礼的道理?她们向来知道老夫人家教极严,所以便干脆静下心来等着看热闹,马吊估计也打不成了。 孙妈妈一脸狰狞地走过去,小丫头惊恐地连连后退,这时院门口又进来了人,却是府里的郝大总管。 郝大总管捂着脸,右眼角都被打青了,嘴角也破了,还有血丝溢出来,孙妈妈一愣,奇怪道:“大总管,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般模样?” 郝总管苦着脸,恭身向屋内各位女眷相请道:“老夫人,三夫人,这边的各位太太,就请你们现在移驾花厅吧。现在三奶奶拿出了县主的派头,她说摆在宗祠里的圣旨上写明了,她是从二品的县主,我们这府里头的人,都应该前去拜见。若是不遵从,三奶奶便会立即告到皇后娘娘那里,说我们候府……我们候府……” 老夫人倒是慢慢喝起茶来,眼皮都不抬道:“她说我们候府怎么着?” “说我们候府不懂规矩,不遵我们大夏尊卑制度……” “我们大夏还讲究仁孝忠义呢,既然要我们去拜她一个县主,先让她过来给我们这些长辈见见礼再说。” 听到这里,郝总管心里直叫苦。刚才就是因为不来,已经被好打一顿,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是三奶奶刚才已经明确说了,如果他敢不把话带到,说清楚道明白,立即就会将他以刁奴的身份卖到北边苦寒之地作奴。他现在一把老骨头,哪里还禁得起那些折腾? 他不得不把九雅的原话带道:“三奶奶说,不论是上至将军,还是下到士兵,不论是上至皇上,还是下到小老百姓,都是讲的一个先国后家。三奶奶还说,老夫人向来都是按规矩办事,想必这个道理是懂的。” 站在老夫人后面的萧氏嘴角挂着冷笑,看来这位宋九雅才回京,还没了解到现在候府的局势,居然这个时候敢跟老夫人叫板,想必是嫌命太长了。 那三位夫人以为老夫人会发脾气,老夫人偏偏让三夫人把她扶起来,淡淡道:“好个先国后家,走,我们大家都去拜见我们宁和县主。” 花厅里,九雅坐在梨木椅上,慢慢吃着刚刚切出来的小块新鲜西瓜。青衣魅影站在她后面,裴妈妈和春菊在旁边伺候。 她看见一干人等进来,也不起身,大刺刺坐在那里,正襟危坐,端等老夫人等人给她见礼。 老夫人也不是个不会变通之人,何况九雅本来就说得对,先国后家,她带着三夫人萧氏还有三位夫人一起先行就行了礼,正待说话,九雅却是先发话了,“听说老夫人在本县主出公务不在的时候,把我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卖了,如今我这一回来,院子里居然冷冷清清地,老夫人,这是何故要卖我的丫头啊?” 她现在奶奶也不叫了,直接称呼老夫人,一下了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大约知道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一条她压制不住的狼,不然,也不会让她以那般劣还能被封县主,在这里耀武扬威。她干脆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咸不淡道:“不就几个丫头么?不仅你的院子里的精简了,其他房的也一起精简了,我们这候府,可养不起闲人。(.好看的小说)” 九雅轻笑一声,“那几个丫头是我出钱买回来,吃喝用度并没花候府一分,何谈养闲人?要说养闲人,也是我愿意的,老夫人没有道理把她们卖了。” 老夫人盯着她,“可她们住的是候府的房子,候府的房子岂容人随便住进来?” 九雅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总算是明白了。” 一老一少,两人一来一往之间无不充满了火药味,那边三位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听说自从傅璟雯被皇后娘娘废黜了后,这候府里就大不如前。但是又听说眼前这位三少媳妇亦是了得,不仅封了县主,还能帮皇上排忧解难,又是一个能令候府大放光彩的人物,只是想不到,却与老夫人这般不搭调,这下回去可有闲话说了。 三夫人看到九雅一回来就给老夫人派头吃,就知是这位县主现在翅膀越来越硬了,但是还想到要从老夫人那里得来一些财产,便故意打圆场道:“誉儿媳妇回来了,怎不见誉儿?你们这一去可辛苦了,不知道把事情办得怎么样?” 九雅对三夫人还是给面子的,笑了笑,“相公还有事没办完,所以会迟几天回来。” 三夫人为了给九雅提个醒,叫她别太把老夫人得罪彻底了,忽然笑道:“你们在外面这段时间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府里的二姑娘雨嫣,一月前被皇上封了正四品的美人,如今已经是皇宫里头的红人,昨儿宫里还传来消息,说雨嫣已经怀上了龙子,我们候府啊,这下可要出大贵人了哟。” 先前在淳华院熊妈妈都没说,九雅还真被这个突出其来的消息惊到了,她略微吃惊道:“什么?雨嫣进了宫?谁让她进的宫?她才十七岁,皇上当她祖父都……” 九雅还没说完,裴妈妈就在后面推她,意思是这话可说不得。 老夫人感觉这下子终于是找回了点场子,无比荣耀道:“我们雨嫣生就贵人命,那日不过是贵妃娘娘想找个说话的伴儿,才把雨蝶接进了皇宫,这一去就被皇上宠幸了,现今又怀了龙子,光宗耀祖,日后就全靠她了。” 九雅听了心里只觉气得慌,什么贵妃娘娘想找个说话的伴儿,分明是变相的把雨嫣送进宫给皇上糟蹋。这位老夫人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为了什么光耀门楣,居然把亲孙女往火坑里送?雨嫣才十七岁啊,再说傅璟雯是她亲姐姐,是嫁给了皇上的孙子为妃,她这个妹子却成了皇上的嫔妃,这像话吗?日后傅璟雯的孩子该叫雨嫣的孩子什么?以表亲相称,还是以祖孙相称? 不错,前朝有不少这样的先例,可是眼睁睁地就发生在眼前,叫她如何不为老夫人的可耻而气怒? 老夫人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淡淡道:“如今我们府里可得了皇上的青眼,之前皇上已经给府里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珍稀古玩,库房里都快放不了,雨嫣,还真是个好孩子。” 那三位夫人也是才刚听到雨嫣已经怀了龙子的消息,忙贺喜道:“恭喜老夫人,这下候府可是要贵上加贵了,我们傅家,可都要跟着出人头地啰……估计这怀上龙子的赏赐还没下来吧?” 老夫人和萧氏被捧得眉花眼笑,看来当初送雨嫣进宫果然是一步妙棋,不然,这傅家真要就此败落下去了。只希望雨嫣争点气,能在皇上耳边吹点枕头风,若能说动皇上恢复璟雯太孙妃的份位,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九雅实在对她们那种志得意满的样子感到恶心,她自是知道老夫人和萧氏牺牲雨嫣的用心,心下怜惜雨嫣之余,便是转了话题,道:“三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三夫人知她已经领会了,笑问道:“什么事?既然问了,就说出来吧。” 九雅故意一副惊惧的样子说道:“这次在回来的路上,侄媳倒是遇到了件古怪事。” 一直跟在老夫人后面的春梅忽然笑问道:“三奶奶遇到了什么古怪事?” 九雅看着她,如今肚子已经出怀,面上也养得红润,想必在府里头老夫人待她不薄,毕竟她肚子里的是傅家骨血。而旁边的闻采荷,则表情呆滞,面目清瘦,一直都在神游物外,好像一具活死人一样,给人一种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感觉。 一妻一妾的反差如此之大,想必闻采荷如今不仅被萧氏老夫人等嫌弃,连春梅都可以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她却也不可怜她,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只似笑非笑地望着那旁支的三位夫人道:“三位伯母婶娘应该还记得我们大哥的死因吧。” 三夫人不明了她为什么忽然把话头往这上面扯,而且还点着她们的名,其中的一位婶娘谢氏看了萧氏一眼,道:“是曾听过,听说是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了事……” 萧氏一脸沉色,不知宋九雅又想玩什么花样。 九雅幽然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在经过大哥出事地点的那个山道时,正在打盹,然后在迷迷糊糊之间,就看见了一身湿淋淋飘浮在半空中的大哥。他一直追着我的马车,飘飘忽忽在我耳边呼冤,‘我的命好苦哇,我的姨娘、我的亲妹妹给我下了药,让我不能言不能动,故意把我连夜赶来这条山路,让我二弟取了我性命。他们心好毒啊……我死不冥目……带我回去……’我一下子惊醒来,才知是一个梦。” 老夫人和萧氏骤然变色,老夫人望向萧氏,萧氏面色煞白,指着九雅颤声道:“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给清言下过药?他可是我儿子!长亭那么老实的人,更不可能去杀他大哥,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九雅幽幽道:“刚才我也说了,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至于这么大反应么?难道真的是做贼心虚?” 萧氏死死盯着九雅,一脸愤恨之色。而那边三位夫人也是吃惊不已,谢氏平日话就多,忽听如此奇异的梦,不由疑惑道:“清言死后一直未查找到凶手,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这事本来就透着无尽诡异。县主偏在他出事的地方梦到他,肯定是他见了亲人想诉冤情。老祖宗,依我看呀,这事可不能轻视,务必找个高深法师来给清言收收魂,请请灵,说不定真能问出是谁杀了他。” “哎呀,这个办法不错,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以前也听人说过魂灵与法师相交破案的事,我们不妨也可以拿来用一下,指不定就能破了案。”另一位夫人附和道。 闻采荷垂下眼,三夫人嘴角暗带笑意,春梅则是吓得面无人色,她最怕这种邪乎的东西。 老夫人迟疑,说到底,她对于傅长亭杀傅清言的事也一直有些将信将疑,而之前萧氏在清言出事后的那般神情,也不得不让她怀疑萧氏和傅璟雯干了傻事。 她稍一沉吟,心里已允了此事,但嘴上岂会软下来?冷冷道:“怕是有人霉运罩顶,在路上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法师肯定是会要请的,请来自然是要去有些人身上的霉气。” 九雅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请来法师倒好,我真还担心死了已经有几个月的大哥无所依托,这次跟着我一起回来了。法师来了,倒希望把那个魂灵赶走,不然,若时常梦到,怪寒碜人的。” 她丢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便是起了身,几位夫人顿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大热天的,居然身上都起了一层栗子,就觉不吉利,不要被冤魂附了体才好,赶紧都跟着起身了。同时心里都怀了一个疑问,县主梦中清言所说的是否是真的?真是萧氏和傅璟雯把清言骗走,让长亭把他杀了吗? 她们告辞得快,老夫人受了一肚子气,回头就问萧氏,“你告诉我,清言出事那天,你和璟雯真的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萧氏这么多日子来,其实一直饱受着身心的折磨,就算别人不说,她也知道清言的死与她脱不了莫大的干系。不过她不会承认,承认了,璟雯就完了,没了她们,长亭也就完了。现在好不容易把雨嫣送出去,马上璟雯就是出头之日,岂能坏在这件事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她绝不能在此事上败了形迹。 萧氏低眉顺眼道:“但请老祖宗相信妾身,也千万别被那小贱人给骗了,清言是妾身的儿子,妾身恨不得割自己身上的肉给他,岂会去害他?” 老夫人点了点头,“想你也不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就算对别人狠,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何况清言还是我们的希望,你也绝没有害他的道理。肯定是宋九雅在使什么诡计,今天倒让她把这消息放了出去,但愿那几个识点眼色,别到处乱说。” 萧氏应着是,便送了老夫人回荣福堂,出来的时候,三夫人状似无意道:“不知道誉儿媳妇梦境里的那个清言是真的鬼魂还是邪灵,如果他是真的冤魂,就怕已经跟着回来了……” 她笑吟吟地走了,笑得萧氏心里直发毛。 萧氏回了枫林院,背脊一直都凉嗖嗖地,她让孙妈妈和院里的丫头都守在她屋前屋后,顺便还在厅里的观世音菩萨面前烧香拜拜,忻祷清言的鬼魂现在不要来找她,就算他有不甘,也要等到璟雯复起、长亭当上世子后,她愿意自刎于他坟前,到黄泉去陪他,任他打骂,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夜晚,一轮圆月高挂,虫鸣蛙唱的吵杂声忽然像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一般,陡然就没了声息。四周是异样的静。由于孙妈妈年纪已大,萧氏故意叫上了心腹丫头香草陪在她屋里睡觉。 正是半夜,不知道为什么,萧氏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蓦然坐起来,不由自主朝窗口望去,隔着纱帐,毫无预警地,她忽然看到一张面带青色的脸停顿在那里,那五官,分明就是她儿子傅清言。 她吓得一声尖叫,睡在榻板上的香草顿时惊醒过来,撩开帐子急道:“姨娘,出了什么事?” 萧氏一指窗口,“那里有个人,快把他赶走!” 香草胆子大得出奇,她回过头去一看,望了又望,奇怪道:“没有啊,姨娘,是不是您眼花了?” 清言的鬼脸明明还在那里阴恻恻地笑,舌头也跟着吐得老长,香草为什么看不见?萧氏大叫道:“你眼睛瞎了么?明明在那里,你快去把他赶开……” 香草被逼无奈,拿了把扫帚朝窗子捣去,她一边捣一边道:“姨娘,您是不是梦做得过了?您看,奴婢拿扫帚来扫,也没扫到个什么东西,都光光的,什么都没有。” 她果然站在窗口扫了又扫,不见任何异样,萧氏松了口气。只是香草收了扫帚一转过身来,她看到那张鬼脸还是停顿在原来的地方,就在香草的脑门后面,这次也不伸舌头了,只是自己掐着脖子,翻着白眼,那样子好不恐怖。 萧氏吓得大叫大喊,“他还在那里,他在掐脖子,还朝我翻白眼,快把他赶走……” 香草一脸诧异,回过头却是什么都没看到,院子里的丫头都跟着闻声赶过来,这人气一多,那鬼脸才见消失。萧氏呜呜哭着缩在床榻里,再也不敢抬头,大热天的都捂着厚厚的被子,瑟瑟发着抖,嘴里连连惊恐道:“清言,不关姨娘的事,清言,放过姨娘……” 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尽管被她命令所有丫头婆子围着她坐了一圈,丫头婆子们也被她的神经兮兮弄得毛骨悚然,因为她们知道世子已死,半夜三更的,萧娘却叫世子的名字,莫不是撞了邪?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萧氏才勉强睡了过去,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被她折腾得眼睛发黑。 这边晚上闹鬼的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候府,一些以传言经过加油添醋之后一大早就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问陈妈妈,“你确切听到下人们是这样说?萧氏嘴里叫着的,真的是清言的名字?” 陈妈妈谨慎道:“奴婢不敢妄猜,也不敢随便听人胡弄,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就赶去了枫林院,问了当班守着萧姨娘的丫头香草,香草说姨娘半夜三更突然指着窗口有人,她看又没看到任何东西,还拿了扫帚去扫,也不见半个人影,但是姨娘硬是指着那里有人,还说在掐脖子,翻白眼,她却什么都没瞧到……后来姨娘嘴里又直叫清言的名字,真的古怪了,难道果然如三奶奶所说,是世子爷的魂灵跟着回来了?” 老夫人也是听得毛骨悚然,想了想,对陈妈妈吩咐道:“你去郝大总管去外面请个有真本事的道士回来,让道士仔细看看,我们府里是不是还有冤死鬼藏着,可不能吓坏了活人……” 陈妈妈应声而去,老夫人去看了萧氏,却发现她只一夜之间就憔悴了很多,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她不禁摇了摇头,劝了两句,便是回去了。 然而才一到天黑的时候,萧氏那边又传出了大动静,老夫人不顾辛劳让三夫人陪着她过去,老远就听到萧氏狼嚎一样的声音,“清言……清言……清言……姨娘错了……姨娘对不起你……求求你原谅我,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就把命陪给你……” 那声音和着天上的圆月,真的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进得院子,就见一些丫头婆子缩在萧氏的房门口不敢进去,老夫人跑过去问道:“究竟又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叫成这样?” 一个婆子发着抖,“回禀老夫人,刚才萧姨娘想散了发小闭一会眼,可是才坐到镜前,她就指就铜镜大叫,还问香草有没有看到上面的字,香草陪在她身边,说镜子上没有字,姨娘就开始大喊大叫,我们一进去,她就拿东西砸我们,说我们都是瞎子,镜子上明明写着腥红大字,为什么说没有?” 三夫人不可思议道:“不会是萧氏疯了吧?昨晚说看见鬼脸,这会儿又说看见字,别人都看不见,她不会想清言成疾了吧?” 老夫人哼了一声,走进屋,里面一片狼藉,那个铜镜明明已经被掀翻在地,萧氏还惊恐地瞪着那镜子叫得声嘶立竭,香草看她们进来,立即过来扶她,也挡在了那个令萧氏发狂的铜镜,“姨娘,老夫人来看您了,没事,没事了……” 萧氏顺着她的胳膊站起来,头发蓬松,衣裳凌乱,眼睛发青,脸色跟鬼一样惨白,她颤抖着身子朝老夫人扑来,凄声叫道:“老祖宗,那镜子上的血字上写着……写着……” 老夫人下意识的顺着她的口气问道:“镜子上有血字?究竟写了什么?” 萧氏好像要赶走恐惧一样,陡然拔高了声音大叫道:“姨娘,我在下面好苦,都说我是被亲人害死的,好像小鬼都逼着,要我上刀山,还把我下油锅……啊——清言,你放过姨娘,放过你妹妹,我们请高僧给你超度,你走开……” 她一时高,一时低,眼神跟幽灵一样变幻,老夫人不由也吓了一跳,赶紧退开,着意往地上那铜镜瞄了瞄,上面什么都没有,不由喝道:“你是不是疯了?这镜上根本没有字……” 萧氏挥舞着双手,瞪圆了眼睛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叫道:“我没有疯!你们才疯了,明明有字,明明有……” 她说着就想拉老夫人去仔细把铜镜看看,可是老夫人看她面目狰狞,两手乱挥,还以为她发了疯要攻击她,赶紧往屋外退,大喝道:“你们快把她按住,疯子!疯子!” 此时九雅已带着人慢悠悠踏进了枫林院,看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只是走拢来瞧了瞧,正在与四个丫头婆子拼搏不想被人当疯子按住的萧氏看到她,立即龇牙裂嘴又叫又跳道:“宋九雅,一定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明明有人,明明有字,他们都看不见,一定是你害我——” 第146章 九雅一脸无辜,“萧氏,你莫要自己被阴灵缠住神志不清还要来冤别人。我连你这院子里来都没来过,怎生好害你?啊,莫不是不止是大哥的怨气,还有其他的怨灵什么的,听说只要手里沾过血腥的,都会被怨灵找上。你这般害怕,难道曾经害了不少人?” 在她和萧氏说话的时候,萧氏已经被人按在地上,被人冤枉成疯子,还说有怨灵找上来,萧氏又气又害怕,然而气势依然不减,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道:“宋九雅,你这般整我,你不得好死……” 青衣形如鬼魅一般闪身过去就扇了她一巴掌,嘴里立即鲜血长流,总算是将她的谩骂扼制在喉咙中。 老夫人厉声对青衣道:“大胆个狗奴才,居然敢动手打主子,马上给我滚出候府!” 青衣眼睛瞅都不瞅她,冷冷道:“谁要是敢骂少奶奶,这就是榜样!” 九雅也接着不阴不阳道:“老夫人,听说府里好多年前也出过疯子,萧氏突然发疯,莫不是与此有关?” 正待斥责的老夫人一听此言,顿时脸色煞白,吃惊地望着九雅,她是不是知道什么?然而九雅面上不露一丝痕迹,恁是没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九雅暗自冷笑着,现在她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将当年的事揭穿,她要慢慢地和她们玩,一直要玩到她们生不如死为止,最好傅誉马上回来,看看这些年将痛苦加诸在他和他母亲身上的人是如何痛苦地活着受折磨。 “这里在干什么?吵吵闹闹地,在外面都听得到,成何体统?”不知何时,安平候颀长冷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口。 三夫人立即回答道:“萧氏昨晚就开始在闹,她说看见了清言的鬼魂,可是别人又看不见,昨儿就闹了一夜。今儿又说看到铜镜上的血字,全是以清言的口吻留的话,偏偏别人又看不到,老祖宗一来,她又叫又骂,还要打老祖宗,都说她疯了,她反说誉儿媳妇害她,可不得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真的有人有字,是他们个个都故意视而不见,候爷……妾身没疯……”萧氏突然又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又跳又叫。 安平候一脸冷凌,“这般叫唤,还说没疯?院子里的都听好了,自今儿起就把她锁在屋内,别让她又出来害人。” 孙妈妈上前跪求道:“候爷,可怜姨娘也曾为您生儿育女过,求您不要锁她,不要把她当疯子看,她也是思儿心切啊……” 安平候根本就不理她,只回头望着九雅,淡淡道:“回来了?” 九雅微一欠身,“见过爹,因为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去看望爹。” 安平候点了点头,“我和你有话说,随我来。” 九雅应了一声,老夫人在她临走之前狠狠瞪了她一眼,“自从娶你进门候府里就没出过一件好事,看我们候府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扫把星!” 九雅当没听到,因为这后面,还是更精彩的戏码在等着她们,她又何必急在一时? 忆兰居里,安平候与九雅对面而坐。[] “想不到你会一个人先回来,长亭和傅誉呢?他们两个没什么事吧?”安平候虽然身在候府,但是一直心里都在关切着南边的动静。就他的消息网打听到的事,到现在几乎都不太能相信,傅誉居然会联合息王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台城和顺昌拿下,看来皇上对他们越是压制,他们的反抗越发剧烈。 九雅正襟危坐,将桌案上的长信宫灯棱形格子转了个方向,所有的光亮都直射安平候面上,她的脸面,则隐在一片昏黑之中。 “既然爹叫媳妇过来谈,不知道能不能开诚布公的把话谈清楚?” 安平候望着她,“爹什么时候没开诚布公过?现在我们候府的形势,完全都在掌握在皇上手中,如果稍一不慎,就会牵连整个候府败亡,没有人比爹心里更焦急。” 九雅笑了笑,“这事不是焦急就能成的事。不过有一件事,一直都憋在心里,今日倒忍不住想向爹问个清楚明白。” 安平候目光一凝,“你是想问长亭的事?” 九雅笑了,“爹看来也知道媳妇的意思。没错,那日相公明明把二嫂写的小册子给爹看过了,完全可以认定长亭的所有罪行,并且他为了一已私欲,纠集人马将大哥杀死的事实摆在那里,爹缘何可以当作不知,任他在外逍遥?我们出行前一晚,究竟是不是皇上给爹施了压力?” 安平候沉默着,过了半晌,才低沉道:“皇上说,不论长亭是怎样的人,现在都要以大局为重。就算那霍乱疫病是长亭和晋王世子所散播,他现在都可以放下这些,让长亭先戴罪立功,务必叫长亭将所需的药材备齐,将新宜和卢邑的疫情控制住。” “就因为皇上这样一说,于是爹也不敢再提长亭杀大哥的事,对不对?” 安平候直认不讳,“没错,长亭散播霍乱,害人无数,甚至大到可以引起社稷不稳,此事皇上完全可以诛连九族,皇上都能放下,爹岂有故意挑事的道理?” 九雅摇头,“想不到爹在军营这么多年,都还如此天真。您可知道,皇上给二哥派了什么任务?” 安平候微皱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表面上是让二哥筹药将功折罪,但是暗地里,他却给他另外安排了秘密任务,那就是在新宜郡内围杀我和相公!” 安平候终于动了容,“围杀你和誉儿?怎么可能?” 九雅冷笑,“没有不可能的事。什么疫情不能控制都是假,不过是皇上想把我们引到新宜围杀设的一个陷阱而已。如果不是相公机警,我和他现在说不定坟前草都长得老高了。” 安平候微怒道:“长亭也真按皇上安排那样做了?” “难道爹还对他抱什么希望?他连同胞兄弟都敢杀,还不会对我和相公动手么?皇上此去安排的计谋是一环连着一环,既想灭了我们,又想让三藩互相残杀,最后让他一个人坐收渔利,以收复台城三地集权。偏偏二哥就听了皇上的利用摆布,根本就不顾惜兄弟情份。” 九雅说完,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洪武帝步步为营,将诸多人都当作他的棋子,所有人都在他的摆布之中。他以为他已经通观全局,要拿下三地只是眨眼间的事,可是也把中毒多年的傅誉太看扁了。傅誉在感情方面虽然幼稚,但是他在大局感触方面的感觉却是极为敏锐。这一次能化险为夷,反而再将计就计将了洪武帝一军,而又让洪武帝找不到任何借口,这才是高妙。 如果到时候傅誉带着在大夏响有刚正不阿的黄大人回京,洪武帝又能耐傅誉何? 安平候目光沉冷,“那个畜牲,看他敢回京城来试试!” “二哥一直都是隐在暗中,除了处心积虑的敛财,还不时挑拨大哥和相公的关系,我总觉得,此事并非他一人的意愿。再加上此次皇上让他围杀我们的事,不知道爹有没有一种感觉,二哥的所作所为,或许与皇上脱不开干系?”九雅慢慢说道。 安平候为她的推论而震惊,“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想利用长亭把我们候府整垮?” “至于目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是肯定不会有好事。所以,据我推测,就算二哥回来,皇上也会护着他,爹根本拿他没办法。”九雅的推测越来越大胆,安平候一时之间都难以回过神来。 眼见他的脸色难看得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九雅轻叹道:“不知道雨嫣被送入宫中的事爹又持什么看法?” 安平候沉下了脸,“雨嫣被送入宫中我并不知道,是老夫人一手操办,只是过两天宫中来人说雨嫣被封为美人,我才知道这事,但是已晚。如果她命该如此……” 九雅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什么叫命该如此?你做为一个父亲,你就不能为她做点什么?难道爹也想着她能让大姐复起吗?也能为这个候府光耀门楣吗?” 安平候脸色一变,“此事无需你的来教训我,事情怎么发展下去,谁又能真的左右?” 九雅冷笑不已,到如今,她真的越来越看不起安平候,愚忠,愚孝,对子女不负责,对妻子不尽责,纵容妾室,枉他在战场上能杀伐果断,在生活中却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 安平候被她笑得有些恼羞成怒,转而却又把火气压了下去,“如今睿王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息王和傅誉一状,皇上虽然下旨让傅誉回京,但是绝对不会安有好心,所以你若是能给傅誉写信,就让他考虑好了再回来。” “此事相公自会思量,谢谢爹的提醒。”九雅说着就起了身,本还想问安平候傅誉母亲坟墓的事,但是想了想,觉得一些事由傅誉来问更好。毕竟,这么多年来是傅誉在承受害死他母亲的罪名,安平候也恼恨了他这么多年,这件事,该安平候亲自向傅誉道歉才对,她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从忆兰居出来,她索性又转到了大夫人的养心院,大夫人一人在堂前乘凉,九雅与她说了一会话,并未提金芸的事,只向她要了傅宏博外任的地址,便出来了、 当夜,她就写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便让人送了出去。 “少奶奶,如果四少爷知道了金芸的事,他会怎么样?”雨蝶走过来问道。 由于一路舟车劳顿,她的脸色极差,似乎最近还孕吐得厉害,人也跟着瘦了不少。 九雅喝着自制的凉茶,“谁都不知道,或许会退婚吧,反正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雨蝶叹了口气,“女子的命运为什么一定要由男人来决定?金芸也是个命苦的,在宋家,一直也被两个姐姐压制着,虽然没饿肚子,但是太太也是要打便打,从来没有像疼爱金枝一样软声柔语。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嫁给四少爷了,转眼却出了这等事,还说要出家,这如何是好?” 九雅靠在椅子里静静望着廊下石阶缝里挤出来的一抹绿,感慨道:“在这个世间,那些耍着心机过上好日子的女人比比皆是,偏是越善良的人越难以立足活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为你们这些苦命的女子撑起一片天。没了男人,总要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再艰难,也要用最顽强的生命力去拼斗。” 雨蝶笑道:“奴婢相信少奶奶,所以奴婢今天准备去咖啡树那边去瞧瞧,也不知道现在长势如何了。” 九雅收回神,“如果你不舒服就先不要忙着去,可惜秀彩还没有回来,药铺那边我有时间了也想去看看。” “是啊,那可是少奶奶的财源,这么久了,也该去结结账了。” “我倒是相信季掌柜的为人,只是想看看需不需要什么新的举措。”说到这里,九雅忽然把话一转,正色道:“过不了几天,寒子鸦他们就会回京,到时候,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雨蝶顿时黯然,沉默了一会,才幽幽道:“到时候希望少奶奶不要插手,我只想最后问他一次,如果他真的愿意娶我,答应以后不再和那些女子不清不白,为了孩子,我便嫁与他。若是他依然我行我素,或者口是心非,我绝不原谅他。” “其实你失踪之后,寒子鸦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就算我不插手,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痛改前非,与你好好过下去。”九雅感觉有十分把握道。 雨蝶苦笑了一下,“看来少奶奶还不是很了解他……”她摇了摇头,忽然道:“少奶奶最近都没来月信,是不是也有了?” 九雅脸一红,否认道:“没有,由于今年才来癸水,第一次来后隔了三个月才来第二次,也就是去新宜的路上才来,这中间也就隔两个月,所以没来月信也不稀奇。” “不管有没有,反正少奶奶自己是大夫,自己心里最有数。”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九雅就思虑着该去拜访拓跋越,听说他早已回京城,也不知那位明丽公主的事怎么样了?还有安子程的事……她眼睛微眯,正准备直接去一趟安府,裴妈妈从外面走进来禀道:“少奶奶,宫里来了个公公,说是二姑娘在宫里思家心切,便想请几个熟识进宫与她叙叙话,陪她解解闷。” 九雅皱眉道:“请几个熟识?那公公可有说请了哪几个熟识?”这真是雨嫣的意思吗? “说了,有我们府上的三姑娘,安家的大姑娘,还有肖家的姑娘,林林总总也有四五个。” 九雅略一思索,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不管是谁的意思,她也不必担心害怕,毕竟,现在傅誉大军在外,皇宫里的人不敢拿她怎么样。相反,如果有人居心叵测,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引狼如室。 她当即走出屋,雪晴却一脸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三嫂,有没有准备好?宫里的马车等在外面了……” 雪晴今天着上着,玫瑰粉圆领挑金线滚边及膝亮缎妆花衫,下着一条柳绿粉荷裙,脸上扑了粉,淡扫蛾眉,唇红齿白,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过的。当日她立意要嫁给拓跋野,如今拓跋野已经沓无音信,以为她会伤神,她居然是若无其事,大让九雅跌眼镜。 她笑看她,“看你高兴得,就那么想去皇宫?” 雪晴绞了一下手帕,“早听说皇宫里的金碧辉皇,随便一把椅子都是经过全大夏最后的工匠所雕琢,自然是想去见识一下。这次能托二姐的福,哪能不高兴?” 真是这样吗?九雅表示怀疑。 当下她也不着意打扮,便随等在府外的一个小太监上了马车。估计要进宫,身边的人是一个都带不进宫,九雅干脆吩咐青衣魅影先行到宫外找个便利的地方等着,就算有个什么事,也能让他们就近得个信。 第147章 夏天的日头份外烈,马车行走在通往皇宫的东阳街青石板道上,一层层的热浪前赴后继地不断席卷过来,雪晴在车内不断扇着风。[]柔软轻薄素白绢车帘子被风吹卷起来,她边扇边不住往车外张望,好像在搜寻什么身影一样。 九雅一路只觉奇怪,快到皇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雪晴,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雪晴一愣,随即回过头来笑道:“难道三嫂不知道么?二姐这次还了安家肖家宁家的几位姑娘,我自然是看她们有没有来了。” 九雅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和她们关系如此好,竟然期望与她们见面?” 雪晴撇了撇嘴,“谁与她们关系好?还不是因为大姐……”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见九雅似笑非笑望着她,她脸一红,又接着道:“三嫂出去这么久可能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变化吧?自从大姐被皇后娘娘废黜之后,太孙妃的位子便空悬着,现在京城里不知多少名门闺秀都在盯着那个位置呢。还有啊,最近京城里以各种名义开宴席的都多了多,多半都是请了太孙,目的就是让自家的女儿在太孙面前露个脸,若是能被太孙一眼相中,成为太孙妃,将来都要成为皇亲国戚,光耀门楣飞黄腾达。” “可是这又和你期待与她们见面有什么关系?” “我才不会期待与她们见面。刚刚听接我们的那个公公说,太孙今天要去重华宫给贵妃娘娘请安,我是看这路上能不能看见他。” 九雅只觉好笑,“你看见他又怎么样?难道……” 雪晴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了一下,小声道:“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之前奶奶和娘就一再商量着,这太孙妃的人选绝对不能落入别家。如果大姐不能复起的话,她们交待过,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让太孙喜欢上我。说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让等下进了宫,务必要把那几个怀着同样心思的小姐给引开,制造一点我和太孙单独相处的机会。到时候二姐再在皇上面前吹吹气,这事左右都能成。” 她盯着九雅,“三嫂会帮我的吧?毕竟我们可是一家人,而且我把今天进宫的底都交给你了。” 九雅浅笑盈盈,“这等事我可不在行,雪晴冰雪聪明得很,这些事肯定在心底里已经有了腹稿,等会我还是专心专意陪雨嫣吧。” 那么由此也可以想见,那些什么以雨嫣的名头请进宫的小姐们,便也是为了太孙妃之位? 一时间,她不由暗摇头不已,在这京城里,所有人似乎都只看到了太子府的风光。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当日秦子车和江大人连番举报太子勾结楚大人断齐王军后路的事皇上只惩治了楚横一家,后来便没有对太子真正调查问责,并且还一再以楚横已死没有任何凭据为由压制着齐王党的弹劾,皇上明摆着是在为太子开脱,想将此事得过且过下去,可是谁又清楚皇上的真正意图?皇上真的会就此轻易放过太子吗?而那些时时关注朝局的人,又是否知道齐王已经给太子布下了天罗地网? 在她想来,皇上此下不动太子,说不定就是在等一个契机。 等另一个能平衡齐王党的势力出现,说不定就是太子的死期。 所以现在世人都只看到太子府的表相,想抱太子大腿,一心一意把自家女儿往太孙床上送,妄图他日能当上皇亲国戚,谋来各样荣华富贵,却不知就是在为自己寻了一条死路。 雪晴撇着嘴,不悦道:“就知道三嫂会这样,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她正在嘀咕,忽听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眼睛一亮,顿时撩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一个俊挺男子策马而过。(.好看的小说)此人身着织有凤凰对舞纹的绫锦袍,鞍边挂着绿釉马蹬壶,跨下白马矫健,身后跟着两健卫,好一派清贵昂然的气质,雪晴捂着嘴,一手打着九雅,“三嫂你看,真的是太孙,以前他和大姐回府时还不觉得,现在看他怎么感觉更是风姿卓然了呢?” 九雅拉着她,“又不是没见过,你小声点,这么咋咋呼呼,传出去多不好听?” 就在两人这一对话间,已经驰过去的三骑忽然又停了下来,拓跋越回过头来,死死盯着这辆马车,发丝激扬,唇角抿紧,尽管是在夏日,却感觉有冰冷的气息自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雪晴兴奋得脸都红了,小声道:“看来他是听出我的声音,姐夫对我还有印象……” 九雅端坐,一脸淡淡,不论这厮停下来是因为什么,总不至于在这宫门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马车与三骑擦肩而过,拓跋越都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直到她们进了宫,都不曾见他跟过来,雪晴大大地失望了两把。 宫人直接把二人带到了杨贵妃重华宫,想不到重华宫竟是份外的热闹,而那些被请的小姐们,已经各个在坐。 坐在上首的,是保养得宜一身贵气的杨贵妃,她的眉眼依然锐利如剑。 坐在她旁边的,竟是两个多月未见的雨嫣。此下她身着提花镶金边罗上衣,深褐色,除了对襟边有贴金外,在下摆、袖口、两腰等处均装饰了贴金梅花图案,下着褐绿地织金锦裙,裙腰为绿绢面料,里料为黄绢,非常华丽。 不仅从她的一身穿着能看出用心精巧,且就佩戴的由五百多颗玛瑙珠和二十一件玉管组合而的胸佩,那绚烂的光彩,和尽显贵气的装饰,立即让雪晴看直了眼。 雨嫣本就长得秀丽,此下经各等华丽珠玉一映衬,再加上面色如初沾雨露的清新荷花,真正犹如盛开的牡丹花,美丽而又显高贵。 在她下首半坐着的,是寿昌伯女儿宁小姐,接着是安慧然,肖松芝。坐在杨贵妃下首的,居然是……九雅差点笑了出来,居然是位那位不远千里从台城赶过来的月婵郡主! 月婵此时拿着仕女扇半掩面目,目光盈盈地望着九雅。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雪晴当先就跪拜了下去,脆生生道。 九雅也跪了下去,心里暗咒着这万恶的君主制度,边道:“臣妇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杨贵妃看了打扮得亮丽的雪晴一眼,目光就落在了九雅身上,然后慢条斯理道:“听说这次县主去南边惹了不少事,胆子倒是大啊。” 九雅不卑不亢道:“臣妇只是奉皇上之命出去帮着控制一下疫情,哪敢惹事?只不过那边刁民甚多,臣妇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多亏托了皇上洪福。” 只这么一句话,杨贵妃就觉她锐气了得。开口就提到是托了皇上的洪福,若是她再多说,反倒是在贬低皇上了。她淡淡一笑,这个小女子,今次既然得了皇上允准领她进宫,少不得是要挫挫她锐气,不然……日后太孙又如何能驯服她? 她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大的冰镇葡萄,宫女着紧给她剥,“嗯,小嘴儿可是能说会道得很,不过听说回京已经有两天了,咋不见进宫来向皇上说一下南边疫情控制的情况啊。皇上可忧心那边的事了,好在今次傅美人也念想着你这个嫂嫂,这才顺势叫人把你请进宫来。也好,这来了,一来可以陪陪傅美人,又可以向皇上禀明一些南边的事,这下可要在宫中多留几日才成。” 九雅眉梢一动,多留几日?莫非这就是皇上串通了杨贵妃使的一个质押之计?他们想把她扣押在皇宫内,好让傅誉投鼠忌器吗? 她笑了笑,无动于衷道:“本来今日就准备进宫向皇上回禀,这下还能乘机陪自家妹妹,臣妇心喜得很。” 杨贵妃脸滞了滞,眼前女子聪明得很,不会不知道这招是在变相囚禁她吧?她居然一点也不怕? 她不由对她的估量更抬高了两分。镇定而胆大,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叫她暗自佩服。 雨嫣这时终于笑着开口了,“自家人就是自家人,这一请二话不说就来了,平素在府里头就与三嫂合得来,现下正念家心切,嫂嫂能进宫相陪,实在再好不过。” 杨贵妃笑了,“你看你呀,马上就快要做娘的人,怎么可以这般念家?现在皇上还由着你,等有了皇子,日后可不能按自己的性子来。” 雨嫣恭敬道:“谢贵妃娘娘教诲,妾身以后是不敢了。” 在坐在小姐们都陪着笑,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尖细的传唱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到门口跪下迎驾,一声长笑声后,众人就见着一袭明黄色袍子的洪武帝大步走进来,“大家都平身,想不到今儿重华宫如此热闹,朕和皇后也要来凑凑趣。” 所有人谢恩之后依次起身,洪武帝大马金刀往上一坐,先就望住九雅道:“原来宁和县主也来了,这次新宜之行可顺利?” 九雅微微一笑,恭敬道:“托皇上洪福,虽有波折,好在那边疫情已经得到控制。” 马皇后一脸严肃,“那黄大人他们呢?不是说傅长亭和安大人他们一起去的么?怎的不见傅长亭回来?为何安大人先就早早回了京?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48章 皇后这一喝问,九雅心下微忖,既然安子程他们都已经回京,以马皇后的精明,她不可能不知道黄大人和傅长亭的事,何况这事闹得也不小,没道理马皇后一点都不知道。 她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恭敬道:“回禀皇后娘娘,当日在新宜,臣妇遇上意外,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追杀中臣妇被逼离新宜郡,一直以来都是在辗转之中逃命奔波,实在也不知道黄大人和傅长亭的事,还有臣妇的相公,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臣妇心里一直都担心得很。” 她说着脸上就变得一片凄哀,一副弦然欲泣的样子,马皇后脸色一沉,喝斥道;“好个不懂规矩的宁和县主,现在是让你来陪傅美人解闷,你却摆着这么一副苦瓜脸,难道想让我们傅美人跟着犯愁么?若是这么个样子,你便回去,免得将傅美人的心情也带坏。” 九雅心里大震,马皇上是在帮她,借此在让她出宫。 “诶,皇后此言差矣,宁和县主是极为识大体之人,才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不都是见她有说有笑的么?傅美人思家心切,宁和县主自然知道说什么话让她安心,再说她还是大夫,该如何疏导傅美人的心绪,想必宁和县主比宫里的任何人都清楚。皇后不该为此介怀。”洪武帝和声说道。 马皇后恭谨道:“皇上说得是,是臣妾多虑了。不过,宁和县主初来皇宫,这宫里的规矩怕是不懂,臣妾就让苏嬷嬷和文嬷嬷跟在她身边指点指点,没的让她坏了宫廷里的规矩就不好了。” 洪武帝脸色沉了沉,杨贵妃接口笑道:“皇后娘娘素来都怕人在宫廷内坏了规矩,失了皇家颜面,可是臣妾又如何不是?既然这几日宁和县主会陪着傅美人一起住在重华宫,这指点规矩的事啊,还是让臣妾来安排吧,哪里敢劳驾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皇后想在重华宫借机安插人手,休想! 马皇后淡淡道:“什么本宫身边的老人?苏嬷嬷和文嬷嬷只是宫里的老人,在宫里任教习嬷嬷多年,这上上下下的妃嫔,哪一个不是经由她们的教导?她们向来也最公平,对任何人都一碗水端平,所以让她们短期内负责指点县主规矩最好不过。想当年,贵妃也是经由两位嬷嬷的教导,怎么,如今认为她们已经及不是贵妃宫里的人?” 杨贵妃轻笑道:“皇后娘娘果然为一国之母,不论对内还是对外,对任何人都是要求按规矩来,其实臣妾也只是怕麻烦了苏文嬷嬷,既然皇后娘娘推崇,臣妾哪里会有什么异议?” 马皇后便没再说什么,洪武帝和颜悦色道:“想不到新宜郡还会这般乱,这次倒让县主受累受惊了,等傅誉回来后,朕一定重重嘉奖你们。不过,这段时间就要劳请县主陪傅美人解解闷了。” 九雅应了声是,洪武帝转头对雨嫣笑道;“这会子可按了你的意思请了这些闺中姐妹来,可不能再忧思着想家的事,趁这个时候,让她们多陪你说些开心的话吧。” 雨嫣嫣然一笑,目光似水,“谢皇上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她这一笑,犹如牡丹花开,洪武帝看得心里一荡,如果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倒又要好生怜惜她一番。 马皇后心里冷笑不已,杨贵妃唇角含笑,想不到皇上老当益壮,对于像雨嫣这样跟孙女差不多的少女仍是无法抵挡,可是好事呢。 如此多人看着,洪武帝倒不敢太过露骨,随便说了两句,便和马皇后离去,众人恭送后,杨贵妃也说是乏了,除了月婵自动请缨留下来陪杨贵妃,雨嫣便是把其他几位千金往重华宫里的紫娇殿带去。 紫娇殿里也是布置得华美精致,单就精雕细琢的紫檀木桌安上那玉兽面纹环耳炉,就可以看出其价值不菲。何况还有放在多宝格上的金辟邪和金天禄,这样一对用金饰和各等宝石制作而成的神兽,更将这紫娇殿衬得富丽堂皇。 雪晴和安慧然几个看着多宝格上摆的神兽,又看看那些各样的掐金丝的珐琅器,一个个都咋舌不已。 雪晴羡慕地摸着长颈天蓝色的珐琅道:“二姐,这瓶子看上去莹润光泽,颜色又一齐,在天光下好像还有透明感一样,得值多少钱?” 宁小姐也好奇地问道:“从来没见过如此毫无瑕疵的东西,果然好宝贝都是在宫里,今日总算是长见识了。就是不知道具体多少钱。” 雨嫣抿嘴一笑,“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价格,反正是皇上所赐。” 安慧然笑看雨嫣,“以前就觉得傅姐姐生相富贵,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的。现在傅姐姐怀了龙子,日后的富贵,自不在话下,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闺中蜜友啊。” 雨嫣听得心花怒放,然而嘴上仍谦虚道:“安妹妹太会说话了,我如今也不过一个美人,什么富贵之类,是想都不敢想,能在皇上身边侍候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九雅在旁边淡笑不语,雨嫣看来还是太天真了,如今杨贵妃利用她来稳住皇上,以此来巩固皇上继续支持太子的心,他日真的让太子上了位,就算她生了皇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哪怕真让傅璟雯复起,以傅璟雯的心术,怕也不会留他们母子的活路。 想到此,她心下不由有丝丝悲哀,雨嫣分明就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但是她自己却没有看清,只望着皇上头顶的光环,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便将她所有的一切都交付了出去,孰料人心比她经历过的要阴暗难测得多。 几女都不时评论着紫娇屋里的美伦美奂的摆设,让雨嫣升起了不少自豪感。雨嫣和她们说说笑笑了一会,便称让九雅帮她拿拿脉两人就进了内室。她把四五个宫女支出去,等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雨嫣才坐下来道:“三嫂,现在我真的需要你帮我认真把把脉,我担心……” 此时她已经一脸惶恐状,欲言又止。 九雅暗惊,不动声色道:“让我给你认真把脉?这宫里头的名医不知凡几,为什么要我给你把脉?” 雨嫣垂下眼,咬着下唇,过了好半晌,才幽幽道:“这宫里头,我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我相信。以前虽然在府里的时候有害过三嫂,可是三嫂应该也知道我的苦处,姨娘死后,我在府里就像一根无主的浮萍一样,谁也不来关心我,谁也不曾来管我,那时萧姨娘和大姐找到我,非让我帮她们,不然,就会让我嫁不出去。那次大姐对我寄予了厚望,结果在关键时候,我却出卖了她,让她被皇后娘娘废了太孙妃位,让她对我一身怨恨。现在被送进宫来,虽有皇上宠幸,却无时不感危机四伏,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又不能对别人说,只好把三嫂请进宫,希望三嫂能摒弃前嫌,帮帮我。” 从她的神色,九雅忽然发现她可能自踏进皇宫门起就被卷入了宫廷斗争,眼下她进了雨嫣屋,有些事她可能不想管也得管。[.超多好看小说] 她淡然盯着雨嫣,“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雨嫣低低道:“三嫂还是先给我确定是否怀孕的事……” 九雅失色,“难道你没怀孕?可是为什么外边……” 雨嫣白着脸摇头,“上次来给我拿喜脉的是杨贵妃的专属御医莫大夫,当时我感觉恶心,又想呕吐,杨贵妃让莫太医一拿脉,立即就禀报了皇上,说是有喜,根本没有让我有缓神的时间。” 九雅皱眉,“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你怀疑那位莫太医拿了虚脉?” 雨嫣轻点头,九雅只觉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认为是拿了虚脉?难道你的月事来了吗?” 雨嫣摇头,“虽然月事没来,我怀疑是之前杨贵妃给我吃过闭经的药。” 九雅沉吟,“你为什么要这么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你说过什么?” 雨嫣沉默了一下,“在这个深宫,谁又能对我说什么?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我担心,是杨贵妃想利用我,但是又不想我们傅家受益,只想用这个法子稳住皇上。可能,到最后,她还会用我虚假怀孕的事来治我或者整个傅家。” 就她这个说法,立即让九雅对她改了观,这丫头,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傻瓜。 她立即给她拿脉,闭上眼,诊了又诊,雨嫣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脸色也跟着变得越来越白。九雅蓦然睁开眼,微叹道:“你的怀疑是正确的,根本就没有喜脉!” 这件事一确定,雨嫣只差晕过去,她颤着手指,端起桌上一杯冷水喝,好半晌,才稍平息了一下,望着九雅道:“三嫂帮我。我不想让皇上空欢喜一场,更不想让皇上嫌弃我。” 九雅知此事非同小可,谨慎道:“为什么如此在意皇上?难道你不恨他一把年纪了还老牛吃嫩草?” 雨嫣眼里已蕴起水汽,“为什么不在意皇上?为什么要恨他一把年纪老牛吃嫩草?三嫂不知道,皇上对我有多温柔,这么多年来,爹是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一眼,我姨娘又软弱,不敢与我亲近。萧姨娘又手段了得,不吃她的暗亏就叫幸了大运,何曾有人像皇上一样对我嘘寒问暖过?皇上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皇上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我要和皇上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好好的生活下去。” 九雅被她的话说得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古代庶女的命运,当初自己不也是这样么,如果不是有些生存技能,恐怕尸骨都寒了好久。 此时她也知雨嫣的处境及为凶险,稍一不慎,就是要杀头的大罪。 她想了想,眼下不是她的心有多软,想到外头的那几个小姐,再想到肖松芝和安慧然,她忽然就起了杀心! 于是,她对雨嫣面授机宜了一番,雨嫣听后又惊又喜,两人稍一讨论商议,随后雨嫣就欢天喜地把她送了出来。 殿里的几位小姐已经被宫人带去听竹院去休息了,九雅出来的时候,两个五十多岁却又相当严肃的嬷嬷已等在紫娇殿门口,她们见了九雅,自动上前,原来她们就是皇后派给九雅的苏文两个教习嬷嬷。 九雅随她们进了听竹院,安慧然她们已经各自挑了客房在午休,九雅的客房在最西头,当西晒的地方,大夏天的,晚上肯定相当热。 她也不计较,有宫人送来午饭,她胡乱吃了几口,就躺在窗前的凉椅上闭目休息。 正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隐隐听到屋外有说话声。 “县主正在歇息,太孙殿下,请恕奴婢不能让您进去。” “二位进去把她叫醒就是,就说因为她姐姐的事,我务必要和她谈一谈。” “殿下,不是奴婢不通融,实在是宫规在那里,宫廷内,除皇上以外,各成年皇子皇孙都不得随便与宫内女子见面。尽管县主只是傅美人的客人,你们又还是亲戚,但是奴婢却还是不能让殿下破了规矩。” “……只与她说两句话都不成么?怎能如此生硬?” “请恕奴婢不能通融。” 声音渐无,九雅缓缓睁开了眼,两位嬷嬷已经进了屋,一板一眼,分左右站在门口。 九雅微笑,看来皇后娘娘派这么两个不讲情面的嬷嬷来,就是为了给她防骚扰,好有先见之明。 两个嬷嬷当没发生过太孙来过的事,九雅也不问,她又懒懒睡下,就在这时,忽闻前面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将这盛夏的蝉鸣声全数遮掩,犹如一弯清泉,缓缓流入人心间。 听到隔壁客房响起了开门声,九雅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轻笑,过了一会,她便也起了身,苏文二嬷嬷紧随其后,三人沿着箫音而行,就见出了听竹院不远处的一座树荫浓郁的园子里,一身白袍的拓跋越倚在朱红回廊下手执碧玉萧,吹奏着一首越来越空寂的曲子。神情失落,眼神寂寥,几分沧桑,几分愁肠。 在距他几十步开外,安慧然肖松芝宁小姐和雪晴几个人均望着他,各人脸上神色不一,肖松芝一脸痴迷,宁小姐崇拜不已的样子,雪晴两眼星星状,安慧然则表现得落落大方的样子,好像不为所动,又好像已将此男看入心底。 一曲终于吹完,拓跋越缓缓将箫垂于手臂,一副忧思的样子摇望碧蓝的天际,那副玉树临风的样子,更让人觉得他气度卓然不凡。雪晴看得入神,忍不住靠在了肖松芝肩上,肖松芝回过头来,一看她这般模样,鄙夷的一推她,“请注意一下形象。” 雪晴差点没站稳,撇了撇嘴道:“难道你的形象比我好么?不一样是个花痴?” 宁小姐嫌她们弄出了声响,打扰了太孙的沉思,低声道:“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吵死了。” 雪晴和肖松芝欲攻击她,安慧然微微一笑,“我们都不过是为太孙殿下的箫音所迷才被吸引过来,当静静聆听才是对太孙殿下的尊重,好了,殿下已经吹完,我们走吧。” 其实哪里真的想走,不过是看到拓跋越已经注意到了她们几个,她才表现出一副坦然大气的样子,这里的几女,可能要以她的心计为最。 拓跋越侧目望过来,唇角若有若无的带着一抹苦笑,忽然清声道;“果真为我的箫音吸引而来么?” 太孙如此和颜悦色,几女受宠若惊,安慧然强压胸口的跳动,笑盈盈道:“自然是,才刚正在午休,热得难以入睡,听到箫音,我们几个便不约而同都出来了,料不到是殿下在此,多有打扰了。” 拓跋越淡淡道:“何谈打扰,只是可惜……想吸引来的人却没有来……”最后的几个字,他说得极低,几女自然是没听清,但也不好意思追问。 肖松芝一直就觉得太孙是高高在上的伟男子,想不到现在这般对话,却发现太孙竟是含了愁肠的忧柔男子,不由更是怀然心跳,之前不敢肖想的事,此下却如吃了什么大力神丸般蓦然生长发芽。她含情脉脉道:“如果殿下不认为打扰,那就请殿下继续吧,殿下的箫音实在太好听了。” 拓跋越没有表示反对,轻声道:“有听众也好。” 几女闻言大喜,拓跋越举箫又吹,这时雨嫣身边的一个宫女走过来小声道:“小主叫安小姐、宁小姐和肖小姐过去陪着说会话,能不能请几位移步?” 肖松芝一瞪眼,为什么没叫雪晴去?她看到雪晴嘴角得意的笑,于是明白了,是那位傅美人故意给雪晴制造机会,让她好和太孙亲近。她冷笑着,不愧是姐妹,倒是会算计人。 她站起来,好像一下子没站稳,身子一歪,就往雪晴身上倒去,雪晴没来得急躲开,让她倒了个正着,正欲骂,只觉脸上一阵锐疼,她低呼一声,肖松芝手忙脚乱地站好,回头一指她的脸,连忙道歉道:“雪晴,都是我不好,让头上这簪子把刮着了你,看看把你的脸都划破了,还在流血,快去包扎上药吧,没的留了疤就不好了。” 雪晴一抹痛处,手指上果然还有血,她恨不得大骂肖松芝一顿,但是碍于拓跋越在,不敢太损淑女形象,不得不咬牙忍道:“没关系,正好陪二姐去说说话。” 她满心不悦的和宁小姐安慧然几个跟在那小宫女后面,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肖松芝没有跟来,便回头低声问道:“你不去吗?” 肖松芝优雅地拭额际的细碎汗珠,一脸无奈道:“难道你没发现太孙很孤寂么?他说他需要听众,我先就在这里给他当个唯一的听众,不能丢下太孙一人啊。” 雪晴气得七窍生烟,想不到这个肖松芝如此卑鄙无耻。她气哼哼地转身走了,肖松芝一脸胜利者的笑,走在前面的安慧然不着痕迹地冷笑。 九雅站在树后把她们的表情各个看了个一清二楚,然后施施然出了园子,又来到了紫娇殿前的一拢花圃前,她似在赏着这争奇斗艳的百花般,悠闲得很。直到看到一个身影从紫娇殿轻盈而出,她便对身边的苏文二嬷嬷笑道:“这里的花事正盛,两位嬷嬷住在皇宫多年,可认得全这些花?” 文嬷嬷道:“虽然在皇宫多年,这里花的品种繁多,最多也只能认个十之六七。” 九雅指着花丛中的一抹血红艳花道:“那可认得这花?” 文嬷嬷摇头,“这花在宫廷里极少见,如此血红,当真还不知道是什么花。” 九雅随手摘了一朵在手里,放在鼻端嗅了嗅,轻笑道:“才刚经过的时候,就闻到这花圃里隐隐有一种清雅入心脾的香味,一找过来,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株血寇兰,这花极是奇异,不论有怎样浓郁的花香,它的香味都能在众花之中脱颖而出,让人能一下子知道它的存在。而单独放在一边,或是作成香囊,可以散发出一种犹如少女体香的香味。在西域,不少女子将此花贴身戴着,而且是人闻人爱,曾经风靡过整个王室,人人争抢,不过却是罕见之极。想不到啊,我们大夏宫廷里竟然也有。” 第149章 苏文嬷嬷闻此言,不由也对那株血寇兰细看了几眼,毕竟在这宫廷之中,所以的女子都是围着皇上打转,整日介的心思就是如何吸引住皇上,讨得皇上欢心。(.好看的小说)若是这花圃中藏有如此稀罕之物,那必将成为宫中众人争抢之物。 但是以皇后娘娘的心性,自是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两个嬷嬷同时对望了一眼,谨慎道:“素来知道县主博学多闻,不过断请县主别将此事在宫中传开,不然,恐怕会引起事端。” 九雅微微一笑,“我自然省得,两位嬷嬷不必担心。” 她说着就兀自转身回了听竹院的客房,之后,一条纤细的身影慢慢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嘴角浮起一抹阴笑。 直到快用晚饭的时候,杨贵妃便着人来请九雅去正殿,九雅不好推辞,只得跟着前去。到了门口,却见月婵盈盈从里面走出来,见了九雅,便是掩唇轻笑道:“不知该称呼县主为姐姐呢,还是嫂子?” 九雅笑看她倾城之色,“明明郡主年龄比我大,怎能称我为姐?至于嫂子,好像郡主与我相公也不沾多少亲,叫嫂子也似乎不太合适。还是称县主最好。” 月婵眼波流转,声如黄莺,“不对,我认为叫县主最不合适,不知道誉哥哥有没有告诉姐姐,在新宜的时候,那晚誉哥哥可是揭了我面纱的人。我曾经发过誓,不论是谁,只要男子揭了我的面纱第一个看到我的真颜,我便会嫁给他。说到底,我现在已经是誉哥哥的人,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誉哥哥的正妻,又没犯什么大错,总也不好让他休了你,所以等誉哥哥回京,我爹便会和他商议,先将就着把我们的婚事办了。所以还是叫姐姐吧。” 九雅虽然不知道傅誉提拔月婵面纱真假的事,但是她相信傅誉的为人。眼前这个女子仗着以前与傅誉有一些交集,便始终都在或明或暗的纠缠着傅誉。何况还有了息王攻下顺昌的事在前,所谓傅誉对此女的情,那就变得更不可能。 以眼下的局势,月婵还在惦记着傅誉,要么她真的对傅誉念念不忘,要么,便是她的父兄想以她为契机,想从傅誉那里再得点什么。又或者……她狐疑着,之前月婵就说隐疾,需要天山雪莲来治,傅誉手里有一株,不会是月婵一边私自念想着傅誉的人,又一边念想着他的雪莲吧? 她笑吟吟道:“原来我家相公还揭了郡主的面纱啊,真是不应该。不过呢,这叫姐姐的事,还是等郡主真进了门,给我奉了茶,到时候再叫也不迟不是?” 月婵睁着剪水秋瞳,表情柔婉,“县主倒是大度得很,怪不得誉哥哥说不忍心休弃你,也罢,等誉哥哥一回来,我们就会完婚,到时候给姐姐奉一茶倒是应该的。” 是一般的女子,早叫她这一席话气得眼睛翻白,要对她破口大骂,九雅却是不恼,还一副很好心的样子道;“郡主先莫要心急,有些事而且还要慢慢来,有句俗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听说郡主和郡主父兄此次一齐出现在京城,是因为封地出了些问题,如果郡主会处理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化险为夷呢。我在这里先预祝郡主能成功让我家相公早日答应纳你为妾。” 她这是点明了,睿王已经和傅誉把梁子结得很大,傅誉若是答应纳她为妾,倒不如说是天方夜谭。 月婵脸沉了沉,因为九雅这一句话确实点到了她心里去。之前父兄要算计傅誉,她就曾经拦阻过,但是父兄却说,只要傅誉身后有息王支持着,他就不会娶她。只有铲除他的后盾,断了他的后路,他才会心甘情愿臣服在睿王府脚下,乖乖休了他的妻,正式娶她为妻,自然还可以得到那株天山雪莲作药引。 可是如今,利用傅誉不成,不想还被他将计就计夺了顺昌,一大家人弄得无家可归,窝在这京城里巴求着皇上,不知有多窝囊。估计皇上就算真要派大军和息王大战一场夺回三藩,但是他们再也休想还回到以前的生活,而且那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所以父兄便想让她厚着脸皮再死劲巴一下傅誉,照眼下局势来看,不管皇上动不动武,让她来向傅誉服软,才是最好也不过的一件事。 而这当中,眼前这位所谓的县主却是最大的障碍之一,好在……皇上有意质押她,但愿这期间,她会在宫里出一点什么事,然后……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份外好了起来,妩媚一笑道:“好了,贵妃娘娘正在里面等着县主,请进去吧。” 她步态轻盈地款款而去,九雅也带着两位嬷嬷进了正殿,除了几个宫女,却不曾见到杨贵妃。 正待问,一个宫女上前道:“贵妃娘娘因为乏了,正在内室休息,刚才交待过,说有一些私已话想和县主聊聊,请县主入内室。” 九雅听得直皱眉,那宫女领着她往里走,苏文两个嬷嬷却被几个宫女拦住,“娘娘说不欲外人打扰,两位嬷嬷请留步。” 苏文二人脸色一变,苏嬷嬷低斥道;“县主才进宫,若是我们不跟着,万一她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怎么办?让开!” “娘娘交待了,就算县主冲撞,娘娘也会恕她无罪,嬷嬷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动作和语调都生硬得很,苏文二人却再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九雅进了内室,门被关上,根本无法窥得里面分毫。 九雅自知两位嬷嬷被拦在门外的事,实在不知杨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进了内室,且觉光线昏暗,满室一找,根本不见什么杨贵妃,只见在桌案前,却是坐了一个英挺的男子。 她实在无语了,居然会是拓跋越。 让她在深宫内私会一个男子,杨贵妃就是想败了她的名声吗? 看来这深宫里无处不是陷阱,她即刻就要退出,拓跋越却突然出了声,“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不保证会让别人误会什么。如果你安静坐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倒是可以保证你不会损失任何你不愿损失的东西。” 九雅望着他,她赌他不敢拿他自己的声誉儿戏,果真很听话的停了步子,道:“你很卑鄙。” “是,我承认,我很卑鄙。”拓跋越抬起头,昏暗中,也可以看到他灼灼的目光,“都是因为,你比我更卑鄙。” 他轻呷了一口凉茶,“那日,你利用我对你的情意,居然一再炸我,最后还来个诈死,让我心里好一阵愧疚,以至于心绪大乱之下,没有及时增兵进新宜将傅誉收拾,让我失了一个大良机,看来,我更应该跟着你学习一下才对。” 九雅一脸嘲讽,“说的真的比唱的还好听,殿下真的是因为我而没有增兵新宜的么?以殿下杀伐果断的心性,真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停下重要的事么?恐怕是殿下另有更重要的事不知取舍给耽误了吧。” 拓跋越冷笑一声,“果然,齐王东去塔克和哈图的事是你故意让人透露给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引开我,又可以让我和齐王一斗,不愧是傅誉的好贤内助。只是我想问你,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是不是与齐王一起去了塔克?” 九雅淡道:“我去了哪里,好像没有向殿下报备的必要。” “是么?如果你与齐王之前没什么,我倒是不会过问,可是,你们之前就有婚约的意向,眼下孤男寡女远游,不知道傅誉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九雅忍住心里的怒意,冷道:“不要拿这种事来讹我。更不能拿臆测就想生事。” “如果我没有真凭实据,我会来说事吗?就从雨嫣那首诗,和大赫雷王一再对避而不见,我就知道你和齐王一起到了塔克。”拓跋越站了起来,眼里闪过恼怒,“很好,到最后你因为私情选择帮助齐王,你以为你就能全身而退?休想!” 九雅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始终都令她感到讨厌至极。 拓跋越仿似看她眼中的不屑,声音立即变得幽黯低沉,“再有,我奉劝你,从现在起,你最好不要站错队,你若是帮了齐王,我可以保证,最先死的就是傅誉,然后,天下人都会耻笑你不知廉耻,杀死自己的丈夫,却与丈夫的舅舅苟且,女子心毒,齐王失德,整个天下间,你们休想再有立足之地!” “这些事,无非都是在体现殿下的手段了得,只要殿下认为怎样方便行事,便怎么样去行吧,谁也无法阻挡。” 她不冷不热的话,一下子将拓跋越心里的傲气给浇灭,他死死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看透一般。九雅也不避闪,让他看个够,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绝不能表现任何的胆怯。 良久,拓跋越不能从她的脸上找到任何哪怕让他感觉一丝丝惧怕的神色,终于沉了气,暗哑道;“三天之内,希望你能给你父亲写信,让他答应了安子程的求亲,不然,你九妹的声名可能会保不住,相信你不会想看到你九妹因为你而失了一条命。” 他丢下了这句话,便是大步出去了,九雅心里却仍在想着,他和明丽公主究竟怎么样了?这个人也是心术了得,如果他知道了齐王去过塔克的事,他不可能没有反制之法。他究竟会有怎样的动作? 至于安子程想娶金芸的事,她微微一笑,安子程能过得了这三天么? 第150章 直到从正殿出来,九雅都不曾见到杨贵妃,在回听竹院的路上,苏嬷嬷低声问道:“县主,太孙殿下从内室出来,应该不曾为难县主吧?” 九雅摇头,道:“那倒不曾,只是杨贵妃此举,实在让人寒心。” 文嬷嬷道:“皇后娘娘早料到她会想尽办法对付县主,一再提醒,希望县主能小心防着她一点,只是料不到,她会如此明目张胆让县主与太孙独处,恐怕之后县主呆在宫里的日子更不好过,希望县主以后有什么事,先与我们商量一下为好。” 九雅看了她们两人一眼,都是一脸谨慎之色,看来皇后娘娘为了维护自己,确实动用了她的心腹,只是,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自己这般好?好像这天下的人都知道齐王曾经有意自己,意欲向自己提亲一般,难道皇后娘娘是因为齐王而照拂着自己吗?可是这可能吗? “那么这一段时间就劳烦两位嬷嬷提点了。”她笑道。 文嬷嬷低声道:“不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当夜,倒没出什么事,只是听竹院里的几个女子虽然比邻而居,但是都各怀心思。从雪晴和宁小姐私下在窗口的议论,好像是肖松芝不仅听完了太孙的箫曲,之后又还和太孙在廊下聊了一会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肖松芝回来的时候,两颊嫣红,眉眼含春,分明是与太孙把话说得极为投缘,才让她开心至此。 雪晴和宁小姐酸溜溜地,晚上乘凉的时候,还一起攻击着肖松芝,肖松芝却是一脸不屑,干脆早早地就休息了。 九雅不动声色地观察,接下来两日,几女时常都会去陪陪雨嫣,说说话,聊聊天。洪武帝期间也去了一趟紫娇殿,可见雨嫣确实受洪武帝恩宠。 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到了第三日,天还未亮,夜宿在紫娇殿的洪武帝准备起床,雨嫣起身要服侍,才起身,就陡然捂着肚子痛呼了起来,“皇上……皇上……臣妾好痛啊……” 洪武帝一惊,坐起身来关切道:“哪里痛?” “肚子……我的肚子……”雨嫣边呼着额上就下来了汗珠,洪武帝顿时朝外面大叫道:“快来人请太医!” 雨嫣只觉下身又坠又湿,挪开一看,月白色的底裤已经被血水染得通红,她大骇,慌忙跪倒哭求道:“请皇上恕罪,请皇上避一避,恐怕是臣妾的龙子掉了……见血不吉利,请皇上暂避……” 她本来就腹痛难忍,然而此时还记得让洪武帝避秽,洪武帝更是觉得她识大体,怜惜之意由然而生。沉声道:“说什么暂避?朕的皇儿都快没了,还顾忌那些虚礼干什么?你也别想太多,下身出血,不见得真就是滑了胎,等御医来了就知道了。” 雨嫣感动得痛哭失声,蜷在榻上哀泣道:“皇上,不是臣妾乱想,实在是……皇上,看来臣妾要有失您厚望了……” 洪武帝将她拥在怀里安慰着她,一时间,连早朝也顾不得上了,直等到莫太医来,促着把了脉后,沉声问道:“如何?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太医诊了又诊,抹着额际豆大的汗珠,怆然跪下道:“回皇上,小主是滑胎……” 洪武帝大怒,一拍桌子道:“滑胎?为什么会滑胎?之前身子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滑了胎?难道宫里又有人整什么幺蛾子?” 他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这后宫的女人也享用了不少,但是一直都是子嗣凋零,如今活下来的皇子不出五个,公主也就七个。他如何会不知道有些利益相关的人一直都在暗害他的子嗣呢?可是为了这江山,他一直都忍了,反正几子中也有了他中意准备传位的儿子,可是谁不希望自己多子多福,千秋万代? 当知道雨嫣又怀了龙子的时候,他不知有多欢喜,等此子生下来,虽然自己已经年迈,皇位继承人也已定下来,但是他必要为他留下永享不衰的富贵,并且好好教导他,不能让他像其他兄长一般庸碌一生。所以他尽心让人呵护着,几乎是雨嫣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他打算,只要雨嫣把此子生下来,立即就升了雨嫣的位份,百年之后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受人压制。 可是眼下……居然滑胎了,期望便成失望,叫他如何不怒? 莫太医吓得如筛糠,伏地颤声道:“皇上,微臣之前给小主查诊过,胎象本来极稳,但是刚才一经仔细查诊,小主滑胎,怕是外用药物所致……” 听他下了此论断,正伏榻哭得甘肠寸断的雨嫣嘴角弯起一抹轻笑。之前给她诊断有孕的就是这位莫太医,眼下状况,当着皇上的面,他敢不给她诊断是滑胎看看?除非是他不想活命了。想不到,三嫂的计谋如此厉害,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就捏住了莫太医的软处,他不敢不按着她们排好的剧本走。 此时马皇后、杨贵妃等人都闻讯赶来,杨贵妃听闻莫太医亲自诊断雨嫣滑胎的事,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马皇后盯着莫太医喝道:“小主滑胎,药物所致?具体是什么药?看来这事本宫得好生查查才好!” 杨贵妃亦道:“确实。用药物致傅美人滑胎,恐怕是有些人安逸日子过久了,活得不耐烦了。” 宁小姐和雪晴她们几个陪客这时也赶了过来,九雅进来的时候,正好莫太医在询问雨嫣和紫娇殿的宫女最近几日吃了什么之类。安慧然装着一脸怜悯,在一旁垂泪,肖松芝面上同情,眼底里却少不了幸灾乐祸,雪晴陪着雨嫣,倒是真正在为雨嫣难过,不断安慰着她。 “微臣刚才都查过,小主吃食上未见什么不妥……”莫太医一句话还没说完,洪武帝就一脚掀了过去,骂道:“吃食上未见不妥,为什么孩子就没了?难道他还会自己掉了?饭桶!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种饭桶?” 被掀翻在地的莫太医赶紧爬起来又跪下道:“请皇上息怒,一般能令人流产的,不仅是吃食,往往某些毒性大药在气味上也能令人滑胎,微臣以为,可以再查查小主这几日是否闻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没有,比如麝香……” 雨嫣由雪晴扶得半坐起来,哭声道:“皇上,臣妾这几日除了给贵妃娘娘请安外,一直都呆在紫娇殿,没去过别的地方……” 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杨贵妃的脸就变了,明明她没有怀孕,眼下却说滑胎了,而且还说只去过自己那边请安,难道这看上去老实的女人忽然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想把滑胎的事安到自己身上来?她想来个将计就计反过来害自己? 她恼怒异常,脸色铁青地打断雨嫣的话道:“傅美人,本宫向来知道麝香是能令妇人滑胎的药物,本宫的宫里早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雨嫣眨着泪眼,抽泣道:“贵妃娘娘,臣妾并未说您的殿里有麝香,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臣妾从没闻过麝香这类气味的药。” 杨贵妃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此时不得不仔细斟酌起来,指点雨嫣为她化解危局的人会是谁?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隐在众人后面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九雅,心里陡然突地一路,难道是她? 她的瞳孔不由收缩,手指暗握,恐怕这反攻计只有她才能想得出来,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附和着皇后将宋九雅拦在宫门之外,想不到她才一来,就坏了她的大好事,可恨! 莫太医一脸失望,他正待向洪武帝请求宽限点时间,雨嫣忽然自枕下拿出一个绣着粉嫩桃花镶着金边的香囊,垂泪道:“说什么香味,这两日就只喜闻这个,难道是这个东西有问题?” 正在一脸幸灾乐祸的肖松芝一见她拿出那个香囊,眼底隐藏的笑就给僵滞了。 洪武帝望着那香囊,皱眉道:“朕知道这个香味,昨晚闻来就是西域名花血寇兰,血寇兰素来有美人香之称,从未听说过闻了会令人滑胎,不可能是这个东西。” 马皇上让洛公公将那香囊接过来,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点头道:“确实是美人香,清雅好闻得紧,之前本宫曾得过一株血寇兰,后来怕引起宫人争夺,便夹杂在了百花之中,在我们大夏,一般人是不可能认出它和它的作用,傅美人,你这由血寇兰做成的香囊,又是怎么得来的?” 雨嫣小声道:“是前天早上臣妾看到肖小姐戴着这个香囊进来,臣妾闻着好香,她便送与了臣妾,臣妾爱不释手,便一直放在枕下……”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吸引皇上,因为香囊的香味,真的犹如少女体香,越闻越入迷。 马皇后冷哼了一声,洪武帝脸上略有挂不住,谁都知道,傅美人敢把此种香味放在枕下,无非就是他这个皇帝爱这个调调,喜欢的就是年少美女。 马皇后冷声教训雨嫣道:“你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拿来用么?焉知好东西里面不会藏有杀机?莫太医,请你把香囊打开,再仔细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藏着其他药材。” 杨贵妃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果这里藏有其他药材,那岂非肖松芝就成了最大嫌疑?肖松芝可是太子长史之女,如果她被担上暗害皇上子嗣之名,不仅这长史会不保,恐怕连太子都要跟着受牵连。 肖松芝此时也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跪到地上道:“禀皇后娘娘,这个香囊只是小女子前天早上在客房门前捡到,当时闻着香味好闻,便拿在手里把玩。只是没料到小主闻着也喜欢,小女子才自作主张将香囊送给了小主,并不知道香囊里有没有藏害人的东西。” 马皇后眼都懒得朝她抬,只是盯着已将香囊剪开的莫太医瞧。莫太医将香囊里的用料抖开,就见血色花瓣中落下些许棕黄色粉末,以宫中各人犀利的眼光,自然一下子就能认出那是麝香粉。 杨贵妃看得站了起来,洪武帝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直射肖松芝,肖松芝虽然不识麝香,但是从众人的神色就知香囊里真藏了那东西,她当即吓得瘫软在地。 马皇后冷看肖松芝,“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光用麝香容易让人识得气味,便用上了血寇兰。想必认得血寇兰的人都知道,血寇兰不仅有美人香,而且能压百香,将麝香藏在血寇兰中,再送与傅美人,傅美人不滑胎,那才叫怪事!” 肖松芝跪在地上连磕头,“求皇后娘娘明察,这个香囊真是小女子捡来的,更没想到会害到傅小主,早知道这样,当时小女子就算得罪小主,也不会将这个东西给她。皇后娘娘明察……” 之前的幸灾乐祸已经在她脸上荡然无存,洪武帝一时气恼交加,冷笑道:“是么?真是捡来的么?你可有人证?有谁可证明你是捡来的?” 肖松芝睁大了眼,想了又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么,谁又会相信她是捡来的香囊? 洪皇帝沉怒道:“当初傅美人因为念想你们这些闺中蜜友,才央了朕把你等叫来,哪成想到,却是请了个蛇蝎心肠来,居然敢干下残害朕子嗣的恶事。来人,先将她下牢,然后再将肖长史一家一起下监问责!” 这时立即就有人将肖松芝拖了下去,肖松芝不断呼叫着冤枉,然而谁又来替她申冤?宁小姐只觉不可思议,安慧然垂下头,谁也不知她的表情如何,九雅则淡淡看了她一眼,此女想必心里正笑得开怀吧。可惜……她暗暗一笑,好戏才开始呢。 雨嫣又继续呜呜哭着,马皇后正待起身安慰她两句,未料洪武帝突然喝斥道;“何德,你在门口鬼鬼崇崇干什么?” 原来不知何时,一个长得机灵清秀的小太监不时在门口探头探脑,洪武帝自然认得他,他正是杨贵妃宫里的小太监。 何德苦着脸跪在门口,然后爬了进来,“回禀皇上,奴才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好你个何德,在皇上面前,难道还有什么事想隐瞒?有话快说!”杨贵妃一见她宫里的小太监跑出来,就知这东西机灵,肯定有了能解救肖松芝的法子,立即就开始追问。 马皇后重新坐下,不动声色道:“何德,你究竟想说什么?” 何德叩了下去,“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那个肖姑娘可能真的是被冤枉了,前天早上奴才奉了贵妃娘娘前去听竹院请四位姑娘,奴才在路上却与小李子起了点争执,便是耽搁了,等奴才和小李子争吵完到听竹院,几位姑娘已经起了,看了一圈儿,就只看到肖姑娘的门是关上的,其他几位姑娘都不在了。奴才正准备去敲肖姑娘的门,却看见一个女子神神密密地往肖姑娘门前走来。奴才觉得奇怪,便躲在了一块山石后面,结果就看见那个女子将一个绣着桃花金边的香囊丢到了肖姑娘门口,然后又飞快的跑开了。奴才正想去看个究竟,肖姑娘就开了门,然后她捡了那个香囊,闻了又闻,紧接着紫娇殿的宫女就唤了她来陪小主,奴才只得作罢,回头就给贵妃娘娘说不曾见到各位姑娘,倒是都没引起注意,实在想不到那香囊会害了小主滑胎。” “什么?竟然还有这等事?为什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杨贵妃心里暗定,看来这个何德果然机灵,这个时候来作这个证,肖松芝就可以定为无心之失,说不定正是皇后那边的人想借此来害肖家,想不到会被何德给撞破了,再好也不过。 洪武帝问道:“那你告诉朕,那个神秘丢香囊在肖姑娘门口的人是谁?”才刚把人拖了出去,这个何德就来禀报,难道还要让他告诉别人,是他怪错人了吗? 马皇后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心里微一斟酌,也不出声,静听那个丢香囊的人是谁。 何德眼睛在屋内一溜儿扫过,待见到安慧然垂头死咬下唇的样子,忽然一指她道:“皇上,奴才昨早就是见了安姑娘丢的此香囊。” 一听他指认,哪怕安慧然再有心计,再胆大,也不敢说是杨贵妃宫里的太监在冤枉她,她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前天早上她明明把听竹院里的人都引了出去,怎么会被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太监给瞧破了行踪?一直还以为很隐秘,谁想还是被人那么巧的看到了。 如果没有这个小太监看到,肖松芝岂非就给背了黑锅? 而眼下……想到刚才肖松芝被牵累整个肖家的事,她的腿脚就忍不住发抽,她只不过是想报复一下肖松芝而已,让她不再因为父亲是太子府长史可以近距离接近太孙而趾高气扬,好像她能马上当上太孙妃一般。 之前大哥就给她说过,太孙将来必定是要登上大宝之人,如今太孙又非常重用大哥,若是她这个妹妹能入得太孙的眼,坐上那空悬的太孙妃之位,那么,他们安家日后便要出一位皇后了。 根本没想过她的一点小心思会要连累她全家,她趴伏在地上,尽量缓和着自己的情绪。 洪武帝一见又出来了一个嫌疑犯,怒道:“这位是中书侍郎安德山之女吧?快说,你为何要用此等卑劣的法子害傅美人?” 安慧然长吸了口气,才缓缓抬起头镇定道:“回皇上,民女并未丢那香囊,前日一大早民女便与宁姑娘傅姑娘一起去游园子了,根本没回过听竹院,不信,皇上可以让宁姑娘和傅姑娘给民女作证。” 众人目光顿时移向雪晴那边,雪晴一脸茫然,前日早上确实在园子里玩,不曾见安慧然离开过,小太监为何说看见安慧然悄然回听竹院丢了香囊呢? 宁小姐却是懂风色得多,她盈盈一礼道:“回皇上,前日早上小女子确实与安姑娘和傅姑娘在园子里捉迷藏,当时小女子和傅姑娘在园子里躲了好久,才见到安姑娘找过来,小女子当时藏在假山里,差点都快憋得闭过气去。” 她这么说,确实是在为安慧然作证,但是同时也暗示了,安慧然有一段时间并不在她们视线之内,这也就是说,这段不在她们视线之内的时间,她无法给她作证。 安慧然一愣,没料到宁小姐会如此细心,那么,只要稍有常识的人,便可以将这段时间联想到她偷回园子丢香囊去了。 她脸色一白,正欲再辩说,马皇后身边的洛公公此时已进来了,他将手里一个印了印章的布帕递到马皇后面前,恭敬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刚刚依皇后娘娘的吩咐突击搜查了几位姑娘的房间,很不幸,奴才在安姑娘的屋里头找到了这个东西。” 马皇后拿过去一看,厉声道:“安慧然,你还有何话好说?这包麝香是从你的屋子里搜出来,那香囊不是你丢的还能是谁?现在不仅有了人证,连物证也有了,你凭什么还要狡辩?” 杨贵妃静静地思索着,这事怎么又扯上了安慧然?可是瞧安慧然的神情,此事分明是她所为,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忽然想到,拓跋越曾经告诉她,为了让宋九雅就犯,曾让安子程将她的妹妹沾污的事。这事现在直指安慧然,难道是宋九雅用了什么诡计,才让安慧然中了套,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安家除掉,然后为她妹妹报仇? 她一想通此点,顿时勃然变色,此女果然了得,使出的计谋一环连着一环,不仅破了雨嫣未怀孕的死局,差点将太子府的长史牵扯进去,而最后,却是剑指安家,还让人抓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把柄。 而残害龙子,这一次,恐怕整个安家会被皇上一锅端! 此时不仅她想到了宋九雅的厉害,就连瘫软在地上的安慧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分明是宋九雅给她设的套。那日宋九雅在花圃边说的那段话,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可是她又如何断定自己会放了麝香混在血寇兰里呢?她忽然想起,宋九雅之前还未婚嫁的时候,那次大哥为了将她贬为妾纳回安家,他们两兄妹曾算计过宋九雅的事。自那次之后,想必宋九雅就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心性,又明白几女的心思,于是就给自己下了这个套。 她好生后悔,为什么之前就没看清宋九雅如此阴险呢?不然,她又如何会按着她写好的剧本去唱大戏? 她的目光冷厉地盯着九雅,九雅一脸漠然,静听着洪武帝只关押肖松芝、收回收监整个肖家的圣令。同时安慧然亦被押向京兆府牢,下旨将整个安家一起下监! 安慧然为押离之前,却是心有不甘地大骂道:“宋九雅,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害我们全家,我咒你不得好死――” 众人都望向九雅,九雅一脸委屈地朝洪武帝说道:“皇上,臣妇不过静坐宫中等相公,整日除了陪着傅小主,就呆坐屋中,因为宫中规矩大,怕冲撞了贵人,连窜个门子都不敢,偏有那些犯了事的人莫名其妙的骂人,皇上,现在反正傅小主的胎也滑了,您就让臣妇回家吧,不然,哪天宫里的人又犯了事,还要一起怪到臣妇头上来,那臣妇岂不是要冤枉死?” 因为雨嫣的流产,洪武帝连朝都没上,此时已经是心烦气躁,挥了挥手道:“县主别听那安家姑娘的临死一耙,如今傅美人虽然滑了胎,但是身体尚虚,自然还需要亲有陪伴,你就还在这里呆几天吧,等到她身体好转,朕再送你出宫。” 恰好德公公此时进来,说有朝臣有要事启奏,洪武帝督促莫太医给雨嫣好好开一些养身子的药,便急急离开了。 马皇后一脸肃穆,安慰了一会雨嫣,又赏了雨嫣不少名贵药材和珍玩,便也离开了。杨贵妃象征性的对雨嫣说了几句劝导的话,也起了身。临行前,在走到九雅身边时,不轻不重道:“手段很是了得,可是你以为在这个深宫中,就凭你这点小聪明,能全身而退么?不要鱼没吃到惹了一身腥,那才是最糟糕的。” 九雅一脸无辜,眨巴眼,装傻,“娘娘在说什么?臣妇怎的一句都听不懂?” 杨贵妃冷笑了一声,“听说傅誉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最多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京,希望你们两夫妻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可不要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九雅一笑,“皇上执意留着臣妇,想必自有他的用意不是?贵妃娘娘不妨走着瞧啊,看看谁最后会成为苦命鸳鸯。”既然她对她下了战书,她又怕她何来? 眼见九雅气势不减,杨贵妃恼恨而去。 九雅紧跟着陪着雪晴宁小姐劝了一会雨嫣,直到雨嫣要擦身,几人才散去。 听说傅誉两天后就到京,九雅心里无比激动,但是又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想去问掌握外面情况最通透的马皇后,又担心她不愿见她,毕竟进宫后,马皇后从未有过要与她单独见面的暗示,想必在宫里,两人的单独见面会引起各方面的注意,她只得作罢。于是便试着问那两个嬷嬷,苏文两个嬷嬷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傅三少接了圣旨和黄大人带着两百残兵回京的时候,齐王军突然也以军队霍乱流行无力再战为由,从卢邑撤军。 在离江以南一带的息王有如跟他有默契一般,立即派大军驻扎卢邑,英雄宝刀未老,如今是他再战吴越陆大将军。 齐王军至此只剩七万大军,退守离江以北,再也不移动一分。同时齐王安排好驻军,紧接着亦是回京,不日将会回皇城,既有可能与傅三少前后到京。 这件事她们之所以知之甚详,皆是因为齐王回京,一直都是马皇后最最胆颤心惊的事,她怕齐王因为九雅的事与她大闹,所以暗地里一再叮嘱两个嬷嬷,一定要待九雅好,并且让她们两人不时试探一下九雅对齐王的感觉。如果她对齐王无情,那么到时候齐王要闹的话,便说九雅本就与傅誉两情相悦,他这个做舅舅没道理要缝中插一杠子。 虽然马皇后早已看出九雅对傅誉是出自真心实意的情意,但是她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然后让齐王自己亲自见识,好让他到时候不要一味责怪在她这个母亲身上,以免破坏了母子情份。 九雅听到齐王把大军已撤离卢邑,便知齐王正在完成与她的协议。可是却也为他的狡猾无语,如今他的主力军可能在北,如果想要尽快解决掉太子,南边势必不能再有牵绊,于是干脆撤军,不仅能让吴越军缠住息王大军,让息王短时间内无法动作,同时又可以安心退守离江以北,除了后顾之忧。如今南北已定,两边夹击,东部诡计,此次他必定打主意要将太子府彻底解决。 那么在这个既然风云变色的京城,洪武帝还能困住她吗?若是能出得宫,只要傅誉没有野心,她与他解决一些事情后,立即就可以急流勇退,远离这即将面临动乱和大换血的地方。 事情想是这么想,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似乎已经看穿她的杨贵妃,却是不得不防,怕是接下来,她会要对自己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不过,这一次,只要她敢出手,一定会叫她有来无回,看谁又会笑到最后! 第151章 眼见安家因为安慧然在宫里犯事而全被捉拿下监,拓跋越当日下午就进了宫,一见到杨贵妃,就急声问道:“皇祖母,安慧然在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皇祖父要将整个安家下监?” 虽然安家对他并没有多大用处,可是那个安子程目前还是有用之人,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呢? 杨贵妃给他看了坐,叹了口气道:“这事,还都怨祖母,早知道那个宋九雅是个祸害,就不该任凭皇上将她弄进宫来。(.无弹窗广告)你可知道,宋九雅已经帮着傅雨嫣破了假怀孕之事?应该是她让傅雨嫣滑胎,而这个令傅雨嫣滑胎的,却成了安慧然,差点连肖家都跟着被牵连,如今一想起这个,我就恨不得将宋九雅生噬了才痛快。” 拓跋越沉默了一下,“早就提醒过祖母小心她,想不到这事还是栽在她手里。她本来就恨安家入骨,只要一有机会,定然不会放过打击安家的机会。我本来还对她说,如果三天之内她不写信让宋庭达答应安子程娶她九妹,就会让她九妹声名不保,谁知道,她在这个期限内就将安子程给下了监,倒是厉害果断得很。” 杨贵妃心有不甘道:“是我疏忽了,也实在小看了她,以为她就一点小聪明,实在没料到她一进宫就开始动手,动作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拓跋越沉声道:“只是不知道,当初是谁提起将几个姑娘接进宫来的事?” 杨贵妃道:“自然是皇上,他本就想质押宋九雅,让傅誉和他外祖不敢乱动,但是皇上又怕宋九雅警惕不来,才又接了其他几个宋九雅认识的姑娘进来。哪里料到,却是让她给钻了空子。她进宫,无异于是来给本宫添堵的,真正气死我了。” 拓跋越拧着眉,皇祖父此举再正常不过,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杨贵妃接着恨恨道:“不过,傅誉还有两天就到,这期间,祖母不会让她好过的。” 拓跋越一惊,“祖母别乱来……” 杨贵妃不悦道:“什么别乱来?难道你还真喜欢上了她?这个女人难驯得很,如果不能为已所用,那便干脆除了才为上策。” 拓跋越断然道:“不行,难道祖母没听安子程说过,当年那个道士说起宋九雅命格的事么?如果她真是有辅佐帝王之命,为何又不再争取一下?” 在去新宜之前,安子程就向他说起了一段关于宋九雅命格的事。他说,那是还在巢盛的时候,那时他才十一岁,有一次他在路边玩耍,便见到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长带着一个俊秀非凡的少年问路。(.)后来他们便问上了当时只有五岁的宋九雅,宋九雅给他们指了路,那俊秀少年一直都抱着她,直到那个员外家。由于他知道宋九雅是他爹下属的女儿,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 宋九雅很粘那个俊秀少年,后来张姨娘找了去,宋九雅都舍不得从那个俊秀少年身上下来。当时,他看见那位道长说要带宋九雅走,并且说她克父克兄,在十三岁时有一死劫,如果不在这之前给她破解,不仅父兄要死,她也只有死路一条。若是能破,十五岁之后便是极富极贵之命,甚至是辅佐帝王,母仪天下,成为一代帝后! 张姨娘没有答应,道长无限惋惜,安子程却是听进了心里,临行前,他还听到那个俊秀少年捏着宋九雅的鼻子说:“小鬼,是你姨娘不相信无心的话,不让你跟我走,不过你一定要命格硬一点,如果你活得过十三岁,那时候我便来娶你。记住了,大哥哥的名字叫拓跋玥,日后看到我,可别说不认识,不然我可要打你屁股。” 那一幕安子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也没对任何人说,后来就一直喜欢往宋家跑,再后来,张姨娘还是相信了无心道长的话,将宋九雅许给了安子程。这也便是安子程后来到了京城之后,不论安夫人多反对,都一定要娶宋九雅的原因。可惜的是,后来却还是被一心想娶九雅的齐王给破坏了。 杨贵妃寻思道:“这话之前曾听你说过,如今想来,齐王去年就致力于求娶她,恐怕就是因为当年那位道长的一句话,却不成想被我们破坏,倒是便宜了傅誉那死小子。也罢,现在虽然不能致她于死地,但是也总该让她尝尝我的厉害,不然,她还要如此嚣张下去,不把我等放进眼里,日后如何收伏她?” 她如此说,拓跋越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贵妃又道:“对了,你上次说的明丽公主……” 拓跋越眉一挑,“孙儿这次进宫,也正是向祖母说明这件事。今早已经收到明丽公主的信,她说她马上就会到京,她还说,她一来,首先就会送我一个大礼,绝不会让齐王的计谋得逞。” 杨贵妃失声道:“什么?马上到京?难道你真的要娶她为太孙妃?” 拓跋越紧抿唇角,“眼下齐王为我们下了绊子,我若是不娶,恐怕会要坏事,如若明丽公主一怒之下再联合大赫雷王,对于我们的形势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如若能结合哈图族,对于日后父亲登基将有莫大的助益,所以说现在没有不娶她的理由。” 杨贵妃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因为鄣州的事,皇上定然对你们有了看法,虽然隐忍没发,都是因为顾忌着我们杨家掌管着北衙禁军。如若皇上有能力策动抵挡北衙禁军的话,说不定皇上先就拿了太子府开刀,形势逼人啊。” 拓跋越冷道:“祖母放心,皇祖父斩时还不敢动,若真动起手来,尽管他手里有羽林军勉强能与北衙禁军一战,但是还有马家掌管的十六卫虎视眈眈。除非皇祖父下定了将位传给齐王的决心,不然,只要一动,他必须被逼宫,退位为太上皇,这江山将不再为他所有,皇祖父掌权多年,他舍得放下这滔天的权力么?” 杨贵妃冷笑,“他想不放就不放么?本想用雨嫣肚子里的假龙种缓一缓他的心神,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再拖了。还有,听说齐王已经从卢邑撤军,所以,为防有变,现在必须加快动作,让你父亲早日登基!” 拓跋越露出难得的笑意,“想必皇祖母已经有了准备,孙儿可要拭目以待了。” 宋府里,蝉儿在树梢叫个不停,金芸手捧花样,却无一分心思绣花,只是呆呆地望着碧蓝的天空发呆。八姐离开已经有十来天了,她说的庵堂呢?整日提心吊胆的坐在屋里,成日想着如果安子程将卑鄙无耻的要来坏她的名声,整个宋家该怎么办?她只望尽快离开,再也不想看到任何熟悉的脸。 只是……那个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男子,那个离开前曾经淡淡说着等他一年的男子,她要负他了,不是她故意,实在是她太脏……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哟,看我们的小九妹一个人在这里垂泪呢,难道是你的那个未婚夫在外面有了新欢,不要你了,便一个人在这里哭么?”不知何时,金霞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着一把描了仕女图的油纸伞慢慢走了过来。 金芸迅速擦干眼泪,强自笑道:“七姐说什么呢?只不过是眼里进了沙子,哪里有一个人垂泪?” 金霞撇着嘴,走到廊下,将伞递给李妈妈,隔着窗子仔细盯着金芸的眼睛瞧,“呸!说什么沙子风吹,分明是在伤心落泪。告诉七姐,是不是那个负心汉负了你?若是的话,七姐现在就过去傅家,将他的寡妇老娘臭骂一顿,看他们还敢不要你。” 金芸听得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她的嘴急道:“七姐快莫乱说,四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是眼里进了沙子……” 金霞拍开她的手,“是不是在你心目中,那个男人便是完美无缺?” 金芸呐呐道:“他对我很好。” “很好?嗯,也是,看他送来的那些聘礼丰厚的很,果然是好的很。那,我们既然是亲姐妹,有好东西,妹妹可不能一个人占了,你看,姐姐今年也已经十六了,被那个天杀的安子程耍了一通,现在也没人上门来提亲,马上就要进入老姑娘行业,所以,金芸,不若我们来打个商量……”金霞把脸凑近了一些说道。 金芸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急忙摇头,金霞怒得一耳光就甩了过去,骂道:“好个小娼妇,是不是跟着宋九雅那个小贱人玩了几天,也要跟着变成贱人啊?你没看到娘成日坐在佛堂以泪洗面么?还不是因为我的婚事没有着落?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娘的眼睛给哭瞎啊?不管怎么样,等你出嫁的时候,一定要让四少把我也纳了,不然,你就别进他傅家的大门!” 金芸捂着脸,眼泪一涌而出,说什么嫁宏博,现在她还有资格嫁他么?恐怕七姐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倒不如……她哽咽道:“如果七姐嫁不出去,那妹妹就陪着姐姐一起古佛青灯终了一生吧。” “呸,谁要陪你古佛青灯?万一你想去,那就干脆把四少让给我吧。”金霞毫不羞愧地死瞪着她。 金芸只是摇头,金霞气急,伸手就掐她的脖子,眉眼狰狞,怒骂道:“连你都不帮我,那你去死吧,你跟宋九雅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死了安静……” 只是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觉后脑勺一阵锐痛,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李妈妈待呼,也同时脑门受了重击,一头栽倒在地。 缓过神来的金芸抬目一看,却见一个乌眉冷目的少年不知何时挺立于窗前。他紧抿着唇角,一脚踢开金芸的身体,双目深深,载了这夏日烟光里难以忍耐的心事,冷冷地望着一时被震骇住的少女。 “你真的宁愿出家,也不愿嫁给我?”少年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生冷。 金芸吃惊地捂住嘴,“宏博?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被放外任,没有一年,是不准回京的,怎么现在却在这里? “有人告诉我,你要出家,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傅宏博眼都不眨一下逼问。 金芸摇着头后退,泪珠一串串甩落于地,晕化成一点点湿印,“忘了我吧,我已经是个不洁的女人,我没有资格再与你一起……” 傅宏博怒得撑着窗台猛然跳了进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恶狠狠道:“谁说你是不洁的女人?发生那样的事,并不是你的错,我只喜欢你的人,只想与你在一起……” 金芸挣扎着低声哭道:“你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我不能连累你,更不能因为我让你们大房给候府脸面抹黑,宏博,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就放了我吧。” 傅宏博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低吼道:“只不过遇到一点困难,你就止步之前。那么我们之前的花前月下,那些海誓山盟呢?既然你如此脆弱,当初为何要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就要对我负责!那些什么脸面,都让他们见鬼去,我不在乎。金芸,你若是害怕别人的耻笑,我带你离开,我本就不喜欢出仕为官,更不喜那些官场黑暗,正好我们可以借此逃脱这些世俗的东西,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经过多次的接触了解,金芸自是知道傅宏博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闭了闭眼,狠心道:“你怎么能放你养育你的多年的母亲与我离开?你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出路,又怎能一句话说放弃就放弃?宏博,你别逼我,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便给我自己最后一个出路,那便是死!” 她说得狠厉绝决,是傅宏博从未见过的神情,他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她也不回避,镇定地与他对视,她在告诉他,她的心是万分的坚定。 良久,傅宏博忽然放开她,给她弹了弹肩上的灰,低声道:“我不逼你,但是你也不要逼我。我暂时给你几天时间……那个畜牲……既然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你先给我等着……” 他的动作轻柔,好像在帮她拂去心头的尘埃一般,金芸别开脸,哽着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宏博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依然从窗口跳出,双脚踩在金霞的脸上,再踏上她的手臂,手腕,手指,最后似乎还听到了指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才提气纵身,飞快地离开了宋府。 皇宫里,苏嬷嬷急匆匆走进听竹院,直奔九雅的客房。她看见九雅正坐在案前看从宫里的藏书阁借来的医书,便从手里拿出一个纸条低声道:“县主,刚才有人看见杨贵妃殿里进了一个神秘的中年女人,她们言语中好像有提到县主,恐怕是杨贵妃要对县主动手了,县主从现在起应当要更加小心才好。” 九雅看了看那纸条上的字,稍一思索,便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正好在这宫里无聊得紧,如果贵妃娘娘有心思,倒可以陪她玩玩,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苏嬷嬷对于她的淡定实在诧异得很,一般的女人,一听到杨贵妃亲自出手,往往会要吓得魂飞魄散,这位县主倒好,反而把杨贵妃当成了解她无聊的帮手,有没有这么夸张? 九雅起了身,笑吟吟道:“走,我们先去溜达溜达,等做一下热身运动后,我们再坐等贵妃娘娘的光临。”本来想忍一忍,人家都已经迫不及待自己送上门来,总应该要给点面子,送还给她一些什么好东西才好。 第152章 九雅来到尚春宫,只觉里面静悄悄地,她让一个宫女进去通报,说她求见淑妃娘娘。听说是县主,又还有苏文两位嬷嬷陪着,本不欲通报的宫女这才勉强进去。过了一会,宫女满脸不悦道:“娘娘说身体抱恙,不便出来见客。” 九雅微微一笑,耐心道:“麻烦进去再通报一声,就说江大人有话托我带给淑妃娘娘。” 宫女一怔,转身又进了屋内,不一会子,立即就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面目精明中年太监。他恭敬地走到九雅面前,一脸歉意道:“娘娘昨夜积了食,身子正有些不舒服。不过刚才一听有她家兄的消息,顿时来了精神头,县主赶快里面请。” 九雅也不推辞,进了一间正殿,再到偏殿,一个一身端正宫装长得白净秀气的中年妇人坐在凉椅上,旁边两个小宫女正在打扇。那妇人,想必就是昭王之母江淑妃。 九雅上前规矩地见了礼,江淑妃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道:“不知道县主如何见到家兄,家兄又有何话托你转告?” 九雅恭谨道:“之前曾在鄣州与江大人相处过一段时日,江大人一直很挂念淑妃娘娘,他说……”她到这里便打住话头,目光却望向殿内那几个侍候着的宫女太监。 江淑妃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便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太监宫女应声出去,就留了之前相迎的中年太监,苏文二嬷嬷也不敢留,自觉跟着走到门外。 江淑妃给九雅看了座,便压低声音道:“家兄让县主托了什么话?” 九雅清淡地笑了笑,如今的江淑妃因为昭王的原因,一直都在宫里低调得很。除了请安,一直都深居简出,不参与宫里任何一方的争斗,就是怕给远在北疆的昭王惹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久居深宫的人,岂会是庸碌之辈?就算是神仙,也时常要闻闻饭香,何况身处这权利中心,想浊者自清都不可能。 她轻声问道:“不知道娘娘之前有没有听人提起过江大人上书皇上的事?” 江淑妃垂下眼,遮挡住她任何情绪,半倚着扶手不经心道:“听是听说过,不过那都是关乎朝堂的事,本宫乃后妃,岂会去过问?” “臣妇自知娘娘不会过问,不过,不知道淑妃娘娘有没有自江大人上书的内容上猜出他托我转告娘娘何事?” 江淑妃蹙了下眉,不悦道:“县主若是想让本宫猜测的话,本宫不想再与你说下去。” 看来这位江淑妃倒是位直性子,九雅笑道:“江大人上书皇上,直揭太子与楚大人勾结的事,如今皇上却当没发生过一般,连太子一根手指都没动一下。娘娘,难道您没想过江大人现在已经身处险境的事么?” 江淑妃脸色一变,此事她又如何不知道?可是身处深宫,自己稍一动弹,恐怕不仅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昭王也会跟着受牵累,她又能怎样?就算她想管自家兄长,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莫奈其何。 “太子难道敢公然报复举报他的人?”她实在不明白,一向处中庸之道的兄长忽然之间怎的变得如此锐利,难道不知道这么样做,完全会变成太子眼中钉吗?他总不会天真的认为那一纸文书就可以掰倒太子吧? “太子自然不会公然报复举报他的人,但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再说,当时江大人曾分析给我听过,他如此做,全是为了日后昭王在北疆能安然过下去。毕竟,太子拒对昭王拨粮款,而齐王又重掌北疆大军,江大人明知会遭受太子打击,但是他为了向齐王表明心迹,保得娘娘和昭王,不得不为之。” 她这般说,江淑妃倒有六七分相信,嘴上却是冷道:“你是说家兄已经选择了齐王阵营?” 九雅轻缓一笑,“娘娘不必如此凌厉,就算江大人不做,娘娘不是也有所动作了吗?” 江淑妃终于抬起眼,上下打量着她,良久,才慢慢道:“你胡说什么?本宫整日呆坐宫中不问窗外事,除了吃喝拉撒,能干什么?” 九雅不为所动,徐徐道:“当日,江大人曾向我提起过娘娘祖籍乃镇江小镇的事,虽然后来移居了临水,以临水为祖籍,可是又如何改变娘娘生长于镇江的事呢?”这事要说很隐秘,若不是江大人无意之间提起,她向来又细心,不然也不会将江淑妃与某件事联想在一起。 江淑妃脸色难看到极点,“不过就是一个祖籍而已,这又有什么能拿来说事的?” 九雅不急不忙为她释疑,“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杨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何德也是临水的,在未入宫前,也姓江,不知道这么说,淑妃娘娘认为这件事能不能拿来说事?” 关于何德祖籍的事,可是央了苏嬷嬷去打听的,之前那纸条上就写了这东西。 而之所以对何德起疑心,是基于之前安慧然的那件事,虽然安慧然牵累她全家下了监,但是当中,有些地方并不是按她写好的剧本去发展,那么何德的凑巧,自然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江淑妃心内巨震,然而脸上却不见半分,“县主说什么,本宫怎么说不懂?” 九雅轻笑出声,“娘娘太谦虚了。其实昨儿何德那般巧在肖松芝被押走后再走出来作证指证安慧然,还有安慧然屋里的麝香,我承认,我之前有让人进安慧然的屋里想给她塞点,但是却迟了一步,安慧然屋里早有了,分明有人比我更想将安慧然一棒打死。娘娘现在懂我在说什么了么?” 江淑妃未再反驳,沉默着,过了一会,才慢慢道:“县主今次来的意图为何?” 两方的话既然都已经挑明了,九雅也不再拐弯抹角,“想必淑妃娘娘放了何德在贵妃娘娘那边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贵妃形成最有效的打击力。娘娘厚积这么多年,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将贵妃娘娘除去、同时向皇后娘娘表忠心的时候。想必以淑妃娘娘的观察力,也应该能明白太子已非当日皇上心目中的太子,齐王又渐势大,所以建议淑妃娘娘千万要认准风色……” “你今次来是想为皇后娘娘充当说客?”江淑妃狐疑道。 九雅摇头,“我不喜给任何人当说客,只不过现在身处险境,不得不找一个有利于我的方向。现在淑妃娘娘几乎与我同一处境,为何我们又不联起手来,一把将贵妃娘娘扳倒呢?这既是自保,又是为他日寻求出路,何乐而不为?” 江淑妃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忽然笑了,像春花绽放一般,“之前怪不得听说齐王欲求娶于你的事,本宫听后还在暗笑齐王没眼光,如今一接触,原来是一个玲珑剔透心思灵巧的女子。也好,光就皇后娘娘派了苏文两位嬷嬷护在县主身边,可见皇后娘娘对县主的器重,也相信本宫所做的一切皇后娘娘都会知晓,将来定然会给我们母子留一些出路。罢了,本宫就以此为契机,送给皇后娘娘一个大礼吧。” 九雅心自喉咙落回胸腔,起身恭敬道:“谢淑妃娘娘看得起。” 江淑妃整个身子都倚进椅背里,曼声道:“是你运气太好,也是你观察入微找上了本宫,不然,以这次贵妃娘娘的手段,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躲得过这一劫。” 乾清宫里,洪武帝吃着杨贵妃特意送来的燕窝汤,边沉声问道:“贵妃真的有法子让宋九雅迷了心性,专听朕的调派?” 杨贵妃虽然有了年纪,但是一身迤地宫装仍能将她保持得如二八少女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她微一欠身道:“皇上,臣妾什么时候对您说过谎?臣妾之前就见皇上为了傅誉和息王的事食不安寝,而您现在质押着宁和县主虽能起到制约傅誉的效果,可是长此下去,恐怕也要被朝臣所诟病。臣妾忧君之忧,这便才央了父兄去苗族请了高人来,只要对县主下了控心蛊,还不怕傅誉对皇上的话言听计从?这可是以逸待劳的事,皇上若是不信,何不试一试?” 洪武帝放下碗,揉着眉心道:“控心蛊真能控心吗?是不是朕说什么话她都会听?傅誉会不会舍了她,还要联合他的外祖与朕作对?” 杨贵妃力劝道:“皇上,那傅誉可是把宋九雅宝贝得紧,臣妾听说自宋九雅进门以后,傅誉为了她,连一个通房都不愿要,只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过下去,他怎么会舍得了她?又何况他的病如今瞧来似乎已有起色,完全都是拜宋九雅所赐,如果他不想死的话,他现在还要倚靠她的医术继续医病,皇上认为他会舍得了她?人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些名利作甚?所以皇上大可放心,只要宋九雅受控,傅誉必定同样受控,同时也卡住了息王的脖子,所以到时候就算您要息王把三藩之地一起交出来,他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皇上认为呢?” 洪武帝听得心动不已,杨贵妃又道:“傅誉明天就到京了,这事可不宜再迟,不然到时候他进宫要人,皇上就算推托,哪里有这般直接拿捏他来得快捷?” 洪武帝目光闪烁,稍一沉吟,“爱妃待怎样做?” 杨贵妃心喜,压低声音道:“只要皇上把宋九雅招来,臣妾再让布吉巫师出手……” 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洪武帝不置可否听着,稍后,便笑着朝外面说道:“宣宁和县主进殿。” 外面有人应声,过得一会子,一个太监就领着九雅进来。她今天上身着浅绿镶金边绉纱上衣,下着绢百褶裙,袖口边是提花料制成,质地紧实又轻薄,褶纹飘动,给人以轻拂秀丽之感。 她进殿就见礼道:“不知皇上召臣妇来有何贵干?” 此时洪武帝坐于龙案后,旁边坐着巧笑嫣然的杨贵妃,她侧后站着一个黑肤大蒜鼻眉目阴鸷的妇人,令人一眼就感觉她身上一股凉嗖嗖的阴冷之气。 洪武帝很客气地给九雅看了座,然后才一脸笑意道:“听说明天傅誉就会回京,你们这一次出京,对我们大夏百姓造福不少,朕为整个新宜的百姓感激不已,所以朕想先通知县主,明天晚上,朕想在宫里为你们小两口正式摆几桌接风宴,到时候朕会请几位朝臣相陪,务必请县主今天就可以做好准备参加。” 他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邀请,九雅没有道理去拒绝。何况洪武帝还一副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好像在和她话家常一般,九雅更就只有感激的份,“谢皇上洪恩,其实这都是臣妇应该做的。” 洪武帝哈哈一笑,随后有宫人奉上了茶水,闻之香气浓郁,茶叶色泽绿翠,形如银针,内呈金黄色,汤色橙黄,九雅接过茶盏,洪武帝大笑道:“这是顾渚紫笋茶,是雨前急程茶,入口甘醇,县主可以品一品,看看这贡茶味道如何?” 他是皇上,她是臣,皇上金口玉言,他的话,九雅哪敢不遵从?她笑着谢了恩,垂下眼,细细看着茶水,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连香味也很纯粹。她放下茶盏,只端着茶杯,用她今天特意穿着的大袖半掩,慢慢举杯饮茶。 稍后,便抿着唇闭目回味道:“好茶,虽然臣妇不善饮,但也能喝出其中浓郁甘醉的香味,不愧是贡品,真的从未饮过。” 她在饮茶的时候,站在杨贵妃身后的阴鸷妇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她放下袖袍,嘴角便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洪武帝自是看到了她的表情,心下更是愉悦,便东拉西扯地和九雅说着话,一时问她在宫里习不习惯,一时又问她傅美人身体可还好?九雅都一一回答。 待到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杨贵妃就见九雅神情有些恍惚起来,回头一看,那布吉巫师朝她点了点头,她便知事情已成,忽然开口问道:“宋九雅,你看着本宫。” 九雅抬眼望向她,神色有些茫然。杨贵妃盯着她的双眼,慢慢问道:“宋九雅,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九雅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怔怔道:“您是贵妃娘娘。” “那本宫旁边的这位呢?” 九雅依然呆痴相,“是皇上。” 杨贵妃欣然一笑,接着道:“你相公是谁?” 九雅皱眉,想了又想,“傅誉。”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 洪武帝也试探道:“如果让你劝说傅誉把手里的兵权交给朕,你会不会答应?” 九雅怔了怔,看看杨贵妃,又看看洪武帝,最后她忽然捂住头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杨贵妃直盯布吉,布吉对着九雅嘴里连连默念,嘴皮飞快地张动着,直到九雅捂着头惨呼出声,她才住了嘴,低沉道:“从现在起,她一定会对皇上和娘娘的话惟命是从。” 洪武帝冷哼一声,又继续问捂着头还在喘气的九雅道:“如果让你劝说傅誉把手里的兵权交给朕,你会怎么做?” 九雅缓缓抬起头,眼里浮起一层雾气,好像被吸干了灵气的玉珠失了光泽,“臣妇一定遵从皇上任何命令。” “哦?是吗?”杨贵妃见她终臣服,忽然笑对洪武帝道:“皇上,之前安慧然的案子,臣妾可以保证,绝对是宋九雅使了诡计让安慧然入了她的套,不如,这第一件事,臣妾就让她老实说出如何害安慧然的过程?” 洪武帝脸一沉,“当日安慧然利用肖松芝害傅美人的事证据确凿,又怎么会是宋九雅设的套?难道爱妃认为朕已经老糊涂了吗?” 杨贵妃略带撒娇道:“皇上,臣妾只是说说,是与不是,宋九雅就在面前,何不问问她呢?这样一来,倒可以判定她是否真的已经臣服于皇上了不是?” 洪武帝没有出声,杨贵妃便转头对九雅道:“宋九雅,那日安慧然被说成害得傅美人滑胎的事,你可有参与其中?” 九雅呆望着她,点头,“臣妇有参与其中。” 洪武帝一惊,“难道安慧然真的是被你陷害?你又是如何陷害于她,快说!” “就是安慧然所取得那个麝香的事,因为宫中麝香不好找,她便用重金找了宫中的老人悄悄要来麝香。她的行踪恰好被臣妇听见,当日看到傅美人因为她的毒而滑了胎,臣妇心里恼恨,安慧然向来又谨慎狡猾,怕抓不到她的把柄,臣妇便让人在她屋子里放了麝香,正好洛公公搜房,搜到了那东西,就可以坐实了安慧然的罪行。”九雅一脸呆相,语速不快不慢地将话回答完整。 杨贵妃不敢置信,拔高声音道:“不可能,如果不是你设计,安慧然又怎么知道那血寇兰的效用?你向来通医理,一定是你暗示了她,又用什么法子让她起了害肖松芝之心,快说,是不是这样?” 九雅闭紧嘴,一个劲摇头。 “不是说她现在对我们的话惟命是从么?爱妃怎的还在质疑她所说的话?”洪武帝不愉道。 杨贵妃张了张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才道:“那你告诉本宫,当日安慧然用重金找了宫中的哪位老人要来麝香?”这个人可重要得很,说不定就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下子倒要让皇上知道皇后的为人,皇后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寻思着打压太子府这边的人。 九雅歪着头想了想,“臣妇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过知道他住的地方。” 洪武帝此时也起了好奇之心,虽然宫廷争斗他已经习惯,但是眼下想见识九雅被控的程度,便沉声道:“既然知道地方,县主但请带路,朕倒想知道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胆敢给人提供毒害朕龙子的毒药。” 九雅依言起身,径直在前带路,然后洪武帝带着他的仪仗队,杨贵妃也带了十多个太监宫女跟在她后面。 他们一仗人声势如此浩大,不仅惊动了马皇后,连几宫妃嫔也惊动了。她们不由自主都跟在后面,实在也想跟着瞧瞧热闹。 马皇后跟在洪武帝身边,严肃道:“皇上公务繁忙,今日怎的还有时间带着众人跟在宁和县主后面走路?” 杨贵妃笑盈盈地将宋九雅自承参与迫害安慧然的事说了出来,又说宋九雅还要指认曾经弄来麝香毒害傅美人的宫人,言下之意,马皇后这次要倒大霉了。 马皇后脸上平静无波,点头道:“既是如此,倒是真要去看看,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给安慧然害人的毒药。” 杨贵妃冷笑,这不是贼喊捉贼么?难道不是她这位皇后生恐傅美人生下孩子,指使人用麝香来害傅美人?只是……傅雨嫣明明没有怀孕,她的胎又如何滑起?难道傅雨嫣并没有与宋九雅联合,而是与皇后联合了在暗中搞鬼? 除开已经被控心神不可能撒谎的九雅,她不得不把矛头指向马皇后。 她边走边想,而此时九雅已经一排屋子前,她直接指着一间关着门扉的房间道:“那日便是见到安慧然与这里面的一个太监相谈,她给了他很多银子,太监便给了安慧然麝香……” “把门打开,看看究竟这里住的是谁?”随着洪武帝一声沉喝,两个大太监直接拍门道:“何德,快点开门!” 因为门外面没有上锁,自然是有人在里面上了栓,所以他们才叫开门。 而当杨贵妃听那两个太监叫的是何德的名字,立即就觉不对,吃惊地问道:“住在这里的真是何德?没有弄错么?” 一个大太监恭敬道:“回娘娘,这里确实住的何德,这厮现在就在里面,等下他开了门,娘娘就知道奴才没弄错。” 杨贵妃脸色一变,这下轮到马皇后冷笑了。门并没有立即打开,洪武帝大怒,叫人将门一脚踹开,只见一片鸡毛乱飞的狼藉之中,何德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罐子瑟缩在角落里直发抖。 德公公大声道:“何德,你可知罪?” 何德一下子趴伏在地上,大呼道:“皇上,皇后娘娘,奴才不知何罪之有?” 马皇后眼睛四下一扫,看到何德的身后躺着四五只死鸡,旁边扔着一把雪亮的刀子,他手上还有染有未擦干的血,由于天热,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喝道:“有人看见你之前卖给安慧然麝香,你应该也知道,安慧然把那麝香缝在香囊里,直接害死了皇上的龙子,本宫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你还不知罪么?” 何德死鸭子嘴硬,大叫道:“皇后娘娘,奴才哪里有那么大的狗胆干害死皇上龙子的事?奴才知道那是杀头的大罪,奴才冤枉啊……” 还不待他把冤枉叫完,几个侍卫太监已经开始在他屋子里搜了起来,突然,一个侍卫自床底下摸出一小包纸包叫道:“皇上,这里真的有麝香……” 他把麝香递到德公公手里,德公公闻了闻,谨慎道:“皇上,真的是麝香,看来宁和县主说得没错。安慧然是从这厮手里得来的东西。” 杨贵妃惊得手脚发凉,何德是她宫里的人,腿脚灵活,平日使唤起来也很顺手。特别是他自十岁一进宫就被她选在身边培养成心腹,眼下怎的会与麝香搅和在一起?此时她似乎闻到了一种莫名陷入别人设好的陷阱极其危险的气息,兀自想着该如何与何德撇清关系,不让自己被人栽害! 洪武帝的脸色青厉得吓人,一脚将何德踹翻在地,威严道:“快说,你这里怎么会有麝香?你拿麝香来做什么?” 何德在地上打了个滚,连手里的黑色罐子也失手滚开了,他哭丧着脸惊惧地跪爬在地,“皇上,这麝香只是奴才用来熏屋子的,奴才哪里敢把这东西拿去卖钱?皇上,奴才冤枉啊。” 不待洪武帝说话,杨贵妃已经狠厉道:“皇上,这厮狡猾得很,之前就曾偷过臣妾宫里的玉如意拿出去卖,臣妾看他求得可怜巴巴,便没将他交出来,只贬了他无事再不准进臣妾的屋。谁料他居然胆大包天,还敢私自卖起麝香害人,是臣妾失察,望皇上马上赐死他,以慰皇上还未降世的龙子的在天之灵。” 洪武帝也不是傻子,他冷冷看着她,“说贬他不准进你的屋?朕怎么前天都还见他在爱妃的屋里晃荡?难道是朕老眼昏花了吗?” 杨贵妃眼皮都不眨一下,“皇上,前天他去臣妾屋里,还不是为了求臣妾允准他回到重华宫侍候?臣妾自然是没允。” 何德似乎知道他已经成为弃卒,跪地磕头道:“皇上,贵妃娘娘说的都是真话,是奴才的错,奴才被贬出来不甘心,前天又去求了贵妃娘娘,所有的事都是奴才一个人犯的,求皇上不要怪罪贵妃娘娘啊……” 他如此说,也就是与杨贵妃撇清了任何关系,就算他犯了什么事,都不会被扯到杨贵妃头上,杨贵妃心里稍定,这倒是个忠心的,可惜了,今次恐怕会要损了这个多年心腹。 想到这里,她不由再望向那些可惜的死鸡,还有地上的刀,再就是那个黑色罐子,忽然想到一事,脸色顿时大变! 马皇后冷笑一声,“何德,既然你说没有卖麝香与安慧然,本宫暂且相信你,只是,你这屋子里的四五只死鸡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鸡都是你杀的?你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杀鸡干什么?” 第153章 何德一听马皇后问他死鸡的事,脸都绿了。跪伏在地上,眼珠骨碌碌乱转,嘴里吱吱唔唔,分明在想什么借口来敷衍。但是马皇后岂是一个容易被胡弄之人,她眼波一转,立即让人去捡那黑罐子,何德吓得惨叫不已,奋不顾身就去抢那罐子,两个宫侍一把将他双手踩住,让他动弹不了,然后罐子的封口被人撕开,往下一倒,从里面流出的尽是新鲜的血。 跟在后面的几个妃嫔捂嘴直呕,赶紧退了出去,杨贵妃看得心神直颤。 那些血,忽然让洪武帝感到一种不祥的寒意。在位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像符咒、巫蛊之术,往往都离不开这些以血祭奠的东西,曾经在当年的大皇子因巫蛊殒命一案之后,他就严令内宫和朝臣不得再用这些东西来害人,不然,诛九族! 而眼下的鲜血,让他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他目光直逼何德,一字一顿道:“说!你封存这些新鲜鸡血是为了干什么?” 何德大声呼冤道:“皇上,奴才只不过想在屋里烤几只鸡吃,并没有想干什么啊。这些鸡血是怕污了屋子,才收集到一起随后再处理,皇上,奴才是贪吃,但是并无犯什么大错,求皇上明察。” 如此避重就轻,洪武帝又怎会被他所骗,一摆头,就对德公公道:“这狗奴才不见棺材不掉泪,重刑伺候,看他招不招。” 德公公乃大内高手,他出手岂会有好的,这宫廷里的人,哪个又不知道他的手段?何德吓得直抖,马皇后看了仍一脸呆滞的九雅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眼见何德要受刑,杨贵妃突然捂着头痛呼道:“看着这些血,臣妾甚觉恶心头痛,皇上,恕臣妾先行告退了。” 洪武帝眼神如冰,扫了她一眼,再看看跟随在她身后的布吉巫师,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明明之前有严令,这位皇贵妃今日却请了个巫师进宫,虽然是为了制伏宋九雅,但是她若是别有居心用刚才控制宋九雅的方法对付自己呢?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她拿捏?而眼前的何德,正是她宫里的人,莫不是杨贵妃胆大包天,又在宫里使什么阴毒的幺蛾子? 杨贵妃被他看得心里发寒,忍不住腿脚一转,干脆眼一闭,给装晕了过去。 宫人急急扶着她,没让她倒在地上,随后就想把她往重华宫扶,洪武帝冷道:“且慢,传朕旨意,从现在起,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贵妃晕了,你们先扶着,等把何德的事问清楚后,才能散开。” 扶杨贵妃的宫人只好停下来。布吉巫师一脸警惕。 一些在外面作呕的妃嫔没料到来看热闹也会被牵累,但是皇上发了话,她们也只有听话的份。 侍卫们四散开,虎视眈眈,紧紧盯视着这片院落。 德公公一手搭在何德脉门上,一瞬不瞬道:“何德,你若是不想吃苦,就马上实话实说,不然,咱家手下可不会客气分毫!” 何德早已从他放在他脉门的手指上感受到了无边的力道,他怕死磕头求饶道:“公公手下留情,奴才实说就是。” 德公公道:“好,你暂且说说看,如果敢说谎,别怪咱家会给你来个更厉害的。” 何德泪流满面,哭诉道:“这个罐子里的血,奴才只是按着一个黑衣蒙面人的要求每天放到前面翠亭园一个假山口里面,奴才也不知被人取去有什么作用……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不敢说谎。” 德公公疑虑道:“黑衣蒙面人?什么样的黑衣蒙面人?” “奴才也不知道,那个黑衣蒙面人找上奴才的时候,就给奴才嘴里喂了毒药,然后就叫奴才每天找来五只鸡,把鸡血放进这个黑罐子里送到偏僻的翠亭园一个假山口,说如果不按着他的吩咐去做,就会让奴才全身糜烂而死。” “你送鸡血多长时间了?” “不久,才一个月左右,那人说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圆满……” 德公公问完,走到洪武帝身边道:“皇上,怎么办?” 洪武帝余光一边观察着布吉的脸色,一边命令道:“让何德去送罐子,你跟在后面,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宫内使幺蛾子。” 德公公让人重新封好了罐子带着何德离去,洪武帝问马皇后,“这件事皇后怎么看?” 马皇后一脸悲愤之色道:“此下还没有得到定论,臣妾不敢妄断。不过,这件事倒让臣妾忽然想起当年只有三岁的皇长子被人以巫蛊之术百针穿胸而死的事,那次皇长子找不到任何命因就夭折,后来才查出是有人对他使了巫蛊之术,皇上禁令多年,眼前的七七四十九日的鸡血,与那次的事件何其相似。皇上,臣妾不希望皇长子的事重演,但愿此次的事并臣妾所想的不一样,不然,可一定要严惩不怠。” 当年她嫁与洪武帝后,来年就生下了皇长子拓跋容,后来洪武帝登基,改年号建安。建安元年,拓跋容被封为太子,但是第二年,拓跋容就被人也巫蛊之术害死,至今未找到元凶,就惩处了几百个太监宫女。当日拓跋容死时的样子一直都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事……幸得建安十五年又生下了拓跋玥,不然,她这一生,岂非就要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孤老一生? 洪武帝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直垂目的布吉巫师一眼,心里寻思着一些事情,半晌都没有出声。 屋里头静悄悄地,过得一会,众妃嫔就见德公公脸色焦急飞一般奔了过来,他奔到洪武帝面前压低声音道:“皇上,刚才何德把罐子放假山口里使了暗号后,奴才就躲在暗处,立即就见一个人从假山里钻出来,抱起罐子调头就要钻回去,奴才立即逼近,那人身手好得很,奴才和他战得几个回合,那人又见围来的侍卫过多,便自已吞毒自尽了。但是奴才着人钻进那假山,居然发现一条密道……”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刚才的惊险不亚于一场生死大战。如果不是他的功力高,又有所防范,恐怕现在早已是一具尸体。 他说到这里,便是停了下来,洪武帝皱眉道:“方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喜欢卖关子起来了?发现了密道,密道里有什么?” 德公公四下一望,低声道:“皇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还是散了这些人,随奴才亲眼去看看吧。” 马皇后一直都关注着他说话,听到此言,便道:“看来此事非同小可,皇上,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好。” 洪武帝点了下头,便扬声道:“侍卫撤下,各人都回各自的地方。” 妃嫔们本来好奇得要死,但是皇上分明不想让她们知道,只得告退下去。 九雅亦是欲走,洪武帝却道:“宁和县主就随在朕身边吧。”他随口也让布吉巫师跟上,暗地里却暗示德公公好生看着布吉。 德公公着人将杨贵妃抬着进了重华宫,而每近重华宫一步,洪武帝脸色就黑得两分。重华宫里,宫人见到洪武帝和马皇后,皆一脸慌张地跪下相迎,洪武帝没有出声,跟着德公公直接进了后面的书阁,那里已经有无数侍卫把守。 进到书阁内,却见两排宽高的书架已经移开了一排,一个方形门洞居然就在书架之后。此时布吉巫师已经被侍卫远远控制在门外,九雅也同样被拦在十丈开外的地方,杨贵妃被人书阁内的一张软榻上躺下,洪武帝和马皇后跟随德公公进入门洞内,但见一个十尺见方密封的石壁室内,地上已经开了一个青石地洞,而在石壁室正中央的地面上,却是摆了一个八卦盘,八卦盘上铺着黄纸,上面用朱砂书了符咒。 而在符咒相绕的东方乾位,则是用一根红绳吊了一个身着血袍的小人,由于经过血色浇灌,已辨认不出原来的服色。小人后背上书字,马皇后眉眼一凝,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上面的字应该是某人的生辰八字。小人的胸口从前胸到后背贯穿了一根长针,上面也是染了血。再看小人下面,则是一层铁丝网,网子下面是接了血水的小木桶,血水已经凝固成黑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洪武帝看得脸色阴沉无比,这间密室,是他从来所不知道的。而眼下的符咒与插针的小人还有凝血,以他的经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紧抿着唇,马皇后淡声问道:“德公公,小人后面的生辰八字写的是谁的?给本宫仔细瞧瞧。” 德公公将吊小人的绳子用刀割断,然后提着小人过来道:“禀皇后娘娘,奴才刚才已经看过,上面的名字,书的是拓跋承业,这八字,正好与皇上的一模一样。” 听到此言,洪武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他转身就进了书阁,阴毒地命令两个侍卫道:“把杨贵妃掐醒,如果她敢不醒,就给朕砍了她的手!” 两个侍卫应声,一个拔刀,一个掐人中,杨贵妃果然不敢多装,没两下就醒了过来。 “杨静香,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希望朕死?”洪武帝面色阴冷,说出的话,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杨贵妃先还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马皇后吩咐洛公公赏了她巴掌后,她才捂着脸嘤嘤地哭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您竟然纵容皇后娘娘打臣妾,臣妾不服,有什么事,可以叫臣妾的兄长来,让他来评评理,皇后娘娘凭什么打臣妾。” 马皇后冷笑,洪武帝大怒,挥手让德公公把那个染血的小人提到她面前,“这东西你可认识?朕一再声明,宫内不准用这些符咒巫蛊之类的邪术。结果呢?你倒好,居然写了朕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每天针插血祭,是希望朕早点死好传位给太子么?本来就已经立了太子为储君,想不到你们就这点时间都等不得,现在就想置朕为死地,你说朕该如何治你才能解了朕的心中之恨?” 杨贵妃却是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道:“皇上,臣妾没做,臣妾不会如此糊涂,绝不可能干这些诅咒皇上的事。皇上,您是臣妾的天,臣妾只望皇上能活上百岁,岂会用如此恶毒的东西来害您?皇上,臣妾冤枉啊……” 她在那里呼天抢地,原意是希望外面的心腹宫人听到后立即去报与她的兄长北衙禁军统领杨士洪知道,然而德公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外面的侍卫早将重华宫里的宫人都看守住,一个都别想跑出去通风报信,所以她呼得再大声,全是枉然。 马皇后冷笑道:“冤枉?冤枉在哪里?这里可是你的重华宫,密室也是你的密室,翠亭园里的密道也是直通这里,而何德说的七七四十九日鸡血也是被人拿到了这里,贵妃,请你告诉本宫,你的冤枉在哪里?你成天就算计着皇上的皇位,把皇上又放在哪里?就是专用针来伺候吗?你怎的如此恶毒?” 眼见此景,一直站在门外不远处看得清清白白的九雅脸上迅速掠过一抹轻快的笑,转眼又恢复了清冷。 杨贵妃目眦欲裂,脸面抽动,指着马皇后怒声道:“你别冤污人,臣妾就算再不明白,也不会干这等事。”她爬到洪武帝脚跟前,哀求道:“皇上,臣妾是被人冤枉的,臣妾从没想过用邪术来咒死皇上。皇上,求您明察,一定是有人在设了陷阱让臣妾背黑锅……” 洪武帝冷哼一声,一脚踹在她胸口,声音是冰冷如刀,“杨静香,你以为你的事情朕真的不知道吗?这些东西明明是从你的宫里搜出,才刚都是由方德一手追查而来,难道你要说方德设了陷阱让你背黑锅?既然如此,那你下面的密道又算什么?难道也是方德只这一会子时间挖出来的?这么多年来,朕看在太子的份上,对你一直睁一眼闭眼,料想不到,到最后,你居然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还想要了朕的命!” 马皇后也接口道:“说什么何德与她无关系,依本宫看,关系可大了。先是指使他转着弯来害掉傅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料被宁和县主给听到了一些人图谋不轨的交易,去找何德,这才因缘巧合撞破何德给你干的阴毒事!七七四十九天?居然已经血祭了一个月,只等差不多二十天左右就可以让皇上因病不能朝政而由太子监国,随后若皇上一直不能上朝,这皇朝,便彻底成了你杨家把持的皇朝了。好个毒妇!皇上,当年皇长子就是因巫蛊邪术夭折,如今皇上又差点……幸好老天开眼,不然,可要真的中了他们的奸计。所以,臣妾恳请皇上,务必要将此事严肃处理,不能让这后宫处于如此凶险之中!” 洪武帝在她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想了很多,权衡利弊之后,对马皇后道:“朕想现在就赐死她,犯下这种大罪,该让她酷刑而死,然后昭告天下,连她父兄一起下监流放才对。” 马皇后知洪武帝生性多疑,她若是顺着他说赐死杨贵妃,抄了扬家,可能这把火反而还会烧到自己身上来。便一副从大局着想道:“皇上,此举不妥,虽然皇上当初说过,敢用巫蛊之术的,必定诛九族。但是,贵妃身份特殊,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关着门说话,暂且就先只降罪于贵妃,但是杨家,臣妾以为,皇上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才好,必须先要稳住他们,不能因此事发生动乱而动摇社稷根本。”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无要置杨贵妃于死地赶尽杀绝的意味,更是在为洪武帝以及整个大夏着想,洪武帝点着头,深感马皇后多年如一日总是站在最客观的角度为他想着一切大事的大度与宽容,心里同时也泛起少年时对马皇后执着迷恋的情怀。多年未再躁动的心弦又为之跳动了起来,他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道:“婧妤,谢谢你……” 洪武帝已经多年未曾叫过她的闺名,马皇后听得温柔一笑,柔声道:“皇上,这江山得之不易,岂能因为这件事而毁于一旦?今日虽然事实确凿,但是皇上的眼光必须放长远了看,能和缓一点便和缓一点,不能让朝中的其他朝臣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是不是?” 她说得极为通情达理,杨贵妃听得快气晕过去,但是眼下一切证据都对她不利,该怎么办才好。明明,那间密室里是祭着齐王拓跋玥的生辰八字,这么会子时间,怎的会变成皇上的?而何德那么巧被人发现弄鸡血,还有那劳什子麝香,分明是有人故意引之?她不由望向静静立在门外太阳下的九雅,心里一跳,难道她并没有中蛊,反而利用中蛊之事来陷害自己?可是布吉下蛊及有分寸,如果蛊虫没有进入活物的身体,她绝对可以通过蛊虫感应得到。 可是她若是中了蛊,为何事情会这么巧?难道从头至尾都是马皇后一人策划?而这个能换掉齐王生辰八字的,除了追查而来的德公公,还能有谁?难道被皇上视为心腹的德公公也已经被马皇后收买? 这个认知让她心惊不已,她立即爬到洪武帝脚前大声道:“皇上,您千万别中了皇后娘娘的计,是德公公……”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洛公公一个布团子就塞到了她嘴里,对旁边的宫女斥道:“皇上已经下令将娘娘打入冷宫,你们还不带人?” 杨贵妃呜咽着被人拖走,洪武帝是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即,他便将书阁封住,重华宫一些跟随杨贵妃多年的宫人也要么被秘密处死,要么关押,要么被同样赶往冷宫。而杨贵妃被押往冷宫,马皇后对外则声称杨贵妃身体抱恙,暂时无法出来见人。 重华宫的人全部换掉,外界却无法得知分毫。当帝后将这些事处理完,已是傍晚时分。待马皇后与洪武帝一起用过晚膳后,洪武帝声称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去了御书房。随后,布吉巫师便被他请去,再过得一会,九雅又再被洪武帝相请。 御书房气氛沉闷,炉形座铜灯散发出明亮的灯光,却也难抵桌案前坐着的帝王那身阴沉之气。 眼见布吉一脸恭敬之色站于洪武帝身侧阴影处,九雅神色微滞地见了礼,洪武帝盯着她,忽然问道:“告诉朕,傅誉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九雅呆滞道:“回皇上,傅誉的病臣妇已经彻底给他治好了。” “什么?”洪武帝差点站了起来,失声道:“他的病居然全好了?真的是你治的?” 九雅点头,“是,皇上。” 洪武帝一拍桌子,心里暗恨不已,然而他还是试探道:“好,那你告诉朕,他是何病?” 九雅好像不经大脑道:“他身上的不是病,只是一种毒,那毒藏在他身上戴的一个玉坠之中,此毒能麻痹人的神经,让经脉抽搐,可以叫人生不如死。臣妇一日发现他对残香有反应,别人却没有,便反复排查,终于发现是玉坠上的毒,随后臣妇让他将玉坠取下,又给他开了调补之药,如今他的毒已经完全无碍。” 她如此一说,洪武帝倒是相信了她真的被中了布吉的失心蛊。关于傅誉已经解毒的事,他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如今拿来一试探,想不到九雅会全盘托出,看来她真的已经被控了心。 他阴戾地死盯着她,半晌后,才莫测高深道:“如果朕让你杀了傅誉,你会怎么做?” 九雅垂眼,微一欠身,“只要是皇上圣令,臣妇定当遵从!” “好,那朕想看到你先自断一臂。”洪武帝说着便丢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她面前,冷冷道。 九雅毫不犹豫地捡起来,然后挥刀就朝小手臂砍去,一刀下去,鲜血直流,然而由于她力道不够,并没有砍得多深。她脸上竟似毫不觉得痛,提刀又准备砍第二刀,洪武帝满意地喝止道:“算了,就这样吧。” 他从案上拿了一个小瓷瓶,起身走到九雅面前,拔了瓶塞,命令道:“上药,如此娇嫩的小人儿,可不能现在就失血而亡了。” 九雅扔了匕首,接过瓷瓶,慢慢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果然是止血圣品,药粉一下去,血立即止住。 看她好似一个听话的人偶一般,洪武帝心情大好,想到明天傅誉回来后,自己即将在他身边放一个随时都可以要他命的杀手,他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他忽然抬起九雅的下巴,她白皙无瑕的脸颊上那乌黑似镶了玉石的眼眸无辜地望着他,他不由心里一动,转而又觉不妥,沉了气息说道:“朕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傅誉回来,你务必要跟以前一样待他,然后,尽量引导他向朕投诚,若是他不听,希望你能偷到他的兵符,就算回去鲁西去偷也好。然后亲自亲到朕手里,回头,你就找个机会把他杀了吧。” 九雅机械道:“是,皇上。” 洪武帝还欲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传报声,“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洪武帝的手顿时如被毒蝎子蛰了一般,缩了回去,忙道:“请皇后娘娘进来。” 同时挥了挥手,叫九雅下去,九雅欠了身,转身出了御书房,待到门口,与马皇后相遇,两人迅速交流了一个眼色,微一行礼,便各奔东西。 第154章 七月二十六,京都城郊外。 一场暴雨将青石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夏日四扬的灰尘早已被雨水洗涤,长风吹来,将燥热吹散,微凉的气息顿时让人感觉浑身舒爽。 一辆青油毡布马车上,一个眉目俊秀明丽的少年倚在车壁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外面不断流逝的景致。 此时他一身绯衣浅淡,袖口领口绣着细碎的雪花纹,盛夏的翠色将袍角拂动,如宫廷玉阙,精致高贵,端丽风流。 马车后面跟着另外十多辆青油马车,然后就是颓靡的身着银色服饰的骑队,这一路,他们都一言不发,直到进得京城,他们的目光才突然闪亮起来,好像阔别已久的游子,终于回归了故土。 京城的繁华,并没有拦阻得住一骑急来,那骑看到青油马车前驾车的车夫,忽然就翻身下马,“寒子鸦,少爷是不是回来了?” 来人正是闻讯赶来的青衣,寒子鸦将马车停住,吃惊道:“青衣,你怎的在这里?少奶奶呢?” 青衣没出声,只是一脸焦急去掀车帘子,马车里的傅誉微微一笑,一撩袍角,跳下了车,走到后面的马车前朗声道:“黄大人,现在已经到了京城,您去向皇上复命,我准备打道回候府先事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 被整得一身疲倦的黄大人探出头来,笑道:“也好,三少先回候府,本官进宫见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万一有什么事,本官会叫人去候府知会。” 只剩两百的羽林军和那些医署的大夫跟随黄大人而去,傅誉望着他们离去,随后叫后面坐着秀彩的马车跟上,他重新坐进马车,青衣也坐了上去。 “才到城门口,怎的就这般着急过来?”傅誉把玩着手里的一粒黑色棋子漫不经心道。 青衣一脸紧张,不仅将候府近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同时还说了九雅被逼进宫的事,“少爷,少奶奶自进去后一直没有消息,据我们的消息来源说,最近几天皇宫里的动静很大,先是二姑奶奶小产,然后便是皇上将安家给抄了。听说太孙还特意进宫见过少奶奶,之后就是皇上秘见了少奶奶几次,随后我们就完全不知道少奶奶的行踪了。” 傅誉也不急,笑了笑,“想不到我不在的时候,老夫人居然会把雨嫣送进宫,这老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治她才好。” 青衣听他只说这么一句话,不由急了,“少爷,现在是皇上把少奶奶押进了宫,分明是想制约少爷,少爷不想想办法,怎的去管这些乌七八糟了?” 傅誉斜睨了他一眼,“急什么?没听说安家被抄了么?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可是你们少奶奶的手笔。既然她还有心思干这等事,安全上面自没有问题。再说,皇上是为了制约我才押了她去,现在我回来了,皇上总归是要和我谈条件,这不就是成了么?还怕他作甚?”只是拓跋越又找了借口去见她,实在是叫人不爽得很。 青衣依然皱着眉,欲言又止道:“可是……属下才刚回候府,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说?” 傅誉把棋子丢回棋盒,慢条斯理道:“什么消息?” “雨蝶昨天傍晚说想回一趟宋家,半路上被人劫走了,据属下问了当时路过的一个行人,说是被四个服饰奇怪的异族人所掳走,动作相当之快,还没待人喊出声,马匹就驮着人飞速离去。” 傅誉这才动了容,“什么?雨蝶被人掳走了?” 他也是从九雅的信中知道了失踪的雨蝶已在哈图找到的事,想到之前雨蝶失踪,九雅心痛失落的样子,当即便道:“不管怎么样,你赶紧让大鱼他们去找,雨蝶不过是一个丫头,劫她,肯定是想针对少奶奶,如果不想少奶奶麻烦的话,务必动用大力量去找,知道么?” 青衣点头,正准备下车,傅誉突然问了一句,“有听说齐王什么时候到京么?” 青衣想了一下,“听大鱼说,应该就在这两天。” 傅誉轻“嗯”了一声,青衣见他不再出声,随后便下车而去。此时傅誉已经变了主意,马车很快转了弯,直接往皇宫而去,快到信阳街的时候,但听前面一阵喧哗,转过去一看,却是一队身着上窄下宽异族风格骑士装的骑士拦在路中间,他们个个长得彪悍俊挺,簇拥着一个英眉大眼头戴孔雀毛金冠的美貌少女,正狠狠瞪着一个不知被谁摔到地上的红衣握鞭少女。 “好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冲撞我们的公主,该死!”一个骑士厉声斥道。 红衣少女有些狼狈地拍着身上的灰,眉一挑,娇声叱道:“公主?哪里来的公主?我们大夏可不曾见过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公主!莫不是哪个未开化之地来的蛮夷,一进我们大夏,便自己封了个公主来当?” 孔雀毛少女脸上戾气一闪,“什么?未开化之地来的蛮夷?好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来人,既然她不长眼睛敢冲撞本公主的坐骑,现在就把她的眼珠给挖了!” 那些骑士齐声应声,立即就有三个高壮骑士冲红衣少女逼来。红衣少女人单势孤,气势却强盛得很,她一挥鞭,鞭梢啪地一声重重击在青石地面上,扬起一地尘灰,“呸!这是在我们大夏,岂能容尔等蛮夷嚣张?有种放马过来,姑奶奶才不怕你们!” 两方人马逼近,眼看就要打将起来,路旁瞧热闹的路人顿时退后,同时也为红衣少女提心起来。毕竟如红衣少女所说,这些身着异服的骑士分明是化外之人,而且他们一路来的时候,马匹未减速,可是撞翻不少不及躲开的路人。在这京城里,天子脚下,就算权势再大之人,也不曾这般横冲直撞过,而这位所谓的公主,却偏偏带着大队人马将这事干了出来。红衣少女也是倒霉,不知骑在马上望着哪一处地方出了神,居然没闪避开,才被人一下子撞翻下来。 尽管她气势不错,然而那玲珑的身躯在高壮骑士面前还是尽显娇弱,骑士中的一个感觉自己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把她摞倒,所以直接伸手往她肩胛上拿。红衣少女冷叱一声,手中长鞭如活了一般呼啸挥起、卷动,眨眼间,骑士的手臂被她像蛇一般缠住,她回身巧劲一带,骑士就翻滚到了地上,周围传来阵阵叫好声。 摞倒一人,周围又有人喝彩,红衣少女眉开眼笑,同时收鞭挥鞭直击另外两人,鞭声如哨,先是灵活的卷住其中一人,同时飞脚直踢另一人。她身姿美妙,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根本就让两骑士无还手之力。 而就在她把两个骑士快要摞倒之际,孔雀毛公主兀自冷笑一声,突然自旁边骑士手中接过弓箭,拉弦上箭,对准红衣少女后背就是一箭。 红衣少女此时摞两个骑士的招式已老,就算听到声音,一时也无法避让开,只听她闷哼一声,铁箭一头已深深扎入右肩胛,人也被迫弃了长鞭,冲出去几步,如果不是左手撑地,估计已经要来个狗啃泥。(.无弹窗广告) 孔雀毛公主示意两个骑士将她提起来,待他们把她押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提起就两耳光“啪啪”挥在红衣少女面上,笑面如花道:“也不过如此,居然敢跟在本公主面前嘴硬?简直是找死!” 挨了两巴掌,红衣少女气得怒目圆瞪,一口口水往她脸上吐,骂道:“呸!仗着人多又偷袭,姑奶奶就算败了也不算输。” “是么?不算输?那有什么大紧?”孔雀毛公主让开她的口水,朝那两个骑士居高临下吩咐道:“把她给押着,等找到了地儿,本公主总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两个骑士齐声应是,同时将红衣少女的两臂反绞,在红衣少女破口大骂声中,就要用绳子捆了丢上马。路旁的路人看得直怒,却又哪里敢惹这等自称是公主的贵人? “且慢,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把人押走,还要真当这京城没王法了,这可不行,我们得报官才好。”随着这一声闲散的男声,众人就见到从一辆青油马车的车辕上跳下来一个戴着斗笠青衣男子,男子身形匀称,衣袍下的肌肉饱满,自有一股劲气待发的强大气场。 两个骑士冲上来拦在孔雀毛公主面前,大喝道:“你又是何人?可别多管闲事,不然,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原来这下车的正是寒子鸦,他一般是不愿惹这种事的,但是傅誉忽然吩咐他来探探那孔雀毛公主的底,便就以此理由走了出来。 他将斗笠慢慢一揭,一张轮廓分明带着极浓男人味的俊脸顿时显露在众人眼前。别人倒没什么,孔雀毛公主却是瞧得眼前一亮,暗自咦了一声,方自推开面前的骑士上前说道:“这位公子,刚才可是这位姑娘出手先伤了人,就算要报官,本公主也不会怕的。所以还请你别管为好。” 寒子鸦懒懒地抱胸摸下巴,斜睨着她,“刚才我可是听到姑娘说要把她带到别处去用私刑,这可不行,既然姑娘不怕报官,想必在京城里还有些人脉吧,不知道姑娘和京兆府尹薜大人是否熟识?如果不认识他,恐怕真要报官,姑娘就麻烦大了。”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让孔雀毛公主看得目不转睛,她不怒反笑,挺着胸脯围着寒子鸦直打圈,“这京兆府尹么?本公主倒不认识,不过这皇太孙,本公主却是认识的,不知道在京城里,是太孙大呢,还是府尹大?” 寒子鸦听得眼睛一闪,又故意激道:“太孙殿下眼高于顶,向来又遵纪守法,他又怎么会为了姑娘去犯那不法之事?” 孔雀毛公主顿时笑他见识短,“眼高于顶又如何?如今本公主可是皇太孙的未婚妻,我们哈图已经送了大批的嫁妆跟在后面,只等择一吉日,本公主便会与皇太孙完婚。难道未婚妻被人欺负,皇太孙也会坐视不理?” 没错,她正是不远千里从哈图带着嫁妆直奔拓跋越来的明丽公主。当日,九雅交给阿满的合欢丸让阿满充分利用,终是让未深知明丽性情的拓跋越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经过那一夜合欢,明丽顿时对拓跋越迷恋更深,之前她就在想办法如何征服拓跋越,只是拓跋越太冷漠,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而阿满的合欢丸正合了她心意,让她有了一个粘上他的借口。 那日,当两人还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暗地让亲卫招了她父王过来,假装捉奸在床,让拓跋越退无可退。拓跋越暂时又不能得罪他们,于是不得不签订了婚约书,同时明丽答应要帮他把大赫雷王那边的事搞定。 眼看拓跋越回大夏,明丽当即就欢天喜地的开始准备嫁妆,然后拉了整整十辆大车,带着她的夜鹰骑朝大夏京城飞驰而来。由于她已经等不及马车的磨蹭,便先带了二十四骑进京,嫁妆在后面慢慢跟来。 但是她也不是个莽撞之人,进京后,并没有立即去找拓跋越,而是先行对拓跋越的事情进行打听,待听说他真的没有太孙妃后,这才大大方方前往太子府去见她的未婚夫。 一旁被押质着的红衣少女听了她的话,不由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叫道:“你果然不是我们中土人,可是太孙殿下没道理要娶你这么个蛮夷成亲,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丽公主听得大怒,转回头伸手就朝红衣少女脸上扇了过去,骂道:“不是中土人又怎么样?将来本公主与太孙的儿子还要有更大的出息,到时候你再来看本公主是不是往自己脸上……”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手腕就被人一把握住,打不到人,她回头怒瞪,寒子鸦抓紧她的手腕,闲闲道:“既然是哈图来的公主,就该当有公主的样子,这么样不打就骂,皇太孙会娶你这等跟泼妇一样的女人么?” 他的手如铁箍,明丽挣了几下没挣动,一下子就来了狠劲,另一手从头上取了一根锋利的簪子就朝寒子鸦手腕上插,寒子鸦岂会让她插中,转过来将明丽的手腕一扭,明丽就不能动弹。看到主子被欺负,骑士们大叫着放开公主,同时抽刀,寒光闪闪中,看热闹的路人生恐殃及池渔,纷纷走避开,整条街道上的气氛立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明丽冷笑道:“如果你不想死得很难看,就赶紧放了我!” 她说着就扭着头往回看,想看到寒子鸦脸上惧怕的表情,然而头才扭到一拦,就见那辆青油马车里走下来一个人,一个她认为非常好看的少年郎。此人身形修长,绯衣浅淡,微微扬起的眉,压住华光流溢的眸子,张扬而又沉敛,他笑吟吟地撩眉转目时,天地间纷乱嘈杂的声音都似被他容光所慑,静了一静。 明丽一时间都看直了眼,半扭着脖子,张着嘴,忘了今昔何昔。 本来,她生长于大草原,父亲娇宠,她又自小比两个哥哥要聪明,无论是武艺还是计谋上都要胜出他们一筹,族人更是把她看得重,所以便养成了她娇纵跋扈的性格。而她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在哈图族,只要是她看上的少年,她没有不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不过草原上的生活艰苦,再好看的男子,也会显得骨骼粗大皮粗肉糙,那日第一次看到拓跋越的时候,她简直认为他是天神下凡,望着他的容颜,一个人暗自心驰神摇不已。于是便主动搭腔,几乎是拓跋越说什么她答应什么,当她终于把拓跋越弄到手后,便觉得她的黑鹰骑士根本就是丑八怪,不及卓然疏冷的拓跋越之一分。她一直都在想,中土究竟是一个怎样地灵人杰的地方,居然会养出拓跋越这等冰雕玉刻气质出众的美男子? 等真正踏上大夏国土,这一路来,把所有人都与拓跋越相较之后,也没见到几个能入眼的,倒是觉得大夏的男子过于柔弱,有些竟还擦脂抹粉,一度让她差点呕出来,心里生了大夏的男儿也不过尔尔的感慨。(.无弹窗广告) 然而眼下自马车上走下来的少年郎,不仅有如玉的容颜,分明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艳色风流的气韵,没有柔弱,没有粗犷,完全是一种由内而外流溢出的华贵,让人神智晕眩。他身上有着与拓跋越截然不同的光艳晶亮,一时间,她不由生出一种想法,这个男人,只要让她靠一靠,她死也愿意了。 “原来是太孙殿下的未婚妻,失敬失敬,寒子鸦,还不放开公主?怎能如此失礼呢?”傅誉负手慢慢走过来,笑语晏晏。 寒子鸦眉一挑,看他亲自下来,再又看明丽一副魂已归去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撇了一下嘴,便是甩开了明丽的手腕。 明丽恍似不觉,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不自觉地迎着傅誉走过去,嘴里喃喃道:“你是谁?我觉得和你好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被一个女子当街如此大胆地盯着,还用如此不入流的搭讪法,傅誉只觉无语,然而却面不改色笑眯眯道:“公主如此美貌,如果曾见过,我一定不会忘记,应该是没见过。” 明丽听着他暗哑的声音,只觉一股清流自头顶灌入,他的赞美,更让她飘飘然。 明丽站在他面前,仰望着,直勾勾地盯着他,柔声道:“是么?原来没有见过,可是我却感觉见过你千百遍一般。敢问公子贵姓,我们先找个地方喝两杯熟悉一下,如何?” 寒子鸦听得抿嘴直笑,那些骑士面无表情,红衣少女都为她的无耻羞红了脸,世间怎么会如此厚颜的女人?居然还是太孙的未婚妻?太离谱了吧。 傅誉眉目丝毫不为眼前的女色狼所动,不恼不怒不喜不乐,只是笑道:“今日可能是不行了,因为我还有急事,如果公主无事的话,想麻烦公主让你的人把路让开?还有这位不识好歹的红衣姑娘,一看就生厌,不若让她走,怎么样?” 红衣少女听得满头乌云,但是她也不是没脑子,明白眼前这位风姿隽秀的少年在为她开脱,心下稍生了感激之心。 明丽眼见傅誉不断对她展开笑颜,已经完全找不着北,她完全不自知她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少年郎钻进马车走了,望着那一街尘烟,她如痴呆了一般凝立在烈日中,久久不能回神。 红衣少女捂着受伤的肩追上傅誉的马车,道谢道:“谢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贵姓,容小女子他日登门拜谢。” 傅誉挑开帘子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举手之劳,不劳姑娘如此。” 他的拒绝,并没让红衣少女坚持,只是一礼道;“家父是岭南青阳王苏孝天,小女子苏缨,他日公子若是有事,若能帮得上,家父一定不会推拒。” 傅誉挑了挑眉,青阳王?这位青阳王可是大夏封的唯一一个外姓王,当年帮先帝镇压岭南蛮子,多年来都移居岭南,忠心之极,未练兵,却仁义治下,税收依然归由皇朝,从未为朝廷添过乱,就算以洪武帝那样的人,也从未怀疑过青阳王,驻守岭南一带,完全是洪武帝用来稳固岭南蛮子的一把非常好用的利剑。想不到今天竟然还有幸救下了他的女儿,倒是个不错的开始。 苏缨已经道谢而去。 等到了皇宫门口下了马车后,寒子鸦隐忍多时的取笑终于发了出来,“少爷,你这下好了,把明丽公主都勾引住了,小心她要甩了太孙转头嫁你啊。” 傅誉嘻笑道:“娘子曾对我说过,说这位明丽公主算是一个极品,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嫁给太孙才是,我可不敢沾一星半点。” 寒子鸦憋着笑,正要说话,傅誉突然一本正经道;“听说雨蝶昨天被人掳走了,我看你们两人好像有些情况,你不趁现在我进宫的时候去找找她么?” 寒子鸦一呆,雨蝶这个名字,如一根针一般将他钉在了当地。 傅誉瞅着他的模样,笑了笑,吩咐秀彩等在此地,径自朝宫卫走去,过不一会,便由人领着进了皇宫。 此时此刻,御书房里,洪武帝和马皇后都在,黄大人已将他亲眼所见的事一一向洪武帝禀报。 听他一再怒骂新宜县郡和荣昌王勾结害死百姓的事,洪武帝心里就不舒服。再听他说起傅长亭派人刺杀,荣昌王假意月婵公主被南平王掳走,调兵攻进台城,然后又欲杀他这个朝廷命官,幸得息王相救的事,洪武帝就恨不能吐血。旁边有马皇后在座,他又不得不阴着脸听着。 马皇后自是了解洪武帝的为人,但是洪武帝阴沉起来,她却也难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问了一些齐王的事,洪武帝就下令让黄大人回府休息,暂时休养,不用上朝。同时还让人亲自把他护送回去,并守卫他的安全,黄大人也不是傻子,这种架势,分明是皇上把他软禁起来了。他实在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 待黄大人走后,帝后就如何处置睿王一家的事重新进行了探讨,最后洪武帝决定,息王未退出台城和顺昌以前,还是善待他们一家为最后,总要留一步,他将来好收拾息王。当然,最后一句话他不会对马皇后说,只在心里打着冷算盘而已。 当宫人禀报傅誉也进宫的时候,洪武帝眼里迅速掠过阴戾的笑意,他来,分明是送死的来了。 于是他立即很好心的叫人去通知九雅也过来,说是好叫他们夫妻二人好团聚。 傅誉被宫人领进来后,先是一番见礼寒暄,洪武帝给他看了座,大笑道:“这次真让你辛苦了,好在疫情已经得到控制,朕大感心喜,当日得知宁和县主差点被人害死,朕心里难过了好一阵,这才把她接进宫来,一来让她陪陪你妹妹,二来嘛,也让她无忧无虑的在宫里静养。这下好了,既然你已经回来,朕也就放心将县主交给你带回去好生安慰了。” 傅誉心里微一诧异,皇上会让九雅跟着他回去?他不是想借她来谈条件么?怎的这般轻易让她跟他走? 尽管心里疑惑,面上却是一脸感激之色,“谢皇上关心,让您费心了。” 然后洪武帝就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对于息王的事,还有台城顺昌的事,他是只字不提,好像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一般。马皇后又一直脸色淡淡的,很少说话,一时间,倒让傅誉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直到九雅被宫人带着出现在他面前,阔别几月的女子如今婷婷玉立一身清艳地望着他,他心底里的欢喜便是再也掩饰不住,目光痴痴地唤道:“娘子……” 九雅看了洪武帝一眼,随后垂下眉眼道:“相公。” 傅誉丝毫没有觉出她的异样,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如果不是有外人,他早已经拉她入怀。他低声笑道:“娘子过得还好么?” 洪武帝一瞬不瞬盯着九雅。 九雅感觉得到,她慢慢抬起头,目光清澈,“皇上让我进宫,有吃有住,自然是好的。” 盯着她,傅誉心里微动,正要回头对洪武帝说话,宫人又进来报道:“皇上,刚才太子府着人来问,说是哈图族的公主来了京城,现在已在太子府,太子问,是不是现在就带哈图公主进宫……” 马皇后接口道:“哈图公主是今天到的么?” 宫人回道:“听太子府的人来说,是刚刚到的。” 马皇后道:“经过长途跋涉,那就先让她休息吧,待养好精神,再来宫中进见。” 宫人领命而去,洪武帝暗地观察了一会九雅和傅誉的对话,见她表现得不喜不悲,神情又自然,心里大为放心,于是也不再多啰嗦,让九雅稍事收拾了一下,只说待他们休息过后,将会设一个洗尘宴,之后便放了他们回候府。 想不到皇上会如此轻易放他们小两口离开,傅誉大喜,待出了皇宫,寒子鸦仍漠然等在马车前,见到九雅,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跳上了车辕。九雅神色淡淡,倒是秀彩下了马车,一脸欣喜地围着她打转。 几个人稍一寒暄,便是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上,九雅才一坐定,傅誉就将她搂进怀里,低唤道:“娘子,这几个月可辛苦你了。” 九雅抬眸轻轻睨了他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皮囊,再把左手臂上的衣袖掀开,只见一只五寸来长的黑色蜈蚣伏在她手臂上,蜈蚣一见光,便朝那皮囊口子里爬去。待蜈蚣整个进去后,九雅将口子塞紧,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出来了,憋死我了。” 傅誉实在不懂她为什么让一只蜈蚣伏在她手臂上,目光流转,一脸疑惑。 九雅把皮囊放下,顾不得许多,先就勾了傅誉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嘻嘻道:“如果不是这只蜈蚣,皇上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我出来。” 傅誉自是很乐意被她如此勾引,压低了她的气息暗哑道:“娘子,为夫愿闻其详。” 于是九雅就把发生在宫廷里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当说到从江淑妃那里听到杨贵妃请了苗族巫师布吉欲对她使用控心蛊的时候,感慨道:“真是好险,如果不是江淑妃有个何德这样的心腹在重华宫,这一次可能真的要栽一个大跟头,要被他们所用了。” 傅誉听到如此惊险,心下百味杂陈,抚着她的长发叹息道:“娘子,可让你受苦了,早知道会这样,你就应该等了我一起回来,如果因为这样你出了什么事,日后叫我如何过下去?” 九雅故作委屈状地靠在他怀里,“这不是没事么?怎的一见面就责备我?” 傅誉好笑,捏了她的鼻子佯作生气道:“责备你又怎的?以后再不许这样。再大的事,日后都交给我,如今我已病愈,再无顾忌之下,看别人又能奈我何?” 此时,他的眉宇间已淡淡浮起一抹隐忍多时的杀气,一些人,一些事,也到了他该清算的时候了。 九雅一愣,他的杀气,让她见到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雄心壮志,心里不由暗喜。忽然,他将那皮囊拿起,笑道:“这东西可以扔了吗?感觉恶心得很。” 她笑道:“现在还不行。这只蜈蚣是吸食了布吉控心蛊的蛊虫,由布吉操控,如果没有我的血喂养,皇上定然能察觉。所以在宫里的时候,蜈蚣我根本不敢离身,就算是现在,为了让皇上放心,我也不能把蛊虫弄死,到时候,说不定这东西还能用上一用,所以你现在就别打它的主意了。” 说到这里,她仰起小脸问道:“相公,现在外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傅誉垂目看她,组织了一下措辞,“不算好也不算坏,齐王撤军,将吴越的烂摊子甩给了他,虽然现在已经收伏了三藩,但是毕竟时日尚短,又有吴越作为牵扯,自是无力过江与齐王一争高下。不过在我看来,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尽快将京城的事处理后,我们赶紧离开,好协助外祖稳定三藩之地,日后再图他谋。” 九雅看着他,半晌,才轻道:“再图他谋?相公是想吞下整个大夏吗?”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傅誉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叹道:“这江山,原本就是我外祖的,当年若不是因为外祖倍受打击,又如何会退守鲁西?” 九雅不解,“既是如此,外祖如今为何在迟暮之年又要重新进驻这京都呢?” 傅誉淡淡道:“外祖有那心,无非都是为了我。这些年来,这京都里的人、事,已经让他怒不可遏,外祖的性格极刚,他说隐忍这么多年,那些人却还是不放过他,不让他有一个安生的晚安好过,那么他势必要以牙还牙,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可知道,当年外祖本就与现在的皇后娘娘有婚约,甚至外祖当年因建功业绩较多,亦是圣祖最认同的继承人。可是当今皇上却是狡诈多端,在一次外祖北御柔然之际,硬是强行与皇后娘娘有了肌肤之亲,后来马家顾于脸面,不得不退了外祖的婚,转而直接支持皇上。而圣祖在先太后的鼓动之下,又有皇上的多次栽赃,生生让圣祖对外祖生了厌恶之心。外祖在失了爱人和圣祖的无故指责之下,再加身边的将领一再被关押下监,便是心灰意冷,生了退意。不愿再与当今皇上相争,找了鲁西边地,打算了此残生。” “外祖一生只得我母亲一女,一直爱如掌上明珠,本准备母亲大了,找一个能继承鲁西的女婿,他便可以颐养天年。可是事不从人愿,母亲后来竟然与因战逃往鲁西的父亲相遇,两人一见倾心,母亲不顾外祖的拦阻,一定要远嫁京都,外祖伤心欲绝,他害怕这是皇上断他香火赶尽杀绝的阴谋,一再劝母亲,母亲都听不进去,她并不认为我爹是那种听任人摆布的傻子,在她的心目中,认定父亲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后来证明,外祖的顾虑是道理的,并且还演变成了事实了。母亲被人害死了,我又中毒,外祖日夜煎熬,如果不是还想着为我治病,老人家怕是早已一坯黄土……” 讲到这里,傅誉忽然长叹一声,“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老天又让我遇上你,短短一年时间,便将一切劣势逆转,每当外祖回想起这么多年为我母亲和我的事所受的折磨,就咬牙切齿,一边感谢上苍把你送到了我面前,同时又发誓要让那些折磨我们的人一一悲惨的死于他利刃之下。外祖的心情,我最是理解,而我心头的恨,亦不比他少得丝毫,所以,这江山,我是要的,不为我自己,为了外祖,为了我那被人陷害死去的母亲,我都要将这一切夺回来。” 九雅默然,事到如今,想起安平候对傅誉的态度,连她也不得不怀疑,当年安平候逃到鲁西与傅誉的母亲一见倾心,极有可能也是当今皇上的安排。后来兰郡主的死,安平候不查事实,只是一味怪责到傅誉的头上,谁又能担保他本就知事实,只不过想借此来掩饰他的卑劣呢? 从后来傅誉的中毒,再到老夫人和萧氏想方设法图谋他的财产,塞女人上他的床,妄图在她们的控制之下接了息王的爵位,这一桩桩,谁又能说不是被人算计好的呢? “娘子不出声,难道是在反对我的做法吗?”傅誉忽然问。 九雅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们都承受了这些,我又怎么会反对?只是,我在担心……” “担心什么?” 九雅咬着下唇,她是在担心,这京城到时候真为齐王所占的话,以齐王的心智,哪怕傅誉坐拥离江以南的郡地,恐怕也难以打过江来,与齐王一争高下。毕竟离江以北才是大夏真正的根据地,地大物博,物资富饶,傅誉就算有能力拿下来,恐怕也要争个十几二十年。人生苦短,拿如此漫长的时间去争这江山,值得么? 她虽然沉默不说,傅誉却似乎能猜到她所想,笑了笑,低声道:“娘子多虑了,有些事我总要去争一争才能不悔不是?想当初,如果我不是怀着对你必得之心,如今说不得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所以还是争一下的好。” 他如此作比,九雅忍不住笑了,捶了他胸口一下,嗔道:“又在说胡话了。” 傅誉戏笑,“真是胡话么?如果我当日不争,你能担保,舅舅这次班师回朝说娶你的话,你能拒绝得了他?” 九雅叹了口气,靠在他胸口,道:“相公,你还在介意他么?” 傅誉笑了,淡道:“你都曾被他一再相救,我对他只有感激,不曾有一些其他。我知道你对他无心,可是并不能断定他对你无心。罢了,面对他这样的人,我不会再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般跟他去计较,总之,我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我的就是了。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去发怒,更不会让娘子难看。”从她的信中,了解到她与齐王的谈判,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的真心,虽然她总是吝啬于对他说爱他,可是他看到了她的真心,这比说千遍万遍的甜言蜜语还让人安心,足矣。 九雅听得心神大恸,未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少年,当初一再患得患失的蛮横少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生了如此大的信任?每次说到齐王,他总像一只带刺的刺猬般,说着伤人心的话。所以她小心翼翼着,生恐刺痛了他,想不到,他现在言语,让她感受到了一个不是仅靠执拗和霸道死抓着她的少年,她仿佛看到了某日他站在齐王面前,已经能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为她撑起一片美丽纯净的天。 两人对视,四周宁静,日光清幽,仿佛天地间只余二人的存在。 回到候府,门房看到两夫妻忽然相携回来,大是吃惊,立即让人往老夫人那边通报,同时屁颠屁颠上前一副天上掉了肉陷饼地叫道:“三爷,三奶奶,你们可回来了,老夫人可是天天都盼着呢。快进快进。” 傅誉懒得理他们,寒子鸦把那门房推开,几个人欲待回淳华院,这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急急过来道:“老夫人听说三爷回来,都差点喜得眼泪掉下来,叫三爷赶紧儿过去让她瞧瞧呢。” “是么?”傅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奶奶如此想念我,我总该要先去向老人家请个安才是。娘子,我们一起过去?” 那丫头脸上明明一滞,分明是不想让九雅过去。紧张了多天,一松懈下来,只感浑身疲乏,九雅现在实在也不想见到老夫人,便道:“相公先去吧,院子里多日未住,待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小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傅誉朝九雅微一眨眼,“那娘子就在屋里等我吧。” 他和那丫头转身而去,秀彩提着九雅的包袱道:“少奶奶,依奴婢看,那老夫人分明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你怎么不跟去瞧瞧?” 九雅摇了摇头,“如今相公今非昔比,她出什么幺蛾子我都不用再担心,倒是忻望她自己能自求多福,别惹了相公才好。” 寒子鸦忽然接口道:“少奶奶说是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些事,就怕少爷还有坎过不去,若是少奶奶能在旁边帮他提点一下,少爷肯定心里要舒坦得多。” 九雅听他终于说话,停下步子,侧目看他,认真道:“等下就要见到雨蝶了,你现在有想好怎么对她么?” 寒子鸦不看她的目光,别开头,淡道:“她并不在院子里。” 秀彩奇怪道:“你又没进去,怎么知道?” “刚才得到消息,听说她昨天回宋家的路上被人掳走了,现在还没找到……” 他一句话未完,九雅就再也忍不住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骂道:“既然知道她被掳走,你为何还呆在这里不去找?妄她还想着你,想和你团圆,你怎能如此冷血?” 寒子鸦眼角微抽,他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九雅更怒,秀彩立时拉住她,小声道:“少奶奶,这里人多,可不能让人听了嚼舌根。” 九雅忍着气,咬牙道:“原来你当初在新宜作出四下找她的行为都是在作戏,好个卑劣的男人,真的是雨蝶瞎了狗眼,你枉作一世男人!” 她气得甩袖大步走开,寒子鸦盯着她的背影,眸子里渐渐露出痛苦之色。 裴妈妈熊妈妈得了信,几个早在门口等着,一见她们两人,春菊就接了秀彩手里的包袱,欢喜道:“秀彩姐,你们总算是都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秀彩点着她的鼻子,“你这丫头,几月不见,嘴巴可变乖巧了,这话听得我心里如喝了蜜,干脆回头就求少奶奶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给嫁了吧,可不能浪费了这张小巧嘴。” 春菊羞得无地自容。 秀彩自会作人,在路上买了不少礼物,一一分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院子里一片热闹。 趁着大家高兴,九雅问起雨蝶的事,裴妈妈叹了口气道:“昨天就让她不要出去,她偏说要去看看她娘,好在之前青衣回来说,他已经派人去找了,说是几个异族人掳走的,有了目标,找起来不会很麻烦,叫我们不要担心呢。” 异族人掳走?九雅思索着,雨蝶并未与人有什么利益之争,异族之人掳走她,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想到今天在御书房听人说明丽公主来京的事,难道是她掳走了雨蝶?可是雨蝶与她并没有什么冲突,她为何要掳走她? 想到有可能是明丽,她就坐不住了,正想去找傅誉,熊妈妈有意无意地说道:“少奶奶,今儿上午月婵郡主就过来拜会老夫人,老夫人欢喜得不得了,现在都可能还在,少奶奶不要过去打下招呼么?” 一说到月婵,九雅就倒尽胃口,正好小诗端了熬得香喷喷的驴肉丸子进来,她果真就捂着嘴开始呕起来,秀彩吓了一跳,赶紧把痰盂给她端来,吃惊道:“少奶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宫里吃坏了肚子?” 第155章 九雅一阵好呕,结果也只是吐了些清水,近几日本就感觉容易疲乏,所以吃得也少。早上在宫里也就吃了些清粥,经过几个时辰的消化,自然也是吐无可吐。 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她打转,待熊妈妈端给她清水漱了口后,她才喘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昨天都还好好的,今天也只吃过一些粥,那粥我都仔细查过的,不可能有问题,不是吃坏了肚子。” 秀彩摸了摸她的额,担忧道:“如果不是吃坏了肚子,难道身子有什么问题?” 她这一摸自然是摸不出什么来,熊妈妈忽然一笑,“少奶奶自己就是大夫,有病没病自己应该最清楚,既然少奶奶没说,会不会是有了?” 九雅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了?” 裴妈妈一拍手,失声道:“难道是少奶奶怀了小少爷?” 屋子里的人都惊呼出声,小诗叫道:“小少爷?难道少奶奶要升级当娘了?” 秀彩一巴掌拍过去,“这有什么好咋呼的?难道你们希望少奶奶一直这样么?” 小诗捂着头,傻笑道:“是我不会说话,早就希望少奶奶生个小少爷,如果这会真有了,少爷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我只是高兴过了头。” 听她说得纯真,众人都笑了。九雅见她们都说得煞有介事,从未想过这件事的人这时也静下心来自己拿脉,过得一会,春菊见她紧绷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少奶奶?” 九雅的眼一时都笑眯了,微红了脸,“一直都未在意,这几天有反应,还以为是天热引起,想不到真是怀了。” 这一捶定音,熊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连连作揖道:“恭喜少奶奶,贺喜少奶奶,总算是为我们少爷怀了骨肉了……我们郡主在天有灵,也该含笑九泉……”她说着说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裴妈妈喜笑着劝她,一屋子人都跟着变得喜气洋洋,秀彩已经迫不及待道:“这事可得马上告诉姑爷,少奶奶,奴婢这就扶你过去老夫人那边。” 九雅也想将这个消息立即告诉傅誉,让他好高兴高兴,再说正好要去那边,便是笑道:“也好,告诉了他,总要让他欢喜一回。” 正准备出门,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裴妈妈道:“萧氏那边现在怎么样?” 裴妈妈撇了下嘴道:“还能怎么样?每天在枫林院又叫又跳又骂,哪个不知道她疯了?不过昨天听说孙妈妈求了一会老夫人,说别再关萧氏了,老夫人不允。后来孙妈妈就去了一趟太子府,说是去求大姑奶奶说说情,结果大姑奶奶因为快要临盆了,太子妃不答应她出门。太子妃看孙妈妈说得可怜,便打发了一个嬷嬷过来,从昨天起就守在萧氏那边,老夫人便放了萧氏一些自由,现在的日子应该要好过一些了。” 九雅听得眼眸一转,意思是说萧氏又想过舒坦日子了,可是,她行么? 荣福堂里,老夫人坐于上首,一脸慈祥的笑。她右手边,坐着三夫人,左手边,拓跋月婵与她紧挨。此时她一身对襟半臂襦裙,里面粉色裹胸,将一对娇乳束得高高挺立,惹人遐思无限。傅誉进去的时候,三人正说得开心,他嘴角掠过一抹轻笑,先是对老夫人和三夫人一礼,“见过奶奶,见过三婶。” 三夫人立即起身招呼,“哎呀,我们三少总算是回来了,可让我们些长辈望眼欲穿了,来来来,快坐快坐,今儿又恰好来了贵客,三少可得好生陪陪才是。” 三夫人热乎地把傅誉招呼坐下,老夫人一副慈和的样子,指着月婵笑道:“誉儿,这可是难得来一回的月婵郡主,也不打个招呼?” 月婵倒是先起身一福道:“见过誉哥哥,两月不见,誉哥哥越发俊朗了。” 傅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月婵妹妹也越发好看了,听说来京城也有些时间了,这京城里的情况又复杂,妹妹应该各方打点,忙得很,不知道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我们候府?” 月婵脸上一僵,心里又苦又涩,不是滋味。眼前的男子明知道她的处境,当着了面,也要对她挖苦一番,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她喜欢他,不管父兄之前是想算计他,还是他把自己的父兄给算计了,她从来都没有怨他。以前的点点滴滴,少女初动的情怀,无时无刻不让她坚定着一个信念,今生今世,她一定要嫁给他,哪怕是一个低贱的妾的身份,她都要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她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嫣然一笑,“今儿忽然想着奶奶,便是不请自来了,想不到会巧遇誉哥哥回府,也算缘份吧。” 三夫人立即接口道:“是啊,郡主可想老祖宗得紧,来的时候,还送了老祖宗一个好玩意儿,誉儿看看,好贵重的。” 她说着就将桌案上的一个朱红漆盒打开,只见黄色锦缎之中,端端放着一个青玉活环莲花嵌红宝石洗。不说玉质,单从那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五个活环,就可以看出此物做工相当精湛。再说这么大一个石洗,分明是由一整块玉石一点一点雕刻而成。就凭这么大一块玉石,也可以算得价值连城,配以精工,这宝物,只能说是有价无市,算得奇珍异宝。 傅誉自家开了不少珠宝店,他又如何不识此物之价?他抚掌大笑,“好东西,好东西,想不到妹妹流落在外,竟还有这等珍藏,看来当初在顺昌物资富饶,可聚攒了不少宝贝啊。” 月婵一脸尴尬,老夫人老脸一红,三夫人则笑里藏刀,她现在已经是弄明白了,只有傍着傅誉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这老夫人,现在已经被掏空,指望着她给她分多少家产,还不若日后让轩哥儿跟着傅誉来得有出息一些。何况之前听说雨嫣在宫里还流了产,分明雨嫣在宫里也混得不怎么样。既然这头指望不上,现在傅誉又是除宋九雅以外的女子一律不爱,那么这位月婵郡主的到来,肯定不会受到欢迎。倒不如一条心,将这个现在只空有其名的郡主给赶出去。 月婵垂下眉郁郁寡欢,老夫人咳了一声,白了一眼三夫人,自是怪她多事,随后才笑呵呵道:“誉儿怎可如此说话,郡主来,也是一番心意。好了好了,之前听说誉儿在新宜的时候,还将郡主的面纱给取下来了,郡主还是发过誓谁揭她面纱她就嫁给谁,看来誉儿是真喜欢郡主,何况你们当初就有婚约,不若让奶奶作主,将郡主……” 傅誉打断她的话头,“奶奶,当初的婚约,可是约的谁是世子,谁就娶她,如今我什么都不是,怎能履行婚约?” 老夫人笑眯了眼,“你现在还说什么?之前皇上就亲口说了,事隔这么几年,这世子之位呀,还是得还给你,只等圣旨一下来,你还是世子,不正好履行当年的婚约么?” 把世子还给他?傅誉好像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我说了实话吧,如果当世子就要娶她,我宁愿不当这个世子,而且……我也不稀罕……” 最后几个字,他吐得极轻,月婵脸色煞白,老夫人脸上掠过震怒,“这是圣旨,以为你想不当就不当么?在这个皇城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傅誉脸色骤冷,“没我说话又怎么样?当初既然夺了,现在为何又要还给我?以为想还我就会要么?” 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大胆,难道你敢违抗圣旨?再说你揭了郡主的面纱,就好比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娶她?难道你想当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陈妈,去把候爷叫来,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他的儿子,我得问问他,我们傅家怎么就养出这么样一个逆子!” 听说要叫他父亲,傅誉霍然站起,眼角是无尽的冰冷,“怎么?老夫人现在又要来一个逼迫?你以为我是我娘亲,可以任你拿捏?叫了父亲我就怕了么?” 他说着就走到桌案前,将玉石洗拿在手里,蓦然朝石柱上一掷,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玉石洗已经被摔得粉碎。老夫人心痛得又差点晕厥过去,她颤着手指指着傅誉,“你……你个败家子,这是什么东西,可以任你砸?你赔得起么?你是不是一定要气死我才甘心?” 傅誉突然发如此大的火,月婵也是吓了一大跳。她双眼含泪,楚楚可怜道:“誉哥哥,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么?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不为别的,单为我对誉哥哥的这份情意,你又怎么忍心来伤害我?好歹我们当初也……” 傅誉微眯着眼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劝你,现在马上离开候府,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被他当面怒斥,月婵悲恸异常,捂着脸,大哭着往门口冲去,正好九雅和秀彩走进来,她也不避让,直接朝九雅身上撞去。 第156章 九雅本来在路上看到去请候爷的陈妈,心里就在想着难道傅誉一回来就欲找人算帐?由于突然知道肚子里孕育了新的生命,自是不希望在他盛怒的时候知晓此事,便在路上与秀彩有说有笑,故意调整好自己的好心情,想着傅誉也能在心情愉快之下接受他们的小孩。 未料正待进门,会有人飞快朝她冲来,她出于本能的伸手去推,迎面而来的月婵立即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随后在两个美婢的惊呼声中,她单薄的身形紧跟着就朝石阶下滚去,一阵翻滚,月婵已如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般俯于青石地面,长发散开,一动不动。 所有的人都呆怔住,一瞬间的静滞之后,陡然传来一声大喝:“好你个泼妇,居然敢伤我妹子,看我不劈了你!” 随着这一声喝,一个高大粗犷的华服男子就呼啸而来,傅誉立即上前将九雅抱着旋身避开,同时那呼啸的男子亦被另一个人架住,“她并非故意,荣昌王何必动怒呢?” 躲在傅誉怀中的九雅这才定睛看清跟在后面来的是安平候和荣昌王,再看看地上没有动静的月婵,实在不懂月婵为什么要突然冲出来。她抬头看傅誉,傅誉低头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没有吓到吧?” 九雅摇头,轻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傅誉还没来得及回答,荣昌王已经推开安平候怒道:“我妹子本就体弱,岂禁得这泼妇一推?若是她伤得她半分,本王定叫她血债血偿。” 他把俯于地面的月婵翻身扶起来,却见月婵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已经流得满面,面色煞白,双目紧闭,好似连气息都没有了般。 这般模样,立即让两个美婢悲哭出声,老夫人和三夫人极不过意的跑出来,忙着叫人请大夫。此时荣昌王竟然并未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找九雅血债血偿,只是急急把月婵往老夫人旁边的厢房抱去,一时间,这院子里的人都忙乱开了。 待得大夫过来一瞧,月婵依然昏迷不醒,于是给她开了药,又说她现在体虚,尽量不要移动,待人醒来,还要看情况再说。 九雅实在没料到月婵如此弱不禁风,站在廊下苦笑道:“相公,我这下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傅誉笑道:“这个果然是个麻烦,早就想解决了,娘子这一推,倒让我有了更多的理由把她解决掉……”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如今你连顺昌都占了,难道真要赶尽杀绝?”不知什么时候,安平候走到了两人身后,一脸沉冷道。 傅誉转过身来,冷笑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先要灭我,我难道要束手就擒?成王败寇,他们败了,就要有败了的样子,现在还让一个弱女子来纠缠,难道还指望我大开恩门,将顺昌还给他们不成?父亲和荣昌王一起,难道还在想着和他们交好?” 安平候目光微滞,“当初我们候府就与他们有婚约在先,之前以为清言可以娶月婵,未料清言会有不测,如今皇上有意再恢复你世子的身份,你与月婵的婚约便不能废,不然,天下人就会说我们候府不讲信义。” 傅誉怒极反笑,“那二哥呢?之前有人提议二哥当世子,现在二哥犯了事,才想到我身上来?爹,我想问您,我究竟是不是你儿子?我娘亲当年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您一直都恼恨是我的出生才让娘亲难产而死,可是您有查过娘亲真的是因为难产死的吗?” 安平候淡淡道:“爹从没认同过让你二哥当世子,至于你娘亲,她如果不是难产死,难道还会被人害死?” 九雅一见他们谈到了正题,立即往后退,这件事,最好还是两父子好生沟通为好,傅誉多年的心结,也该在此刻被打开。 “既然爹还如此断定,看来那墓是没有被打开过了,难以想象,我的娘亲还真的躺在那个被爹祭拜了十多年的墓地里。”傅誉不无嘲讽道。 恰巧此时老夫人和三夫人从月婵屋里出来,老夫人耳尖,一下子听到了傅誉后面的一句话,脸色暗变,本来是要大骂九雅的,一时也顾不上了,好像不经意地插言道:“你们两父子在说什么?什么你娘亲躺在墓地里啊?你娘亲都死了十几年,不在墓地里还会在哪里?” 三夫人也奇怪道:“誉儿,你娘亲的墓地怎么啦?” 安平候阻止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他今天想借机发火而已,既然你不想娶月婵,爹为了不失信于人,那到时候就别怪爹让你二哥上位了。” “二哥?”傅誉双目凝着怒火,猛然深吸了两口气,终于缓下声音道:“原来在二哥干下那些事之后,爹都还能原谅他。可是他在新宜对黄大人狠下杀手,他敢回京么?” 安平候侧身望着天际,慢慢道:“新宜的事谁能作证?黄大人?如今他被软禁,为了整个黄家,他敢这般上奏么?如果没有证人证词,那么这次的新宜之行,你二哥就是有功之臣。皇上怎么会责怪他?他又怎么不敢回京?” 九雅一时间被他这种推断震惊住,那么大的事,皇上居然都要将傅长亭包庇过去,难道他会想着法子封了黄大人的嘴?安平候如此说,是在提醒他们吗? 傅誉立时明白了安平候的意思,意思是说,如果他不当世子,那么皇上会让傅长亭来。他抽了口冷气,皇上和傅长亭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交易,才让皇上如此维护傅长亭?连他爹也满心透着无奈?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反而失声笑了起来,“这样不是更好,让二哥娶了月婵,爹也不用担心失信于人了,皆大欢喜的事,娘子,我们应该感谢二哥才对,是不是?” 九雅配合默契地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关于你娘亲墓地的事,之前我好像听人说过,那里根本就是个空棺,没有埋人,不知道你娘亲真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从安平候阻止傅誉说此事来看,安平候定然已经知道墓地的事,而他又装作无事一样,难道是害怕追踪当年那一宗血案?安平候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傻子,难道他在想往事已矣,不该再针对活着的人吗?可是怎能让他如意,已经让他们安生了这么些年,她绝不能如了候爷的意,总要提点老夫人一二才成。 一听到这话,老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是谁在你面前嚼了舌根?当年他娘难产死的时候,血都流尽,就连找来御医都没能治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以为我不心疼么?” 三夫人听得莫名,因为当年兰郡主生傅誉的时候,她还未嫁到候府,只觉他们说的话有些骇人听闻,一个被证实死了多年的人,他们为何又要议论起来? 傅誉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味,“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那墓地如果是摆了个空棺,那么我就但愿我的娘亲只是失了踪,并未死去。万一有那么一日,娘亲又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知道有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他便是认为够了,这些年的苦的,自是要让他慢慢来清算,如猫戏老鼠般,伸出爪子一下一下的耍弄,一点一点地筑起人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摧毁人的意志,欣赏的过程,才能快意享受恩仇。 安平候眼瞳收缩,十指紧握,盯着他,“不会是……你见过她?” 老夫人胸口如遭重击,整个人都快要软下去。然而她向来心比石坚,真正遇上事,又是遇上可能要将整个候府击垮的大事,她绝不会后退软弱。她冷意森森道:“一个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莫非誉儿魔怔了?” 傅誉根本就不答他们,牵起九雅的手,大笑而去,身后的人,脸色愈发难看。站在廊下的荣昌王皱眉,兰郡主没死吗? 月婵受伤,罪魁祸首又是候府的三少奶奶,老夫人不得不把她留在候府里养伤,一切安排好后,她径自带了两个多年的心腹来到了枫林院。枫林院里已经安静很多,一些丫头婆子本在院子里嗑瓜子嚼舌根,一见老夫人,便是装着忙碌的样子作鸟兽散。如今萧氏已经势落,还被当成了疯子整日关押,她们如今根本不用再看她的脸色过活。尽管昨日太子府派了嬷嬷来,但那嬷嬷也只是应应景,转了两个圈,就躲一旁睡觉去了。 院子里着实有些荒凉,萧氏披散着头发,脸容憔悴,孙妈妈在为她仔细地梳着发。 “姨娘,想当年你嫁入候府的时候,该是多么风光,虽然为妾,但是候爷还是按着妻礼给迎了进来。十里红妆,候爷俊朗,不知羡慕了几多人。初为人妇的时候,候爷待姨娘几得温柔,闺房之乐,绾发画眉,奴婢都是见证人。可是自那个兰郡主来后,姨娘的灾难就开始了,尽管姨娘知情识趣,通情达理,但是候爷便再也不愿踏进姨娘的房门。姨娘日日祈盼,夜夜以泪洗面,都难以及得兰郡主的一个笑颜。” 孙妈妈边梳,边在嘴里唠叨着过往,“果然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姨娘再难得到候爷的关爱,这才使着法子让郡主无法为候爷孕育子嗣,眼看着大少爷二少爷大姑奶奶一个接着一个降生,奴婢看到了兰郡主的眼里也有了哀痛。她在不能为候爷生儿育女在惆怅,后来多方找药,居然有高手为她解毒,她怀上了如今的三少爷,可是她守得住么?老夫人不待见她,候爷出征,这便只留了她的子嗣,将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结果……” 孙妈妈温柔地笑了,“这候府上下就成姨娘的了。也好,虽然如今境遇不好,但是姨娘也好歹风光了十几年,只是可惜了,大姑奶奶如今被废,雨嫣又派不上用场,想复起是不容易了。大少爷又死了,二少爷也是生死不明,姨娘,你说为什么会这样?没了他们,这偌大的候府,就跟地狱一样,所以,姨娘还是振作吧,少爷和姑奶奶他们还需要你。” 萧氏的脸面几乎扭曲,她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是拜宋九雅所赐,我现在恨不能撕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将她的骨头一根根敲断当柴烧。(.无弹窗广告)” “既然姨娘有恨的人,那就别再发病了,只要留得清明的神智……” 孙妈妈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氏陡然抓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霍然站起,瞪大带着红丝的眼怒道:“难道你也认为我疯了?我没疯,那些字每天都有,就是你们这些蠢货看不见!我知道是清言怨灵回来了,他在怨我为什么要对他下药,所以我后悔,我不该那样对他,如果知道他要被人杀死,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去给他下药……” 她眼里含着泪,弯下腰捂着胸口,哭道:“你们谁知道,他是让我最感骄傲的儿子,这么多年来,虽然我无法让他对任何人恶毒,但是我知道他是在替我恕罪,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是老天故意派他来替我恕罪的,我对兰郡主母子越毒,他要恕的罪就越多,这都是我的罪孽。他明明就是一朵永远不染污泥的青莲,以前……我为什么就没有明白,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在这候府的风光,我只要他活过来,日日都可以温声叫我一声姨娘……那一日他明明不想去,他明明想去见他爹,我却迫不及待把他送上了不归路,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才是害死他的凶手……” 她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声嘶力竭,“清言,姨娘要怎么样才能换回你?我日日说不后悔,可是姨娘看到你书的那些血字,姨娘的心却比被用刀剜还痛,他们说我疯了,是不是兰郡主在天之灵盯着我,故意让你来如此折磨我?清言……清言……姨娘错了,姨娘对不起你,你回来,姨娘给你道歉……” 她嘴里哭诉着,最后变成了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呼天抢地,才刚被梳好的发,都蓬乱起来,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跟个疯子简直没两样。 孙妈妈捂着被她咬出血的手背,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抬头忽然看到老夫人,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扶着萧氏道:“老夫人来了,姨娘快收了哭声吧。” 老夫人一脸冷意地走近,萧氏勉强收声怔怔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怒骂道:“好个妖妇,之前问你还不承认,果然是你把清言害死的。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是哪一点对他不满意,居然要把他推上死路?” 萧氏捂着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蓦然大笑着指着老夫人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兰郡主身怀有孕,你又是如何折磨她?最后你还那么心毒,把兰郡主逼得早产,生产的时候把她的儿子抱走,让她抱着一个死婴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你还指责是她害死了她的儿子,兰郡主被你逼得跳了河,至今不知所踪,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毒?” 老夫人一使眼色,她身边的两个妈妈就身手矫健地将萧氏的嘴巴捂住,冷笑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对她说了那些让她疯癫的话,她会跑出去么?她不跑出去又怎么会早产?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还想害我?尹妈,给她灌药!” 一个婆子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打开就往萧氏的嘴巴里倒黄色药粉,孙妈妈哭叫着跪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求您饶过姨娘,现在她已经疯了,什么都不会说,您就饶她一命……” “谁说我会要她的命?只是要让她以后不敢乱说话……”老夫人侧着身淡然道,然而话才一半,就看到了院门口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身影,冷峻的容颜,冰冷的气息,老夫人惊得连往后退了两步。 安平候一步步慢慢走过来,两个灌药的妈妈也吓得不敢下手了,萧氏瞅准机会挣脱出来,大叫着扑到安平候面前,哭道:“候爷,老夫人要杀人灭口,候爷救命……” 她一句话未完,安平候一个耳光就把她扇趴在地,他根本看都不看她,只是盯着老夫人一字一顿道:“原来你们当年是如此加害她,她也是女人,你们也是女人,逼疯她,又骗她杀子,结果让她不知所踪,再用一个假墓地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们还可不可以干出更丧尽天良的事?” 老夫人只觉手脚冰冷,她定了定神,“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我也懒得再说谎。秋礼,娘这都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整个傅家!皇上一直猜忌息王,你娶了她的女儿,难道皇上不会怀疑你和息王联合起来觊觎他的江山?难道他不怕你们里应外合,危机他的皇位?当初娘不让你娶她,你偏不听劝,娘为了保整个候府,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怪,这一切的错处都在于你,与娘无关!” 老夫人只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沉静多年的安平候蓦然大笑,“为了我们傅家?是谁说为了我们傅家就要整得我妻离子散?娘,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为皇上效命,结果得到的是什么?还是猜忌!结果还是要散了我们傅家,你以为就凭一个兰郡主皇上才有猜忌?如果你不多此一举,我们傅家倒还可以稳步立足于京城,你这样一来,让我们与息王成仇,皇上更加可以肆无忌惮。”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悲凉,听得人心里发寒。 老夫人脸一变,“你这是什么话?没有了兰郡主,皇上明明就可以放松对我们傅家的……” “住口!兰郡主是我选的女人,您有什么权利那样对她?就算皇上要怎么样,也轮不母亲对她下毒手。您也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你就是个铁石心肠,对当年的事还要对我一瞒再瞒?如果不是我挖开那座空坟,至今都还要被蒙在鼓里。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傅家,你们已经害了她,为何还要一再害傅誉和九雅?我都已经把兰郡主的财产给了你们,供你们挥霍,又怎么能那样对傅誉?说什么他生病,难道不是你们对他动了手脚?如今,傅誉已经全部知情,他又已将离江以南占领,不仅皇上忌惮,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你们这些一再迫害他母子的人?这候府要是真的落败,便全是拜你们所赐!” 安平候眸光苍凉,“以前还认为母亲是一个明理的人,结果却是这样。我的妻子,被你们这般对待,虽然我不相信什么报应,但是现在候府所出的事,谁又能说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从此以后,这候府中的事我不会再管,过得两日,皇上会让傅长亭回来,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如今傅誉已经成人,又有贤妻,他们要怎样报仇就怎样报仇,我要去找郡主的下落,我欠了她这么多年,不管她是生是死,总要知道她的去处……” 他的背一瞬间就佝偻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般,有一种不堪重负的弯曲,又有一种似已解脱的轻松,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往外走。 老夫人叫道:“秋礼,我是你娘,你怎么能为了那个女人丢下这一家老小?你这个不孝儿,难道你真想看到老娘这般年纪还要受你那不孝儿的折腾?我这都是为了整个傅家,列祖列宗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半点私心……秋礼,回来——” 安平候漠然不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她们视线。 老夫人拍着胸脯大呼苍天,萧氏却是满脸冷笑,傅长亭要回来了?是皇上允准的,那么,这候府,看来以后就是他们的了,谁说候府垮了?谁说她萧氏没有出头之日了?她怨毒地盯了老夫人一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冷漠地转身回屋。 回到淳华院,九雅将傅誉眉间的皱折抚平,温温软软,将她已经怀了孩子的事告诉了他。傅誉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呆瞪着她,好半晌,才把头放在她腹部细听,傻傻道:“娘子,你是说,这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九雅抚着腹部,脸上泛起母性柔婉的光芒,柔声道:“是,已经两个多月了,看来是我们在新宜的时候怀上的,感谢老天,终于让我怀了你的孩子。” 傅誉脸上骤然咧开一个大笑脸,蓦然将九雅抱在怀中,仰头大笑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他的笑声传遍整个淳华院,屋里屋外的人都跟着欢喜起来,九雅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有这样叫的么?有没有像要当人爹的样子?” 傅誉顺势亲吻她的手指,正了正色,低声道:“娘子,我真的好喜欢你,现在你又怀了我的孩子,我就生恐天下人不知……现在我有你,有孩子,觉得好幸福……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跟着来分享才好……” 他说得动情,九雅亦是感动,她轻轻环住他的脸,闭上眼轻声道:“我也是,相公,我们终于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两人无声感受着这一刻带给他们的喜悦,只觉这一生,有了对方,便是完美。 关于雨蝶被掳的事,两人微一商议,分析前因后果,都是觉得是明丽下的手。当九雅说出寒子鸦对雨蝶始乱终弃,乌托对雨蝶又一往情深后,傅誉从他的角度分析,认为极有可能这是明丽以雨蝶为人质,要胁乌托不得插手或者帮助齐王的筹码。如果想要救出雨蝶,此次可能还需要乌托亲来京城与明丽谈判才好,但是齐王会让乌托毁约吗?乌托敢为了雨蝶反而来支持太子府吗?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还必须得与明丽公主亲自接洽,第一是确定人是否为她所掳,第二,看她的目的是否真是为他们两人所猜想。 由于九雅开始有反应,而且又相当剧烈,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人只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急得一屋子人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这又是必经的过程,一屋子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孕吐而毫无办法。 期间傅誉曾派寒子鸦前往太子府求见明丽,然而明丽因为在太子府正大闹天宫,无暇见客,便只得推了两日。听说这明丽在太子府大闹天宫,无非就是不满于拓跋越的满院妾室。 明丽向来跋扈惯了,在哈图,所有的男人都只围着她一个人打转,谁敢与其他的女子眉来眼去?但是拓跋越却有一个侧妃五个妾室,外加那些通房什么的,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简直让她看得火冒三丈。 当她还知道有一个曾经的皇太孙妃怀着拓跋越的孩子快要生了,更是气得发疯。第一天到太子府,尽管她一路来都是夜夜销魂,但是疏冷俊挺的拓跋越立即就激起了她更多的欲望,不顾什么羞耻与拓跋越一夜缠绵之后,便在太子府里以主母自居,颐指气使,指挥左右,毫不顾忌,更别说给什么人面子。 而那伍侧妃也不是什么好惹,向来又是宅斗高手,只使了一个小计,就让明丽将院子里的几个妾室全都收拾了个干净。拓跋越后院一片糟乱,伍侧妃却还不罢手,又一把火烧到了在院子里养胎的傅璟雯身上,可怜傅璟雯挺着一个大肚子,被人打了巴掌不说,还被迫含着眼泪为明丽洗脚,结果惹得明丽一个不满,将她掀翻在地,傅璟雯趁机捂肚子大呼疼痛,引来太子妃,才将她解救出苦海。 但是明丽岂会放过傅璟雯?她认为,她的男人只能是她孩子的父亲,这个已经被废了的女人,根本不配。看太子妃护傅璟雯,她便是在太子府里大闹,说是受了傅璟雯的气,太子妃又欺负她,要立即回哈图,不嫁了。 太子妃气得半死,把拓跋越叫回来处理,拓跋越现在有求于明丽,只能让太子妃忍忍,到明丽的面前说了两句软话,明丽却是不依。最后弄得没法,只好让傅璟雯委屈一点,把她送到了太子府的一个清冷别院待产,估计太子妃的意思,就是生了孩子后,为免明丽生气,傅璟雯就不用回太子府了,孩子当然要接回。 傅璟雯没料到自己会落到如此下场,才一去别院,就哭着让人把老夫人和萧氏叫了过去,祖孙三个束手无策,又是一顿捧头大哭。后来将此事送到宫里,希望雨嫣在皇上面前吹吹枕头风,让皇上责令太孙把傅璟雯接回去,但是等了两天,宫里都没有任何消息,萧氏看着可怜的女儿,哭得甘肠寸断。 七月二十九的时候,由于齐王班师回朝,整个京城里都是一片振动。各方势力暗动,认准风向的人们齐齐上王府恭贺,洪武帝更是为齐王准备了接风宴,说是要为傅誉和明丽公主一起,将这个接风宴大办特办。但是被齐王改了设宴的地方,这一接风宴,在齐王回京后的就七日,被隆重设在了齐王府,各个王孙大臣相陪。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九雅正在窗下喝酸梅汤,傅誉才从外面回来。 “虽然你爹现在做起了甩手掌柜,但是照月婵还赖在候府不走看,老夫人还是在准备着候府东山再起。现在你已经无法依托,傅长亭便成了他们的希望,相公,我真的佩服你,怎么还能容忍他们的存在?”九雅抬起眼轻笑。 傅誉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娘子急什么?现在他们都已经开始狗咬狗,只要等傅长亭一出现,定然叫他们包括皇上知道我傅誉也不是那么好陷害的。你现在怀孕,就安心养胎吧,如果不是你老说舍不得和我分开,我早把你送去外祖那边了,总是没事操心,小心日后我们儿子也变成个劳心人。” 九雅仰起脸笑嘻嘻道:“人要越动脑筋才越聪明,我不介意我们的儿子是个劳心人。但是现在能看着你大姐处境如此凄惨,别怪我邪恶,我真的看得畅快不已。想到当初那些人对你母亲所做的事,觉得这样的报应完全不够,相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傅誉神秘一笑,“我最近又掌握了一件关于萧氏的事,只要等傅长亭一出来,呵,好戏包准让你看过瘾。” 他说到这里,便是转了话题,“接风宴定在明天,设在齐王府,皇上已经指定我们两人一定要去,娘子现在方便吗?” “皇上指定,我不方便也要方便。”九雅喝了一口酸梅汤,眉头都酸得皱在了一块。 傅誉爱怜地抚着她的发,“也好,每天都窝在家里,你老叫闷,明天去热闹热闹一下也是好的。哦,对了,等下我要出去一趟,已经约好了明丽公主,想在接触舅舅之前跟她正式谈一下雨蝶的事,先去探探虚实。” 九雅稍一沉吟,“不错,如果明丽不松口,明天只能求得舅舅松下口,毕竟,唉……雨蝶也是怀有身子的人,现在我有这么多人照顾着都觉得累,想到她一直都形单影只,我心里就难受得紧。每次一想起这事,我就想骂寒子鸦那混蛋。” 傅誉把手放在她唇上,“别骂人,可不要教坏了我们的儿子。寒子鸦这样,或许是他有什么苦衷,就算我是他主子,他的私事,我们也不能管得太多。说到底,他各个方面都不错,陪我一起长大,在我心目中并不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不要太过苛责于他,好不好?” 他如此说,九雅也不便再骂,于是催促着他去见明丽,希望能早一点知道雨蝶的消息。 第157章 九雅待傅誉走后,由于秀彩去了华春堂,身边就由春菊服侍着。 “少奶奶知道不,二奶奶最近病了,春梅挺着一个大肚子,整日价就教训软香院的丫头,一个个都得她要死。再听说二爷要回来了,春梅更是得意,变本加厉折磨着二奶奶,打骂丫头,唉,她现在怎么变成那样了呢?”春菊边收桌子边叹气道。 九雅抹着嘴,“想必以前春梅认为受压迫过度,现在在把以前的怨恨都发泄在别人身上了呢。别理她,也不要看她一时分风得意,都说风水轮流转,她现在怀着孩子不知与人为善,总要吃亏的。” 春菊笑了,“少奶奶说得有道理,昨儿三姑娘从宫里回来,进门就看不得她对二奶奶喝斥,便与她吵了一架,只差动手打了,气得春梅不浅,但是人家是正经姑娘,她也拿三姑娘没法,只能躲在一边咒骂不已。” 九雅做了总结,“看吧,恶人自有恶人磨。” 春菊点头,“确实,以前看三姑娘蛮横,又和着二奶奶欺负少奶奶,我在心里头没少骂她。想不到她还是个直性子,现在二奶奶落势,她也没落井下石,昨儿还为二奶奶请了医,听说感动得二奶奶直哭,也怪感人的。” 九雅笑了笑,雪晴以前只是个被萧氏带坏了的女孩子而已,说话刻薄,还不都是萧氏唆使?如今萧氏不再对她有影响力,便是让她回复了真性情,倒也还算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只是这婚事,似乎并不顺利。 春菊端了碗盘出去,九雅转过身去从绣篮里拿出只做了一半绵软的婴儿衣,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时间应该在明年正月的时候,现在要准备的,便应该是冬衣。其实这些活可以交给春菊去做,只是她却想自己做,听说可以增近和孩子的感情。一边想着,忽听身后有响动,以为是春菊进来了,便道:“昨儿让你晾晒的绢布可有收好?我现在用,去给拿过来。” 一句话完,并没听到身后的回声,她不由奇怪地回头,却见身后站着的并非春菊,而是一身冷漠的傅宏博。她一惊,应该在青州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候府里? 还不待她出声,傅宏博就冷冷道:“三嫂现在还有心情做衣裳?金芸出了那样的事,三嫂以为就凭一封信把我招回来就没事了吗?” 九雅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现在他回来,分明不合理法,被其他人发现,极有可能被定罪。便起身淡淡道:“金芸的事我并没有撒手不管,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态度再作决定。” 傅宏博微眯着眼,“那姓安的全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对金芸下手,要说这件事该你负全责。但是现在金芸根本就不肯让我靠近……” 九雅动容,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还能接受她?” 傅宏博别开头,“我与她两情相悦,最不在乎的就是那些,世俗于我就如一盆污水,越搅越脏,只要我们的心还是清澈的,我们还是当初的自己。” 九雅闻言心里大赞,微笑道:“既然你是这等想法,再好也不过,那么你想我怎么帮你?” 傅宏博回过头来,顿了顿,“最好的打算,便是金芸现在随我去青州。最坏的打算,是我和她一起离开京城,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所以第一,我希望你能劝一劝她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第二,到时候我的娘亲,可能要三嫂帮着照看了。” 他神情低落,但是仍透着一股坚毅,显然,外人任何的劝阻都不会让他动摇他此刻的决心。 九雅微一皱眉,“你说得如此决绝,好像连后路都断了一样,如果是最坏的打算,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你就不要管,我现在需要的,就是金芸的一个应承,而且……我希望她不要再以此介怀,伤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傅宏博低沉道。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九雅叹了口气,“也罢,我不问就是。既然你有此想法,我便只有祝福你们。我现在就回去劝劝金芸,她是真心喜欢你,相信她也并非真要推拒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傅宏博走后,九雅就带着春菊回了宋家。可惜是才一进门,就发现整个宋府里的下人都一副惊慌的表情。紧接着就见宋耀书带着几个家奴跑出来,九雅拉住他问道:“二哥,府里出了什么事?” 宋耀书一脸焦急,看到她,连忙说道:“八妹回来得正好,我正担心进不去衙门,你来了,就同我一起去吧,好歹八妹的面子也大些。” 九雅听得莫名其妙,“你不把事说清楚,我去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啊。” 宋耀书解释道:“今天一早下人去给母亲送饭,发现母亲不在佛堂里。然后又有人说七妹不见了,父亲赶紧着人去找,府里就有下人说天未亮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黑影翻墙而去,墙头还留下了梯子,都说是母亲和七妹自己背着包袱逃了。父亲本懒得管了,但是刚才有熟人说看见母亲和七妹被衙门的人抓走了,父亲怕是她们犯了什么事牵累宋家,就打发我先去问。我又无权无职,怕是衙门的人不理我,八妹陪我去,倒可以把这事问个清楚明白。” 九雅根本不想去,她才懒得管肖氏和金霞,都不是什么好鸟,无缘无故要逃,看来关在佛堂里都不安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要回绝,里面就急急跑出来了一个人,却正是金芸,看到九雅,稍意外了一下,便又哭又笑道:“八姐快去看看吧,我娘和七姐被抓了,不知道她们又犯了什么事,八姐一定要救她们。” 九雅无语,现在她自己的事都没解决,还管那两个人做什么? 正好马车过来,金芸就拉了她上马车,宋耀书一路急催,很快就到了京兆府,等到了门口,下了马车,九雅给门口的两个衙役塞了点银子,便问道:“请问上午的时候是不是有一对母女被抓进来了?” 两个衙役掂了掂手里银子的份量,九雅出手阔绰,倒是让他们满了意。其中一个便道:“是抓了这么两个人,你们是她们的什么人?” 金芸急道:“她们是我的母亲和姐姐……” 九雅一把拦住她,笑道:“不知她们犯了何事?” 一个衙役阴阳怪气道:“不知道,听说是两个人偷了王爷的贵重之物,又还杀了人,现在正在审问呢。你们就省省心吧,别打主意能救得她们,弄得不好,到时候连你们也一起抓了。” “不可能如此严重吧?”宋耀书顿时瑟缩了一下,他可不想被她们连累。 “我娘每天关在佛堂里,怎么可能偷东西杀人?一定是弄错人了。”金芸泪眼汪汪的望着九雅,九雅无奈,“谁知道是不是她们干的?两个向来都不是善茬,几时见他们关在屋里安生过?我又有什么办法救她们?” 金芸珠泪连连,九雅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我最多尽尽心意,看能不能疏通一下关系,若是不行,你也别再来求我。” 金芸重重点了点头,九雅心念不动,又道:“不过,在我进去之前,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然,这事我也甩手不管了。” 金芸睁大眼,“八姐要我答应什么事?” 九雅一笑,“反正你答应就是了,而且不准反悔,过后我再告诉你什么事。” 为了能救出她娘和金霞,现在让金芸干什么她都会答应。随后九雅向两个衙役报了名,要求见薛大人,两个衙役不甘不愿,最后九雅又递给他们两大绽银子,才得到他们向里面通报。 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见通报的人过来道;“薛大人有请县主一个人进去,这两位就免了。” 宋耀书巴不得,待九雅进去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干脆溜了,谁愿等谁等去。 九雅随着一个衙役往里面走,并不是走向正堂,却是向后面的牢头走去。她奇怪道:“审犯人不应该升堂吗?为何往后面走?” 衙役不耐烦道:“你去就去,不去就转身,我也只是按着薛大人的吩咐去办,啰嗦个什么劲。” 九雅直翻白眼,这里的衙役也太凶过份了吧?好歹她也是县主,就不可以客气一点么? 走进阴暗的牢头,衙役一直朝前走,地面潮湿,只觉空气中都飘浮着水汽。九雅看得直皱眉,身上凉嗖嗖的,与外面的炎热简直是两个世界。 嗅着空气中的怪味,她忍不住问道:“湿气这么重,难道这里是水牢?” 衙役嘿嘿笑道:“没错,这里是水牢,进了水牢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县主要看的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叫声,“娘……娘……有老鼠爬到我身上,啊——” 这声音,九雅不用猜,也听得出来是金芸的,叫得这般凄惨,不知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等到一阴气更重的地方,眼前一亮,四壁火把通亮,青石板被已到尽头,就见一个铁栏杆之外,是一个深坑,深坑之内是脏兮兮的水,水里有两个女人正在扑腾,脏水虽然只有齐腰深,两个衣裳凌乱的女人却无法沿着石壁爬上来,两个人不断尖叫拍打,吱吱的鼠叫声吓得她们魂飞魄散。还有不时在她们头顶像阴魂一般飞来飞去的蝙蝠,更是看得人恐怖万分。 不用说,这两个女人正是肖氏和金霞,金霞又跳又急又哭又叫,肖氏顾不得自己被老鼠和蝙蝠袭击,强自忍住恐惧不停安慰她,“金霞别怕,有娘在,娘不会让这些畜牲伤到你,别怕,别怕。” 金霞大声哭叫,“为什么不怕,这么脏的地方,这么恶心的东西,刚才还有老鼠咬我的手指头,娘,我们为什么要半夜出逃?为什么——我不要呆在这里,来人呀,放我们出去……” 就在这里,牢头一侧的小木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修长一身淡蓝色直裾的男子。他容色清俊高雅,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绝对与这里的阴暗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捆绳子,蹲下来,丢了一头到水里,另一头系到铁栏杆上,笑吟吟道:“你们两母女可受苦了,看得真是让人不忍心啊,所以给你们准备了一根绳子,你们两人谁先爬上来,谁就可以不用再呆在水里了。不过这落在后面的嘛,听说这水里还有蛇,落在后面的,可就没机会了,绳子一割断,就要被毒蛇咬死,啧啧,成为毒蛇腹中美食也不错。” 他说得慢吞吞,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般,轻柔愉悦得很,然而那水里的两母女,却是吓得更是尖叫不止。 肖氏在水里直作揖,哭求道:“王爷,齐王爷,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了……” 看到这里,九雅不由哭笑不得,说什么肖氏和金霞偷了王爷的东西,还杀了人,分明是有人挟怒在报复,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对付两个弱女子,有意思么?想不到这位齐王殿下还有如此心小如针尖的时候。 齐王当没发现她的存在,并且笑得更欢了,“肖氏,当初我就曾警告你,让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就算你的手段厉害,怎么也比不过我的军中十八刑不是。既然有胆子违抗我的话,怎么又没胆子受这惩罚呢?还有,我现在还只用最低阶段的,你就在求饶了,这多没意思。赶快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带着你最疼爱的女儿,跟着一起逃命吧。” 金霞此时已听出端倪,她摇着肖氏,流着泪大声质问道:“娘,你究竟又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既然敢得罪齐王,你就一个人承担啊,为什么要连累我都跟着一起受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肖氏被她问得痛悔万分,当初她以为让九雅嫁给一个哑巴,又还是倚着太子府的名义来求娶的,这事她势小无法拒绝,便可让齐王找太子府或者候府的人去理论,不会怪到她身上来。可是如今哑巴不哑了,齐王似乎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了个一清二楚,根本不去找太子府,直接就给了她一封信,她惊吓之下,怕他牵怒金霞,这才连夜出逃。万料不到他早已张开了口子等自己来钻,才爬出宋府,就被人抓了来。 眼看金霞那么恐惧,又不断责怪她,她心里不由一阵阵泛冷,当初她那么做都是为了谁?就是她一直疼到骨子里的三个女儿。结果,她们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到如今,她一心维护着金霞,金霞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早死,心冷,气痛,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片绝望之中。 她不由一巴掌掴在金霞脸上,“就算娘再不对,你也没资格咒我早死,我对你挖心掏肺,难道就是养了一只不知感恩的白眼娘?” 金霞捂着脸大嚎,“你给了我什么?你瞎着眼睛,想让我嫁给安子程,结果他不是个男人,始乱终弃,到现在都让我无法嫁人。你给六姐什么?如果不是你起了歹心,想让拓跋野毁了八妹的清白,六姐又怎么会被奸污?你给了金芸什么?你给的只是耻辱,自己偷人养汉,就算金芸嫁出去,也将抬不起头来。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把自己的子女往火坑里推,总要想着害别人,可是老天长了眼睛,算去算来就报应到了我们身上,我恨你……你不是我娘……你死了,我们才不会有这么多灾难……” 肖氏整个人都颓丧后退,无主无神,九雅一点都不感觉怜悯,因为她本就是自作自受。只是齐王的惩处手段,恐怕不会只这么一点。她叹了口气,走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拓跋玥身后,轻声道:“算了吧,人心都是如此,过去的已经过去,舅舅不能当个小家子气的人。” “小家子气的人?”拓跋玥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盯着她,目光隐晦难测,良久,才倏然一笑道:“小九雅现在的日子过得滋润,自然是无法知道舅舅此刻的心情。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九雅摇头,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是想杀人!”拓跋玥目光依然柔缓,看不出他想杀人的神色,但是说出的话却一句句直插人心,“我恨不能将那些坏我姻缘的人都一刀一个杀死。可是人太多,这里面有我母后,我下不了手,这里面有你的丈夫,我更不能下手。那么这个肖氏母女,谁又能给我理由不下手,以解我心头怒意?” 九雅真不知他为何执意于此,她也不相信他对她感情有多深,颇不以为然说道:“舅舅有些偏激了,以舅舅的为人,仰能成为天下膜拜的英雄,俯能成为万众敬仰的人杰,无论为人品性都无人能出其右,又怎么会纠结于此类小事而久不能释怀呢?” 拓跋玥垂目凝视着她,好半晌,忽然哑然失笑,眼角的笑意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难得在小九雅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如此完美之人,我是该欣喜呢,还是该悲哀?” 九雅眨眨眼,也笑了,“舅舅本是这样的人,自然无喜无悲。” 拓跋玥摇头轻叹不已,“虽然与你说话让我无从反驳憋闷得很,却又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的心情愉悦。罢了,今日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们一个痛快吧。” 九雅脸暗黑,说了半天,还以为他会放过她们,结果只是要给她们一个痛快,这是看的哪般面子? 水牢下面,此时金霞已停止了与肖氏的争执,由于听到水中响动,一条长长的水痕朝她们逼过来,哪怕金霞没见过,也知道是一条蛇游曳出的水痕。顿时尖叫着朝这边的绳子冲过来,肖氏也是吓得不轻,毕竟她此生最怕的就这等冰冷柔软之物。而她的动作要比金霞快得多,先一把拉到绳子,双脚蹬住石壁,就全力往上攀爬。却是由于紧张,总是爬不上两步,金霞眼看要被蛇缠,看她磨蹭,尖叫着一把将她从绳子上扯了下来。 肖氏扑嗵一声落入水中,恰好砸在长蛇上,长蛇吃痛,一口就咬在了她手臂上。肖氏惊恐大叫,“金霞救我……” 金霞看都不敢朝下看,哭道:“娘,你口口声声说疼我,那么现在就成全我吧,我不想死,我上了绳子,你引开蛇,再好不过……” 肖氏再次绝望大叫,“枉我疼你们,到头来却抛下我,好个逆女……” 一条长长的花斑蛇已经缠上她的身子,她的脖颈,随着蛇身的紧箍,肖氏气息渐弱,双眼兀自往外突出,脸色泛紫,最后终于在恐惧和愤怒中断了气。 金霞爬上铁栏杆回头一看到她如此惨烈的样子,吓得一手捂住头连声尖叫,“娘……我不是故意的,娘啊……” 她又哭又叫,待到一个衙役打开铁栏杆将她托到青石板上,她仍是捂头哭笑不已,分明是承受不住打击,神经错乱了。 九雅看到肖氏最后死得那般恐怖,不由一阵大反胃,冲到墙角连声呕吐。一直都平心静气观赏全过程的拓跋玥皱了皱眉,过去拍了拍她的背,“看不得就别看,偏要看到最后,怎的这般不禁吓?” 九雅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抽出巾子擦了擦,“最近有些不舒服……你也恁狠了些,一定要取了肖氏性命,现在金霞已成这样,你就把她放了吧,回头我叫人来带她们离开。” 她说着就往外走,再不离开,这里的气味会让她再吐个一塌糊涂。拓跋玥哼了哼,示意衙役把已经脱离了蛇的箍缠的肖氏捞起来,再让他们带着已经神志不清的金霞出去。 他步出牢头,九雅正站在一株柳树下仰望着从树叶间投下来的光斑,女子下巴细致而弧度温柔,鼻子小巧挺直,鼻尖晶亮,像玉珠剔透。只是脸色微带病态的白,眸光温婉柔韧,他的心一瞬间动了又动,随后所有怒气都被清风吹散,微微一笑,她还是她,一个异世而来鲜活生动的灵魂,哪怕不能拥有,却仍能叫人向往心动。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感觉,兀自叫他痴迷沉醉。像是喝醉了酒的大汉,明知身在梦境,似真似幻,梦醒成空,可是他依然沉迷。 “看你脸带病容,究竟怎么了?”他暗叹了一声,慢慢走近问。 九雅将目光移向他,脸色微红,道:“只是怀了孩子,有些孕吐。”本不想让外人知道,但是对于他,还是告诉为好,更容易断了他的念头。 拓跋玥眸光连闪,似不经意道:“恭喜,不知多久了。” 九雅也不隐瞒,笑道:“两个多月。再等得五六个月,我便要升级当娘了,舅舅到时候就成了舅公,更要长了一辈。” 拓跋玥侧过身子望着远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来,牢牢盯着她,语声轻柔道:“那你该好好养着身子,像今天这种事情,但不可再看,小心受了惊吓,对胎儿不好。” 他此种神情大为出人意料,九雅怔了怔,转而有些气结道:“如果不是舅舅行事诡谲,这种场面我自然是看不到的,还不是拜舅舅所赐?” “呵。”拓跋玥轻笑一声,“是我不对,舅舅认错,下不为例。既然我的怨气已发了,现在太阳又烈,要不我送你回去,若是磕了碰了,傅誉可要找我麻烦。” 这番认错和颇具意味的讨好,倒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语音一落,忍不住咳了咳,脸也是跟着红了红。 九雅倒是不觉他的不自然,赶忙拒绝,“舅舅明日设宴,想必很忙,就不劳烦舅舅了。” 正准备说告辞的话,忽然又想起一事,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想向舅舅商量一事,之前在塔克的时候,舅舅想必知道乌托是喜欢雨蝶的吧?” 拓跋玥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警惕道:“知道,出了什么事?” “雨蝶就在几天前被人抓了,据我和相公分析,极有可能是刚进京的明丽公主所抓,目的肯定是为了要胁乌托,让他不敢再帮你逼太子府。” 这个消息实在不好,拓跋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既然说商量,意思是想我怎么做?” 九雅不禁暗赞他的脑筋灵活,一本正经道:“雨蝶现在身怀有孕,跟了我很久,也帮了我很多,所以我不希望她出事。我的意思,如果她真是被明丽掳走,就是希望在她还未安全之前,舅舅能高抬贵手,不要逼着乌托履行合约,不然,我实在担心明丽会杀了她。” “对于我来说,这实在是妇人之仁。”拓跋玥颇不认同。 九雅露出哀求之色,“舅舅……” 一脸的无奈和期盼,拓跋玥看得心浮气躁,胡乱挥手道:“你走你走,每次看到你准没好事,答应你很多事,我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心里老早就愤慨不已。虽然我是好人,泥菩萨被欺负够了都有三分火气,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九雅却是笑开了颜,厚着脸皮鞠躬道:“舅舅果然是好人,谢舅舅成全,日后定让雨蝶给你供个长生牌位,求得舅舅长命百岁。” 拓跋玥气得甩袖而去,高坎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讨好道:“狗屁长生牌位,那个东西又不值一文钱,爷别气了,有种的话,干脆把那个女人抢回家得了,免得日思夜想,折磨得人心碎一地。” 哪知拓跋玥却回过头来,笑吟吟道:“谁说我生气了?君不见今天是一个大好晴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么?” 他大笑而去,高坎莫名,摸着脑袋以为这位爷发了癫病。 九雅带着神志不清的金霞和肖氏的尸首还有抱着尸体痛哭不已的金芸不表,且说傅誉带着寒子鸦到了预先约好的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没有理会老鸨的勾搭,报了名,穿过闹哄哄的大堂,龟奴立即将他们引到一个精致的包间,只见一身异族风情的明丽公主带着两个俊挺少年端端坐在临窗的地方,兴趣盎然地在看下面台子上的花娘表演琴艺。这种会面地方,自然是明丽所选,她来大夏,并未将大夏的那些矜持学到,只是随心所欲,想上哪便上哪。 “公主别来无恙?”傅誉不用招呼,径自懒洋洋坐下来。 如此暗哑独特的声音……明丽一呆,赶紧回头,待看到是那日路遇的艳色风流的少年郎,顿时不敢相信地揉揉眼,惊喜道:“竟然是公子邀约我?” 傅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有龟奴恭敬地端来香茶,他先给明丽满上,才自己倒上,也不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边,笑语晏晏道:“自然是我,不然公主以为是谁?” 明丽激动不已,为掩心里狂喜,猛然一口将茶水饮尽,“早知是公子邀约,就算再忙,我也当该出来一会,倒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向来关不住一些话语,语气之间,竟是带了几分急色。 寒子鸦一脸清冷,傅誉心里大骂,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想必公主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我也就不再自我介绍。而且相约公主的目的,想必公主也知道一二。” 明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明丽心里戒备,不过却无法忍得住猎美的急迫,直勾勾盯着他的俊颜道:“自然是知道的,想必傅公子对我一见倾心,此次邀约我出来,自然是想与我续些缘份。” 傅誉差点呕出来,强忍不适,不经意地扭头看下面的戏台,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老花魁正在说着京城所有青楼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近日即将开幕,现在的名姐儿上台表演,就望各方指点不足之处,才能有望来日再让持续保住花魁第一名的名头云云。 到花魁大赛,他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不由心生恶念,想到高兴处,更觉妙计。在明丽不耐烦地咳嗽一声后,他这才慢悠悠道:“不知道公主懂不懂琴?” 明丽连忙昂起头颅道:“琴啊,自然是懂的,我们草原有马头琴,拉出来的单色辽阔苍凉,极有韵味,比中土的这些靡靡之音好听多了。” 傅誉嗤地一声笑出来,转过头来,眼里带着几分顽劣,“不管琴音是好是歹,若是对牛弹琴,再好的韵味比狗屎也强不了多少。” 这位公主如此不知羞,以为他真要求她么?她越是如此,越是断定雨蝶就在她手里,现在本来就是齐王与拓跋越的博弈,他来探探虚实,也是为了安慰他家娘子而已。 一闻此言,明丽脸色果然就跟吃了狗屎一样难看。他这是在讽刺她么?想到他是那个被她赶出太子府的大肚婆的弟弟,立即就有了要他臣服的主意,格格一笑道:“傅公子说话好风趣,但是我们哈图族人说话向来直白,可不喜公子的转弯抹角。什么对牛弹琴,本公主在你们中土人眼中虽属蛮夷,但也不至不开化之人。也罢,看在你姐姐既然分娩的份上,我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傅誉欣然一笑,如二月桃花开,又把明丽看直了眼,“看来公主还是上道的。那个大肚子姐姐不提也罢,其实我就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家丫头雨蝶,是不是被公主所留?” 明丽好不容易自他笑颜中回过神,舔了舔嘴唇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傅誉优雅地喝着茶,说得慢条斯理,“是的话,不望公主放了她,但望公主善待她。不是的话,那就无话可说了。” 明丽公主不可思议道:“以为你会求我放了她,听说她已经怀有身孕。” 傅誉一脸无知,“我为什么要求你放了她?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丫头而已。再说是不是我求公主放了她,公主就会放?” 明丽微噘嫣红的唇,扮得几分娇媚,“按情理上来说,谁来求都不会放,不过若是公子来求的话……”她眼神暧昧,慢慢把脸凑近傅誉,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道:“那就说不定了。” 傅誉毫不客气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公主这是在勾引我么?听说公主已经自命为皇太孙妃,也不怕太孙知道即将被戴绿帽,会要杀人?” “他敢么?现在他还有求于我,我现在要他,就是他的福气。只要公子成全了我,我便成全了你,将你的丫头完整无缺的还给你,怎么样?这个交易说来说去都是你赚,是吧?” 傅誉大点其头,“好像是的,可是我却怕死得要命,若是太孙拖刀过来砍人,我自认打不过,所以女色与小命,我还是觉得小命重要。真是有失公主厚爱了。” 眼见他不上勾,明丽大失所望,眼珠转了转,忽然就有了让他束手就擒的主意,柔柔地撑头看他,笑语嫣然道:“原来公子这般胆小,还真是可惜了。不过不大紧,若是能每日这般能看着公子,也让本公主解馋了。” 看她无耻到极点,傅誉觉得再多坐一下都是罪过,弹了弹袍子,起身笑嘻嘻道;“今日的见面并不是很愉快,不过看来公主与太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倒是祝愿你们白头到老。” 明丽痴痴望着他,语言轻佻,牛头不对马嘴道:“其实像公子这般人材,可以说是万里一挑,而且本公主对男人从来没失过手,公子可要日夜小心,得我这般美人念想,总不会让你逃过我的销魂帐。” 傅誉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话也不回了,转身就急步而去,寒子鸦急跟他身后,低声道:“少爷,是不是成了?” 傅誉轻哼了声,“为了你,我这下可牺牲大了,将来你有了儿子,非要找个淫妇把这个仇报在你儿子身上不可。” 话才落音,身后便传来明丽的欢笑声,在两人听来,只觉比魔音还恐怖,二人急急出得,直道拓跋越害人不浅。 当夜,九雅回候府很晚,毕竟肖氏死,宋庭达也不好太绝情,给她娘家传了信,倒是搭起了灵棚,像模像样的给肖氏办起了丧事。九雅本欲劝金芸放下心结与傅宏博双宿双栖,但是肖氏一死,这下倒不好说了,何况金霞疯癫,对于金芸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来说,不外乎是双重打击,只好等把肖氏葬后再来劝她。 傅誉知道宋家发生的事后,立即过去,心里直呼肖氏死得好,面子上倒是顾了顾,吊了下唁,便以九雅有身孕为由,赶紧把她接了回来,生恐她被传了霉气。 同时大鱼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基本已经掌握明丽的行踪,虽然她有黑鹰二十四骑,防追踪之术极高明,但是由于明丽身上日间已中了傅誉下的引魂香,倒是以此查到了二十四骑的秘密落脚处,只要再观察几日,一定就可以查到雨蝶被藏之处。 对于雨蝶的事,两夫妻不谓考虑不周密,内部外部,都作好了准备,自然,不仅九雅派人向乌托传了信,连拓跋玥也是快马加鞭,叫人急急送信给乌托,希望他能带着他的母后亲来,说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与他们相商。 第二天,便是洪武帝在齐王府设下的接风宴,由于昨晚说话较晚,九雅一时硬是难以睁开眼,起不来床,闭着眼在床上赖了又赖,最终因为某人捏着一小圈儿发丝在她眼睛上挠痒痒,才不得不一脸哀怨地睁开眼。 “虽然知道你是孕妇,可是现在太阳都已经晒到屁股,如果再不起来,就算别人不说,估计我那个舅舅都要望眼欲穿了。”傅誉眼眸乌黑,带着戏谑半躺在她身边,一身穿戴整齐,想必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连剑都练过两趟了。 九雅白了他一眼,打着哈欠道:“一大早我就闻到了酸味儿,难道某男又在喝陈年老醋?” 傅誉一脸无辜地叫道:“什么喝醋,根本没有的事。你们昨儿交心谈心了那么久我都不曾说一个字,这会儿又怎能冤枉我?” 九雅半睨着他,似笑非笑,“我今天终于明白口是心非是什么样子。” 傅誉被她揭穿,没劲的仰面躺倒道:“唉,别说了,我心里真的酸得厉害。” 九雅无语,正欲起身,傅誉突然一脸正色拉住她道:“今天皇上的接风宴肯定不仅仅是个接风宴,据我所知,我二哥早就在皇宫现过面,但是一直没现面,我估计皇上这次肯定会借他整出点什么事来。所以等下到了齐王府露个面,然后你就找个借口离开,这一次,说不定我还能借此捉几条鱼。” 九雅点了点头,“我最近容易乏,遇事也懒得动脑子,一切就靠你了,可要万事小心。” 第158章 九雅从床上起来,春菊服侍着一番梳洗,她今天依然只着一身平纹绢制成的浅绿百褶裙,这种细绢质地轻薄,褶纹飘动,给人以一种风吹扬柳的秀丽之感。[] 收拾妥当,等了老半天的傅誉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道:“娘子,还没完么?可不能打扮得太好看才好。” 九雅笑着白了他一眼,“好看不好看,总也穿得端正的出门吧,难道你想我蓬头垢面?” 春菊笑道:“少奶奶只简单的梳妆了一下,姑爷就不要说她了,奴婢这就去给少奶奶端点吃的,吃饱了之后再去齐王府吧。” 她笑着出去后,傅誉这才走近上下打量她,轻嗯了声,“不错,这个样子端庄淑丽,中规中矩,倒合了今天的场合。” 九雅无语,两人正欲相携出去,忽然看见放在桌面上的皮囊上下跳动,傅誉只觉奇怪,九雅想起一事,立即将皮囊打开,只见那只红头身子乌黑的蜈蚣立即就爬了出来,边爬边扭,显然极为难受,好像在受什么苦刑一般。 傅誉吃惊道:“娘子,这只蜈蚣怎么成了这样?” 九雅冷笑,“想必是皇上担心我不按着他的吩咐办事,便先催动控心蛊,第一看看我的反应,第二是提醒我尽快下手。若不是蛊虫在蜈蚣身上,我现在可能就跟这条蜈蚣一样在地上翻滚痛呼了。” “太可恶了。”傅誉抱胸摸着下巴,“那狗皇帝就那么迫不及待要你偷我的兵符?是不是恨我入骨,现在就想把我杀了了事?” 他见九雅目光不定,拧眉道:“这东西看着就讨厌得很,你不会为了应付皇上又把它带身上吧?” 九雅目光流转,眼见蜈蚣平静下来后,真的就让那蜈蚣爬上了她的手臂,“带在身上反倒可以当作一个护身符,百利而无一害,放心吧,这蜈蚣伤不了我。” 傅誉知她向来有主意,也不再拦阻,两人出来一起吃了饭,便朝前面走去。到得门口,却见一辆华贵的翠盖珠璎八宝车,车前是老夫人亲自相送,荣昌王笑语,两个美婢扶着羸弱的月婵,几个人正欲蹬上马车。 看到小两口出来,老夫人脸色一沉,荣昌王却一挑粗浓的眉毛,大笑道:“想必三少是去齐王府吧,正好,本王与妹子也要去,我们可以同路了。(.)” 月婵抬起头偷偷瞄着傅誉,见他清透的面容在阳光下若水晶的光芒流转般,好像忘了前面的不愉快一样,盈盈一礼道:“誉哥哥,姐姐好。” 傅誉笑得好不虚伪,“瞧月婵妹妹又可以赴宴了,想必身子已经好利索,宴后肯定可以回自己的宅邸了吧?” 分明是在赶人,傻子才听不出来。九雅由得他直白,月婵一直对他未死心,傅誉表现得越直接,越是能让她早日收心。 此时的月婵却是不恼,好像没听懂一般,露齿柔弱的笑,道:“赴宴还不是因为推拒不了?也不知道那人多的地方我能不能撑到头。” 老夫人宽慰道:“若是不适,就还回候府吧。”转而她脸色一沉,对着九雅道;“郡主之前被你所伤,过去后就对她多照应一些。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跨进我们候府一步,整个就一扫把星,至今我见你一次就头痛一次。” 这席话可比以前的刻薄多了,想必是月婵这几日与她亲近,又给她灌了什么迷汤。以为把她赶出候府,傅誉就会是月婵的了么?九雅此时懒得跟她计较,淡淡道:“郡主多么千娇百媚的一个人,孙媳怎敢照应她?恐怕我这个扫把星一个不小心就要把她碰碎了,岂非要负很大的责?可当不起。” 她说完便上了马车,如果傅誉不是要让老夫人生生看着整个候府败落,她早就想个计把老夫人给解决了。不过也是,人要报仇的方法有很多,杀死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最解恨的,自是让仇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想想之前的肖氏,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她把事情做得几得绝,手段几得阴狠,结果她最悲惨的下场并不是死,而是看着她最宝贝的女儿活得一个不如一个,到最后还被女儿推入蛇腹,当时那种痛悔恨怒,如果她还能动的话,估计会反过来将她的宝贝女儿给杀了。 这样的过程才是最摧残折磨人心的,所以她举起双手赞同傅誉的做法。 傅誉跟着她上了车后,月婵望着他消失在帘后的身影,却是笃定一笑,这次的接风宴,她势必会让他们小两口亲自接她回来才好,而且,这婚事,他们以为想不答应就成么……她也不多想了,和老夫人告别,由两个美婢扶她上了马车。[.超多好看小说] 这次设在齐王府的接风宴有多层意思,一是会见哈图来的明丽公主,二是为宁和县主救治霍乱疫情封功论赏,三是齐王抵御吴越军一年有余,如今虽然因为霍乱流行于军营不得不退于离江以北,但是亦将后路划好,让多年驻守鲁西的息王接替继续守住卢邑,依然是功不可没,所以同样嘉奖一番,鼓舞士气。当然,功论行赏要在朝堂上,此接风宴,自然是皇帝对齐王班师的一种肯定。京城里所有王孙贵族便是依此闻到了一股风向已由太子府转向齐王府的气味,于是早早的就很给面子的到来,将一个简单的接风宴弄得好像什么皇家盛宴一般,整个齐王府热闹非凡。 傅誉和九雅马车抵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府前已是车水马龙,香车华服不断。迎客的管事小厮更是堆着笑脸,忙得脚不沾地。本来车多人多,一般的府里是停不了这些车马的,但是齐王府却是开了侧门,让马车直接驶进了王府里,由小厮引着去停车。就冲这么一点,就知道齐王府占地面积大,多年前皇帝就对齐王青眼有加,在京城如此拥挤的情况下,仍是赏了他一座占在城西不少好地段的地儿做府邸,荣宠可见一般。 九雅和傅誉下车后,荣昌王和月婵也紧跟在后面下了车。有小厮立即上前来招呼,荣昌王和月婵依然紧跟,小厮自然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同时引着他们向一间人声鼎沸的宽大屋宇,这便是由马皇后一手帮着齐王操办打着皇上的名义宴客的大厅堂。 由于帝后要同时参加此宴,大厅堂的上首便设了专属帝后的席位,紫檀木雕花大椅庄严肃穆,案前摆着各等瓜果,只差帝后来上席。 围绕着帝后的席面呈射线状摆着更多的宴席,当然,距主席最近的,自然是皇室贵亲和这次接风宴的三大主角。 而能进厅内与帝后同宴的,自然也都是在朝堂上极为有身份地位的人,那些被摆在厅堂外的席面,只能说是马皇后想得周到,为那些热情的宾客所设,不让他们以为被齐王看低郁闷而回,为他们留得一席之地。 厅堂里的席面已经坐得差不多,官员们各自入座,要么谈笑风生,要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各行其道。虽然与宴的女眷并不多,倒还可以见到行事麻利的丫头婆子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九雅和傅誉才进得厅堂,就见一个穿得体面、面目可亲的四十多岁妇人笑容满面的朝他们招呼道:“原来是傅三公子来了,快里面请。” 傅誉眸光流转地笑道:“好久不见,朱妈妈最近可还好?” 朱妈妈笑容可掬道:“本来这两天忙得找不着南北,此下一见三公子就精神抖擞了,三公子好久都不曾来,朱妈妈可想念得慌呢。” 傅誉嘻笑道:“这不是来了么?朱妈妈可要好生招待啊。” 两人一番熟稔的寒喧后,朱妈妈方把视线移到九雅身上来,笑眯眯道:“这位想必就是宁和县主吧,果然长得好模样,叫人见了这眼睛就难得移开一分了。” 看这位朱妈妈说话随意,好像一个可亲的长辈一般,九雅自是明白她在齐王府中地位卓然,不是一般的管事之流可比。便笑着回道:“朱妈妈过奖了,不过蒲柳之姿,哪里会移不开眼?” 荣昌王此时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朱妈妈乃小王叔奶娘,向来眼高于顶,见人也不从夸人一分,想不到今日倒长了见识,朱妈妈将县主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叫我家妹子情何以堪啊?” 原来是拓跋玥的奶娘,怪不得体面又超然的样子,原来是身份摆在那里,谁敢不给她面子? 朱妈妈好似这才看到荣昌王一般,微一福礼道:“原来是王爷也到了,恕老身眼拙了。” 她一抬眼,望着亦步上前来如弱柳扶风的月婵笑道:“我们月婵郡主国色天香,更是天下少见的美人儿,老身词穷,是赞都不知从何赞起,就怕亵渎了郡主,惹得郡主,可是罪过不轻。”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露,又还将月婵赞了一番,说话圆话又不着痕迹,让月婵听着心里不知几得舒服。 她微笑道:“在朱妈妈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么?朱妈妈夸赞,我欢喜还来不及,怎能担当罪过二字,莫要折煞人了。” 这般说笑后,除九雅以外,都是熟人,朱妈妈也不再让他们只站着说话,便将他们往席面上引。由于傅誉和九雅是主要宾客,位子就定在帝后的下首,然而荣昌王与月婵只能算是普通的皇亲贵族,又还失了势,自然要安排在距主席面较远的地方。 可是荣昌王和月婵一直与朱妈妈拉着关系,又似有意无意的紧跟着傅誉,朱妈妈好不为难,如若是别的管事来安排,定然会按规矩就把他们安到该去的位置。而她奉了齐王的令来迎傅誉小两口,荣昌王套近乎,她实在没有办法拉下脸叫他们到别处去。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在距主席面最近的邻桌给荣昌王和月婵临时加了两个位子。好在那桌人并不多,荣昌王毕竟也属皇族,倒没有拉了那桌人的身份。 朱妈妈把他们两人安排好后,回头又走到九雅这一桌,她这一桌其他席位还空着,倒方便了她说话。她在九雅耳边低声道:“这里人多,又闹轰轰的,县主怀有身孕,这等地方可不能多呆。老身过来人,总比您这新媳妇懂得多,所以一直会在不显眼的地方照应县主,县主若是感觉不适,只需招呼一下,老身就会带县主去透透气。想吃什么,县主也只管吩咐,老身一定叫人送上来。” 对于她这般小心翼翼,九雅实在感觉受宠若惊,忙客气道:“现在客人多,朱妈妈只管去忙,我身体向来好,没那么娇气的,这种场合不算什么。” 朱妈妈像对自家晚辈一般嗔了她一眼,“到了齐王府,就要跟自己家里一样,好歹也叫着王爷舅舅,难道这舅舅是白叫的么?王爷还说马上要当舅公了,老想着这舅公该如何当的事。县主又何必跟老身客气呢?” 九雅听得直汗颜,拓跋玥这个隔山隔水的舅公,有必要那么认真么?她偷瞄傅誉,傅誉却是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既是如此,那就劳烦朱妈妈多用心了。” 朱妈妈喜笑颜开,“看看吧,还是三公子通情理,一下子就应承了。就这么着吧,老身就在那青帷后,县主有事只管招呼,不打扰二位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傅誉嗤笑着叹道:“瞧瞧吧,舅舅这般用心,真让我自叹不如。娘子,等会你无论如何得早早找个借口离开,实在担心那厮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在誉儿心目中,舅舅会是一个如此没有品性的人么?” 听到此声,小两口同时回头,但见一身水色长袍面容清透拓跋玥缓步而来,他身如芝兰玉树,水色长袖在透明的风里划出水流般的韵致,只若月夜盛宴华筵,隐隐透着淡淡迷离香。 他目光清明,笑容轻缓,整个人无论神韵还是气质或是容颜,分明就是名家精心描出的一幅赏心悦目的水墨画。 第159章 时隔近一年,再见这位年轻的小舅舅,傅誉心里百味杂陈。他嘻笑着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舅舅品性向来与磊落挂不上边,又善谋,貌似清高,暗地里却是把卑鄙无耻之事无一不用到极限,别人容易被舅舅这等模样所蒙蔽,但是像我等比较熟悉舅舅的人,自是不会被蒙骗过去。” 他一开口就是一顿臭贬,其说法的来源无非就是拓跋玥到要撤军的时候又故意留给息王一个乱摊子,此都还是小事,在他看来,太子府对他所谓的围堵不过也是这位舅舅的诱敌之计,就为了给太子落下更多的犯罪事实,到关键时候以此拿出来一击,太子能不受创才怪。 只是他的言论听得已经注意到他们的邻桌的人无不目瞪口呆,无不觉得这位傅三少太胆大了,居然敢当面揭这位风头正盛的齐王爷的短。 拓跋玥丝毫不以为意,悠然笑道:“誉儿也不赖啊,调虎离山之计,坑蒙拐骗,夺人所好,舅舅也是为你无辜良善的模样给骗得天昏地转,时隔如此之久,方才醒悟,在誉儿面前,舅舅其实只能算是愚钝之人。” 傅誉抚掌大笑,“过奖过奖,我于舅舅,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还是舅舅厉害一些。”此话自然是指他那么巧救下九雅之事,打死他都不相信他是落难之时的举手之劳。 拓跋玥亦笑着回道:“彼此彼此,舅舅于誉儿,不过痴长几岁,假以时日,誉儿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两人一顿互损,听得不懂其中道理的人云里雾里,然而九雅这个当事人,她却是深知二人在讨论什么。不由脸暗黑,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两人在此争论个什么劲啊,很有趣吗? 她正欲插言,厅堂里却传来了另一个清朗的声音,“王弟终于回朝,一年未见,可还好?” 众人寻声一看,却是太子拓跋长吉,他身旁跟着太子妃,而在他身后,则是一身玉冠华服的拓跋越,一脸高作的明丽公主与他并肩而来。 拓跋玥回身向他们一行四人打招呼,待他们介绍寒喧完,在管事的引领下,各自朝这边席位上坐下来。傅誉只礼貌性的向他们打了招呼,便端坐不动了。那明丽公主先前看到拓跋玥的时候,眼睛珠子都几乎看要瞪掉了,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倒也不敢太过份,深深看了两眼后,不由自主又盯着傅誉瞧,两眼亮闪闪,看得九雅暗叹不已。 “誉儿,听说你的病已经被治好了,可喜可贺啊。[.超多好看小说]”太子拓跋长吉当先就说道。 傅誉不咸不淡道:“多谢舅舅关心,如今确实给治好了,还得感谢那些在暗处处心积虑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品尝到那疼入骨髓的痛意。” 太子若无其事的打了一个哈哈,“誉儿还真是多疑,这病来如山倒,除了神仙,谁都没办法阻拦不是?现在守得云开月明,老天也还算厚待你的。” 傅誉笑了笑,没接话,他已经让人查到,当年那个玉坠萧氏是从太子府得到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才是真正对他下手之人,好得很,什么话都多说无益。 眼看冷了场,太子妃笑着道:“日前听说县主被请进宫陪了傅小主几日,不知道傅小主的身子怎么样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九雅微微一笑道:“本来身子还好的,却叫安慧然和肖松芝两人弄得滑了胎,皇上大怒,却又无法,只让宫人们好生照应着。”看他们个个都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杨贵妃被打入冷宫的事还没有传出来。皇上捂得如此之紧,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打算,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那我皇祖母可好?”一直未沉默不语的拓跋越突然问。 九雅慢慢剥着一粒晶莹的葡萄,“一直陪着傅小主,倒未注意贵妃娘娘,殿下既然问,为何不自己进宫去拜见她老人家?” “是么?”拓跋越用疏冷的目光盯了她一眼,便没再开口,如果他见得到,他还会问她么?究竟皇祖母患了何种隐疾,竟然连他这个长孙都不见? 太子妃又接口笑道:“誉儿,那日令姐由于身子不舒服,硬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产,这几日你姨娘都在别院守着她,和着我们府里有经验的嬷嬷,应该就这几日要生了,你这个舅兄,没事可要多去瞧瞧啊。” 傅誉不置可否,“她生是你们太子府的人,死是你们太子府的鬼,何况又是为你们太子府添丁,所以该多去瞧的,还是这位殿下才对。女人嘛,向来就需要丈夫的关心,我这个弟弟,她可不需要。” 太子妃笑得有些讪讪,明丽公主却是开了口,她用一个自认很妩媚的媚眼抛了过去,吃吃笑道:“你姐姐被人从太孙妃上拉下来,一直心怀怨恨,总在太子府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好在本公主与她很投缘,一番畅谈,便是将她送到了别院去生产,不过,听说女人生孩子一般都跟过鬼门关一样,但愿你姐姐能顺顺利利啊。” 九雅实在看不惯她那副狐媚的样子,于是不阴不阳回道:“相公刚才也说了,大姐已经是太孙殿下的人,若真为皇家开枝散叶出了什么问题,太孙殿下的面上也不好看。再说以皇家御医的绝世医术,大姐生孩子怎么又会不顺利呢?” 从明丽的言语来看,分明是她想用什么手段让傅璟雯生不出孩子来,手段很毒,如今萧氏又守在那边,难道是老天故意要将萧氏的罪孽降到她女儿身上?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这些事她可不会管,真是那样,也是她们罪有应得。当初让明丽和拓跋越搞到一起,不就是预想到如今的事了吗? 她的回答让明丽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她也早已打听过九雅是怎么样的人,眼见她清艳的容颜,更是心生嫉恨。 她的眼神不谓不犀利厉害,坐她旁边的拓跋越却如不知一般,垂目一个人慢慢喝茶。 拓跋玥则是和拓跋长吉东拉西扯的说着一些话,都打着太极,三句话里两句半都是假话,听不到一句真言,两兄弟倒是有几分扯淡的好功夫。 就在这时,只见邻桌的月婵忽然端着银质茶壶走到九雅旁边,一脸卑微道:“姐姐向来喝不惯一般的茶水,正好妹妹刚才找人要了壶恩施玉露茶,姐姐请用。” 她直接将碧清的茶水倒进九雅还空着的茶杯里,完后脸上又有着羞涩又有着惶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九雅的丫头在侍候主子呢。 九雅一时被她的举动雷得里嫩外焦,这女人想玩什么花样?在茶里下毒?不会这么愚蠢吧? 不仅她被雷到,桌上其他在说话的人,包括其他桌上的人齐齐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傅誉一对好看的眉毛拧得死紧,低斥道:“郡主,没人让你过来!” 月婵好似吓得不轻,赶紧白着脸后退两步,“誉哥哥息怒,妹妹只是关心姐姐,昨儿誉哥哥照顾了妹妹大半夜,妹妹担心誉哥哥冷落了姐姐,姐姐会独自生气……” 她声音越说越低,却偏叫已经鸦雀无声的大厅堂里的人都听了个透。 这什么情况?难道这位月婵郡主与这位傅三少已经有了奸情?所有人都如是想。 九雅实在为月婵无中生有的能力大为叫好。傅誉昨晚照顾她大半夜?傅誉昨晚一直在淳华院好不好?忽然之间就想到月婵为什么一定要赖在候府不走了,原来她就为着今天这一出。她不禁哑然失笑,干脆好整以暇的坐好,看她准备演一出怎样的戏给人看。 傅誉自也是气得不轻,气极反笑道:“郡主莫不是在作梦吧?现在可是大白天,难道是在做白日梦?” 月婵伤心地垂下眼,咬着下唇小心道:“誉哥哥放心吧,在未得到姐姐同意我们两人的事之前,我是不会乱说的,不过我一定会征得姐姐同意!” 她说得煞有介事,在座的人无不相信她和傅誉有一腿。因为之前京城里就流传着一个传言,说傅誉回京的当天,去候府拜访老夫人的月婵郡主就被宋九雅给推得滚下石阶,摔得人事不醒,后来是傅老夫人作主将月婵留在候府养伤。看来是这位三少和月婵郡主有意,但是宋九雅极悍,硬是不让两人在一起。傅誉又由于有病被宋九雅医好,对这位正室不得不怀着尊重,就算想纳妾,也希望这位正室能点头。所以才有了昨夜他去“照顾”了月婵郡主大半夜,惹得宋九雅不痛快的事,然后这位月婵郡主就想着讨好她,当着众人给她奉茶,给足她面子。 厅堂里的人都按着戏曲里或者身边发生的事的方式去想着这三位的关系,甚至还有人幻想着宋九雅恶狠狠揪住月婵柔弱的头发,狠狠抽她耳刮子的场景,想像力相当的丰富。 傅誉听到此言,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他冷笑着坐下来,强忍怒意端了一杯早沏好的茶慢条斯理道:“既然你一定会征得我家娘子同意,不如你给她磕三个头吧,她心肠向来软,说不定这一会子就会答应了呢?” 他话音未落,九雅就暗地里拧了他的大腿一下,以月婵的处心积虑,以为她不会下跪磕头么?这一跪下去,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都承认了他们两人有奸情? 月婵果然应声就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含泪楚楚可怜道:“不求姐姐原谅,但求姐姐能让妹妹服侍在誉哥哥身边,妹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把头磕得邦邦响,四周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九雅生生受了,傅誉不理会她的暗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子,你看郡主都为你磕头了,你就把那株天山雪莲给她吧。不然她天天缠着我们两人要寻死觅活,我都快被烦死了。从来没见过比她还不要脸的,为了达到目的,昨晚还去烦寒子鸦,非让他帮她把天山雪莲偷到不可。” 他这一下子是撇得干干净净,嘴巴又毒,直接说月婵与寒子鸦有一腿,让寒子鸦去应付她。 站在他后面的寒子鸦听得直翻白眼。 趁月婵一愣神的时候,九雅终于笑了,这厮没让她失望。 “什么天山雪莲啊,早在给相公治病的时候就用完了,郡主就算把头磕破我也没有啊。不过听说太孙殿下那边还贮存一株,郡主为何不去求太孙殿下呢?” 一直作壁上观的拓跋玥听得低笑不已,这小两口,太会踢了,一会把麻烦踢向寒子鸦,一时又踢向皇太孙,看这位月婵又怎么应对? 月婵转眼就反应过来,一把以头抢地沧然哀求道:“誉哥哥为了顾全姐姐的面子这般说,妹妹不会怨,只能怪我不识眼色……我这便退开去,不会再让姐姐感到为难……” 她戚戚哀哀地正欲爬起来,寒子鸦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扶起她,似在责怪道:“郡主这般当着我的面求少奶奶和少爷,又把我的脸子放哪里?你看你现在肚子里都怀了我的孩子,为了那天山雪莲,又说与少爷有什么,那昨晚我们在一起又算什么?难道你想将来孩子出世不认我这个爹么?” 他语声带着无尽的柔情蜜意,一副相当善解人意的模样,完完全全一个模范丈夫的样子。 月婵听得大急,如果不是当着众人,当即就会让她大哥将这个臭男人给杀了。她蹙着眉还要说出更出格的话,陡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跪拜,“皇上万岁万万岁。” 与马皇后相携而来的洪武帝沉声道:“平身。” 众人谢了恩,都各就各位,而月婵则是哭哭啼啼没起,她又在洪武帝眼皮底,洪武帝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忙奇怪问道:“郡主为何不平身?难道是有什么伤心事才在此哭泣?” ------题外话------ 再更一章,就准备开始写大结局。最后的故事,不知道五万字能不能写完,应该是差不多吧。实在写累了,会最后冲刺一下,希望在月底无论如何完结。本来是预计十二月底完结的,结果整整又拖了一个月,让各位跟文的亲也跟着受累了。 第160章 月婵抬起泪眼啜泣道:“求皇上为我作主,刚才这个人意图毁我声誉,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以为我与他做了伤风败俗之事,可是我是清白的,是这个登徒子图谋不轨……皇上……” 她哭得梨花带雨,是男人莫不要为她的凄切而动容。[.超多好看小说] 而她所指的登徒子自然是寒子鸦,站在一旁的寒子鸦没料到此女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张口就想把他给治了。 洪武帝看了寒子鸦一眼,皱眉问道:“郡主说他毁你声誉,他又是怎么个毁法?” 月婵拭着眼泪,“他说我与他有私情,还怀了他的孩子,可是皇上……不说他一个奴才的身份配不上我,而且至今我都还是处子之身,又何来与他有私情?又何来怀他的孩子?他当众毁我声誉,还不是欺我一个弱女子,皇上,求您给我作主。” 寒子鸦脸色暗变,刚才他真的只是逞一时口快说她怀了他的孩子,只想把她毁个一干二净,哪成想她却拈了钩子当场反击,好厉害。 他忙跪下解释道:“启禀皇上,草民那么说也是有原因的,郡主一来就说我家少爷昨晚与她在一起,她不惜毁了自己的声名也要搅扰少爷和少奶奶,别人不知道,草民却是知道的,因为昨晚她不仅求我给她盗少爷保管的天山雪莲,而且还以色相诱,叫我帮她想办法,让少爷纳了她,她说她实在太喜欢少爷了。所以草民才有那一说,她的名声并不是被草民所毁,而是她自己毁了自己。” 月婵紧咬下唇,微侧目愤慨地盯着他,寒子鸦扬了扬眉,心里暗骂妖精,自是没有好脸色看。 洪武帝只是盯着月婵沉声不语,马皇后接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究竟谁说的真话?” 月婵泣道:“皇后娘娘,我不曾说一句谎话,而且我是有人证的,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傅老夫人,她老人家可以作证,我昨晚是与誉哥哥在一起,并非他这个卑贱的奴才。” 又是一口卑贱的奴才,寒子鸦恨不得一巴掌把她劈死。但这种情况下,以他的身份,再多说的话,肯定要引起别人的反感,于是干脆做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略带委屈道:“是,郡主是高贵,子鸦是奴才,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奴才不识眼色,差点坏了郡主的好事。” 他以退为进,气得月婵脸色发青。 听到这里,九雅实在为月婵的厚颜无耻而喝彩,老夫人作证?老夫人偏袒她,自然会为她作假证。而老夫人在众人眼中声望颇高,谁又会不信她的话?那么,月婵与傅誉大半夜还呆在一起的话便成事实,这声势一旦造成,若是月婵再让傅誉纳她为妾,当着大夏诸多权贵的面,皇上自然不会拨其面子,更要维护皇家的里子,便下旨让傅誉对月婵负责,于是顺理成章的,月婵就会顺应民意的被迎回候府为妾。 她倏然轻笑,状似戏谑地捅了捅傅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相公,郡主硬说你昨晚去了她那里,难道你是趁我昨晚睡熟了过去的?” 傅誉眨了眨眼,大声叫道:“娘子,我怎么会那么卑鄙无耻下流呢?昨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哪能出去?莫不是寒子鸦见郡主相请,怕她失望,便自个儿过去安慰郡主了?” 月婵脸色一白,立即垂泪,“誉哥哥,我不怨你,姐姐向来把放在第一位,从不准你屋里有个,上次还把近你身的萧若琴都弄死了,我知道你这是在保护我,可是我们两人感情深厚,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今儿当着皇上的面,难道你就不想让皇上帮我们做个主吗?” 好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傅誉实在没料到她会无耻到无极限,他拿起一个杯子就朝月婵掷去,学着九雅素来骂他时的语气,“你去死吧!” 月婵猝不及防,额上立即被砸破,月婵捂额一声惨叫,邻桌的荣昌王想救来不及,冲过来扶住月婵怒斥傅誉:“大胆!这可是在皇上面前,随便动手,难道是想触动龙颜!” 傅誉弹了弹衣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是她先不要脸,以为当着皇上的面来逼婚我就会娶她?如今我外祖驻兵卢邑,我家娘子正磨着我回去卢邑,谁乐意带她?” 他的动手和话语完全是没给荣昌王和月婵留一丝情面,众人一想也是,虽然皇上没说,但是谁不知道,息王已经占了荣昌王的老巢顺昌,再去娶她妹妹已经毫无益处,或许还会惹来一身腥,傅誉不傻,自然不愿与月婵有个什么瓜葛。 而在洪武帝看来,这是傅誉无意中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也就是宋九雅已经在行动了,自然是兵符并没在傅誉身边,她想带着傅誉回息王那里去偷? 他微眯了眼望向一脸端庄的九雅,九雅也似给他什么暗示一般,给他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注视。洪武帝愈发认为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心下暗喜,便沉声道;“此事一时也说不清,郡主受伤,荣昌王赶紧着人先把她送回去治伤吧。”回头又对傅誉道:“你也是凶恶得很,当着朕的面,怎能随便就动手伤人呢?什么话不都是可以说清楚么?罢了,今天是给你们的接风宴,此事暂不追究,回头一定要将此事向朕交待清楚!” 当着众人,按月婵所想,如今皇上对傅誉忌惮不已,巴不得安插一个人到他身边为他所用,那么她所说的正好是给皇上一个塞人到傅誉身边的大好时机,皇上没有不用的道理。可是她实在没想到皇上会维护傅誉,不仅不责罚傅誉嚣张无礼,而且对她伸出的这根绿枝闻都不闻,使她落得一个被人笑话的下场,一时间,叫她又气又急,嘤咛一声,已是晕倒在荣昌王怀里。 荣昌王此时好不狼狈,一切事并没按照他所计划的实行,恨得牙痒痒的,不得不起身告退,将月婵扶到齐王府客房休息。 这一插曲终于完结,众人自是感觉看了一场好戏,洪武帝说着一席场面话,无非是欢迎明丽公主之言,明丽趁热打铁,当众表明了对太孙的爱意,拓跋越上前相和,洪武帝大笑,自是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这件事了后,洪武帝又称赞九雅小两口,赏赐了一些绫罗绸缎和金银,两人谢了恩,随后九雅就以身体不适退了席。因为认为她还在掌握之中,洪武帝自没在意,允了她,九雅就在朱妈妈的陪同下离开了大厅堂。 由于朱妈妈是拓跋玥的奶娘,又是拓跋玥最得力左膀右臂秦子车的生母,不仅齐王很放心朱妈妈的陪同,就连傅誉也相当放心,他相信在齐王府,拓跋玥没那么蠢公然对九雅怎么样,别人更没那么个胆。 “现在正天热,老身给县主找一处凉快的地方歇息着等三公子吧。”朱妈妈扶着九雅,慈爱地提议道。 九雅摇头,“我现在还是回去好了,就麻烦朱妈妈叫个人把我家马车准备好……” 朱妈妈嗔道:“县主这就见外了,不说这是舅舅家,就冲着当初王爷匆匆离京时都不忘半夜登门亲自送信往宋府,县主也不应该如此匆匆啊?好歹等宴席散后,让王爷好生款待你们小两口一番才对。” 九雅默然,原来拓跋玥当初送信去宋家,连这位奶娘也是知道的,可惜事情并没按着他计划的去发展。 见她沉默,朱妈妈轻叹了口气,“也怪我们王爷没那么个福份……可是啊,别怪老身多嘴,就算王爷向来理智,恐怕是一时半会都无法释怀忘掉县主,老身时不时还见他拿着县主的画像发呆,一坐就大半夜……” 她忽然发现九雅的脸色不好看,忙笑着连声呸道:“看老身这张嘴,就是关不住,不说了不说了,总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县主又是有身子的人,无论如何得歇好了再和三公子一起离开。” 话已至此,九雅也不好再推辞,再说经过刚才的大厅堂哄吵,她确实感觉浑身不舒服,便依了朱妈妈的意,等傅誉散席之后一起回去。 要说齐王府一进又一进的屋宇,确实很大,但是朱妈妈并没敢让九雅多受累,很细心的只把往后面两进的一座精致的院落里带。院落里树荫掩映,四周墙角各色花团锦簇,一阵阵南风吹来,只觉凉爽而幽静,确实是一个休歇的好所在。 “惜花,惜蕊,县主要在这里歇息一会,里面可有收拾干净?”朱妈妈对廊下两个正在闲聊的秀丽丫头问道。 两个丫头忙恭声回道:“回朱管事,奴婢不敢偷懒,这院子里的屋子每天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县主要歇息自是可以就便。” 朱妈妈带着九雅进屋,里面果然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且南窗边还挂着一个鸟笼,两只画眉闭眼在里面打着盹。 朱妈妈扶着九雅一张软榻上坐下,笑道:“县主觉不觉着热,要不老身让人去提点冰来?” 九雅笑着摇头,“这里自然风很凉爽,不用提冰。不过倒可以弄点冰镇的酸梅汤来,现在口胃不舒服得很。” “瞧瞧,老身还自诩过来人,竟然不知道县主是要喝那些东西的,惜花,你赶紧着厨房弄一大碗冰镇的酸梅汤来,可是要越酸越好,县主怀了儿子,可少不得这个。”朱妈妈边吩咐边打趣道。 一个丫头领命而去,朱妈妈又吩咐那个叫惜蕊去里面搬藤制摇椅,说让九雅躺在上面歇息会更舒服一些。九雅没以为意,正准备打量此屋,一回头,却见朱妈妈忽然站在她后面,脸上露出依然慈祥的笑意。可是九雅心里忽然敲响了警钟,果然,还不待她有所动,朱妈妈已经运指如飞,一下子连点她身上三处穴道。九雅瞪大眼,一时间,喉咙里已经无法发声,身子也变得无法动弹。 她惊骇莫名,这朱妈妈想干什么? 朱妈妈偷袭得手,笑着将她扶倒软榻,安慰道:“县主不用惊慌,老身并无恶意,只不过是王爷念你念得太苦,老身实在不忍王爷痴心破碎,这便是要促成你们两人的好事呢。” 九雅死死瞪着她,如果能说话,她一定要骂她猪头,有这样强制人就犯的么? 还有,这是朱妈妈自己的意思,还是齐王的意思?齐王有那么蠢,在自己的宅邸对自己下手吗?一直就因为认为他不敢,所以才放心跟来,难道齐王想反其道而行? 还没待她想完,那个叫惜蕊的丫头就搬着藤椅出来了,她放下藤椅奇怪道:“朱管事,县主呢?难道她要藤椅了?” 朱妈妈笑着过去,一指外面,“那不是县主么?” 惜蕊扭头张望,自是什么都没看到,然而还不待她回转头,就觉头脑勺一痛,眼前一黑,便是不醒人事。 眼见她软倒在地,朱妈妈踢了她两脚,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便又过来剥九雅身上的外衣,还有她头上的珠钗,耳上玉坠,随后她把玉坠和珠钗一起安到惜蕊耳上头上,脱了她的外衣套上九雅,如此从外装一毛看,不看脸的话,还真是像九雅。 紧跟着朱妈妈将大门栓上,端起油灯,就往门窗上倒油,然后火折子一点,立时就有熊熊火功窜起。看着越来越高的火苗,她却是不急,转身从容不迫的将惜蕊的外衣往她身上一套,抱起她,就往内室走去。进得内室,她在一面墙壁前停下,按下上面的开关,扎扎声中,地面已空出一个漏着阴风的地道,朱妈妈依然不慌不忙地抱着她沿地道口拾阶而下,地道口关闭,将外面的大火给隔离开。 “县主现在一定在骂我,可是啊,老身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王爷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尽管你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王爷也不会在乎。就好比当年皇后娘娘本已许了息王,后来为当今皇上所夺,息王退避,皇上与皇后娘娘恩爱至今,早已被传为一段佳话。而且听皇上的近侍说,当时皇后娘娘也是怀了息王的骨肉,皇上依然不嫌弃立了皇后娘娘为后。现在我们王爷就好比走了皇上的老路,傅誉就好比是息王,故事再一次重演,结局也一定更好,所以县主就别骂老身了,等他日母仪天下的时候,您可能还要感谢老身这么个好媒人呢。” 朱妈妈在地道中絮絮叨叨,九雅哪里听得进去?她现在已经想象得到,外面的人看到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子,且发饰衣饰耳饰都是自己的,谁不会认为是自己被烧死了? 各方势力全聚为此,自己的死,自然全部都会安到齐王头上,所以她不相信,拓跋玥会干出如此蠢事。特别是傅誉,知道自己被烧死在齐王府,他还不找齐王拼命?如此一来,谁会受益? 她脑筋急速转动着,这里面一定有人搞鬼,买通了朱妈妈,合着连精明如齐王都被骗过了,这个搞鬼之人,定然就是直接受益之人! 是皇上吗?还是太子府的人?或者与荣昌王和月婵有关? 她不及再想,地道里又传出了其他的人声,“朱妈妈抱着个人来,难道事情已经办成?” 是一个压低了的男声,遮着脸,很是神秘。朱妈妈亦恭敬道:“确实办成了,您看,一丝不差,是县主本人。” 朱妈妈把九雅放下,扶着她,地道的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虽是不能动弹,却仍娇慵楚楚。 九雅深吸着气看向朝她靠近的男人,不过一张很普通的人,但是目光炯炯,并不认识。那人盯着她定神看了又看,半晌后点头道:“果然是宋九雅,王爷朝思暮想的人。朱妈妈果然不负王爷所托在上面制造了假像将她送了来,他日王爷上了位,定然不会忘了朱妈妈的恩,你儿子秦子车,也会成为齐王爷最倚重的心腹,大夏的重臣。” 朱妈妈大喜,嘴上却不敢表露,“不敢,齐王爷自小喝着老身的奶水长大,老身对他的情份已经超过普通母子,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老身都会全力去做,不会延误一分,怎么做都是应该的,并未想到过回报。” 那人嗯了一声,一脸正气道:“现在人已在这里,我就先带到王爷指定的地方去避一避,朱妈妈就回地面上,力证那被烧死的就是县主就好,也好让傅誉死心,免得他再找麻烦。” 朱妈妈乐滋滋地点头应了,转身就走,九雅大急,眼前这个男人不知是何方神圣,朱妈妈会听他摆布,但是眼下朱妈妈绝对不能回去,只要她一现面,傅誉和齐王必定会反目成仇,后果不堪设想。 失了扶持,她蓦然摔倒在地,走了两步的朱妈妈大惊,过来又扶她道:“县主可不能这般摔,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不是?罢了,你一个弱女子也不能怎么样,我都给你把穴道解了吧,免得你摔来摔去摔坏了。” 那人欲待相拦,朱妈妈已经快速在她身上连点两指,九雅身上一轻,伸胳膊伸腿,果然能动了。 “县主好自为之吧,老身真的要走了。”朱妈妈交待了一句,真的转身而去,九雅急忙扶壁站起来,冷声道:“慢着!” 大厅堂里,权贵们正在推杯换盏,将这出接风宴推向最高潮。高官们不断向齐王这一桌敬酒,更是有恭贺太孙重觅佳偶的,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大叫道:“皇上,王爷,不好了,后面院子突然着了大火……” 正在另一桌喝酒的白衣黑褂的秦子车拦住他皱眉道:“刘管事,这也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吗?院子失了火,你去救火就是,为何要跑来众多贵客的地方叫唤?难道你是想叫王爷去救火?” 此时厅堂里已经被刘管事叫得静下来,刘管事吓得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只是那着火的院子是宁和县主歇息的地方,大火起的时候,县主正在里面睡觉,奴才听人说……县主已经……” 众人大惊,傅誉和拓跋玥不约而同站起来,两人飞快地朝厅堂外冲出,看到后面烟火缭绕的地方,同时飞掠而去。 待到地头,就见不少人提着水桶在那里救火,然而只这不长的时间,那一长排屋宇已经是两边火势滔天,中间的烧得只剩一个屋架,浓浓的黑烟中,一阵大风吹来,屋架轰然一声倒塌,激起无尽黑灰,救火的人纷纷四下躲避。 ------题外话------ 要大结局了,预定二十九号上传,唉,终于要完结了,大家再耐心等最后几天吧。 第161章 傅誉见状大骇,铁青着脸,抓住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急声喝问道:“我家娘子究竟在哪一间屋子里歇息?” 那管事颤抖着身子指着一个吓呆了丫头带着哭腔道:“回三公子,惜花说在在正中间的厢房……” 紧紧关注着火场的拓跋玥立即问惜花,“你确定县主是在中间的厢房?” 在秦子车狠狠抽了耳光之后,惜花好不容易从惊震中回过神,跪在地上哭道:“县主真的在中间的厢房歇息,之间县主说要吃冰镇莲子汤,奴婢就去了厨房,谁知道从厨房端了莲子汤过来,这里已经火势滔天,既不见县主,也不见朱妈妈和惜蕊,她们几个可能都被烧死在里面……” 傅誉听得低吼一声,从旁边一个下人手里抢过一桶水淋在身上,随后就朝那已经倒塌的断垣残壁中冲去,寒子鸦要拉他,却是一把没有拉住。(.好看的小说)拓跋玥望着他不顾一切冲进的身影,微皱着眉,凝神而思,一言不发,稍后,问惜花的话更为仔细。 随后赶来了不少人,马皇后由太子妃扶着过来,拉住拓跋玥的袖子颤声问道;“真是县主在里面吗?怎的会出这等事?” 拓跋玥生份地甩开她的手,疏离道:“母后还是保重好自己吧,这些事不用您操心。” 他的疏离让马皇后黯然,自从这个儿子回京后,除那天逼问宋九雅的事和她说过一次话外,其他时间根本就不太理睬她。虽然他没有像她想像中一样采取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是这种冷漠比骂她一顿还令人揪心。就为了一个女子,难道他要与她这个母亲反目成仇,或者再也不要她这个母亲了吗? 太子妃见此状心里暗喜,嘴上却在劝导,太子和太孙并肩望着火海,沉凝不语,显然各怀心思。洪武帝一双浓眉皱得死紧,虽然吩咐着人大力救火,心里的郁闷却是谁都无法理解得透。 傅誉用木棒挑开一根根焦炭一样的断梁,随后在黑烟缭绕中边拔边寻找,心里期盼着什么都找不到,然而他的眉梢全是无论如何也掩不去的担忧和焦急。 结果他找到了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衣裳面目都无法相辨,但是那耳坠上的玉珠,头上的珠钗金簪,他可是再熟悉不过,这些佩饰,正是她今天故作简朴戴上的,难道这就是他的九雅?她怎么可以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的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带着他们的小生命殒去? 这一瞬间,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颤着指尖蓦然跪下,将那散落的珠钗金簪拾起,低声念道:“九雅……” 寒子鸦追着进来,看到的就是傅誉一副跪在一具尸体前失了心魂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回头怒然望着紧跟进来的拓跋玥,“王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好好的人,为什么转眼就没了?你究竟有何居心?” 拓跋玥看了地上焦炭一般的尸体一眼,目光便开始四下搜扫,好像透过那些黑烟阵阵的烂木头,他能看出那里头隐藏的诡谲般。 他的无动于衷,却是让寒子鸦大怒,他拔剑在手,蓦然就朝拓跋玥挑剑刺去,“好个无耻之徒,受死吧!” 当剑光在头顶闪耀时,拓跋玥才迅急偏身避开道:“不要冲动,我敢断定,县主没有死!” 听到剑声已经回过神来的傅誉回身就将寒子鸦的手臂架住,他把脸凑近拓跋玥,眯眼问道:“如何断定?” 拓跋玥看了外面都切切关注着这里的人几眼,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誉儿相不相信茅山有一种识魂术?” 傅誉又喜又惊,同时一脸狐疑,“舅舅不会告诉我,你也习了这种道术吧?” 拓跋玥眨眨眼,神情比任何人都无辜,“没有,我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只不过跟着无心道长学过一点皮毛,所以我刚才用神识查了查,发现这个焦尸上游离的根本不是县主的魂体,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傅誉自是不信这神乎奇神的鬼神之说,但是考虑到拓跋玥此说所带的目的性,微微出了下神,忽然点头严肃道:“既然查出不是我家娘子,而这丫头身上却戴着我家娘子的发钗,可想而知,是有故意使了手段,想让我认为我家娘子已经香消玉殒了,可恶。不过出事总都有蛛丝蚂迹,现在满屋子不见我家娘子,就算她没受这皮肉之苦,总之处境肯定也不太妙,舅舅,这可是你的地盘,无论如何,也得赶紧帮着把人找回来。” 拓跋玥微微一笑,手一招,“跟我来,站在这里可不容易找人。” 他把傅誉和寒子鸦带出黑烟之地,洪武帝神色讳莫如深,马皇后尽量少出声,明丽却代着太孙开了口,“齐王殿下说那尸体不是县主的,那县主现在在哪里?我记得,之前是殿下的人把县主带离开,人若没死,总也要找到那个引人出来的婆子。”话里的含义不无挑拨,自然是在说,人就算没死,却在他的宅邸不见了,这事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准,那美人儿,就是眼前这位齐王殿下给掳走了,还故意在此装神弄鬼。 拓跋玥眉头微蹙,“事情出在我的宅邸,我却毫无头绪,刚才管事满院子的找带人过来的朱妈妈,也是没见人影。也罢,总归是学过一些茅山术,就地用神识查查朱妈妈和县主究竟在哪里?” 太子是完全不相信他会什么茅山术,而且能用起神识的,听高人说过,多半是戒了七情六欲的人,拓跋玥还达不到那个水准。于是他忍不住试探道:“王弟不可逞强,虽然人不见了,大家找找就是,搞这些术数,岂不是耽搁了找人的时间?” 傅誉此时已完全恢复了镇定,主要是他不相信九雅会这般轻易死去,虽然朱钗是她的,但是并不代表什么,此时头脑清明,自是隐隐感觉是事有蹊跷,需待查证。他一挥手道:“现在找不着人,死马总也要当活马医,就看舅舅的了。” 拓跋越站在一旁眼底讥诮,看拓跋玥重新组织人去清理烧塌了的屋梁,眼里更是傲然。 过得一会,地方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拓跋玥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走近原先烧死人的地方,傅誉见他围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青石地板打转,心里已是有了谱,忙叫来寒子鸦和另外几个大汉,命令道:“你们将这青石板搬开,说不定会有奇迹等着我们。” 见此景,太子面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笑来,他们若敢搬开那板子,后果定然叫他们更难收拾,因为,他已经给他们布了一个大好的死局,不死不休。 寒子鸦和两个大汉死劲搬那大石板,那石板却是纹丝未动,见他们满头大汗了,拓跋玥才慢吞吞说道:“想要石板开,其实还有一个更简便的方法。” 他说着就在一角墙壁踢了踢,在一阵扎扎声中,青石板在沉缓中慢慢移开,所有人探目一看,原来,那里是一个被封严实的秘道。寒子鸦气得眼睛直翻白,这厮先不语,一定要等他出丑之后再说,分明是想看他出丑,诚如傅誉所言,果然是一个眦睚必报的家伙。 密道里,九雅将朱妈妈喝停,随后边往密道进口退去,边警惕道:“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指使朱妈妈这么做?” 那人盯视着她,依然正气凛然,“县主无权过问我是谁,只管跟着我走,便会免了皮肉之苦。” 九雅目光如电,“跟你走?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朱妈妈倒是好心,上前插言道:“他是王爷所办尚武馆的馆长宁先生,虽然知道县主不愿与王爷在一起,但是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要按王爷的意愿来做事,哪怕现在县主恼恨我家王爷,可是到最后,等王爷宠上县主的时候,县主定然会念起我们的好来。” 九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真是一个愚忠的人,可是这个人真的是拓跋玥派来的吗?她眼珠转了转,忽然笑了,“朱妈妈以前有没有见过尚武馆的馆长?还有,掳走我的指示真是王爷亲口下的吗?” 朱妈妈犹豫,“尚武馆的馆长以前只听说过,并未见过,至于掳走县主的指示,呵呵,以王爷的为人,他岂好意思向老身说?老身向来知道他的心思,就这么办准没错。” 九雅耐着性子给她分析,“您老只闻其名,怎么就知道眼前的就是其人?王爷向来心怀宽广,而且又自傲清高,就算喜欢一个女子,他岂会干出这等龌龊下流为人所垢病之事?他要的是女子的心甘情愿,更不愿在女子面前折了他的颜面,朱妈妈,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肯定是哪一方派出来的奸细,假着宁先生的名来骗你……” 九雅一席话还未说完,那位宁先生就开始变了脸色,到最后,他眼里阴色一闪,打断她的话头道:“县主好个挑拨离间之计,以为这样就可以挑动朱妈妈放你出去?” 九雅嘻嘻一笑,“难道我说错了?现在朱妈妈上去证明确实被烧死了,可是这烧死的地方却是齐王府,那么我的相公为怎么办?自然与齐王刀兵相向,最终结果两人斗得你我活,然后就有人开始坐收渔利,这计谋不错。” 朱妈妈经她提点,脑筋里一个激伶,终于想到了这一层,她抬眼问宁先生,“你真的是受王爷所托的尚武馆宁先生?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宁先生也不急,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象牙牌子来,递上道:“朱妈妈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朱妈妈疑虑地过去接过牌子,还不待九雅发出警告声,宁先生猛然翻掌拍向朱妈妈胸口,朱妈妈尽管应急后退,但仍是被牢牢击中一掌。同时宁先生攻势凶猛,掌如旋风,腿如铁杆,重重将朱妈妈罩在势力所及的范围内。朱妈妈身手并非不堪一击,虽然被动,仍能与宁先生以快打快地有守有攻。 两人你来我往,劲风在地道内回荡,九雅瞅准时机飞快朝地道口奔去,此时她已经能清楚地听到地面上有大量的人声,甚至还能听到寒子鸦大骂齐王之声,她大喜,就欲去顶那青石板,然而脑后一阵劲风,显然是有人袭击,不得不紧急打住身子矮身避开。同时一只拳头已经砸上石壁,石屑四分,那力道之重,若是落在她头上,想必会碎得跟西瓜一样。 好在这拳速及缓,不然九雅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人,对方不过是想威吓她。 “诚如你所说,如果你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就会说,朱妈妈和我是受了齐王指使才掳的你,相信全朝文武包括皇上也在上面,这么一来,齐王将是一个万恶不赦之徒,掳抢外甥媳妇,还制造假像,此无耻之徒岂能容于朝廷,不被唾骂于天下?于是众臣弹赅,齐王失了声誉,最后就只有死路一条。看来你是想看到这种场景出现吧?”宁先生的声音狰狞地在身后响起。 九雅慢慢回过头,只见朱妈妈已经像死去一般被他揪着头发拖在地上,那人眉目已是变得阴冷,且胸有成竹,完全不惧九雅真的敢叫敢往上爬。 此时,她已经能听到寒子鸦和人在合力扳青石板的声音,如果此时几人出现在人前,可能真的会出现此人所说的情况。看来,设下这一局的人,定然又是太子府,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惜用任何力量来打击齐王,同时再让傅誉与齐王相斗,今天的这一局,很难解。 而能想出此计谋的人,想必少不了拓跋越,现在她无论怎么走,都是一条只利太子府的路。 她强自镇定下来,扶着头发笑了笑,“你待怎样?” 宁先生咧嘴一笑,“如果你听话,就马上跟我走,以后的日子还会很好过。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朱妈妈推上去,并且倒打一耙,同时也实话告诉你,我确确实实是齐王尚武馆的馆长,只不过是前任馆长,别人却不知道我是前任的,话可是任我怎样说都行不是?所以我数两下,如果你不答应,我便也不想动了。” 听着上面拓跋玥悠然说着有其他更好的法子打开地道,九雅根本就没有了考虑的时间,她伸出左手,笔直朝宁先生走去,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带我走吧。” 宁先生大喜,看来这位县主还是很维护齐王的。 然而就在他欲将九雅点倒扛上肩的时候,只觉肩头一痛,他痛呼着扭头,一个黑红色物什突然蹿进他微张的跟里。他急忙丢开九雅,恶心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可是那东西像水流一般依然顺着喉管往肚子里钻,他跳着脚愤然大叫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九雅退避着,“没什么,不过是一条带了蛊毒的剧毒蜈蚣,就在你刚才大叫的时候,蜈蚣受到惊吓,想必已经刺穿你的胃壁,剧毒迅速在你体内运转开,瞬息就可以要了你的狗命!” “好你个毒妇,我死也要拉你垫底……”宁先生狂叫着抽刀朝九雅劈来,九雅吓得抱紧头,随后只听得大刀哐铛落在她面前,过得一会,再睁开眼,宁先生已经面色乌黑的瞪圆了眼蜷着身子倒在地上。 她只觉后背都湿了,一屁股颓然坐在地上,此时躺着一动不动的朱妈妈忽然缓缓撑了起来,“县主,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将错就错,你还是随着老身去吧。王爷念你念得紧,老身不忍他日日如此,就算王爷此下要背负一些被傅誉误解的骂名,但是王爷向来聪明,这种事他能应付过去。你随我走……” 她摇摇欲坠,明明受伤不轻,居然还要来掳她,而且这种论调可不要得,任何人听到此事都理不清。再听着头上已经响起扎扎之声,九雅牙一咬,挥起手上大刀闭着眼睛一刀刺向朱妈妈胸口,朱妈妈应声倒地,由于九雅力道并不大,朱妈妈并未断气,在上头众人都在惊呼“有地道”之时,她迅急拔刀划向朱妈妈脸面,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谁也不会认出这就是齐王的奶娘! “娘子!”傅誉当先跳下来,只看到九雅浑身是血地扔下大刀,他急呼地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心里怦怦跳着,这女子,终于是完好无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差点以为她……幸好老天还眷顾。他紧紧抱着她,好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般,一种失而复得和自责的心理让他几乎语不成声,“娘子,都是我不好,让你又受惊吓了……” 九雅第一次动手杀人,心里亦吓得碜人,然而她向来会控制情绪,只是抱着傅誉,从他身上寻找着真实的存在感,“没事,我没事,我很好……” 拓跋玥和太子同时跟着跳下来,看到地道内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拓跋长吉脸色难看到极点。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地道里?这两个人又是谁?”拓跋长吉当先问道。 九雅暗自深呼吸两口气,推开傅誉,目光在齐王面上一扫而过,淡淡道:“有两个贼人从地道出来,趁我不注意,居然想从地道掳走我。还好,我向来有些法子,可以让一些意欲对我下暗手的人悲惨的地死去,于是这两个人就躺在了地上,我活了下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当中的过程可想而知不知有几多惊险,傅誉冷眼一看那躺在地上恐怖死去的男人,一脚将他踢飞,森冷道:“舅舅府藏乱贼,险些害人性命,可有何话解释交待?”其实他一眼便认出了地上那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的人是朱妈妈,此中一些关窍和利弊他一瞬就想明白,也明白九雅刚才持刀就是在干划烂脸的事,于是也不挑明,只是隐晦地责问。 拓跋玥向来观察入微,只一看地上那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再那一身衣裳,就认出了是朱妈妈,刚才如果没看走眼,那地上的刀,正是九雅扔下的,那么……他神色冷了冷,“原来我的宅邸里还能渗进意图对县主不轨的恶人,都该死得很。好在县主机警,独自一人解决掉,肯定也受了不少惊吓,不管怎么样,都先上去了再说吧,随后我一定将此事查清,给县主一个交待。” 九雅点了点头,傅誉冷哼一声,扶着她往上走。拓跋长吉却一副忧心的样子走向朱妈妈,“这个脸被划烂的,从服饰来看,应该是一个中年妇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让我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查出什么端倪。” 傅誉顿住,回头皮里阳秋道:“这下面血腥味重,二舅不觉得难闻么?有什么事,倒可以到上面去看。” “也对,看我这急性子,”拓跋长吉哈哈一笑,随后朝上大声吩咐道:“秦子车,王爷吩咐你下来搬尸体认人呢。” 其实秦子车早守在地道口,还不待九雅两口子上去,他就已经跳了下来,拓跋玥脸色暗变,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把拦住他道:“血淋淋地,叫两个奴才下来就行了,我们上去吧,这两个人,总要弄明白他们的来路。” 拓跋长吉故意拉拨着朱妈妈的衣裳,秦子车一下子瞪圆了眼,正要大喝,拓跋玥手下暗点,飞快点住了他的穴,朝上淡淡唤道:“来人,秦子车有些不适,将他扶上去。” 秦子车不能言不能动,怒目圆瞪,盯着拓跋玥,好像要杀人一般。 两个大汉下来,将秦子车架走,拓跋长吉没有达到目的,只觉烦闷。拓跋玥淡笑道:“走吧,皇兄,不过是两个死人,值得皇兄这般关怀备置么?” 拓跋长吉面色瞬息万变,强忍骂意,冷笑道:“王弟好手段,以为任何事都会在你掌握之中么?这秦子车,就会让你头痛万分。” 拓跋玥轻声一笑,“不劳皇兄担心,这点事我还能应付得。” 待拓跋长吉走后,他走近朱妈妈,轻叹了一声,将掌抵在她还微有跳动地胸口,内力暗吐,一个自小哺育他的妇人,就此与世长辞。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一个是前任尚武馆馆长后来因犯事被赶走的宁笑,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奶娘,再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智颇高的女子,他选择,相信那个有勇有谋,在大事之下会两弊向横取其轻的女子。尽管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后果是严重的,但是他没办法不这样做,他相信她已经为他把风险降到最低——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有一种她与他不用言语也能心意相通的感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好好的接风宴,因为一场莫名大火而中断,以为被烧死的宁和县主从一条密道中发现,地道中死了两个人,谁都不认识,据齐王的解释,是有贼人不知怎么挖了地道,然后想掳走县主,结果被县主挑动两贼人,两贼人互相残杀,最后毫发无伤的得救,两贼死。 这是一个很简单而又直观的解释,受惊的宁和县主好不容易将情绪平静,再娓娓将事情道来,众位与宴的朝臣无一不信,一个刑部长年接触刑罚的赵姓官员却道:“不对,这位没了面皮的妇人死法极为奇怪,先是受了内伤,后又胸口中了一刀,再然后是脸上的面皮被毁,齐王,依下官看,这妇人定然是一个大家认识的熟人,不然,不会被毁了面容,分明是怕人认出来。” 太子立即点头道:“赵大人说得没错,下地道的时候,本宫好像看到县主手里持刀,是后来才仍下的,难道她的面皮是被县主所划?既然如此,县主能否告诉大家,这妇人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划她的脸?” 傅誉讥诮一笑,“我家娘子一个弱女子,身无缚鸡之力,想不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居然还被人怀疑持刀伤人,世间怎么还有比这更令人气愤荒唐的事?你们如此问,究竟想知道什么?” 那赵姓官员煞有其事道:“自然是想知道这掳人的妇人是谁?如果是熟识的人,说不定这后面还有隐藏的主使,必须要问清楚,然后将敢于在齐王府向县主动手的恶人捉拿归案,都是一片好心。” 另一个官员亦帮着腔着道:“齐王殿下,这事关系到您的清誉,万望一定要查清楚,不然,您可能要背上骂名,毕竟是在您府上出的事,再说……这外界可有很多不利于您的传闻,这件事如果不说清楚,或许别人对殿下的猜忌更大。”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也就是在挑动所有人都来怀疑他,认为是他故意着人想掳走宋九雅,再制造一个死相,妇人的脸被划花就是一个熟人的最好的证据,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占有宋九雅。拓跋玥听得摇头直笑,叹息道;“是非曲直,县主最清楚,当事人都说不认识,定然就是不认识了,大家还想知道什么?” “不对,刚才在地道下面秦子车看到这个妇人之后情绪相当激动,王弟,何不让秦子车来认认此人,说不定他认识呢?”太子再次插言道。 “秦子车喝醉了酒,已经人事不醒,皇兄想让一个酒醉的人来说什么?”说到这里,拓跋玥淡淡下逐客令道:“出了这档子事,本王也是不愿意的,现在县主惊吓过度,需要回去休息,本王也要清扫,所以再不便待客,各位请便吧。” 洪武帝一直沉默,此时马皇后挺身而出道:“各位都到前面大厅堂吧,这里的事留待齐王自己去处理,不过就是两个贼人,县主好在也安然无恙,都散了吧。” 那些欲拈出什么钩子来的人见实在挑不动什么事,只好悻悻而去。太子本想在两个死人身上找出点什么事来,挑三捡四的半天,却是一个破绽都拿不到,与他们事先算好的相去甚远。暗恨宋九雅难缠之际,却还是小小庆幸了一下,以秦子车的精明,想必已经认出那个被划花脸的是他的老娘,这后面,够拓跋玥伤脑筋的。 九雅和傅誉当先辞别帝后,然后才向拓跋玥告辞,拓跋玥深深看了一眼一脸奄奄然的九雅,避开众视线,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九雅摇头,“此事非舅舅所愿,怪不得你。只是给你惹了麻烦,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拓跋玥轻描淡写一笑,“只要人好好的,什么麻烦都可以解决。”是他奶娘参与闹出来的事,她都选择相信他,此事足矣,再大的麻烦事,相对此,他认为已经不算是麻烦。 傅誉扶着九雅咳了一声,“舅舅别逞能了,现在虽然破了太子府的毒计,但是秦子车是出名的孝子,你赶快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吧,我们就此告辞了。” 他和九雅上车而去,拓跋玥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苦笑了一下,心里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九雅和傅誉回得候府,那荣昌王和月婵居然也与他们先后而到,傅誉却是一反常态,并未恶言相向,反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与他们打着招呼。荣昌王受够了他的气,自然是理都不理,月婵则是小心肝跳了又跳。 九雅懒得理会傅誉的反复无常,自己先回了淳华院,一顿好洗,便是歇下来。这次的接风宴,本来是全力防了皇帝和傅长亭的,料不到却是太子府动了大手脚,皇帝和傅长亭那边却隐而未发,不由让人的神经还是难以松下来。而且,那只控心蛊已经被送到那个宁先生的肚子里,宁先生死,蛊虫断没有活着之理,所以,她不得不担心当洪武帝知道她已经破蛊的时候,并且并未真的中他的蛊,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骗他,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恶毒的点子来下手。她的心不得不再次被提到最高警戒。 接下来几天,傅誉就专陪着她养胎,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再放松一步,发誓之后再也不离她一步,一定要护得她周全。 有好几天,齐王府并未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好像风平浪静得很,而跟踪二十四骑的大鱼,似乎并未查出雨蝶的下落,好像是二十四骑相当机警,行踪上并不露一分一毫,让人无迹可察。 到得第五天,京兆府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关在大牢里的人犯突然遭到侵袭,居然在半夜的时候有人闯入,打晕狱卒,砍了安子程的手,挖了他的眼,最残忍的是,还割了他的命根子。当夜安子程差点血尽而亡,幸得他的家人与他关一起,大呼小叫地唤来了外面的狱卒,才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安子程给抬出去救治。 可是就算救治过来,安子程也只是个有一口气在喘息的废人,很久以后,听说他的家人实在不堪忍受他的残疾,让一个下人动手,终于是结果了他的性命,让他解脱,去阴间享福了。 这都是后话,当时京兆府传出有人侵袭大牢的时候,薛大人大怒,因为一年前发生过茂国公府的奴才被人全部杀死在大牢的事还没结案,眼下又出了这一件事,叫他如何往上头交待?于是又是到处缉拿凶手,一段时间,京城里一度陷入紧急搜捕状态。 而就是官府在四处缉拿凶手的时候,傅誉却接到了宋庭达送来的难以启齿的消息——金芸失踪了! 宋庭达希望他这个女婿去看看,看能不能商量着把金芸找回来,虽然不敢声张,但是金芸毕竟是宋家的女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了踪。傅誉拿着信哭笑不得,对正在做孕妇操的九雅道:“你爹还真不见外,这等事都和我这女婿说,也不怕我笑话么?” 九雅伸着腰瞄他一眼,“我爹已经把你看成乘龙快婿还不好么?信都只送你手上,也不说直接给我,可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到不可撼动的地步,恭喜啊,相公。” 傅誉撇着嘴,“你别给我贫嘴,说吧,你最疼爱的妹妹失踪,为何一点也不着急,是不是知道她的去处?” 九雅笑了笑,停了手,盘膝坐在凉席上,毫不隐瞒自己的猜测,“实话告诉你吧,之前你四弟曾过来找过我,说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我好好照顾他母亲,我一直都还在琢磨他这话的意思,这两天忽然听到安子程被人残杀于大牢的事,于是我就是明白了你四弟的意思。” “有这样的事么?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傅誉有些吃惊,坐在她身前低声道:“难道……你怀疑是四弟对安子程下了手,为金芸报了仇,然后便带着她浪迹天涯去了?” 九雅微带一丝忧郁地点了点头,“我想事情肯定是这样的,想不到我当初只是一个念头,你四弟就如此奋不顾身,真正性情中人,我没有看错他。只是……他母亲养他这么些年,他却一走了之,一个母亲失去了多年养育的儿子,以后该如何过活?” 傅誉沉吟了一会,忽然笑道:“娘子不用担心,我大伯母是一个相当有智慧和淡然的人,四弟也不是一个为了女人而抛下慈母不顾的人,如果此事真的是他所为,那么我相信他还会回来,只是要给他一点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就跟大伯母多亲近亲近吧,大伯母……实在也是一个可怜又可敬的人,我们只当她是除我母亲外最值得尊敬的长辈,不要让她觉得孤独而更加去思念四弟,好不好?” 九雅重重点头,“讫今为止,你大伯母确实是一个让我感到最舒心的长辈……” 她的话并未说完,却突然打住,傅誉奇怪道:“怎么了?” 九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说到最舒心的长辈,忽然想起在塔克族的时候遇见的大赫雷王后,真的很奇怪,过了这么久,她的模样,她的言行举止,都会让我觉得温柔舒心到无以复加,嗯,你大伯母似乎也及不上她,不知道这次乌托来的时候,会不会带他母亲过来。”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会让娘子一再念想,娘子一向少敬佩人,如果有机会,我倒也想见识见识。”傅誉已经听九雅提过几次赫雷王后的事,此时见她再次郑重提起,评价中似乎比大伯母还高一筹,不由有些悠然神往起来。 九雅笑了,“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哦,对了,你这几天每天都乐滋滋的,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吧,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想到这事,傅誉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笑嘻嘻道:“娘子,明天有空不,我准备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看一出好戏,怎么样?” 分明是一副坏蛋的样子,九雅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最后嘣出一句,“相公,是谁要倒大霉了?” 傅誉哈哈大笑,“明天你只管看戏就是。” 下午的时候,傅誉去了一趟依然寄住在老夫人院子里的月婵那里,他的大驾光临,让正在对镜望着额上的伤疤顾影自怜的月婵受宠若惊,她赶紧起身,颤着声音将他迎进来。 傅誉四下打量着她居住的厢房,“这里还住得惯么?若是差什么,倒可以差人到我那边去要。” 他如此熨帖人心的话,立时让月婵悲从中来,泪珠子不听使唤地直往下落,“誉哥哥……你这是真心的么?不是在耍着我玩在嫌弃我么?” 傅誉低下头,一脸怜惜,“你看你,还说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哭了呢,只一句话,就让你哭花了脸。看来之前是我对你太严苛了,还不是因为,当初你父兄在台城那般对我的原因?” 他越说,月婵越是泪如泉涌,连声赔着不是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父兄的错,但请誉哥哥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原谅他们的过错好吗?我愿意补偿,只要誉哥哥给我机会,我一定要补偿。” 傅誉忧虑地叹了口气,“这两日,我不时想起以前我对你做过的过份的事,那次将你骗到,那里的老鸨以为你是个走失的小姐,便强行把你留在那里,想悄悄好生调教你长大,日后好为撑下门脸……那一次差点酿成大错,好在人多,在我的坚持下,终于是将你找了出来……到现在为止,那件事一直都让人记忆犹深,虽然是不好的回忆,可是每一忆及此,便会想到妹妹对我的情深意重还有初为少年的情怀,好想再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月婵仰起小脸含泪语不成声道:“誉哥哥……让我们回到从前吧?如果你对我还有初为少年的情怀,那么我们就从你记忆最深的地方开始,誉哥哥,我也想和你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 傅誉深深凝视她的美颜,半晌,才沉重叹口气道:“看到妹妹如今形消骨立,说不心疼是假的。也好,为拾童年回忆,不如我们明天午时相约在琴香阁见吧。” 月婵闻言又喜又悲,捂着嘴闷声哭道:“誉哥哥,对不起,这么些年来,为了那些名利,父兄都是阻止我嫁给你,我也糊里糊涂的听了他们的话。现在你能原谅我,不记以前父兄对你的一切过错,就算是现在让我马上死去也愿意……” 她摇摇欲坠,傅誉没有扶她,而是一脸沉重地走到窗边,慢慢道:“过去的都已过去,那些错事,我都不会记在心上,妹妹也放开怀吧……好了,我们都该好好收拾一下心情,明天见。”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月婵渐渐收起了眼泪,两个美婢立即走拢过来,一人问道:“郡主明天真的要去吗?那里可是妓院,郡主去恐怕不太方便吧。” 月婵用她递过来的巾子慢慢擦着眼泪,阴郁道:“去,为什么不去?不过就是在琴香阁见面罢了,那里人多,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与我幽会的事。” “可是郡主的名声……” 月婵冷冷盯了她一眼,“名声有性命重要?我一直委屈自己寄居这里是为了什么?真的是要陪那个老太婆么?”她狠狠揉着巾子,“我不会让他只回忆回忆就算了的,明天我非得闹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她略一思索,就对左边的一个美婢低声说道:“我明天走后,你得利用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小绿传个消息到淳华院,让宋九雅去捉奸,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她面授机宜,两个美婢听得点头不已。 淳华院里,傅誉才走,熊妈妈就轻手轻脚走到正在歇息的九雅身边低声道:“少奶奶,有没有睡着?” 九雅微睁开眼,“怎么了?” “香草来了。” “快叫她进来。”九雅立即坐了起来,交待道:“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 熊妈妈点头而去,过得一会,就见一身翠绿的香草小心谨慎地走了进来,进来就在地上磕头道:“少奶奶金安。” 九雅挥了挥手,柔声道:“起来吧。” 香草恭敬地爬起来,九雅问道:“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香草抬起头,小声说道:“回少奶奶,太子府别院里头的大姑奶奶马上就要生了,可是别院里的几个下人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之前姨娘问太子府那边,他们只说太子妃已经准备了,生的时候自然会拿来,然后就再也无人来问津。但是瞧着大姑奶奶生孩子就这两天的事,太子府依然不见派一个人过来,所以姨娘是叫奴婢回来拿一些布料,连夜赶制一些襁褓尿布之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熊妈妈问道:“现在姨娘的情绪怎么样?” 香草回道:“奴婢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时不时会写几个字吓她一吓,如今时常都魂不守舍的,如果不是大姑奶奶的事支撑着她,估计念叨着大少爷,真的会要疯了。” 九雅点头道:“做得好,不过这几天可以缓一缓,等大姑奶奶把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不是她心软,想当初萧氏对兰郡主做出那样的事,这么多年来又让傅誉背负着害死他娘亲的骂名,岂会对她心软?只不过,她相信以明丽的性子,绝对会有所动作,所以,她愿意坐在观虎斗,她要萧氏和她的女儿也体会体会当年兰郡主的悲痛。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还萧氏的罪孽——她下毒毒害傅誉的仇,更是一点一滴都要让她还回来。 香草走后,熊妈妈在旁边说道:“刚才听郝总管说,太孙已经准备和明丽公主大婚的事了,若是他们大婚的时间,大姑奶奶给他们添了新丁,不知道明丽公主在大婚的时候会不会安心?” 九雅重新躺下,道:“这是个人心性的事,我可不敢下定语。不过,若想让明丽公主堂堂正正把大姐和她的孩子接回太子府,可能比登天还难。” 熊妈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其实都是报应,怨不得谁。如果不是她们当初把事做得太绝,少奶奶说不定还会帮她们一把,可是,唉……” 九雅笑看她,“熊妈妈这是在可怜她们?” 熊妈妈赶紧摇手,“不是不是,如果奴婢可怜她们,就不会让我外甥女香草去干那等事了。” 一提到香草,九雅就忍不住称赞道:“虽然香草是个孤女,但是看得出来,办事极为有条理,有严谨,这件事了后,就脱了她的奴藉,再给她说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熊妈妈很是感激道:“谢少奶奶厚恩,当初香草对于我是三少的奶娘却一点不得势的事颇有微词,连被卖进府来后都不曾过来拜见我,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长辈。” 她叹了口气道:“可是她毕竟是我亲弟弟的女儿,我又怎么放得下她?好在她眼看少奶奶得势,这才听了我的劝帮少奶奶,将来谋个好出路。现在瞧来,她也还是尊敬我这个长辈的,不然以她的倔性子,肯定不会答应反戈的事。” 那日少奶奶说要对萧氏下手,一时却愁着找不到好的人手,于是她才毛遂自荐,将香草拉了进来。开始香草不愿意,她认为她已经得到了萧氏的信任,日后的日子也不会不好过,当少奶奶许以她更光明的前途后,她总算是答应了下来,于是才有了萧氏老看到镜中有血字的画面,或者让青衣在窗外扮鬼吓萧氏的事。全是香草在旁边推波助澜。 “不管怎么样,她也算是一个忠义的人,熊妈妈就多用点心,算是代我还她一个人情。” 熊妈妈应了是,忽然想到一事道:“刚才小诗去软香院转悠的时候,听说春梅挺着大肚子笑得几得欢,着人前前后后打扫着,是不是二爷要回来了?” 九雅眯了眯眼,“可能是吧,已经消失很久了,又一直不见动静,也应该要回来了吧。” 一些事熊妈妈也是心知肚明的,笑着劝道:“二爷回来后,奴婢倒是希望少奶奶能回宋家,不然,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可别想太多,我们只管过我们的。”九雅不置可否,两人又说了一会府里各房的事,直到她累了,熊妈妈才悄然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月婵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描了蛾眉,点了绛唇,穿了素花圆领宽袖挑金线绣滚边衫,月牙色绣各色蝴蝶月华裙,这身装扮,更让她显得纯净如娇嫩的百合花,倾城之色尽显无疑。 两个美婢此时为了避嫌,已装扮成了两个小厮的模样,其中一个捂嘴笑道:“郡主如此绝色,不信傅三公子不动心。如今约到儿时的地方去找回忆,这下子可要把那个县主给气歪扳倒才好。” 另一个笑着附和道:“就是,最好她气得像泼妇一个大骂郡主,傅三公子怜惜之心一起,自然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月婵也是自我感觉良好,抿嘴娇媚一笑道:“别贫嘴了,昨天交待的事,可有安排好?” “已经安排好了,小绿那丫头已经答应,只等我们一出门,就会去淳华院那边嚼舌根,不信那位县主不去捉奸,到时候看傅三公子不觉得丢脸不?” 几个人安排收拾停当,时间已经差不多,便辞了老夫人,三人坐了马车径直向行去。 一般的妓院,是时间越晚越热闹,上午的时候,往往是恩客和花娘还在相拥歇息的时候,所以过午来时机最相当。但是月婵几个到得门前,却是看到整座里都热闹得不正常,大堂里,坐着不少衣饰华贵的大爷和公子哥,他们要么各自搂着相好,要么交相高谈嬉笑调侃,热闹异常。在大堂的里面搭着台子,万花点缀,地铺红毯,台子装扮得绚丽繁华。 月婵几个下得马车,却是为眼前此景发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很冷清么?怎的会这般热闹得不像话? 还不待她们想问,站在门口正在东张西望的一个龟奴就注意到了她们,他只觉眼前一亮,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打招呼道:“请问小姐……可是月婵郡主?” 尽管此时周围不曾有人经过,月婵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强自定了定神道:“你怎么知道是本郡主?” 那龟奴哈着腰道:“早有人过来吱会过了,说若是一个绝色女子过来,肯定是月婵郡主无疑,那人还交待,务必要让小的带路,把郡主悄悄领到琴香阁去……” 龟奴一脸暧昧,月婵更觉娇羞不堪,原来傅誉如此细心,竟还先就安排好了,看来……他对她,并非真的无情无义了。 她低着头随龟奴走了一个隐蔽的侧门,绕开大厅,便是上了二楼,龟奴打开一间包间,讨好道:“这里就是琴香阁,郡主请进。” 第162章 大结局 月婵进去稍一打量,这包间倒是雅致,茶几香炉软榻,古琴棋盘笔砚之类,应有尽有。(.无弹窗广告)她甚感满意。两个美婢服侍她坐下来,龟奴端上一壶上好雨前龙井,笑道:“郡主一定奇怪我们楼里为什么会这么热闹吧?其实是最近京城里要举办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我们楼里今天就开始初赛,汇集了整个京城的头牌,各自施展才艺,京城里不少名流都来给他们心目中的花魁来捧场,真的算一盛事。郡主若是不方便看,倒可以让这两位去见识见识,绝对会觉得不虚此行。” 听说是花魁大赛,月婵倒是来了兴致,“花魁大赛是把京城各楼里的花娘都聚在一起比才艺么?” “岂止是比才艺,连容貌也是要一等一的,想起上一届的花魁赵宣儿,那模样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魁当选后,身价倍增,丽春院的老鸨可是从她身上大赚了一笔,红到至今。只有等这一届的花魁出来了,才能将她的风头压一些下去。”龟奴说得口沫横飞,显然对这些门道极为熟悉。 月婵却是不屑,什么沉鱼落雁,有她的倾城之色么?不过她自认身份高,自不会和一些青楼的姑娘相比低了身价,仿似不经意道:“陪我在这里也无趣得紧,等会他还要来,你们两个就在外面边看热闹边候着他吧。” 两个美婢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是说,别让傅誉被那些花娘迷了眼,只要一看见他来,就立即把他带上来。 美婢和龟奴都出去了,月婵慢慢喝着茶水,一边想着等傅誉来后,她该如何勾引他的事,不知不觉外面的声浪更高了,好像是一个花娘跳了一支舞,将气氛推到了最高潮,她被这些声音扰得不耐不已。不过就是一支舞而已,值得如此追捧么?再怎么也是一个下贱的妓女。 此时她只觉浑身热燥了起来,不自觉将胸口解了又解,拉了又拉,却是毫不解凉,又还有一股热气自小腹上窜下行,总让她感觉又兴奋又难受,好想跟着下面的吹拉弹唱之声翩翩起舞。 她难过地站起来,不想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她娇喘着抬起头,迷蒙之中看到的正是她期盼已久的那张俊脸,顿时口干舌躁,腻声叫道:“誉哥哥,你总算是来了,妹妹都快等得白了头,我不依。” “傅誉”低低一笑,轻佻的在她丰胸上捏了一把,“妹妹不依?要怎样才依啊,哥哥心里好心疼……” 他说着就将唇压了下去,男子阳刚的气息立时让月婵意乱情迷,好像一个久候丈夫不归的怨妇突遇春情,迫不及待就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她勾着他的脖子,迎接着心上人无度索取的激吻……和狼爪一样的侵犯。 身上渐凉,她管不了了,现在她只想献上自己,与他融为一体,以解她压抑日久的情欲。气喘吁吁中,她打开了自己,放开所有的矜持,一阵巨痛之后,她与他,终于紧密结合在一起,再无一丝隔隙。 疼痛伴随着原始的快乐,将她推向情欲的最高峰,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她叫她终于得尝所愿了,她叫她终于成为他的女人了,她叫他终于在她体内洒下他热情的种子,这一切都是她期盼已久。 这一日,在外面无数的欢腾声中,她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那种又害怕又刺激的感觉令她一度沉醉,不能自拔。 一番纠缠完后,体内的熊熊烈火并未就此熄灭,反而像是被星星之火燎原的火种,她缠着他,期待着更多的占有和欢愉。 “傅誉”却为她温柔地穿着衣裳,咬着她的耳垂暖昧道:“妹妹岂能贪得一时之欢?你也知道我家有只母老虎,为了让天下人都证明我们天荒地老的真情,我们不如去前面台上,要求所有人都为我们作见证,怎么样?” 月婵从来没想必幸福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吃吃笑着挂在他身上,甜腻道:“妹妹现在已经是你的人,誉哥哥想怎样便怎样,我一切都听你的。也确实该让你家那个母老虎瞧瞧,我们该是多登对的一对。” “傅誉”笑着为她穿好衣,又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发,随后就打横抱起她,朝楼下大堂走去,边走边哄道:“为了让大家看到你的好,当着众人,你可得表演一点你出色的才艺才行。比如什么琴啊舞啊,好不好?” 月婵吃吃笑着点头,“只要誉哥哥在我身边,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傅誉”一阵狞笑。 一间临窗的包房里,一身莲青胡服的九雅和一脸坏笑的傅誉相对而坐,九雅挑开帘子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还有台子上花娘的吹拉弹唱,无聊至极道:“相公,这里不过是一些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带我来作甚?在别人眼里,你这种带婆娘来妓院的行为,完全是叫伤风败俗,也不怕被人抓住说闲话么?” 傅誉抬了下眉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却就是不说话。九雅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似笑非笑道:“在我们出来之前,无意间听到小绿说月婵会和相公在的琴香阁幽会,相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搞什么鬼?” 傅誉却是笑着避而不答,只是指着楼下的一些人头道:“娘子你看,那里那个黑胖的家伙是不是我二哥?” 九雅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着藏青袍子的宽胖身躯隐在人群之中,一个人端着酒杯,两眼正色眯眯地盯着台上一个正载歌载舞的花娘。 “还有,娘子你看,那边上的,是不是我们的荣昌王啊,本来以为他在京城过得不顺,哪里料到却有钱来给这些花娘们来捧场,看来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九雅又顺目看去,果然又看到荣昌王,四周几个衣饰贵气华丽的中年大肚男,几个人有说有笑,显然是熟识。 看到这两个极不可能出现的人,九雅再细细将大堂里的人看了一个遍,里面不乏她曾照过面的朝廷官员,当然,这楼上的包间里,肯定有更多不欲露脸的达官贵人。看了一会,她不由叹了口气,没劲道:“相公,你带我来,究竟是想看什么好戏?难道就看这些色眯眯的男人么?” 听到她的话,傅誉有些哭笑不得,又等了等,直到台子上一支舞跳完,台下传来三三两两的叫好声,然后就是一个眉目娇好但是神色猥琐的年青男子牵着一个身若弱柳的女子走到了台前。 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团团一揖,朗声道:“我旁边的这位姑娘是相当高贵而又有名气的,先恕我不说出她的名字,大家只要看她的才艺表演,若是合意,但请不吝啬掌声并请投一票。” 那女子羞涩一笑,深情地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随后走到一架古琴前,挑指而弹,亮起歌喉,唱起了一首《蝶恋花》,琴艺不俗,歌喉婉转,神色深情,让人一听就不由入了迷。大堂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九雅亦是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那台上的女子口吃道:“那那那……不是月婵么?她怎的跑到台上去表演了?难道她想争当花魁?” 看她那副吃惊到舌头打结的样子,傅誉乐不可支,他把她的下巴扶正,然后才笑眯眯道:“不管她要不要争花魁,反正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本来还只想耍一耍她,谁料她死性不改,居然还使人悄悄通知你,说我和她一起来的事,所以,冲着这一点,我让人对她下了药,想必她一产生幻觉,还以为她身边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于是,她可以在幸福和满足之中去死了。” 九雅憋着气盯住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你好毒,月婵真不该惹上你。” 傅誉谦虚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想着帮娘子把以前受的气顺一顺,到时候给我生儿子的时候才会顺顺利利不是。” 大堂上,此时月婵的琴声歌声已是引得场上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好多人都站了起来,直问那是哪个楼里的姑娘。已经气得快晕过去的荣昌王本想忍一忍,不想当着众人揭穿他妹子的身份,可是眼看那些不规矩的男人目光像狼一样盯在他妹子身上,还有月婵旁边的那个猥琐男,居然当众像调戏妓女一样亲吻她,他气得怒吼一声,猛然拔身而起,凌空一掌就劈向那猥琐男。 然而此时猥琐男却是机警得很,见他劈过来,连忙将月婵推向一个年轻公子哥,自己却一个翻滚,躲开了荣昌王凌厉攻势。那公子哥搂到温香软玉,怎么会放过如此好揩油的机会?他戏笑着将手伸向月婵的胸,嘴又亲向她的唇,急色道:“小美人,还在台上比什么比呀,赶快跟爷去赴温柔香吧。” 混乱之中,月婵已是清醒了不少,看到一张香肠嘴朝她亲来,不由尖声大叫,“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啊——” 她叫得凄惨无比,众人却在起哄,荣昌王红着眼拔刀回身一刀劈在那公子哥头上,公子哥被一劈两半,鲜血溅起老高,冲上天花板,然后溅洒众人身上,那胆小的,吓得抱头鼠蹿,大叫:“杀人啦——聂善才被杀了,快跑啊——” 聂善才的跟班眼看主子被人劈成两半,纷纷拔刀相向,齐齐逼向荣昌王,荣昌王的亲信亦是涌上前来,两相相对,大堂里一片打杀声。刚刚都还载歌载舞一片靡靡之音的花魁大赛转眼便成了修罗场,人们逃的逃,叫的叫,刀剑不长眼,死的死,伤的伤,被眼前情形吓得捂头尖叫的月婵不知如何是好。 混乱之中,坐在楼上的九雅却看到傅长亭动了,他心狠手辣地捡起地上的刀杀了两人,伸手就去拉月婵,然而恰好荣昌王也过来拉他妹子,两人一左一右都不放手,荣昌王怒视傅长亭,骂道:“怎么?二少也想来占我家妹子便宜?” 傅长亭森然道:“什么占便宜?她本来就是个烂货,别人搞也是搞,我搞也是搞,为什么不能让我来?” 荣昌王一刀劈过去,“他娘的,你又是什么东西?见不得光的死老鼠,本王今天灭了你!” 两人撕杀在一起,傅誉在楼上看得解气不已,九雅默然,说实在话,她不想看到一个女子被人这般羞辱欺凌,就算月婵不是什么东西,但是给她一个痛快就行了,这样,反而让人心生不忍。 她起身,不再看外面,低声道:“相公,这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傅誉仿似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般,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笑道:“娘子果然是个心软的,这么样就不忍心了,难道你就没想到当初我在台城差点被他们乱箭射死的事情了吗?如果那次我没防备,不仅是我,恐怕我的外祖,包括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现在都已经上了奈何桥,所以说,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仁慈。做不到这一点,总一日会轮为别人的阶下囚。” 九雅仰脸看他,“我知道相公说得很在道理,可是我就是有一点不忍心,唉,不管了,那个聂善才是首辅大人的长子,他被荣昌王劈死,这次荣昌王一家已经是死定了,皇上也正好找着此机会除去他们。他们的气数已尽,算了吧,我实在不喜看这些血腥,再也没必要理会这些人,我们回吧。” 傅誉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好,我们再也不用理会睿王一家的事了。现在二哥已经回来,我的仇,我母亲的仇,还有大哥的仇,才是真正找他们一干人血洗干净的时候。我们先回去歇歇,等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将一切恩怨好好解决。” 两人相携走出人声纷乱的杀人场,长风吹来,面目一阵清新,两人的袍摆被纠卷在一起,猎猎作响,宛如迎风而上蹁跹的蝶,不惧任何艰难,抛开身后污浊,去迎那五彩斑斓的美丽世界。 不出九雅所料,一役,完全将睿王一家最后的一点生机都截断。荣昌王挑事劈杀聂善才,首辅大人举着灵牌状告到金銮殿,如此恶劣而又影响极大的杀人案,洪武帝当即下令刑部极力督办,并且捉拿凶手归案。可惜睿王一家并没有坐以待毙,不待捉拿他们的人到府,他们早已带着细软连夜奔逃出京。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是失了势的藩王,但是手底下还是有很多人手的消息人士可用,用来轻装从简的逃命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在京城四处张贴海捕公文的情况下,他们一家硬是销声匿迹,直到两个月后,有人说在西北荒蛮之地曾见过一支残兵败将往无人迹的大草原而去,京城也放松了对睿王一家的追捕。 而自此以后,直至二十年之后,大陆西北突然雄起一支强锐铁骑,铁骑多次袭扰大夏边境牧民,烧杀抢掠,最后这支铁骑得以壮大,逐渐变得难以收服,占得大夏的州城越来越多,若不是年仅二十岁日后在大陆极为圣明文成武就的文成帝亲率七万大军横扫西北,将那支强锐铁骑赶出大夏国土,把他们追逼到北海上,再也不敢行侵犯之事,恐怕那支铁骑会战得大夏半壁江山。 事隔三日之后,京城里对于所发生的事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在荣福堂静养的老夫人向郝总管问着安平候的去向,郝总管谨慎道:“回老夫人,奴才一直都派人远远盯着候爷的去向,候爷似乎并没有什么方向,先是在京城沿着兰郡主当年落水的那条河流打听,后来又扩至东四街以外,现在已经到了京城以外,应该还有扩大范围的迹象。” 老夫人听得烦闷,闭上眼顺了顺气,才道:“皇上最近都没有事找过他么?” 郝总管摇了摇头,“宫里根本就没来过人,而且,奴才听说候爷连手中的兵权都交了,完全成了一个空负安平候名头的闲人,皇上怎么又会找他?” 老夫人睁开眼,气道:“看来候爷已经准备安心当一个赋闲在家的人了,没了他的战功,去除了那些名禄,他将来什么都不是,谁又会再把我们候府放在眼里?” 郝总管拘束地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夫人自是看到了,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让人心里怪不利索。” 郝总管咬了咬牙,坦言道:“老夫人,依奴才看,就让候爷去吧,这些年他也是很苦的。兰郡主去后,奴才几乎都没见他笑过一次,府里头所有的大事小事,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是他一个人默然扛着,自小到大,候爷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个知心的人,却就那么没了,做为一个男人,候爷心里的苦真的很难说出来。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老夫人是生他养他之人,为何不放了他,给他一点自由,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老夫人微怒,“我放了他?那谁又来放了我?他是一家之主,就当该担负起一家大小生计的大任。这可是当初他大哥没了的时候亲口答应他大哥答应过我的事,又怎么能反悔?没笑过?怨谁?只能怨那个女人勾走了他的魂,我还没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就不错了,居然还有人编排我的不是,说我不肯放了自己的儿子?” 郝总管见她发怒,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不怕死地将装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老夫人请息怒,请您回头去想想,候爷这些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流了多少血汗,立了多少功劳,结果换来的是什么?依然是皇上的猜忌,就因为当年与兰郡主成亲,皇上就一直威逼老夫人害死郡主,好让息王断了根。并且一边利用着候爷,一边残害着三少,再到年后明里暗里要求候爷交出兵权,候爷在皇上眼里就是一个棋子,连一条看门狗都不如。老夫人,难道您看不出候爷已经心灰意冷,甚至想归隐山林的心思吗?您还抱着这根本不存在再光耀得起来的门楣命令他苦苦支撑又有何益?现如今他还有寻找兰郡主的事情做为支撑,就怕哪一天,他得到了真正的噩耗,便也再无活下去的理由,老夫人莫要真正等到惨剧发生的时候再去后悔,那就迟了。” 老夫人目光变幻,冷凝不语。 郝总管又道:“老夫人就别在指望皇上了,您看上次听着贵妃娘娘的话把二姑娘送去了宫里,以为会对府里有什么帮助,结果还不是泥牛入海,水泡都没有起一个。别说大姑奶奶复起的事,如今大姑奶奶已经沦落到被赶出太子府的下场,皇上根本就不闻不问。难道到现在,您都还没看出来,皇上其实就巴望着我们候府快快垮掉败落的心思吗?” 老夫人黯然失色,失声道:“为什么?我们傅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为什么希望我们傅家败落?” “老夫人,圣心难测,谁又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当年您上金銮殿力拨众臣的时候,失了颜面的先帝便立下了不再重用傅家的祖训呢?当今皇上能重用候爷,谁又不能说是在利用候爷的才能呢?” 老夫人连连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都是因为那个兰郡主,如果不是她勾引候爷,皇上才不动了打压傅家之心。但是不管怎么样,如今的皇上是非常看重我们长亭的,上次明明说长亭犯了那么大的事,皇上一夜之间就把他放了,还委了他重任,皇上只不过猜忌着候爷,对我们家的小辈依然寄予厚望,希望我们傅家仍然能为朝廷出力。” 郝总管只感无力,有丝说不出的悲哀,在这候府里头这么多年,他什么事看不清楚?虽然也做过不少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他真的不希望偌大的傅家就此倒下,到最后会人丁凋零得绝了后。 他本想让老夫人别指望傅长亭了,因为他知道,傅长亭根本就是皇上挑动候府战争的一把利刃,若真想傅家能传承下去,还是指望三少稳妥一些。如今的三少和三少奶奶,才是一对真正令人心生敬佩又能看清世事的通透人儿。 结果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老夫人一生中做得最绝且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三少,就算她现在去求三少,三少也绝不会原谅她。 他叹了口气,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接着不得不说出此来将要告之的另一条非常不好的消息,“老夫人,刚才孙妈妈回来了一趟,说大姑奶奶昨晚已经生了。” 老夫人精神一振,“哦?已经生了?是儿是女?” 郝总管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奴才也不知是儿是女,听孙妈妈回来哭着说,她明明看接生婆抱出来的是一个哭得震天价响的孩子,可是结果,等她去给孩子包衣,孩子已经不是孩子,竟然是……竟然是一只浑身长满毛的小猴子……” “什么?猴子?璟雯又不是嫁给猴子,怎么可能生个猴子?定然是那些产婆搞了鬼,这还了得,为什么不通知太子府的人,叫他们惩了那些个产婆,把正经的太子孙子找回来?”老夫人气得拍着桌子大怒,傅璟雯虽然已经不是太孙妃,可是她毕竟是她傅家的长女,曾经也给傅家光耀过门楣,不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那也等同于在看傅家的笑语。 “萧姨娘和孙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那边太子府听说大姑奶奶生了个猴子之后,便撤走了所有的下人,孙妈妈哭着去太子府喊冤,反而被那个即将与太孙大婚的明丽公主着人打了出来,还使出狼狗,把孙妈妈胳膊上都撕了一块肉下来。孙妈妈没办法,一来是回府求医求药,二来,是想求老夫人派些个人过去去照料一下才生产了的大姑奶奶……”说什么照料是一方面,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是想要钱吧。其实这么多年来萧氏也敛了不少财,这个时候拿出来用,正是用在刀口上,郝总管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回来找老夫人要,这不是要让老夫人彻底厌恶她们么? 老夫人气得身子直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看来一切都是那个明丽公主干的,先是赶了璟雯出来,现在又以个毛猴来代替孩子,让璟雯背负生怪胎的丑名,最后居然还放恶狗咬人,以为这天下就她一个人的天下了,没地方说理了么?” 郝总管不再出声,因为由傅璟雯孩子被调换的事,他已经想起多年前,那个凄冷的月夜,他受命从外头包进来一个已经死透了死婴,死婴最后被兰郡主抱在怀里哭得甘肠寸断,星月无色,绕是他一个大男人,也听得黯然泪下。可是老夫人却大声指责着兰郡主因为发疯,才导致生了死孩子,数落得兰郡主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罪大恶极的女人,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孩子,让她死十次都不足以恕她所犯下的罪。 老夫人的铁石心肠他早就见识了,对着一个已经失去了孩子的女人伤口撒盐,这等事干得毫不拖泥带水,他实在钦佩不已。 眼下傅璟雯的事,却是与兰郡主当年的事如此相似,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神注视着世间万事万物吗?萧氏当年给老夫人出得如此毒计,想不到老天果然是长眼睛的,让这种恶报报应在了她女儿的身上,还让她亲自经历投诉无门无处说理的苦楚,兰郡主在天之灵,也当该瞑目了。 他沉默不语,老夫人一个人气得一会也没意思,而且现在傅家势落,还真没一个说理的地方。但是怎能真的咽下这口气?好歹这里是傅璟雯的娘家,傅家不出头,人都会道傅家的人都死光了。 她哼声道;“郝总管,给我备马车,我现在就亲自进宫去见雨嫣,不信她真的就在皇上面前说不起一句话。这会子,一定要皇上出个面,让太子府给我们傅家一个交待!” 郝总管迟疑地劝道:“老夫人若去皇宫求皇上,不若去求三少,如今皇上都还惧他三分,三少出面的话,太子府肯定不致做得太过份。” 老夫人脸色难看,“让我去求他?不如让我去求一条狗还来得快些。” 见她就要往屋外走去,本不想多事的郝总管还是忍不住道:“老夫人认为皇上会为了此事出面干涉太子府吗?何况此事明显就是明丽公主干出来的,皇上会去责怪一个还未嫁进来的外族公主?” 老夫人顿住,或许这一去真的会空跑一趟,可是明明认为郝总管说得有理,却就是拉不下脸来。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院子外头已经传来了说笑之声,她一皱眉,这个时候,府里没有一样顺心的事,又是谁还笑得出来? “诶?奶奶这是要到哪里去?孙儿回来了,问奶奶金安。”出现在院门口的,居然是多日出未见的傅长亭,此下他意气风发,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府里憨厚而又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的后面,则是跟着挺着个大肚子的春梅,春梅笑脸如花,嘴都喜得咧到了后颈窝。 “奶奶,您天天儿盼着的孙儿今儿终于回来了,奶奶可高兴?”春梅过来扶老夫人,老夫人又惊又喜,笑得眉眼都合在了一起,急走几步到傅长亭跟前道:“好,好,我的孙儿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吃了苦?人都瘦了很多。” 傅长亭扶着她哄道:“奶奶放心好了,虽然吃了苦,可都是皇上派下来的任务,如今孙儿已得皇上重用,过不了几日,孙儿一定会让奶奶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他把老夫人哄得眉花眼笑,看到如今他出息,老夫人不由拉起春梅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春梅现今也怀了你的孩子,你也是有后了,她真算是你的福星,日后可要好好待她。至于那个不会下蛋的闻氏,你就着紧打发她了吧,成日价就一副死了人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 春梅大喜,奶奶之声叫得更娇脆了。 傅长亭于是更是花言巧语哄得老夫人开怀不已,直说到新宜后皇上如何给他派了重兵,让他抵御匪贼,又如何回京后还要对他加爵,也恰巧说中了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不断称赞,想不到当初她并不看好连话都说不圆款的长亭如今是傅家最出息的一个,心里直感欣慰。忽然想起傅璟雯的事,便把之前郝总管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末了,不由愤恨道;“长亭啊,那个可是你的亲姐姐,如今太子府这样可是在打我们傅家的脸,你日后是要继承我们候府的不二人选,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件事上被一个外族公主欺负了去,你想想办法,看看太子府如何让明丽公主把孩子还给你姐姐,再把你姐姐接回太子府,不能任人这么赶在了外边。” 傅长亭听着眼珠子暗自转了转,点着头道:“奶奶放心,既然是亲姐姐的事,我一定会去太子府说道说道,以现在皇上并不太看重太子府来看,他们还敢做出如此丧伦败德之事惹来天下骂名。” 老夫人喜出望外,刚才都还气得她没法子的事,转眼就被这孙子给解决,果然是天不亡傅家啊。 傅长亭看她高兴,赶紧趁热打铁道:“不过几天后就是太孙大婚的日子,我们做为亲戚,是不是该上一点厚礼?不能叫人说我们太寒酸啊。”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是给你长面子的事,自然不能马虎,回头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挑挑,赶你看得上眼的去挑。” 傅长亭接着道:“奶奶,今年中元节的时候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在家,都没能拜祭祖宗,不如过两天开了祠堂,一家人重新祭拜一下吧。” 老夫人听着这就是孝顺,笑道:“出门在外都不曾忘了祖宗,果然是个孝子。也好,昨儿我就翻了老黄历,后天是个宜祭祀的好日子,你去告诉各房,我们后天开祠堂祭祖。” 傅长亭阴阴一笑,“这事还是让郝总管去各房通知吧,我也才回来,得好生个休息一下。” 郝总管无由觉得背心汗毛竖起,勉强应道:“奴才稍后就会通知各房,让他们做好准备。” 春梅和傅长亭相视一笑,一些会心的事已酝酿在两人心头。 此时此刻,九雅正在养心院陪大夫人说话,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感觉寒意骤升,她望了望天,难道又是哪个坏家伙在诅咒她? 大夫人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九雅连心摇头,“没有。只是感觉一点凉意,可能快到八月十五了,天气已经转凉,有点冷。” 大夫人立即起身从里间给她拿了一件衣披上,“现在已经是有了孩子的人,可不能凉着。” 九雅一阵感动,这可是她在张姨娘那里都不曾享受过的关切和温暖,而这位大夫人,却让她有了一种至亲的感觉。自从猜测傅宏博剐残了安子程然后金芸跟着失踪后,她就会不时过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好在大夫人性子随意,又不太管顾那些礼数,倒让九雅真正生了亲近之心。 而关于傅宏博的事,之前她也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大夫人的看法,一般的情况下,像这种单亲的母亲管顾着一个儿子,都会比溺爱和偏激,但是大夫人显然已经知道了傅宏博的事,似乎傅宏博也并没有隐瞒她。于是大夫人的态度更是让人大跌眼镜,大夫人竟是一个相当开明的母亲。 她说,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她的儿子都会回来的,那些已经得手的名与利,她并没放在心上。想当年,她的丈夫身处高位,相当受皇帝器重,结果,依然莫名死去。所以不若平淡,只要开心,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问心无愧,等将来老去的时候没有遗憾便是好的。 听到她这一番言论,九雅着实回味了许久,从而在心底里,对这位好像一位隐士一样的孀居寡妇更为敬重。是以,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一定会好好和她相处,算是代金芸尽了孝,而且,也算是一种补偿金芸的方式。 又说大夫人说得一会话,吃过晚饭,直到傍晚的时候,傅誉才过来接人。辞别了大夫人,傅誉不由笑道:“你和大伯母好像很合得来,每次来,你似乎都和她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准我来打扰,你们一般都说些什么?” 九雅挽着他的手臂,望着天边黛青色的云层,慢慢走在石径小道上,“都是话家常。大伯母性子淡漠,但是说话又极具道理,和她说话,真正感觉是大智慧,听得神往处,有时候不由想,如果她不是已经嫁为人妇,说不定真正能修得神仙体位列仙班了。” 傅誉低笑,“你对大伯母的评价好高,他日若是有机会,倒是希望你能与她多相处,大伯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会跟人太认真去计较得失。有时候,甚至还觉得你们有些想像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里多了一份凝重,停下步子,握住她的手垂目低声道:“娘子,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卡在喉咙里都不曾问过,现在你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生命已经彻底的连在一起,你可不可以认真的回答我这个问题?” 树梢初升的圆月映在他明丽的容颜上,浓了春光,淡了眼眸。九雅伸出手指抚上他略带忧虑的眉眼,慢慢为他抚平眉宇间的皱折,柔声道:“相公竟然还有问题如哽在喉都不曾问出来,看来是我的错。好吧,相公请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认真的告诉你,若是我不能说的,我也一定认真告诉你不能,不会对你说一句谎话。” 傅誉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将来又会为我停伫多久?会不会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他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孤寂和忧伤,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已经渐渐弥漫在两人的上空。 九雅不由僵住了身子,果然是这个问题,她该告诉他吗?他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连带这个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敢要? 她沉默了,带着担忧双手环紧他有腰身,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虚弱道:“相公,在我决定是否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想向你说一个故事。”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并不属于仙界的花妖,莫名被一种力量带到了仙人居住的地方,她不能适应仙人的生活方式,但是为活下去,她就假装成一个小花仙的样子在仙界骗混着过日子。她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没有计划,只为有一日能在不知不觉中找到回家的路,然后好像她不曾来过一般悄然离去。可是有一天,这个花妖遇到了一个仙界中的异类,那人虽然顽劣,却也跟小花妖一样孤独,在仙界没有玩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颗谁也不能看懂的残缺的心。各种缘份,让那个顽劣缺心的人居然对那个小花妖注意起来,他时而捉弄她,时而又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帮助她,甚至当知道有人要把她带走的时候,他像一头猎豹一般狠狠将她夺了过来。他的蛮横,他的霸道本来极是讨厌,可是随着在日日不停地争争吵吵之中,小花妖才慢慢了解,原来那个缺心的仙界男人并不是缺心,而是少人爱,他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关爱。” “……小花妖越是靠近他,越是了解他,并且不由自主,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还喜欢上了他,愿意接受他的一切缺点,就那么与他相守在仙界,再也不想着回妖界的事。直到后来她怀了他的孩子,想到将来会被打回原形,不容于仙界,还让她喜欢的人被人所不耻,于是,小花妖不得不昧着良心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我已经背叛了你,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我要跟着孩子的父亲离开……” “仙界男人大怒,他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居然背叛我?竟然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你究竟是不是人?小花妖自然没告诉他,她不是仙界的仙人,不过是一个不容于世人的异类而已。仙界男人终究是很大义的放了她,小花妖又喜又悲,为了不被仙界的人发觉,她躲了起来,直到生了孩子,看到仙界的仙人追杀着一个无意间闯进仙界来的狐狸精,她感觉前所有未的恐惧,从此以后,她没敢再也仙界男人相见,一个人孤独地带大半人半妖的孩子……” 九雅的声音越说越低,鼻孔一酸,几乎有些泫然欲泣。想不到傅誉听了这个故事,却是乐得笑了,“那个仙界男人好蠢,既然已经和人家有了肌肤之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是个妖精呢?好吧,就算不知道,难道连自己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居然相信她会背叛他,凡人都没那么蠢,何况还是一个仙人?难道那个仙人的脑袋里塞的是驴粪,所以才蠢得像一头驴?” 九雅听到他的论调,酸意一退,抬起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傅誉用额头抵住她的,暗哑道:“如果我是那个男人,知道那个女人胆敢说出那样自以为是的话,一定先把她拖过来狠狠打一顿屁股,告诉她,把你的奸夫找来,让我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再带着孩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那女人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于是再也不敢不把她的男人当男人看,而是小鸟依人的事事听他的,一切难题都交给她的男人去解决。看吧,男人一发威,妖精也跟着怕了。” 九雅听得眼泪汪汪,忽然勾紧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用腻歪了的声音说道:“相公,你竟然是一个连妖精看了都怕的男人,我以后就认定你了,打也打不跑。还有,我……” 傅誉目光湛亮,他以指按住她的唇,“嘘——不用你说,我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所以你别打主意跟那个没用的妖精一样一个人悄悄地跑,不管你是什么,我就喜欢你,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我们灵魂的契合度,让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九雅重重点着头,笑着轻吐,“相公,我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 傅誉捏捏她的鼻子,“傻瓜才不说,除非你也把我当成了傻瓜。” 九雅吐了吐舌,干脆撒着娇吊在他身上,傅誉没办法,只好抱起她,在月色中,慢步而行地回去了,一切静好。 第二天就是太孙和明丽大婚的日子,九雅并没出门,傅誉去喝了喜酒,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身上并没有酒味,不像喝过喜酒的样子。九雅也没问,只是关心着乌托到京城没有,傅誉却是模糊回答,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搂着她睡了,咕嘟着明天还有要事要办,九雅也只好闭了嘴。 傅长亭回府后,傅誉当没他这么个人一般,只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行动。傅长亭表面上倒是安静,而且还相当孝敬的样子,居然还要求去祠堂祭拜祖宗。这都在其次,他居然能和羽林军郑统领混得老熟,郑统领没事都会往候府里跑。 这一日天气阴霾,却是开祖宗祠堂的日子。在情在理,傅誉都是傅家子孙,开祠堂拜祖先,他没有不到场的道理。而九雅这个媳妇更没有理由不到。 一大早,九雅就穿了一身淄衣素服和傅誉按吉日吉时到了祠堂那边,祠堂前面此时已站了一些府里的下人,傅长亭和三老爷一家都在,大夫人扶着老夫人,深重的祠堂大门还未开启,大家都一脸凝重之色。 终于等到吉时,三老爷上前焚香三拜,随后才在老夫人一声郑重的开启声中,三老爷将祠堂大门打开。 祠堂里当头摆着无数牌位,黑桌红布,香炉静寂,肃穆之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阴森,九雅不禁连打了两个寒噤。傅誉暗握住她的手,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道:“别怕。” 就在众人欲入祠堂内之时,后面忽然有小厮急冲冲奔来呼道:“老夫人,三老爷,皇上来了。” 所有人一个机伶,老夫人一惊,三老爷赶紧理袍问道:“皇上现在在哪里?” “哈哈,一来就听说傅家今天祭祖,朕便直奔这里,好在大家都在,办起事肯定会更方便。”说话声中,洪武帝已经大步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描有八卦图的中年灰袍玉冠道士,然后就是几十人的仪仗队。 老夫人领着一家大小跪伏于地,高呼万岁。洪武帝让他们都平身后,直接向大家说明了来意,“今天国师忽然找到朕,说我们大夏京城有邪物出现,恐怕会影响国运。于是朕让他掐算邪物在何方,不知为何,国师掐算的方向直指候府,为了整个大夏的黎民百姓,朕不得不快马加鞭赶过来,希望国师早点找到邪物除去。” 九雅心里一紧,无意间看到站在傅长亭身边的春梅一脸紧张之色,而且还匆忙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心下更是狐疑,难道是与自己有关?不会是……洪武帝因为控心蛊失败,便又借着某些人的嘴探出了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出了新的对付自己的招术? 老夫人恭敬道:“既然是国师掐指算出来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国师大人想让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很好,得老夫人这一句话,朕就完全放心了。国师,既然你说邪物在这边,现在就尽快开始查吧,别耽搁了傅家祭祖的时间。” 国师长眉带着正气,点了点头,“皇上只管放心,微臣说在这里,邪物就定然在这里,待微臣拿出法器一祭,就能知道邪物的具体位置。” 九雅惊得手心都冒出汗来,毫无疑问,现在这出戏是针对自己而来,这个国师似乎真有一些本事,难道他会收了自己这么个借尸还魂的怪物? 她不由往傅誉身后躲去,灭了她可以,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要因为自己的离魂让他胎死腹中吗? 傅誉忽然抚掌大笑道:“今天是我们祭祖的日子,想不到国师竟然会算出我们候府这边出了邪物,是不是也太巧了?” 傅长亭意味不明的接口道:“别说国师算到我们府里有邪物,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 老夫人一愣,“你有所察觉?察觉什么?难道你真的发现有什么邪物在府里作乱?” 傅长亭阴沉一笑,“奶奶还真是容易相信人,为什么不回头想想,我们府里头,自某人进来后,就怪事不断,惨案连连,血案出了不少,难道还不值得人怀疑吗?” 三老爷吃惊,“你是指……誉儿媳妇?” 傅长亭如此一说,他也确实开始怀疑起来,因为自这位誉儿媳妇嫁进来后,这府里头三天两头就会出事,隔几天就会跟唱大戏一样来一场激烈的。特别是从开始的玉如姐妹的出事,杨淑娴的死,若琴死,紧跟着连清言也死了,后来是傅璟雯被她指证着被废黜,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更多的,哪一样与她无关?难道她真是一个邪物? 不仅他如此想,连府里其他的人也如此想起来,都齐齐睁大眼睛盯着九雅古怪地瞧,好像要把她看透看穿一般,看她究竟是何种邪物。 九雅强自镇定地淡淡说道:“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又可能是什么邪物?荒谬之至。” 傅誉冷笑,“朗朗乾坤,清明世界,何来邪物之说?分明是有人心怀不轨,想干出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来。如果是这样,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大胆!难道你个黄口小儿竟敢说朕在意欲加害宋九雅不成?现在是无数事实摆在面前,有或没有,只待我们国师祭出法器一一查证不就可以得出结果来了么?这般急于离开,难道是心虚?”洪武帝出言威喝。 九雅手心都在冒汗,傅誉暗自在她手心写字,“不用惧怕,我已经有了安排,不会有事的。” 九雅暗点头,她相信他。 国师从他身后的兜里掏出一个画了符的八卦镜,一个桃木剑,一叠天师符,不急不忙道:“本国师早就已经发觉有邪物入了大夏京城,但是一直没能确定方向,所以才没动手。最近发现那邪物邪气极重,居然有改变我们大夏国运之势,本国师不得不用尽全力侦察,今早竟出人意料的探明了方向,这便才禀了皇上急匆匆赶来抓邪。”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本国师不会人云亦云,全凭事实说话,所以这里的人,都要按我的吩咐进祠堂这个极阴之地,待我一一察探。” 说到这里,他便让三老爷和三夫人带着两个儿女进了祠堂,让他们跪拜神先的同时,他在他们每人身上都贴了一张天师符,随后堵在门口用八卦镜上下左右的照。直到三老爷他们几个胆颤心惊地出来,国师也没说什么,取了他们身上的符,又继续让老夫人进去,紧跟着是傅长亭,完后就该九雅和傅誉了。 别人都照着做了,九雅和傅誉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慢慢朝祠堂走去。就在他们欲待进大门之时,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长笑之声,“傅誉,舅舅来看你了,你在哪里,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九雅听声一愣,傅誉眉毛一抬,赶紧拉着她回转过身来,直朝发声处朗声道:“舅舅说话怎的这般不客气?出来便出来,为何要说滚出来?多不好听。” 来人正是拓跋玥,此时他依然一身简朴的湖蓝长袍,但是却没有了往日的清逸,并且脸上颇有疲倦风尘之色,好像连着赶了很长很远的路没有休息过一般。而他的身侧,则站着一个眉清目秀三十多岁男子,一身黑袍,更衬得他肤质净白,很斯文的样子。 男子落目就直盯九雅身上,他的眼眸深不可测,好像里面蕴藏了无尽让人难以窥探的神秘力量。他的神情严肃而认真,九雅被看得浑身发怵,今天是怎么了,尽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然而此人并未盯着她看多长时间,当他看到她目无惧意地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容像昆仑山颠的星子般闪亮,并且好像一件多年未解的事情忽然得到了答案,一身轻松的样子。 他舒了口气意有所指低声道:“王爷多虑了,她的纯阴之体已被破解,她便是她,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疲倦不堪的拓跋玥闻言舒眉轻笑,“不管破解不破解,总归无心来了才能让我彻底放心。” 傅誉似与他有某种默契一般,暗自点头,亦舒了口气道:“看来舅舅手底下果然有很多高人。” 拓跋玥没接口,只是转向洪武帝请安。无心让九雅伸出手,然后与她手心相印,一股异样的热力自他手心迅速蹿入九雅掌心,随后便没了任何感觉。 国师见到此景,眉头连皱,他虽然识不得无心,但是一种同道中人的气息让他顿时警觉起来。傅长亭在那边急得跟什么一样,大声催道:“三弟,为什么还不带三弟媳进去祭祖?吉时马上就要过了。难道还真怕国师让她现了原形?” 傅誉懒得理他,一回头,却看见一人急步而来,郝总管一惊,上前道:“候爷,您回来了。” 多日未现面的安平候此时一脸胡子拉渣,他挥了挥手,径自走到拓跋玥面前,略微有些焦急道:“齐王,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拓跋玥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截口道:“候爷,现在正是你们傅家祭祖的时间,候爷赶回来,正好一起祭祖,其他的事,我们稍后再说。” 安平候憋了憋,尽管神色是迫不及待,然而他还是忍住,此时才看见洪武帝,赶紧拜见。 祭祖继续。 九雅和傅誉进得祠堂,国师依样贴符念几声,随后用八卦镜上下左右的照,口中念念有词。 九雅只觉一阵阴寒之气从后背蹿起,直逼百汇,然而自手心突然又蹿起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不仅阻拦住阴寒之气的进逼,竟还让寒气步步逼退。看来是无心最后那一印起了作用。 她和傅誉上香敬拜,直至一切结束,众人根本就没看到他们所希望看到邪物倒地口吐白沫的现象,云开日出,一切如常,众人大失所望。 直到九雅和傅誉又重新走到阳光底下,国师不得不朝洪武帝道:“禀皇上,看来不是她。” 傅长亭大声道:“不可能!当初春梅是见证过她由死而生的全过程,重生之后她性情大变,根本不似以前的宋九雅,她明明就是一个借尸还魂不知哪里飘过来的恶鬼,怎么可能不是她?” 他已经信誓旦旦用项上人头对皇上担保宋九雅绝对是个鬼物,并且将她还魂之后所有的奇怪之事全拿出来和皇上还有国师分析过,他们都认为宋九雅是借尸还魂,现在怎么可能灭不了她魂魄?还说她无异样之处? 傅誉大喝,“二哥怎的要行此等污蔑之事?究竟我家娘子哪一点对不起二哥,让二哥一定要如此害她?我看你才是怪物才对。” 此时他已经起了灭傅长亭之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厉声道:“当初二哥和拓跋野为了赚钱,明明就是到卢邑一带散了霍乱,使得舅舅的军队和那里的边民受尽折磨,结果你却不知用什么法子成了治理疫情的先锋。可是在新宜你治疫情了么?不知在哪里纠集了五千精兵将新宜搅得天昏地暗,明明犯了大罪,为何现在还可以大摇大摆回来候府指责这个指责那个?” 他回头朝拓跋玥义正严辞道:“当日舅舅险败给吴越,就是拜这厮所赐,舅舅说他该当何罪?” 拓跋玥却是笑看洪武帝,“父皇,此事都只能看您如何让所有将领心悦诚服了,总不能让那些因霍乱而死的兵将白白牺牲了吧。” 洪武帝脸色难看,脸皮抖了又抖,毫无力道地说道:“关于有人散播霍乱的事,都不过是一个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父皇则认为是有人栽赃之词,不足为信。再说傅长亭捐了大批药材南下救了不少人,这事应该不是他干的。” “那他在新宜的五千精兵从何而来?难道是皇上授意他率兵杀人?”傅誉不依不饶追问。 旁边的德公公怒眉一竖,“大胆!敢和皇上这般说话,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么?” 傅誉冷笑,“难道我有说错?要不要让全新宜的百姓来作证?要不要让黄大人来作证?要不要让当日还剩存的两百羽林军来作证?众目睽睽之下,证据如此确凿,难道皇上不想依法办事?是不是要让我向天下宣扬,我们大夏的皇上纵容一个杀人犯去剿杀对大夏有功之臣?这该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洪武帝实在没料到傅誉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恨恨地盯着他,可是却又拿他实在没办法,如今他已经查得,除了一个难缠的天玄宗,京城里已经渗进了不少息王培养多年的精锐,他们化整为零,藏于京中各个地方,甚至于京中一些身处要职的官员已被他们策反,如果傅誉在京城万一有个什么事,估计外围的息王一声令下,整个京城都会陷入一片杀戮混乱。就好比当年拓跋兰死后,京中十几个军机要员都被暗杀于各府,当时震惊震颤了整个京都,分明都是息王的震慑手段,如果当年不是把傅誉强留于京相当于人质一般,可能京城早就被那莽夫给搅得腥风雪雨。 事隔多年,一个息王,一个羽翼长成的傅誉,已经更难对付,现在他若敢动他们,他不用怀疑,京城将要面临天翻地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洗牌就会在眼前。 最可恨的是,日前明明已经控制了宋九雅,后来居然发现控心蛊对她失效,蛊虫被她弄死,害他又一大计失败。眼下以为可以切中傅誉要害,只要宋九雅被灭了,傅誉心神大乱,息王还不会束手就擒?结果更是出人意料的不好。 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紧盯着傅誉一字一字道:“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朕一定严办傅长亭,他若有聚得五千兵马之力搅乱新宜,朕更要问他的死罪……”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傅长亭突然暴起朝院墙外掠去,一直戒备着傅誉扭身直追。两人凌空对得一掌,傅长亭被逼回来,他咆哮着叫道:“不想死就滚开——” 傅誉深切的冷笑,“看看我们究竟谁死,以前不是你的对手,是因为我让你,现在我毒已全解,完全没有再让你的必要,所以别想自我的手底逃脱。” 两人又是一番激烈的打斗,飞花落叶,尘土飞扬,众人四下退避,最后终于在洪武帝的一声沉喝之后,两条人影才倏然分开。傅誉撩袍立稳,傅长亭嘴角带血,半跪于地喘着粗气。 洪武帝冷哼道:“来人呀,将人犯傅长亭带下去,若是事情查清真是他所干,杀无赦!” 几个侍卫应声上前,傅长亭挥刀一指,厉声道:“你们最好别过来,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堂堂的皇子!” 洪武帝脸色大变,眼睛迅速朝一直很平静的安平候看了一眼,立即朝身边的德公公使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封了傅长亭的嘴,不能让他乱说乱话。 德公公得令,慢慢上前一脸笑容可掬道:“傅长亭,皇上对你向来仁义,只要你没做错事,皇上绝不会让你受委屈。过来,随公公去刑部,你若没罪,一定会还你清白。” 傅长亭小眼溜转,“公公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怎么会骗你?你也太不容易相信人了,想当年咱家还抱过你,你也算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德公公如是说着,人已经距傅长亭只两步之遥,然而他手指蓦然如铁钩般朝傅长亭脖颈抓去,以他的劲道来看,若是被抓中,傅长亭的颈子就会变成一个血窟窿。 傅长亭也不是傻子,暗自也有防备,德公公动,他同时亦一脚踢向德公公腕骨,德公公翻腕避开再攻,却也让傅长亭避开了要害,抓在他手臂上,入肉而撕。傅长亭不顾受伤,凶悍地再踢,德公公一掌劈向他腿骨,只听得卡嚓一声,傅长亭小腿骨被折断,他摔倒于。 就在德公公欲痛下杀手之际,一直未动的安平候突然横身相拦,德公公的指钩无论如何都递不下去。 “德公公,皇上不是说等事情查清再处置么?你有什么理由现在就对他下毒手?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他说出来?”安平候冷冷道。 德公公竖眉道:“候爷还是让开的好,此子根本不服擒,如果不用非常手段,恐怕会要害死更多人。” 傅长亭抱着断腿半躺于地上,面目狰狞,老夫人心疼地欲待上前看看,却被三老爷拉住。看着所有的所谓亲人都不敢上前来帮一下,傅长亭仰头狂笑,“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死,以为我死了你们就会好过了么?” 他忽然一指安平候,咬牙道:“自称我父亲这么多年,你可曾给我一分关爱?” 他又指向三老爷,“你,眼里可曾真把我当成你侄儿看待?如果不是我手里掌握着不少生意,依小时候的情形看,你恐怕对我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他又指向老夫人,“还有你,眼里只有大哥,事事都先考虑他,也只把我当个傻子,平日里好的都要先给他,他挑剩的,最后才是我的,以为我们乞丐吗?” 老夫人辩解道:“长亭,奶奶对自己的孙子都是一视同仁,不曾偏袒过哪一个,你怎能冤枉奶奶?” “奶奶?你以为你是我奶奶?”傅长亭像疯了一般直指洪武帝,“我是他的儿子,我是皇上的种,又怎么可能是傅家的孙子?” 此时不仅洪武帝脸色大变,在场所有的人都为这个消息而震惊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好好的傅家庶子,怎么又会成了皇上的儿子? “傅长亭,你别信口雌黄,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洪武帝暗怒,只恨没早一步将傅长亭解决掉。 傅长亭哈哈大笑,“信口雌黄?皇上,你不让我好过,过河拆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而且这傅家的人,都别想跟着好过。如果你们让我死,我就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最出人意料的,傅誉嗤笑了一声,斜睨他道:“你想让大家怎么个不好过法?你罪证如山,想活命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你想解气报仇,不如趁现在还有一口气,最后趁下口舌之快吧。” “你以为我不敢说么?”傅长亭环顾四周,直到目光停在安平候面上,讥笑道:“这位所谓的父亲大人,不过是个戴了十几年绿帽的乌龟而已。当年我就是皇上与我姨娘偷情之后生下来,与这位父亲大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洪武帝大喝,“够了!傅长亭,你还想要命就给朕闭嘴!” 傅长亭轻蔑道:“之前还要对我杀之灭口,我为什么不说?你说,你那日是不是亲口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的事?我的出生,是当年你趁这位父亲大人出征在外,以慰问家属为名将我姨娘接入宫中,与我姨娘有了肌肤之亲?后来你们偷腥一次不够,又接连着找了各种法子在外面幽会,最后才有了我。怪不得,我说我怎么就长得不像傅家的人,原来是你这个又丑又老的老家伙的种。哈哈,也怪不得这位父亲大人不喜欢我,因为我根本与他无关……” 这无疑是天雷滚滚,炸得在场的人个个都面如土色。 洪武帝一脸恼羞成怒,三老爷和三夫人雪晴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夫人捂着胸口直喘,直呼“贱人,贱人……” 安平候脸色煞白,喝道:“我不信,赶快把萧氏找来对质,我不信!” 所有人神色各异,如此丑闻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不由都把目光游移在洪武帝和傅长亭之间,还真别说,这一细看,两人还颇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那身形,都属微胖型,还有那大饼脸,大至轮廓…… 各人倒抽了口气,傅誉则是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微笑,这就是他要报复的,萧氏是个淫妇,皇上是个淫人妻子的淫棍。这位父亲根本就是只绿头乌龟,傅长亭是个野种,老夫人期望的大家族的声誉,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要告诉她,她竭力维持的傅家的声誉,根本都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她多次以维护整个傅家来牺牲他和他母亲,那么他就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最后变成狗屎一堆,全是腐烂了的毒瘤,让她认清,当初她那么对她的母亲,那是错误的,错得离谱。同时还要让她睁大眼睛看着,傅家倒塌,反而是他这个一再差点被人害死的祸害能仰立于天地间。要让她睁大眼睛看着,将来只有他能站在高处睥睨天下。 一席话,让洪武帝颜面扫地,祠堂前静得不可思议,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有大约一排十多个的黑衣人跟在一辆马车前过来。 傅长亭眼前一亮,朝当中一个粗壮的黑衣人叫道:“常林,过来这边,马上带老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愿呆了。” 洪武帝哪里敢放他离开,若他出去再乱说,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他的荒淫无度?他手一挥,身后的几十侍卫同时慢慢朝傅长亭围去。傅长亭已知今日绝没好结果,他却不死心,对安平傅叫道:“如果你不想你的绿帽子戴得很凄惨的话,现在就让我离开,不然,我会有千百种办法叫你们永远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安平候仰头望天,静静地,不言也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见说不动他,那些侍卫又在朝他围逼,他眼睛骨碌转着,就想趁机掳一个有份量的人能保他离开。可是一个个都退避得远远的,哪怕宋九雅最近,可是她却是站在傅誉和齐王中间,有他们两人相护,不说他受了伤,就算不受伤,恐怕也办不到。 最后他干脆来个鱼死网破之势,冲着马车里的人叫道:“姨娘,快救救我,现在我的两个爹都不要我了,我不想死啊,大哥已经死了,我不想您老人家没有儿子送终啊。” 他这一叫,马车的帘子果然动了,从里下来了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正是为了傅璟雯的事操碎了心的萧氏。这马车里,不仅坐着她,还坐着傅璟雯,因为昨日太孙大婚的时候,已经将她们母女从别院里赶了出来。萧氏以前在候府搜刮了不少钱财,手里的银钱要应付一下眼前难关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之前她让她娘家兄弟哄着投资了办一个坩子土场,说是可以接到为皇家造琉璃的业务,将来就是赚不尽银钱的皇商。可是世事难料,他家兄弟并没有把通往琉璃厂的路子打通,更没能成为什么皇商。后来出了若琴的事,再后来傅璟雯被废黜后,娘家兄弟齐齐宣布和她断绝关系,那些她全部积蓄的银钱一个子都没回,都打了水漂。所以现在要她拿出一点钱出去租个地方住都不可能。 在外面露宿了一夜,眼看还在月子中的傅璟雯吃不消了,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回候府,想求老夫人收留傅璟雯,给她一个栖身之所。 一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出嫁的女儿,特别是才生了孩子在月子里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按当地风俗,若回娘家的话,会给娘家带来噩运。所以她明知不知情理,还是硬着头皮去求,结果才到门口,就遇到了这些黑衣人,黑衣人知道是她们母女回来,不由分说,就把她们带了过来。 萧氏一脸悲怆地望着满场的人,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洪武帝,看看仰头望天的安平候,又看看一脸愤怒的老夫人,最后再看看狼狈不堪的傅长亭,她知道她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她颓然地一下跪到地上,抱头悲呼道:“老天爷,您究竟要给我怎样的惩罚?我大儿子已经死了,我女儿也无家可归,难道还要让长亭也死无葬身之地?” 她捶着地,“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把报应落在他们头上?我不服啊……” 傅誉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抚掌大笑道:“萧氏,你也知道是报应啊。当日你害我母亲时怎么就没想到?当日你给我下毒让我生死不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好啊,好啊,一个一个都为你偿还着罪孽债,我喜欢啊。可惜我的娘亲不能亲眼看到,不然一定也会觉得解气。” 他突兀的大笑声回荡在半空中,好像穿胸而过的毒药般,让人都觉心酸难受。 萧氏蓦然抬起头,大骂相向道:“都是你,都是你在搞鬼,我当年为什么不一刀结果了你,免得留了祸根祸害我们一家人?” 傅誉笑容可掬道:“萧氏,世间没有后悔药。再有,怎么说是我搞的鬼?当初你与皇上苟且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难道还是我押着你脱光了爬上皇上的床?哈哈,真是好笑……其实我在想,如果你当年就杀了我,或许你们一家早就已经轮回了,哪里还会呆在这里受苦呢?”当年有息王警告,皇上敢让他死么?这妇人,愚蠢,到现在都还没想出皇上利用她的关窍。 众目睽睽之下,有人提起当年的一段丑事,萧氏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她一下子爬到安平候脚前求道:“候爷,妾身是有错,可是妾身保证,长亭真的是你的孩子,与皇上无关,你救救他吧,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啊……” 安平候根本不理她,连一眼都不投给她,一脚踢开她,她却又爬过去死死抓住她的袍角哀声哭求,老夫人气得没法,不知在哪里捡了一根棍子,过去就朝萧氏的手臂一顿乱抽,“放开我儿子,你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贱人,这么多年我疼你怜你,你居然就这样来报答我,把我儿子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来这里丢人现眼?是不是以为你傍上了皇上,就可以不把我们傅家放在眼里,不把我儿子放在眼里。(.无弹窗广告)是我瞎了狗眼,当初一定要秋礼纳了你,原来就是一头养不家的白眼狼……” 老夫人想到这些年整个府里都交给这个暗地里给儿子戴绿帽的女人掌管,她万事都听她的,还不是因为她为傅家生了几个出息的儿女?谁知道根本不是这样,说不定清言和傅璟雯也根本不是傅家的种,她为什么这么识人不清?为什么当年听信了她的话,结果害得儿子这么多年来郁郁寡欢。现在几乎是家破人亡,什么大户人家,什么声誉都成了过眼云烟,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没有她的呼风唤雨,她的处心积虑,没有害了长子让秋礼承了爵位,候府还是当年清朗的候府。 老夫人越想越恨,越想越气,每说一句就狠狠抽一下,萧氏痛呼着在地上打滚,老夫人依然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只有把这个让他们傅家颜面扫地的女人打死才能解恨! 没有一个人拦阻,傅誉和九雅冷漠地看着,这都是他们该得的。 最后还是实在也跟着颜面丢尽的洪武帝着人拉开老夫人,自然,洪武帝不会放过傅长亭,侍卫们再次逼向他,而那些黑衣人则奋力拨刀相救。一片混乱中,萧氏不知被谁一刀刺得一个透心凉。她死不瞑目地瞪着那辆马车,还在为她无处可去的女儿担忧着。 祠堂前的打杀已经完全不重要。傅誉护着九雅离开了那纷乱的地方,听说那一天撕杀得极为激烈,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洪武帝带的那些侍卫根本就不敌。后来他被人护着狼狈逃走,被人救走的傅长亭再厉害,结果还是无法逃过洪武帝居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半个月后,在一个阴暗的地窑里,终于将傅长亭乱刀砍死,尸首被狗叼走,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在死前,据说他跟疯了一样,大叫着“大哥放了我……如果你不占着世子之位,我也不会杀了你。皇上说只要你死了,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将来进官加爵,可以把整个候府的门楣更为光大……” 他反反复复叫着这些话,后来一些人整理的人便道:“看来他临死前是见到了他大哥傅清言的鬼魂,从他的言语来分析,毫无疑问,傅清言根本就是他杀的,而且……”整理的人顿了顿,一脸神秘道:“还是当今皇上指使他杀的人,皇上还真是,咳……淫了安平候的妾室,生了个孽障,结果还要杀人家长子,也太那个了吧……” 眼看傅家门庭前越来越清冷,老夫人彻底病倒了。 九雅和傅誉坐在树荫下下棋,她落下一枚白子,“相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有,那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不会有事?那个国师好像道行很高深的样子,我当时怕得要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变得神魂俱灭,再也见不到你了。” 傅誉悠然一笑,“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月下的谈话吗?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我身边这个聪明可人的小娘子极有可能不是人。” 九雅不悦地白他一眼,还没待她开骂,傅誉已经接着道:“肯定是仙女,不然不会突然懂得那么多。” 他笑得奸滑,自然是故意逗她的。 九雅摇头叹息,傅誉思索了半天,终于落下一子,继续说道:“那天月下谈话后,我越发确定了你的来历,于是也不想再深究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但是你这种情况实在很诡异,实在害怕有知情人对你下手,就在第二天太孙大婚婚宴上找舅舅要他一个相当有名的道士,那便是无心。舅舅果然思虑过人,听说我找无心,怕我不肯说实话,直接告诉了我,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的事,那天让我郁闷了好久,为什么他比我还先知道?” 九雅也是一惊,“舅舅早就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什么时候起?” 傅誉瞪了她一眼,“他说是在一次安子程的别院,你精明的脱离了安子程和金霞的设计的时候。” 九雅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悦,皱眉思索道:“那个时候啊,原来我那个时候就露了破绽……” 傅誉捏着手里的棋子,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所以他很狡猾的就在那天开口对你求婚。因为无心早就给他吱会过,当你与众不同的时候,就是异魂进驻的时候。舅舅倒是会见机,一见不对劲,干脆一口就把你给定下来了,当时我还怪他太轻率,怎么对你一见面就说嫁他的事,原来他根本就没安好心。知道你是个宝,才会不择手段把你娶回去。” 此时九雅自然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意,抬眸似笑非笑道:“好像不择手段的是你吧?” 傅誉毫不惭愧地动了动眉毛。 九雅悠然道:“从那日你的人能把你爹的腿疾治好来看,分明是你让人弄伤了你爹的腿,让他无法对抗吴越,你算准皇上会派舅舅去,所以才有了后来舅舅连夜离京一幕。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择手段?” 傅誉一怔,“娘子什么时候开始想到的?”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长脑子啊?你爹站起行走之日我就明白了,想不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想到要伤了自己的爹。” 傅誉苦笑,“并没真要他残疾,只是报复一下他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事。” 九雅自是体谅他,静观棋盘,将话题又引了回来,“那日就因为你知道无心会来,所以才那么镇定是吧?” 傅誉笑了,“我也不敢太确定,怕舅舅赶不及。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在你身边,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再不济,我会在关键时候杀了那个国师,那么以后谁都别想威胁到你的安全。” 九雅专心下棋,也没出声,两人专心下了一会,战局一直都在绞着状态,九雅忽然问道:“那日无心说,我的纯阴之体早就被破解,真的好奇怪,是什么时候被破解的呢?” 傅誉也有些奇怪,“嗯,我也觉得奇怪,记得我去静慈庵接你的时候,普贤大师都还说你体质特异,怎么转眼之前就破解了?”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九雅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事,“你爹那日那般着急来找齐王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 傅誉脸一沉,只觉丢脸道:“不知道,后来听乌托提起,说是我爹成天就在齐王府周围打转,开始他还以为是为了亲近他这个塔克王子,结果他发现我爹的目标居然是他的母后,打此后就再也不让我爹跨进齐王府一步。” 九雅扑哧一笑,“莫不是你爹又遇上了第二春吧?乌托的母后我是见过的,真的是貌若天仙,对了,我当时和雨蝶还觉得她和舅舅长得好像,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和齐王长得像?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算了,不管这些闲事,听说乌托昨天找明丽谈过一回,明丽怎么回答?” 傅誉有些心烦意乱地一扫棋子,“不下了。” 九雅好笑,“不会是明丽要求你去和她谈吧?” 傅誉瞪她一眼,“你明知道,还笑得出来?也不怕我真的为了你那个宝贝丫头失身给她?” 九雅更是笑个不停,“倒是想看到你被她蹂躏的样子,她可是身经百战高手,定然能叫你欲仙欲死……” 她的话未完,最后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傅誉惩罚性的热吻中,他死死地扣住她,叫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刺激得让人吐血的话。 两日后,南明湖畔,一艘华丽的画舫上,凭栏处迎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俊秀如玉,女子英气勃勃。 “公主一定要我来谈,真是没意思。你想要要胁的乌托,干嘛要惹到我身上?”傅誉撑着头脸望着远处的一叶扁舟。 明丽公主望着他的侧脸,却是一副色授神与的模样,“既然没意思,三少为什么又要来?既然来了,肯定是有意思不是?” 傅誉撇撇嘴,“还不是不忍心乌托老是在我面前哀求?以为我是看上了公主的美色才来的么?别自作多情了,小心我把你约我的告诉太孙,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明丽一脸幽怨,“你怎能如此无情?枉我对你一片痴情,就不能圆了我的一番痴念么?” 她说着就将穿得单薄高耸的胸朝傅誉手臂上蹭去,傅誉厌恶地一避,转而又侧过头来笑嘻嘻道:“公主可知道上次一个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被我怎么处置了?” 明丽蹭了空,哀怨道:“你怎么处置她了?” “也没怎么处置,只不过让她当了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女。” 明丽一僵,“妓女?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对你倾心的女子成为别的男人的身下物?” 傅誉眉目一扬,“为什么不忍心?我向来讨厌女人厚颜无耻的贴上来。其实像公主一样不要脸想要爬上我的床的女人还真不少,她们不怕死,我就偏让她们死得很难看,而且还很惨。” 明丽沉下脸,“别人是别人,难道你还敢如此对我?我就给你说明了吧,如果你能陪我一夜,我不用你说,立马就放了你的丫头,日后我再也不会围着你转,你看怎么样?” 傅誉哈哈一笑,“真还没遇过像公主这般大胆求欢的,可惜啊可惜,我实在对公主这种货色提不起兴趣来。” 被他一再谩骂,明丽的脸都绿了,也羞愤道:“为什么送上门来的女人你都不用,难道你不能人道?不是个男人?” 傅誉上下打量她,“你真的很无耻,难道你想激我,然后再在你身上试试人道不人道的事?” 明丽终于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这也是一种她从未遇到过的油盐不进的怪物,不由大怒道:“既然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为何还要来赴约?耍弄人么?以为我明丽是好欺负的么?” 傅誉左右望了望,直到看到岸边一座高楼上冲起一股黑烟,他才笑眯了眼道:“赴约只不过是为了看看风景,与你无关。” 他说着就要大摇大摆离开,明丽却站在他身后冷笑道:“你以为把我引开,你的人就可以去那座红楼将雨蝶救出来?谁不想要命的谁去,老娘早防着你这一招,除被我带来的二十四骑之外,我又补了十二骑,他们在红楼内,看看你的人不被整个死去活来?” 傅誉脸上滞了滞,这婆娘果然还有些头脑的,他不介意地挥了挥手,“得手没得手,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大笑着大步离开,明丽气得直跺脚,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按在身下,使劲蹂躏他到告饶才好。 三层高的红楼外,一身精简胡服的乌托带着十几个大汉围在红楼下,寒子鸦脸色难看地骑马过来,“她人就在红楼之内,王子是准备强攻进去?” 自从乌托直接找到傅誉要求他去见明丽之后,他方知道这位塔克的王子竟然也喜欢雨蝶。想不到他的女人也有别的男人喜欢,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乌托能千里迢迢为了雨蝶奔赴而来,这一点倒是让他自愧不如。 只是雨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个自命深情的王子还真会喜欢她吗? 所以说,他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丑而已。 乌托眼下也弄明白了让雨蝶伤心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自高自大自诩不凡的男人,他心里带着前所未有必要胜过这个男人将雨蝶护在身边的必得之心,毫不示弱的大声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救她?” 寒子鸦跳下马,摸着下巴望着高楼,“依我看,王子反正人多,王子倒是可以搭着人梯上去,说不定就能看到雨蝶。” 乌托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会有那么笨让我一步步攀上去?” 寒子鸦闲闲道:“那你想怎么样?” 乌托正欲说话,楼顶忽然有了动静,只见一个被捆得严实嘴里塞了布团的女子被人吊在了三楼窗外,乌托抬目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雨蝶,尽管隔得远,他却看得出瘦了好多,心里不由疼得慌,挥手高呼道:“雨蝶,雨蝶,是你么?” 雨蝶被扔出窗外,她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却也并不惧怕。因为这么多日来被关在此处,她已经麻木,生与死,她已经看透。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新的生命陪着她,就算死,她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她没指望着谁来救她,她也知道明丽公主的狠毒,而且这红楼又相当隐蔽,不过是一座废弃多年闹鬼的妓院,谁会想得到她会被掳来这里? 她日日都在为自己算着死期,尽管这里看守的人并没虐待她,可是每当一想起寒子鸦对她的态度,她真的觉得不如死了干净。 然而,就在这被抛出来的一刻,她看到了那个以为不会把她放在心底里的男子,他目露担忧之色,分明还在担心着她的安危。 在下面挥手大叫的乌托更是让她眼眶一热,这傻子,居然会在她有难的时候赶过来,这一份情意…… 有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呜呜着,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红楼上一个大汉提着捆绑雨蝶的绳索,朝下面丢了一个馒头,朝下面叫道:“如果不想这个女人被我一刀砍了头扔下去,你们谁想救她的人就把那个馒头吃下去。” 寒子鸦一看那滚了一地灰的黄馒头,皱眉,他不嫌那馒头脏,比这更脏的他都吃过,只是,如果馒头有剧毒呢? 就在他一迟疑之间,乌托却是一步上前,将馒头捡起,三两口就吃了下去。雨蝶摇着头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声,分明是叫乌托别吃,乌托当没听到。 吃完后,他仰起头大叫道:“我已经吃完了,快把雨蝶放下来。” 那大汉冷笑一声,“叫你的退后一里之外,若敢有违,照样杀人。” 乌托毫不犹豫地朝后挥手,“听到了吧,叫你们退后一里,快点。” 一个麻子大汉吃惊道:“王子不可,出来的时候王后一再交待保护好你,如果王子有个万一……” 乌托最听不得这些婆妈的话,竖眉怒道:“是不是不想听我的命令?” 十几条大汉赶紧往后撤退。 乌托仰头叫道:“人已经撤了,快把雨蝶放下来。” 大汉哈哈大笑,“王子好天真,要想抱得美人归,岂有如此容易之事?既然王子情深意重,那你从下面爬上来找你的美人吧。” 他说着又将雨蝶提了上去,最后躲在了窗子之后。乌托气得钢牙直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上爬,寒子鸦一把拦住他道:“这个让我来,我有把握上去后救出雨蝶。” 乌托怒瞪他,上面的人又发话了,“谁吃的馒头就谁上来,若是换了人,杀美人。” 寒子鸦气得七窍生烟,乌托撩起袍子就抓着红楼外的突起处艰难地往上爬。毕竟从一楼通三楼的地方不仅破损了的雕花壁,还有飞出很远的飞檐。乌托身长于草原,擅长的是马上功夫,像这种攀爬的轻巧之功,他就显得很笨拙了,看得寒子鸦在下面急得直跳,恨不能飞掠上去代替他才好。 半晌后,乌托终于攀上了三楼的窗子,他一下子跳下窗,但见这是一个空旷而高的屋子,屋子右边,站着四个身着专属明丽公主黑鹰骑服饰的大汉,在他们对面的高高栋梁上,雨蝶依然被吊在那里,一个汉子坐在横梁上得意地看着他。 他恼怒地问道:“我人已经上来了,还不快点把她放了,你们真喜欢绑人,就绑我好了,绑了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王子,我们才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只不过是听公主话的黑鹰骑,只要你答应了公主的要求,再不来大夏为难公主,又还能让那位傅三公子愿意成为公主的裙下之臣,我们一定会放了这位美人儿。” 乌托气得暴跳如雷,“我已经答应了明丽的要求,至于那个傅三公子,我又不是他,我最多只能把他约去赴会,他若不愿意,我岂能强迫?你们这不是说话不算话么?” 一个汉子恶意地笑道:“如果王子不能强迫,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旁边一个大汉踢了他一脚,那个怪笑的汉子赶紧闭了嘴。动手踢人的大汉忽然一副很好心的样子道:“其实王子也和我们哈图族很有些渊源的关系,我们这些人也不好太难为王子,这样吧,那边堆了不少柴,只要王子能在我们数二十下之内攀上去接住美人儿,你们就走吧,如果过时,别怪上面的兄弟狠心,一刀砍断绳索摔死你的美人儿了。” 乌托正欲答应,其中一个大汉突然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楼梯下面扔去,随后他又慢吞吞回头道:“哦,还要告诉你一点,刚才给你吃的馒头是含有剧毒的,这个不小心掉到楼梯下面的正是那个剧毒的解药,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喜欢上面的美人儿,就在有限有时间内去救她,把自己的命不要了。如果你珍惜自己的命,就跑到楼梯下去去捡解药吧。” 他一说完,屋内的五条大汉纷纷仰头大笑,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耍弄塔克族乌托王子的机会,这种玩法还真好玩,是公主这般交待的,公主的脑袋可真好使。 乌托稍微犹豫了一下,看到横梁着拼命摇着头的雨蝶,看着她为他焦虑的眼神,他忽然觉得就算是他死了也值得了。 他牙一咬,飞快地将角落里的柴一捆捆朝中间码,他的举动顿时惹来五条大汉的惊呼声,这位王子疯了么?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木柴码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乌托不得不站上木柴,将搬起的木柴码得更高。二十下,时间并不长,他一个上上下下在堆码着,眼看数字已经数到十七,柴才码得一半,距接住雨蝶还有一人高。乌托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而横梁上的雨蝶的泪珠亦是滚滚而下,若能说话,她一定要大骂他,骂他是个不珍惜自己性命的混蛋。 最后时间硬是不够了,还差半臂之距,乌托干脆解下身上腰带,这次倒能用巧劲了,用力把一头往横染上一掷,腰带卷住横梁,他终于在数字数到二十的时候,凌空将雨蝶用力抱住托起。同时咧嘴大笑道:“雨蝶,你看我做到了,终于救了你。” 所有的大汉面面相觑。这位似乎不长脑子的王子居然耍了猾头,让他把人救到了。 横梁上的汉子却不想遵守约定,趁乌托大笑的时候,挥刀就朝雨蝶头上的那根绳子砍去。乌托虽然直,也并不是傻子,他根本没想过这些人能遵守约定,他抱紧雨蝶,借力翻身就朝大汉腕骨踢去,大汉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一个没防备之下,一头就往柴堆上栽了去,紧接着下去的“砰砰”声不绝于耳,想必摔得不轻。 乌托抱着雨蝶翻上横梁,他伸手就将雨蝶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眉飞色舞道:“雨蝶,让你受苦了,不过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看谁再来欺负你。” 雨蝶再也忍不住,以头撞着他的胸口大声哭道:“你是不是傻了,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去捡解药?我死有什么大紧,你是塔克的王子,是你父王和母后的儿子,他们没了你会怎么办?傻瓜……傻瓜……” 乌托为她解下捆绑的绳子,拍着她的后背傻笑道:“值得,值得,父王和母后他们遇到这样的事,也一定会像我这般去做,我……我……” 他说着说着眼前就开始发黑起来,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呵呵笑道:“只要你过得好,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便也会好好的……” 发现他不对劲,雨蝶猛然抬头,眼见他摇摇欲坠,不由抱紧他凄声呼道:“乌托……你别死……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乌托……我不准你死……” 乌托无力的笑了笑,他听着下面有激烈的打斗声,还有女人的怒骂声,在他失去神志之前,还看到了有人朝他嘴里塞什么东西,他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喉咙里再也出不了声,脑海里,只记得一个女子总在耳边说,“乌托,你是王子,如果不习字,下面的人会笑话的。” 他说,“如果你怕我别人笑话,那就你来,帮我批文签字不就可以了么?” “那怎么行?我是一个女子,连中土都不曾见过一个女官,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当女官?” “才不呢,去他的女官。我喜欢你,你就当我孩子的娘,又可以帮我,又可以教我儿子习字,一举数得……” 女子总是送他白眼,可是在他眼里,她的眼睛随意的一个流转就是一个妩媚的风情,一种能让他身心皆醉的风情,他趋之若鹜,像上了毒瘾般,越是品尝越是沉迷,原来……这就是爱。 眼见他昏迷过去,雨蝶更是泪如雨下,刚才为递药掠上来的寒子鸦不知何滋味地笑了笑,将乌托扶住,低声道:“你先坐稳,我送他下去后再接你。” 雨蝶抱住乌托不放,哭道:“他都已经死了,你别动他……” 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哭,寒子鸦嘴里直泛苦,“谁说他死了?我们刚才已经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下面的七个黑鹰骑给杀了,适才塞进他嘴里的,就是解药。” 雨蝶怔然收住哭声,寒子鸦不再看她,淡道:“真不知道这么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有什么好哭的,好了,放开他,我带他下去。” 一时间,雨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冷声道:“他虽然没有你的奸猾,但是他的真性情表露出来才是真男儿,令人生敬。” 寒子鸦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挟着乌托纵了下去。 此时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傅誉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而是带着精于各类攀爬和偷袭的能手,一举和寒子鸦将守在红楼底层的七个大汉砍杀,又迅速攻了上来,不然刚才在乌托踢翻梁上汉子的时候,下面的大汉肯定要拉箭射死他们,绝无生理。 明丽公主自然也是带了人马追过来,她来的时候,剩下的五个黑鹰骑已经被逼入死角,她率人刀剑齐上,才将五个黑鹰骑解救下来。但是她吃了如此大一个亏,自然知道是这些奴才没听她的安排擅自行动才闯下的祸。当下就给了他们一人身上一刀,黑鹰骑不敢出声,知道这已经是公主最轻的惩罚。 眼见雨蝶已经安全,傅誉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他也无心去干掉明丽,立即就带人打道回府。 乌托要被他的手下带回齐王府的时候,中途他居然醒来了,一下子就抓住护送他上马背的雨蝶的手,可怜巴巴唤道:“雨蝶,不要离开我……” 雨蝶看了一眼旁边的寒子鸦,寒子鸦却别开了头,她心里不由一悲,冲口而出道;“好,我一定不会离开王子。” 乌托说完已经重新昏了过去,手却抓着雨蝶不放,雨蝶牙一咬,就随了他去,在经过傅誉的时候,歉声道:“请姑爷回去告诉少奶奶,就说雨蝶一切都好,让少奶奶不要牵挂,等乌托好转,我再回去服侍少奶奶。” 傅誉轻声一笑,“你早就是自由之身,一切都随你意。娘子那边我会去说,她现在总应该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了。” 考虑到雨蝶有身孕,不便骑马,想了想,还是叫了一辆马车,让她随乌托回了齐王府。 回过头来,却看到寒子鸦怔然追随的目光,不由好笑道:“怎么,佳人将要怀抱别投,又有点舍不得了么?既是如此,何不对她好一些呢?” 寒子鸦口中苦涩,收回视线垂下眼低声道:“我看到乌托对她连命都不要的痴情,我自愧做不到,就算要为她做一件事,总会思前想后,要考虑很多得失利弊,我这样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好男人,既不会是一个好丈夫,更不会是一个好父亲。所以她的选择是对的。” 傅誉皱眉,“可是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吧?” 寒子鸦默然,过了一会,才道:“如果乌托不能容于他们母子,我一定会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该我负的责,我一定会负,不会让他们流落在外无处可去。但是我希望看到她比我要幸福,我相信,她跟着乌托,比跟着我要少流很多的眼泪……” 傅誉实在不懂他是什么逻辑,就他看来,还不是寒子鸦并未真正喜欢上雨蝶?说不定当初与雨蝶在一起,他就是抱着玩一下的态度。以前他也知道他常和外面的一些女人的风流韵事,和雨蝶在一起,他肯定也没有认真过,如果雨蝶不是九雅的丫头,九雅又向来护短,可能寒子鸦也没准备负上多大的责。 说到底就是没有爱到心尖上,如果像他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遇上了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他肯定要为他之前的风流吃尽苦头。 他摇了摇头,雨蝶今日的选择,不知道回去告诉九雅之后,她又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又再跑到寒子鸦面前狠狠扇他两个耳光,听说之前她就曾这么干过两次,真是个泼辣的小辣椒。 乌托活蹦乱跳的跑出来,回去的时候却是死气沉沉,这可吓坏了赫雷王后,她推叫着乌托,跟去的大汉忙道:“王后不用担心,王子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让他睡一睡就没事了。”自然不敢把乌托差点死掉的事说出来,不然王后还不心疼得直流泪?王后流泪可不得了,往日在塔克的时候,只要王后一伤心,大王就会小心翼翼地哄着,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大王没跟过来,到时候谁来哄王后? 听说只睡一睡就没事了,赫雷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回头看到雨蝶,于是握住她的手笑道:“在塔克的时候听说你被明丽那丫头掳走了,乌托就担心得要死,不待做什么准备,就要冲过来找明丽那丫头算账,好在现在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雨蝶感激道:“还麻烦您跟着跑了这么远……” 赫雷王后抿嘴一笑,“麻烦倒不麻烦,就当游了山水,如果不是不放心他,我也没这么个出门来中土的机会呢。” 赫雷王后向来亲和,又没有架子,雨蝶倒是与她很谈得来。赫雷王后知道雨蝶被明丽囚禁多日,忙作主让人在乌托厢房的旁边铺了床,又让厨房端来精美的吃食,让她吃饱后安心休息。 从雨蝶的屋子里出来,她又去看了看乌托,见他睡得熟,便也不叫醒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天上一轮圆月高挂,如银的光线倾泻而下,将整座院子里映照得如同白昼,远近之物,皆是清晰可见。 侍婢们服侍她梳洗,她散了发,正欲上床,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她不由皱了皱眉,一个侍婢不耐道:“王后,您看那个疯子又来了,前儿已经叫齐王赶走,还以为他就此作罢,居然还不知耻地跑到对面围墙上吹笛,难道中土的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赶都赶不走的吗?” 这个男人长相是很俊挺,可是王后是何等身份的人,岂会容这等粗俗之人接近?之前这人借着与齐王相识,骗死骗活要见王后一面,结果才一见,他就像疯子一样抱着王后叫什么“阿兰”。去他的阿兰,当时就把王后吓得尖叫不已,好在齐王力大,一下子就把那个疯子拉开了。然后那疯子每天都会来纠缠不休,最后还是王子要求齐王别让那疯子来骚扰,齐王才禁止了那人进王府。想不到今晚又爬上墙头吹笛子,真是讨厌。 赫雷王后摇头道:“依玛不可无礼,这个人面相清奇,那日呼唤阿兰的时候也很深情,肯定是他丢了他心爱的人,所以才念想成痴,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要吹笛,就由着他吹吧,或许是他缅怀故人的一种方式呢?” 依玛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颇不认同,王后就是心善,看到任何人做恶事,都会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还会去劝解人,于是恶人做恶事便会愈发厉害了。 笛声渐渐由悠扬转为悲鸣,好像失散了的孤雁在呼唤伴侣一般,听得人心里直寒碜。赫雷王后自是难以入睡,听了一会,干脆走出屋子凭栏望向那倚坐在墙头的男人,不禁暗想,他究竟有多喜欢那个叫阿兰的女子? 墙头吹奏之声渐低靡,看到从屋内走出的那一袭纤细白影,还有那张清绝到无与伦比的容颜,傅秋礼怕像之前一样惊吓到她,强按捺住心底里的叫嚣,手执玉笛,只是隔空痴痴凝望那一抹清丽的倩影。 两人就这么默默相望着,一个深情,一个无情,一个难掩心潮澎湃,一个心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赫雷王后轻浅一笑,声如玉珠,“明知道你思念爱人心切,你心里很苦,可是我却不能帮到你分毫。如果你神志清明的话,我倒是可以当你的听众,让你倾吐一下心里的苦楚。” 傅秋礼闻言大喜,再也不敢唐突,坐在墙头抱拳道:“我现在神志清明得很,如果你真不嫌弃,我便自下来了。” 他轻巧跳下墙头,依玛警惕地盯着他,赫雷王后却吩咐她去搬了两把椅子来,依玛噘着嘴,老大的不高兴。 “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两个隔着一盆兰花坐下后,傅秋礼倒是有礼有节道。 赫雷王后微笑,“我爹娘给我取了一个中土人的名字,叫阮玉莲,你就按中土人的习惯称呼我夫人吧。” “阮玉莲?夫人?”傅秋礼喃喃道:“为什么会是阮玉莲?”他忽然想到思虑了几天的一件事,有些急切道:“请问夫人是什么时间嫁给赫雷王的?” 赫雷王后也不知拒绝,想了想,“听说是在乌托四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乌托的母后因病刚去世,孩子哭哭闹闹,极其需要一个照顾他的女人,大王恰巧遇我,便是把我娶了过去……” “那现在乌托多大呢?” “乌托二十二了,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却胜似亲生。”赫雷王后一提到乌托,就满脸怜爱之色。 傅秋礼心里好一阵抽痛,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妻子拓跋兰。听她现在说话的口气,分明都不记得前事,老夫人说她生完孩子之后就疯了,是因疯而忘吗?还是以前的事让她心理不堪重负,就那么一口气忘得干干净净?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依然如昨的容颜,除了笑的时候眼角有些许鱼尾纹,她还是像当年初识时那般纯真美丽。当年他与她相识在草原,两人一见钟情,战事之后,他把她领回家,一定要娶她为妻。可是老夫人不同意,就因为她是息王之女,将来皇上肯定不会相容,会出祸事。 他不听,什么事都可以听老夫人的话,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反对了。老夫人气怒交加,最后竟然不支会他,就代他先纳了自小订下的未婚妻进门为妾,这分明是在给拓跋兰下马威。但是拓跋兰深爱他,她不介意,只想与他生活在一起。 那段时间是又甜蜜又痛苦的,至今回忆起来,却如浮海流云,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受到拓跋兰的奋不顾身,不被任何事所打倒勇往直前的精神。 后来十里红妆,她终于嫁给了他,两人如胶似膝,但也有萧氏那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夹杂其中。老夫人各种找麻烦,最终逼得他不得不与萧氏圆了房。老天似乎特别偏待于萧氏,她很容易的就怀了孕,生了清言,又生傅长亭,最后还生了傅璟雯。拓跋兰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老夫人骂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拓跋兰暗地里不知哭了几多。 那一年,她终于是有了身孕,他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知道老夫人对她有偏见,所以饮食起居,他尽量让最信任的人去照料。好在老夫人看她有了,也不再刁难她,倒是无微不至起来。至到他必须又要出征,看到她才显怀的肚子,他不知有几多不舍。 她送他送了很远,他最后那一回头,看到了她闪烁在眼角的泪光,那一刹,他多想抛开所有,就那样守在她身边。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与她的永别的话,当时他一定会那么做。 几个月回来后,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的拓跋兰不见了,睡在了那一堆没有生机的坟土里。 当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他的精神世界也塌了,天眩地转,那时候,他知道他疯了。痴痴迷迷中,他仿似每天都还和拓跋兰生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个粉嫩的声音唤醒,看着身边不认识的女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婴,才知道,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老夫人和萧氏为了唤回他,又给他找了一个和拓跋兰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那便是柯氏。 他只觉对不起拓跋兰,他在她死后,居然又背叛了她,他痛悔,却也决定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 但是,当一个消息突然传至他耳朵里的时候,他不得不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好好活下去当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的角色。 有人悄悄告诉他,拓跋兰的死,与皇上有关。 这个消息,再次证实的老夫人当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皇上一直不放心息王,拓跋兰与自己结合,自然认为这是在壮大息王的势力。那么,杀死拓跋兰,便是断了息王的后路。 至此,他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想通皇上的心思?为什么一味沉迷于幸福之中脑袋都跟着变得不清明? 所以,为了傅誉安全长大,他疏远他,怒骂他,但是他的功课却没有落下,并且要求更严厉。他希望他能早一日强大,能保护好他自己。 尽管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在傅誉才当上世子只一年,就无缘无故给病了。虽然最近才知道傅誉的病是萧氏伙同太子给下的毒,当时就认定是皇上不容于他所干下的事。他不得不上殿请求夺了傅誉的世子之位,眼看傅誉疼得死去活来,他却无能为力。看到傅誉一次次想自杀,有时候,他恨不得抱着他,两父子一齐赴黄泉去寻他的母亲。 看着已长成人疼爱傅誉的长子,看着闷闷不乐连话也不会说的次子,再看着府里一张张对他露出期盼神色的亲人,他退缩了,他知道,他除了爱情,还有永远也卸不掉的亲情。 现实很残酷,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总算是一个人走过来了。看到傅誉成家,看到他娶了一个得力的媳妇,看到他的病体痊愈,他欣慰,他希望他能带着他的好媳妇赶紧回到他外祖那边去,两人好好的过日子。 回头再看着府里一张张更加贪婪的脸,他厌恶了。当他知道拓跋兰有可能还活在人世的时候,所以他退出了权利中心,他决定为自己,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再活一次。 如今,竟然让他再次遇上了她,虽然她不再记得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但是只要她是活着的,还能不时看到他,他已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包括,他的生命。 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拓跋兰静静地,并未去打扰他,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时有过惊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不讨厌他,甚至有几个晚上,在梦里还梦见他……她摇了摇头,想甩开不该有的思绪。 傅秋礼忽然笑了笑,他的笑颜真的如冰雪融化一般好看,“夫人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拓跋兰轻柔答道:“不记得了,雷雨天也很容易头痛,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头痛病有关?” 傅秋礼定定望着她,“如果我能请到神医,可以帮你把你的头痛病医好,让你记起以前的事,你愿意吗?” 拓跋兰一听他提到神医,就有些紧张道:“大王不喜欢我找神医,上次陪齐王去塔克的宋九雅的医术也不错,她要为我医,大王还骂了她一顿,我来京城这么久,至今都还没向她道歉,心里很过意不去。” 傅秋礼身体一震,宋九雅已经与她见过面?宋九雅说要为她医病,难道她真有办法治好她?那么宋九雅知道她是傅誉的亲生母亲吗?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期望,这分明是老天在暗示他,兜兜转转,拓跋兰又转到了自己身边,转到了傅誉身边,是不是代表,自己与她的缘份并未真正断绝? 他有些急切道:“正好,宋九雅是我儿媳,如果夫人想看好病,我明天就带她过来给夫瞧瞧?” 拓跋兰两眼一亮,“啊,这么巧,宋九雅居然是你的儿媳?上次看她和齐王在一起,还以为他们夫妻呢,原来是你儿子的媳妇,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干脆明天就去你们府上拜访,我正好要向代大王道歉。” 傅秋礼不敢让她现在就到候府露面,忙摆手道:“不用如此麻烦,明天我就让我儿子和儿媳一起过来就成,不必特意去拜访一个小辈。” 两人这说说停停,居然说到了月儿偏西,最后依玛实受不了了,打着哈欠直嚷要歇息了,傅秋礼才懂味的起身离去。 今日收获如此之大,又如此心平气和与一直叫她疯子的人说了半天话,明天又可以正大光明来看她,傅秋礼感觉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就像一个初谈情爱的莽少年一般,他差点忍不住高声欢呼。 “候爷说得高兴了,可苦了我这个站岗的。”掠过高墙,傅秋礼就看见皎皎月色下,长身玉立负手站着一个男子,听声音,竟是齐王。 “不知齐王月夜相候,有何指教?”傅秋礼淡声问道。 拓跋玥转过身来,面容疏朗如月,“候爷好生厉害,就这么三言两语,不仅摸清了赫雷王后的底细,还要把你的儿子儿媳一起介绍给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傅秋礼一愣,“王爷什么意思?” 拓跋玥面色微冷,“我当初在塔克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赫雷王后是我堂姐拓跋兰……” 傅秋礼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你堂姐出事的时候,你才五岁,不可能还记得她的面容。” 拓跋玥倒也不撒谎,“我母后的一个珍藏的画卷上就是画的堂姐,母后一直对着画卷暗自念叨,说我与堂姐长得极像。那画卷上的人我记得清楚得很,怎么可能认不出拓跋兰来?” 傅秋礼只觉迷惑,“你母后为什么要珍藏她的画像?还时常念叨她?为什么?” 拓跋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接着转回他的话题道:“当时就认出赫雷王后就是堂姐,于是我还让九雅去探了她的病情,从赫雷王的神色来看,恐怕堂姐的失忆是别有隐情。后来为了我一个自私的理由,我还是决定把堂姐引回京城来,确实是想让她与傅誉相认,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恐怕候爷必须要和我谈个交易,不然,这事恐怕不能顺利进行。” 傅秋礼变了脸色,“你这是要胁我?” 拓跋玥淡道:“不敢。反正如果没有我,堂姐也不可能回来京城,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她。如果你想和她相认,又给傅誉找回多年丧失的母爱,我建议你还是答应我的条件才好。” 傅秋礼怒而不语。 拓跋玥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取回我所需的,与我让你们一家团聚这件事相比起来,根本是微不足道。” 傅秋礼只觉憋气,“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淳华院里,九雅听说雨蝶已经安全获救,顿时喜出望外。当她知晓她选择与乌托在一起后,又听到了乌托的英勇事迹,整个人是又哭又笑。哭的是雨蝶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笑的是雨蝶日后一定能幸福。 见雨蝶的事都已经安定下来,她心底不由生了倦意。转眼已到九月中旬,她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开始显怀,想瞒人是瞒不下去了,她就缠着傅誉说要离开京城,跟他回鲁西去。现在一切事都已了,皇上那边又阴晴不定,早走早省心,免得总有一种凉风阵阵的感觉。 傅誉却坚持初衷,暂时不想离开京城,说就只送她回鲁西,气得九雅连着三日不想理他。 这段时间,因为萧氏死了,被人遗弃的傅璟雯还是被老夫人收留了下来,就住在她的院子里。老夫人自从发生祠堂事件后,整个人都如去了半条性命一般,整日也说不了两句话,傅璟雯陪着她,倒让她多了个伴儿。 由于傅长亭死了,春梅生孩子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人理会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倒底是姓傅还是姓拓跋,无故给别人养了这么些年的野种,谁又会愿意再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结果还是闻彩荷仗义,又托了娘家人,借了些银钱。傅长亭死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给她们留,他那些财产,全叫他的黑心同伙给卷了个干净,那些人都是一些杀人越货的东西,她们两个弱女子,哪敢去要?傅长亭生前得罪人太多,又还杀了自己的兄长,心狠手辣得很,这府里头的人,肯定谁也不会为她们出头。 春梅生了一个女儿,闻彩荷着人侍候着她们娘俩,但是春梅并不领情,没有男人疼,又没有钱,还有个赔钱货,府里的人天天都给她白眼,她觉得受够了。才满月,就偷了闻彩荷借来过日子的一笔银子,丢下孩子,偷偷跟着府里的一个小厮私奔了。 闻彩荷望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想哭,却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这一辈子,她就遇了一些黑心肝的白眼狼。没有办法,娘家的钱已经叫傅长亭整光,再也没办法让她借,最后她不得不把手怯怯地伸向九雅。 之前她已经向府里的其他人都借过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养傅长亭的种,眼看孩子快要饿死,她只有硬着头皮找九雅。她知道以前对九雅很过份,所以她是抱着被她痛打一顿出出气的心理去的。 九雅一个人正在生气,听闻彩荷可怜巴巴来借钱,手里还抱着一个哭得嘶了声的婴儿,心里就不舒服,她又不是活菩萨,哪能对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伸出援手? 想是这么想,婴儿的哭声实在太摧残人心,结果她还是让熊妈妈给了她一百两银子,闻彩荷接着银子立即就跪了下去,“弟媳妇,以前是我不对,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一百两的恩情,日后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九雅哪里敢受她一拜,立即起身扶她道:“罢了罢了,那些小恩小怨都已过去,就别再想了,你以后一个人带一个孩子也不好过,还有得苦受,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闻彩荷还是规规矩矩朝她磕了三个头,才低着头抱着孩子转身而去。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熊妈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被傅长亭害成这样,还要养他的孩子,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九雅默然,如果当初闻彩荷不做得太过份,现在自己倒可以帮她多一些。可是自己毕竟不是圣母,做不到以怨报德的境界,这一百两银子,只能说是一种人道救助吧。 这时裴妈妈走进来道:“少奶奶,刚才寒子鸦说少爷在前面等你,说是雨蝶马上就要跟着乌托王子回塔克了,他想去送送,问少奶奶去不去?” 一听这就是傅誉的花招。三天没理他,想着法子讨好她,逗她讲话,她一直都不理不睬,想不到这会子竟是把主意打到了雨蝶身上。他这个理由倒是找得不错,早就想去雨蝶了,因为他个小气鬼说齐王府不安全一直给拦着,便没去成。 眼下雨蝶真的选择与乌托在一起,这走前,无论如何给送一送,并且还要给她丰厚的嫁妆,虽然雨蝶还有母亲,嫁妆轮不到她来办,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想了想,便揣了厚厚一叠银票,准备让雨蝶自己去置办,那样才合心意。 到了前面,傅誉果然悠哉游哉地坐在马车里,一见她出现,立时讨好的起身把她扶上马车,“娘子,这边请。” 他让她坐他身边,她偏偏板着脸坐另一边,连眼角都不给他一个。傅誉苦巴着一张脸,可怜道:“娘子,现在可是出门在外,若果别人知道我们吵架了,恐怕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九雅实在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怕人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为何不陪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个劳什子宝座你就那么想坐么?是不是能让你长块肉?” 傅誉皱着鼻子,“我也是为了完成外祖的梦想,他憋气这么多年,早就想扬眉吐气了,我不该这样孝敬他吗?” 九雅盯着他,“别老拿你的外祖来当挡箭牌。我问你,如果让你在我与孩子的平安和江山之间选,你是选江山,还是选我们娘俩?” 傅誉大惊失色,“呸呸呸,娘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江山和你哪里有得比,就算我闭着眼睛,也只会选娘子,何况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小宝贝?” “那不就得了?总之我有很不好预感,如果你还在乎我的话,你就赶紧收了心思,准备和我离开京城。” 傅誉偷瞄着她的神色,是很认真的表情,看来再抗争下去,她会真的生气了。心里只好说对不起外祖了,当下不得不摊了摊手道:“好吧,你羸了。等把雨蝶送走,我就开始收拾一下京城的事,然后我们赶早回鲁西去吧,实在拿你没折。” 九雅这才有了笑颜,把小指一钩,“可不许反悔。” 傅誉与她钩指盖章,满心的不甘愿,明明唾手可得的江山,为什么一定要他放弃?为什么就不能让他风光一回? 到了齐王府,才知道雨蝶和乌托去宋家见冯妈妈了,反而在王府遇到了傅誉的爹,傅秋礼。他正陪着赫雷王后讲话。 九雅本就认识赫雷王后,当下就和她拉起了家常,并且还问起她头痛病的事。 齐王笑道:“你这次倒来得是时候,王后正想过府去拜望你,就想让你帮她瞧瞧头痛病的事,听说许多大夫都没看好,也不知道你的医术行不行?” “上次我就觉得她的头痛应该是有经脉受阻引起的,不如王后进去,让我再仔细诊断一下后,看能不能把这病给根治了。” 赫雷王妃心喜,她和九雅去了一间厢房,齐王则招呼着傅誉两父子去喝酒。傅秋礼如今无职一身轻,成日价不落屋,傅誉也是好几天才能见他一次,所以对眼前这位父亲他实在提不起喝酒的兴致。 齐王却偏是有心要让他们两父子亲近,给他们准备好了酒菜,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想看看拓跋兰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便往那间厢房走去。进去的时候,九雅正在认真拿脉,拓跋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呼吸匀称,显然已经睡熟。 “她怎么睡了?”拓跋玥奇怪道。 九雅放下拓跋兰的手腕,“是我刺了她一针才让她熟睡的,据我初步估计,她的头痛,还有记不起以前的事,应该是被某种药物所阻。”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 九雅苦笑,“并不是我能治好她,别人就会让我治。难道你不记得上次你对我说的话了吗?如果我治,说不定就会还人一个痛苦的过往,也会触动赫雷王的底线,怕会要惹下大祸事。” 身后好半天没有声音,她不由奇怪地转身,哪料拓跋玥却是半倚在门框上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然,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哪里敢看他如此炽热的眼睛,眼珠转了转道:“其实很想帮她治好,为了不惹大麻烦,我决定还是不动她的好。” 她说着就欲从门口挤出去开溜,齐王却突然低声道:“九雅,如果没有傅誉,你会嫁给我吗?” 这个问题惊得九雅直往后退,咂了咂干干的嘴唇,“这都是一些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寻根究底?” 他牢牢盯着她,让她避无可避,“给我一个真实而又确切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九雅头皮发麻,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说实在话,初初与他接触的时候,她确实小心肝“砰砰”地乱跳一通过,这人各方面都太优秀,没有让一个正常女人不喜欢的道理。可是这些话能说么?如若传到傅誉耳朵里,不知他又要怎样醋海生波来。 “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你一句真心话?” “这个……”九雅咽了口口水,决定还是老实相告为好,这个人眼下在跟人较真,“我只能说以前,如果你写信的时候是直接向我求婚,或许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我现在喜欢的是……” “够了。后面的不用你说,有你前面一句话就够了。”拓跋玥脸上带着惆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送给你和傅誉一件非常珍贵他又渴望了多年的礼物,他日,我再拿走你们一样珍贵的东西,你会恨我吗?” 九雅莫名,“你要送我们什么?又盯上了我们什么好东西?” 拓跋玥为她的直白而失语。看了她半晌,好气又好笑道:“你总是让我生气。” 九雅嘻嘻一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异世来的怪物?”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拓跋玥终于笑了出来,他抬手很随意地将她额前碎发挽到耳后,柔声道:“好好养身子吧,也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别再东奔西跑,就在京城里生孩子,到时候我还要当舅公呢,可不能让我失职。” 九雅皱皱鼻子,“这可能不行,今天已经和相公商量好回鲁西,不想呆在京城里了。” 拓跋玥脸色暗变,手指不经地意收了收,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你看,赫雷王后醒了,依我看你还是给她把头疼病治了吧。” 他一再要求救治赫雷王后的病,不仅是他,竟然连赫雷王后自己也是这般要求,包括乌托也很是希望把她的老毛病治好,而最迫切的,居然是傅誉的父亲,让九雅和傅誉惊异不已。 在众多人的恳求下,九雅终于决定动手为赫雷王后救治,她通过针灸,又通过排毒,还有按摩,热熏好几种法子,分作半个月的时间开始为赫雷王后治疗。 最后的一次药疗之后,赫雷王后昏睡过去。忙了半个月的九雅也累得腰酸腿软,等不得赫雷王后醒来,她就让傅誉把她送回了候府。 她整整睡了一夜加半天,才在一阵喧哗声中惊醒来。 “春梅,外面都在吵些什么?” 春梅闻声跑进来,眼睛居然还红通通地,她抹着眼角道:“少奶奶,外面没有吵,而是在哭。” “哭?谁在哭?”九雅穿衣服起床。 春梅近前服侍着她,嘶声道:“是姑爷的娘亲回来了,他们相认的场面太感人了,熊妈妈是痛哭失声,姑爷也流了好多眼泪。姑爷的娘亲更是哭得闭过气去……” 九雅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震惊得晕头转向,顾不得问春梅,就径自急步走了出去。果然,院子里站满了人,好多人都红着个眼眶,裴妈妈过来轻声道:“姑爷已经和候夫人进屋了,少奶奶是不是要进去?” 九雅点头,“怎么突然之间就说来认亲了呢……” 她边说边进了西厢房,傅誉、熊妈妈和傅秋礼三个人围着床榻,熊妈妈还在抖着肩膀抽噎着。榻上躺着一人,想必是哭得晕过去兰郡主。 九雅轻手轻脚走过去,当看到榻上躺着的那人时,不由呆了,怎么会是赫雷王后?她是傅誉的娘亲拓跋兰?有没有这么巧? 傅誉发现她,红着眼圈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子,来,以前我们不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娘亲。好在是缘份,竟还是你帮她治好病。” 九雅瞪大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傅誉就简明扼要的向她说了一遍她走后,发生在齐王府里的事。拓跋兰醒来后,开始还是茫然的样子,过得一会,她竟是捂头高声尖叫,说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说她为什么总不死? 傅秋礼是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如此痛苦,深刻体会到当初老夫人对她的折磨和指责有多残忍。傅秋礼哄着她,说她的孩子没有死,是被人调包了。 拓跋兰总算是安静下来,傅秋礼像以往一样为她绾发画眉,给她讲起他们的过往,还说起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娶妻,过得很好。 拓跋兰安静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抓住傅秋礼撕打,哭叫着他为什么不来救她?当时她落水,被水冲得老远,被赫雷王所救,赫雷王喜欢她的美色,就把她带了回去。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想死去的儿子,想在远方的他,自杀几次都没能成功。结果就被赫雷王找来的一个巫医封了记忆,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相隔十八年未见的一对夫妻终于相拥痛哭。当拓跋兰跟着回来与傅誉相认的时候,她以为已经被他害死了的儿子居然长大成人,可能是高兴过度,她便是晕了过去。 淳华院这边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立即就传到了荣福堂和大夫人三老爷那边。大夫人当先一个过来,拓跋兰已经醒过来,她正在听九雅诉说这些年傅誉如何过活下来的遭受了多少苦难,拓跋兰是听一阵又哭一阵,抱着傅誉,像要把她这么多年未对他进行保护的责任全归结在自己身上一般,哭得又差点晕过去。 傅秋礼在旁边劝,拓跋兰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她不知道,当他们的儿子在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他这位父亲大人在哪里? 她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那些加害他们母子的人。 大夫人进来,拓跋兰自然是认识她的,两人又是一阵抹眼泪。三老爷看到当年失了踪的嫂子回来,也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老夫人是被傅璟雯和陈妈妈颤颤巍巍搀扶着进来的,正在与大夫人说话的拓跋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住了声,冷冷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也半眯着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听她颤抖着声音叫道:“你……真的是兰郡主?” 拓跋兰清雅的面上露出一抹悲愤地笑,“老夫人,您眼睛还没花,没错,是我。是那个当初被你害得差点死去又没死成的拓跋兰。” 老夫人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连连磕头道:“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犯下的罪,我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指望在闭眼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老天开了眼,总算让你回来了,我害你一命,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老夫人一向都很强硬,谁都没料到老夫人会来这一招,拓跋兰本来一肚子恨意,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她向来不是一狠得下心不依不饶的人,老夫人先服软,完全叫她失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九雅扶着这位准婆婆,笑着帮她回忆道:“娘亲,老夫人当年用一个死婴骗了您,让您愧疚得不想活下去。后来又用您的死来害相公,说是他的出生,才造成娘亲难产而死。相公也背负着这个愧疚活了这么多年,人家欺负人来从没心慈手软,折磨人动辄就是十几年。娘亲和相公身处痛苦之中的时候,别人却拿着娘亲的财产肆意挥霍,过得舒服开心,好一副人间美景。” 老夫人想就这么轻易把这件事揭过,以为用个什么以老命相还就行了么?看来她是算准这位婆婆是个心软的,可是她怎么能忘了,有她宋九雅在,她就别想好过。之前留着她一条老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受折磨受痛苦,岂会让她一个假惺惺相抵就了事? 听着傅誉自小受了不少苦,而且还曾被傅秋礼的妾室萧氏下毒毒害,几次差点丧命,拓跋兰也不是傻子,这当中难道就没有老夫人的纵容?回想当日她生下孩子老夫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让她为孩子偿命,分明是在她伤口上再撒盐,人还在月子里,每日就抱着那死孩子哭,孩子埋下了,她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都会不顾一切趴在坟头哭得撕心裂肺,甘肠寸断,她可有说过一句心软的话? 见她本是缓和下来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冷硬,三老爷边扶老夫人边对九雅喝道:“老夫人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在旁边说点好听的话?” 三夫人这些日子来也隐约听到老夫人和萧氏当年如何残害眼前这位嫂子还有傅誉的事,心里早就觉得老夫人和萧氏好可怕。如今萧氏已惨死,老夫人却假惺惺洒着几滴鳄鱼泪说要赎罪,分明是在欺负人,她也非常赞同九雅给兰郡主的强心丸,暗自拉了拉三老爷,叫他别多事。三老爷不理,坚决要把他老娘拉起来。老夫人却打定主意兰郡主是个软柿子,只要她跪下去,她肯定会松口,偏就是让三老爷拉不起来,几个人一团乱。 九雅却是轻蔑一笑,望向傅誉,“我这个人记恨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老夫人真是悔意,后来就应该对相公和我好一些,结果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作难,哪里看到半点悔意?不原谅,这种心硬如铁的老顽固绝不原谅。” 傅誉亦是一脸冷笑,“有人爱跪就让她跪去,我和娘亲十多年没见,可没功夫理会。” 他和九雅一左一右扶住兰郡主,走出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傅秋礼想去哄拓跋兰,又知道她在气头上难得哄,回头想扶他可怜的老娘,却又害怕这一扶拓跋兰更不会原谅他。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叹着气对傅璟雯道:“你们回荣福堂,好好照顾奶奶吧。” 已经认定死了十几年的兰郡主死而复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上空流传。九雅不知道皇宫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此时的傅誉却是感觉这是有生以来他过得最最幸福的日子。 拓跋兰恢复记忆,有了亲生儿子,自是不愿再跟乌托回塔克。赫雷王一再快信来催,她便让乌托捎一封她已找回自己亲人的信,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怨气,恨他不该霸道的封住她的记忆,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看她的儿子,看她的老父亲。也有淡淡感激,毕竟这么多年来赫雷王对她极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毕竟不是她想要,所以谈不上多大情份。 乌托却是极为依赖拓跋兰,这个养育了他十八的母亲,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当他知道拓跋兰的遭遇后,便也不强求她跟他回塔克,只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他的母后,将来她老了,他还是要孝敬她。而且回去后会劝他父王,不会让他做极端的事。 乌托带着雨蝶回了塔克。 此时九雅又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再让她长途跋涉已很不方便,傅誉只好安排九雅在京城生产了之后再回鲁西。当然,他还给他外祖报了这一好消息,此时息王与吴越的争战已结束三个月,息王正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接到此消息,老人家差点要撇下一切飞驰过来。 拓跋兰随着傅誉小两口住在淳华院,一家三口,竟是其乐融融。傅秋礼每日过来,却没有人理他,除了下人,都当他是透明人。他明明应该感觉没趣才对,他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坐在一个角落看他们娘三个说笑也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而在这期间,京城的局势却是暗潮汹涌。太子党的人极力弹赅齐王的尚武馆人数已到了两万人数,相当于一个精锐军队。在大夏,私养幼军绝对是犯死罪,太子党拿出的证据又相当确凿,洪武帝大怒,当初他让齐王设尚武馆,并不是让他私养军队,现在敢在京城内壮大,其心可诛。 洪武帝当即革了他三军统帅之职,并且限令一月之内将幼军解散。 齐王革职,表面上好像每日都赋闲在家,然而他却能让太子府也变得危机连连。先是西山有工人暴动,原来是两座铁矿无故倒塌压死了很多人,而矿主所出的抚恤赔偿金他们只得三成,另外七成居然都进了贪官的腰包。这么大的事,有人往朝廷一报,洪武帝立即下令彻查,结果却出人意料,那矿主是太子,矿场出事,他反而以另类的方式骗取抚恤金,简直惨无人道。 而且那两座铁矿所产之铁,都不知运往了何处?洪武帝下令顺藤摸瓜下去,牵出来的藤,一根比一根粗大,最后证据直指太子府。分明是太子府有私造兵器之嫌! 这还在其次,最重磅的,有人截获了一封密信,是塔克族写给太子的,大意是说既然太子忍受不了皇上偏袒齐王的事要尽早逼宫夺位,就把日子尽快定下来,到时候,塔克一定派兵在外围支援。再加上哈图有明丽公主联络的势力,定然能叫京城里的羽林军和北衙禁军无力应对内宫大变。等太子登上九五,到时候一定再共谋利益云云。 洪武帝瞪着那一封密信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各方证据都在指明太子已经等不得他这个父皇传位于他,而要逼宫夺位了。 洪武帝冷笑,此子他早就看他不成器就想弃了,这倒是个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废黜他的理由! 建安三十八年初冬,京城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蜷缩在暖阁里懒得出门。到了腊月,人们照常的办着年货,谁也不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倾覆整个京城。 除夕之后,就是三十九年正月,一个新年拜会的好日子。所有皇家子弟都入宫拜年,但是在这一天的拜年宴上,太孙妃却干出了一件相当出格让整个皇室颜面都被蒙羞的事。据后来傅誉说,所有人都在大殿领赏说吉祥话,而那位明丽公主却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趁人不注意,居然强按了一个侍卫就在大殿后面行起了那苟且之事,被一个路过的宫人发现,明丽的丑态当即显露在百十双眼目之下。 拓跋越气怒得当场一剑将她杀死,然而他的耻辱,却没有被减得一分。当洪武帝下令要将此敢在皇宫银乱的淫妇的黑鹰骑剿灭的时候,那些黑鹰骑临死前都大笑着说太孙早就是一只乌龟,他们人人都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 太孙已经无法应对那些讥嘲的眼神,干脆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听到明丽突然敢在皇殿做出那等事,九雅想了想,却是已经知道了原由。当初她曾当着拓跋玥的面给过明丽最信任的黑鹰骑阿满合欢丸,阿满此次也来了京,他痛恨明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于是拓跋玥利用这一点,肯定又重新联络了阿满,让明丽不知不觉中吃了春药,才忍不住在皇殿发情,引得太孙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是一种精神打击,从太子府一再的事发来看,这次的最直接,那么,恐怕这个年将会过得惊心动魄,必有大动静。 她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温柔的笑了,恐怕孩子就会在这几天出世,为了安全起见,傅誉早将候府布置得苍蝇都飞不进。他清楚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没准备让皇上好过。 以防万一,傅誉已经找了一个医术相当高超能够应付产妇各类状况的女大夫。秀彩作为半个大夫,她也是又紧张又害怕,一直祈祷九雅生孩子时能顺顺利利。 傅誉一直静等着一个契机,他随时准备着,只要拓跋玥或者太子府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就是他趁乱搅浑水狠准出击的时候。 正月十六,才过元宵节,一大早起来,九雅就感觉腹部开始温温和和疼起来,院子里的顿时都跟着紧张不已。傅誉本来接到消息拓跋玥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要出去安排大鱼他们该如何视情况而动,但是九雅忽然有了临盆的征兆,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而去参与朝局。无奈之下,只好让寒子鸦和大鱼盯紧拓跋玥和太子府,任何动作都要来回报。 其实对于他的野心,安平候并不支持,在他看来,拓跋玥和太子府毕竟在京城多年,关系盘结,也叫是树大根深。而傅誉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就凭他外祖留给他的那些暗卫势力,恐怕不足以与这两大势力相争。听他如此论调,傅誉本还想让他帮他主持大局,在旁协助一二,便是作罢——没有斗争意识,就是在打击他的军心。 安平候也乐得逍遥,虽然拓跋兰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是这样的日子他满足了。 到中午的时候,九雅的阵痛来得更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忙了起来。烧的烧热水,准备的准备衣,还要注意给屋子里升温,又吃了些长力气的红糖鸡蛋,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快傍晚的时候,终于开始见红。 九雅躺在床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贴在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次又一次的使力,孩子就是不肯出来。 整个人已经被痛的神经所填满,撕裂般的感觉让她的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糊,她知道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虽然所有人都要赶他出去,他却执意要留下来陪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给她打气加力,她牙齿咬在布团上,就算她用尽再大的力,却就是没有办法将那撕裂的感觉卸掉一分,她感觉她正挣扎在生死边缘,随着有人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叫着用力,身体里的力量却渐渐再难凝聚。 她是要死了吗?会因为难产而死了吗? “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不知道,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就是不下来……” “天哪,这该怎么办,少奶奶快不行了……” 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着榻上女子从声嘶立竭,面上血色褪尽,到后来的流着眼泪抓紧他的手都使不出三分力气,暗觉情况不妙的傅誉不由连声唤道:“娘子,再使一把力,娘子,再坚持一会……” 那疼意好像就在他身上,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早知道生孩子会让她这般难受,他宁愿不要孩子,若是她因此有个什么不测……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提醒她千万别睡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九雅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她听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力气在一分一分的消失,她觉得全身发冷,人也跟着颤抖得厉害。 人心开始慌乱起来,屋子里也开始乱糟糟,请来的有经验的产婆却是不敢乱,保持有节奏地挤压产妇的肚子,女大夫则帮她打气,“吸气……呼气……用力……吸气……呼气……用力……” 接生婆的声音变得强而有力,“……使劲……再使劲……孩子看得到头了……” 九雅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有人大叫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用力,快!” 终于,疼痛夹着生命的力量将她全部粉碎,“啊……” 一声嘹亮的儿啼响彻夜空,一股血气却突然自胸口往上涌,不受控的从嘴里喷出,所有的力气霎时被抽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产婆抱着孩子大声道:“是个男孩,恭喜三少当爹了。” 众人都忙着给孩子擦洗,傅誉哪里有空去看孩子,他握着九雅的手,看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容,不由大叫道:“快来人,她怎么会这样?” 女大夫和秀彩一直在忙着帮产妇换血水,但是看着她下身流血的速度,触目惊心,超出常规。女大夫再次确认后颤声道:“是血崩,得赶快想办法,不然产妇会有危险。”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告诉我要做什么?”傅誉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抓住女大夫大吼道。 女大夫吓得直抖,“一……一般的药都难以见效,像少奶奶这么严重的情况的,最好是用……是用龙血草,养阴止血,见效最快……” “龙血草?是不是到药铺里去抓?” “不是不是,这种药材很稀有,药铺里抓不到,一般都收藏在富贵人家,三少可以着人马上去四下打听看看,要尽快找到……” 傅誉扔下她,旋风一般卷到屋外,想不到寒子鸦和大鱼他们都在,他们显然有很紧急的事,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可是不待他们开口,傅誉就命令道:“赶快着人全城寻求龙血草,越快越好!” 大鱼张嘴道:“可是少爷,太子府那边……” 傅誉怒吼道:“现在我娘子都快没命了,还管太子府那边干什么?快去找药!” 大鱼和寒子鸦两人灰溜溜而去,等他再回到床榻边,拓跋兰已经候在床榻边望着几乎没有气息的女子黯然掉泪。看到傅誉进去,她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安慰道:“九雅会吉人天相的,誉儿别太急。” 傅誉默然点了点头,他坐在九雅身边,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脸,他担心,她会就此一睡不醒。 大约半个时辰后,大鱼和寒子鸦空手而回,原来是太子府那边有了动静,太子联合城内北衙禁军,城外消失很久的晋王世子拓跋野率领的一股精锐强兵,一举杀向皇宫。他们里应外合,洪武帝立命马家十六卫出来与他们抗衡。他所直接掌管的羽林军和宫庭前卫亲军则一部分护御皇宫,一部分却出使了别的地方。 拓跋玥领着两万幼军杀进皇城,击散北衙禁军,直接以保护圣驾为由,进入了乾清殿,在那里,听说洪武帝授意拓跋玥击杀太子府叛军,废黜太子,由于他年事已高,已想颐养天年,临时口谕传位于拓跋玥。 当九雅开始见红之时,大鱼和寒子鸦就一次又一次想将这些紧急情况汇报傅誉,让他定夺。然而他根本就不见他们,直到洪武帝的口谕传出来,太子府已经大势已去,尽管城内各军机衙司还有撕杀,不管拓跋玥率幼军进入皇宫有多么阴险,那个传位口谕是否真实,但是在众口一词之下,太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贼,傅誉准备多时的兵马却因群龙无首而坐失良机。 京城内此时四处大乱,人们都在四处逃蹿,大鱼和寒子鸦又如何找得到龙血草?傅誉大怒,就是用抢,也得给他抢回龙血草来。他们再次离开后,就在傅誉倍感绝望之际,有人报说齐王来了,还不待傅誉迎出去,拓跋玥已经一脸凝重地负手走了进来,“我也是刚才听说,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傅誉紧紧握住九雅的手,低垂的眸光笼着淡淡的眸光,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见平日的神采飞扬,“如果我可以代替她,我宁愿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 拓跋玥望着榻上女子,乌黑的长发铺开,更是映得她的脸色雪白如纸,微若游丝般的气息,让人几疑她将就此沉睡下去。 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指,淡淡道:“现在你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不就是要找龙血草么?无心那里有,他现在京城外二十里地的高子桥,如果你不想耽误来回的时间,就连夜带着她去那里,不过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一切都还来得及,快带着她去吧。” 傅誉闻言不敢耽搁,立即着人准备马车,他把九雅用棉被裹住抱起,秀彩准备着一切应用之物,上到马车的时候,拓跋玥递给他一个玉牌,“这是让无心全力救人的信物,你拿着。这一路出城去肯定也不太平,拓跋野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了几千精锐强兵,正在京城里四下烧杀,你要小心了。” 傅誉嘴角有微冷的笑意一荡,像云端上掠起了风,轻而凛冽:“我会带人随我出城,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最好是三分之二,我希望你出城的路万无一失。至于候府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看好。” 拓跋玥望着马车夹尘而去,心里的担忧不知该如何化解。他刚才才接到确切的消息,拓跋野所带来的八千精锐,全是刺杀能手,根本就是与离唐的八部有关。现在太子与拓跋野内外勾结,外面说不定还隐有离唐的大军,这次恐怕要平乱,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愿傅誉能顺利找到无心,但愿九雅……一切都安好。 虽然送他们出去绝非他原计划中的事,非他所愿,可是昨晚,从母后那里他才确切的得知,原来,那位堂姐,息王之女拓跋兰,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当年,马皇后在与息王订亲之后,洪武帝就已经悄悄喜欢上了马皇后,但是与马皇后订亲的却是他的哥哥,于是就包藏了祸心。他在一次李大人家的宴席之后,趁着酒意,竟是将马皇后半路强女干了。马皇后不敢声张,却还怀了孕,正无法面对,后来息王出征,洪武帝又再一次有预谋的将她强女干,她只有顺理成章嫁给洪武帝。 但是洪武帝完全不记得他酒后干过的事,只道马皇后怀的孩子是息王的,马皇后越是解释,他越是认定是息王的种。不过他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会待孩子如已出,是男儿,将来还要封他为太子云云。 马皇后是了解洪武帝之多疑卑鄙狠辣的,在生产之前,她就给息王去了密信,希望他能帮帮她,息王念着两人的情份,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在生产的时候,马皇后本来生的是一个女婴,却叫宫人悄悄抱了送出宫给息王抱养,她宫里养着的,是从外面抱来的一个男弃婴。 果然不出马皇后所料,洪武帝表面上很喜欢,暗地里耍手段。拓跋容的夭折,说什么与巫蛊案有关,分明就是洪武帝欲盖弥彰而已。 拓跋玥暗叹一声,当他母后把这段秘辛说出来之后,他不得不顾忌着傅誉是他亲外甥的这一层关系,将事情进行了修改。老天弄人,不属于他的,就算他强求,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渐渐飞远。 夜色深沉,乌云再次密集,圆月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破碎在正中天,天地间,杀气由这座城中心渐渐弥漫。 大夏京都,在一夜之间简直是进行了一场血的洗礼,各方鬼神,八方乱舞。 自正月十六开始,由齐王统领的两万幼军再加羽林军、十六卫、亲卫军,将拥护太子叛党的北衙禁军逼退击杀。然而叛党并不是单打独斗,他们居然还有远在几千里之外离唐八部军的帮助,让齐王的驱贼之战在京城打得极为艰难。 眼看八部军越来越多,齐王不得不尽力将这些叛党逼出京城,再下令调集南北大军对太子军和八部军冲散,进行各个击破。 这一战,从先头的难以控制,到后来的零星消灭,直到将京城周边的余孽清除剿灭干净,就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 而这一年中,大夏格局被彻底洗牌。洪武帝退位为太上皇,齐王继位,改年号贞武。同时太子府倒,所有余孽党羽重者被清理斩杀,轻者被发配边塞,家眷或卖或充官妓,而被牵连的人数相当之广。好在新帝为安定天下,争取民心,对于广被牵涉的余党不予追究,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并且作出大度能容,化敌为友举动,迅速让那些疑神疑鬼之人对新帝产生了归依之心,整个大夏江山,年内就逐渐呈现一片平和之势,平稳过渡。 贞武元年,在大夏离江以南,却是另一副昌荣景象。 息王自从不知用什么法子和吴越和解后,便一力在他拼打下来的这些郡州大力耕种,加大与各国的贸易,尽量与各国交好,避免战争,休生养息,先使辖下百姓富裕起来。 而他所辖下这片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鲁西过去,可以无尽扩展,大力养殖牛羊用以贩卖,使百姓得到实惠。再发展战马,目标是为各国提供最精良品种的战马,经济往来,倒成了一个被各国争相交好的对象。 傅誉自封建康王,将他辖下地域画了堪舆图,立国号为燕,行宫设在台城。 即将到大燕立国的第一个春节,整个台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气之中。 一夜大雪,遍地洁白,压着青树露出点斑驳的色彩,远山清透,近前城楼玉阁,一片繁华盛景。 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火树银花,沿街的酒楼里不时传出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贩夫走卒尽皆集于台城这座经济都城。中间夹杂着各类猜拳行令声,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处各显其美。 行人喜笑,小孩子拿着炮竹四下追赶嬉戏,好一幅新年热闹景致。 “皇……呃公子,你现在有了身子,就不要走远了吧?不然等会那个……呃姑爷又要发脾气,我们可顶不住啊……”也被逼着穿了一身体面小厮装的春菊噘着嘴气呼呼道。 “怕他作甚?”说话的是面容清艳少年装扮的九雅,她一身松绿碎纹海金锦袍,脚蹬镶着白色兔毛的快靴,徐徐走过,一缕若有若无犹如携了三秋桂子的香气,在她流水般的黑发间盘旋。她眉目间尽是不满,“我又不是在坐牢,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我关在那个望不见天的牢笼里?” 春菊无奈道:“姑爷也是为你好,看你现在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含在嘴里都怕公子化了,不是着紧你么?就算公子想要那天上的月亮,姑爷肯定都会为你去摘……” 九雅哼了一声,“哪里有?你别就光为他说好话。” 春菊翻着白眼,“公子,说话可要讲良心,哪里没有?难道你不记得前些日子公子看中七巧匠新制作的一辆战车,公子爱不释手,姑爷很好心的问你是不是想要,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姑爷回头找七巧匠去买,七巧匠根本就不卖,姑爷好求歹求,人家才提了一个条件,让姑爷做他们做三天木雕像的样板。结果姑爷回头对公子说,可以把战车弄回去研究了,公子居然想都没想直接驾了战车就走,一个人关了屋子里对着那辆战车看了三天,到递图纸的时候才发现姑爷不在。” 九雅郁闷道:“我不知道他答应用他换战车的事,如果知道……” 春菊大声道:“如果知道,公子还是会把姑爷换出去。” 九雅摸着鼻子,“怎么可能?” 她说得有些心虚,绝对是有可能的。那日她发现没人接她画下的战车图纸,回头才知道找傅誉,等到了七巧匠那里,傅誉已经被七巧匠几个盯得快要疯了。他看到她出现,还一脸期盼又高兴地问道:“娘子,战车有没有看够?” 她摇头,“没有,还差一点点。” 他望定她,“那你来是想我了么?” 她点头,“是。” 傅誉大喜,“那你把战车还来,我们一起回去。” 她没明白,“我们现在就回去。” “可是你没把战车还来。” “战车还来和我们一起回去有什么关系?” 傅誉晕倒,最后他爬起来咬牙道:“别问那么多,如果战车不还来,我就不回去,你自己选吧。” 这分明是威胁,她不受人威胁,何况战车还有最后一点没研究明白,就摇了摇头,“那相公还等等,现在还不能还战车。” 她看到他又快要晕倒的样子,她扶住他,他抚额无力道:“那你是要相公还是战车?” 她认真道:“相公也要,战车也要。不过战车还要研究,相公不用研究了,你就不要让我选了。” 临走前,她听到傅誉的仰天悲呼声,“啊啊啊,相公不如战车,老天一个雷霹死我吧。” 春菊又噘着嘴道:“公子回去吧,姑爷现在肯定回去了,找不到人上上下下都要跟着倒霉,以后我不要当你的跟班了,每次挨骂的就是我。” 九雅实在怕了她的啐啐念,以前明明是一个文静的丫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个话唠? 她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转身道:“你别念了,回吧回吧。不过是出来活动活动,不然按婆婆的要求整日价不是坐就是躺,是要出问题的。” “出来活动筋骨是不错的,可是你也该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已经晚上了,不是白天,怎么还不想回去?”不知何时,她的对面站了一个深蓝绸袍暖玉生烟般的年轻人,他斜着眉眼,似恼非恼地看着她。 九雅一怔,把手伸过去赔笑道:“不是正准备回去么?相公公务忙完了吗?” 傅誉牵过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心?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出了事怎么办?” 九雅仰起脸,笑真纯真无邪,“相公把台城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出来走走,又怎么会出事?难道你没发现,站在这处地势较高的忠君街,正好俯瞰全城,这里是多么得天独厚的一个好地方。” 傅誉转身朝远处望去,隐隐绰绰之中,是浩浩城池,巍巍城门,整个台城在夜色掩映下,沉默而固执的矗立。 城内灯火繁盛延绵,远山在风雪中静默,山体起伏,天空明净,星子闪烁,突然觉得心境畅朗,似这天地辽阔,隐约听到苍天作语,沉雄深远。青山被霜雪铺满,苍松微振枝叶,夜莺长鸣,划破长空的静谧,与他的心境相呼应。 “娘子果然是选了一处好所在,这个地方俯瞰天地,再好不过。只是很遗憾,如果我们的小宝儿在身边,我们三人一起观这美景,那才叫完美。”傅誉不无惋惜道。 九雅挽着他的手臂,“谁说不是?我现在可想我们的小宝儿得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一提起那个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傅誉平静的心绪就来了气,忍不住牢骚满腹恶声恶气道:“拓跋玥那厮真不是一只好鸟,娘子,明年六月就是一年之期,如果他敢不还我的儿子,我就把他的猪窝给拆了。” 九雅听得也是气愤不已,今年正月那一场生子大难之后,傅誉为了救她,连夜带兵出京,中间竟到遭到由拓跋野率领的八部军阻拦。拓跋野本就对傅誉设计他的事大生恨意,知道那马车里是他,还要出城求医,更是集中了火力朝他招呼。听说那次的突围之战打得异常激烈和艰难,等到快天亮时才摆脱八部军出得京城,由于时间拖得久了,她当时差点就挂了。好在无心的医术高明,又有比龙血草更好的药,才将她一条小命救了回来。 那一次,她直调养了半年才恢复七八分。而这当中京城内外都极乱,为了不让她分心,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干。直到她好转,两人才商量着回京找拓跋玥要孩子。为什么要找他要孩子,因为京城混乱的时候,她的公公婆婆大人都极担心她的安危,路上又极乱,怕伤到孩子,他们就把孩子交给拓跋玥看顾。 当时他们出来的时候,三老爷一家和大夫人害怕叛党杀入候府,干脆也随着她的公婆出来,听说老夫人和傅璟雯也是要跟着出来的,但是老夫人老态龙钟,逃不了。只好拉着傅璟雯陪她,傅璟雯推托,三老爷说过几天会回去接她们,祖孙两个才留了下来。可是事情很背,他们转移安顿好后,等三老爷一个月后瞅准机会回候府,老夫人和傅璟雯已经被人杀死,候府被烧了个精光。据说闯进候府的人是准备抢点财物就走的,可是老夫人要护财,抱着她装满金银珠宝的匣子不放手,那些抢匪就直接砍了她的手臂,踢了她两脚就一哄而散分赃去了。可以说老夫人是被血流而流痛死的。 话说回来,等他们两人去找拓跋玥去要孩子,那厮居然说孩子怕生,由于出生的时候受过亏苦,身子弱,一哭就容易生病,现在交给他们肯定要出事。 他们自然不听,执意要将儿子带走,结果那小子一离了拓跋玥就哭闹个不休,一身汗下来,竟然真的引起扁桃体发炎,烧了个天昏地暗,两人欲哭无泪。只好又把孩子交到拓跋玥手里。 他们离开前,拓跋玥信誓旦旦地说,等明年孩子懂事了,就告诉他们是他的爹娘,一定让他跟着他们回去。 两人盘算着明年怎么把孩子要回来,同一时间,在大夏的皇宫里,正在陪一个粉雕玉琢的周岁小儿玩耍的拓跋玥忽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小儿一颤,他回头伊呀呀地说话,谁也听不懂他的鸟语,拓跋玥却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他的头解说道:“无缘无故打喷嚏,定然有小人背后暗算。不用说,小宝,肯定是那两个现在在算计明年怎么把你带回去,嘿,他们倒想得美,今年我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明年照样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这种最低劣的法子在他们面前定然缕试不爽,再不行,最多我说我得怪病快死了,立你为太子,将来承我大统,他们总不至于对我一个病人下狠手吧?” 小宝儿咧着只有上下四颗牙的嘴欢笑得厉害,他撅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子趴到拓跋玥脸上直啃,真真正正让他洗了个最彻底的口水脸。 拓跋玥大叫恶心,“小宝儿,你再吐口水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 小儿无知,继续嬉笑着口水侍候。 拓跋玥大叫高坎,高坎进来惶恐道:“皇上就别叫了。依微臣看,皇上叫恶心的时候,其实就是最开心的时候。皇上的行径,就好比妓女,越是嘴里说不要,心里却想要得紧,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去,那手也不曾松开一分。” 拓跋玥一个笔筒子飞过去,“你去死吧。” “微臣现在任务深重,死了就亏欠皇上了,还死不得。”高坎恭恭敬敬接住笔筒,依然有板有眼道:“皇上,刚刚太后来问,快要过年了,是不是该放太上皇出来过个热闹年啊?太后提醒太上皇已经在寿宁宫住了一年。” 拓跋玥一顿,抱住小宝,“这个让太后决定吧。” “是。还有太后说,别一天到晚就和这小儿玩,该充实后宫了,将来和皇上过日子的是女人,肯定不是这小儿。” 拓跋玥面色清冷,抱起小宝慢慢往外面走去,一些人又在鼓捣送女儿上他的床了,无非就是想着后位空缺,他膝下无子?可是这江山怎么来的?没有小宝,江山就是别人的。日后只有小宝承他大统,这锦秀河山才能千秋万代下去。只要小宝存在,那两个才会护着他,永不侵犯大夏。 想到这里,他心里渐暖,长风过处,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有个倔强的女孩子瘪着嘴,一脸委屈,“你们就只知道名声名声,我现在不要名声,就只要找一个一心对我,一生只娶我一个人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出家。” 那时候的女孩子还如一朵初绽小花苞,让人感觉灵秀逼人。 又记起某年某月某日,他把沾了墨的毛笔递给女孩子,她纠结了半晌,“我的字不好,怕坏了画。” 随后还是豪气万丈地提笔就书: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她的字狷狂奔放,那个时候,女孩子就若天边一道乍然闪现的电光,瞬息就将她彻底点燃了。 再后来,她成了人妇,但他心中的那道绚烂的电光依然闪亮,直到他老去,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他仍会永远将那道电光深存。 冷风打着旋儿卷来,他抱紧怀中稚子,心里感觉更充实,情不自禁默默轻念:九雅…… ------题外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