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庶女》 1第1章 昨夜北风紧。[.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五更天,外面已经千树万树挂晶披白,大地一片白茫茫,冷寂而纯净。 贺明玫便随着那悠悠传来的梆子声早早醒来,看着糊了橘红色茜纱纸的雕花木窗棂发了好一会儿呆。薄薄的纱纸映进来的光线比平常明亮了许多,屋子里就淡淡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清辉,让这个雪晨更显清冷。 自从莫名其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在这具莫名其妙的身躯里醒来,已经二年了。似乎不过倏忽瞬间,她忽然从现代姑娘贺明明变成了这男尊女卑社会里的圈养小姐一枚,贺府庶出七小姐贺明玫。 在那个不算太好也绝不太差的上一世,她刻苦学习,努力工作,好好做人,天天向上,活得健康又积极。她是得罪了哪路神灵呢?就这样一个招呼一点过度都没有的忽然在她生日的那天,一切都不同了呢?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来不及,甘或不甘,她就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的清晨,很适合伤怀悲雪吗?贺明明莫名就想起一句歌词来:“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寂寞你怕不怕?”忽然就一阵泪意涌上来。 是的,寂寞。她已在尽力适应现在,可是,彻底埋葬过去的寂寞,却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清晨,又骤然来袭。 她咬着嘴唇,把头埋进蓬松柔软的大枕头里,默默放纵着情绪,任眼泪肆意,借此庆祝那世的生辰,或是祭奠那世的早逝。然后没多久,贺明玫便吸吸鼻子,使劲眨眨眼睛,把尚余的湿意吸了回去。马上就要起床了,被人看到眼睛红肿,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闲话闲事来。 “过去种种,已随昨日死。”她再一次告诫自己。她不是贺明明,她是贺明玫,贺府的庶出七小姐,贺明玫。 做为庶出的小姐,她现在的生活,甚至她以后的命运,她身边人的命运,都并不会如表面那样的平顺和乐,都并没有在她手中掌握。所以,她并没有随心所欲悲喜的权利。 何况,她也从来不是那种幽幽黯黯中让自己眼泪成冰的人。 房门轻轻吱呀一声,然后是挂着的厚厚的靓红团花福字锦面的厚棉门帘被轻轻揭起,一股凉气猛然蹿进来,贺明玫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喷嚏,然后把头往被子里再缩了缩,闭着眼睛继续眯着。 墙角的炭盆里几块银霜炭勉力燃了一夜,黎明时分终于成一片死灰。屋子里实在是太冷了,让人连脑袋都想藏到被窝里去。 丫环司水和司茶抬着半桶热水进来。司茶在脸盆里倒满热水,司水把贺明玫的衣服在榻上铺平,上面垫了层布巾子,司茶便把热水盆放在布巾上面来回移动熨烫。[.超多好看小说] “小姐,衣服烘热了,快趁热穿吧,不然一会儿又冷了。”司水一边试了试脸盆下的衣服一边轻轻地叫。 “该起了小姐,要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啊,再不起就迟了。”司茶一边麻利地端走水盆,一边脆声叫着。 贺明玫知道这二个丫头早早便去厨房守着,才抢了这么半桶热水过来,给她烫衣洗漱。便不好意思再赖床,一咬牙坐了起来。突至的凉气让她不由打个哆嗦,她缩着脑袋吸口气,任由二个丫头一件件往她身上套衣服。 这么冷的天儿,管着银霜炭的冷婆子却忘了给他们屋里拨炭火,去找了几次,冷婆子总是推三阻四的一堆理由。克扣她倒不敢,也从没有干过这事儿,但也开始学着其他仆从们的作派,给他们屋里的份例送迟送晚。从最初这范儿就起的高杆,并且越来越青胜于蓝,到后来,象现在,最需要取暖的大雪天,偏偏炭火给她断顿儿了。 贺明玫盯着那官窑高脚细瓷的八仙过海暖炉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收回眼睛。人家是有脸的奴才,她是没脸的主子。奴才作大了,就敢这样欺负人没够,登鼻子上脸了呢。 那冷婆子,虽不是太太的陪房亲信,但也是贺府里的老人儿了,她男人冷管事儿更是府里的外院大管事儿,现在这么故意使坏,倒不是因为她贺明玫得罪了她,贺明玫不但没有得罪过她,并且对她很是客气,遇到了还时常小小讨好一番。这么给她耍贱招断供应,是因为司水。 司水是贺明玫屋里的大丫头,长的漂亮,性格又温柔似水的,针线也做得极好。而冷婆子那小儿子,一张黑乎乎的脸长得象烤糊了的烂红薯一样,看见个漂亮丫头就涎着个脸走不动道。 就这烂红薯脸看上了司水,想讨了去做媳妇儿。冷婆子对司水也极中意,于是便悄悄递了几次话音给司水。司水当然不愿意鲜花去插那米田共,各种推托,可惜冷家就是不肯放弃。 若是司水十七八,到了放出去的年纪,那冷婆子求到太太跟前,大概也就成了。但司水毕竟才十四岁,若自己个儿同意,图个两厢情愿,讨恩典也有个说法,成了亲也可以仍旧在府里当着差,什么都不耽误。偏偏司水死不松口。那冷婆子不由恼羞成怒,你个在府里毫无依仗的小丫头子,竟然看不上她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于是从此,对她们屋里的刁难就成了便饭,从言语上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到明面上的今天给她们屋里少些熏香了,明天短些蜡烛了的轮番上演。很有些步步进逼的意思,让司水是惹不起也躲不过的,直逼的现如今只要提起来那冷家小子,司水就两行面条泪。 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一个小小庶女,太太只作不闻不问罢了。 司水弯着腰给贺明玫穿袜子,莹白的一张瓜子脸上淡眉轻蹙,眼睫上还沾染着细细的水珠儿,似乎刚刚才哭过一场。 贺明玫微微皱了眉头:“司水,不是都说好了么,反正你不中意我便不答应就是了,那冷婆子敢用强不成?怎么又哭起来?瞧这大冷的天,小心你眼睛冻上冰睁不开了。” 旁边司茶听小姐说的有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司水却眼一红,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淌。 司水一看,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着急地对司水道:“司水姐,快别哭了,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当她们胡吃青豆乱放气的吗,怎么又哭起来了,当心脸皴起来。”一边递了巾子给她擦脸。 “那冷婆子兜来转去,也不过是占些口头便宜,落些恶毒名声,便是给咱们屋短点儿小东小西,也没啥打紧的。司水你不用担心,她本人什么实际的好处也落不到,不用和她置气,快别哭了。”贺明玫也劝道。 司水听了,越发哭出声来,吸了好几个次鼻子也没忍住,肩膀不停地抖动,竟是伤心得不可抑制的样子。 “怎么回事?”贺明玫问。这不象是司水以前提起婚事的黯然,明明是刚刚受了欺负的样子。 “还不是厨房那起子贱嘴多舌的,早晚去拔舌地狱。”司茶愤愤道,看贺明玫盯着她看,知道小姐要听,便一边手脚不停地整衣服,一边细细讲给贺明玫听。 刚才她和司水去厨房取热水,管厨房的毛大娘冷言冷语的,说让稍等,却又说厨房人多为患,让她们在门外屋檐子下等。然后屋里一帮人故意用她们听得到的声音在那里高声大调地闲话,一个说什么“前些天冷婆子又训准儿媳了,可见找了个不听话的。”有人接口说“现在的小丫头,可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勾的人四迷三道的。”一个就附和道“定是个那方面手段厉害的。不然人家好好的儿子,何苦非她不娶呢?”又有人用了刻意压低却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怪调反驳道“能多厉害?除了一张脸,身上还不是都一样的,难不成她胸前还能长三块肉?”然后里面便一阵笑。 冷婆子在仆妇间一直私自以司水婆婆自居,每每遇着司水奚落了一顿,还对人说不过是婆婆教训媳妇儿,家务事儿。吓得司水一向是遇冷婆子绕道。 可见这不是说司水说谁呢。她们在外面听着不象,可人家偏又没指名道姓地说,进去理论怕被人耻笑自己心虚理亏对号入座,只好在外面干生气。 然后便听见毛大娘说:“冷亲家可说了,大伙儿等着瞧好了,就在年前,定让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躺在她儿子身下任他骑。” 司水气的浑身发抖,早就哭起来,又不敢当场哭也声,怕人说她自己心虚往身上揽。只在檐下憋的辛苦。还是司茶细细劝了半天,进去胡乱骂了一通,只说一些人“东家长西家短,别到时现世报到自己身上,那才是造化呢。”“人在做天在看,不过都是奴才,蹬高踩低欺软怕硬的,就慢慢作好了,总有作死的一天。”也不敢实打实的理论。对方到底理亏,倒也不敢当面再十分嚣张,互相甩些子白眼不冷不热几句便罢了。 二人忍着气儿把水抬回来,一路原说好不再理会的,谁知司水当着小姐却又哭出来。 司茶说完了,却不免十分心虚,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小姐。 小姐每次听她们讲事情总是要听原话,她少不得就照实说了。 可是,奴仆之间,尤其是那起来老妇女,那有些话真是粗鄙不堪,腥荤不忌,她听着都十分臊的慌,想要远远躲开去,何况小姐呢,也不知小姐会不会怪她言语没个轻重。 看小姐仍是一副不惊不怒的样子,阿茶放了心,又有些说不清的隐隐的失望。 小姐真是好性儿,从不为这些事儿生气,她跟在小姐身边二年了,从没见小姐发过脾气,对跟在身边的她们更是关照有加,跟自家姐妹一样亲热。跟着这样的主子,自然是修也修不来的福气,只可怜小姐出身不好,没个人疼惜撑腰,少不得,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没事对她们小姐也多了份怠慢,何况是对司水姐。 那毛婆子说的那么笃定,年前,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呢,若是大太太发了话,只怕小姐也护不住。她想着,看了眼司水,情绪跟着止不住的低落。 司水拿起帕子捂在脸上,好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哭。等下她还要服侍小姐去给大太太请安呢,眼睛红着可不得了。 “都是奴婢连累了小姐,让小姐受这样的委屈,连炭烧都没有。”司水说着,不由鼻子又是一酸,她使劲的挤着眼睛咬着唇,漂亮的脸蛋有些变形扭曲。 贺明玫看着司水那副泫然欲涕,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小脸慢慢板了起来。 其实细说起来,她的穿越也不算是最糟糕的,因为毕竟,她还有这么六个人伺侯着,这待遇真的不算低了。 司茶和司水,二个大丫头,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二个小丫头,素点和素心,都是八岁左右,刚从家生子里挑选上来的。二个粗使婆子蔡妈妈和范妈妈。 卧病在床那么久,如果没有身边这些人一茶一饭的精心照料,她没准早就不知又被轮回到哪里去了。 正版的七小姐贺明玫,二年前贺府后花园踏雪赏梅时和大丫环司红一起掉入冰湖中,被捞上来时早已气息全无。据说都要入殓了,谁知贺七小姐竟又呛出一口气来。 而丫环司红却是当场丧命,死得透透的。按说人都死了,怎么着也能往忠心救主上靠靠的。但据说当时实情是,七小姐濒死,大太太震怒,言其十几岁的大丫头,竟看不住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姐,让小姐遭如此大罪,显然照应不周,很是该死。奖是没有了,连带的七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司水也受了重罚,差点被大太太赶了出去。 这司水本就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自此更是成了惊弓之鸟,把个贺明玫照顾服侍的滴水不漏,很有些有小姐没自己的忘我精神,让刚醒过来的这盗版货一度深感何福消受,惭愧非常。 这样一心一意的丫头,不过十多岁年纪,无依无靠身如浮萍,无人给她出头,她受了委屈得了欺负,除了哭,还能依靠谁。 何况欺负她的丫头,打的就是她贺七小姐的脸。 可是怎么做才好呢?贺明玫思忖着。 二年了,从醒来开始,她病病歪歪,做小俯低,装痴卖乖,老实而无害,不曾张扬出半只爪牙。虽然说不上四处卖力讨好,但对大太太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从无半分违逆。但她渐渐看明白,她无论如何表忠心表孝心,贺大太太都是一副高贵端庄的样子,玉面菩萨一样面含微笑八风不动。 并且隐隐的,贺明玫觉得贺大太太最不喜欢的庶女就是自己。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大太太对她,有种似有似无的敌意,比如大太太看别的庶女的眼神也许偶尔带着冷淡,看五小姐贺明璇的眼神也许偶尔隐有嘲弄,但看她贺明玫的眼神却时常含着不善。 她看的明白,下人的眼睛更是雪亮。做为府里最无依傍的小姐,惯会蹬高踩低的主子奴仆们,明里暗里对她的奚落白眼,慢待欺负从来没少过。 而作为嫡母,作为当家太太,对她这个小庶女,却是连明面上的庇护都没有。 那冷婆子最是惯会察颜观色,处事圆滑,要不然何至于能和太太的陪房一样得太太重用,管着府里的小库房。便是司水拒婚让她生怒,换了旁的主子丫头,她何至于敢把拖欠做得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知道太太最不喜的便是自己这位庶出的七小姐,因此用这样的行事方法向太太摇尾罢了。 一个老奴婢,主子小姐不同意,也敢放话出来,说要她的丫头就要她的丫头,说年前就年前? 她已忍了又忍。 这次,她不想再忍。 就从冷婆子开始! 就让司水起头!她性格过于绵软,没有一点强劲儿,会吃一辈子的苦头。 2第2章 “老爷今儿个沐休在家对吧?”坐在梳妆台前,贺明玫看着菱花镜里映出的那张明媚的小脸,和小脸旁忙碌的二个丫头,半晌问道。 “是啊,今儿老爷沐休。这么冷的大雪天儿,肯定也不会出去。刚才灶上,专给老爷预备的炉子也开着呢。”司茶回道,迅速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声音有些刻意的拔高。 小姐问了司水姐哭的原因,却不言不语,现在又转了话题,那意思就是那事儿揭过了吧。她们作为丫头,虽然有些不甘不服,却也不能再纠结于其中。 既然小姐这么想的开,安安生生的,也是她们的造化了,她们再没有撺掇着小姐生事的道理。当初老爷可是明说了,小姐旦有差错,她们屋里谁也不用活了。 现在倒好,她们反倒要小姐劝着了。 司茶手上熟练的梳着小姐惯常梳扎的双鬏,一边看了眼镜中的人儿。 小姐眼睛看着镜子,一副思索中的样子,悠然沉静,象一朵月光下静静悄悄绽放的莲花,那么好看。 明明还是个孩子,偏偏性子磨的这样沉稳。小小年纪,遇到什么事儿都不燥不怒的,真是让她自叹不如。司茶心里深深叹口气,爹疼娘爱的人家,这样的年纪哪个不是正淘气的时候。连自己那样的穷家薄业的,母亲上回捎信儿来说,妹子也正皮的厉害呢。别说她家妹子,连自己痴长了这么多岁,都不时想不顾老爷的警告,忍不下去了呢。 司茶想着,心中满是怜惜,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了。 贺明玫看着镜子里司茶的脸色变化,便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忍不住就笑了笑。 司水是外头买来的,逃荒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的,加上当时年纪小,也不记得家在何处有哪些亲人了,在府里孤零零一个人。司茶不同,她是家生子,爹娘都在贺家庄子上干活,府里自然也有些自己的关系户在,加上她本人有过不错的际遇,竟也读过三字经识得些许字儿的。就这样的丫头,竟然明珠暗投到了贺明玫这里,跟着吃排头受气,虽然不时的想暴动一下,但从来没有过试图另攀高枝儿的举动,踏踏实实地跟在贺明玫身边照顾她。 真的,多亏有她们在身边。 主仆二人目光在镜子里相遇,贺明玫忽然开口问道:“知不知道老爷昨儿夜里歇在哪处?” “歇在五姨娘那里。”司茶道,“夜里要了热水,早上取热水的时候,守火炉的婆子还嘀咕着什么早也要晚也要的呢。” 贺明玫听了便笑起来。贺老爷不亏是中年武将,还挺生猛啊。 二个丫头不知道小姐笑什么,互相对看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贺明玫误会了,值夜守火炉的婆子是看到司茶司水去要水太早,换班的还没来,不免觉得自己多劳烦了才抱怨的。若这俩丫头去的稍晚些,便自然另有轮早班的人操持。倒不是那五姨娘和贺老爷夜战双次,还毫不掩饰地要水两回――虽然这事儿她也不是没干过。 歇在五姨娘那儿,要二次水,那五姨娘还真是盛宠不衰啊,贺明玫想着。连带的,五小姐六小姐这对五姨娘亲生的姐妹花,自然也仍是老爷的心头肉呢,尤其是五小姐贺明璇,在府里,仍然是可以横着走的。 “很好。”她说。反正要闹腾一场,震了奴仆,还得震震那没事儿就可劲儿招惹她的五小姐,这事儿,得借借贺老爷的势。 “小姐,什么很好啊?”司茶问,司水也忘了自己的伤心,只担心的看着她。刚才小姐忽然发笑,现在又说出这不明其义的话来,不会是夜里冻坏了发烧了吧。她想着,就忍不住把手放到了贺明玫的额头上拭了拭。 贺明玫拍掉司水的手,看着司茶眨了眨眼睛:“老爷歇在五姨娘处,五姨娘心情好,连带的五小姐六小姐都会心情好,她们心情好了,就不会没事儿找我麻烦了,这不是很好么?” 司茶和司水又对视一眼,不找麻烦就很好吗? 不过既然小姐心情很好的样子,她们便也配合地笑起来。 “不过,司水,你今天若能把炭取回来岂不就更好了。”贺明玫看着司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小姐?”司水吃惊地看着贺明玫,小姐这是让自己去找冷婆子交涉吗? 自从冷婆子撕破脸,小姐从不让她跟冷婆子打任何交道。何况小姐一向好说话,从不计较些个身外物,也管束着她们,从不让她们和人争东抢西,虽然是府里最小的主子,但什么都是让着别的主子先挑,别人挑剩下的也从来都说好,便是短了少了,也从没在意过。别人也许觉得她不过是没有依仗不得已,但她们屋里服侍的都知道,小姐是真的不在意。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今天可以不去,明天呢,后天呢,你准备一直这样忍着冷婆子吗?”贺明玫问,语气里不觉带上一丝强硬。 “那,那,小姐觉得应该怎么办?奴婢听小姐的。”司水闪着水汪汪的眼睛,低低地问,心里话里都极为惴惴。 一边司茶手上也不由顿了顿,心里不由一阵小雀跃,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贺明玫。小姐这意思,是要争一争了么?早就该立立威出一口气了,怎么说小姐也是府里的主子,那些人也欺人太过太甚了些。小姐要忍,她们也只好忍着。但小姐若要闹一闹,她司茶一定不往小姐身后缩。 贺明玫却心里有些好笑,司水是她身边最大的丫头,但说“奴婢听小姐的”说的最多的也是她,十四岁的大姑娘,听她一个几岁小姑娘的话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么? “本来我想着,你年纪还小,冷婆子再放肆,不过言语上得些便宜罢了,我总能留你到十八岁。还四年呢,总会有别的法子。” 司水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奴婢都听小姐的,奴婢一直躲着冷婆子不理她的叫嚣......就是想到是因为奴婢委屈了小姐,奴婢心里难受。”眼睛一眨巴,眼圈儿便又红了起来。 厨房那毛大娘是冷婆子的亲家,因为司水,那毛大娘总把七小姐的饭食排在最后。虽然七小姐是府里最小的主子,说起来这么排也有她的道理。但六小姐是府里第二小的主子,就住一个院里,却常常六小姐那边都已经开完饭去送食盒了,她们小姐的饭食还没有送来。多少次送到的饭食都是冷掉的,还得再在炭火上热了才能吃。 现在炭也没了,天又这么冷,恐怕以后只能让饭菜先放热水里煨一煨才让小姐吃了。 也是因为这个,早上她才一声不敢吭,怕连炉子上的婆子也得罪了,以后热水也时有时无的供不上就糟了。 想着,泪珠儿就挂上了眼睫。 贺明玫听着司水一口一个“奴婢”地叫着,看着她不由笑了笑,这丫头,太有做奴才的自觉了。 “那冷婆子既然放出了话来,只怕最近就会有别的动作,万一太太真的同意了,只怕到时不好转圜。”贺明玫道,声音清朗,“所以,丫头们,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把那冷婆子收拾了吧。”她眼睛扫着二个丫头,商量的话语,却是当家作主让人听从的口气。 “怎么收拾?”二个丫头异口同声。虽然一个怯怯,一个兴奋。 “等下司茶随我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司水稍后便带着蔡妈妈和范妈妈在致庄院门口等着,看到冷婆子,直接上去两嘴巴。然后只管大声喝问她:‘克扣小姐公中份例,陷太太于不义,可是奴才做大了,欺到主子头上了?’就说是我的话。我就不信她挨了你的抽,还有脸让你做她家儿媳妇儿。”贺明玫不疾不徐道。 两嘴巴?还让她去打?司水听得呆住。 连司茶也有些呆愣。她委实没想到小姐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此火爆。 府里谁不知道,小姐自从掉到冰水里被捞上来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从此体弱畏寒,更该做好保暖才是,这时候供应不上份例内的炭火,说轻了是那冷婆子当差失职,昏馈不察,说重了就是欺负他们萱香院七小姐是府里不得脸的,跑不过一个奴大欺主,再往狠了说说,这和谋害主子也离的不远了呢。随便哪样闹将出来,纵使最后她们得了大太太的罚,那冷婆子总也落不了好去。 作为七小姐身边大丫环,很该她和司水出头为小姐争一口气的。要依着她,昨天眼看着炭只有最后几块儿了,就想去跟冷婆子撕破脸理论一番,总好过这样不声不响地被人白白欺负。 可是司水却泪汪汪地求小姐,说无论如何忍了这一回,那冷婆子,确实不好惹。而偏偏小姐,明明脸上已显不虞,皱眉半晌不语,她还以为小姐也会生气呢,谁知小姐最后却还是息事宁人地道:“算了,一天没有炭也不会冻死。先这样吧。”于是她也不好再坚持,她们屋便在这最冷的清晨熄了火。 司茶昨儿还叹惜,小姐虽说一向心里通透,可是到底年纪太小了,又病的弱不禁风的,只怕就这样要一路忍耐到底了。就是刚才,她还这么认为来着。没想到小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仔细打量起小姐的脸色来。小姐那神情,从容沉稳,正是惯常吩咐她们正经事时的样子。 司茶放下心来,看来小姐这是拿定主意了。 那冷婆子如此作死,正该给她好瞧!司茶小小激动了一下,便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请安的时候,那些管事儿婆子们大多已经在致庄院门口等着回事儿了,这闹起来,动静会不会太大了?那些婆子们哪个不是登高踩低的,到时顺手拉个偏架,没准倒让司水姐被打一顿,太太只怕也立时就知道了,可能就会连小姐也被怪罪。不如等冷婆子回了自己屋子,咱们瞧着空忽然过去撕闹一番,那冷婆子理屈,便是吃了亏,也不见得就敢吵嚷出去。” 司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怯生生的附和:“是......是啊,小姐。”让她教训教训院里的小丫头还可以,去对冷婆子甩巴掌,想想都让人胆寒。 贺明玫摇摇头:“人来人往的正院门口,才是最好的场子。不管最后吃亏占光,都最能下那老婆子面子。” 在正院门口,冷婆子也好,那些管事儿婆子也好,谁敢放开了闹腾?一个不得势的小丫头泼出脸面去,那些自以为有头有脸的媳妇婆子们也能泼出脸面去?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没准那老货为了示弱,就让你抡上两巴掌去呢。 便是最后反被她多打几下又怎样?就算吃了亏也吃在明处,冷婆子便是以后要使阴招,别人也明镜似地看着,知道她报私仇为的哪桩。若暗中去闹,她一个泼皮老货,如何会吃一个小姑娘的亏?到时挨揍事小,只怕还被白揍一场,外加事后的一堆小鞋。 阴是阴不过她们的,如此便来明的。 敌强我弱,来明的,便要不动则已,动则务求一击中的,一招制敌。就算自己力量弱小可能制不服,那也得让她至少有三分惧意才行。 好在,不管名正不正言顺不顺,好歹的,她还是个小姐,她还是个主子。 打了冷婆子,她敢打回来么? 所以实际上,贺明玫觉得,还是她直接打更实惠代价更小一些。可,曾长时间存于和平年代的这抹老灵魂,从没挨过也没打过别人耳光子啊。她实在是个色历内荏的口头派。 好吧,还是和身边众人一起互相狐假虎威吧。 “司水你可想好了,你是愿意打她或者哪怕被她打一顿呢,还是愿意做她家儿媳妇儿呢?”贺明玫盯着司水问道。还是逼司水好点儿。自己遇事儿好歹的还可作作表面文章,可她呢,从内到外,都软如一团水。 司水听了直了直身子,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司茶,司茶冲她点点头一脸的鼓励,看了看小姐,小姐正静静地稳稳地看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慌了。 “小姐,那打了之后呢,被她反打一顿奴婢不怕,被太太责罚奴婢也不怕。反正如果要跟那姓冷的过一辈子,奴婢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奴婢只怕又要连累小姐跟着受罚。” 司茶也跟着点头:“是啊,只怕最后司水姐白白挨了打,最后太太还怪罪到小姐身上。”她眼睛定定盯着贺明玫,想看清小姐到底有没有动摇。如果小姐还要忍,不如一忍到底好了。如果要闹,就一闹到底,让别人也看看,我们小姐也是有脾性的,再想欺负也要掂量掂量。就怕小姐前头让司水姐去闹,后头又低头认错,白白受罚,那样既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还不如吃着暗亏算了。 贺明玫看着俩丫头凝重的表情,心中一哂,脸上倒笑起来:“我脸上有花吗?我开给你们看吧。”说着呲牙做了个夸张的笑脸。 退让软弱惯了,忽然要强势一下,连身边一向听命荣辱与共的贴身丫头都要再三确认呢。 司茶不由也笑起来,嗔怪道:“小姐真是的,人家那么紧张,你倒有心开玩笑。” 贺明玫却转身看着司水道:“傻丫头,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受罚。不用怕,一切有我。” 听着小姐“一切有我”这话轻轻吐出口,二个丫头的情绪都一下子缓和下来。 司茶知道,小姐是下定了决心了。她忽然也有了主心骨似的,心里大定。憋屈了这么久,总要出口气了。便是最后不可开交又怎样,是被老爷罚死好,还是憋屈死好,她选前者。 司水也狠狠点了点头,身板儿一挺,满脸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壮烈,表决心似的握拳道:“我打!” 3第3章 院子里,雪花仍在大朵大朵地飘着。 住在萱香院东厢的六小姐贺明琼,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轻轻飘落的雪花在地面上薄薄敷了一层,洁白而均匀,象美女脸上的膏脂。 而住西厢的贺明玫门前,却有些零落的被扫过的雪四下散落,半融半凝,如放凉了的黑芝麻糊糊,黑黑乎乎不成形的胡乱或大块团团堆堆,或小片星星点点,如中年妇女脸上的雀斑。 帘子卷起,司茶一看那残乱的雪迹,脸色就变了变,看了看东厢,看了看贺明玫,愤愤道:“又欺负人!待我去骂一顿再说。”反正是要露回强,司水都要开打了,她开个骂也不算什么吧。 不是她们东厢的人打扫不尽力,也不是黑雪专门往她门前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那六小姐贺明琼的使唤婆子刘婆子贪近不肯往墙根处去送堆,顺手扫扔到了她们东厢门前。 反正都是老习惯了,洗脚水啥的,也不是没往她们东厢门口泼过,上次那边的丫头还趁夜倒过一次香炉灰在她们墙边,被夜风吹得满墙都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贺明玫看司茶一副撩袖子要上的模样,拉了她的手轻笑道:“别管它了,反正这雪还在下,过一会儿就得扫一遍的,就辛苦蔡妈妈等下再扫一遍吧。” 司茶一愣,小姐不是要强硬的吗,怎么又缩回去了?有些迟疑不定的看小姐一眼,不甘地叫:“小姐呀!” 贺明玫拍拍她道:“这些都是小事。无碍的。” 主仆二人相携着走在西厢的长廊里。东厢那边沿墙的长廊里也走过来一群主仆。 六小姐贺明琼披着件牡丹缠枝暗纹描金线的大红斗蓬,红色的翠竹压边抄手,红色的鹿皮软靴,整个人红彤彤一片。斗蓬边沿是一圈绒绒厚厚的白色狐狸毛边,衬得那张圆圆的鸭蛋脸唇红齿白,更添几份明艳。 司茶看着那红艳艳的一团,嘴里不由嘀咕:“还是小姐挑选的衣料款式,却上了她的身。要是小姐穿着,肯定比她好看。”看贺明玫瞅了她一眼,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说,只低下头去,仔细检看自己的衣着服侍。一直都是司水陪着小姐去给大太太老太太请安的,她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只怕哪里太不如人了,惹小姐被人笑话,又怕哪里压过了人,被人挑刺。 其实贺明玫本不爱着艳红的颜色,过于惹眼了些。只是想到她这具身子年小个矮,又过于瘦弱,再穿些浅淡的颜色,只怕人更找不着了。加上她知道那贺明琼也不喜欢红色才特意选的,想着下雪的时候,红衣白雪,也可以映衬一下。谁知那小妞也不知什么趣味,越发喜欢她挑选的颜色款式了,倒被她红衣白雪的映衬去了。 二边人沿着沿墙的左右长廊,在萱香院门口相遇。 “六姐。”贺明玫上前打招呼道。 贺明琼一如往昔,眼睛对她视而不见,嘴唇不张,鼻子里发出一声不知是“嗯”还是“哼”的声响,算是应了,然后侧了脸,从贺明玫身边擦过,走到前头去了。 六小姐的丫头如霞如虹和二个小丫头,便快步跟上去,把贺明玫和司茶落在后面。 贺府有七个小姐,除了三小姐是嫡出,其它都是庶出小姐。三小姐身份尊贵,跟着大太太住在正院,无可厚非。其它庶出的六个小姐,二个一组按序排列,最后的结果是,六小姐贺明琼和七小姐贺明玫同住萱香院。没什么其它讲究,就这么赶上了。 要贺明玫说来,六小姐贺明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话不多,只说在重点的地方。虽然住在一个院里,但她一般不跟贺明玫客气寒喧,探访往来,说笑游玩,姐妹友爱。遇到贺明玫跟她打招呼,她一贯就一声疑似“嗯”的鼻音,脸微侧一边儿去,常没有下文回报。于是接下来大家便一起沉默。这种沉默安静常常让明玫觉得很踏实和舒服,很省和人搭讪的力气和功夫。 所以那些所谓欺负什么的举动,贺明玫愿意相信那都是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的私自行为,她也从来不怪罪到贺明琼身上。 因为贺明玫发现,六小姐的兴趣爱好,从来都在那些东西实物上,属于闷头发财型。 萱香院分东西两厢,二姐妹各居一边,另有一个中堂,是二姐妹共用的宴息起坐待客活动的地方。二人的份例一般也是送到中厅这里来。起先,因贺明琼是姐姐,份例送来,总是她先挑,以至后来成了惯例。 再后来也时常有明眼的婆子媳妇直接把二人份例送到东厢去,任由六小姐挑完了让丫头送剩下的一份到西厢来,或者六小姐直接派自己的丫头到管事婆子那里把二人的份例一起领回来挑捡。 比如衣服,府里庶出小姐每季有三套衣裙的定例。初时,每次衣裙拿来时贺明琼总是先把二人的衣裙都试来试去,恋恋不忍罢手。明明贺明玫的衣衫比她的小好几个号去,一次甚至把她的薄绸夏衣给试崩了线。 大概贺明琼也觉得穿上小号衣服后,那撑起来的圆圆大水萝卜样子看着不养眼,后来干脆,她让针线上的人把她们萱香院二人的尺寸做成一样的,拿来的时候,她先挑几套不那么喜欢的穿穿,然后把穿过的给贺明玫送过来,自己留下新的。完全不管最初选布料款式时二人各自选的是哪样。 几次三番,后来贺明玫也烦了,连选布料款式时都让贺明琼全权代劳算了。 所以贺明玫每次的新衣裙上,便时常有些明显的褶皱和偶尔的污渍,每次二个丫头拿到后都检查的小心翼翼,只怕哪里有问题穿出去丢了人。 后来放权之后,新衣让人不放心的地方,除了“新”不“新”的面上外,还有尺寸上的过宽过长不能着身问题。这个大她二岁的姐姐,长的珠圆玉润的,身架体量,哪是她这个病病歪歪瘦弱不堪的小豆芽所能比的。于是每次拿到衣衫,都得司茶司水她们动针动线的再处理一遍,再清洗熨烫一遍。 于是二个丫头没事儿就狠练针线,怕比针线房的手艺差远了去被人耻笑。 贺明玫常笑说,司水的针线活儿那么好,六小姐功不可没,以后若因此嫁了好郎君,可得好好谢谢六小姐才是。说的司水羞愧低头,司茶鼓腮噘嘴。 上次换夏装的时候,贺明玫的新衣拿到手,司水一比又宽又长的,赶紧和司茶连夜收拾,因为老太太不知忽然发什么疯,传话让小姐们第二天请安时都穿新衣去。结果二个丫头熬了一夜修改,天亮试穿时才发现胸口沾了不知什么花汁,半红不紫的一片。清洗不掉,遮挡不住,最后贺明玫只好就那么硬着头皮去认了自己试穿时污了衣裳,少不了挨了老太太大太太一番冷眼。 司茶气鼓鼓的,叫小姐只管去告大太太老太太去。纵算她七小姐是不得脸的,那六小姐又好到哪儿去,不过有个出身不详在府里沦为笑柄的姨娘,怎么能这么欺负她们七小姐。 那次,贺明玫肃着平常笑笑的一张小脸儿,很认真的对司茶司水说:“我的屋里,最依重的就是你俩了。你们可要给我稳住了,不要学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心不平嘴不严的。那穿戴使用什么的物什,有什么重要的。好歹我们都冻不着饿不着。其它的,我们天天在府里,既不上香拜佛,探亲访友,也不见客待友,迎来送往,穿什么不行,何必跟人计较?都安生些过日子,该计较时再计较。” 也是那一次,司茶司水便心里明白,自己的小姐,决不是那糊涂软弱的。并且两个丫头总觉得自家的小姐不只是不争不抢的平和,她骨子里透着些隐约的强势,只不屑于跟那些人争罢了。 其实贺明玫很庆幸是和贺明琼住一个院。只要份例随她处理,她便对她不搭不理的,也不主动招惹什么是非。这样就很好,非常好。她就象个贪嘴的小孩儿,吃着没够,手里拿着自己的,眼睛盯着别人的,最好抢过来咬一口,哪怕不吃拿到自己手上也好。 其它的,她倒没有怎么正经跟她过不去过,最多跟在五小姐后面瞧个热闹而已。 五小姐贺明璇,那才真是个麻烦精。若是当初和她一起住,那才有够让人头痛的,便是这样两下里住着,那小妞儿也是让贺明玫遇到一次头痛一次,找事儿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强。 才出了萱香院沿着甬道走不远,便远远看到四小姐贺明瑾和五小姐贺明璇带着丫头们过来。 大家互相见了礼,便一起往前行。看到自己的同胞亲姐姐,六小姐贺明琼明显活泼起来,拉着五小姐贺明璇,二人唧唧咕咕个没完。 没一会儿,贺明璇就怒视着在她们二姐妹热聊时,和四小姐贺明瑾一起走到前面去的贺明玫:“姐姐们在后面,你倒跑到前面去,懂不懂规矩?做什么跑那么快,去抢糖吃啊!” 你骂人难道是有糖吃吗?贺明玫腹诽。 她就奇了怪了,她穿来之前,那本尊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她醒来之后,也一向表现的不过是个蔫不溜唧的霜茄子,谁也不得罪,谁的事儿也没碍着。可这五小姐却好象和她有仇似的,专挑她的刺儿是为嘛。 无奈地站住身,贺明玫侧身让道:“姐姐们先请。” 她真是很无语。她曾试过在五六小姐聊天时等在旁边,结果被五小姐骂她没眼色,“姐姐们说个话,你也在旁边凑着干嘛,小小年纪就爱长耳偷听?长大肯定是个长嘴多舌的,还不走你的道去!” 然后她现在走到前面去,又会被骂没大没小没规矩。 可她总不能再退回去等着。 反正贺明璇一见她就来气儿,就挑刺儿,骂不骂她全看心情。她怎么做都是错,也便无所谓对错。 贺明璇看她乖顺,倒没再骂,横她一眼,便和六小姐一起往贺明玫前面走去。 谁知就在两人错身的时候,贺明玫忽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恶狠狠地瞪着她! 贺明璇一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贺明玫就是再被她欺负,也都是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不管是表面还是私里下,从来和她对视都不太敢,竟然敢瞪她! 一愣之后贺明璇就是一阵恼怒,她伸手一把抓住贺明玫的衣袖,一阵摇晃:“你还敢瞪我,作死的小蹄子,还敢瞪我你!你再瞪我看看!” 她是真恼了,连大太太都对她和颜悦色的,连贺老爷都不曾这么怒瞪着她,她一个没人理的小东西,竟然敢瞪她?那瞪着她的大眼睛里,除了怒,分明还有厌憎鄙视。 她竟敢瞧不起她? 贺明璇恨不得把贺明玫摇散了,把那些轻视摇出去,装进满满的卑怯去,好让她象从前一样俯首贴耳不敢在她面前硬半点脖子。 谁知一向毫无战斗力的贺明玫,这一次竟然就跟她拧上了似的,也不低头,也不认错,一只手抓住贺明璇的手,只使劲地往外挣。 贺明璇见她竟然强头,更加气极,松了抓住她衣服的手,改为毫不客气的挥掌,似乎想打她一巴掌。谁知贺明玫身子被她摇晃的前后摇摆,她忽然松手之下,贺明玫竟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司茶原本一直扶着贺明玫的,谁知刚才贺明玫和贺明璇对峙前却自己挣开了她,她不过迟疑了一下上前慢了一步,就被五小姐的二个丫头奉书奉画一左一右地挟夹着,让她竟没扶住小姐。等小姐已经倒在了地上,奉书和奉画才闪开身去扶住了自家小姐。 司水忙上前扶起贺明玫,身子挡在贺明璇身前,深怕她一时又有什么暴力动作。一边咬牙怒视着奉书奉画。五小姐不过九岁,说起来也还是小孩子。自己小姐动手撒泼,作为大丫头,不劝架阻拦,还一副任由闹大的纵容样子,不过是看她家小姐占了上风。她不敢跟五小姐动手,还不敢跟她们二个丫头动手不成。 贺明玫看着司茶一脸气极,额上青筋都若隐若现的,便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司茶那脾气,估记这回子打贺明璇一顿的心思都有,别说那二个丫头了。她紧紧抓住司茶的手,弱弱地道:“扶我回去换衣裳。” 然后主仆二人相扶着在贺明璇仍不解气的叫骂声里往回走。 司茶心里真是又急又恼。第一次随小姐去请安,自己竟然就没护住小姐,让小姐跌了一跤。但人家五小姐是主子,她也不好动手啊。再看人家那几个小姐,四小姐带一大一小二个丫环加一个婆子,五小姐带二个大丫环二个小丫环加一个婆子,六小姐带二个大丫环二个小丫环,只七小姐,只带了自己一人。 人家主仆人又多年纪又大,又故意使坏,自己如何护的住。 想想都有些心酸。为自己,更为小姐。 说起来是二姐妹口角,其实是明显的以大欺小。出了事儿,其它二个小姐冷眼瞧着,别说帮手,连个帮腔的都没有。四小姐带着自己丫环婆子没看见似的只管往前面去了,六小姐倒一直旁观着,等到七小姐倒了地,五小姐明显胜出,六小姐也带着自己丫头们走了。 到了大太太那里,只怕也没人会为七小姐说一句公道话。变成雪天地滑七小姐不慎摔了一跤就是好的,只怕还会直接被说成七丫头骨头懒贪睡迟了问安。若是前者,作为陪着的丫头,照顾主子不周,少不得自己受顿罚也就罢了。若是后者,被罚的不只自己,只怕七小姐整个身边服侍的连带着七小姐都要被大太太责罚了。 这些人真是,真是......司茶胸口起伏,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贺明玫倒没有她那般气愤,竟然脸上有淡淡的笑,她抓着司茶的手用力握了握,笑道:“别气了,没事儿的。” “小姐呀,这怎么没事儿呢。她们明明欺人太甚。”司茶终于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司水就是个水做的身子,随时都能拧出一把水来。但司茶这样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少见,可见真是气狠了。 “别哭了。”贺明玫看着她,用力握了二下她的手,轻轻道:“我故意摔的......” 4第4章 贺明玫与司茶不紧不慢地回到萱香院,叫进司水和蔡范二个婆子,好好交待了一番。然后换好衣服靴子,带着二个大丫头二个婆子同行,主仆五人一起去致庄院请安。 雪仍在飘飘洒洒,院子里被修剪成圆形的常青灌木成了彻底的白球。 一阵冷风掠过,贺明玫不由缩了缩脖子。二年了,吃吃睡睡,竟然没有养回来几两肉,还是风一吹就想倒的架式。 这么大冷的天儿,这么早的清晨,请安请安,请个鸟的安啊,分明是为了不让人安生。贺明玫捏捏袖笼里自己那瘦瘦的小小的手,辰时,呃,现在大概不过七八点钟吧,这么不让睡好,如何长膘啊。 眼看到了致庄院门口,司水越发不安,身子不由越来越近地靠向贺明玫。 贺明玫笑着吩咐她:“不要露怯,只管气势摆的足足的去出你那口气去。” 才进院门口,致庄院里的小丫头青杏便迎了上来:“七小姐今儿个来晚了,太太已经和众小姐们过熙和院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果然她回去换个衣服一番磨蹭,贺大太太便没有等她,已经领着众人走了。 青杏传完了话,便缩着肩膀直叫“冷死了”,然后不待她回话,一溜烟跑回屋里去了。 贺明玫朝着青杏的背影道了声谢,朝院子里四下扫了一眼。 贺老太太和贺大太太一向表面交情,私下里很不算和睦。所以贺大太太的请安,也从来不多作停留,稍稍是个礼便会以处理家事,有人等着回事儿的借口散了。实际上贺老太太也是这意思,她看着自己的儿媳,饭都少吃一碗。所以也懒得叫她在跟前多停留,更不用她立什么规矩。 所以贺大太太只怕不多时便会返回来了。 旁边的抱厦里,已经有几个管事儿婆子在那里等着回事儿,冷婆子果然就在其中。她们见到贺明玫进来,也没人过来打招呼,都偏着头装没看见。 连小丫头都不往正屋让的小姐,她们何必多事理会。 贺明玫朝着司水使了个眼色,吩咐一句:“司茶跟我去熙和堂”,便带着司茶走了。 司水带着蔡妈妈范妈妈立在当院,定定看着坐着吃茶的冷婆子。冷婆子正端着热茶和身边的人哈啦,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身上,便微微扭身看去,不是别人,原来是那个见到自己就躲着走的司水小贱人。 冷婆子四五十岁年纪,身体不胖不瘦,头发梳的一丝儿不乱,脑后紧紧挽个圆髻,头上只有二只钗子固发。看起来一副干练利落的模样。只那微微的吊梢眼透着些许精明。 看到司水站那儿一直看着她,冷婆子有些意外。竟然不躲着她了,竟然不怯生生了,竟然这么死赤白列的那么瞪着她瞧?冷婆子不由生起一股怒气来。(.无弹窗广告) 她放下握在手里暖手的热茶碗,气冲冲站起来,脸上带上一丝鄙视的笑,快步走到司水面前站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喝道:“见了我不问安,只知道盯着我看做什么?这是谁家准媳妇儿见到婆婆的礼数?” 这院子里没有主子在,太太的心腹陪房姜妈妈和史妈妈都没在场,其它的丫环婆子,也没有人会多这句嘴,更何况,传到太太嘴里她也不怕。太太一向不理这些庶女的,她们肯打压,太太自然也是乐意看到的。何况这庶女身边的奴才。 按七小姐的吩咐,司水本来应该直接冲上去,照着冷婆子先给两巴掌,再拿七小姐的话喝斥她。于是这两巴掌,便是司水替主子打奴才。 冷婆子不还手便罢了,司水自可打过就撤。若她还手,少不得司水力弱就吃些苦头。所以贺明玫派了范妈妈和蔡妈妈押阵,让她们机灵点看着,到时护着司水,只管和冷婆子以及冲上来乱拉架的人撕扯。七小姐特意叮嘱:“不论是谁,不论脸多大,只要凑上来,都只管下手不用客气。” 可是司水心里还是含糊的慌,正站在院子中有些不知所措呢,冷婆子就冲到了她面前来了。 司水一咬牙,抬手就给了她两嘴巴。声音挺清亮,可惜力道却不够,那张厚脸上连个印子也没有。 冷婆子万没想到这司水今天吃了豹子胆,痛倒不至于,一下子老脸倒臊得通红。 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去抓住司水不依。范妈妈和蔡妈妈早等在一旁,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 旁边的婆子妈妈们本远远的看着热闹,谁知竟是冷婆子吃了亏了,一时都有些愣了。 范妈妈见司水自己也发愣,忙提醒她:“小姐让你说的话呢。” 司水这才愣怔过来,骂道:“七小姐说了,你克扣主子,陷太太于不义,奴大欺主,最是该打......小姐让你以后好生长些记性。”可怜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完全没有气势,语气还带着微微的哆嗦。 蔡妈妈和范妈妈也顾不得这些,一见司水得了手,话也说清楚了,便把冷婆子往旁边一推,一左一右护在司水旁边,快步往外走去。 婆子们便都明白过来,互相对看着不吭声。冷婆子一向对七小姐屋里一应供应拖欠不办,大概把人逼急了。只是她们也没想到七小姐不声不响的,竟然敢来正院玩这一手。那蔡妈妈范妈妈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显然人家计划好了,并不怕她冷婆子。 冷婆子忽然挨了两巴掌让她有些蒙,但司水的一番话倒让她清醒过来。看司水说个话都磕巴的样子,绝不是自己胆肥了来惹她,定是七小姐真有指派。 当下她倒不敢妄动了。 奴仆不听主子的,那罪名大了去了。她只是没想到那七小姐一向阿猫阿狗一样的存在,连叫声都不响的,竟然敢指派丫头打人。 她可是太太跟前奉承的,打她就是给太太没脸。 她七小姐竟然敢! 只是这里是正院,她若真在这儿把人反打回去,只怕太太脸上也不好看,被老太太怪罪一个治家不严只怕是嘴边儿的话,这样一来,没准太太就怪罪到自己头上。 唯今之计,只有示弱,到了太太面前,自己也有话说:白白挨了打,便是主子,也该有个说法吧。便是小姐再抓住她克扣的事儿不放,打都打过了,院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再不依不饶下去,太太只怕也不会由着她。 她这么一寻思间,司水三人早走出正院去了。 旁边坐着喝茶的各位妈妈本都是相熟的,那专管跑腿回话外联业务的金妈妈便过来拉着冷婆子劝:“冷妈妈来吃杯热茶暖暖身子吧,等太太回来,自有太太给你作主。” 冷婆子又羞又愤,脸快滴出血来:“小姐年纪小,被人扇风点火的,乱发脾气也是有的。让大伙儿见笑了。” 金妈妈笑道:“咱们办差的,谁没个出错的时候,这回侥幸了还不定下回怎样呢,反正这张老脸还不就是叫主子们打的。” 旁边的婆子们跟着附和起来。 便有婆子看着司水的背影微微摇头。这丫头看着长的挺好,只怕也是个没脑子的。七小姐才多大,便是说了让你打人,你就真打不成?冷婆子岂是个会白吃亏的,这会儿子忍着,回头定是要找回场子的。 到时候,还不是你司水自己吃亏?没遇上能耐主子,又偏遇上冷家母子,自己心里没个算计,能不被人惦记? 七小姐无论如何也是主子,到底女儿家是娇客,便是被太太罚一顿,也严厉不到哪儿去,但这些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这些人身契明明在太太这里,竟敢胆子肥着,对七小姐不管是蹿掇还是听命,这么下太太面子,自是少不了一番狠力处置。 别说七小姐年纪小,便是个厉害的又怎样?没有了臂膀,她还能拿谁奈何? 熙和堂,贺太太对老太太问了几句:“老太太昨儿夜里睡的可好?”“早饭用过了没有?”“天越发的冷了”之类有的没的之外,便无话可说,相顾两无言。 倒是几个孙子孙女和大姨娘在老太太跟前凑着趣儿说话,逗的老太太乐乐呵呵的笑容满面。一室的气氛倒也算融洽。 这时门外一个小丫头轻轻报道:“老太太,太太,七小姐来了。” 通常,在老太太这里,贺明玫就是个空气一样的存在。跟着太太带领的大部队来请安,说了自己该说的吉祥话,便在一旁装死。老太太一向也不搭理她,只和平时在她面前奉承的几个人说话。 只是象今天这样,她一个人请安来迟,这么突兀地出现的情况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其实贺家,一嫡六庶七个女儿,请安时丫环小姐,一大群的人,估记也没谁会多在意有没有多一个少一个,尤其是象她这种举足轻重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记的庶出小姐。 如果她不来,没有人坏心眼的举报的话,想来贺老太太连问起她的兴趣也没有。但她偏偏来了,倒特别的惹老太太的眼。老太太听了丫头的通传,当下就把眉头一皱:“来的这般迟,没心来请安便不用来了。”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孙女们,又扫了贺大太太一眼,若有所指道:“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以后你们小孩子们,只去大太太跟前奉承着就行了。” 贺太太躺着中枪,心里大为不爽。又不好对老太太回嘴叫屈,又不能不接话茬,只好站起身来,敛容道:“都是媳妇儿的不是,没有约束好小七,竟让她迟了问安,惹老太太不快。” 贺明玫听见二人的对话,在门口顿了一下,看丫头把门上挂着的厚松鹤延年锦绣光绸面的厚帘子轻轻掀开一边来,便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大太太没有看她,只看着身边的二个儿子问道:“琛哥儿和琨哥儿今儿去不去外书房?” 贺家大哥贺时琛十七岁,贺二哥贺明琨十六岁,二人俱是大太太嫡出,也都是高高瘦瘦,白净俊秀,一派斯文模样。听贺老太太冲母亲使气,二人便坐的有些不自在,正互相使着眼色看要不要哄哄老太太呢,见母亲问话,俩人便迅速站起身来答道:“就要去的。”然后向老太太请辞。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二个孙子还在身边,忙和蔼地道:“哥儿们快去吧。可怜见儿的,这么大冷的天。让丫头小厮们伺侯经心些,不可冻着了。回头有半点差错我可是不饶的。” 二个哥哥和身边跟着的丫头们满口应着,辞了大伙儿,对迎面走来的贺明玫叫了声“七妹妹”,转身一起出去了。 大太太等二个儿子出了门去,收回目光看着目送完二个哥哥转身回来的贺明玫,不待她请安,便肃正了表情问道:“为何来的这样迟?丫头们竟不肯尽心提醒?” 一语了,也不待贺明玫回话,便冲司水轻喝道:“不经心服侍主子,要你们有什么用!”专身就吩咐身后侍立的姜妈妈,“把七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全撵了出去,另换得力的给七小姐使唤,免得再惹老太太生气。” 贺明玫进屋来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就要被大太太发落了身边全部服侍的人,祸首还直指老太太。这手段,如果她是看客,少不得要在心里喝声彩,可惜处置的是她的人,心里又直想骂娘。 心道我来迟了和丫头们不尽心有多大关系?不好当着贺老太太及一众人等责骂她,倒拿丫头说事儿。她用了两年时间,才把身边服侍的这大大小小的拢服贴了,容易吗她,再给她换一拨,当她开免费培训班啊。 她缩头缩脑老实巴脚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这才想虎躯一震准备发个威,结果不过是迟到了一会儿,就被揪住了小辫子。 她看了一眼贺大太太看着司茶不善的眼神,心下了然。 贺明玫一般去给太太请安,基本都是带着司水。一来司水是最大的丫头,二来虽然司水也不得大太太待见,但相较于司水,太太好象更不喜司茶。 贺明玫自从上次发现了大太太看着司茶那厌恶的眼神,后来她就尽量不把司茶带去正院。 这说起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贺明玫的老爹,贺府老爷贺正宏,京卫指挥司副都指挥史,从三品武将。 在这重文轻武的大汤朝,京城这样的地方,从三品这样的品阶实际不敢往显赫上靠,但却正正站在了高品级职称的尾巴尖上,好歹也归入了高级官员的行列啊。并且贺老爷胜在得今上信任啊,有实权啊,肥差使啊。 于是这贺指挥史那也是一众人等不敢小瞧的。 这贺三品呢一般不理后宅事物,包括子女。至于妻妾,他除了享用,一般也都交给太太打理。 只是上次,七小姐落水濒死,大太太发了怒,要把贺明玫身边的一众人等撤换干净时,一向不插手内宅事务的贺老爷却发了话。说不好把丫头全数换完了,总得留一个熟悉她日常生活习惯喜好的,说司水是从小服侍贺明玫的,得了教训以后更会经心些。不但做主把司水留了下来,更把自己小书房刚进的伺侯笔墨的丫头司茶给了贺明玫使唤,另让大太太安置小丫头给七小姐用,说贺明玫年纪小,安排二个差不多大的可以陪着她玩。 本来府里的定例也是如此,每个小姐身边有二个大丫头二个小丫头二个粗使婆子。但贺老爷这样插手内宅事务,让大太太很是不爽。并且那司茶在贺老爷小书房伺侯过几天,说起来,那是贺老爷的人,轻易她处置不得,真处置了,就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并且事前或事后总要知会贺老爷一声。以后连处置个丫头都要有顾虑,这让大太太越发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连带的看司茶更加不爽。 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明正言顺地处置司茶,大太太自然用的顺风顺水。 5第5章 这边大太太吩咐完,她身后的姜妈妈答应一声,作势就要向外走。 司茶也没想到一个照面大太太就要撵人,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管扑通一声先跪了下去,就要磕头喊冤。 贺明玫看大太太一副找茬的样子,当下也连忙上前站在司茶身边,怯怯道:“太太,小七没有睡懒觉的,丫头们提醒着呢。是我刚才路上摔了一跤,回去换了衣裳,这才来晚了。” 太太听了贺明玫的话,冷哼一声,面色丝毫不改:“丫头们跟着是干什么的?这样的大雪天不知路滑吗?竟然不扶好小姐,倒让小姐摔了一跤,可见这些个丫头们养尊处优,越发把自己当小姐养了。只怕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没有主子。这样的丫头留着何用,撵出去省事儿。”语气一转,道:“小七你也不可太过软懦,被些个丫头欺到头上。惹的老太太生气。” 贺明玫似是怔住了,想了一想,才嗫嗫道:“是,那就听太太的,把司茶撵出去吧。” 旁边司茶听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面露诧异,惊讶地叫了一声:“小姐!” 这么重要的关头退缩了吗?她眼神不由一黯。 连作着抬腿要走慢动作的姜妈妈也不由顿住,看向大太太。 贺明玫没理司茶,也不顾众人各异的目光,只看着大太太老太太继续道:“还有我身边的大丫头司水,也一并撵了去吧。免得那冷妈妈看到她就一阵痛骂,横看竖看不对眼。”贺明玫道,“那冷妈妈是府里得太太重用的管事婆子,又年纪大当差多年,办事儿自是办老了的,定然是不会做错事的,怎么可能今天少了这明天短了那的减免府里小姐的份例,想来是太太的意思。把她不顺眼的丫头早些赶出去,免得她再骂出难听的话来,丢太太的脸。” 大太太听着,冷婆子和司水的事她早已知道。但还是有关键句让她不由额角青筋跳了几跳:减免份例,还太太的意思? 她皱着眉看着贺明玫,正要开口询问,贺明玫已经向她走近一步,看着她目光真诚地接着道:“太太一向对我们照顾有加,怎么可能克扣,定然是府里生活艰难,周转不开。既然太太有意裁减府里各院丫头以缩减用度,就从小七身边的丫头开始裁好了,也算小七替太太分忧了。” 没等贺明玫说完这话,屋里众人便脸色各异。尤其是众位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第一次听说府里艰难至此开始裁员运动,虽心里一时不信,但到底有些狐疑,便齐齐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了,面上怒容尽显,大家风度不再,厉声喝道:“什么府里艰难,什么裁减丫头,大早上你尽胡龇些什么?” 贺老太太脸色也是大变。看着太太,满脸的不满,不满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开口便斥道:“我这把老骨头不过偷个懒,想着你是大家出身,让你多操些心,这才把家里托给了你不管不问。(.好看的小说)原想着内宅一团和气,我老太婆才睁只眼闭只眼地等死,结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克扣什么裁减,我们小家小户原是没这见识,今儿个才算知道了。太太果然管的好家!”说着把手上茶杯往旁边案几上重重一顿,那印着美人撑伞图的甜白瓷茶碗发出叮呤呤的一阵脆响。 熙和堂里一片静寂。 贺明玫如受惊般慌然四顾,见大太太老太太发怒,满室肃静,她也忙低头装怯,憋笑憋的很内伤。 当家老爷不大不小从三品的堂堂贺府,御赐府第,竟然要削减小姐用度,传出去她们贺府不用出去见人了。这道理不管贺老太太明不明白,都不影响她发作媳妇儿。 这老太太很有意思,平时尽量装着学着大家作派,可骨子里却透着浓浓的小家子气,没事儿还想和自家媳妇儿摆摆婆婆款儿,使使性子找找茬。要不是这儿媳妇娘家实在惹不过,加上这儿媳妇自己言语作派也轻易让她寻不出个错来,只怕二人连这表面上的和睦也做不到。 可只要有理有据有借口,老太太对大太太从来不会客气,婆婆威风耍得洋洋洒洒,完全不顾管家理事的太太颜面扫地。 如今这儿媳妇有这么大的差错把柄递到她手上,她会不接着才怪。 她甚至都不用查证,就先给太太一顿没脸。――果然,她接的比贺明玫想象的还顺手。 虽然她从来也不喜欢贺明玫这样的小庶女,但这并不影响贺明玫拿这老太太当枪来使这一回。 当然,这活儿她是生手第一回。据说大姨娘当年,那才是把这把老枪是用得得心应手,熟中生巧的呢。 大姨娘本就是老太太跟前使唤的心腹婢女,贺老爷成亲后,老太太作主把她赏给贺老爷,抬了姨娘。 据说大太太以前也总在贺老太太面前奉承,说些讨喜讨好的话哄老太太开心,后来发现这老太太实在音乐很差,有时不靠谱,有时不着调,还自以为是的厉害,慢慢也歇了得她好感的心思。 后来据说便是那大姨娘在老太太跟前讨巧卖乖,一门心思的奉承,越发得了老太太的眼,更因此让大太太受过几次委屈。大太太一边觉得不愤,一边又觉得和个婢妾计较有失身份,也懒得多理,便干脆抬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贺老爷做姨娘,这便是二姨娘。 从此大姨娘和二姨娘便杠上了,那是战鼓天天擂的欢啊。 大姨娘有老太太撑腰,二姨娘有大太太撑腰。老太太辈分高,大太太娘家硬气又掌家。大姨娘撒娇卖乖,含嗔装痴,二姨娘识字明理,能说会道。(.好看的小说) 后来在大太太生下大哥儿贺明瑜,二哥儿贺明琨二个男嗣后,终于开放了姨娘们的肚子。于是二年后,大姨娘生下了大小姐贺明琪,紧接着同一年里,二姨娘也生下了二小姐贺明璐。 真是紧锣密鼓,势均力敌啊。 然后二个姨娘各自拉上了自己的小姐,继续十几年如一日的奋斗在“女人何不为难女人”的第一战场上。 姨娘们斗的欢。而大太太,早在有两个哥儿傍身后,便很干脆的不再卖老太太的帐了。只要在跟前请安,便是那么三句话,跟背书一样教条,然后端肃着一张脸玩不亢不卑,说话作事,都如下级对上级一样,极客气恭敬又疏离生硬没什么人情味,生生是把老太太当神一样供着了。 被供着的老太太自然也随意自在不起来。每每二人相处,老太太都要端着长者架子,说些严肃话题,难受的不行。想要生气作伐,不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便是沾不到什么便宜。如此三番,慢慢的老太太看到大太太在跟前就只嫌嗝应,二个人便尽量少往一块儿凑,才得相安无事。 此时大太太得了老太太的冷脸训斥,又是当着一屋子的儿女晚辈和仆从,一张脸涨的通红,忙站起身来,低头敛衽道:“都是媳妇儿的不是,教老太太操心了。” 心下却有些恼怒烦燥。 她原本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高门嫡女的教养不是说着玩笑的,多年的习惯,她早已养成声色不动的大家风范。只是她这些时日正烦心嫡亲闺女三小姐贺明玉的事儿呢,心里本来就有些郁气不顺。 要不然,她刚才何至于动了怒声。 不等老太太再开腔,大太太便问贺明玫道:“小七,怎么回事儿?谁克扣你的用度了不成?” 贺明玫抬起头来看了大太太一眼。她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好不好。冷婆子,见着司水就骂,短供她的份例东西。 可大太太偏偏又再问了一遍。 多好,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 不要当人家问的废话,就这么一句话,就撇开了发脾气的老太太,引开了大家伙的关注点,并重新掌握了场上的话语主动权。 贺老太太除了会用身份硬压人之外,这些技巧上,和大太太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大太太便是面上对这些庶女们不冷不热的,但从来都不克扣她们的用度,该有的份例是一样不少的。所以物质上,全是金尊玉足的养着,大家府第,名声还是要紧的。 那冷婆子其实说克扣也有点冤,她只是晚供应和偶尔的缺斤少两,让你想用什么时偏没什么可用,让你难受而已。但现在明明该给的没给,贺明玫就说她一个克扣,那帽子便是稳稳当当摘不掉的。 冤就冤吧,哪座庙里没有冤死鬼。她若是受不住欺压死翘了,还不是一样无处叫屈,只能自认倒霉吗。 何况她也冤不死她,只是小小反击一下罢了。 当下,贺明玫也不多说,她相信大太太已经听的清楚明白了。她疑惑地看着跪在身边的司茶,愣愣地喃喃地问道:“难道不是府里艰难吗?难道竟是冷婆子有意克扣吗?竟然冷婆子敢这样大胆不听太太的话吗?” 司茶一向机灵又爽利,早就明白过来。现在一看小姐的表情,便知道该她出头了,当下便把七小姐屋里银霜炭早断了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每去取一次炭就被冷婆子言语奚落一次,话一次比一次难听,丫头们被冷婆子拿捏的只有哭的份儿,后来干脆不给了。 “想是小姐误会了,见用度供应不上,又见丫头们哭,以为府里主子丫头都艰难,这才自请裁人的。”司茶道。既然不艰难,便把份例补上,不裁人了吧。 大太太听了却更怒了,指着司茶骂道:“作死的东西,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为小姐分解明白,任由小姐在这儿混说。” 司茶大呼冤枉:“奴婢原也不知道小姐作此想的,只是刚刚听小姐如此说了,才知道小姐想岔了。请太太明查。” “贴身丫头是作什么的?不该是心里眼里都是小姐吗?这么许久了竟说不知道小姐的心思想法?可见是个巧言令色又不忠心事主的东西。留着不只无用,只怕还会把小姐教带坏了。这样的丫头子,我们贺府可是不敢留的。” 贺明玫见大太太不过一二个回合便悄无声息又杀了个回马枪,即怪司茶事主不力,又点明了她纯属胡说,主题转换得不着痕迹,又紧紧围绕着“撵人”这一中心思想不离不弃,果然高手啊。 司茶也是识文断字头脑伶俐的,和大太太交峰却几无招架之力啊。 贺明玫大为赞叹,估摸着自己那点儿道行只怕也不是对手,她得寻求外援。便想着还是把老太太扯进来好点,胡搅漫缠也好使赖招也好,贺老太太都是行家,无论如何先把司茶摘出来再说。 于是她慌忙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太太”。准备来那么一句“都是小七想左了,是小七辜负了太太的教导,才说蠢话招太太生气的。求太太只责罚小七就是了。”简言之就是“我很蠢,都是你教的。你朝我撒气好了,表迁怒丫头。” 没准老太太就会接过话茬,来一句“自己教养大的孩子,出了错却去怪什么丫头。”话说上次大太太责罚贺家庶出三哥儿贺明璋身边的丫头时,贺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 上次贺明璋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孩儿都是学的太太的行事作派。”当然后面加上了自己学的不好,画虎类犬了等等解释开脱的说法。但妙处是老太太听明白并抓住了这关键句,回击得大太太十分无力。 只是现在也不知道贺老太太能不能听明白,她该如何再说得浅显易懂一点儿呢? 谁知还没等贺明玫想法再拉,贺老太太就自己下水了。 只听贺老太太开口道:“七丫头不过那么个几岁大的孩子,懂个什么,想错了也是有的。若不是太太一向严苛,遇到这件事儿七丫头怎么会一味自己揣测却不回禀太太呢。太太别只一味地责怪她的丫头。不是说那冷婆子克扣份例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太太不好好地问问清楚,只怕纵容得那些个奴才们越发不象话了。” 贺明玫暗乐,这老太太真是太上道了。 这内院里,也就只有老太太敢这么直白了,事情不清不楚的,她就敢先言太太“严苛”,再道太太“纵容”。 也是这老太太搅缠不清的时候多了,大太太已经习惯她的行为模式,她深吸了一口气,反平静了面容,正色回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刚才也是被这丫头混说一气气糊涂了。不过有没有克扣,这件事儿并不难查,任他是谁,空说总是无凭,只查帐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一斤一两都是明明白白记录在册的,谁也含糊不了。” 当下传人去找冷婆子带帐本来,“告诉冷婆子我要查细帐,看看可有管事的敢私自克扣。” 这次姜妈妈再没迟疑,应声而去。 贺明玫不由又暗叫一声高。别说冷婆子并没真克扣,便是真克扣了,帐上一时半会儿能查出个什么来,总有法把帐作平了,管事儿婆子会是傻子么。再说她这里的东西,根本也不值个什么银子钱,不过仨核桃俩枣的,膘肥肠满的管事婆子谁会看在眼里。 你说我“纵容”,我说你“空口无凭”,等着吧,咱把真凭实据拿来给你看。 老太太约是没怎么管过家,不大明白这细处的猫腻。尤自摆着脸色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明显的冷笑和期待,等着看媳妇的热闹。 贺明玫看太太和老太太默默杠上了的样子,一个刻意找事儿,一个誓要撇清。却留司茶一人跪在地上没人看见的样子。 想了想她悄悄走了过去,拉了司茶一把让她起来,用压低却让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取炭多是司水去的,只怕她更明白详情。你回去把司水唤来门外候着,免得到时太太有话问她还得现找去。” 司茶于是起身,默不作声向太太老太太福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出门去了。 大太太倒没有阻拦她,只淡淡扫了贺明玫一眼。 这里贺明玫见司茶完身退走,心下一松,自己也悄悄移步到六小姐身边位置敛容垂首站好。但愿这丫头够机灵,等下悄悄在附近找个不惹人眼处窝着就好,没人传唤可别再自己一头撞进来。 6第6章 且说那冷婆子,无故的起个大早,倒个血霉,被个小丫头子忽扇了两嘴巴去,只觉得几辈子人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便是被人围着说着宽慰和抱不平的话,也大半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她是府里的家生子,父辈是跟着老太爷从西北过来的,什么时候这么没脸过。她此时越想越觉得又是羞又是恼的,正坐在抱厦里怨念重重,寻思着等大太太回来,怎么样告状才能让司水那丫头最不得超生。忽然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大太太传她带帐本去熙和堂回话。 不只冷婆子,连陪坐着的其它几个婆子都不由有些诧异。这边才刚发生的事儿,便是熙和堂里主子们手眼通天,也没这么快知道消息的道理。 如果不是凑巧,便一定是那里有人同时对冷婆子发难了。 这么惹冷婆子,还大有闹大之势的人,会是那个没亲娘的七小姐吗?大家心里俱很疑惑。 冷婆子也皱起眉头,寻思起熙和堂那边会是个什么情形来。 那里是老太太的地盘,便是大太太,也做不得十分的主。现在大太太却反常地在熙和堂传她,冷婆子自然也是第一个就想到七小姐身上。莫非是七小姐在老太太跟前给她上了眼药,惹了大太太的怒? 查帐她是不怕的,东来西往,帐面上那都是明明白白的,她确实没动过手脚。 可是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呢?是象往常那样只为了奚落两句儿媳妇过过嘴瘾,还是真的要抓住此事给小姐撑腰呢? 还有那七小姐,真敢硬着腰跟她对到底吗?大太太主持中馈,她是大太太委派的差使,便是有差错,她得处罚自不必说。但这么闹到老太太面前,大太太也跟着没脸,七小姐竟敢就这样实实在在的招惹大太太,不顾大太太的体面? 万一老太太抓住此事闹腾的很了,大太太会不会怪她冷婆子不会办事儿呢? 旁边那金妈妈拍了拍有些愣的冷婆子:“嫂子快把手里热茶喝了回去取帐本吧,只怕大太太那边等着呢,去的晚了小心落了责怪。” 冷婆子正想着,被金妈妈一拍回过神来,忙笑着站起来道:“可不是,可不能让太太久等。”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那传话的丫头道:“烦绿枝姑娘去回太太一声,待老奴去取了帐本便去熙和堂回话。” 绿枝答应着去了。 冷婆子转身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寻思着。也隐隐有些后悔,莫非是自己逼得司水那丫头太紧了?便是那司水再好,府里这样的丫环又不是只她一个。也是她家那小子,竟说出非司水不娶的话来,又死求着她,惹得她怒起。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和司水过不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主意:都是司水那丫头闹的,老太太跟前能圆过去最好,若圆不过去,她也顾不得了...... 司茶被七小姐遣出熙和堂,一路腿脚松快地往萱香院走。小姐看起来不但不退缩,还护着她呢,司茶想着,嘴角不由就带上了笑。(.) 萱香院西厢,显然刚刚又清扫过,再没有那些惹眼的黑块块,新落的雪有少许化为了水,地面有些微湿。 司茶看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把院子收拾的这么利落,看来司茶姐她们已经回来了呢。 她沿着抄手走廊快走几步,远远的便看到司水正站在那里向这边张望。 “司水姐,你站在廊子下做什么,不冷么?干嘛不在屋里呆着。” “屋里没有炭,也没有多暖和。廓下倒也没风,我在这里等小姐。”司水道,一边搓着手,一边紧张地往司茶身后望,“小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姐没有回来吗?” “屋里遮挡的严实,到底比外面强些。”司茶说着,拉了司水进屋。二个丫头就致庄院打人事件和熙和堂请安情形充分交换了意见。 司水一听小姐让她去熙和堂,更紧张了。她打完冷婆子,一直不安到现在。虽然小姐说有她呢,那样子,明显是扛得住的架式。她一向是听小姐的,可如今到底结果如何谁也说不清,正心慌的难受呢。 “那,现在怎么办?”司水喃喃地问。 “怎么办?小姐让去就去呗。”司茶语气轻快道。小姐那神情,可不象是没有担光算计的。她不象司水,觉得小姐什么都能行,说起惹事儿,虽然觉得痛快,但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熙和堂出来,她对小姐更有信心了。若不是小姐,她现在只怕还在熙和堂跪着呢。“司水姐,反正已经这样了,担心也没用,我们听小姐的,象之前说好的那样......” “范家弟妹啊,司水姑娘在吗?”二个丫头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然后便听见范妈妈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来:“哎哟,是董家嫂子啊,你这是......” 侧屋的门帘儿一掀,司水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原来是董妈妈来了,快请屋里坐吧。” 那董妈妈便笑起来,指着担进来放在地上的布袋道:“司水姑娘,冷妈妈派我把七小姐的银霜炭送过来了,司水姑娘点收吧。” 司水听了,一时回不过劲儿来,看着董妈妈,颇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她木木地说了句:“董妈妈辛苦了。”却站着愣愣的不动,半天没有别的表示。 那董婆子见了,便又笑着催道:“姑娘快找地方收好了,还得麻烦姑娘把这装炭的袋子腾出来,我还要带回去下次用呢。小姐屋里上次用的袋子该是还在,或者姑娘直接把那袋子拿出来交给我也是一样。” 司水这才醒过神来,刚说了句“妈妈稍等”,那边范妈妈已经拿了上次的空袋子来交给那董婆子。司茶也掀帘出来,笑道:“辛苦董妈妈了。”一边递了两串铜钱过去:“给妈妈喝茶吧。” 那董婆子一愣,没想到这丫头还挺会来事儿,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笑着谢了赏,回去交差去了。 那两大袋子炭,不用称也知道,份量只多不少。司水几个围着那炭看,再互相对视一眼,便都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那么冷婆子这是,示弱认错了吗?那么所以,便不用太过担心了吧? 大家都不由松了口气儿。 范妈妈挺厚道一人儿,也忍不住默默腹诽一番:那边才闹一场,这边立刻把东西给补上了。要知打脸这么好使,早该扇上去了。 那边熙和堂里静悄悄的,老太太默默抿着茶一声不哼,大太太也默默端坐着等。 一向在老太太跟着哄她开心的拳头产品大姨娘和大小姐贺明琪此时也悄无声息。只三小姐贺明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侧身和身边的二小姐贺明璐窃窃私语几句。那二小姐只微微点头摇头或浅笑以对,根本没有出声,三小姐越发无聊,脸上挂满了不耐,便也安静发呆再不出声了。其它几位小姐都和贺明玫一样低头不语,尽量降低存在感。 绿枝一进门就扫了贺明玫这边一眼,然后走到大太太身边回道:“回太太,冷婆子本在致庄院里等着回事儿,知道太太老太太要看帐,现下回去取帐本了,说随后就到,请太太老太太稍等。” 大太太颌首。 绿枝便站到了大太太的身后,又附耳说了些什么,大太太听了,就忽然扭头盯了贺明玫一眼。 贺明玫半垂着头,正尽力想听清绿枝说的什么,却只听到个模糊大概,又感受到那眼风扫来,立即心里一喜:这么说来,司水已经收兵了?只不知战况如何呢? 贺明玫想着,却觉得熙和堂越发静谧了。 站在贺老太太身后的大姨娘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太太。这二位大佬都在生气,让她很紧张很想告退,却又不敢出声,不由又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却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小几,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门外丫环一声通传,冷婆子掀帘进来,屋里的气氛随着那涌入的冷气和门帘的响动,才好象也跟着有些松动。 “老太太,太太,唤奴婢来有什么吩咐?”冷婆子躬身福完礼,弯着腰站着,小心地问。 贺明玫看着冷婆子,这老婆子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脸上也没有红印子,实在看不出什么挨了抽后的异相来。 打的轻不怕,只要打了,只要有人看着就好。贺明玫想着,转开了目光。 “帐本呢?”大太太问。 “奴婢带着呢。”冷婆子道,从胸前掏出帐本送上。她着人给七小姐屋里送了炭,在帐上添上这一笔,然后才带了帐本来熙和堂回话。 大太太收了帐本,翻到银霜炭页面,看也没看,直接把帐本呈给了贺老太太。贺老太太接过帐本,便在那里认真看了起来。 贺府里统共大小不过十来位主子,一季的银霜炭帐目并不复杂。贺大太太等着贺老太太抬起头来取掉眼镜,估摸着看完了,便喝问冷婆子道:“听说你克扣七小姐屋里的银霜炭份例,可有此事?” 冷婆子回道:“太太,冤枉啊。老奴在府里办差多年,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太太老太太不信,只管查帐。这季的银霜炭先后购了多少,各个主子屋子份例多少,剩下多少,帐上都记得清楚明白,确不曾有过半分克扣。” “那七小姐屋里怎么断了炭?还说你时常骂那去取炭的丫头司水,又是怎么回事儿?” “太太老太太明察。老奴和那司水是有过口角,也是老奴气糊涂了,不该和小辈后生计较。老奴愿意去给司水认错,也愿意接受太太老太太的责罚。只是小姐屋里断了炭的事,老奴也是刚刚才得知的。一得着信,便立刻打发董婆子送了炭过去。太太老太太只管查问。” “胡说,”老太太道。她刚看了帐,倒的确没有克扣,便失职是定定的。“小姐屋里断了炭,你管这事儿的现在才知道?早干什么去了?” “老太太恕罪,老奴原本确是不知。因老奴确是和那司水拌过几句嘴,早前那丫头来催炭的时候,因别的主子都还没有来催,加上库里存炭也不够主子们按月例均分的,老奴便想着是因为她和我不睦,便故意给我找事儿,便没理这茬。等后来这丫头却因和老奴置气,看见老奴总是躲着走,竟没有来取炭。老奴原想着那些丫头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常东跑西颠的,真没有炭了定会再来催问的,这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所以才大意了。其它小姐们都是看炭少了便派了丫头婆子来催来取的,便只想着既然她们不来取,大概是屋里还有剩的可用,老奴这里送去了,倒白占着小姐屋里的地方。因此几下里凑着,才让小姐屋里少了供应。老太太明查,老奴确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的很圆满,老太太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但这并不影响老太太发怒,她另辟奚径从吵架说开去:“这么说你倒有理了?真是个能言善辩的奴才啊。跟小丫头子拌嘴,定然没人说得过你,没理也被你强三分去。” 话说贺老爷那二姨娘,就是这么一张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嘴,贺老太太就从来没有说赢她过。所以提起来,贺老太太对司水真是感同身受啊。 贺明玫听着,大感不妙。这贺老太太竟然就这么信了这冷婆子的话了?本来怒腾腾问责克扣的,竟然自己歪楼到了拌嘴谁赢上去了。 那冷婆子果然随棍子就上:“不是不是,老奴不敢再为自己辩理的,再辩也瞒不过老太太去。本来老奴年纪大了,却被个小丫头子对着脸吵,自已觉得没脸,便不好意思往七小姐那里去,怕见了那丫头再给老奴下不来台。谁知竟委屈了小姐,致使小姐屋里今早起竟断了炭。老奴一听说,立马让人送了炭去,七小姐现在回去,定然已经燃起来了。都怪老奴,一张老脸了还怕羞怕臊的,舍不下去,才劳累的老太太过问。无论如何都是老奴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一番话说的让贺老太太又是舒服又是同情。是啊,自己被那些小年轻们扯掰输了,可不就是会觉着没脸么。当下气就消了七七八八的。再说本来帐也没错,炭也燃起来了,这老婆子也认了错,其它的,好象没什么了吧。 贺老太太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或者她根本没想着处罚,她原本只不过是想训斥一番儿媳妇儿。反正媳妇儿也训过了,现在事儿也清楚了,贺老太太很快没了兴致。 她看着大太太,说:“太太主持中馈,由太太作主吧。” 大太太沉吟道:“罚她半月银米,好让她以后长些记性。老太太觉得怎么样?” 贺老太太点了点头,对冷婆子斥道:“以后仔细当差......” 大太太也喝问道:“老太太罚你半月银米,你可服气?” 冷婆子连连说道:“谢老太太责罚。老奴认罚,万不敢不服的,以后一定听老太太的话仔细当差。老奴要再让小姐屋里的炭断了供,老太太直管重重罚老奴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既如此,下去吧。” 大太太道:“听说你来之前在致庄院门口等着回事儿?还有别人在那儿等着吗?” “是的,太太。还有四五个人等着太太回事儿呢。”冷婆子回道。她知道,大太太这是要回去了。 说实在的,府里的事儿井井有条的,并没有什么刻不容缓急待大太太处置的。不过是管事儿婆子们得了提点,每每拿了不大不小事儿捡着请安的点儿去回,在致辞庄院门口做出等待的样子,以便给大太太提供请安早早告退的理由罢了。 果然大太太接着就道:“那你便还去等着吧,顺便告诉等在那里的人稍候,我随后就到了。” 冷婆子连声称是,一脸恭谨地退到门口,又站住远远福了个礼,似乎瞥了贺明玫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贺明玫其实很想乐。就贺老太太这样的,被个奴才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把她忽悠住了,还有事没事找太太的茬?找不自在还更方便点儿。 司茶明明说的是要炭“不给”而不是“不取”好不好?司茶明明说的不是“拌嘴”,不是“吵架”,而是纯被“骂到哭”好不好?结果到最后,变成冷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就是前因是拌嘴,不会顺便询问一下拌嘴原因的?奴才交恶到影响当差,主子可以不管不问的?那意思是不是说,吵吧吵吧不是罪? 是这老太太真拎不清到了如此地步呢,还是说这老太太觉得她人太小言语更不靠谱呢? 好吧,她愿意相信是后者。 不过她也没有拦着冷婆子的遮重就轻,甚至是胡说八道。既然打挨了,气忍了,炭送了,想让司水做儿媳妇的事儿怕也泡汤没脸提了,以后谁想再欺负拿捏她也得掂量掂量了,她的目的也就算基本达到了。 她本来还恶狠狠的憋着股气,想着这老婆子让司水流了那么多眼泪,怎么着也得让她哭一哭洗清那双狗眼才是呢。不过经过早上这么一阵子闹腾,现在她自己那口气儿也歇了。凡事儿不能太过,见好就收吧。 7第7章 冷婆子一撤,贺明玫觉得大太太要致谢幕辞了,却听大太太朝门外问道:“司水司茶来了没有?” 门外立刻有个小丫头子的声音应到:“回太太,奴婢没有看到司茶司水。[.超多好看小说]奴婢这就到门口去看看再来回太太。”说着声音远去了。 没一会儿那丫头小跑着在帘子外回道:“回太太,院门外也没有看到司水司茶,要奴婢去萱香院传来吗?” 大太太点头道:“去吧,看看二个丫头在做什么,顺便看看七小姐屋里的炭火燃起来没有,再来回话。”那丫头应声而去。 大太太这才对老太太轻言细语地道:“老太太,小七身边的这两个大丫头只怕服侍主子是真的不经心。” 贺明玫不由一愣,怎么又绕回来了?这大太太是铁了心跟她的丫头过不去,非要收拾了她们不可了?是只收拾她的丫头呢,还是借机收拾她呢?她看着大太太不由敛正了神色。 老太太也是听得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她多希罕那两个丫头,只是说来说去,还是那丫头的事儿,你不烦她听的也烦了。 大太太不理她的脸色,面含浅笑,和颜悦色继续道:“您看这大雪天,小姐要出门,丫头们不是应该选最暖和又防滑的靴子给小姐穿吗?结果也不知穿了什么样的滑溜靴子出门。并且这样的天,出了门竟然还不知道扶着,竟由着七丫头摔了一跤。这幸好是没怎么着,万一摔坏了,只怕又得一番大折腾。并且幸好是七丫头年龄还小,摔了一跤也不当什么,可若是大些了,还这么随便摔一跤,传出去七丫头自己个儿丢脸事小,若被什么人看了去那不雅的样子,难免不会传出什么不堪的话来,只怕还会于她的名声有碍呢。那远的且不说,就这穿衣不当也好,摔跤也好,请安迟到也好,可不都是丫头们的错?” 老太太似乎认真听着,倒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就继续道:“老太太您再看,虽说这外面冷溲溲的,可老太太这屋里却是暖烘烘的。从外面雪地里进来,司茶那丫头竟然不知道给小七把斗篷解下来挂着去,竟由着小七就那么穿着到现在――司茶便是蠢笨些一时想不到,看别人的丫头都这么做,看别的小姐都没有披着斗篷也应该想到了。何况听刚才她那一番话,明明就是个伶俐的。媳妇儿只怕她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把主子放在心上,懒得动手伺候罢了。等下出门,这一冷一热的,可不容易感染风寒么。小七身子骨瘦弱,上次大病了一场费了多少功夫药水才养回来些,本就要加倍小心地养着,偏又遇到这样不经心的丫头,身体再出了问题可怎么好。” 老太太就扫了眼披着斗篷的贺明玫。 大太太说的不错。那靴子,是选了鞋底最滑的一双,是她自己坚持要穿的。她本来故意惹的五小姐生气推了她一把,借势摔了一跤,又趁换衣服磨蹭了一会儿时间,原来就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至于斗篷的问题,那是因为她一进门就被训斥,然后不是跪就是默,司茶更是直接跪到出门去,所以才没有脱掉的啊。平时不是这样的啊啊啊。 现在都成了丫头的错,而且大太太还真就说的都对。 只听大太太继续缓慢地道:“老太太您再看刚才,冷婆子说一早就把炭送去了,可七丫头竟然不知道。便是她走后冷婆子才把炭送过去的,那司水做为大丫头守在屋里,还不赶紧来报了主子知道?若七丫头早知道炭已经送去了,或许就不会讲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艰难什么裁人的话来了。” 老太太听着,就微微点了点头。 还没说出什么来,大太太已经接着道:“老太太您再看现在,刚才七丫头明明让司茶去叫司水过来等候问话,结果不只司水没见踪影,连司茶这丫头也一去不回了。这么大功夫,从熙和堂到萱香院,只怕几个来回也足够了。这分明就是丫头们故意怠慢,完全没把七丫头的话放在眼里。便是不等着回话,也该想到自家小姐身边没人,该及早回来小姐身边等着伺候,现在竟是撂下小七一个人在这边了呢。我们在这里看着还这样,私下在屋里,还不知道怎么对主子的使唤不闻不问的呢。这样的丫头,需要时见不到影,留着也实在没用。所以我才说,让七丫头不要太过怯懦,被这些胆大的丫头欺到头上去。” 贺老太太看一眼别人身后都站着服侍的,只贺明玫一个人孤零零缩在那边,小小的一团。终于开口道:“......这些丫头当真是有些不经心侍侯。” “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就属七丫头最小身体最弱,最是要得力的丫头服侍才行,这样的丫头在跟前怎么让人放心。刚才媳妇儿就想着,万一七丫头这回真病了,这些巧语连篇的丫头们,肯定又会说些什么缺炭了受冻了什么的借口来开脱。这要真传出些什么府里艰难的话出去,那盍府的脸面何在,我们妇人家躲在内宅倒罢了,老爷在外行走,不定要被多少人耻笑呢。老太太您说呢?”大太太征询地问道。 这次老太太再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可不就是。这些丫头实在可恶,还是另换得力的丫头给七丫头使唤吧......” 贺明玫一直在仔细听大太太的每一句话,可是她也无话可说。因为贺大太太说的合情合理,她辩无可辩。 大太太不仅将丫头们的过失讲的清楚明白,还此前此后近忧远虑什么都想到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就从早上请安到现在这么点儿功夫这么点儿事儿,她觉得一切正常的忠心耿耿的丫头们,竟能被贺大太太掰开了揉碎了找出这么多过错来。 那漫长琐碎的日常,大太太想要寻谁的错处,还不是手到拈来? 想想都让人虚汗三千。 贺老太太被彻底说服,主动替大太太给这件事儿盖棺定论。至此,贺明玫彻底傻眼。 贺正宏祖籍西北茂林,是有名的贫困地区,属于命系黄土靠土坷拉活命的地方。 贺家在当地不是大族,也不是大富人家。但也有不少田地房舍,也算穷地方的富足人家。族中除了贺老爷贺正宏这房,还另有二房五六个户头的人家。 当年,贺正宏他爹贺老太爷是家中独子,兼自小身体犀弱,他老爹心疼儿子,不舍得儿子使力刨地,便刻意把儿子养在宅院,着力培养儿子读书。所以这贺独子虽生在农家,因从小习文弄墨,不事稼穑,便没有一般农人的糙黑,长的是斯文白净,倜傥俊秀,在茂林那十里八乡,竟也落得个人才风流之名。 贺老太太娘家姓柳,家里富足非常,是贺老太爷家十倍也难及的。并且她老爹柳老老太爷时任亭长,大小还是个官身。因这柳亭长喜贺老太爷人才,便嫁了女儿,贺老太太也是标准的低嫁来着。没想到这女婿竟是个前程远大的,竟顺溜地高中,一步入京。 据说,贺老太太当初对贺老太爷这个家底单薄,尤其是身子单薄,举不起个大榔头的文弱小白脸没甚好感,不大愿意低就他呢。贺老太太嫁时,排场十足,嫁妆满满当当,又有官身的爹撑腰,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是腿细脖长直接把贺家其它女人比成了老母鸡,在贺家全族里都很有横着走的底气。 再后来随夫进了京,见识了京中的繁华富贵,虽然柳家那官是再不敢提了,富也再不敢称了,但在贺家这家宅后院一亩三分地里,依然是她柳家姑娘的天下,无人敢指手划脚半分。当然连带的对茂林来的穷亲戚,更尽可以把鼻孔冲着天喷气。 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贺老太太丧夫,守寡,扶养子女,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很受了些鸟气。熬呀熬的熬了那么些年,终于儿子出息了,终于媳妇熬成了婆了,临了临了,来一真正高门贵女,衬得她事事露着怯,再不敢得瑟半分。 所以贺老太太面对着这个哪儿哪儿都尽力做到完美的儿媳妇,真是既着实服气,又着实憋气。 有机会拿捏一下真的很爽啊。 其实贺老太太并不是专和大太太过不去。她就是看不惯人家端庄高贵不动声色的样子。大太太只要和她有商有量的细细分说,让她顺过一口气去,她便会暗自享受默默得意什么别都不跟她打。她其实也都明白贺大太太是为了贺家好的,带着贺家走的是阳光正道,行的是正经作派,她懂不懂她其实心底都是十分信服的。 她不满的只是大太太的态度。 乡下进城的贺老太太同学,在那时常悄悄绽放的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等等微妙感管作用下,十分的喜欢看见高门下嫁的儿媳妇儿讨好巴结的嘴脸。 当然这贺老太太的别扭心思大太太心里十分清楚但常常彻底无视,随便你是要暴走还是要飞升。 贺大太太只要愿意做小俯低摆出姿态,贺老太太就很受用,再加上她深知贺老太太的罩门:一贺府上下的体面,二当然尤其是贺老爷的体面前程,总能一戳即中。比如现在。 贺老太太临阵倒戈,与大太太统一了战线,估记是指望不上了。 贺明玫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不由打量起堂上其他人来。 大姨娘和大小姐贺明琪尽力往后缩,脑袋低垂,眼光落在贺老太太的裙角上,二个乖乖宝宝的模样。二小姐贺明璐盯着贺大太太的脖领处,一副认真倾听的造型。三小姐贺明珠仰着脸,眼光飘向窗外的天空,脸上的不耐烦情绪更浓。四小姐贺明瑾如自始至终低头瞧自己的脚,一副雕像样装死到底。五小姐贺明璇本来也正坐着半低着头,感觉到贺明玫的注视,马上半扭了脸还她一个满含嘲讽和挑衅的眼神。六小姐贺明琼盯着对面窗几上摆放的一个整块翠玉雕刻成的瓜瓢鲜果的摆件不动眼珠,那摆件下半部分颜色较暗,上面摆放的各色果品俱形象逼真,果品上沾染的水珠也晶莹欲滴。 混成这样,真是,人品用时方恨少啊。 贺明玫自从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就曾细细观察,研究分析过自己的生存环境。 首先是贺老太太,仗着辈分在那里杵着,既没握实权,也没行动力,纸老虎一只。这位行事,有时有点儿不讲理,有时是个顺风倒,难当大用。 这贺老太太与养在身边的大小姐亲近(很有苦乐与共的感觉),对二小姐三小姐和蔼(慈祥老太标准式),对四小姐无视(轻度,偶尔又微弱的奉承实在不够爱热闹的老太太塞牙缝),对贺明玫无视+1(重度,这货之前是个麻烦的小不点儿,之后是个双向敬而远之的大病秧子),对五六小姐不喜(前者到了在她跟前出头就会被她瞪或喝斥的程度,后者只到冷淡答对的地步)。 然后就是顶头上司贺大太太。贺大太太笑的比老太太可亲,说话比老太太温润,但处置起人来可以是赤果直白的羞辱,可以是“要死的不要活的”的直杖。对嫡子女,那自然是,天下父母一样心。对庶子女么,哼哼......好吧,是一派祥和。 最让她心里踏实的,还是贺家老爷贺正宏。贺老爷人还算正道,老兵哥哥,有些粗犷的坦荡。他很在意人丁兴旺家宅安宁这种事儿,并且一直很努力且硕果累累,看看他一窝子的姨娘和一窝子的子女就知道了:一妻六妾还不算死了的那个外加四子七女。这么多子女,每一个出生贺老爷都是喜上眉梢,家庭聚会时看到人头攒动的样子,他也是真正的高兴。(贺老爷的话:人丁兴旺靠为夫我了,家宅安宁,靠为妻你了。) 贺明玫的生母,就是那个产后血崩而挂掉的倒霉催的六姨娘,留下这么个可怜兮兮的没娘孩子。就这贺老爷也是交给老婆不加过问的,只一味把他喜欢的五小姐贺明璇宠的没边。 但当初,贺明玫落水之后,贺老爷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关注度,这使后来的贺明玫深深觉得,这男人至少有条底线便是:子女平安,要活的不要死的。 这样的底线曾让刚穿过来的贺明玫深深松了口气。有一个能维持基本公理的底线在,让她不至于被肆无忌惮地灭于无形就好了。要知道很多深深宅院里的小庶女,怎么的死法都叫正常死亡的。 贺明玫想大太太虽然厉害,但她又没招她惹她,只要小心翼翼地捋顺了她的毛,就可以悠闲的做做假冒小姐,在自己的小院里平安度日。 于是她针对顶头上司贺大太太对庶子女那普遍的面上含笑,眼里不屑的态度,制定了自己的行事方针:首先要本分无害,如四姨娘和四小姐。然后再加入些恭敬讨好,如大姨娘和大小姐。这样大太太应该不至于为难她才对。哪怕大太太需要她为她所用,只要不伤天害理,她也是愿意配合和任她驱使的,如二姨娘二小姐一样。 可惜时隔这么久,她悲催地发现,各人有各命,她们谁的路子她都走不通。大太太油盐不进,久攻不下,一如既往地对她不管不顾,一如既往地纵容奴下使坏(以冷婆子为代表的各位痞子无赖),让贺明玫只在她那半个院子的天空下,也呆的踏实不了。 贺明玫便想着干脆改变策略,改缩头为伸手,小小反击一下。and,既然这老女人捂不热,便另起炉灶吧。 她准备烧的新灶便是贺老爷。 贺明玫不需要贺老爷象宠五小姐那样宠她,她只需要加深点儿贺老爷对她的印象,万一对抗赛中她惹翻了贺大太太时,能做个外援,不至于让贺大太太对她下了死手就可以了。 她的计划中,事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早上兵分二路。一路,由司水去给自己长胆儿去,把冷婆子拿下,一举解决掉司水自身伪婆婆问题以及仆妇们对她贺七小姐狗眼看人低的问题,也是敲虎震山。一路,由她从迟到说到被推倒,拉上五小姐垫背,让老太太或太太随便谁处罚或责骂五小姐一回,既让她吃点亏报点小仇,也借以让在场的贺老爷由爱五小姐那屋到怪她这乌,让贺老爷对她印象深刻就对了。 计划中,司水那场且不说,她这边,效果要做到既不得罪太太(最好这样,并且最好也不得罪老太太),又能于不动声色中引起贺老爷的关注(这是重点)。 当然这只是开始。然后她要见机行事,也许就在当时,也许在不久的以后,她再逐步拉近和贺老爷的关系。她认真做过贺老爷为什么宠爱五小姐的专题研究,也做了自己得贺老爷宠爱的可行性分析,结论喜人。so,等她有了贺老爷这个稳固的强有力的外援,她在贺府内院的日子就会真正的好过了。 她算的好好的,挑衅贺明璇,摔跤,迟到,然后只等控诉贺明璇恶行之后就坐等这丫被批。 可是她没算到贺老爷竟然没来熙和堂请安。 连贺明瑜贺明琨那样已经搬去外院正在苦读且老太太准了先生沐休时才来请安的大小伙子都到了,正正沐休在家的贺老爷竟然不见踪影。 真是没老婆的睡不着觉,有老婆的起不来床啊。 贺老爷不到,而大太太一个照面便声声不息的要处置她的丫头,她的计划被生生改道,正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越奔越远。 8第8章 贺明玫看了看贺明璇。到底要不要祭出她呢?想了想,自己暗暗摇了摇头。罢了,就撒泼打滚一哭二闹吧,反正她还小呢,脸皮先往边放放。 大太太喜不喜欢谁,都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和谁故意过不去。比如大太太不喜贺明玫,她只会想法把她阴干。但老太太不同,老太太讨厌谁,便随时可能抓个把柄就发作了谁。 贺明玫虽然日子过的忍无可忍,但老太太只是对她不理不睬。所以表面上,她是平安的。 相比之下,老太太对贺明璇是明显的讨厌。非战之罪,因贺老太太讨厌五姨娘。只不过自己儿子宠着,那贺明璇又没犯什么大错,她便忍着她不理罢了。贺明璇自然心知肚明,也许得了贺老爷提点,反正贺明璇一向在府里很放肆很嚣张,甚至在大太太的致庄院也可以由着性子来,但在熙和院她却一向属猫。 现在贺老爷不在场护着,自己若揭了贺明璇的错处,没准老太太一个发怒,贺明璇立时要倒大霉。贺老太太那思路回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随心所欲,只看心情。若正碰到她不爽,谁知道她会把贺明璇怎么样呢。 这样的情况下还为贺明璇考虑,贺明玫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虽然也想让贺明璇吃回亏,但也不想太过份。何况引不起贺老爷注意,于她并无大益处。 贺明璇感受到贺明玫的目光,不由朝她又狠狠瞪了一眼。她就奇怪了,这只平时蔫茄子似的总回避所有人目光的小东西,为什么今天老看她。 那边大太太已经和老太太就“如何处理这些丫头们”的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并最终达成一致,转而进行到下一个问题了:“老太太您看,是您帮七丫头挑丫环呢还是我帮她挑呢?或者让她自己挑?” 贺老太太正要说话,贺明玫上前了一步,用着浓重的鼻音撒娇的腔调道:“老太太,太太!要是府里不用裁人的话,小七不要换人。”等老太太讲出由谁挑,便大势已定,纵使万一贺老爷不满,也怪不到大太太头上去:旧人是老太太作主撵的,新人是老太太指派挑的,她只是个帮忙干活的。 屋里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她会出头出声,更没想到一向木讷的她会来这种耍赖作派。贺老太太被拦了话头,很是不满,皱着眉头看着贺明玫。 贺明玫当没瞧见,只管继续道:“老太太,太太。小七还是喜欢用司茶和司水。用的久了,也惯了,就象老太太喜欢大姨娘伺候,太太喜欢姜妈妈跟着一样,都是用久了用惯了的。换了新人,肯定不习惯。老太太肯不用大姨娘伺侯,太太肯不用姜妈妈史妈妈绿枝她们伺侯改用新的丫头吗?肯定也会不习惯的。所以小七恳请老太太太太不用劳烦换新人了。求老太太太太成全。”她说着,紧蹙着眉,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虽然觉得跌份儿,但她是真想依小卖小哭闹一场的,可惜实在不擅长。早知道袖筒里备些洋葱了。 老太太看了眼大姨娘没作声。大姨娘对太太是奴婢,对贺老爷是昨日黄花,只能靠着老太太。加上最近为了大小姐贺明琪的嫁妆能多淘腾点儿,更是一门心思的在老太太跟前奉承。老太太年纪大了,膝下寂凉。太太每回来请个安都象去庙里拜拜一样,实在不得趣的很。(.)老太太如今正被大姨娘奉承的欢,如何肯不要大姨娘伺侯?这么些年了,她虽然明知道一个儿子的姨娘,住在上院里陪着老人家是明显的不合规矩,但她一直装作不知道不理会。好在大太太也懒得管她们这些破事儿,肉烂在锅里,烂肉在锅里,反正只在内宅这方寸之地,也不怕外人笑话。 贺明玫道:“丫头们今天能这样做,都是小七要她们这样做的。早上要穿自己喜欢的鞋子,刚进门时因为身上有汗不敢马上脱去斗篷,这会儿子不到,定是见有了炭,忙着生火才来迟了。反正我在老太太屋里,又不会冷着伤着,二个丫头才会不着急过来伺侯的。总之她们没有不听小七的。反倒因为小七大病了一场,身子弱些,不肯违了小七的话惹我生气。再说是个人都会犯错,大姨娘也不敢说她一定不会犯错是不是?姜妈妈也不敢说她一定不会犯错对不对?但老太太和太太还是会留她们在身边不是么?我的丫头做的不好,太太老太太可以好好教我,我会好好约束她们让她们改的。但是不要撵她们走吧。小七真的舍不得她们走。” 她也可以反举例子,一一例证太太身边人的种种错处,象大太太刚才细细分说她丫头的错处一样,鸡蛋里挑骨头去。可是她不敢,只不过招惹了冷婆子而已,已经要收拾掉她的丫头了,如果她当面跟她撕破脸,估记连她也会被啪飞的。还是休想以牙还牙什么的不实际的了,直接耍赖哭求吧。 “胡说。你怎么能拿你那二个丫头跟姜妈妈比。”大太太道。又转头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刚才也说,七丫头年纪小,想错事儿也是平常。你听听这可不是小孩子家的任性胡说。大人身边的人会犯错,大人们会提点教导。可她一个小孩子,是需要别人提点教导的时候,丫头行事不正怎么可以。倒带累的小姐学坏也是有可能的。好在选了好的大丫头,慢慢往正确的方向引导,等再大些想事情便周全了。” 老太太尚未表示,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传:“太太老太太,司水和司茶来了。”然后便有小丫头子在门口道:“奴才去了萱香院,七小姐屋里的银霜炭已经燃上了。冷婆子派董妈妈亲自送去的两大袋子。奴婢是在塘泮邀月亭那里遇到司茶和司水的,她们两个正结伴往熙和院来。奴婢是用跑的,所以比较快,先跑去萱香院看了,再返回来追上了司茶和司水,所以一起回来回话。” 小丫头嘴巴利索,声音清亮,话回的又快又有条理。 “知道了,让她们两个侯着吧。”大太太道。 竟不让进来?她还指望着阿水哭求老太太呢。她忙对着门口喝道:“司水,你不是说冷婆子辱骂你吗?怎么冷婆子却说是你有意找茬拌嘴?” 老太太半天没插上话,早就有些不耐烦。此时也不待外面答话,已经冷笑接口道:“可见是个惯会混说蒙蔽主子的。那冷婆子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红口白牙地污赖她不成?”一边就道:“让她们进来回话。” 帘子一掀,司茶司水二个现出身影来。就听见老太太喝问到:“司水,你和冷婆子拌嘴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据说你一个小丫头,争强斗狠,把个老婆子都臊着了?”她最烦那些为小不尊老的。[.超多好看小说] 司水一听,不知老太太指的是吵架还是刚才她动手的事儿,本来就有些委屈,有些羞愧,也有些心虚胆怯,心中惶惶,立马眼就红了。 她和冷婆子交恶的原因,府里下人知道真相的也不多,大多还以为她和冷家小子真的有婚约呢,知情的都是冷婆子交好的。贺明玫让她动手,也是想借此破一破冷婆子单方面发布误导的舆论。 但无论如何,婚约的事儿,都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摆到桌面上明言,没影的事儿说出了影儿来,便是冷婆子因此被处置了,只怕她的名声也完了,传出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麻花样呢。这事儿压还怕压不住呢,如何能自己闹出来。所以小姐哪怕是让她打人,也只让她拿炭说事儿。 可是现在,看老太太一副问罪的样子,不拿实话去回,为点子炭打人,只怕连小姐也会被怪罪。心中一急,眼泪便落了下来。 贺老太太看着司水,原来以为是个彪悍的,原来面的提不起来,想想冷婆子那利落精明的样子,如何能被她拿捏了。当下便怀疑起冷婆子的话来,皱起了眉头:“传那冷婆子过来。我要问问清楚。”贺老太太道。然后像解释似的对大太太道:“咱们贺家不能纵容这些丫头们胡来,也不能被下人蒙蔽了冤枉好人。” 大太太见司水进来,就知大概又有一番波折,当下也不多说,是点头应道:“老太太说的是。” 司水真是,那眼泪跟装了开关似的,说来就来,真是太给力了。贺明玫很想笑。 贺老太太也是玩彪悍蛮横作派的,对弱小却向有些怜惜之心。象司水这样直接露怯的,贺老太太就先给些印象分。 司茶偷言看贺明玫,贺明玫对她微扬了下巴。她便明白了,只管照实说就是。当下便走前几步,把冷婆子看到司水不是骂她衣服穿的鲜艳了,头饰戴的花俏了,就是骂她走个路也不好好走,腰扭的风吹柳似的做什么,要么直接骂她长的狐媚怪眼,看着就不象个正经的,或者骂她目中无人,见了年长的婆子不知道早早陪着笑脸,表现的更殷勤恭敬些,哪象个晚辈见长辈儿的样子。如此等等,反正什么都骂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奴婢听说,”司茶最后道,“那冷婆子家的小儿子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在外行走不知怎么看上了一个丫头,三番二次地托人去说,那丫头家只不肯应。冷婆子又气又恼,据说,那丫头长的和司水竟有六七分相像。冷婆子颇觉得没面子,才会看见司水就来气儿。” 司茶语言爽利,把事儿说的明白。又丝毫没提冷家小子看上司水的事儿。贺明玫暗暗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觉得司茶果然机灵。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冷婆子二度被传,也有些心下忐忑。果然一进门,就被贺明玫指到面前骂道:“好你个冷婆子,竟然时时欺负司水?你家儿子在外面看上了姑娘,人家不肯答应,你迁怒我们家司水作什么?司水和人长的六七分像是她的错么?” 声音还有些稚嫩清脆,冷婆子被骂的一愣。 贺明玫已经转身对着贺老太太不依道:“老太太,太太,定要处置这冷婆子才是。” 大太太目光微闪。她早就觉得这丫头看似浑钝懵懂,实则行事很有章法,刚才更是口齿清晰头头是道,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伶俐。心里不由便升起一团烦闷来,冷着脸色问冷婆子道:“司水说你时常找事骂她,你可知错?”然后又对司茶道:“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给她听。” 司茶便再说了一遍,事实摆的很清楚明白。 大太太听着,见司茶和上遍说的大差不差,琐碎小事儿也没增加一件减少一件,明白是提前预备下的说辞。这主仆几个,竟是设计好了有备而来呢。不由心里冷笑。她想处置丫头,理由还不是满大街都是,她甚至不需要理由。今日不过是不想落贺老爷口实才随手抓个机会借下老太太的手而已。处不处置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呢。 冷婆子被七小姐一番喝问,愣了一会儿,又听司茶说了一遍,这会儿也早回过味儿来。知道她们这是也不愿意挑破她家小子纠缠司水的事儿,只避重就轻做表面文章呢。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招认自家强要人家姑娘的事儿,听大太太那话音儿,也是让她认错的意思。便看了看老太太,挂上一脸惶恐羞愧,跪下身子,软着脖子认了:“是奴婢该死,奴婢是被我家那小子气糊涂了,又落了人的奚落,那段时间时时不快,看到司水难免迁怒。是奴婢该死。求太太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听完,见冷婆子态度如此老实,气就先消了一半了,道:“竟真是你这老婆子惹事儿,正是该罚!”她想了一想,也没想起来该怎么罚。一想是儿媳妇手下使唤的,想到儿媳妇儿刚才轻声细气的和气样子来,她立马也继续和气一把:“太太说该怎么处罚?”带着征询的口气。 大太太心里叹口气,大方的婆婆这时候一定会说“媳妇儿主持中馈,就交给媳妇儿处置吧,我老婆子就不管了。”做大方姿态,给足儿媳妇面子。然后会来事儿的儿媳妇自然会当面说着如何如何处置,“母亲看这样妥不妥当。”便是不方便立刻处置的,也会在事后选个时候细细回报于婆母,为什么这么处置,是个什么情形,详来细去算是一个交待。于是大家一起面子里子都有了,和乐融融。 她刚才已经低头让步了,相信老太太现在也正是高兴的时候,可办事儿竟还是这么个样子,竟当面要处罚人起来,好象怕她徇私似的。 但这样估记也是老太太的极限了。一辈子这样子了,临老临老,你能希望她忽然开出一朵什么样圣洁的花儿来。贺大太太自我安慰一句,想着她手下的人,处置起来轻重不得,谁知会不会又惹着老太太,立刻看着七小姐问道:“既然她得罪了你的丫头,小七看应该怎么处置她好呢?” 轻轻一下,就把球抛出去了。贺明玫一愣,没想到会问到她。她可只是个小丫头啊。看贺大太太笑看着她,很随意的样子,便想了想道:“冷婆子这样,都是她那儿子不好。不如把她儿子派去远些的庄子上作活,免得他总气着冷婆子,然后冷婆子心情不好,不但当不好差,还会欺负我的丫头。” 大太太眼睛闪了闪。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机灵。既调开那冷家小子解决了司水的问题,也敲打了冷婆子以后不敢放肆,主确是个可行的方法,便是自己也没必要刻意阻止。她看了她一眼,立刻转头问老太太道:“老太太觉得怎么样呢?” 滑不溜手啊。明明满意,却左右不沾。 老太太沉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先让那小子离远点儿,回头说了媳妇儿也就安生了。不过这样处置到底轻了些。” 大太太立刻接口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也觉得这样太轻了。不如加罚冷婆子一个月的银米,您看如何?” “对对,就这么着,让她长些教训。再惹事生非的,再重重地罚。” 冷婆子道着谢被打发出去了。 大太太道:“司茶司水也去院门外候着去吧。” 连屋子外都不让呆吗,竟让去院门外?贺明玫也不明所以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司茶司水也是一愣,对望一眼,点头称是,退出去了。 大太太道:“冷婆子确实该罚。可那些丫头也是不好,受了委屈竟然不来报我,或者报老太太也好。自己不好直接来见,让丫头婆子们递个话儿也是可行的。这些丫头竟然一点办法没有,竟白白让小七受了冻......”她说着,瞟了贺明玫一眼,看这小东西还有多少理由可以拿来搪塞的。 贺明玫看着大太太。这意思是也要一起处罚她们吗? 她不等大太太说出更多的理由来,便接口道:“司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些,老爷也是这么说的。”等大太太明确说出一个处置办法来,倒不好再驳回口了。老太太没准一会儿就被搅和的没立场了。不过好在还有老爷呢,虽然本尊不在,她也可以先把这张虎皮大旗拉出来舞舞吧。 “司水从小服侍小七的,便是小七年纪小,她也从没违逆过小七的意思。上次小七落水生病,太太生气她服侍不力,曾说要把她赶出去,那时老爷就说,这样的性子倒也可以让小七跟着学的绵和一些,女孩子太犀利了也不好。是老爷发话直接把她留下来的照顾小七的。还有司茶,本是老爷身边服侍笔墨的,只性格爽利些。老爷说她们二个一静一动,配合着正好,把司茶一并赏给了小七。老爷说‘一个柔和,一个爽利,都是得用的人’,还说这两个丫头行事正派,在小七跟前服侍他放心。小七一直记着老爷的教导呢。” 老太太道:“竟有这样的缘故?老爷真这么说?”贺老爷既然说那些丫头得用,那自然一定是对的。 “可不是。太太当时也在呢。可是太太事多,怎么可能事事记得清楚。小七那段时间病在床上,可是反复想过老爷的话呢。所以到现在仍是一字一句都记得的。” 大太太听了,就笑道:“我也还是记得一点的,只是没有小七记的这么清。” 老太太道,“既是老爷亲自给的人,你可得好好惜福。这次便罢了,你交待丫头们不能仗着老爷便不好好当差。以后再有不是,定是再不饶的。” “是,小七都听老太太和太太的,回去就把这话给丫头们说明白。”贺明玫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贺明玫一眼。 9第9章 折腾这么久,老太太道了乏,大太太便起身告退。(.无弹窗广告) “娘,我不回致庄园,我要往梅园赏雪。”出了厅堂的门,三小姐贺明珠就叫道。 贺大太太看着女儿那张小脸越发的削尖了,一脸的郁郁寡欢,头上随意插着那只别人送的见面礼,被她悄悄说过俗气的蝴蝶展翅大金钗,竟是连梳妆都不在意了呢。大太太心中不由一痛,温言道:“那便去吧,这么大的雪,想来那景致漂亮的很。”然后对众女子说道:“你们姐妹们都一起去玩一玩散一散也好,只不许淘气。”又回头对送到门口的大小姐贺明琪道:“大丫头这些时日天天窝着做针线,想也乏了,你带着姐妹们到梅林里走动走动,也松泛松泛,好生看顾些妹妹们。” 大家都开心的应了,贺明琪尤其高兴,一脸喜色掩都掩不住。大太太这意思,便是让她安排姐妹们游园了。她早对持家使役跃跃欲试了呢,好不容易有次机会施展。 送了大太太出院门,贺明琪便对身边的众妹子们一一询问用不用去更衣,要不要添加件衣服,要不要先去她屋里用些点心,好让她先让人把梅园里安排一番,如此等等,很是热情。刚才屋里待了许久,大家都有些闷了,没人肯去。然后她又征求大家意见,看在梅园里需要铺摆些什么才有趣儿。大家反应也不高,都没有什么意见。三小姐贺明珠直说就是去赏梅的,什么都不用准备了,临时需要点儿什么,打发了丫头回去取就是了。然后就辞了大家,和二小姐一起先行往梅园去了。 贺明琪还特意交待贺明玫:“小七才刚在屋里是没脱下斗篷的,现在不要一下子跑到外面去,先去院内廊下站一站等适应了外面的凉气再走。” 贺明玫老实点头。没有家长的情况下,这位姐姐很爱展现长姐风范,最爱管的就是她,敢不听立时变唐僧,她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二小姐三小姐走时,竟然也特意跟她打招呼,也随着贺明琪的话交待她小心着了凉,等下让丫环再加件衣裳再去玩。 咦,端庄姐变亲近姐。贺明玫受宠若惊,乖巧地答应着,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斗篷。 姐妹们都跟着二小姐三小姐去了,贺明琪正扬声高叫着指挥各处的丫环婆子们往梅园做这做那。熙和堂里的一众丫环婆子闻声便动起来,到各处传话的,自己去拿事拿物的,一群人忙张起来。 贺明玫看贺明琪指挥着众人时那一副乐陶陶的样子,越发觉得这贺明琪和老太太很有相似性,都是喜欢这指东划西热热闹闹热火朝天的场面。 她一个人站在廊下,等远在院外的司茶司水进来。司茶司水在院外站了半天,只怕也心里不安了半天。这散了晨会恐怕也没有人通知她们一声来接她。不过那边大太太和小姐们已经扶着各自的丫头远去了,那两个丫头应该也会跑进来找自己吧。若她没有丫环扶持着自己个儿跑出去了,被人看见传出去,没准又是丫头们的一场罪过。 一个被贺明璇指派去在梅园亭子里放置炉子的一个穿着灰布短袄,腰中扎着腰带的婆子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当时就皱了眉。看贺明琪转身去安排别的事情走开了,才撇着嘴对旁边一个婆子道:“咱们这大小姐啊,也忒会使唤咱们这些熙和院当差的了,随便什么时候想起来,便是一通指派。”这婆子本来熙和院里负责洒扫的一个粗使婆子,平时干活倒也任劳任怨的,很尽职尽责。今天这雪儿一直的下不停,天上倒象是飘棉飞絮般的,这院子里便要反复地打扫才行。从大清早忙活到现在,一刻不得闲,也是有些累有些烦的。现在又被指派着去搬火炉子,备炭块子生炉煮水。难免有些抱怨。(.) 那婆子也正不满,听了便跟着撇起嘴来:“说起来咱们是老太太院子里伺侯的,倒象是伺侯姑娘的,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自己身边的婆子丫头们都指派了差事不得闲,让咱们帮着干点儿什么,再没有不肯的。可她哪有分过个这彼此的不同,只要大太太不在,有点什么事儿便一顿胡乱指派,看见谁是谁。昨儿个红花姑娘还受了老太太指责呢,说有事儿寻她却寻不到,背着主子就偷懒。哪里是红花姑娘偷懒,还不是那大姑娘让她去厨房给她传一份新鲜奶酪子过去。你说这多大点儿事儿,大姑娘又不是自己没有丫头,偏看到红花便指派她去。不去吧,你正闲着,没的落个不听主子使唤。去吧,老太太寻人时找不见,可不落一顿排揎。” “伺侯小姐倒还也好说,好歹也是主子,可咱们,是只听主子们的吗?那姨娘还不是把咱们指挥的团团转。昨天说天儿冷,她屋里的热墙不够热,指挥几个婆子赶着给她改造。说是不必大改不让报太太知道,可那几个婆子原也不是行家,不过膀大腰粗过有把子力气罢了,改完了说还不如原来的暖,再重新改回去算了。要说着,既然改了,就索性报了大太太,找了专业匠人来改好就是了,偏偏不让人报,就这么着又改回去了。那几个老姐姐,昨儿累了小半夜才弄好,今儿个还不得没事儿人似的正常当差。” “可不是。要不咋是亲母女呢,主没主形婢没婢样。”那婆子嘀咕道,“老太太昨儿责备红花姑娘时,大小姐明明就在老太太身边,却不吱声,只怕人知道了她贪府里那点子新鲜奶酪吃,你不知道,外面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羊奶竟结了冰,好不容易暖了些先做成了奶酪,原本老太太也爱这一口,不想大小姐抢了先。所以大小姐听老太太责怪,没敢自己先吃了,竟装没听见似的不肯替红花姑娘辩一句。红花想着若照实告诉了老太太,大小姐不过吃口奶酪,落不了什么不是,可万一回头就在老太太跟前儿编排她的不是呢。吓的一句话不敢说。最后被老太太扣了半月银米完事儿。谁家作主子的这样没个担当......” 二个婆子说着,一路走远了。 旁边的厢房门口坐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子,小圆脸儿,玉面粉腮,长的很是可爱,正拿着个绣崩子在绣花,一针一线的很认真的样子。这么冷的天儿,她竟打着帘子不知道放下来。刚才二个婆子说主子闲话,贺明玫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离的更近些,自然是能听到的,那二个粗使婆子,一看就不是传闲话的行家里手,竟根本没想到避讳旁人。议论主子,竟毫无介心的样子。 可是这小女孩,就那么大点儿,那二个婆子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仆妇背后说主子坏话,这小丫头竟然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依然端坐着绣花,象模象样的样子。这份淡定从容,极是难得。 贺明玫不由朝那边走了几步,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七小姐,忙站起身走出门外,快走几步才停身福了一礼,带着笑回话道:“七小姐安好。回七小姐,奴婢名叫梨花,今年九岁了。” 她态度恭恭敬敬的,倒让贺明玫有些意外。因为她年幼加上不得势,府里的下人们并没有谁对她行足规矩。便是司茶司水,虽然她肃容时很恭顺听从,但闲暇时还是常拿她当孩子般哄。 贺明玫听她的声音,原来就是刚才去通传司茶司水的丫头,想去这丫头说话时蹦豆子落地一样的字字咯崩脆的声音,又说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又不拖泥带水,很是会说话。便问道:“你在这院子里专门负责传话的吗?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不放下帘子作活,那样岂不暖和些?”她看了眼屋里,难道是为了光线好? “我在当差呢。”梨花道,“没事儿的时候就练练手,或者帮着别的姐姐妈妈们干些活计,但不能离开这前廓附近。放下帘子,万一里面的姐姐们出来传话,看不到奴婢就不好了。” “噢,原来是这样。”贺明玫道,便道:“不过这样大冷的雪天并不多,便是放下帘子,让里面出来的姐姐们叫一声再出来也用不了多少功夫,老太太也未必会怪罪。”大冷天不放棉帘坐在门口对风吹,太缺德了吧。 梨花笑起来:“多谢七小姐关心。奴婢不冷的。奴婢刚刚还跑来跑去,所以手脚还暖着呢。不是老太太让这样守着的,是奴婢自己想着这样听传快一点儿,里面有姐姐们出来,我一眼就瞧见了,不耽误主子们的事儿。” 贺明玫点头。当差认真,言词利落,落落大方又恭敬有礼。不错。 想了想便问道:“你进府多久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回七小姐,奴婢进府两年了。家里现下还有什么人奴婢不知道。去年家里着了天灾,一家子逃荒出来去投亲,半道上就快饿死了,上面有姐姐,已经订了亲事,并且要照顾弟弟和生病的父亲。我小,还不会照顾人,所以父母商量着卖了我去,大家想法子落个活命。”梨花道,“我那时五六岁,跟着人伢子被几道专卖,七岁上入的府,现如今早就没了家里的消息。” 正说着话,司茶司水已寻了过来。司水拿了件更厚的嫩黄色狐毛内里的斗篷过来,往贺明玫的身上再裹一层。这是本季新做的,也是按的六小姐贺明琼的尺寸,没有修改过,大虽大了些,却很方便里面套厚衣服。一边担心的小声问:“小姐,现在没事了么?” 司茶忙忙地把一个缠枝牡丹的细瓷椭圆形手炉塞到贺明玫手里,一边笑道:“姑娘快暖暖手。”这下子,再不用担心没炭烧了。她倒不象司水那样担心,小姐这么没事儿似的在这儿和丫头闲话呢,哪里还能有什么事儿。 原来这二个丫头在院门外守着,怕散了时贺明玫受冻,便又回去了一人取这些个来取暖。就这样大太太还以伺侯不经心为由要撵她们,何其冤枉人也。 贺明玫一边任由司水司茶把她裹成棉花包,拍了拍司水胳膊笑了笑算是安抚。一边安慰梨花道:“你过的好长的壮实,将来你一家人团聚了,定会开心。” 那梨花也不伤感,脆生生道:“正是呢,奴婢谢谢七小姐。” 司茶便诚心地邀约:“梨花闲了多去我们那儿玩去吧。我们七小姐最是喜欢和你这么大年纪的一块聊天呢。我们院里还有素点和素心两个,也是和你差不多大的,肯定也极喜欢和你玩。”梨花笑着应了,直待贺明玫带着司茶司水转过长廊了,才回去坐下。 雪仍不停不歇地纷纷扬扬着。地上树上房子上,到处白茫茫一片。 白雪红梅,相映成趣。 梅园内的假山旁,有一个很大的亭子,亭子四周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帷帘,生了几个小火炉,上面温着水,旁边摆着茶具点心。 那意思,竟是让小姐妹们围炉座谈吗?可惜除了几位躲闲等命的丫头,一位小姐也不在。 离亭子最近站着的老大姐贺明琪忙着遥控指挥各位丫头婆子们备东备西,又撤东撤西,有人去厨房传点心,有人去备干果水果等,有的去取棋子,备着等下谁有雅兴手谈一局。 看到贺明玫主仆过来,贺明琪便笑嘻嘻高声叫道:“小七,至于么你,裹的跟个棕熊似的。你不可再跑去湖边那里,小心又掉水里去。”然后呵呵呵一阵笑。 贺明玫不由咋舌,这大姐可真会说话。笑着应是,四下里扫了一眼,见二小姐和三小姐在不远处假山上面的一个小亭子里临风远眺,四小姐正默不作声领着丫头往那边白梅林里去了。五小姐六小姐这二位早就跑不见了踪影。当下便也不进亭子,领着司茶司水也往梅林里钻去。 贺大小姐不亏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那说话做事的水平果真和老太太有的一拼,都是有些糙的,完全不象个深宅大家里养出来的小姐作派。但贺明玫却觉得贺明琪很象她当年的宿舍老大,除了年纪痴长几岁,也是热心又热心不到点子上去。不过贺明玫倒喜欢这种带点儿嘻嘻哈哈不严肃的姐姐,对着这样的人倒自在些,好过面对一帮子冷艳高贵的正宗淑女。 并且,她生病卧床那段时间,是这位姐姐探病去的最勤。后来自从听说她偷偷倒过药,每次去了,总立逼着她当面喝下那黑黑苦苦怪味道的药汤子,还专门领来了在外院练武场伺侯的才总角的小幺教了她一套花拳绣腿的五禽戏――说起五禽戏,贺明玫当年还专门学习过散打擒拿等自由搏击术呢,可是现在,看看自己那瘦的鸡爪子似的小手小胳膊,擒拿什么的,都浮云了,现在她这身板,连推拿都受不住。 只是这样的一位大姐姐,自然和大太太行事不同路,大太太一向懒理她。这会儿在待嫁了,还没有正经带着教导处理家务,连嫁妆都由着她自己张罗,说以此锻练理事能力。 贺明玫说不上这算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反正六千两银子,你要买用的还是买地还是压箱底,尽管自己考虑。倒也公允省事儿。身为庶女,一向是做妾的好材料呢,但贺明琪订下的,却是西北嘉县的大户人家孟家,虽地处偏远,却是正头妻室,也算幸运。 自己将来若能有这样的结果,也便心满意足了。 贺明玫想着,不由仔细打量起贺明琪来。只见她柳眉杏目,形容秀美。头上发髻绾得整齐,插着翠喜双凤长尾簪,前面一支红翡滴珠玉头钗摇摇晃晃,让那一张圆脸越发显得生动起来。穿着件海蓝菊花刺绣缎袄裙,外套绛红色棉比甲,披一件藏青色滚金边牡丹暗纹锦斗蓬,手腕子上戴一对儿铮亮金包玉镯子,正怀里抱着个美人扑蝶瓷手炉,俏生生立于一棵梅树下面。身材稍稍显得有些丰满,但依然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嗯,贺家的女儿都是美人儿呢,除了她这个瘦脱了形偏使劲往滚圆里扮的显得头小腰粗的小不点儿。 这幸运大妞儿有次当家机会,正从内到外的乐呵,连笑的声调都高了几分。只是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手下无兵可用,少不得要动用老太太的人。并且她自己行事儿也太过随意,总是大手一挥,看到谁就指派谁,想到什么事儿就安排什么事儿,完全没个章法,能不落埋怨吗? 不过好在,就快熬出头了,等她自己当家作主了,爱怎么指派就怎么指派。不象她自己,且有得熬的呢。 且走且看,转过一片白梅林,走过去是个斜坡,有个小小的石碑,上面写着“半落坡”三个大字。贺明玫思忖着也许是因为虽为坡,却坡度实在够缓,才称半落? 梅林里梅树最稠密的地方是靠近园西潋滟湖水边的那里,不知是不是近水的缘故,那里梅花也开的最盛。而东边半落坡这片,因为地势加昨夜北风,枝头红艳稀疏,地上落红缤纷。那些或花或掰,或被雪掩埋只露此许残红,或半映于雪中与雪相皎相映,也有刚刚凋落的,伴着雪片飘下。 贺明玫是被远远望去,这片梅林的错落有致吸引过来的。及到近处,却感叹于那一地颓败的美艳,不由流恋许久。 “嗨,小东西,刚才在熙和堂,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忽然一个骄横的声音响起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五小姐贺明璇。 “五姐没看小七,怎么知道小七看了你呢?”贺明玫伸手接着一片风中飞舞着飘落的花掰,一边带点儿戏谑地淡淡回道。好好的兴致被打断,贺明玫有些不爽,便不肯十分退让。这五小姐真是的,这么风花雪梅的景致,不挑衅会死么? 司水见是五小姐,不由有些紧张,就紧紧站到了贺明玫身边。司水才刚去取点心了,只有她一人跟着小姐。 贺明璇一愣,竟然跟她顶嘴?越来越上脸了呢。她不由喝道:“姐姐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哪来那么多狐媚歪道的狡诈废话?”说着上前几步,逼视着贺明玫。 贺明玫不由退后几步,一边保持着距离一边陪笑道:“不过姐妹们说说话,五姐就这样恼起来了。既是这么个急性子,刚才在熙和堂怎么不问妹妹为什么看你来着?” 贺明璇听了此话,脸色大变,怒气上涌,一张脸竟微微红了。 府里谁都知道,这满府里横着走的五小姐,有个最得老爷宠的五姨娘。那五姨娘因为出身低贱,贺老太太摆出来的憎视十分的明显,从来也不许她踏入熙和堂半步的。连带的老太太也十分不喜这位到处充凤凰的五小姐,有事没事都可能朝她隔空开两枪。所以贺明璇在熙和堂从来就是只拔毛鸡,装死都来不及,她怎么可能敢在那里出风头去。 贺明玫本是知道这种情况,她就是心中不满这五小姐在熙和堂一向装死的十分逼真,只到她面前就母老虎的十分过火,专在她面前耍横是为哪般。因为她故意提这话头,想要小小刺激贺明璇一下。 谁知贺明璇因为一向在府里横着走惯了,丫头婆子都十分的有眼色,知道这妞十分得老爷宠爱,便是老太太不喜,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故意提这让她难堪的事儿。如今竟被这一向被自己压着打的小东西当面撂脸上了,一时只觉得这话语里讽刺的意味是如此的浓厚,十分的刺耳,心里一阵恼羞。 她猛然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贺明玫胳膊,一边摇晃推桑着一边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竟敢编派起姐姐的不是来,我打死你这个贱嘴多舌的东西。” 其实说起来,二人也很有些相似性。贺明玫之前在府里也一向是呆头巴脑地装老实的,只是今天已经颠覆了一贯形象露出了一口白牙了,便有些不想再装。加上这时看四下无人,又一时对追着她不放的贺明璇心中着烦,才口头放肆图一时痛快的,她哪知一句话竟正戳中贺明璇死穴。此时一个不防,避挡不及竟被贺明璇抓了个正着,一时被摇的头晕。 这货总是这招,她不烦贺明玫也真烦了,一言不合就一阵摇晃,当她摇钱树咋的。 贺明玫也不由一阵恼怒,一边挣脱一边回嘴道:“你只有在欺负人时才自称姐姐,你怎么配做人姐姐?这贺府里我叫姐姐的多了去了,还有正宗的嫡姐呢,也不稀罕你这一只,还是说你觉得太太或者老太太稀罕你这么一只?” 贺明璇听了更是大怒,把抓在贺明玫肩膀上的手一松,两个胳臂使劲儿一夹,箍住贺明玫的胳膊,手便改为掐脖子,一边愤愤地叫着:“你个目无尊长的小杂碎,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看我不打死你这小贱种。”抓着脖子连掐带摇了几下松了手,竟是挥拳照着面门就来了。 做为武将家的小姐们,也只有五小姐得贺老爷高兴时教过几天马步,会些子花拳绣腿的。后来据说五小姐还因此喜欢上了耍把式,也偷偷跑去练武场下过一阵子功夫,把个贺老爷喜的什么似的。只是后来五姨娘怕她胳膊腿练粗壮了难看,才没再练的,但到底比其它弱柳扶风似的小姐们强了不知多少,尤其是贺明玫这个瘦瘦弱弱病病唧唧的小豆牙,挨上她实诚一拳,不会趴估记也会青着。 10第10章 司水从贺明璇出现,就紧张关注着了。(.好看的小说)初时见贺明璇只是摇晃自家小姐,本以为至多象以前一样落个发鬃散乱,并无大碍,因此只苦苦劝着。 后来见贺明璇竟然掐贺明玫脖子,那长长的指甲硬生生从衣领子处掐入皮肤,吓的她直掰贺明璇的手,又不敢十分用力,怕弄伤了贺明璇的手,急的直想哭出来。 遇上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偏小姐今天也不肯低声下气陪罪,倒一句一句回嘴呛着,便是现在吃痛,也咬牙不肯服软。这样下去只怕小姐要吃大亏。只盼着司水能快点回来帮手,或者别的小姐能在附近,好歹地帮声腔,也好过这么静悄无人处被人白打一顿。 眼看着贺明玫嘴巴大张,竟有些喘不气的样子,司水一着急不由手上用力,也顾不得弄痛弄伤了贺明璇会如何受罚了。贺明璇到底年纪小,坚持了一会儿便抵不过松了手。司水还没顾得松口气,突然又见贺明璇气势汹汹挥拳而来,急忙一把把贺明玫搂在怀里,转身背对着贺明璇,被贺明璇重重一拳砸在背上。 司水被打,不敢还手,也不敢退让,只如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一般,咬着牙张开双臂,背朝着贺明璇随着她转,让贺明璇几次欲接近贺明玫而不得。 贺明璇刚才也是发了狠,直把贺明玫脖子上掐出了几个红指头印子,那么明眼处留下痕迹总不好,便也随着司水的劲头儿松了手。但到底气不过,便改用了拳头,没想到又被这丫头一直拦着,当下更不惜力,可劲地踢向司水。 司水左右的闪避着,又要拦着贺明璇接近贺明玫,腿上很是挨了几脚。 那边贺明玫脖子间一松,躲过一劫,忙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摸了摸脖子上的一片生痛处,怒火中烧。这小妞疯了不成?竟然见她一次打她一次?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见她还在对司水连踢带打的,竟如疯狗一般咬着人不放哪。有那么一瞬,她真想把她袖中的手炉摔贺明璇脑袋上去。 奉书奉画本来站在不远处看雪赏梅装没瞧见,这时见状便也围了上来,似乎想一左一右把司水挟裹住不让动弹。 三比二,她又是个身小体弱的,司水是又弱又胆小的,比武力值,她们只有被菜的份。那边司水犹向她叫道:“小姐快回亭子里去暖和一下,那里几位小姐都在呢。” 司水这是让她撇下她快跑。 贺明玫心里一暖。其实说真的,她要早知道这贺明璇如此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形象,攻击性又这么强的话,她便是要惹她,也想个更妥当的法子,不会这么冒失。先前贺明璇虽然也叫嚣的凶,但都没有这么暴过,便是要打她,也都被丫头们挡下了,并且那力道,也确实不足为虑,不象今天这样疯。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挨了打,躲她绝不是办法,她能初一十五天天儿躲过她去吗?不如索性闹开去。 当下她退后几步,冲着奉书奉画大喝一声:“你们围着司水做什么,可是想以多欺少?再不退下,那奉琴的下场就是你俩的下场。” 奉书奉画听着一愣。奉琴本是五小姐屋里的大丫头,并且是从小服侍大的,前年就嫁人出府去了。现在听七小姐这么一说,其中倒大有隐情似的,并且听着,那奉琴的下场绝对不会好了。 两个丫头狐疑地对望一眼,便听贺明玫又大声对贺明璇道:“五姐姐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又想把我推入那潋滟湖中淹死不成!” 贺明璇在贺明玫提到奉琴时便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贺明玫,手上脚下的动作不由就停了下来。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后,也是这梅林,也是她和贺明玫拉扯之间,贺明玫一路退避退避直至潋滟湖边。后来,贺明玫不小心踏到了薄冰之上......她那时也不过七岁,吓得不会动,是身边的大丫头奉琴捂着嘴把她拖到了更远处的一棵低垂花枝的梅树下坐着,然后急惶惶去报信叫人。 那件事后,司红死了,贺明玫也差点挂了,贺明璇也十分的心虚害怕,很久都没敢走出过她住的萱兰院,只觉得一出门,就会被谁打杀了。 惶惶地过了一阵子后,见一直无人提起,再加上贺明玫后来身体也慢慢的好了起来。于是贺明璇自己便慢慢地淡忘了,或者说她想淡忘了。现在忽然被贺明玫提起,竟一时愣怔,傻傻地顿在当场。 二年了,她也曾悄悄去试探过贺明玫,旁敲侧击威胁恐吓,贺明玫好象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的样子,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哪怕是相关的半个片段。贺明璇慢慢开始以为这丫头年纪幼小,又病到快死,定是已经忘记当初的情形了,哪里知道她竟会忽然提起,并且竟然明确说是她推的,一吓之下,脸上就变了颜色。 贺明玫看她惊呆,也呆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所料不差? 两年前贺明玫本尊如何落水的事儿,她哪里知道。后来听人说起,也只说身边的丫头淹死了,说是五小姐的丫头奉琴去唤的人,说是她远远看到七小姐掉下冰了,然后贺明玫才被人救了上来。 后来贺明玫身体好些后,听说了此事,便让丫头去找奉琴道谢。谁知却说奉琴在她被捞上来之后便无人见过。说是报信有功,被特许还了身契,嫁人出府去了。 贺明玫当时便觉得十分可疑:既是有功,不是应该热热闹闹表彰一番以供其它奴才学习,以显主子赏罚分明么,怎么悄无声息的就送出去了?这完全不象大太太对有功丫头的处理风格,看看另一个丫头司红就知道了,明明人都死了,大太太还一副追究的样子,当即革了她家人在府里的差事,说这样不忠无用的奴才贺府再不敢要的。再后来贺明玫也有再侧面打听过,谁知竟再无人知道奉琴的下落。 这么悄悄地处理掉,实在更象是速战速决地处罚,更象是为防什么泄露的封口。 如今看贺明璇那样子,看来是让她歪打正着诈出了事实呢。 这姑娘也太胆大包天了,贺明玫不由有些怒了。若只是欺负欺负人也就罢了,连人命也敢妄顾?不给她点教训,没准哪天她就故伎重演再来害了她的命呢。 那奉琴看来真是被封口了,这中间谁知道有没有牵扯上什么别的重要隐私,万一还有别的污秽事,那身边这三个丫头甚至她和贺明璇不是都很危险? 唯今之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早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到时想捂也捂不住了,或者能求个法不诛众。 于是贺明玫便暂时不想和贺明璇再纠缠,任由司水挡着,她想迅速撤退去找人,于是转身便往坡下跑。 最好先找到三小姐贺明珠,那才是正宗贺家小姐,大太太亲生的嫡女。拉三小姐上船,她们才最安稳。那三小姐最近正在玩忧郁,大概也无心赏景,不会离开那假山小亭。 谁知那贺明璇能如此招摇,本也不是个省油的。很快便回过神来,见贺明玫要走,知道若她不做些什么由得她走了,只怕在别人心目中这罪名就算是给她座实了。于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喝骂道:“你个贱婢养的小贱人,竟敢污赖我。”然后绕过司水,全力挥拳从后面冲了过来。 那二个丫头虽然被贺明玫唬住不敢对司水十分使力,到底是贺明璇用熟的,更熟悉自家小姐的风格,也更坚定地挺自家小姐,当下看小姐发力,也一起发力把司水挟在身边动弹不得。 贺明玫听到后面脚步声,扭头一看,见贺明璇象只被红布激红了眼的公牛一般咆哮着冲过来,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子一沉就往前面雪地上扑倒去。地上雪厚,穿的又多,摔一跤大概比被揍身上好受些。 可惜她不知道心虚的贺明璇并没有她脸上看上去表现的那么愤怒,她更多的只是想要掩饰心虚的虚张声势。见贺明玫倒了地,她并没有因为速度和冲势而收不到身,而是立即就放了挥舞着的拳头,站稳在那里改用脚踢。她觉得她多少踢几下,表达了她对贺明玫胡扯栽赃污陷的恼怒也就ok了,所以张扬居多,真正的色厉内荏。 谁知今天的贺明玫却不肯有半分瑟缩配合,她倒在地上,见贺明璇朝她一脚踢来,一把抱住贺明璇袭来的腿,脚下也不由使力一蹬想仰仗些力气把这货摔倒。谁知脚下虽然有厚厚的雪堆,却实在虚头巴脑的不够她这一踢腾,倒因为她这猛一使劲儿又无处着力,身子竟顺着劲儿在这雪上往下滑去。而那贺明璇被她抱着腿脚站立不稳,手往后张仰着舞动几下,尖利的叫声传出去老远,终于也咕冬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这一小段坡正好有些小陡,竟然收身不住。于是接下来就是,这二个小姑娘在这梅林雪地上翻了二个滚,然后顺坡一路竟溜滑下去了。 几个对峙的丫头吓的魂飞魄散,也一路狂叫着追过来。 场面似乎很凶险的样子,其实也就滚下去不过四五米的样子,坡势一缓,再被梅树一挡,便停住了。 二人最后的造型是五姑娘双手紧紧抱着头,七姑娘双手紧紧抱着五姑娘的腿。五姑娘的腰横搭在一株梅树树干上,七姑娘的腿在坡的下游某雪窝处蹬着。 丫头们急急把自己小姐扶起来细细检查。好在这二位主子都没伤着,不过滑了一场雪,鬓发散乱,衣着不整,各自狼狈而已。 忽然一个人影大叫着冲过来:“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司水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个旧巾子包着些炭。原来她本是去亭子里给小姐取些点心的,半道上想着小姐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转了,便转回萱香院去取些炭来添手炉。谁知一回来便看到小姐这副尊容。 她的身边不远处,还跟着两个婆子,其中一个,便是那金婆子。 这金婆子原是府里专管迎来送往传话跑腿的,这大雪天没有客来客往这些事儿,便松闲下来。没想到大小姐一声令下:“二门上闲着的都来梅园帮忙。”她这个回完了话正在二门处唠嗑等唤的婆子便也被传了来。 原来这半落坡是这梅园里最高的一处地方了。刚才她们这里一阵闹腾,大呼小叫地可劲儿扯嗓子,声音早传了出去。这二个婆子便是被大小姐指派来先行来看情况的。 当下一个婆子看她们二个人的样子,一阵夸张地大叫:“哎哟我的好小姐哟,这是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啊。”一边叫着,一边就跑过来,一人拉着一个细看。“还好没伤着,快回亭子里暖暖身子去。”然后拉着她们二人往回走。 贺明璇横了那两个婆子一眼,又满眼怨恨地瞪了眼贺明玫,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转头对丫头道:“回去更衣。”便扶着自己的丫头准备离开。 司水惊魂未定,见小姐身上无碍,正摸着贺明玫的头发一处处检查脑袋有没有磕住,一眼看到贺明璇那凶狠的眼神看过来,不由一个哆索。 贺明玫却不退缩,反往前一步拦着贺明璇道:“二个妈妈来了,五姐姐不说道说道这就走么?妹妹便被你白打一顿不成?” 贺明璇想不到自己这里都摆明要收兵了,贺明玫竟然还敢挑衅,这下也不心虚了,是真正的被惹起了怒火。我退一步,你倒欺上来了不成? 二个婆子什么的,她才不怕。 当下牙一咬,袖子一挽,也不多说,就准备甩膀子再战。 司茶一听小姐说五小姐白打了她一顿,立马想象得出是怎么一回事来。她手脚利索,一个挺身就挡到贺明玫面前。她到底身高体长,又不象司水那样是个柔弱无骨的。她两臂张开抱住贺明璇两侧上臂,和贺明璇刚才抱着贺明玫的动作如出一辙。贺明璇立时胳膊便施展不开,只能无力地捶打着司茶的后背。然后又用脚去踢司茶。 奉书奉画见了,便迟疑了一下又准备故伎重演地去夹挟司茶。 贺明玫道:“姐姐好端端的,上次把我推进潋滟湖去,差点淹死了小七。这次又这么在这斜坡上对妹妹带踢带打的把我往坡下推。妹妹到底怎么惹着姐姐了,竟然被姐姐这样厌憎?刚才还说妹妹是贱婢养的小贱人。妹妹可是太太养大的呢,五姐这么辱骂尊长,太太知道了不知道该多伤心。” 贺明璇被气的头昏,大骂着:“作死的小娼妇,竟敢混说。我何时推了你,我何时有辱骂太太。”她挣着身子,只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可惜苦脱不开身,只好更加频繁地踢打司茶,只是手脚用不上力。 贺明玫道:“五姐姐,什么是小娼妇?妹妹是不懂的,不象五姐姐养在五姨娘身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二个婆子不过是应付差使来看一眼好回话,并没有将她们打闹放在心上。大太太一向对这种事儿不放在心上,她们何必多此一举呢。此时听了二位小姐的话,两人对看一眼,心知这下麻烦大了。照七小姐这么说,竟是牵扯到生死和辱骂太太什么的,这可不是她们能作主的,最好是听都不要听到。 当下两个人再不多问半句,只一边一个拉着犹在挣扎踢腾的贺明璇的手道:“五小姐给老奴些脸面快别闹了吧,仔细太太等下要问话呢。” 然后冲着奉书奉画骂道:“两个作死的小蹄子,看着主子们打架竟不劝解拉架,倒在旁边白看热闹。五小姐可是当姐姐的,照顾不好妹妹可是要领罚的,何况还自己动手打人。小姐们有想不到的地方一时起了纷争,你们不提点着劝阻着,倒在旁边跟着起哄,可是找死么。还不领了小姐回去好生梳洗。” 11第11章 致庄院里,冷婆子跪在地上,正细细说着被打的事儿:“......是老奴让太太没脸了,太太尽管责罚老奴......那丫头凭着长的一副狐媚样子,勾引的我家那傻小子天天闹着我能向太太提提,希望能把那丫头配给了他做媳妇儿。这么大的小子,老奴想着自己管教不严很是惭愧,闹到太太这里也是打嘴,便没敢跟太太提。可是她老这么勾着,我那小子连非她不娶的话都跟老奴提了.....老奴这才恼怒起来,看见那丫头才会觉得不顺眼......现在老太太也责骂了,七小姐更是打到脸上来了,老奴也只有求太太看在老奴骂也挨了打了挨了的份上,能开恩从轻处置那小子。他到了该寻亲的年纪,没有个体面差事,只怕难寻一个合心意的姑娘。求太太看在我一家子勤勤恳恳办差的份上,开开恩别让那小子去庄子上,老奴一定约束着那小子再不让他惹事生非的,一定不再给太太添麻烦。” 大太太看着冷婆子,笑道:“还不快给我起来。你也一把年纪了,在老太太跟前跪一跪倒罢了,在我面前就算了。”冷婆子道了谢,起了身,只躬身站着,倒不敢坐大太太指给她的那张椅子。 大太太也不坚持,只看着她道:“你家那二小子,听说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不过倒也没惹什么大麻烦就是了,依旧在府里当差倒也使得。虽然老太太发了话,只要没人在她面前故意找事儿,老太太大概是不会再追问的。倒是我们小七今天的样子看起来不依不饶的呢。她若问起来,你可有什么话说?” 冷婆子看了眼大太太的脸色,道:“太太放心,没人惹事儿倒罢了,若有,老婆子也自有话说。今天七小姐在老太太面前也没有说出我家二小子和那司水的这层关系来,想来心里也是明白人。若闹出来,我家那小子倒底是个爷们儿,倒是司水那丫头,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怎么嫁人。” 太太点点头,脸色却冷了几分:“你也是个能耐的,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让个小丫头子巴掌忽到脸上来,还在这致庄院里?” “都是老奴该死。往日里办差,总想着是太太给的面子,勤勤恳恳的,没想到今天竟丢了太太的脸。这府里人谁不知道我是太太跟前听差的,仗的是太太的势,别人见了也给几份面子。谁知这丫头竟然半分面子也不给留,上来一句话不说就打人啊。打完了才说七小姐有话说。老奴真是不防有这么一着啊。”冷婆子说着,老脸通红的看着太太。 大太太没吭声,微皱着眉头想着那七丫头今天的表现。先是让人在她院里打人,然后到老太太那里去,左说左挡右说右挡地护着那俩丫头。她这边拉上老太太,她那边就拉出老爷来。倒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呢。 冷婆子说的不错,她使的奴才脸面自然是她给的,打奴才的脸就是下她的面子,何况还在她这致庄院里。不过她小小年纪平时老实蔫溜的,这动作起来不简单呢。小主子威风使得可是顺溜着呢,她一发威,冷婆子倒蔫溜了。 大太太想着,不由露出个冷笑的表情来。 毛都没褪光呢,就准备蹦达起来了呢。 冷婆子看着大太太的脸色,估摸着大太太的火气是上来了,正准备再添把柴,让七小姐那主仆倒倒霉,至少把她家小子的事儿敲定也好。 正要再开口,忽然门外绿枝的声音传来:“太太,金妈妈来回话。” 大太太道:“叫她进来。”一边朝着冷婆子微微一扬下颌,道:“你先回去,这儿回头再说。” 冷婆子便不敢再多言语,起身告退,心下犹想着看太太的意思是准了,不过又没有给她准话,大概是还要看看那七小姐那边又有什么话说。这几天,自己少不得还要用心观望着。 那边金婆子进了院,正和冷婆子打个照面。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不由朝冷婆子使了个眼色,等冷婆子一靠近,金婆子便贴近她耳朵悄声道:“五小姐七小姐梅林里打架呢,正来回太太。”然后一步不停地进了屋。 冷婆子一听,竟又是这七小姐闹出风波来。要说五小姐闹事儿那是司空见惯,太太都懒得理她,由着她闹,有时冷婆子其实觉得太太有意无意给她搭台子似的。可这七小姐今天这一出接一出的动作,又是闹的哪样呢?冷婆子想着,立马出去打听去了,看自己有没有可乘之机以报一耳光之仇。 金婆子白卖她一个人情,进屋仔细把梅林里的事儿回了大太太。 大太太只听得愣得当地。两个千金小姐打架,都翻了天了这是。 要说平日里五小姐闹腾,虽有她管教不严之过,但到底是老爷宠的,老太太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自己能不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闹吗,这事儿不管老太太还是老爷问起来,她自有话说。何况老太太懒得问,老爷更不用问,次次闹腾出事儿来,他都会去美园五姨娘那里,叫了五小姐去自己亲自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这七丫头这次竟也跟着闹起来?以前她便是被欺负,也是闷声不哼的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忍。那五丫头虽然跋扈,到底也有分寸,并不敢把她真怎样样,最多戏弄一阵子吃点小亏罢了。谁知这一不愿吃亏竟然就闹这么大的动静,连二年前落水的事儿都翻出来了。 大太太沉了脸。 这事儿传出去,可大可小。往平了说,自然象上次一样说雪天地滑七小姐不小心自己落水的,便是传出什么风去,也不过是二个小姐妹打闹玩耍一时不慎致七小姐落水的,无非落一个年幼无知不知轻重罢了。可象这样明明白白说是五小姐故意推下水的,那就是姐妹相煎同室操戈了,并且那时年纪又小,可不就成了从小歹毒妄顾姐妹性命么?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五小姐一个人的事儿,这一府里姓贺的小姐都得背着。 三丫头还没嫁人呢,没的被这些个没脸的东西带累了去。 正要去传人呢。大小姐二小姐都遣了丫头到了。 大小姐的丫头司春来回话说:“大小姐遣奴婢来报太太一声,她先回去更衣了,然后就来给太太详禀梅林的事儿。” 二小姐的丫环芳草也跟着报说:“二小姐也是让奴婢来禀太太一声,她也先回去更衣了。二小姐说,她已经让五小姐七小姐各自由丫头带回去梳洗了再来致庄院听太太问话,也交待了丫环婆子们不准胡说乱传,否则定交太太严惩,请太太安心。” 大太太听了,对着帘子道:“还是二丫头会办事儿。” 二个丫头站在帘外,司春听了大太太的话,低着头不敢吭声,芳草笑着道谢:“替二小姐谢太太夸奖。奴婢告退了。”然后那司春才跟着说一声:“奴婢也告退了。”大太太并不出声,帘边的绿枝儿便笑着送她们出了门。 那边大小姐贺明琪很有些心绪不宁惴惴不安。大太太交待给她安排的事儿,不过是让姐妹们游个园,让她看顾着姐妹们,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谁知大太太会不会对她发怒。(.无弹窗广告)她急急的回了熙和院,顾不得更衣,便去找老太太报信求救。 贺老太太一听,大吃一惊。这还得了,且不说今天为什么打架,之前七丫头落水竟是那五丫头推下去的。这害人性命的事儿都敢干?哪怕只是瞎传的,这种事儿又如何能传得? 老太太当下就气血上涌,也顾不得安慰贺明琪说跟你无关,你不用担心的话,只管问道:“可去回过太太了?” 贺明琪连忙点头:“已经派了司春去回了。” “既如此,我们也去瞧瞧去。”贺老太太道,“叫上各院里的小姐姨娘们,都去听一听,看看太太怎么发落的,以后也都约束好下人,不准胡龇乱嚼的。这么大的事儿,若太太轻拿轻放的,我可不饶!你也告诉你的一众姐妹们,别仗着自己的小姐身份,就敢给贺府抹黑!” 老太太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铿锵起来。 她真是又气又急。若不是贺府的正常生活和门户需要维持运转,她几乎想召开个全员大会,把大伙儿都集中起来,好好上上课也好好训斥整顿一番,以正家风,当然更要严令昭告各位守口如瓶,要知道这种事儿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能拿来说嘴,说来说去就会变了味,没影也会给说出点影儿来的。老太太觉得这都是经验之谈啊,一定要把经验说给大家知道才行,别行差踏错了后悔都来不及。 她贺府里,可不要闹出这样视人命为儿戏的罪过来,当然更不要没这种事儿被往头上糊上这种事儿来才好。 贺明琪见老太太发怒,一时也不好再提此事与已无关的话来,只强笑着应是。便迅速安排了人去通知各院各房,又叫人准备软轿,大雪的天老太太要出门,自是要坐轿的。安排人把轿底垫的厚实些,干脆抱二床被子在上面,让老太太在软轿上身下垫的,腿上搭的都暖和舒服些。又叫人服侍老太太着袍带帽,手炉袖笼,拉拉杂杂,安排完,由着丫头仆妇们忙着去备,自己才赶着回去梳洗更衣了。 才一进她住的西侧院,早得信儿的大姨娘就跟着走了进来。丫头司春也禀了去回大太太时大太太说的话。贺明琪心下一沉,便知道大太太这是怪她办事不力了。 大姨娘听了更是搓着手急的团团转:“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五小姐那是老爷的心头肉,今儿这事儿一出,大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包庇她了,一定是要罚的,可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得罪了老爷吗?若老爷怪到太太头上,只怕连太太也怪罪到我们头上来了。这可是两下不讨好,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贺明琪也很烦燥:“姨娘快别转了,转的人头晕。说到底她们二个小的躲到梅林里去打架,我哪能知道,到底不管我的事儿。太太要怪罪,也要有个说法,最多说我一顿管教姐妹们不力罢了。”她说着,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们这么能闹腾,就多派几个婆子跟着了。”然后语气又变得恨恨的,“这二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死的东西,没事也给我找点儿事儿出来。” 大姨娘也没法,只问道:“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倒没有责怪我,我看那意思,若是真的,只怕要好好处置五丫头呢。她也闹得太不象了,活该受罚。” 贺明琪定下的婆家孟家也在西北,原说好了过完年立了春,便送她回西北茂林老家,从那里出嫁也近些方便些,免得路上有个差错来不及补救。所以一应婚嫁用品置备的极少,只说回去了茂林再置,免得路途遥远有些物件运过去就折损坏了。 可让贺明琪忧心的是,那么远回去老家,一是二个哥哥贺明琛和贺明琨都要在春天下场应考,谁去送亲?没有娘家兄弟送亲,到婆家会被看不起的。二是茂林那边的物什到底不如京城的好,这也罢了,总得托个稳妥的人细细安置妥当,不然她一个姑娘家,便是开春早回去一阵子,只怕安排也来不及。 大太太并没有跟她落实这些,只说给六千块让她自己安置。她又出不去,又不能在这里采买置办,她一个姑娘家,能安置妥当吗?老太太又是把老家的人都得罪光了的,这时候也舍不下脸去信求人帮忙。还不是得靠大太太。 这可是她的关键时期啊,她巴结大太太还怕来不及,怎么能在这时候惹太太不快。 贺明琪真是对贺明璇很生气:都这么大了,你给我闹什么事儿啊,打烂你的屁股才好呢,叫你这么不给我省心。 “嗯,就是说,”大姨娘应道,忽然眼晴一亮,“老太太亲去致庄院,只怕不会让五姨娘也进去。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五姨娘也递个信儿去?”到时万一被怪罪,老太太指望不上,五姨娘还可以去求求老爷。只要老爷发话,不管老太太也好,太太也好,再没有不准的。 贺明琪看大姨娘一眼:“姨娘快别想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怕没人给五姨娘递信儿不成。人家那是热锅,不象咱们这种冷灶,这回子只怕她早就知道了。” 大姨娘听了便又锁上了眉头,继续搓手转圈。 等老太太终于收拾好,一行人几可算是浩浩荡荡地开赴了致庄院。 致庄院正屋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当头的太师椅上,贺老太太萧穆地坐着,下首贺大太太带着,众位小姐和各房姨娘们带着自己贴身丫头,满满站了一大片。当然五姨娘除外,贺老太太一向是不让她在眼前出现的。 老太太领着众人亲至致庄院,主题鲜明的情况下,问责的话也是一步到位:“......太太当着家,府里竟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这不丢贺府脸面吗?” 大太太艰直哭笑不得,在心里连叹了三口气,加上多年来的修养底子好,才堪堪忍着没有问候谁家祖宗。 反正说什么都没有用,二十年了,她也没有弄明白这老太太的脑回路,更何谈一时半会儿和她扯白清些什么。再说现在就是扯的她明白了,也什么都晚了。 当下少不得低头认罪,说是她管理不善,才让姐妹们玩笑开的过了头,说是她教育不好,才至二姐妹别扭闹得这么大动静,惊动了老太太安享春秋更是大罪过,说姐妹们在一起玩闹惯了,有时手下口中没个轻重也是有的,说老太太不必太担心,幼时常在一起淘气的姐妹长大总是比旁人更亲些,,总之请老太太放心,她细细问明个中情由好好教导不可再犯的心情和老太太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温声细语弄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老太太安抚住。 要说这贺老太太,你说她糊涂吧,她听儿媳妇一口一个姐妹们玩笑,一口一个姐妹们闹别扭,一口一个姐妹们玩闹惯了,慢慢竟也听出些味儿来。知道这事儿只能往轻了说不能往重了说,这和贺府丢人轻重程度有着直接的关系。 于是她也不再象来时那样凶纠纠气昂昂地等着大太太细细查明真象拿下罪犯从重处理以敬效尤了。也不期待那罪魁祸首当场现形了,但她倒觉得自己挺英明的,带了这么多人来,正好以正视听啊。让她们都看看,她的孙女儿只是两姐妹玩笑罢了,你看处理时你都在现场了,你到时候好意思昧着良心胡说些有的没的吗? 老太太心中得意,她一向真心觉得自己处理府务不如大太太,不然她如何会交权呢。只要媳妇儿恭顺,她还是很愿意配合甚至听她的的。 她当下便坐的更稳了,静等着真相揭晓。至于她召集来的这些旁观闲人,还需要靠她们下去传播消息和发布命令呢,自然看个全场才好。何况,她这里坐镇的意思还有一层,那便是罪可以轻定,但罚一种要够劲。不然不长记性啊,回头还犯啊,替她遮掩过去一回下回怎么办,再来一回不是又得重丢一次贺府的脸么? 你看,哪怕是一个糊涂老太太,有时候也是能想明白一些真理的。 二姨娘见老太太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质问大太太,这分明就是指责太太治家不严,给太太没脸的行为嘛。说了这么久这老太太还一副不省事儿的样子,她心下便有些不耐烦。 她是太太的陪嫁丫头,说起来认识贺老太太也有二十年,可她比大太太更弄不明白这位老太太的神经到底是怎么错乱的和错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她那脑子一半清白如面粉,一半纯净如泉水。倒都算是些正常向好物什,只不能想问题,一想便晃荡得一脑子浆糊。 所以她连那“知道丢脸还这么张扬的兴师动众地跑来?这种事儿不是更应该低调处理化小为了消于无痕吗?”之类的腹诽都不想做,只忍到了一个两下间片刻的沉默时段,看着老太太额上那紧绷的横深纹路变的稍浅且弯曲着自然向下垂着了,便轻声地示意绿枝:“把那椅子摆一摆正。” 老太太脸色不变,也扭头看着那椅子。椅子本来就摆的很好很正好不好。 没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人给老太太解惑为什么二姨娘有此一问。 只绿枝听了,便上前几步,用手中巾帕子象模象样地抚几下椅子扶手,把坐垫摆摆正,把靠垫扶扶稳。动作中二姨娘已经上前扶着大太太就送到了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然后站在大太太身后一摆手,便有丫头给坐着的二位分别上了茶。 大太太坐稳后,等着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才道:“给各位小姐置座。” 然后各位小姐都依序坐下,丫环们上了茶,各位姨娘早有眼色的成排成行站好队到大太太身后站着去了。大太太甚至亲指了大姨娘站老太太身边去伺候着。 于是这场庄严肃穆的三堂会审变成了家庭茶话会。 前头雷声轰轰,后面雨点零星。贺明玫低着头暗笑,她一向觉得这贺老太太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草,还是那干燥并自带火石的。而大太太,就那是冬天里的大气层。大太太若低首敛眉温言细语呢,这空气就湿润着,这把草一定熄火;若大太太冷冷淡淡的,不置可否的,或客气疏离的高贵冷艳呢,大概空气也连带的干燥着,这把草蓬的一声就着起来了。 至于着火理由和熄火原因,都不重要。哪位高人不是说过吗,只要你找事儿,满大街都有事儿,俯仰皆是。 当然贺明璇和贺明玫是没设坐也不敢坐的。 她俩垂着脑袋站在中央,静待发落。 12第12章 接下来的程序和过堂其实倒也差不多,一定要说差别,那就是主审官们舒服了,喝着茶聊着天,偶尔插话问一声。 大太太让梅林在场的丫环婆子一一上场细细分说当时的所见所闻。大太太道:“只说当时实实在在看到的听到的,敢有半个字的不实,直接卖了。” 在这明明白白“呈堂证供不实后果自负”的高压下,谁还没事儿敢捏个造个。 于是人人据实以告,连某几个丫头在某时某处听到某声什么声调的尖叫都描述的很到位。 当时进梅园的小姐多,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多,这么一轮询问下来,却人人都听得明白,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严重的地方。看着丫头婆子一个个被传进来,然后一个个地走出去,说的事情内容其实大差不差,越到后来,既没有什么趣味性也越发的没有新鲜感,老太太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并且老腰有些痛脑袋有些晕,昏昏沉沉中眼皮儿想打架,老太太暗道:我能不能睡着听啊? 大太太问了七七八八,看老太太快顶不住了,便作了最后总结陈词:二位小姐身边的丫头和后来最先赶到的婆子都已经被详细问询过并且被限制在了左厢房里各个单独打坐不得串供了,现在又有这些丫头婆子们互相佐证,证明她们都没有扯谎。 于是她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二位小姐如何发生了口角,如何一言不合互相拉扯,谁先动手,谁挨了揍,然后一齐摔了跤,从一言一行到细节都生动详实。 最后表明了上位者的态度和意见:事儿虽是不大,可乱子闹的有些大。并且大家小姐,作事怎么可以没个规矩象没教养的人家一样呢?大家闺秀滑雪摔跤,大家风范何在? 最后宣布了最终审判结果:原是姐妹玩笑,但五丫头曾口出恶言,又年长不知爱护妹妹,对该次意外摔跤事故负最主要责任,左厢罚跪自省,即刻领刑。七丫头对长姐不悌,且行事有失大家风度,只念其年幼并是初犯且是受害者,从轻免于刑事处罚,奉送口头责备无数,当堂执行。 这场公审看似无聊透顶,其实可圈可点。 第一层妙处,自然是各路丫环婆子们的纷纷亮相。 这正是大太太在老太太兴师的前提下再兴师,干脆大扫除:大家齐参与,大家齐撇清,连沾没沾上边的边角末料角色都拉出来溜过一遍了。这样有广泛的群众参与基础的审问结果呢,自然是经得起大众推敲的,经过清楚事实明白,再没有二话可说。 当然还有个意思,就是能绕晕几个绕晕几个,绕不晕的也让你无聊到发晕。 所谓看似精查明审细细梳理,其实不动声色深层搅水。 终于经过这第一论,问出的事情还是那点子事情,而老太太那点精神头早就歇菜了。 第二层妙处,自然是亲临现场的各位贴身丫头的不上场。 不用多说别的,只细细捋一遍大太太总结陈词时复述的事情经过就知道: 先是小七小五两小姐半落坡相遇。 小五问“你干嘛刚才老看我”,小七回“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啊”。(二人俱口气不善,各五十大板,归类于姐妹口角。此处乃小七罪状之现形处,可处以微刑。) 小五气“姐姐问话你就好好答,作那些个没正经样子给谁看”,小七笑“五姐脾气这么大在熙和堂怎么不发呢”(基本同上,但有小七笑答之一“笑”字,罪减一等。归结于玩笑开大了,人家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小五怒“贱嘴多舌的小娼妇,看我不教训你”,小七言“我是太太教养的听不懂五姐的话,倒是五姐养在五姨娘身边见多识广什么都懂”。(重点的重点在此处,小五口出恶言,罪名成立。至于小七,话虽是真话,但风凉刻薄,失于厚道。不过,深得大太太心,所以此句一定要拉出来溜场子,让大家都听听记到心里去。) 然后,拉扯中二人上演“翻滚吧,姐妹。” 此至,over。 看看吧,该提的全提了,不该提的一个字没提。多么重点突出,条理分明。 至于推入冰湖之事,因为大太太说了,“亲眼所见据实以报,道听途说立时发卖”,别说后来丫头婆子们没听到看到,便是贺明玫后来现场广播,让梅园里众所周知了,也没人敢当厅提起半个字。 当然,二人的贴身丫头私下里自然更详实地全撂了,包括提到了奉琴。 但搁不住这公堂上大太太是她们的代言人哪。 这件事儿是瞒不住的,大太太最终也没有瞒,只是快刀斩乱麻地一笔带过:“那只是小七的猜测之语。姐妹口角,言过其实,当不得真。” 当然贺明玫很配合地响应:“谁让五姐姐见我一次推我一次,早上才摔了我一跤,现在又摔我一大跤,我便想着,没准以前那次落水,可能也是五姐推的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嚅嚅嗫嗫,嘟着嘴并不服气的样子,却扫大太太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透着小孩子那种“她打我我就骂她”的理直气壮,和因胡言乱语而惹了祸的心虚不安。 当然若是其它时候,她这样自认胡扯瞎掰的话,没准得老太太好一顿雷霆。但此时此刻,老太太梦游状态,哪还在意谁的一字一句。 而大太太,她当然不会在此处多作停留。于是闻言迅速结案:推落水一事并不存在,乃七丫头情急之下的信口胡说。 然后便是细细分说:各位丫头在这一出闹剧中各自的功过,应得的处罚,外加对各位小姐姨娘的训斥和教导,由此得了什么经验教训啊,自己应该怎么处事以及回去要怎么管教自己的丫头啊,如此等等的一大长篇。 然后,终于的终于,审理完毕,鸣金收兵。 各位看客想看的热闹没闹起来,倒自己闹了个无聊困顿,虽然可以低头弯腰眯眼打盹,但到底不敢失态。此时也终于都长松一口气。(.好看的小说) 贺老太太艰直有些急不可奈啊,她硬生生坚持到现在,象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去陪听一场高雅的音乐会,在最沉闷无聊中忍耐又又忍耐,却偏要端正仪态不能酣然睡去,个中苦逼只有自己知道。终于等到曲终人散时,没有被音乐感染到,但那种比被感染的人更切实深刻的轻松感,却让人万分的舒畅。 真的,看了太久,等了太久,喝茶太久,她早尿急了。 急匆匆起身走人,倒还不忘特意交待些“正事”:别让那五姨娘进院里来,什么时候五丫头领完了罚再说,省得她哭哭啼啼唱捻作打的作态让人生厌。 各自退散,不管主角配角,大家都有些轻松感,象五小姐,她虽然骄横,但向来她自己心中也是有个度的,或是招惹的范围不大,或是闹腾的程度不深,以便将后果控制在大太太可不闻不问的范围内。不过既然这件事儿闹大发了,大太太再没有不理的道理。 她心里明白着,虽然她早就心里沉静下来没有了最初的害怕劲儿,但到底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处罚有些不安,现在这头上的锤邦一下敲了下来,尘埃落定,她自然就心安了。 但贺明玫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大太太给她布置了个极有意思的任务:量刑监刑官。 用大太太的话说,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小五招惹了小七。既如此,“七丫头就在旁边看着你五姐,直到她跪到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了,跪到你不生气了,觉得可以原谅她了,来报我,我再让她起来。” 有这么安排的吗?你姐跪着你看着?陪看还是陪跪?或者站着还是坐着?用张笑脸兴灾乐祸还是用张丧脸惺惺作态或者用张木脸漠不关已? 只怕跪着也不好使,用什么脸都不好使。 这哪里是解怨家,分明是结仇家,还一结就结成宿仇那种。 这手段,这手段,贺明玫欲哭无泪啊。她深深地觉得,那些去招惹得罪大太太的人,脑子都一定象她一样进过水。 若是大太太当堂说出这话来,她自然可以迅速把球踢走,直接问一句:“五姐姐,你知道错了没有?你若知道错了,便向太太认错认罚,请太太让你少跪会子便起来吧。” 她不信五小姐敢不说自己知错了,敢不向太太求明刑期。 但大太太根本没给她任何机会,在转身出了厅堂之后,才转身站定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施施然回房了。 好了,大太太已经走了,她这会子再跑去问贺明璇你知错了吗?没准会被贺明璇冲上来再掐一回脖子的。 贺明玫摸摸脖子上被掐出来的隐隐仍痛着的红印子,这确凿的证据其实在这儿呢。只不过这种深宅大院里装模作样的公审从来都不是为了公正,只是为了好看。 她呆在致庄院的厅堂里,对于如何监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发现,还有更糟的事情等着她:有人跟她没完。 在致庄院大太太日常宴休起座的隔间里,内设一条矮榻,榻上铺着厚实的蜜合色撒缠枝红花的缎褥,榻旁的矮几上摆放瓜果糕饼等物。榻上一位三四十岁的贵妇人,身量高挑,肤白体端,眉眼平和,雍容而坐,正是大太太。 旁边二小姐贺明璐着桃红镶领朱红底子的对襟比甲,同色长裙,加上人本就生得玉骨冰肌,粉面桃腮,整个人看起来风姿绰约,体态风流,只那眼神,透着明显的精明模样。此时她半个身子也坐在榻上,身子依着大太太。 和二小姐长的有四五分相像的二姨娘坐在地上靠榻边的一个小圆锦墩上,只眼中的精明比二小姐更加显眼,不时转一转眼珠子,显见是用心思考了的样子。 此时二人正凑趣儿的对大太庆说着什么,大太太听着就笑了起来。大太太最常用的绿枝和翠枝二个大丫环也站在身侧,脸上含笑。冷婆子脸上也堆满笑,侧身站在一旁。 贺明玫跟着传话的丫头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含笑六人组。看起来很融洽和谐的样子。 贺明璐一见贺明玫进来,便侧了身子朝她笑了笑。贺明玫上面和大家见过礼,贺明璐便仍转身面向大太太。 大太太让丫头给贺明玫也置了个圆墩子坐了,便看着她用下颌一点冷婆子,直奔主题道:“小七,今天冷婆子来我这里喊冤,说是她家冷二根本没看上别家姑娘,根本就是你那丫头司水招风引蝶没个样子,引的冷二上了心,这才让冷婆子气恨的。这事你可知情?” 贺明玫不由一愣,她以为大太太叫她来,是想私下询问关于五小姐的事儿呢,怎么又绕到司水身上去了。 她不由看了一眼冷婆子。那冷婆子见她看过来,刚才堆满笑的脸上,便慢慢换上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下意识把微躬着的腰身挺了挺,一副放马过来的样子。 贺明玫挑了挑眉,这是,二战开始了? 冷婆子在熙和堂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迅速招认完全配合,现在玩翻供,贺明玫自然知道是借谁的胆子,但她不知道她们到底想把她怎样,想把司水怎么样? 她惊奇道:“竟有这样的事儿?小七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到过呢。那司水长的又好看,人又老实的很,哪会招惹是非啊。小七觉得,是是非非的人去招惹她倒是有可能呢。”说着,她冷冷的再扭头盯了冷婆子一眼,“冷妈妈在熙和堂当着老太太说的,竟都不作数了不成?” 从熙和堂出门时,冷婆子就一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得玩的样子打量着她,她还以为冷婆子抱的是以后慢慢继续阴的念头呢,她都决定好了她再敢来阴的她就继续拿巴掌侍候她,谁知她这般不存气,倒这么快就挑明了。也好,一次解决大家省事儿。 大太太于是看一眼冷婆子,道:“你详细说给七小姐听。” “是”冷婆子道,道:“今早在熙和堂的时候,老太太既问起,老婆子就该照实说才是。因想着一来老太太高寿,怕听闻府里有这等子不成样子的丫头,一时气坏了身子老婆子罪过可大了;二来小姐们又都在场,老婆子原是忖度着有些话,却是不该当着小姐们的面讲的。因此老婆子才没敢照实说,只依着七小姐的说法,说是老婆子家那二小子看中了外面长的象司水的姑娘。只是太太让讲,这会子,老婆子也顾不得了。”说着冷婆子歉意地看了一眼二小姐。 二小姐笑着没吭声,也没回避的意思,只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便道:“正要让她学着管家理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于是冷婆子便详详细细讲起来。 冷婆子的话长长溜溜,故事细节呀推测猜想啊都很丰富,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说司水是个狐狸精样的人物,仗着样貌好,先是勾引她家二小子,和她那二小子私订终身,山盟海誓的,然后据说可能是又看上了哪家的漂亮后生了,自己便失诺毁约,害的她家二小子单相思,仍非卿不娶地苦哈哈熬着。就这样的女子她不过偶尔遇上指责几句,谁知她不但不知悔改并且怀恨在心,早上竟然当众行凶打她嘴巴,不把太太放在眼里。这样的丫头不撵出去,实在让人气愤难平,也不定再生出多少妖蛾子呢呢呢呢呢。 冷婆子口才不错,用一咏三叹的口气,有时愤懑不平,有时惆怅忧思,那些话中,对恶人深深的愤恨,对太太深深的不平,对小姐深深的爱护,对贺府未来深深的忧虑,表达的淋漓尽致。好象司水不除,轻则家将不家,重则国将不国似的。 这故事的可信度在于,细节详实,而且生动具体。比如第一次,皑皑幕雪下,谁对谁展颜一笑,谁又多看了谁一眼,从此眼里心里都是她。比如第二次,朗朗晴空中,谁给谁塞了一包点心,谁给谁扔下一个荷包。比如第三次,在那“又是一年三月三”的时节里,谁仰着脸看着天上飘过的风筝说“风筝代表我的心”,谁又低着头踢着地上的泥巴道“你做风筝我做线,愿你牢牢攥手间”...... 当然冷婆子比较大白话,没有这么文艺腔,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就算是大白话也够曲折刺激的,二小姐和二姨娘直听的很有些目瞪口呆。 大太太本来淡淡的面孔上却怒气渐盛。最近三小姐贺明珠正跟她别扭闹情绪呢,三月三神马的很是让她反感。 贺三小姐今年十三了,正是议亲订亲的年龄,却高不成低不就,反正就没看上眼的,现在再拉着她出门参加宴会什么的场合便要恼了,又时时郁郁不快。细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去年三月三逛留峰寺庙会,说是追着一个风筝去了后山,正见着自己二个哥哥和一个年青公子在那里赏景吟诗,偏偏她还女扮男装,被那人又搂肩又拍背的......若说那人是普通人倒也罢了,哪怕家世稍差些,只要这丫头自己不怕吃苦,狠狠心也由她了,偏偏...... 大太太不由一阵心烦。 13第13章 也不等冷婆子感慨叙述到下一段落,大太太便截断她接口道:“这样的丫头确实不能留,若她是家生子,直接让家里人来领走也就是了。[.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她却是外面买来的,如此便叫个人丫子来吧,随便的卖几两银子。”她看着贺明玫张口欲言的嘴,道,“多喜欢的丫头也好,不老实本份,我们贺府都不留的。没的让个丫头子有事没事的搅出那三尺浪来。小七你不用多说了,这些事儿你不知道也是正理,她办下这种事儿,自然不敢也不该到你们小姐面前去说嘴,若她拿些不三不四的事儿污了我贺家好好的小姐的耳朵,便不是卖了,直接一顿乱棒打死算了。” 二姨娘和二小姐甚知大太太心事,连忙点头称是。 那边大太太一开口叫停,贺明玫便暗叫一声糟。 她一直注意着动静,却也大意了。想着以大太太的修为,怎么着也会等人把话说完再行处置吧。再说既然把她叫了过来,自然会问她的意见,不会随意绕过她处置。所以她本打算等冷婆子得瑟完,她便抢先反驳回去,免得等到太太开了尊口之后不好转圜。 可她实在没想到,大太太会忽然没头没尾,象播广告一样就这么中场硬□来,并且直接作了决断。 现在太太已经表了态,并且金口直断司水有罪,她现在再反驳,不但失了先机,并且由驳斥冷婆子变成了驳回太太,拂的是太太的金面。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大太太已经吩咐道:“冷妈妈,你下午晌便去叫一人丫子来领人。退下吧。” 冷婆子应一声是,福个礼便要退出去。走时还有意无意地扫了贺明玫一眼,却发现贺明玫正在看着她,脸上也是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样子,哪有半点儿斗败了认输了的颓劲,倒象早看穿了把戏的嘲讽,和脚下已经给你挖了坑你勇敢地跳吧的冷眼旁观,她不由心中一凛,当下也不及多想,垂下眼睑转身便去揭帘子。 却听得七小姐忽然不紧不慢地道:“冷妈妈慢着。” 冷婆子揭帘子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大太太果然不悦,微皱了皱眉不耐地瞧着她问:“我指派了冷婆子差使要办呢。小七有什么事呢?” 贺明玫硬着头皮笑道:“太太莫急,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就是刚才冷妈妈所说,小七有一事不明,少不得请冷妈妈解说一番呢。”说着转头看着冷婆子,声音放大了些语调冷淡了些又叫了遍“冷妈妈?” 冷婆子只好转过身来,僵着脸陪笑道:“七小姐只管问吧,冷婆子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儿虚假,七小姐有哪里不明白的,冷婆子一定知无不言。” 贺明玫笑道:“我没觉得你说的是假话啊,冷妈妈不用太心虚。我只是想问你,司水天天儿和我在一起,没事儿连二门上都不去的,我更没有派司水去过外面采买东西。只不知你家那二小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司水的,还来来去去私订终身的呢?莫非你家小子进过内院?” 此言一出,冷婆子心冬的一声被重锤击着一样。 连正拿着冷冷眼光看着贺明玫的大太太也刷的一下把目光调到冷婆子身上。 二小姐和二姨娘照着大太太有样学样,先看了贺明玫一眼,然后看着冷婆子。 冷婆子原先并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只是想着虽然府里惯有份例,但各位小姐们的丫头时常被差遣着出府去采买个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新奇小玩艺儿也是有的,再说既然丫头有了心,只怕偷缝摸缝地干下这些子勾当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得了大太太的话,她才回去和她家小子一起合计着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原想说七小姐年纪小,被这私相受授一吓,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说这种事儿,向来是女方吃哑巴亏不敢闹腾的,所以这样的屎盆子只管往司水那丫头头上扣就对了。 那丫头敢扇她嘴巴,便是现在太太把她赏给她做儿媳妇儿她也不要了,不信她玩不死她。 至于得罪了那七小姐,她是不怕的。那不过一个不得人心的小庶女,以后在府里日子过得如何,以及将来的婚嫁都捏在太太手里,她要识相,自然都好说,她要不识相找别扭,能不能活到嫁出去都不一定呢。 有太太罩着,有和她一起办差的各位伙计们帮忙兜着,便是这套说辞有些小漏洞,也不怕谁查证。 可她没想到七小姐却反咬一口说冷二进了内院。 外男私入内院,这罪过可大了去了,便是太太,也不能随便替她开脱。这是断不能认的。 可不认这罪,七小姐要二人相见的时间地点,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细节,现在却说不出时间地点来,那不成自打嘴巴了。 她不由暗暗后悔,随便咬定他们有染就行了,何必说那么多细节呢。她本来就是想暗地里再给大太太添一把火,才故意编出些什么“三月三”“风筝”之类的情节来的。太太倒是真火了,可现下却怎么回七小姐的话呢。 冷婆子一脸的汗,但到底老道,当下强笑道:“七小姐说笑了,我家冷二人很老实本分,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干这事儿啊。丫头们私下做出什么事来,怎么敢到小姐们面前说嘴,七小姐不清楚这底下的私秘事也是有的。便是丫头借故跑到外面去了,也自然是私下寻个由头偷偷摸摸的去了,小姐如何能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了。老奴知道老奴这次这么把小姐的贴身丫头拿出来说事儿,惹了七小姐的怒,七小姐生气只管责骂老奴,老奴再不敢有二言的。只是这样的丫头不只我看到气愤,现在太太知道了,也是深深觉得不能留的。七小姐还是听太太的话,及早打发了吧。这种丫头带坏了小姐可是使不得,为了小姐好,老奴便是得罪了小姐也顾不得了。只愿小姐将来大些,能明白老奴这份为小姐打算的心。” 回避问题,绕圈子跑,拉拉杂杂这么多,想把话题拉到哪一国去呢? 贺明玫看她一眼,笑着不紧不慢道:“冷妈妈,小七可不敢当,我看是我得罪了妈妈让妈妈着恼了吧。还请妈妈多包涵,饶了我家司水吧。”然后她笑忽然一收,端着一张脸疑惑地又问道:“不过,冷妈妈,你说丫头私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出府去?”丫头们便是得主子令去办差,也得报备之后再由外院另派小厮跟着的,一个丫头想出去就出去,你当贺府是菜市场呢? 冷婆子一愣,强忍着心慌,含糊道:“个别丫头想个法子混过去,想来也是有的......” “比如呢?” “......老婆子并没真见过,只是想着,可能,也许也有些刁钻的丫头和门上那些守门的小厮管事儿混熟了,互相遮掩着混出去也是有的。” “谁?什么时候?” “这,这老奴哪儿知道,只是这么猜想的。” “原来是冷妈妈猜想的啊。那司水和你家冷二私订终身的事儿呢?时间,地点,可有人见证?你可有司水生辰八字?莫非冷妈妈你都是用猜想的不成?”贺明玫慢吞吞道。 “那倒不是,那,那,是那司水她确实不正经......” “证据?”贺明玫不等她说完便简洁地问道,吐字清晰有力,气势逼人。 冷婆子便低低嗫嗫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太太皱着眉头,心中越发不快。她原就知道这事儿不过是冷婆子编排出来的,能唬住贺明玫便唬住了,唬不住再说。她要处置一个丫头都不成吗?只不过看着老爷的面上给她个事情清楚证据确凿而已。真这么咄咄逼人不管不顾,她又何必跟她多罗索。 “小七,这事儿便是没有证据,有过个影儿也是立身不正的表现。传出去,都是我们贺府的脸面受损。我们贺府好好的小姐,被这样身背流言非语的奴婢带累了怎么可以。要知道我们贺府小姐,可不只你小七一个人。” “正是太太这话呢。”贺明玫道,“单是小七一个人,小七便由她去了,左不过一个丫头。可这事关满府里的名声呢,若不查清是非根源加以杜绝,谁能保日后不再发生呢。今天是我的丫头,不过撵出去罢了。那以后呢,会是谁的丫头呢?二姐姐,你能保证不会是你的丫头么?谁又能保证不会是三姐姐的丫头呢。” 二小姐贺明璐看着她面无表情,无话无笑毫无反应。大太太没表态,她是绝不会多出一声的。 贺明玫没找来同盟,她仍独角唱道:“若如冷婆子所言,贺府门禁不严,丫头可私自出门,做出丑事来。此等事找不出根源来,这可是大患呢。而若此事不实,只是有人故意胡乱编排我们府上,今天编排得了丫头,明天自然也编排得了小姐,编排到谁身上头上还不是由着人家的嘴说。小七觉得正该趁此查一查,找找那源头,煞煞那胡眦乱编的歪风邪气,也免得闲话成风,人人自危。也免得传出去没影的事儿传出个什么影来,让人说我贺府没规没矩,带累了满府里的名声。” 她说罢,看着不置可否的大太太,站起身来,冲着大太太轻轻一福身,强忍着装腔拿调的不适,捏着嗓子噘着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拖着长长的调子又道:“太太呀,这府里,人人的丫头都没事儿,单我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儿,小七觉得十分地没脸。可这事儿偏又没根没据的靠的是冷妈妈的猜想,小七看着倒象是冷妈妈看小七软弱专门欺负小七呢。”她淡淡扫了冷婆子一眼,然后对着大太太又是轻轻一福身道:“求太太替小七作主。冷妈妈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赖好人,小七不依。” 大太太心里窝着一团火,不过处置一个丫头,竟如此的棘手?她主持中馈二十年,什么时候连一个丫头的主都作不得了?一时间她十分的想来横的。 也是她太相当然了,本想着她一直很顺从,便是有感情,也只是一个丫头而已,定不敢和自己硬顶的。其实从早上在熙和堂她不紧不慢地坏了她处置那两个丫头的事儿时就该有所计较的,却以为冷婆子办事办老的了,此事也定会安排妥当而没放在心上。 谁知这丫头竟然又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抓住个破绽一击而中。对冷婆子,就横眉冷对着来硬的,对她又躬身俯耳的来软的。硬是把丫头的事儿揽自己身上,变成冷婆子和她作对的事儿,现在又作小女儿态撒娇扮痴的,她若不管不顾的处置了那司水,只怕传出去,宁挺奴才不罩庶女,自己这当家主母才真叫打脸呢。 她叹口气,罢了,事已至此,冷婆子已完败,只会多说多错而已,她也没必要非强求这次了。 大太太想着,看一眼贺明玫,缓和了语气道:“小七说的不错,正该好好查问清楚,原是我刚才急燥了,快去坐着吧。”然后又对冷婆子道:“认真回七小姐问话。” 一句话,原告直接成了被告。 贺明玫倒十分欣赏大太太这能拿能放的爽利性子,不愧出自大家。当然这种“随便你翻腾”的无所谓态度,也是由绝对的力度对比度决定的。 冷婆子早就觉出不妙,如今见连太太也如此说,更知大势已去,后来的事情倒理的很顺乎。 贺明玫一旦掌握了主动权,便也如法炮制直接的就给冷婆子上套:“......是你帮着冷二遮掩着私进内院的吧?” 冷婆子吓了一跳,摸一把头上津津的汗,道:“没有,没有,小姐,太太,这个真没有。许是两人在二门上远远见过吧。我听我家小子说了个大概,原想着是在外面见的面。不过七小姐放心,太太是知道的,我家二小子办差从没有出过差错,是勤勤恳恳守规矩的人。有时到二门上办事儿,两下里隔门儿见着了定是有的。” “所以冷妈妈是说,你家冷二并没进过内院,只是在二门外偷窥内院喽?” 奴才干出这种事情,落实了还不是一样下场。冷婆子如何肯认。 “断没有偷窥的,定是司水也正好到二门处办事儿见着了。对,就是这样。”冷婆子道,“我听我家小子说,第一次只是在二门上远远看见过。后来才互相有了约定。” “那他怎么知道她叫司水?去年春天时节,我还在床上病着,老爷说把我交给司水了,因此司水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从萱香院到二门上,那可得许久功夫的。冷妈妈说的某不是传错了,并不是司水,却是别的丫头?” 冷妈妈愣了下才道:“传错,那如何能够?” “远远见过就私定终身?冷家小哥儿定是长的容如潘安,貌若谪仙吧?是不是啊冷妈妈?”贺明玫问。不然怎么可能让人一眼看上,何况一个美貌又不眼瞎的姑娘,又不是你家小子眼中带勾。就传说中冷二长成那样的,有人肯跟他私定终身?怕是用强拐骗才或许可能有人肯信吧。 说到相貌,冷婆子脸涨红,嗫嗫着没有接话,思量了下才道:“我也是猜测,若不是远远见过,定是在二门上问过里面姑娘事儿,觉得司水那丫头说话做事好,二下看对了眼也有可能。”冷婆子道,然后她又补充说:“他有规矩着,可能因急着传话问路之类的,才可能找丫环们说话。” 这话既没有条理,也前后不搭,漏洞百出。 贺明玫脸带冷笑,大太太二小姐二姨娘一准地皱起了眉头。想也知道,再问下去,那冷二不是落个私闯后院就是落个偷窥内宅儿,有什么差。 等到贺明玫慢慢吞吞再问了一二个问题后,忽然变调连声喝问:“......所以冷妈妈不知道是吗?所以并没有什么私订终身是吗?那么冷妈妈是凭什么就敢舌灿莲花铁口钢牙要定司水的罪过的?明明是你家冷二私窥内院,心怀不规,偷窥着了司水而心生歹念,你竟然敢反咬我家司水勾引你儿子,再诬赖我不分是非而怪罪你个忠心老奴才?我来问你,你无故克扣拖欠我银霜炭是为哪般?熏香以次充好又为哪般?蜡烛次次短缺又为哪般?我再来问你,别说你有这种种错处,便是没有,我七小姐就说不得你这老奴才一句不成?还是说你这奴才做到老了,便不是奴才了,是比主子小姐还有脸面的不成了?我们便该任你骑在头上欺负了?但有问责,你便跟我杠上了,早上才叫丫头问你当差不力之过,这眨眼功夫你就无中生有反说我的丫头勾引你家小子了,怎么勾怎么引的,拿出证据来我看看?拿不出证据来,你就敢平白玷污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和逼人于死路有何不同,还是说你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所以太太也不用在意你的死活?还是说你自认为在太太面前是比我们这些小姐都有脸面的,在太太面前要有你无我地跟府里小姐们挣这份气势?” 冷婆子被她一长串的责问问愣了,这一串话说的又急,气势又足,半分不给她思考的余地,实际上便是她听清了,她也不太容易答得上来。 她之前早已然颓了,现在看对这长篇大段,更是直接放弃了答辩。 等到贺明玫说到“......三姐前段时间还扮过小厮跟着哥哥们出府去过呢。若哪天哪个姐姐来了兴致,扮作丫头玩一下”时,冷婆子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不硬挺了,扑腾一声跪了下来,道:“太太,七小姐,是老奴喝多了脂油蒙了心,传出这样的闲话来,定然不是司水姑娘的错,定然是我家那小子的错。请太太责罚。” 14第14章 冷家小子最后也没有再被加刑,大太太维持老太太原判送去了庄子上干活,冷婆子摆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从宴休室出来到,门外有二个丫头子坐在廊下做着针线,院子里其它丫头婆子穿梭往来,各行其事。见她出来,并没有人对她露出探究的神色来。连好奇心都被磨下去了么?贺明玫不由深深佩服大太太的管家能力。 左厢房里,五小姐贺明璇仍在地上孤伶伶地跪着,一脸的倔强。贺明玫悄没声的进来,在门边儿低垂着头站着,半晌才讷讷地道:“太太说五姐姐认了错就让我去报她。五姐姐知错了吧?” 贺明璇跪着,手边空无一物,就顺手抓了自己膝下的跪垫兜头甩了过来。 贺明玫没法,只好退出来,站在左厢房门口,想着谁她娘的想想办法啊。那妖妖娆娆的会哭会闹的五姨娘去哪儿去了?贺老太太早走了,你倒是跣足披发的来一套啊,这不全套都拿手么?指望这么个倔驴子低头认错,还是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悄悄地跟她低头认错,那难度,估记相当的高。 此时的美园里,五姨娘正不负贺明玫所望的衣衫不整着,发鬓散乱着,脸上挂着些许泪痕,不住地在院门内团团打转。一趟趟地遣人往贺府二门处,只等着贺老爷一回来就赶紧报信儿请贺老爷来一趟美园,五小姐急等救驾。可是丫环婆子轮流着候在二门处已经快二个时辰了,老爷还不见踪影。想到五小姐已经跪了二个时辰了,五姨娘心如火燎。 还好没让她燎太久,随着美园门外“老爷回来了”的一声通传,贺老爷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门内五姨娘一听,一把把发髻再扯乱几分,吐口口水在脸蛋上胡乱抹的水渍一片,嘴再咧大几寸,便迎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扑在贺老爷怀里一阵嚎啕。 原来贺老爷今天沐休,便早早地出了府去了西山大营。那里虽不归他管,但那里还有些从战场上一起摸爬滚打回来的老兄弟。年初新招进的一批新兵蛋子,训练了一年了,当初为了刺激训练效果,还特意在里面插入了些有经验的老兵,带着他们训练。如今正趁着这入冬来的最大一场雪丢进深山里拉练,靖安侯霍靖平霍侯爷捎信儿给他让他去瞧热闹,他自然乐呵呵地去了。并且,听说那里面还有靖安侯家的世子爷,霍侯爷的大儿子霍辰烨。 这霍辰烨不过十三岁,已然会带着小厮仆从去勾栏妓院里玩了,前阵子还在春香楼里为了争一个头牌和人大打出手,还是贺正宏亲自带人去平息的事件。把个霍侯爷气的,直接把儿子绑去了军营。这回子拉练,便把这霍辰烨给塞进去一堆练了。 这次参加拉练的,全是从这一年的训练中挑出来的好手,分作两队对抗。两队各据一个山头,隔山谷丛林,拿下对方山头为胜,死伤不论。 简单说,玩真的。 霍侯爷到底肝痛自己亲亲儿子,拉了贺正宏去,说是观阵,自然也是掠阵的意思。不过是因为霍侯爷不方便亲自带儿子,让他贺正宏看着他儿子别伤着了么。 霍正宏欣然前往。还不说,那霍小子果然有些本事胆量,竟然在大家都迂回的时候,竟是抄近道直接从小道上穿过山谷越过树林直接靠近对方阵营,在树林里四处设障眼法和陷阱,甚至直接走明路和人左冲右突,还几次差点冲破防线而不入,这么磨即了几个时辰,硬是让人以为他这里只是故布疑阵,外围才是真正主力,因此一个大意,竟让他得了手。 贺正宏看到这小子在树林里的时候,悄悄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一路掩行到林边,在树上静静待了二个多时辰,才找到机会悄无声息地制服岗哨,越过警线突击进去,心中大为赞许。 兵法也不算太出奇,反正兵者玩的就是虚虚实实;胆大突进近距离在对方军营边布阵,不怕人大军围上全灭了他,也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但小小年纪不但身手矫健,而且有那份耐力,真的十分的不容易。 赞叹完,贺老爷幽怨了,尤其是事后面对着霍靖平那一张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脸时,心情更加的失落。想他十三岁时,已经参军上了真正的战场宰敌人脑袋去了,只是他堂堂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自觉身手十分的不凡,可惜自己的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从武的,连个马步扎的好的都没有。 郁卒的贺老爷便不肯参加人家父子表面互相看不顺眼,内心兴奋非常的庆功场面,直接打马回府。 没想到没有儿子去外面给他撑场面不说,一进门竟然听说内宅起火了,郁卒的贺老爷有些怒了。 怀里五姨娘只哭得抽噎欲死,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条理却是很分明的。她只说自己是个没脸的,全家上上下下不得见,连丫环仆妇都欺负到头上来,女儿里面受罪,婆子拦着不让进去救人,听说是七丫头雪地里摔倒要全怪在小五儿头上,要小五儿给小七偿命,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折磨小五儿呢。 “爷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们死活啊,都是婢妾带累了五丫头,不然那么一个可怜可俐的人儿怎么被人可劲儿的作贱哪,我可怜的孩子啊......”然后抱着贺老爷一通摇晃,“老爷她们拦着不让我进去正院啊,老爷让妾婢去给七小姐下跪磕头赔罪道歉求她原谅好了,让妾身去替五小姐受罚吧,五丫头那么个随了老爷的倔性子,不知道服软求饶,不知道吃了多大的暗亏呢,老爷啊......”贺老爷纹丝不动,五姨娘倒如摇晃自己似的以头叩墙般来回晃荡着身子,垂下的几缕乌黑乱发跟着飘飘摇摇,落于脸旁颈边,衬的皮肤更白如凝脂,此刻她面容凄婉,楚楚可怜,一双眼睛含乞带怨望着贺正宏,“老爷老爷,求你快去救救你的小五儿吧,已经两个时辰了,再晚只怕不中用了......”一通哭闹,只把五丫头说的快死不能活的。 贺老爷顾不得怜香惜玉,一听贺明璇在致庄院左厢受罚,立马二话不说就往致庄院而去。五姨娘后面小跑着跟着,边跑边使劲抽抽着哭泣,一边抽空哭唱两句“小五儿你可要挺住啊,老爷就来救你了呀,唉我苦命的小姐啊,你可要好好的啊......”气息不继下只偶尔发出两声压抑不住的销魂地哀泣声。只走到致庄院门口,才发出了一声高腔大嚎,然后又立刻被掐了脖子似的憋回音去。 致庄院内左厢房里,贺明璇正狠瞪着缩头缩脑站在门口的贺明玫,听到五姨娘那疑似信号的嚎声,立马收回视线,把腰弯如虾米,也跟着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起来。 老爷进来时,正看到贺明璇低着头跪在地上,膝下连个垫子也无,身子几乎委顿于地,正哭的花枝乱颤泪痕斑斑,那副样子娇弱又狼狈。见到贺老爷进来,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不胜哀伤委屈地看着贺老爷,象一只被抛弃的狗儿,用那湿漉漉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贺明璇一直是贺老爷宠着长大的,虽说时有骄横,但在贺老爷眼里这女儿一直都是阳光明媚的,何时见过如此怯怯生生的可怜样子,一时又疼又急,连情由也顾不得问了,几步上前去抱起贺明璇转身就往外走。 贺明玫正为贺明璇忽然变脸,眼泪说来就来感叹不已,寻思着莫非是辣椒水儿?一时傻傻反应不过来,只顾盯着贺明璇的袖子看。她虽只是贴门边儿站着,贺老爷大步进来是不碍的,但打横抱着个女儿要出门,她便未免显有些碍事儿了。反应过来的贺明玫正准备往边闪,却被转身回来的贺老爷看个正着。看到这个女儿呆呆傻傻的样子,本就满腔郁卒的贺老爷更是无名火起,当下不及多想一脚就踢了过去。 却没想到竟没踢到。 不是他一介武将无能至此,实在是他没有想到这呆丫头敢躲。 他踢她,她敢躲!老爷怒瞪贺明玫。 贺明玫很淡定的直视回来:“父亲,你刚才差点撞到小七了。”她说。 老爷愣了一下,心中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认真看了这个小小的平时不声不响的自己几乎不记得这个人长相的女儿一眼。不是她说的话过分的出奇,而是在他的怒目下的那种声音平稳态度淡然不慌不张的稳重。 小姑娘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目光不躲不避看着自己,在他刻意释放的怒火下,半倚着门站着,没有刻意挺直腰身,也没有再躬缩下去半分,竟有种渊停岳峙般的泰然,哪有刚才见到她傻在门边时的瑟缩模样。 怀里贺明璇更大声的抽噎了一声。贺老爷便不再理会贺明玫,抱了贺明璇便往外走去。 尤听见贺明玫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父亲慢走,这雪天地滑,父亲小心摔着了。” 贺老爷听的眉角直抽抽,他忍着才没有回身瞪回去。有这么说话的吗?除了偶尔几个关系近的同僚玩笑,这满贺府里,何曾有人敢这要跟他讲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得到这丫头的故意。他偏不理她,抱着贺明璇径直去了美园。 金婆子奉命守在左厢门口,此间事自然看了个全场。忽然听见七小姐道:“金妈妈,五姐已受过罚了,老爷过来带走了,烦金妈妈去跟太太禀一声。” 没有说五小姐认过错了,只说受过罚了;没说老爷抱走的,只说带走了。如果说金妈妈在梅林里第一次看到七小姐对峙五小姐时的不急不燥让她隐隐觉得这小姐恐怕不简单的话,那么现在这次,面对老爷时的坦然不让,让她传话时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都让金妈妈深深地觉得,这七小姐,只怕是个妙人。 她想着,脸上笑的满脸菊花开,用有些过头的热情回应道:“回七小姐话,老奴正要去禀呢。另外,七小姐也请走好,让丫头们扶着些,这大雪的天儿,仔细有个闪失。” 贺明玫听着金婆子加重语气说那个“也”字,知道金婆子是在教她说话,可能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对贺老爷说的话没有子女该有的恭敬吧。她笑了笑,算是谢过她的好意,把说给贺老爷的话再说了一遍给她:“金妈妈也走好,这雪天地滑,仔细有个闪失。” 金妈妈见七小姐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更为得意:这七小姐别看年纪小,原来总不出头,只怕心里什么都明白呢。那冷婆子,踢上如此铁板,也怪她自己眼睛不亮。当下也不多说,道了谢笑着退了,往致庄院正房去禀。 那边贺老爷抱了爱女去了美园,一番检查,发现没伤没痛的,便给她揉了揉腿活了活血,便肃了脸坐在旁边询问原由。 当下贺明璇便从早上请安路上贺明玫无故瞪她开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贺老爷听了,见无甚大事,不过是小女孩们言语不合动起手来,尤其是贺明璇只怕横行惯了,而小七大概不肯再忍,不动声色地反击,并且反击还成功了。不由有些感慨,这丫头自己带了这么久,除了骄横,学不来些其他的本事么? 贺明璇就是这点好,便是不管她做了什么,是对是错,贺老爷问起,她都坦白承认,哪怕用哭闹无赖招求原谅,她也不隐瞒贺老爷。贺老爷也很喜欢五小姐的这份他称之谓真性情的行事作风。 听到说到推落水,贺老爷不由严厉起来,只怕自己把这丫头宠的过了,竟差点酿成横祸,他厉声问道:“小七到底如何落的水?没想到你这样大胆,竟是敢谋害人命?” 贺明璇见贺老爷发怒,吓的不轻,颤颤地叫道:“真不是我推的,是她污赖我。是她自己把雪抖到了我身上,然后看我走过来心里害怕就一个劲地往后退,才退到了湖上面的。真不是我推的。”说着哭起来,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仔仔细细再说一遍,不准有半点隐瞒。”贺老爷等她哭够了,才道。于是贺明璇把那天的事儿又仔细讲了一遍。 贺老爷想到当时小七落水时她一声不吭的,只郁郁沉沉了一阵子而已,那时还以为她是看见死人吓着了。谁知她虽是无意,但确跟她脱不了干系,想着此事确不能再纵容姑息,总得让她知道害怕才好。当下也不安慰她,冷冷瞪她一眼,推开五姨娘上来帮他解披风的手,转身拂袖而去。 贺大太太还正在为贺老爷一声不吭就越过她抱走了五小姐的事心里不自在,坐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手里的一杯温热羊奶,便见外面传来丫头的通传声,然后帘子掀开,一个高大人影映在八仙过海的玉石屏风上。 贺正宏身材长得高大欣长,鼻子高挺,眼睛有神,大兵生涯让他肤色微黑,神色沉稳。 此时他正大步走进来,很有些气宇轩昂的气势。头发束在脑后,已经有些微散乱,一些细碎的发丝绒绒地蓬在上层,使那张俊脸略显粗犷。浑身散发着岁月积淀下的威严和圆融,使这男人成熟魅力尽显。 见自己的丈夫进来,大太太心里柔软一片。她的眼光真好,自己看上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也仍是丰神硬朗,俊美不减,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只是,这些年两人间却似乎隔了些什么,越来越少话聊了,多想能回到从前啊。大太太的小怨念心中闪过,面上却不显,反而挂上了笑,人已站起身来招呼道:“老爷回来了,怎么还没有换衣裳。可吃了饭没有?”然后又忙唤丫头进来服侍。 淋浴更衣,传饭上茶,一番忙乱,终于可以坐下来,开始夫妻夜话。 贺老爷见大太太一直神态恭敬,话语中还透着淡淡的疏离,便知她心中为何事不快。他挥退了丫环仆从,把美园里贺明璇的回话给大太太细说了一遍,临了贺老爷仍有些生气地道:“不过小孩子闹些意气,只是这小五也太不知轻重了些。” 大太太听他讲完,神色淡然:“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老爷的心肝儿宝贝儿女儿,老爷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其实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打紧。” 贺老爷轻轻吸一口气,挑了挑眉,脸上挂上一丝嘻笑,歪着身子刻意做作地轻言细语道:“我知道是我急燥了,没有先听听太太的意思就带走了五丫头。太太就原谅为夫是个乡村野汉,武夫粗人,行事鲁莽了。”说着还一脸严肃地朝大太太打了个千。 大太太轻轻一哂,忍不住笑出来。她知道自己不好再继续使小性,便故做嫌弃地笑着拍了下贺正宏交握在胸前打千的手,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温言道:“我知道老爷在外行走辛苦,回到家里有个对胃口的开心宝贝哄着惯着也是乐事。只是老爷便是宠着那五丫头,也不可太过了。此事原先也不曾听小七提过,你看如今,一提起就直接说是五丫头推她下水,可有说是无意的?” 大太太本来是想接着说“小七看样子是真不记得此事的,如今这样提起,只怕是身边丫头们教唆的。”但一想今天才针对贺明玫身边的丫头问题进行了两番堂会了,如今再提起,贺老爷恐怕立马就觉出是自己容不下那几个丫头。于是话到舌尖打了转。 她继续缓缓道:“我本是看小七有怨气,便想着让小五受个罚,认个错,让小五消消气。事情说开了也就能撂开手,以后还是好姐妹。如今老爷来插这一脚,一味地偏帮着五丫头,可不是让姐妹们不睦甚至心生怨怂么?小五底气只怕更硬了,小七只怕越发觉得小五欺负人,老爷包庇她,只怕怨气更重一层呢。” 贺正宏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太太把咱家儿女都教导的极好,只有这个小五,被为夫宠得有些过了。不过小七今天不是也自己说了是她气急了瞎说的吗?所以落水一事太太不用烦心了,至于今天二人闹这一场,自然是五丫头的错。明日我让五丫头给小七赔礼道歉,让两姐妹和解。” 贺正宏军人作风,快刀斩乱麻,三言两语处置完事儿,边说还边一把搂过太太,手放在腰间不停地摸摩。 没几下贺大太太便面现绯红,挣着身子低声道:“老爷,妾身还有话跟你说呢。” 贺老爷手上用劲,大力揉搓起来,一边斜睨着大太太笑道:“说吧,为夫听着呢,可是什么贴心肝的好话?” 贺大太太被贺老爷那微微上挑的语调,那吹在耳旁的热气熏得心都跳漏了几拍,气息便有些不稳,那点子小怨念早飞向不知何处了,只是闺女的事儿实在重要,便强忍着心跳按住了贺老爷惹祸的手不让动,急急道:“妾身真有事儿,是三丫头的事儿要跟老爷商量。” 贺老爷一听,便知是真有事儿,迟疑了一下停了手,低头问大太太道:“三丫头有什么事儿呢?” 大太太忙坐正了身子,整了下凌乱的衣裳,把春天里三月三庙会的事儿细细跟贺老爷说了一遍。 “老爷,妾身原先也不知道,只觉得三丫头日渐憔悴十分可怜,便想带她出去走走多见见人,一方面也是该定亲事的年纪了,一方面散散心也是好的。可她根本就不愿意跟我去走动,就算强拉着去了,她也不言不动的象个木头,被有兴趣的夫人追问聊上几句,不是转身走开去便是挑眉不耐的看着人家。我看着不对劲儿,逼问的紧了,才给我说了实话。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好相看人家。妾身最近也不敢再带她出去,她这样子出去,只怕相不来好人家不说,只怕还会吓跑些原本觉得不错的相熟人家呢。万一再传出她不好相预的话来,更是不得了了。” 贺老爷听了,只觉得自家闺女十分有眼光。那承福郡王不过二十有二,可是长得颜色俊美,风流倜傥呢。若真成了好事,那也是美事一桩啊。因此等大太太话音一落便问道:“那承福郡王府是什么意思?” “只怕也是有意。上次大嫂在府里办了赏花会赏绿萼,南安侯斐侯夫人就借故隐隐提了个话头,大嫂没敢接。母亲托人传话给我,妾身这才心慌起来。想着能赶紧给三丫头定下一门亲事才好,也好堵了人家的嘴,免得万一那边真提了,没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去拒,结亲不成倒结了仇。”大太太说的大嫂,自然是她娘家寿昌侯唐府世子夫人。 并且,贺大太太没说的是,那三丫头只怕被迷住了心窍,二人后来只怕互通过书信。只是这事儿倒没必要跟贺老爷说。不管如何,结亲之事干系重大,若贺老爷回绝,她也绝不会纵容的,那丫头也该早些死心才好。 贺老爷点了点头,他知道唐家和大太太的顾虑。 那承福郡王是当今圣上的小堂叔,人小辈份儿高,是正宗皇亲国戚。 大汤朝皇室并不繁荣,接连三任皇帝登基时都大动过干戈,铁腕清洗武装即位的结果是皇室成员凋零。现在皇家除了今上,就只有二个亲皇叔,一个承福郡王这样的堂叔,二个皇弟,并几个皇子在。 二个亲皇叔俱供职宗人府,管着皇家的家务事儿。另有二个皇弟各自被封了亲王安于封地,且封地都不大。封地税赋归亲王,而兵权归朝廷。 包括皇帝已经成年的几个儿子,都学了政务在不同方面帮着皇帝处理朝政了,但都没有掌管兵权。 很明显,皇帝不喜皇室成员接近兵权。 承福郡王本是不参与朝政的正宗富贵闲人一枚,只是如今,这富贵闲人跟五皇子交往甚密,在五皇子身边帮着出谋划策,隐隐有唯五皇子马首是瞻的意思。 今上坐五望六了,龙体安康。不过这个年纪,说安康就安康,说倒下也就倒下了,至少前三任皇帝,都没有活过这样大寿的。现今太子不立,难免便有些朝臣按捺不住私交皇子,希望挣个拥立之功,未来找个硬头靠山。 别人拉党结派倒也罢了,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但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人,若向一方靠拢,那只怕便会有大变故。不管你是不是直接支持,你只要人往谁身边一站,那意义就很不一般。 贺正宏沉吟片刻,只道:“太太放宽心,待我打听一下......” 连她心里也觉得十分的不妥,只不过提一提让贺老爷下个决断,谁知贺老爷竟然没有一口回绝,那意思,竟是有商量的余地?贺大太太十分意外,试探着道:“老爷,可是上面,风向定了?” 大皇子三十多岁了,虽长非嫡,政务上没有建树,母魏贵妃并不得宠,外家也势力单薄,基本上,他可以排除在外了。二皇子是皇后亲生,却多有骄纵跋扈,民间声誉很差,处理政务急功近利,是个目光短浅的。外家势力一般,皇上重视程度一般,貌似希望也不大。 三皇子倒民间多有赞誉,处理政务也有些见解,且为人礼贤下士,很有一批追随者,生母常贵妃娘家在东南很有势力,并且皇上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目前呼声挺高。四皇子小时坠马腿有残疾,走路微跛,现在也只醉心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似乎无心朝堂。 五皇子不过十五岁,最得皇上宠爱,虽已建府却没另居,目前依旧住在宫中,跟在皇帝身前学习政务,据说偶尔御书房奏折都是五皇子殿下在批示,然后加盖圣上印章。目前追随者众。其它,六皇子不过十二,还在读书,其它二位皇子更小...... 朝堂上的事儿,贺正宏不想多说。作为天子近臣,他知道的自然比表面上的多些,但有些事儿却是连半分音儿都不能透露出来的。 他只道:“外间的事儿,太太不用多操心,此事我会商量岳父大人的,这几天便有准信儿......”男人办事儿一向靠谱儿,大太太十分放心,忙柔声应了。 谈话到此结束,正事儿说完。大太太叫丫头进来侍侯更衣安寝。 谁知贺老爷伸手一够,大太太就歪倒在他身上。大太太挣了几下挣不动,低声讨饶道:“丫头快进来了......” 贺老爷不理,只箍着大太太在怀里不动,轻轻咬了她耳垂一下,在她耳边低笑道:“叫什么丫头,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知道侍侯?嗯?” 大太太心中身体都软成一团。 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忙端正了声音道:“不用侍侯了,下去吧。” 屏风外丫头轻声应是,脚步声便转向出去了。 于是内里二人搂抱着腻腻歪歪地互相解着衣服,然后脱衣上床,吹灯拔烛,办大事儿啊吼吼吼吼吼...... 15第15章 那一夜,致庄院结束在一片旖旎中。而在美园,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那哭得两眼肿胀的母女俩,此时一个正躺在榻上,一个坐在榻边,正拿着叠的厚厚的帕子给躺着的那个敷脸,母女夜话进行中。 五小姐贺明璇被捂住了眼睛,仍抽泣声不断,小手不停锤着身下的被褥,一边不忘记埋怨生母:“我就说这事儿说不得,说了爹爹定然会怪我的,你非说爹爹没问时可以装忘记不提起,爹爹若问了,定要据实以告。你看现在可好,爹爹果然怪我了。” 这小姑娘横行贺府内宅儿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贺老爷冷脸不罩她的时候,以前哪怕骂她,骂完了她认个错哭两声之类的也就完事儿了,现在老爹甩手走了,她哭也不好使了啊。 五姨娘心里也有些不安。今天她走出美园了仍在哭闹,也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嫌她丢脸。她那时候虽然有些装样,但也是真的担心贺明璇在里面吃大亏。贺大太太那轻易不动,一出手就下狠手的作风真是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她也没办法啊,以她在外面时识人无数的阅历,自然知道贺老爷宠着她,便是因为她会哭会笑,能说能闹。她如果也装那端庄淑女的作派,贺老爷何必找她。 不过有贺老爷宠她就行。她出身虽不如人,但府里姨娘中,她却是头一份。大太太就算手狠,但对贺老爷的话,向来也不敢违逆。男人的心在她这儿,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听了贺明璇的话,道:“你个傻丫头,你爹爹是谁,手下多少兵将,哪个不比你聪明。你当你爹爹是好哄骗的?他要想查明一件事儿,哪怕听个影,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你当你不说实话你爹爹就不会知道?既然被人家提出来了,只有老实招认一条路走。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蒙骗他,尤其你爹爹这种喜欢别人直来直去对他的人。你若不照实说,等你爹爹从其他处知道了,只怕才会真不喜你了呢。” “可是爹爹还是恼了呀,理都不理我就走了。”贺明璇扒拉开眼上的帕子,眼窝上一片水渍红肿,不服地道。人家哭的很伤心好不好,他都不来哄哄自己。 “你爹爹不过想给你个教训而已,哪里就会不喜欢你了。回头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你爹爹让你去给七丫头认错,你就去认错,让你赔礼你就赔礼,再不可任性不听。要告诉你爹爹你已经后悔了害怕了,以后再不敢推妹妹了。态度要诚恳,要委屈可怜。你爹爹那种硬汉子,虽也喜你原来那种爽直的个性,但最怕的还是这种缠指柔......”五姨娘说着,恨不得把女人家常用的招数都教给贺明璇去拢住贺老爷,只是有些法子,也实在不好让女儿去用啊。吞了那个话头,接着安抚贺明璇道,“总之现在七丫头已经好了,你放心,你爹爹定不会让大太太再罚你的。” 贺明璇却有些迷茫,大太太的责罚她以前是没受过的,今天便是跪了一阵子,似乎也并不严重。[]相比这个,她更害怕贺老爷的不喜。仗此走天涯的她有些害怕,如果贺老爷真不喜自己了,她又会如何? 会不会被七丫头反欺负回来,会不会有姐姐们象她欺负七丫头那样来欺负她? 可是七丫头真的很讨厌啊。 五姨娘见贺明璇不再哭了,便又想起了别的,忍不住骂道:“给你说过多少回,你爹爹最疼你,你便趁此多攒些嫁妆,到时候便是大太太不陪送,自己手里有钱也自有底气。可谁知你还不如你六妹妹。你看看你六妹妹屋里有多少好东西,和七丫头住一个院子,七丫头屋里的东西倒有一半到了她东厢房里了。你再看看你,平时撒娇卖乖的时候倒是能,却没见你多得多少赏赐。连六丫头都知道趁老爷高兴时张张嘴呢。前儿个老爷身上的玉佩,你六妹妹不是要去了吗?我看那东西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的,定是个好东西,只怕值不老少银子呢。” 贺明璇也想起那个玉佩来,不是好东西贺老爷会往身上挂么?只是那个玉佩个头却有点儿大了,明显是男人带的,女孩子带着会显得笨重。她很喜欢三小姐贺明珠身上新近带的那个墨色玉佩啊,那个才叫漂亮别致呢,三小姐要能把那个玉佩给了她就好了。 母女二个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各自安歇了。 贺明璇以前也有在美园留宿过,只没今天这样一直睡不安稳,许是聊了太久失了困,只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及至半夜终于睡着了,却晕晕乎乎做起了梦来。 梦里也是刚刚下了一场小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贺府的后花园里,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姐带着丫环们正踏雪赏梅。一阵嘻嘻呵呵衣香粉影里,一群人分分合合在梅林里如穿花蝴蝶般穿梭来往。 小小的贺明玫也如一只被放出笼的小鸟,欢喜雀跃地在梅林里穿梭,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眼睛手脚都不够用似的,眼中神采飞扬,满脸的兴奋开怀。 忽然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处低矮的花枝,抖落的雪花落了她自己一脑袋。 贺明玫被冰的缩了缩脖子,小脸皱的象吃了酸桔子一样,然后很快又换成了花儿一样的笑脸,摸一把脖子上的水渍,随意甩了甩手,便又开始撒丫子往前蹿。 “站住!你个小短腿儿,你跑什么跑?”贺明璇忽然一声娇喝,一脸气急地怒视着她。 原来刚才她那一撞,落雪下来,同样遭殃的还有在花树另一侧的贺明璇...... 贺明璇也被自己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四顾。 窗帘拉的严实,屋子里黑漆漆的,五姨娘微微的呼吸声从不远处的床上传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二年前姐妹们游园的情境。 不知道为什么,便是在梦里,她也是极不喜欢贺明玫的,看着她那灿烂的笑脸就觉得刺眼的很。 梦中的境象历历在目,贺明玫那生动的表情,就象现在依然还在她眼前一样。她听到自己的怒喝声,似乎吃了一惊,立时收住脚站定,回过头来皱着个眉头不情不愿地望着她。 那时的情形,以及后来的情形,不用在梦里,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身边的大丫环奉琴忙上前给自己又抖又擦地收拾身上的落雪。而贺明玫,听到她的训斥,那明媚如花的小脸儿立刻如放完了气儿瘪下去的气球一样皱巴黯淡了颜色,也不敢跑,也不敢留,迟迟疑疑惴惴不安地微退着步,低头嗫嚅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似乎是认错讨饶,也可能是埋怨诅咒,一边眼珠四处乱瞄着试图寻找外援或准备着寻机快溜。 那样子,实在太灵动了。 贺明璇看她的样子,立马知道这小鬼在寻思什么,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胳臂推桑起来:“看看你什么样子,疯疯颠颠地混跑,哪里有一丝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管教管教你倒是我这作姐姐的不该了。” 奉琴看着她发威,面上带着点得意的笑,悄悄退后几步站着,看着远方的花树,不闻不问起来。 贺明玫面上露出更加害怕的表情来,脸涨的通红,眼睛瞄向自己的大丫环司红。 那司红一直跟在贺明玫身后,此时在三步开外停了步,也是犹犹豫豫的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想来拉住她却又不敢拉,想要护着贺明玫却又不敢去护,又不敢象别人那样躲开,只跟在旁边怯怯嚅嚅地劝道:“五小姐,你饶了我们七小姐吧,她才多大点儿,哪里就开始学那些规矩了。”半垂着头,声音低低,十分的没有底气。 贺明璇听了更加生气,指着司红怒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话,哪个大家小姐不是从小开始教导规矩的,可见你这丫头就不行正派,带坏了主子,才让七丫头这么大了还不懂规矩。” 司红见她怪罪到她身上,更加局促不安,手使劲扭着帕子,一句话也不敢辩驳。她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奉琴,奉琴根本不肯扭过头去,只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嘴角绽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贺明玫见贺明璇松了手,火力向了丫头司红,便悄悄后退几步准备开溜。贺明璇看到她的小动作,更加生气了,冷声道:“没人教你,今天我便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小姐作派,看你不吃些子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逼近。贺明玫吓的随着贺明璇的步子不停退着。到底被贺明璇抓到,便又大力推桑了几把,一边愤愤叫道:“我叫你乱撞,我叫你乱跑,我叫你敢跑,我叫你还想跑......” 贺明玫到底不敢跟姐姐动手,红着眼睛,趔趔趄趄的,却趁贺明璇稍一松手便赶紧后退几步躲避。贺明璇推了几回,见她一个发髻都快散了,便失了兴致,转身去唤奉琴,准备去别处玩去。 却忽然听见身后司红一声惊叫:“七小姐,小心!” 便听见一声“卡嚓”细响。原来贺明玫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了梅林边的潋滟湖上。湖面上的冰薄薄的一层,被那小小身躯一踩,眼看着如被石子击中的镜面一样裂出无数细纹来。 贺明玫吓呆了,一动不敢动,张着嘴巴连惊叫都没有一声。司红惊叫过后,就转向贺明璇,颤着声噙着眼泪道:“五小姐,你,你干嘛推我们小姐。”自己服侍的小姐被欺负了没什么,反正他们主仆也被欺负的惯了,向是没人管的。可若是自己伺候的小姐出了大差错,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儿的便不用活了。 贺明璇也吓呆了。她也傻傻没有反应。奉琴跑过来,见并无别人在附近,便提了气势喝道:“你胡说,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七小姐自己跑到冰面上的,和我们小姐什么相干?倒是你这丫头,照顾自己主子不周,可仔细你的脑袋。” 便在他们的对话中,冰块裂开的更厉害了,那细碎的咔嚓声触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司红顾不得和贺明璇再多说,战战惊惊站到湖岸边边上,使劲伸着手想去够贺明玫,然而手越伸越长,却始终差那么半步。司红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往冰面上移出去半步。却因为她的使力,贺明玫脚下的冰块彻底裂开,人迅速掉入了湖里。而司红,正使劲伸着手前倾着身子,看到贺明玫就在手边落了水,下意识身子往前猛一够,指望着能一把抓住,结果不但抓了个空,连带着自己也一个不稳,一头栽入了冰裂的水里。 皑皑梅林中,司红那慌恐的最后一声惊呼似乎被风吹散无踪,只有些微落雪簌簌而下。而站在岸边的贺明璇,觉得自己也浸在了冰水里,全身被刺骨的凉意包裹着,连张臂围抱着她的奉琴的身子,也是凉透了的...... 贺明璇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被衾,分不清楚刚才是梦里还是醒里,那件事儿,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委屈地想着,真不是她推的,那时她也没注意到湖岸,但她离湖边还远呢。并且她已经转身走开了两步了,怎么可能推她。 可是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司红死了,唯一看得清清楚楚的奉琴受了惊吓,讨了恩赏出府去了。并且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若贺明玫一口咬定是她推的,便没有人能证明她的清白。 七丫头竟污赖她,她真的好想揍她啊。 贺明璇想着,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然后她又梦到了奉琴,梦到了司红。 梦里司红一声声地问她:“五小姐你干嘛推我家小姐,五小姐你干嘛推我家小姐?”她大叫着“我没有推,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 奉琴冰冷的身子抱着自己,轻轻道:“小姐坐在这儿躲着,只说在此处玩什么都没看见。奴婢去叫人,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然后是司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颤着嗓子一声声地说着“小姐不要怕,小姐坚持住,小姐拉住奴婢的手......”然后一声短促的“啊”,贺明璇眼睁睁看着那主仆二人掉进水里,慢慢不见了踪影...... 贺明璇满头大汗地醒来,身上冷的难受,她欲起身去床上和五姨娘躺在一起取暖,却满身无力动弹不得。她张口叫了五姨娘一声,却觉喉咙沙哑得厉害。 第二天,美园传出消息,贺明璇病了,白日受了惊吓,夜里受了风寒,高烧昏睡,病势深沉。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有些吓人的。并且还特意提到“白日受了惊吓”,不知是想给大太太找不自在还是给贺明玫加罪恶感或者是借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贺明玫听到这消息时笑了笑,她是该受一次惊了。 只可惜这消息送的晚了,对别人的影响程度就大打折扣。先是贺明玫,想着昨天那一天的折腾觉得从身到心的困顿疲累,十分想念生病躺床上的旧日时光,便早上早早就让人各处报了病,说受了些风头脑昏沉怕过了病气不去请安了。然后是贺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贺明玫生病的启发,顺势也让人传话说她身上也有些小不自在想要静养,让各位不用去请安打扰了。再接着,才是贺明璇生病的消息报来。 贺大太太一夜春风吹,清早听了各处报来的消息倒不生气。都受了风是吧,好啊,反正请回太医,这样大雪的天,也算不浪费人家跑这一趟。 贾太医悠悠进了府,给老太太诊过脉,凝了凝眉又诊了一遍,才笑道:老太太身子硬朗,偶感风寒,无大碍,给老人家温补即可,然后写了张单子。然后便是贺明玫,贾太医也是左右手都摸了一遍脉,才笑道:小孩子身体原弱些,偶感风寒,无大碍,温补即可,便又写了张单子。 最后才是贺明璇,才发现真正的病人在这儿呢。不怪最后她才排上号,实在是谁让她自己个儿睡到姨娘的房里呢,不去主子房先诊先去奴才房,到哪儿也没这样的道理不是。病势沉重的病人,贾太医却论断的最顺溜:夜寐不稳,风寒入侵。吃药捂汗,无大碍,刷刷刷写下了方子。 贾太医的药果然管用,老太太和贺明玫到了下午晌,便都磨磨蹭蹭地起了身,说吃了药已然好多了。而贺明璇,连着灌了二大碗黑汤汤,蒙了几床被子捂得满身大汗,到下午晌,身不烫了头不痛了,已然大好了,竟也起床下地了,并且,据说起身的比贺老太太和贺明玫还要稍早些。只不过她隐瞒不报,并且活动够了后重又故意躺到床上去哼唧罢了。真的,装病神马的,太没品了。 (贾太医:真病易治假病难医啊,诅咒倒他招牌的假病患者们真病上,并遇上个假大夫。。。吼吼。。。) 16第16章 贺老爷晚上回府,带着一个赤金大项圈。他本来是昨晚被大太太一顿嗔怪,也觉得自己昨天的态度对小七有些不妥,准备送个物什算是补偿。加上那二个小女斗气,他这做老子的花点血本哄个开心也好和解些。也是受前些天寿昌老侯爷让他给三丫头捎墨玉项佩的启发,于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个粗糙老爹给贺明玫捎了个礼物。 谁知进门不久便听说贺明璇病重,还在美园床上躺着呢。贺老爷想了一下,便转身去了美园。 贺明璇本来只是在床上矫情着,见贺老爷亲自来了,竟越发觉得委屈来,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初时还只是有些压抑地抽泣,后来见贺老爷坐在榻边拍着她,越发哭的大声,干脆扑进贺老爷怀里扬声大哭一场,边哭边道:“我昨夜吓的要死,只当爹爹再也不疼我了......我再也不敢跟小七动手了,我去给她道歉,我去给她赔礼,爹爹你不要不理我......” 直哭得声凝语塞嗝将起来。 贺老爷被闺女哭的心头发软,见她真害怕了,也知道错了,便笑道:“哭得这么中气十足的,可见病已好了嘛。知错就要改,改好了还是咱贺家好闺女。” 一边说一边拍着她的背给顺着气儿,半天才哄住了。贺明璇发泄了一阵子,又有贺老爷亲自哄着,早觉得这病得有点值。只不好象小孩子一样一下子完全停住哭,也不好再继续撒泼闹了,便微微抽涕了几下,嘟着嘴问道:“爹爹怀里揣的什么呢,硬硬的硌的人脸痛。”说着坐正了身子揉了揉脸。 贺老爷听了,去怀里一抄,摸出那个大项圈来一晃,道:“去洗了脸重新梳妆,把爹爹送你的项圈戴上,回去开开心心的吃药把身体养好了,然后好好去给妹妹道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贺明璇实在想不到爹爹不但来看她,还早就准备好了哄她的礼物,这下子面子里子全有了。她满心欢喜地接过一看,那项圈金灿灿的晃眼,非常的厚重,周边饰以云纹飞鸟,下面坠着个赤金的长耳兔子,上面还左右镶了二个红色的宝石做兔眼,十分的漂亮。 贺明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急急地先戴上了才去洗梳。 第二天早上,贺明玫厚着脸皮继续请假赖床,反正药都开了,还没吃完呢,过了病气出去可是大大的罪过。听说,老太太倒是起身接受了众人朝拜,甚至连贺明璇都裹的厚厚的去请了个安。贺明玫不由悲叹,这些人忒的不讲义气,既然是同时病的,好歹同进退一下同时好吧,这么急吼吼地好了为哪般。大夫不是开了三天的药吗?话说那感冒啥的,不得至少七天才好吗? 不理贺明玫怎么抱怨,反正晚上的问安她是再不敢称病不出了,再装病,只怕大太太便要来给她“问安”了。 尚没起床,大姐贺明琪来探病了。进来就一通骂,骂她怎么又病了,怎么不好好锻炼身体,扬言要把她拉去练武场蹲马步去。然后又说什么炭不够旺了,要加炭了,然后又怪丫头加多了,会压灭了火,又说窗子应该开条缝透气,又显开的缝过大了太敞风。还说那窗纸颜色不够新,还有那门帘挂的不够高......一顿呼呼喝喝把她屋里的丫头们指挥得团团转。 送走老大,二妞三妞联袂而至。这二位小姐细细致致地问寒问暖,轻言细语笑容和煦,三小姐甚至还亲手给她剥了个橘子,很是亲切的样子。贺明玫觉得似乎自从她熙和堂里一番辩驳后,这二位小姐,尤其是三小姐对她态度好很多呢。莫非这位是个m体,喜欢她昨天表现隐带强势的那一款? 午间,贺明璇竟然带着奉书奉画大贺光临她这萱香院西厢,就梅林斗殴一事理直气壮地道了个看不出歉意的歉,大意是“大家都有错,而她错在不该先动手,如今先道歉,已经摆足了低姿态了,你要识相识趣噢。”然后不待歪在榻上裹着被子的贺明玫起身摆出个客气的相应规格的接待仪式,便转身往东厢找自己妹妹贺明琼去了。 晚上,致庄院里向各位小姐处传了话,召集合府的小姐共进晚餐。(.) 因贺老爷妻妾众多,平时并不在一起用餐,大太太也并不要各位姨娘立规矩服侍,各位小姐也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按自己的喜好点餐自用。因此这样的聚餐其实并不常有。 众人见礼后,在暖阁里围着坐了。大太太和贺老爷显然都心情不错,一脸笑意。大太太更是柔柔地笑着问道:“这雪大天冷的,老爷要不要喝点小酒驱驱寒气?”贺老爷笑着应了。大太太便站起身来,亲去厨房再张罗下酒小菜去了。 贺老爷就不痛不痒地说起二位小姐闹梅林的事儿来,并让五小姐贺明璇当众给七小姐贺明玫道歉。 于是贺明璇站起身来,先对贺老爷道:“我午间已经去给小七道过歉了。”然后转身又郑重向贺明玫敛身一礼道:“是姐姐粗莽了,请妹妹勿怪。” 贺明玫被她这忽然的低姿态弄的不知所措,站起身来侧身避过,然后也福身回了一礼,讪讪道:“呃......是妹妹不好......”起身时眼神闪到贺明璇项上挂着的独一份的大金项圈,立马就明白这货为啥肯低头了。 贺老爷爽朗的一笑,道:“姐妹们就是要这样互相谦让,赤眉瞪眼的象什么样,以后都是大姑娘了,再不兴象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动起粗来。” 五小姐立马欢快地应了声“是”,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贺明玫也木木地应了一声,悄悄对地附送一枚白眼。 贺老爷不知为何就又一阵笑。 贺老爷平日里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对子女要求的规矩也不多,甚是温和。加上今儿个贺老爷明显高兴,笑口常开,小姐们自然感受得到。于是在贺老爷自顾低头喝茶时,大家也没有干坐着,开始互相嘀嘀咕咕着,慢慢开始聊天笑闹,虽不十分过分,场面也很活跃。 六小姐坐在五小姐旁边,细细打量起贺明璇戴的那枚金项圈来,不住嘴地夸着漂亮好看,表达着羡慕和与有荣焉。可惜无人捧场,两姐妹的双簧演的甚是无聊。 五小姐就看了看旁边的三小姐,说:“三姐姐的墨玉项坠也极漂亮,妹妹极是喜欢。” 她说着,凑近了身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三小姐胸前挂的项坠看,赤果果的表达着想要的意愿。静等着三小姐回她一句“妹妹的金项圈也极漂亮”的话来,她便提出跟她交换。 姐姐不该让着妹妹么?你外公也是我外公呢,何况我不是白要的,我是要换的,真金白银地换呢。还有,你说了我的金项圈好看还不愿意换,可见就是言而不实......总之种种应对说辞她和六妹妹早就想好了,只等三小姐上勾。 见三小姐贺明珠压根不理这茬,六小姐贺明琼便继续感叹着那金项圈:“我越瞧越觉着这金项圈真是太漂亮了,即好看又值钱,正是雅俗共赏的物件呢,三姐姐你说呢?”说完便紧盯着贺明珠的脸,等着她接了话,便在一旁帮腔往交换上引。 贺明玫腹讲:你的值的是按重称的钱,人家的不但值钱,还有钱也买不到呢。 三小姐贺明珠本来有些恹恹的没甚兴致说话,看两个妹妹眼巴巴地看着她,又不好不接话,便看了歪着身子脸伸的很近瞧看她的墨玉佩的五小姐一眼,淡笑道:“我觉得吧,五妹妹的脸蛋才真叫漂亮呢。” 这回答出乎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五小姐六小姐便有些呆。 这要怎么接?总不能说拿她的脸蛋去换人家玉佩吧? 那边贺老爷便不由又是一阵笑。 这中间有个缘故。三小姐那墨色玉佩,原是三小姐的外公寿昌侯爷偶然得的,老侯爷想起那久未谋面的外孙女儿来,便转送给了三小姐,那天下朝时便托贺老爷带回来的。三小姐甫一戴上,五小姐就看上了,喜欢的什么似的,趴人家身边反复地抚玩,爱不释手。(.无弹窗广告)后来便仗着脸大私下讨到贺老爷跟前去,希望贺老爷替她讨来。 那天在美园,贺明璇又是捶腿又是揉肩,卖着乖撒着娇地磨缠贺老爷去说项。 贺老爷看着女儿那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心中很是喜欢。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包括有时有些仗着他的宠爱使横的,这都不算大毛病。可她行事却过于憨直了些,高兴眼馋,什么都在脸上。比如喜欢人家的东西,不但坦然地表现出来,还直白地找人讨要。贺老爷觉得这人呢,心思要正直,但手段不能直白。 他虽然喜欢她,她却不能靠着他的喜欢过一辈子。 贺老爷想着,便皱了眉,教导女儿道:“我若想替你办,我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我可以暗示你三姐让她主动给你,然后我表扬她爱护妹妹再重重赏她。这样她既不吃亏也得了好名声。你三姐自然会愿的。只是你要想一想,你想要一个东西,就这么急赤白咧地讨去?亲姐姐的东西,便是我不暗示,你直接去要去,你三姐看你想要的很了,没准也就给了你。可便是她愿意给你,那也是看在姐妹情份上,是她送你的人情。若是其它人呢,人家或和你没有这样的情份,或自己也喜欢着就是不肯送不肯换不肯卖,而你又必须要的,你要怎么办?难道强抢去?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怎么能办成事儿?” 贺明璇听了,就答应一声知道了,愁眉苦脸地坐到一边不吱声了。 贺老爷看了,就耐下心来引导她:“比如,你可以侧面打听你三姐更喜欢什么东西啊,拿东西去换;或者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啊,没做成的事儿啊等等,你可以帮你三姐完成或帮她出出主意拿功劳去换;或多去亲近你三姐,取得她好感,让她觉出你的好来,不再惜乎一个玉佩,也算是用感情去换。总之要想法让人家给的心甘情愿,两个人都开开心心......” 贺明璇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认认真真想招数去了。 这琢磨了好几天,还拉上六丫头一唱一合的,原来就是这么个拿话挤兑引人入套以物易物的招。偏偏三丫头不知防的紧还是没兴趣,根本不接招。人家直接从玉佩说到脸蛋儿,玩笑中透着亲昵。做妹妹的除了撒个娇嗔一句“姐姐取笑我”之类的外,无其它话可回。而贺明璇,却根本连这种姐妹玩笑间佯装不依的互动也没有做出。不能按原计划拿脸去换人家的玉,贺明璇不胜郁闷,自顾自露出一副十足的不甘又沮丧的呆样子来。 这瞧热闹不嫌乱子大的无良老爹看着贺明璇吃瘪,甚觉有趣,心头一阵舒畅,不由笑出声来。 要说贺府这些女儿,贺老爷最喜欢的便是三小姐和五小姐。 三小姐贺明珠不亏是嫡女,那通身的大家气度,言行举止,种种作派都和大太太如出一辙。作为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又是一个在规矩礼仪上不大讲究也无甚长进的武将,贺老爷自认很土很草根儿,但自家闺女长成窈窕淑女,贺老爷看着常觉老怀大慰。虽然那些规矩他自己未必做的来,未必喜欢亲近,但象所有的父母一样,自己没做到的那部分,很期望自己的孩子做到。于是贺老爷对这个女儿,时常是带着欣赏的。这是他的骄傲,是贺家的骄傲,咱西北山沟里出来的老贺家,出淑女了,并且不比这京城地界累世熏陶的世家子女差半分毫。 而五小姐贺明璇,对于贺老爷来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父慈子孝的女儿,会跟他撒娇,使性,耍赖,卖乖,讨好。贺老爷对她,更象一个普通家庭里的普通父女一样。也许于这两父女来说,面对对方,彼此都可以流露出真性情来,不需要考虑什么行止得体诸如此类的厌烦道理。 人们就是这样,一边想更贴近或符合世俗规矩得人称颂,一边又想反抗着远离规矩图以自在。而于贺老爷,这二个女儿正让他完美实现他的这两种想望。成为他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有道理的。 贺老爷看着爱女心下得意,看一眼端庄中透着淡然不甚开怀的贺明珠一眼,心道:过不了几天,大概这丫头那脸淡色就会变成娇羞了。想着,拇指摩挲手中的杯子,忽然又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来。 大丫头春上成了亲,三丫头若再定下,那二丫头就很快也要出嫁了。然后就只剩几个小不点儿了呢。 他眼睛一扫,看了眼满屋的闺女们。却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最小的小不点儿来。那丫头昨天的表现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贺明玫坐在离贺正宏最远的角落里,正不声不响的看着不远处的地板,一副老老实实呆头呆脑的样子。 贺老爷抽了下嘴角,心里隐有不快。这丫头在左厢那大大方方不避不让的样子,哪里是个老实的,刚刚还悄悄翻个白眼呢,他这个角度正看个清楚好不好。还给他在这儿装呢。 其实贺明玫以前一直装,但今天真不是故意的。她这二天,正全力爆发着,虽不象孔雀开屏那样可着劲地招摇,也基本没有再缩回去的打算。虽然没有那种“腰里别把枪,谁惹朝谁放”的狠劲,但也是决计不会再让谁可劲欺负不还手就对了。 只是今天实在是不巧,她左手边坐着四小姐贺明瑾,右手边坐着六小姐贺明琼,哪位小姐都不爱搭理她。 四小姐贺明瑾才是真正的老实孩子,对贺明玫更是视若无物。贺明玫真的觉得,她不是人家妹妹,她是外面马路边那陌生人,身后的电线杆子。 要知道,五小姐贺明璇可是和贺明瑾住一个院儿的。人人都知道贺明璇最爱欺负贺明玫,作为萱兰院的院友,四小姐自然更是熟知此事,她遇上的就不少。但她没有一次伸出援手过。身为姐姐,哪怕五小姐过分的时候轻轻喝斥一句也算是友爱妹妹了。人家从来没有过,从行动上到语言上。 贺明玫一度觉得自己的为人可能很有问题,便曾刻意地向四小姐示好以求同盟。结果这位四小姐发现了她的接近之后,竟然躲着她,便是在院内不期遇见,贺四小姐也总是尽量绕道而行避免和她直面遭遇,实在避不开就低头猛走和她拉开距离。 被人避如虫豸,贺明玫十分受打击,于是也歇了那份拉笼的心思。她觉得她可能不是电线杆子,她可能是那垃圾桶吧。 今天也是这种情况,四小姐好象有意避她似的,微侧着身子和身边的二小姐说着什么,时不时的低头掩口,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便是静坐不语时,也是半侧着身子,给贺明玫留下小半个侧后的脑瓜瓢子。 而另一边的六小姐贺明琼,自然是和她旁边的亲姐姐五小姐贺明璇唧唧咕咕。 贺明玫习惯性落单,正自无聊,忽然听到贺正宏点了她的名:“七丫头整天讪言讷语的,木头人似的,遇事儿说起话来便不伦不类的不象个样子,要跟着姐姐们好好学学。” 贺明玫闻言一愣,不明白自己并没出头,为何招了枪。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好呢还是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好呢。下意识地瞟了身边四小姐一眼,心里尚辩着“真正的木头人是这位吧”,一时口上却不知如何应答,更是显得呆呆的。 贺老爷爷见了,越发觉得这闺女在装佯,心中越发不快起来。在他这贺府里,他贺正宏的子女,不说人人能姿意横行,至少也是由着她们自在成长的,可现在这里和乐融融的时候,她却故做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藏着掖着做什么呢?装给谁看呢? 要说贺老爷最不喜欢后宅的妻女里什么样的人,便是那装模作样遮遮掩掩的。贺明玫还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便成了贺老爷眼中这样的人了,只听贺老爷面现不悦轻斥道:“给你说话呢,不知道回话?” 暖阁里静了下来,众人俱默。 若是以前,说贺明玫老实木讷或许有人相信。但经过昨日,七小姐先是在熙和堂就处理丫头一事据理力争,又和五小姐在梅林针锋相对一场争执,最后又在致庄院怒斥冷婆子,这些事儿府里不说传遍了,至少今天致庄院暖阁里的这些人中,再没有不知道的。 所以现在贺老爷说贺明玫不会讲话,这不是说胡话吗? 室内的气氛便有些怪异。四小姐更是往边上再撇了撇了身子,一副要远离她免得沾惹上什么似的。五小姐六小姐都一脸嘲弄的看着她。 大家心里想法基本一致,都觉得这不是木讷之过,而是贺老爷因为昨天两姐妹的纠纷,要借机训斥贺明玫,不过随便找了个由头而已。 贺明玫总算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用那仍带着此许迷茫的神色看着贺老爷,蹙眉问道:“说话到底应该怎么学呢?不如爹爹先教教小七?” 她那双大眼睛眨巴二下,闪着点儿狡黠和戏谑的光,慢条斯理的语气。其实细说起来也没有特别奇怪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贺老爷却从中听出股子痞子味儿来,没错,就是他手下那帮兵痞子们说话时常带出的那股子味儿。 贺老爷一愣,一时竟也有些语塞。 大小姐贺明琪见了,便来解围道:“小七不得无礼,怎么能这样跟爹爹讲话!” “那应该怎么跟爹爹讲话呢?”贺明玫问。 贺明琪便也一时无语。想着这该从何说起。 等不到回答,贺明玫便自己缩了缩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对贺明琪道:“定是我又说错话了。小七不是故意的,爹爹姐姐勿怪。可是到底该怎么讲话呢?爹爹让妹妹跟姐姐们学,不如大姐姐先教教小七?” 贺明琪过了一会儿才道:“妹妹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吧。” 贺明玫便应了声“是”,耷拉着脑袋坐下了。 不是贺明玫多能耐,一个问题能难住别人。主要是这个事儿吧,听起来很简单,可答起来,三言两语扯不清白。 你说对人讲话态度要恭谨吧,话语要得体吧,内容要简练吧,可人家无礼吗,无状吗,罗索吗?这个问题细掰起来很琐碎,谁遇到这种问题谁头痛。 贺老爷见贺明玫坐下后又是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象根大旱缺水的秧苗。神态里不见洋洋得意,但那隐隐的不以为意和四平八稳他却看的分明。小小年纪,竟然很有些沉稳的味道呢,从容中又不泛机敏,是个软刀子。 贺老爷眼光闪了闪,他做了一个决定。 贺明玫才刚坐下,忽听贺老爷又问:“听说小七昨儿个又病了?好利落没有?我外书房里有一个玉瓶,是上次陪皇上去金台山时皇上赏的,智光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最能压邪风去病气,回头赏了你,摆你屋里镇着,好好把身体养结实。” 贺明玫迷惑地抬头看着贺老爷,见他真是对着她说的。被这么问候还有赏赐,贺明玫这下是真正的受宠若惊啊。 忙站起身来,心想我能不能顺竿子爬一爬呢,既然说要好好养身体。她恭敬地答道:“多谢爹爹赏赐。病已经好了的,只是总怕冷,受不得凉。一早一晚的时候便有些不那么好受。这下可好了,有那玉瓶镇着,定会连这怕冷的毛病也慢慢好了的。” 比起镇宅的瓶子什么的,她更希望一早一晚能多睡一会。既然示恩,便示恩到底,免了早晚的请安吧。 贺老爷果然说道:“既然如此,便给老太太和太太说一声,早上晚一个时辰到,晚上又早些去请安便是了。歇过这个冬天,把身体养好,等天暖了再按规矩行事也可。” 呃,也不错。贺明玫忙答应着道谢。 谁知贺老爷话音一转,又道:“你如今也大了,身体也好了,便跟着姐姐们一起去学堂里念书吧,就从天晴开始。读书不但能明理,也能学会说话。” ...... 不理众人不同的表现,总而言之,至此,各种关于贺老爷会责怪或处罚的猜想全线告停。等到大太太袅娜上场后,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开吃。 也至此,贺明玫过了老太太,过了大太太,过了贺老爷,初次发威全线成功。 17第17章 得了赏的消息比贺明玫还先传回萱香院,还是御赐的宝瓶,这是怎样的殊荣啊。 萱香院西厢里气氛空前的热烈,连最老实无话的蔡妈妈笑声都高了几分,跟范妈妈商量着明天要早起,把这屋里屋外细细致致好好大扫除一番。屋里人少事儿也少,素点和素心向来以玩为主业,这会儿也高兴非常,因为刚才慧园的一位妈妈和萱止院的一位姐姐遇见时分别赏了她们果子点心吃。 晚上消完食儿,洗洗准备睡了,司茶还兴奋着,在满屋里转悠,说着怎么治备文房四宝,在哪里摆书案,哪里放画台,哪里要放个大肚画瓶放画轴,最好再摆上架琴更风雅...... 被窝是已经烘很久了的,换好亵衣,滑进暖洋洋的被窝,司水轻轻拍着贺明玫哄她睡觉。贺明玫觉得司水是因为抱不动她,不然大概会直接从净房把她抱进被窝的。因为十分不习惯,所以被这样拍着,贺明玫过了很久才睡着,装睡装的很辛苦。 贺老太太很上道,贺老爷才一提说贺明玫体弱怕寒已允了她早上晚一个时辰请安,这老奶奶就忙忙地表示不用过来了不用过来了,小孩子多睡睡长的高,下午来请安就好。 开玩笑,早上大太太领着子女来请安就已经要消磨掉她不少时光了,人都散了后她也要好好松散松散,想高翘腿就高翘腿,想乌龟趴就乌龟趴,这时候再接茬有人来请安,她还得继续端着装着,那滋味想想就十分不美妙。所以请安这种事儿,大部队不能不来请,那是身份地位权力老资历等等的综合象征,但也不能一直来,那是让自己难受的不二选择。 大太太殷殷表示她那里就随意好了,晚一个时辰也行,若是天凉不去也行,总之听贺老爷的话,养身体最最重要。 于是贺明玫老实不客气的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感觉不要太好噢。 才一睁开眼,发现丫头们已经把温热的帕子备好,给她轻轻地敷了敷额头和脸颊,然后便把帕子捂在她眼睛上,片刻后待她醒过神来,才扶她坐起来,先把已经捂暖的衣服披上,然后从前面罩上一层厚些的大巾子,然后端来温水就着床边给她洗漱净面。撤下这些后开始真正的穿衣,衣带扣子着袜穿鞋。下了地,端来一盏温热的淡甜莲香红枣茶,然后再换了干净巾子擦嘴漱口,于是才坐下来梳头整妆。 一整套程序如行云流水,二丫头配合的自然妥帖,没有一丝儿生硬停滞。贺明玫身上暖暖的,胃里暖暖的,然后头上脸上被收拾的美美的。还有必须一提的是从头到尾,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哇,原来这样才是千金大小姐该过的生活么?这是怎样的尊荣和腐败啊,贺明玫悄悄叹息,可是她拗不过她们,也实在不忍拂了她们那满腔好意。 然后也是上午里,那个据说很牛掰的玉瓶就被贺老爷的二个贴身小厮贺恭和贺敬合力小心翼翼地搬进了萱香院的西厢里。 贺明玫看贺恭贺敬二人抬着进来时躬着身硬着臂,高抬脚低落步的样子,还以为这东东是多么的巨大和沉重。等拆开一看就无语了。 层层的包装里,呈现的是一个翠玉的圆口花瓶,正好从她手指尖到胳膊肘儿那么高,瓶肚也只有范妈妈的脑袋瓜子差不多大小,瓶口正好能塞下她的小拳头,瓶壁却足有她二指那么厚。 贺明玫把手伸进里面摸了摸,光滑如腻脂,and,空空如也(不知此妞幻想着里面能掏出点啥来呢)。[.超多好看小说]用手掂了掂,虽然是重些,但她完全抱得动。其实便是实心儿石头这么大也没多重,何况还是挖空了肚子的。也就二块板砖的重量吧。便觉得恭敬二位同学十分的夸张。 附赠品是贺老爷专用的负责内外院传话的贺孝家的,抱着的一个四脚玲珑弧度优美的高身檀香小木杌。 与玉瓶这一组合就被摆放在西厢中厅最显眼的地方。 贺明玫试图把瓶子从那雕刻着松鹤云纹灵芝仙草等繁琐花样的底座里拿出来,却发现二者竟然严丝合缝的,拧不动,拔不出。恭敬二位同学紧张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四手支叉着形成个保护圈,随时准备接着有物落下。等终于看完摆好,算是交接清楚了,三人才擦着汗长舒口气离开。 贺明玫看着这个给钱也不敢卖的供着的家伙,觉得这货还是摔烂了值钱些。那么厚实,又是如此细腻湿润的上等好料,摔烂了捡吧几块儿还可以让匠人雕成值钱的玉佩手镯啥的。 萱香院西厢里气氛随着玉瓶的到来再次空前的高涨,围着玉瓶唧唧讨论了好一阵儿。然后范蔡二位妈妈又奋力把一尘不染的屋子里,各色家俱也擦拭收拾的明光铮亮,那卫生条件,便是接待外宾也不会了丢份儿。 然后没多久,果然有客临门啊。贺明玫不禁十分佩服妈妈们的先见之明。 大姐贺明琪在熙和堂里请完安各自退散后,便来了萱香院。送来了一套自己用过的文房四宝和一个装这些物件的布袋子(反正开春就要嫁了,这些东西半新不旧的也不好带走,送了妹妹吧,留个念想......以上心思活动由不厚道的某小同学脑补),交待她要好好读些书,将来也不许偷懒要好好学做针线(竟是连将来都管上了。不厚道的某同学嫌弃地想)。 然后参观了下那玉瓶子,并由玉瓶说开去,再次交待不能辜负爹爹期望要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 然后贺明琪问道:“小七,你今早是不是在赖床装病不去问安的?”哪有昨晚大太太才说可请可不请安,今早就不去请安了的。 “瞧姐姐说的,妹妹哪有装病啊,妹妹根本没病。只是早上起来吸了几口凉气一直咳嗽,想着还是遵爹爹的话养身体要紧,这才没去请安的。这不你瞧,早上的咳嗽现下已经养好了。”贺明玫嘻嘻笑。她是故意没去请安的。 御赐的东西,她又不能说不要。可自己这西厢里,朝夕相处的这几个人的热情已经让她很受不了了,外面那各色的眼神,唉,更是想想都头大。 这么二年来,她已经十分习惯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了,忽然感觉被置顶了,真心不知如何面对。 贺明琪听了也笑起来:“你个贫嘴多舌的,倒是会养......不过你怎么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最近有没有坚持锻炼?那个五禽戏,你现在耍一套给我看看。” “......好吧......那姐姐瞧好了啊。”贺明玫迟疑一下,耍了一套五禽戏和太极拳的混和品种。说实话,师父没教她几回,她哪儿记得那么清楚啊。如果那小师傅能好好地长期地坚持地教她,她也愿意好好学学。那五禽戏健不健身且另说,看起来是真挺好看的。 贺明琪看了,笑道:“你耍的还挺不错的么。要坚持啊,每天练一练,身体一定好。”她自己也不会,并且也没见人家耍过几回,现在也分不清贺明玫耍的对还是不对。 “是。小七坚持着呢。”贺明玫一看过关,便又嘻笑着凑近她,“姐姐这么会照顾人,看来孟姐夫是个有福气的。” 贺明琪听了老脸一红,一把推开贺明玫那张嘻笑的脸啐道:“没羞的东西,你才多大,就懂这些个。” 贺明玫还是笑嘻嘻的,问道:“姐姐还在赶嫁妆吗?小七也想帮着姐姐,可惜我不会做。不过我们司水的针线可是很不错的噢。姐姐捡些不需要亲自动手的物件只管拿过来,叫司水帮你绣,免得姐姐这漂亮的眼睛熬坏了,到时认不出新姐夫来。” 一句话说的贺明琪举手要打。贺明玫却笑着避开了,还加了一句更加没形的:“到时错认了别人可不得了。” 贺明琪真忍不住了,追着嚷着要撕贺明玫的嘴。 司春司秋和司水司茶几个人也凑在一起,一边等侯着自家小姐差遣,一边也抽空对着那玉瓶左看右看,偶尔聊几句人生话题。 司春就想起昨晚请安的事儿来,忍不住抱怨道:“大小姐最关心七小姐这个妹妹了,对妹妹是真心的好。谁知七小姐昨儿个在老爷面前,竟那样说话,直问到我们小姐脸上去,倒让我们小姐闹了个没脸。” 司水不知道是哪回事儿,就看了看司茶。大太太发了话后,那冷二第二天就夹着铺盖被送去庄子上干活去了,贺明玫这几日便不让司水跟着去请安,怕她刺激着冷婆子。 司茶却是一下子就明白司春指什么了。还没回答司春的话,她脸上就先忍不住挂上了丝笑,小姐还真是够聪明呢。 她说:“我们小姐也是极喜欢这个大姐姐的。我也问过我们小姐了,怎么那回子还反向大小姐请教说话呢,问别人不也一样。我们小姐说,那话是老爷先提的,她又先问了老爷,老爷也是没答不的。现在再问大小姐,大小姐虽也答不上,却不会没脸,反而和老爷成了同答不上一派的,不是正拉近了大小姐和贺老爷的距离吗?司春姐姐你看后来,贺老爷一点儿也没有怪大小姐不是吗。” 司春点了点头,责怪倒是没有,但那样当着众人被问到答不上话来,到底不美。 “并且我们小姐还说,亲姐妹之间说话,自然是当时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有想前想后再说的。若都那样圈圈绕绕,那哪还叫自家人呢。这样的事情大小姐根本就不会怪罪的。司春姐你看吧,大小姐和七小姐那么笑闹,分明心里都是欢喜的,哪里会真生气。” 司春听了,看着那笑闹成一团的两姐妹,就又点了点头。 贺明琪确实是很喜欢这个七妹妹的。府里的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就不说了,那是老太太也要给七八分颜色的。四小姐话少,又是个谁都不得罪的脾气,却也让人觉得和谁都不亲近。做姐姐的说她几句,不管说什么,她都一种反应,虽不反抗,却让人觉得淡淡的不大舒服。五小姐是一言不合就不管不顾吵起来,管她不够自己个累的。六小姐总讲条件,你让她做一件事儿,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一定反过来要讨你一个钗了一个簪了的赏才肯配合。 只有七小姐,说什么都应,虽然也会表示不满,但分得清是为了她好,偶尔撒娇使赖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亲近。 贺明玫跑了几圈到底被捉到了,被按在榻上打屁股,打得她吱吱叫着讨饶。 贺明琪放过贺明玫坐起身来,道:“那可说好了啊,就让你的司水帮我绣挂帐子和窗帘。” “行,连门帘儿也绣了吧。到时床帘窗帘门帘,三帘齐挂,一模一样的绣工,看着也整齐。”贺明玫道。 贺明琪笑道:“那当然好,我巴不得呢。” 贺明玫就站起身来离远几步道:“到时姐姐坐在新家里,看见那满屋的绣品,一不小心想起司水也不一定呢,顺便也要想想妹妹我,不要一心只想着那新相公。” 贺明琪便又起身过来追着要打。 送走了贺明琪,贺明玫刚抓了个绣棚子练了几针,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一起过来了。 二小姐送了她一套话本,赠言是“妹妹好好读书,等识了字就可以看懂话本了。这话本非常的有趣。到时,不管是想看话本还是帐本,什么都看的懂。”(嗯,也算兴趣引导教育法。不错。) 三小姐送的是正宗的全新端砚一块。说用心读些书是好的,读书很重要,但咱们女孩儿家到底不用指着读书考功名。别因此把身体累着了反不好。 贺明玫一一应了。 然后带着她们参观了那个玉瓶。 二小姐贺明璐人有些沉郁,至少没有以前和三小姐贺明珠一起来时那样欢实。最初还有点儿兴致指着那玉瓶估个价什么的,贺明珠对了一句“黄金有价玉无价”后,她仍坚持道:“话是这么说,但多的是玉件出售和典当的,可见还是可以估价的”,于是便又说了如果活当大概值多少钱,死当又值多少钱,如果放在店铺里慢慢卖,又可是个什么价的话。然后贺明珠又慢慢回了一句“御赐之物,不可估价。”贺明璐就彻底歇了。 贺明珠自己却满脸带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摸了又摸的。 贺明玫看了,就道:“这东西我左看是个瓶子,右看也是个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石头瓶子罢了。哪里有二姐姐说的那样值那么多钱,更看不出来象三姐姐说的那样不可估价。既然这东西不能卖,二姐姐要了也是无用的了,在我这里也是明珠暗投,不如便拿去摆三姐姐屋里吧,三姐姐看着也雅,我也免得供着它。” 贺明玫倒是真想把它送给贺明珠的。摆个一天也神气够了,又不能真拿去当了卖了,而万一若真摔了碰了,她这么个小身板拆拆也不够赔的。 贺明珠见这小妹妹如此上道,笑的一脸真诚:“......姐姐确实喜欢,不过小七放心,姐姐便是要,也会拿象样的东西跟妹妹换的。只是爹爹刚赏你的东西,还是等妹妹身体养好些再说吧。” 贺明玫便开心地点头:“三姐那儿那么多好东西呢,只怕随便拿一件妹妹就只赚不赔。” 贺明珠倒不是没见过个玉瓶子,只是贺大太太已经跟她透了音儿,说贺老爷已经同意那人了,两家已经在做安排,让她只管等着呢。想起那人的急切,只怕就没几天了。贺明珠便想起这东西是御赐的呢,将来出嫁做嫁妆岂不有面子。想着脸上不由红了红。嘴上尤答着贺明玫的话:“是是是,到时一定不让妹妹赔了。”然后看着贺明璐脆声笑道:“你们两个倒可以凑一堆儿,都那么会算计不吃亏呢。” 贺明玫只觉得今天这三小姐吃了开心果似的,乐呵的厉害,那笑意,已然超越了淑女的范畴,是真正从心里流淌出来的开心。 贺明璐就也挂上几分笑来,搂了贺明玫的肩膀做了个二人组的造型。她和贺明珠形影不离,自然知道贺明珠是为什么事高兴。三小姐的高兴和她的郁郁都是同一个原因。 贺明璐原本想着大姐开春嫁了,长幼有序,接下来自然就是自己,自有大太太做主。虽然她和大小姐同年,但大姐是早些年就定下来的亲事,出嫁早些也不算什么。自己不过十四,尚未及笄,京城各户人家的情况太太心里自然有数,到时自然顺理成章,不用她多担心什么。只是如今如果三妹先定下来,自己是做姐姐的,只怕也会很快定下来。自己日日在大太太跟前奉承,自然知道她的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急急随便找了个人就送出去了事了呢。 到底会定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事儿可真让人惆怅...... 大的三个姐姐都来过了一趟后,到了下午晌,小的三个姐姐也过来了。 四小姐午饭后就来了,互相问一句“吃了吗”之后,就围着玉瓶看了一会儿,说了两句赞美的话,然后走了。 然后五小姐,也是围着玉瓶看了一会儿,还微有些愤愤地说了一句很传神的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呃。”多新鲜哪,皇上赐假的?只要皇上说是真的,便是假的也是真的,并且以后大汤国那些假的都是真的,真的才是假的。 最有意思的还是六小姐贺明琼,领着丫头招呼也不打一声地进了屋,无视掉贺明玫和丫头们的招呼,直接道:“我喜欢这个玉瓶,给了我吧。”贺明玫低头不理。 她又道:“拿我屋里的那个翡翠马跟你换。”说着就让如虹如霞来搬玉瓶。贺明玫侧头不理。司水司茶紧紧护着玉瓶。 贺明琼有些恼了,见贺明玫不象以前那样好说话,以前她要东西,她总是呆呆地说一声“噢”,然后便任由她拿走。她今天也知道这东西贵重,可她都愿意换了,她竟然还端架子不理。 想了想她压着火气道:“再加上珊瑚树一株。”然后不再多说,示意如虹如霞去搬玉瓶。旁边范妈妈见了,也挺身不动声色和司水司茶一起挡在玉瓶前面。 贺明玫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翡翠马和珊瑚树摆件,原就是她这屋里的,被强要了去,现在拿她的东西换她的东西,可真张的开嘴呀。 贺明琼见贺明玫仍不表示同意,强行先拿走似乎也行不通,这下真恼了,转身带着丫头就走。 贺明玫送到门口,带着笑客气地道:“六姐走好。”却见贺明琼的脚步迈的越发快了。 贺明琼一回去东厢,便指挥着院里婆子在萱香院中间隔了一个绿色盆景的隔离带出来。自然把萱香院的中堂正厅围到她那边去了。但人家很客气的把隔离带弄成了一个斜线形,于是看起来,她西厢这边院子面积并没有过分小的样子。其实贺明玫无所谓,院子要那么大做什么,又没什么东西要摆,又不开party,大了还得每天打扫落尘,很累的说。 她真喜欢贺六小姐的个性,真的,六小姐就是这点好。人家讨厌你到了一定程序,便不宵于理你。不象五小姐,讨厌你就招惹你,不停地欺负你。这二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明玫暗暗想着,很希望所有眼高过顶的姐姐们都学着这位六小姐才好,要不理就彻底一点儿,免得还要费精神假惺惺地互相应酬。 18第18章 雪飘飘停停,断断续续,几天后,久违的太阳终于扬起那张睡昏了的毛绒绒的蛋黄脸出来了。雪后的大地冰雪消融中,地上到处湿鲁鲁的,比往日更显寒冷。 便在这个看似天光大晴实则阴冷无比的冬日里,大太太领着二小姐三小姐和贺明玫三个小娃娃,回也么回娘家了。之前贺明玫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送老太太和大太太出门时到过贺府的二门上,这是贺明玫第一次出门。 寿昌侯唐府,坐落在朝阳街,真正的世家大族,据说大半条朝阳街都是唐家的产业府宅。 马车一路得得的踏溅着泥水,大街上行人稀少,店铺里冷冷清清。贺明玫轻轻掀着帘子看着外面的大街:店铺林立,若是天光晴好,地上没有那么多泥泞,这里应该也是非常的繁华热闹。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风口上的真正的卖炭翁,躬着身子,十指黑黑,正和一个管事模样缩着脖子的人讨价还价,偶尔用手擦一下清涕直流的鼻子,鼻尖上便更黑了一层。 金婆子这次干回主业,跟在她们马车外一路随行,不时和贺明玫讲一些街头趣事儿,或随意说几句闲话,却不喋喋不休,活络又不惹人厌烦。一路上不管是和赶车的仆妇还是街上偶遇的货郎,都能说上二句。到唐家门前,更是和唐家门房众人一番的热情契阔。 唐家门前的地上青石铺地,青石上又铺着一层硬毡毯,马车就停在毯子的边上,让众人一下车就能站脚在毯上。贺大太太的嫂嫂,唐大太太热情的迎上来招呼大家,领着大家上了旁边候着的软轿,一路抬着进了后宅内院。 贺府的整体也十分阔绰,由二个院子合成,一边住人,一边修成了园子。 贺府是御赐府第,不好搬挪,又不够宽敞,唐侯爷便把贺府旁边的宅子买了下来,做了大太太的陪嫁。大太太一入嫁贺府,便把那宅子穿墙打洞,修成了园子,把两边并为一体,才成今天的贺府规模。 所以说,贺大太太对贺府对贺老爷,那也真是没话说的。当然今天看了唐府,贺明玫就知道,出手大方那也是要有底气才行的。院子里亭台楼阁,远桥近水,里面雅致中透着大方尊贵,丝毫不显做作和雕凿之气。 比如同是座假山,若在别的园子里,只怕就显出些突兀来,但这里的假山,向阳一侧石面微白有粉,已然风化,另一侧却青苔丛生,旁边掩着几丛枯竹,竹下或偶有几块乱石,或有几棵耐寒幼苗探头,或偶有一二枝盛梅伸枝。好象一切都浑然一体,自然随意。 唐家老太太住的正屋,富丽唐皇自不必说。唐家老太太满头银发,打扮得庄重端严,另有几位妇人和几位表姐等着了。众人见了礼,唐家老太太还特意拉了贺明玫的手道:“小七竟是第一次来外祖家,可怜见的,以后身体大好了,要常来走动玩耍才是。”贺明玫乖巧地应了,收了长辈们的见面礼,笑的很真心。 然后几姐妹便随着二位表姐去了偏厢叙话。大家维持着表面的礼仪,聊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几个女孩子明显的心不在蔫。没多久有人来传话让几位表小姐去见客。 竟是只见贺家三姐妹的。 三人跟着丫头进去正屋,见正厅里已多了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贵妇,正和唐老太太说着什么。 那贵妇身穿淀蓝五彩云纹缕金牡丹刺绣常服,缠枝繁花丹凤朝阳云肩,裙摆绣江牙海水。头上戴着高翚游鹬翟纹的金凤钗,凤嘴里衔垂着的翡翠珠玉微微晃动碰撞有声。凤钗下是一张面容清瘦略显寡淡的脸,与那通身的繁花似锦打扮略有些不合,此时人虽坐在那里面上含笑,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让人横生压迫之感。 这位不过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便是承福郡王太妃了。三姐妹上前规规矩矩地拜见行礼。 老承福郡王爷无心朝堂,是个真正的富贵闲人,前些年偶感时疫一病没了。便由独子承了爵。小承福郡王爷今年已有二十二岁,郡王妃却一直没有定下来,是京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富贵人家的小姐,谁不拿眼瞅着,没想到三小姐竟然中了头彩,招了这位小郡王的青睐。 不用说,婆婆看媳妇儿。一场单方面的相看会。 承福郡王太妃先拉了贺明璐的手细细看了,笑道:“二小姐真是个标致的人儿。”然后从腕上取下一个碧玉镯戴在二小姐手上。然后又拉了贺明玫的手,夸了她一句“一看就是个伶俐的”,然后也同样取了一个差不多成色的碧玉镯给贺明玫戴上,然后才到三小姐。 承福郡王太妃拉着贺明珠的手,轻轻摩索了几回,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声问着贺明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日常和姐妹们都有些什么消遣,读过些什么书,小手这么细巧可做过女红,你母亲管家是极好的,跟在你母亲身边帮了不少忙吧,细细的问个没完。 贺明珠今日头戴金丝八宝钗,上挂三支细白玉垂珠,耳上是硬红镶金的大水滴形坠子,颈上戴金镶玉的项圈,身穿五彩百蝶穿花金枝绿叶刺绣的蜀锻比甲,海棠色中衣,同色锦绫凤仙裙,腰间系着掺金珠穗子双莲绦,下坠着那水纹鱼戏莲间墨玉压步。端得是艳如丹阳,皎似皓月,各外的雅致端庄。 此时她正脸色绯红,带笑含羞,轻言细语一一应答。 一时间厅堂里只有这二位慢条斯理的对话声。 细细述问了许久,竟有些事无巨细,直到贺明玫觉得这太妃是不是想掰开贺明珠的嘴看看牙口的时候,才算是各处都看遍了问过了满意了松手了。然后承福郡王太妃笑吟吟的从另一只手上取下一个莹润剔透的血丝玉镯来戴在贺明珠的手上,笑着对唐老太太和大太太道:“这丫头,真是个可人儿呢,喜欢的我舍不得放手,真是个好孩子。” 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都忙谦虚应酬了几句。大家都喜滋滋乐呵呵的,气氛一时便松懈下来。大家又开始坐着吃茶聊天。贺明玫明显看到那太妃左腕上还戴着个和赏她的差不多的一个碧玉镯子,看来那是备用。 这是不是说明相亲成功,三小姐好事已定? 没一会儿,太妃就起身告辞,大家一齐恭敬地送出门去,齐刷刷弯腰躬身目送那几辆雕花锦帘的豪华马车远去了方转身。 再回来,二个表姐直接拉了贺家三姐妹去偏厢里说话。 二表姐唐玉婉朝着贺明珠直挤眼,笑的促狭,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贺明珠脸上一红,装傻道:“不知道婉姐姐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唐玉婉撇嘴,一指头点到贺明珠的额头上:“叫你装样,不知道谁刚才脸红红心跳跳,噢,那可是为什么呢?”说着歪着脑袋做凝思状,大家便都笑起来。 贺明珠侧身躲开,不依道:“当着妹妹的面,婉姐姐说的是什么,我要告诉舅母去。” 被唐婉玉笑嘻嘻地拉住了,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珠儿妹妹可真臊着了,走走走,大家到我屋里去,我正好新得了一副画请妹妹们鉴赏鉴赏。”说着只含笑看着贺明珠。 贺明琼便笑着道:“你们两个明显有私房话要说的样子,还做什么大方叫我们同去。我们几个可不要去惹人嫌呢。你们就快去吧。”边说边往外推着她俩。 于是唐婉玉便笑了起来,也不客气,只管拉着贺明珠走了。 行三的表姐贺玉萍便也拉了贺明璐的手,邀她们往她的闺房看新得的一个西洋盆景。 贺明玫表示自己疲累了又怕冷,只愿围炉坐着打盹儿烤火。于是唐玉萍叫人把软榻厚厚铺陈好,让贺明玫好生歇息,又叮嘱丫头们上清酒点心好生服侍,特意交待那个叫四菊的大丫头一步也不能离开表小姐,然后才和贺明璐相携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贺明玫一个客人,她靠着火炉子吃杯温着的热酒,清酒浅淡,却很热身舒服。那三表姐唐玉萍也是一副和贺明璐有话要说的样子,她跟去了才是招眼呢。 慢慢打量着屋子,榻边的帘子是白玉打磨成的颗颗椭圆形薄片串连而成,中间隔着细圆的碧色玉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做为门口隔断的金宝阁上更是摆放着芝兰玉雕,玉树石刻,珊瑚珍贝。有一阁里是一整套的十八罗汉红玉雕像,个个玉质晶莹,一寸宽两寸高,形态各异,神色逼真。另有一阁摆放着十二生肖的翠玉雕像,玉质碧绿剔透,雕工栩栩如生。 贺明玫见多了现代流水线上出来的臭大街的工艺品,就表像来看,比这些古代手工货好上许多,并且更加的颜色各异,造型独特,所以对这满屋的摆设,除了觉得“值钱”之外,并无其它感想。 司茶司水细心地给她拨着炭火热着酒,唐家的丫头也不停地问着还需要些什么。贺明玫觉得十分惬意舒服,一时竟真有些困顿起来。 。。 唐家的正屋里暖烘烘的,唐老太太靠坐在榻上,贺大太太偎着老太太坐着。唐舅妈一番客气,茶水点心各色招待完便告了退带着丫环们出去,内室里只留这娘儿俩细细说话。 贺大太太心中十分愧疚,老母亲这么大年纪了,一向连宫里的主子们都恩准了平常不用去拜见的,现在还要向太妃大礼请安,刚才门外阶下弯腰陪站了那许久,也不知道娘冻着没有,腰痛不痛。 别的贵人大都相熟能说上话,便也熟不拘礼,私下见面十分亲切随意。只这承福郡王太妃,以前随老承福郡王四处游走,竟不大在京里呆着,和各家夫人小姐们少有来往。后来守了寡,干脆更是自闭于内宅一心向佛起来。这么个原本该很慈悲的人,偏又是个极重规矩礼仪的,害得老娘也跟着受累。 “娘,都是我不好。只是珠儿越发的沉默不语了,脸上一天到晚难见笑容。我眼见着,这心里,难受的什么似的,若不是这丫头固执,加上承福郡王府也递了明音儿来催,我细细安排另行见面即可,如何会来烦劳母亲。” 老太太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倒没那么娇弱,偶尔动动也无碍的。只是虽说现在说多少有些晚了,还是想再提醒你一遍。哪怕家世平常些也没关系,只要人好就行,象你家姑爷,就极靠谱,却偏偏是这么个人。” “娘,女儿如何不知?所以才细细劝说珠儿这么久。只是这丫头竟是拧上了,却懂事的没有出格的闹腾,时常一人静静悄悄坐着没个声息的样子,又一天天瘦弱下来。我这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天天担心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你父亲说了,现在朝堂局势并不明朗,圣上的主意尚未定,偶尔露出点偏向这位的意思,”老太太用手比了个五字,“便有人急着站队了。万一圣上只是声东击西,或是引蛇出动,只是要看一看哪些人心怀有异,哪些人结朋结党。姑爷本是个得圣意的,这时候这么定下来联了姻,只怕就牵扯到朝堂势力的重新布局。若圣上因此动了疑,你贺府满门的后路就别无选择了......这到底是过于冒险了些。你这当娘的,虽说珠儿可疼,也得为琛哥儿琨哥儿多想想。” 唐家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与各方权贵关系也盘根错节,只要不是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哪位坐上那位子,都得给几分面子。但贺家家底单薄,贺老爷寒族出身,当初靠军功上位,这些年靠圣宠行走朝堂。若失了圣意,只怕贺家倒台不过忽拉一声的事儿。 大太太听了就道:“我知道,娘,此事是你那女婿同意的。是他说子女婚事,不必想太多其它,只盯着日子过就行,叫我只管安排。” 贺老太太听了皱眉道:“姑爷真这么说?” 大太太点了点头:“娘,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儿哄你。” 老太太眯了眼晴道:“那姑爷,是你提起承福郡王当时就跟你这么说的,还是考虑过后才说的?” “当时他就没反对,只说打听一下对方人品。隔了二天才对女儿这样说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那女婿,向来是个周全的,近年来历练日深,行事越发老道沉稳。若是心思简单,只怕也走不到今天,当初她更是不会把好好的侯府嫡女给了那么一个寒门武将。 既然是女婿这么说的,那定是打听清楚了吧。唐老太太沉思着。 贺家女婿和唐老候爷一样,都极得圣宠,京卫指挥司分别任正副都指挥史。虽然老岳父任正,女婿任副职,但唐老侯爷年迈,已经领恩旨荣养在家了,只仍然挂着虚衔儿没有卸任,但用圣上对贺正宏的话说“非大事不可扰老侯爷安休”,很明显,实权都在自己个儿女婿手上了。 当然反正是他们一家亲的事儿,有事女婿服其劳怎么说都很正常,贺老爷欣然领命,唐老侯爷也悠然歇着。 所以相较之下,贺女婿显然更明白圣意。掌实权肥差,管的是京城安定的事儿,行的是以暴制暴的手段,这么多年横行京城,硬是没有哪家把麻烦找到头上来,而圣宠也二十年不变。自然是个心思明白有手腕的。 “这么说,难道圣上真是有心那位?所以姑爷就跟着押上了?”唐老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还是有些不赞同。便是如此,也不该过早的站队。只老老实实的做纯臣就行了。一个有能力有权力的臣子,只要站的正,将来不管哪边上位,都不会亏待。若想争那拥立之功从龙之臣,虽可得大富贵,却也有大风险。 大太太笑着安慰母亲:“娘放心,我看你那女婿的意思,便是那位不成,定是也有退路的。你女婿可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 “你倒对姑爷有信心。”唐老太太笑道。既是这么着,那从三品武将家女儿攀上皇亲国戚嫁入皇室作得郡王妃,那这门亲事倒是十足的好姻缘了。 “主要是不只我疼儿子,你那女婿又焉有不考虑的?只看他自己醉心于武道,却只顾着心疼儿子舍不得孩子摔打,和父亲如出一辙的让儿子们习文,便知晓了。”大太太说起往事,有些小兴奋,“当初你姑爷说,自己小时练武时是极辛苦的,现在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让儿子再吃这样的苦。”大太太轻笑起来,“娘,你看看,就这还铁血男儿呢。” 唐老太太见女儿心意已定,便不再多劝。看着女儿那张带着娇嗔的美艳的脸,想起许久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了,心中一动,道:“你和姑爷现在还和以前一样要好吗?” 19第19章 大太太脸上笑容一敛,然后又掩饰地展开,拖着长腔撒着娇道:“娘,还不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和刚成亲那几年一样,还是和后来一样?” “娘,哪有人成亲几十年了,还和新婚时一样的。男人不都这样。娘干嘛故意这样问。” “哼,在娘面前还装着端着,可见这几年天天扮一副端庄样子真是练出来了。”唐老太太道。 大太太脸一红,看了唐老太太一眼,半低着头靠在母亲肩上,半天才道:“我都多大了,怎能还事事让娘操心。” 唐老太太便轻叹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 唐老太太的贴身丫头细柳端了茶盘轻手轻脚地进来。唐老太太对细柳道:“旁的丫头都跟姐妹们熟,只七丫头第一次来,去看看七丫头在做什么,别闷着了。” 细柳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细细回了。 唐老太太点点头:“退下吧,我和姑娘好好说说话,守着门让人没事别来打扰。”细柳笑应着去了。二母女这边继续说着话。 “七丫头一人儿在厅堂里坐了这许久,竟是一丝儿慌乱也没有,也对满屋的摆设不以为意,吃吃喝喝自得其乐的样子。这份沉稳,已然是难得。”唐老太太感叹道。 贺大太太却听的脸上一红。 要知道唐家,虽不刻意显摆,也总有些别人少见的新奇玩艺儿摆着。让初次看到的人,忍不住问东瞧西这摸那摸的,倒也没什么。只上次,五小姐六小姐来时,五小姐看上了三少爷唐玉琦的那只东陵国带回来的长毛狗,追着满园子地跑着抓,把那狗给吓的一路乱叫,钻石缝里不肯出来,把琦哥儿心疼的什么似的。后来还硬向琦哥儿讨要,人家不给,于是哭得眼睛红红的,让贺大太太在她大嫂面前好没有面子。 不只这个,临上马车时又发现六丫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石猴儿,两指长宽的样子,雕刻精致逼真。贺大太太一看就知道是做印章的材料。问她,说是五表妹答应送她的。那时唐家五丫头唐玉芊只有四岁,懂个什么,就敢要人家的东西。还好嫂嫂厚道,只笑着说是她应了送六丫头玩的。做舅母的送人礼物,如何会只送她一个,何况见面礼都给过了的。 唐老太太见女儿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接着道:“丫头既然是个知道规矩的,那便是你这做嫡母的不对。又不是犯下什么过错,你竟是连样子都不肯做做了?也不怕外人嗤笑你。” 贺大太太听了一惊,抬头问道:“娘,有何不妥?” 唐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装的淑慧慈爱,行事却全不象回事儿。听说来时,你自己一人一辆马车,二丫头三丫头一辆马车,让只有七岁的七丫头也单独一辆马车?”你是想说明你贺家有钱马车多呢,还是想说你就瞧不上这小庶女,别的姐妹们也被你教的没有照看关爱幼小的样子。 贺大太太明白了,不由辩道:“不过坐个马车,谁能看出来什么呀。何况来的是咱唐家。” “谁能看出来?七丫头从来没有出过门,第一次进唐家,我怎么就看出来了。那么小个丫头一人一车无人照顾,还看不出来么?你或者二辆车,你和小七一辆,二个丫头一辆也说的过去。或者干脆一辆大车,大家一起坐。或者实在想清净,就四辆,人人一辆。你倒好,不多不少就三辆,还你一辆她一辆,另二个丫头一辆。那份厌恶不待见就差写在脸上了,你打量着满京城里谁是傻子不成?” “本来我是想和三丫头说说话,才少安排了一辆。谁知她跟我闹别扭,定要和二丫头一起坐。才这样的。”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别人看到,只会说你这个主母不会办事,不照抚庶子女。你便是那样倒也罢了,偏偏在府里吃穿用度一视同仁地待着,出门倒叫人说闲话。我看你是活得太自在了,行事越发的回去了。三丫头还没订亲呢,二个儿子也还没着落呢。除了大丫头,府里丫头可还多着呢,你不管束着她们规矩,不许行差踏错惹了闲话,自己倒好,先就这样肆意作为起来。”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姑爷,哪儿是个讲那么些细末规矩的人。大大咧咧的他倒觉着好。” “好也有差别,对人真心实意不算计的大大咧咧和对人毫不在意甚至轻忽怠慢的大大咧咧如何一样,你以为姑爷行伍出身,便感受不到差别吗,你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不瞒娘说,这七丫头,我真是看着心烦的,只想眼不见为净。”面对自己母亲,贺大太太对那小庶女不加掩饰的厌烦。当下把贺明玫前几天在府里发威的事儿细细说了。 “连老爷最疼的五丫头因此挨了罚,老爷也没有多说七丫头一句。那五丫头不过是个只会干嗷嗷的货,这个七丫头,我瞧着,只怕是个不简单的,这不专门带来让娘看看。现在不拿捏着,只怕能上天去呢。” 老太太气的笑了:“拿捏,你要拿捏她做什么?果然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便想折腾些不自在。我问你,她聪明有心计也好,能说会道也好,于你有什么坏处?你不招惹她,她可来算计了你什么?我再问你,她便是个傻傻笨笨的,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便是天天儿的能欺负欺负她,便是能一天打三顿,又能如何,你还多长块儿肉不成?何况你也不想想,你若总欺负庶女,贺姑爷知道了会如何想你待你?你若把他贺家女儿欺负的狠了,贺姑爷最后可会饶你?你可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那丫头不过让手下丫环打了一个奴才婆子,并且还确是那奴才做了错事的,这你就不乐意了?难道要奴才欺到她头上你才有脸,你才痛快?” “娘,我管着家,她打那冷婆子就是不给我脸面。” 唐老太太冷笑道:“可不是,你掌着家呢。所以府里所有奴仆下人都是你的手下,岂不是姑娘们处置了谁都是下你面子了?那奴才们只管肆意妄为好了,只要你不理会,姑娘们就合该被欺负着?” 大太太不哼声。 唐老太太接着道:“便是小姐妹们相处,比如这位的丫环得罪了那位,这位也是该把丫环送去给那位处置的,这才是大家姑娘相处之道,那位不罚是哪位的宽容,哪有自己就先护着短的?何况母女相处,你难道还该护着手下奴才欺负一个庶女不成,你图什么,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对别的庶子女哪有这样。唯独她,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大太太道。 “我当然知道,可只有象你这样的傻子才会这么办事儿。作为府里唯一一个亲生姨娘没了的小丫头,若是个贤的,只怕早就抱到身边养呢。别的庶子女说起来自己亲姨娘在,从大丫头开始,由老太太作主养在了亲姨娘身边,下面的只好有样学样,这或许不细究也说得过去。那七丫头呢,年纪又小,又没了亲姨娘在,小小年纪就自己住着,不过交给奶妈婆子们养着,与其它大的一样份例的过着,和你不管不顾有什么区别。养在身边长大了亲你又有什么不好,偏不听人劝,难道说养在身边又用你动手动脚亲力亲为了不成?好了,没养过一天,现在人家长大了些能拿主意了,不过发作个奴才,便又碍你眼了。你倒是想怎么着吧,难道说一定要让她死了你才顺心?” 贺大太太不相信一向端庄的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愣没有吭声。 唐老太太一看这样子,只怕被她说中了呢。这个女儿,到底是一辈子太顺了,没有吃过亏,只怕生出些不实际的念头来。这次不给她把这念头灭了,只怕就害了她。 想着,脸色一变,喝道:“你竟真起过这样的念头?我来问你,她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就定要她不好你才舒服?她便是死了,对你有什么好?你真当她若不存在了,你就可以舒心了?只怕她若死了,你再过不了好日子了!” 一声喝的有些大,唐老太太有些咳,歇口气,才缓了些语气道:“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当初,贺姑爷行事可是如今这样,老太太不用你侍候,后宅万事由你,子女姨娘要怎么安排全任你,他自己对你也知冷知热的,得了什么宝贝都拿回来交给你,便是路上遇见个觉得好的吃食儿也不忘带一份回来给你尝尝。” 贺大太太想起当初夫妻你侬我侬的旖旎时光,不胜黯然。 “可是自从六姨娘之事后,贺姑爷才宠的五姨娘有些过。便是现在,贺姑爷宠那五姨娘,可有纵着她为非作歹欺压正室或行什么不规之事?那五姨娘还不是躲着你听你的。你自己想想,是贺姑爷真的厌了你呢还是故意的给你脸子瞧?” 大太太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大太太说不出口了。她可是高门嫡女委身下嫁的,凭什么她要看他脸色。 想起六姨娘,想起贺老爷这些年对她一直淡淡的,贺大太太真是又心酸又不甘。当年,他们的关系多好啊,要是没有六姨娘就好了。 “六姨娘的事后,我就一再劝你做小俯低,哪怕是哭哭闹闹也好,什么手段都好,好好跟姑爷把心结打开了,把男人哄回来是正经。可你倒好,偏不听人劝不肯低头,就你这么着,多深的情份也得冷了。这些年就是你自己硬生生把男人推到那五姨娘身边去的。你没有在笼回男人这方便尽心力,如今倒还想着摆布个庶女,知道男人的忌讳偏去招惹,倒是直朝着把自己男人给得罪踏实的方向奔去了。真是我教养的好女儿呢。” 贺大太太不吭声,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贺家后宅全在自己掌控中,只不过夫妻情份比以前淡些就是了。贺老爷却远没有唐老太太说的那样无情。她对自己的手段,还是很有把握的。 “婆母用个姨娘侍候着,子女姨娘全在你手下不敢多说一句。我问你,你真觉得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再有本事的女人靠的也是男人扶。若姑爷不待见你,你能立得住脚?姨娘们被你压制多年能不反了天。” “那五姨娘不过是个贱货,便是日日宠她也上不得台面。”贺大太太嘴硬道。 “嗯,你说的对,她身份低贱,你不放在眼里。但男人放在眼里了呢?你真觉得身份低贱就上不了台面?我告诉你,上不上台面全看男人愿不愿意让她上台面,别说是你贺府,便是天家,多低贱的出身也能给出尊贵的身份来,只要男人愿意。再说便是不上台面,就在台下呆着,有贺老爷跟她时时呆在一起,你心里就舒坦的很是么?” 贺大太太不语。她心里就这点儿不爽,全被她娘提溜出来了。半晌才道:“我就是心里不舒坦,才不想低声下气地日日哄着。娘只怪我不会行事,难道你那女婿就没有错处不成。” 唐老太太听了,倏地坐直身子,一掌拍在了案杌上:“你竟是和男人要起了强?男人便是错了又怎样?只要知道收敛改正就还是好男人。这世上男人为天,所以男人错得,女人却错不得......” “娘,我知道。”大太太见母亲生气了,忙给母亲抚背,“六姨娘那会儿,不是娘帮的女儿吗,那时娘明明是赞成的。” “哼,此一时彼一时。你家那些个姨娘,看起来一窝子,可哪个是姑爷自己要的,哪个是姑爷自己喜欢的,便是那五姨娘是姑爷自己带回来的,但到底不是个正经路数来的,连贺老爷自己都只是当个玩艺儿。只有那六姨娘,姑爷上了心,可着心眼儿的疼,行事有些过了。我们虽然暗中出了手,明着却是占在理字上的。姑爷便是察觉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可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姨娘和子女能一样吗?那时不过一个引男人犯下大错的姨娘,现在是子女,便是犯下大错可有你当嫡母的下狠手处置的道理?何况那七丫头到底也没什么错处。” “可我瞧娘那时的行事,竟是明着来的意思。也不怕你女婿当场拿住证据发作起来?”贺大太太问。 那贺家六姨娘是良家子,正经纳进来的。父亲是个穷酸秀才,贺老爷还主动张罗着要给那穷秀才的独子找差使。 那时六姨娘一进门,贺老爷便除了宿在正妻房里,其它时间竟都在六姨娘屋里歇着。 以前从大姨娘开始,贺老爷每月在每个姨娘房里的日子定为五天,后来纳三姨娘时,贺老爷说三个姨娘合起来就是十五天,竟和太太平肩了,不合规矩,便每个姨娘处只歇四天。 按着惯例到五姨娘六姨娘时,仍是姨娘们加起来不过半的规矩,每个姨娘处只能歇两天了。 可贺老爷却有了新的行事方法,他每月除了在正房歇够十五天外,其它的时候全歇在六姨娘处。 大太太这才有些慌,原想着那六姨娘太得宠便不让她生子女,无依无靠的就只能当个玩物罢了,谁知还没等她下手,偏那六姨娘是个有福气的,没多久竟怀了孕。 大太太恼了。她初时只是想趁六姨娘生孩子时让她吃些苦头来的,身子败坏了,以后一天到晚的面黄肌瘦吃药灌汤的,以贺老爷的性格,怎么会喜欢病病歪歪的女人。 那时唐老太太便是支持她的。并亲自做了安排。 结果六姨娘生完孩子时一碗药下去,便出血不止。谁知一出血竟出了一夜止不住,大夫说再怀孕是无望了,看能不能保住命吧。 第二天唐老太太亲自上门探视,亲眼看到自家女婿竟不眠不休抱着六姨娘不放手,声音沙哑着不停催大夫催药。 再听女儿说起贺老爷竟然紧张六姨娘到了那种地步,不顾男子不进产房的俗例,听说六姨娘生完孩子大出血,便连孩子也顾不得看一眼就冲进了产房。 唐老太太看着便阴了脸,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一碗药下去,生生要了六姨娘的命。那时,贺老爷就在六姨娘身边,眼睁睁看着六姨娘声息越来越弱最后咽了气儿。 贺老爷会怀疑那碗送六姨娘赴黄泉的药是肯定的。但从丫环仆妇到大夫药铺,唐家打点处理的好好的,贺老爷倒也拿不出什么实际把柄来。便是拿住了,他有错在先,也不可能为妾灭妻,也只能忍了。 唐老夫人冷笑道:“这就叫妥协。人活在这世上,谁都得妥协。便是贵为皇后太后,也得妥协,何况你我。你爹当年对贺姑爷多有扶持和举荐,贺姑爷虽然自己是个出息的,并不是靠着岳家的软骨头,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站在唐家女婿的位置上的原因。他能有今天,他还想有更顺利的明天,他就得守好规矩。我唐家女高门下嫁,嫁妆丰厚且如今大多花在了贺家,在贺家主持中馈延繁子嗣,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贺姑爷就得做好他该做的。他宠爱姨娘,行为逾矩,让你难受,打唐家的脸就是不行,我唐门女可不是去受气的。所以六姨娘的事儿,贺姑爷知道也得装做不知道。这就是妥协。” 贺大太太点点头,那时大哥得了信,也让嫂嫂捎话让她安心,哥哥说:姑爷要理论便理论,咱们唐家姑娘不怕他。 唐老夫人接着道:“但是妥协都有个度,何况今时不同往日,除却家族势力,在朝堂上,你爹已年老体迈多不参与朝会,朝堂上说话力量已经没有姑爷有力了。他如今对你冷淡却宠爱五姨娘我们唐家却对他笑脸相迎便是我们的妥协,但他若更进一步让你不堪,我们便不会再妥协。同样的,当初处置了六姨娘贺老爷默然不语是他的妥协,但你如今若动他的子女,坏人子嗣,你自己看看,贺老爷的样子象不象还会继续妥协的?他只怕不只不理你,今时今日他的权势地位,加上往时往日的不管不顾性子,爆发起来,便是盖个家庙让你住着我也不奇怪。” “别以为你有娘家有子女就不敢把你怎样,贺姑爷是那怕事儿的人么,想想他几岁跑去战场杀敌,想想当初你父亲看上他的是什么,想想圣上为什么宠着他。他要怕事儿,还是今天的贺指挥使吗?” “莫说你一个侯门嫡女,一个正三品武将家的太太,想想天家的女人们,天下女人间谁尊贵过她们,可她们有全照自己心愿行事吗?哪个行事不是思前想后,心里装着的只有自己男人没有自己,花心思讨男人欢心,在自己男人面前身段低到尘埃里去也在所不惜。她们比谁都明白,只有侍侯好了男人,男人给脸才有脸,男人撑腰才有地位。你倒好,这些年唐府也好,贺府也好,都纵的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别说姑父压制管束着五姨娘,虽宠些规矩上却是不错的,便是他真纵着姨娘爬到你头上去,你要如何?唐家便有心撑腰,又真能闹腾开去不成?你不顾自己脸面,也不顾你那二个哥儿了吗?你想要子女的名声前途都毁在你身上吗?到时候,只怕唐家想闹,你只怕也会拉着拦着瞒着不许闹了。要知道便是你的子女前程尽毁,姓贺的还有别的子女,还有别的女人,并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自己是谁?” 20第20章 那边贺明玫吃吃喝喝,屋里暖意融融,身上锦垫柔软,歪在榻上朦胧欲睡。 正浑浑沌沌渐入佳境,忽然听见一个压低的嗓音说了声:“去!” 然后一阵低低的细碎的声响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忽然压在她身上,脸上被什么蹭得发痒。贺明玫用手抹了抹脸,哼哼唧唧道:“司茶别闹了,把胳膊拿开,我还睡呢。” 身上的重量并没有减轻,脸上继续痒痒的。贺明玫伸手一推,却推到团毛绒绒的东西。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去,一只雪白的小狗正伸着嫩红的小舌头看着她,黑黑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长长的毛足有两寸长,两只小眸子如浸在水中的黑珍珠一般,湿鲁鲁滑溜溜地盯着她。 “咦,博美耶。”贺明玫嘴巴先于意识回笼,迅速惊喜道。大眼睛与小狗对视了好几秒,才从锦衾下伸出小白爪子,准备去抱那纯白小博美。 “别碰它!”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贺明玫脑袋在靠垫上侧了侧,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门口帘子已被高高卷起,门口站着一个翩翩少年,十二三岁模样,容长脸,远山眉,皮肤细腻,鼻子高挺,嗯,温润如玉。 此时他身子半斜靠在门框上,闲适随意地站着,两腿微微交叉,用蹬着青缎皂底高帮靴的一只脚尖轻轻缓缓地叩着另一只脚,桃花眼上挑,微扬着下巴,正用一双幽黑的大眼睛略带不耐地看着她。 突现生猛好肉,贺明玫那点被打扰冷喝的不快迅速消散,她不由细细打量起这少年来。只见他头上束着紫金冠,穿着件镶金线青藻游鱼箭袖衫,腰间束一条明紫色镶青金石的缂丝孔雀尾纹腰封,整个人彰显着浓郁的富贵风流气息。 一阵风过,少年身上披着的碧色寒梅暗花缎面的披风,被风吹的半飞扬,几缕黑发也随风飘在耳旁,让他的人透着股压不住的俊逸飘然来。 视线对上,那少年便垂下眼皮,带着散漫到傲慢的声调叫了声:“塔塔,回来。” 那小白狗便从贺明玫身上蹦下去,“哒哒哒”跑回少年身边。少年弯腰抱起小狗,揉了揉它蓬松的脑袋,才问道:“你是贺家小七?” 贺明玫挑了挑眉不吱声。知道这位大概是唐家的少爷了,初次见面,知道她的身份,刚才还喝止她,现在又这样问话,看都不看她一眼,太没礼貌了些吧。长得帅了不起啊,长得帅我也不理你。 好吧,美男对她反应差,她的不快又回来了些。 那少年没听见答话,眼光终于从狗身上抬起来,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贺明玫。 贺明玫这才点了点头,嘿嘿挤了个假笑,道:“贺明玫。” 那少年却不肯报自家名字,只低下头去继续抚弄那狗脑袋。 旁边四菊就有些不安的样子,朝着那少年笑道:“五少爷,这位是贺家姑太太家里的七小姐,正是少爷的七表妹呢。”然后又对贺明玫道:“这是我们五少爷。” 原来这便是唐大舅妈的独子五表哥唐玉琦了。 “五表哥好。”贺明玫勉强叫道。 那五表哥却道:“不知道起身见礼的吗?” 四菊在旁边就笑着道:“五少爷,表姑娘还小呢,不懂也是有的。”然后看了眼多宝阁,若有所指道:“这次奴婢一直在这里守着的,五少爷放心。” 那唐玉琦听了,就举步晃到多宝阁前认真看了一遍,回头扫了榻上依旧眼色迷迷蒙蒙呆头呆脑样子的贺明玫一眼,冷哼着道:“不是小毛贼,就是小傻子。”转身悻悻地一撩披风,坐到了另一侧椅子上。丫头们便忙着端过去炉子点心伺候着。 贺明玫只觉得那什么小毛贼小傻子十分的刺耳,不由问道:“傻子说谁呢?” “傻子说你呢。” “毛贼说谁呢?” “毛贼说......”唐玉琦差点咬了舌头。刚才被无礼对待了,他很不爽,才会一时嘴快。抬头看见贺明玫揶揄的目光,深觉不愤:“竟然有点小聪明。” 贺明玫笑道:“傻子才知道?” 唐玉琦气极反笑,切了一声,不屑道:“说你胖还喘上了,我家塔塔都比你聪明呢。”说着拍了拍塔塔的头:“是不是塔塔?” 贺明玫也不生气,看着塔塔,对唐玉琦撇嘴道:“那么又小又毛团似的狗狗叫塔塔,真难听,叫尼尼好了。” 唐玉琦不乐意了,冷哧道:“说你傻吧还不肯认,别看它小,它已经四岁了呢。叫塔塔哪里不好。” 切,骂你是小狗还听不懂,还敢叫别人傻子。 不过刚才说她小傻子,竟不是寻常开玩笑的样子,明显带着不屑的神色,贺明玫自然看的分明。还有那小毛贼虽不知道说谁,贺明玫直觉和她很有关系似的,心里也不爽着呢。 她坐起身来,指着塔塔道:“不过刚周岁的萨摩耶,竟然敢说有四岁。啧啧,说你傻你就认了吧。”把他说的话原样还回去,感觉十分畅快,忍不住笑起来。 唐玉琦不知为何将他的狗说成萨摩耶,但他真生气了,不想多理这小女孩,哼了声道:“不懂装懂,懒得理你。” 这塔塔是徐国公家的孙子徐茂辉去岁新年的时候送他的。徐家有亲戚从海外带回来的,据说轮船光海上就走了二年,他新年养到现在深冬,可不快一年了。抱走的时候能存活,怎么也得大几个月。说四岁哪里过份。这个小庶女,只怕第一次见这样的袖珍狗呢,竟敢看它个儿小就大言不惭。 唐玉琦真是十分不喜欢这些贺家的小庶妹。 只说上次,贺五贺六小姐随姑母来贺岁,差点要走他的塔塔,哭哭闹闹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住,实在不象个样子。母亲十分看不过去,差点松口让他送给她得了。后来是他一看不妙,抱着塔塔跑去了练武场躲起来没去送客,才没被那贺五得逞的。据说临上马车了那小庶女还泪眼汪汪地往门内张望呢。 后来却发现,躲过这一劫还有那一劫。唐老侯爷好不容易淘腾回来的一方田黄叶腊石,据说相当难得。说节后让那相熟的雕匠做了微雕刻了印章送给唐玉琦,便暂时摆在偏厅多宝阁上,也是让新春拜节的亲戚们观赏一下的意思。谁知竟被那贺六顺了去。 这次听说贺家又来了个小庶妹,唐玉琦十分不想再见。结果刚从外书房回来,便被二姐抓了壮丁来陪客,拿了把柄威胁他,他无奈只好屈从。 贺明玫见唐玉琦一副不稀得搭理她的样子,便知这货不信,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头道:“我告诉你它为什么不足周岁,然后你得告诉我谁是小毛贼。” 唐玉琦不屑的看她一眼。信他是不会信的,不过反正坐着无聊,听她胡说八道也好。主要是小毛贼的事儿他完全不想隐瞒,为什么要隐瞒啊真是,提起来就有气啊。 所以唐玉琦当下虽觉得这贺明玫的动作有些怪,但一时也说不上哪儿怪。他放了塔塔,自己也起身坐到榻边不远的椅子上,听贺明玫细说。 贺明玫弯腰捞起塔塔抱着对唐玉琦道:“你看啊,这种狗呢两个多月的时候,嘴型扁,像鸭子的嘴巴,然后呢,慢慢长慢慢变,到十个月左右呢,基础已经成型了,有优美的弧度。当然再长呢,这弧度还会变的舒缓圆润一些,不过已经有限了。” 唐玉琦狐疑地看着贺明玫,又仔细去瞧那塔塔,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养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信了,嘴上犹道:“真的假的。” 贺明玫又道:“你看它的眼睛。这种狗呢小的时候眼睛小,呈杏仁形,两眼的距离近。长到十个月一岁左右眼睛就乌黑的多了,成圆溜小杏子样,两眼的距离也慢慢适中拉开。但是以后还会长,比如长到二岁左右,两眼的距离就完全正常了,那时也就不再长了。” 这个唐玉琦是不信的。这塔塔两只眼睛一直都很乌黑水润,哪是现在才乌黑的。虽然眼睛长开了一点,更圆更大了些,哪里就如杏子般了?小杏子也不象。并且两眼的距离虽然长了,那也是因为它在长大,谁知道长到几岁算正常不长了,分明胡掰。 “还有,你看这两耳的距离,虽然在长,却不象眼睛一样越长越开,但长度还是会有变化的。这样子的长度,也就一岁左右的样子。” “这种小狗初生时胆小,爱叫,爱发脾气,不爱跟人亲近。脾气会越来越好,长到十个月左右已经越来越愿意与人玩耍,更加聪明好动,母的呢长相就越来越甜美,公的呢就越来越淘气。” 唐玉琦想起这小狗之前是爱炸毛的,后来才好些了。渐渐将信将疑起来了,想起刚才的疑问,问道:“你说两眼的距离,到底怎样才算是完全正常了?” 贺明玫指着小狗的眼睛跟嘴巴,手指头沿着它们慢慢画线:“正常不长的时候,就是这三个点的距离一样长。”简单说就是双眼加嘴,等腰三角形。 不等贺明玫手指头再在案杌上画出等腰三角形的形状来,唐玉琦已经点头表示明白了。 而等贺明玫再从脚掌的弹性,趾甲的颜色,大腿的长度,动作的连贯细细解说之后,唐玉琦就更只剩点头了。 然后贺明玫在附送了关于犬牙的咬合介绍后,抚着塔塔的毛问道:“小毛贼说谁呢?” 唐玉琦心里想着等下还是去信儿问清徐茂辉才好,嘴上便随意地答道:“小毛贼......贺七你又来!同一招用两次,有意思吗你?” 贺明玫嘿嘿笑。管它几次,好用就行。 唐玉琦想到自己同一招上当两次更没趣,便也不在此问题上多纠缠,只气鼓鼓地道:“还不是你家那贺六,拿了我的印章石。”想起他那已经答应了别人拿给他们赏玩一把的印章石飞了,让自己好一顿没脸,想起自己在这个小庶女面前连续吃瘪,心里越发不爽起来,真心觉得就该用这个机会好好臊臊她才好。 于是边叙说边指责,只把贺六说的十分没品,末了习惯性地皱着眉头高仰着下巴一脸嫌弃地道:“贺家小庶女特没规矩,小偷小摸行为十分的惹人厌烦,这般做为可是为客之道......”只诘问到贺明玫脸上去。 贺明玫心中哀叹,你妈这贺六在贺家当当财迷就罢了,这下子,果然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过为毛是她被人当面奚落呢呢呢? 当然不爽归不爽,身为贺家人,不用说当然得维护贺家人,何况自己也被一锅烩进去了。 贺明玫挑了挑眉,瞧着多宝阁笑道:“那个,尼尼啊,啊不对,那个,五表哥啊,你们唐家这么多房屋,有几样好东西咋不摆别处,偏专摆待客的地方呢?这般爱炫耀富贵,还引得人家小姑娘眼馋出丑,你们唐家人好故意噢。并且背后说人坏话可以吗?我家妈妈们都知道这样不厚道噢,你们唐家子女不用讲这种规矩么?八岁的客人也是客人啊,为什么没有人招呼呢?让个四岁的小孩子陪着,是你们家的钱都用来买这些东西摆了所以丫头婆子不够用吧,嗯,所以把客人当丫环使唤给你家看孩子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不过你家既然用个四岁的小主人待客,那小主人也是主人,主人答应给的,怎么能说小偷小摸呢?再说我们贺家也是丰衣足食什么都不缺的,才不稀罕别人家的东西呢。” 唐玉琦只觉得自己那一番指责已经十分有理有据气势十足了,这个小庶女若是个懂事的,定然无言以对羞愧难当,便是不懂事,也会被他的气势镇住不敢掠其锋芒。他隐隐有点后悔,以前的事到底不管她的事,自己不该被她满脸懂狗的得意和口头便宜一撩就火起来,便对着她言词激烈。他是来陪客的,她到底是小客人,不要把小孩子吓哭才好。 谁知这小女子只是短暂默了一下后,便用着不咸不淡的腔调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无理得十分有理啊。 唐玉琦下巴也不扬了,冷淡高贵也不装了,只眉头皱的越发紧,良好的教养让他忍耐着等她告一段落,便扬声道:“我家的东西,摆自己家里不行啊?就炫了怎样,拿人东西还有理了不成?” 说着一把夺过小狗,举到贺明玫脸前道:“我家好东西多了,我家还有塔塔呢,你家有吗?你家那贺五还不是哭着喊着想要。” “我家没有小狗,但我家有战马呢,很多匹。你家有那么多匹战马吗,都上过战场被将军猛士骑着杀过敌吗?”唐老侯爷当年虽率过左军征战,但现在已年迈半退役状态,唐家舅舅们转行习文,能养多少战马?会比正当年的武将贺老爹多么。 唐玉琦没想到这小女孩用战马来比狗狗,做为习武的男人,对铁血战马是有着近乎尊敬的喜爱的,狗狗到底只是玩艺儿,有可比性么? 他几乎不想跟贺明玫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贺明玫那一脸的得意刺激着他争强的神经,到底不想自动弃械,想了想看了看塔塔,不甘地道:“我的塔塔会直立,会作揖,你家的马会吗?”语气便自动弱了几分。 “我家的马能驮人,能长啸,你的狗会吗?”再说马也能直立好不好。而狗,只会汪汪两声。 唐玉琦还想再说些什么,贺明玫一看这样还没完没了了,便伸手叫停,抱过仍被举在面前的塔塔道:“狗狗很聪明的,只是主人是个大傻子。养了快一年了,才教会这么点儿东西?我若养二个月,包管它连你都不认得了。”大冬天的抱着毛绒绒的一团十分的暖和。 偏唐玉琦听出味来了,正好抓住机会扳回一城,于是冷笑一声撇嘴轻哧道:“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养我的塔塔?”本来用足十成的讽刺语调,不知为何看着对面那小女孩笑吟吟看着塔塔的脸,一双大眼睛比他的塔塔还水灵,正认真盯着塔塔的眼睛看,忽然伸长舌头挤着一只眼睛冲塔塔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说着说着后面的语气忽然就又弱了几分。 贺明玫被说破心思,不由老脸一红,一边和狗狗玩闹一边暗想自己果然太急切了些。刚才还为贺六拿人家东西不齿呢,自己又起了霸走人家狗狗的念头,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 不过她是那要脸的人么?怪只怪这塔塔,噢,她要改叫它尼尼,真是太可爱鸟。 正寻思怎么把这话圆过去,却见唐玉琦站起身来,指着多宝阁上的一个雕像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贺明玫把塔塔搂在怀里,想到看着那个雕成鸡头凤尾样的鲜红血玉,挑着眉毛十分诧异地鄙视道:“你竟连这都不知道?” 唐玉琦嘴角抽抽:“我家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个上古神兽重睛鸟。”说着把那东西取过来在贺明玫眼前晃,道“这鸟的雕工十分繁琐,你看这头这尾这细羽顶冠,一般的匠人根本雕不出来的,所以这样的雕件极罕见。” 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怀疑地看着贺明玫,问道,“你又是在哪儿见过的?”据说门都没出过的小女孩,他可不信贺家连这个都有。 “在你家见的啊。”贺明玫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原来叫重睛鸟啊。” 唐玉琦才明白过来上着丫头的当了,呆了一下,然后吹出口气,歪着头用那双桃花眼斜睨着贺明玫道:“好啊你个贺小七,不但会狡辩,还很狡猾,十分狡诈......”语气却好了许多,也完全忘了自己拿这个出来显摆不过也是想问一句“这个你家也有么?” 他放好重睛鸟,走回去夺过狗狗抱住,道:“你还我的狗狗,还想养我的塔塔,别把我的塔塔给带坏了。”看了眼贺明玫仍伸在空中支叉着手指未及缩回的手,道:“也不看看你瘦的,手指鸡爪似的,胳膊还没有我的塔塔后腿粗呢,别回头倒被塔塔带着跑。” 贺明玫噘嘴,人身攻击神马的最没品了。她挑着嘴角笑道:“别看我瘦,瘦是瘦净肌肉,我能摔倒你信不信?” 唐玉琦切了一声:“来给你试试?我随便你怎么摔。” “现在刚睡醒,精神不足。回头园子里雪地上摔吧。”贺明玫道。 唐玉琦见她说的真的一样,怀疑地看着她,冷笑道:“就凭你?好,你若摔倒了我,我的狗就给你养。”想了想又接道,“两个月......对了,为什么刚睡醒精神不足?” “刚睡醒肚子饿啊,需要补充体力呀。” “睡觉累饿的?”...... 总之不吵不成交。待到传午饭的时候,唐玉琦这只刺头已经顺过毛来了,和贺明玫聊的十分开心,当然大多都是他说,讲了许多男孩子野在外面的趣事儿,什么徐茂辉说自己在乡下庄子上给一头牛接过生,于是大家都叫他牛妈。 什么霍辰烨看上了贾家老爷子的两只会唱戏的鸟,贾谊便院里把着风让霍辰烨去偷,结果被贾老爷子将他俩堵在院子里要抽,吓得俩人缩在树上半天不敢落地。 什么陈谨丛家里管的严囊中羞涩,偏说自己零用多,夸下海口请大伙儿吃饭,于是大伙儿各领了一帮兄弟去“捧场”,然后吃完饭没钱付帐被店家押回府了,被他爹好一顿啐...... 并且贺明玫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陪着她的原因:他不过是想看一下,谁知不小心用劲大了些,抠掉了他老爹书房里挂着的,据说是传家宝剑上面镶着的二颗宝石,然后被他二姐以告密相要挟。他从怀里掏出那两颗宝石,哭丧着脸说:“已经让小厮去找府里相熟的雕匠了,父亲发现前赶紧镶回去才好。” 21第21章 午饭摆在唐老太太的正堂里。 一家子也没有外人,唐老太太领唐家二位小姐和贺家母女一桌坐着,外加唐玉琦这个小男子,三个舅妈分立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身侧,丫头们在各位小姐少爷身边站定,撂袖子举箸准备着开吃了。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一声娇笑,接着一个少女的软软声音悠悠传来:“细杨姐姐好。”门外一个女子答应一声,一边撩帘往里通传道:“楚姑娘过来了。” 大家便都顿住。唐二舅母就和唐三舅母脸上的笑容便都浓了些,然后迅速收了。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去看唐大舅母。唐大舅母并不回应,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只将视线投在唐老太太身上。唐老太太眉色不动地看向门口。 大家心里都说着同一句话:又来了? 注意注意,请将这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说出好笑,兴灾乐祸,恼怒以及厌烦等不同的情绪来。 卷帘处一阵香风吹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身着嫣红色袄裙,秋香色斜襟比甲,浅紫镶领,披着件纯白狐毛无袖披肩,身段十分的窈窕。进得门来对着桌子方向脸上含笑微一福身,娇声道:“惜梦听说姑太太来了,不曾见得,才赶来一见。不想却来迟了,望姑太太勿怪惜梦才好。”那声音糯糯软软,又有些飘飘忽忽,听得人嗓子眼儿直痒痒。 贺明珠看向那楚惜惜,见她脸色冻得发白,薄棉冬装完全掩不住她的香肩瘦瘦,纤腰楚楚。此时微福着身子,眼光落在身前两步的位置,一段凝脂般白晰的脖颈掩在几缕乱发和绒绒狐毛下,很是迷人。然后随着慢慢起身的动作,头也随着慢慢地抬起,一张脸含娇带笑地扫了众人一眼。 一时间贺明玫直觉得,啊,她看到我了看到我了,她想跟我诉说什么呢诉说什么呢?真的,这就叫明眸善睐,也只有这样的才配叫明眸善睐吧。 那起落的速度,那福身的弥度,一切都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透出无限的绰约风姿来,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儿。贺明玫看了看自己捂的圆乎乎的身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福不出半丝这样的神韵来的,何况自己根本不敢象她那么薄衣上阵。真的,古代这冬季,太他妈冷了。真心觉得美丽冻人的楚小姐十分勇敢。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大家似乎都被那种美震住了。 然后才听见贺大太太平缓的慢了这么至少二拍的声音:“是楚姑娘啊,这样冷的天,难为姑娘亲自过来一趟。”心里犹想着:你妈,我跟你很熟啊。我连你妈都不熟好不好。(好吧别当真,这显然是什么无良的货瞎自脑补的) 然后便转头对着贺明玫道:“这位是你四舅母娘家的外甥女儿,你楚家姨妈家的女儿,家在长兴县那边,原比你大些,该称楚姐姐。”又对着那楚惜惜道:“这是你七妹妹。” 贺明玫才明白原来别人都是认识的,原来楚姑娘真是在看着她。她忙站起身来,叫了声:“楚姐姐好。” 楚惜惜脸上亲切地笑着,好象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从手上取下个细细的三股绞丝儿金镯子戴在贺明玫手上,然后拉了她的手道:“七妹妹原来是个这样标致的人儿呢,可惜今天才见到。” 贺明玫收了礼,眯着眼笑:“楚姐姐才是美人儿呢,我刚才直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呢。” 几位小姐便凑趣的笑一笑。三小姐贺明珠第一次张口:“正是呢。楚家出来的姑娘都很貌美。” 唐老太太问道:“你姨妈可好些?” 楚惜惜道:“姨妈还是老样子,这会儿子正在床上躺着呢。” 唐老太太便道:“嗯,这最冷的天能维持着不加重就是好事,待天暖起来也就随着好起来了。” 几个媳妇和楚惜惜都附合道:“正是呢。(.好看的小说)” 然后唐老太太又问那边可吃了不曾,听楚惜惜说还不曾,便立刻叫丫头捡些细软易克化的菜食准备几样送过去四房院里,交待丫头在那里伺侯着等唐四太太吃了饭再回来。 然后唐老太太对楚惜惜道:“虽说姑太太不常来,但到底是自家人,两府里隔的又不远。这大冷的天,府里年小些的兄弟姊妹们便都不曾叫过来见客......惜惜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唐老太太虽然语言缓慢温和,亦没有半分不满的神色,但贺明玫却总觉得那些话有些小小的棉里藏针的峰芒,她是否是要表露这么二个意思呢:亲姨妈病着躺着没吃饭呢,你过来这边了,好吧,我叫丫环去伺侯吃饭;府里亲的子侄儿还都不曾叫来见客呢,你来了...... 唐老太太两侧,分别坐着的是贺大太太和唐玉琦,因唐玉琦刚刚搬出内院不久,又深得唐老太太喜欢,这么偶尔一次同桌吃饭,当然陪她身边了,也不算乱了长幼规矩。 其它小姐们左右两侧按次序排列,贺明玫座位就排在最后离唐老太太最远的地方。 谁知此时唐老太太对楚惜惜说完话,也不等楚惜惜开口说些什么,便紧接着径直对和楚惜惜见完礼尚站着的贺明玫招手道:“玫儿过来,坐外祖母身边来。” 贺明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啊,真真儿的啊。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肉麻地唤过她。还“玫儿”?连“明玫”都不曾有人唤过。人老成妖啊成妖啊这是。 顾不得牙酸,硬着头皮走过去,唐老太太拉了贺明玫的手一阵摩挲,透着无限亲近,直到有人在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母女之间加了椅子餐具,贺明玫很有些头发直竖地坐下了,除了挂上一脸娇笑,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了,要坐在这二位中间啊,还让不让人下咽了。 便在丫头摆东西的当儿,那边楚惜惜在唐老太太话音落了后也是娇笑着对道:“嫌天冷不让小的们来拜见姑太太是老太太的体恤,惜儿知道了却不来请个安,便是惜儿的不知礼了。”说着又对老太太留饭道了谢。看丫头带着她要往贺明玫原坐的位子上走,她便站着不肯动,瞧着唐老太太撒着娇道:“老太太只喜欢玫儿,便不喜欢惜儿了不成?惜儿也想坐老太太身边沾沾老太太的福气呢。” 说着盈盈地看着唐老太太笑,满脸的娇嗔不依。 那模样,那语调,比抱腿撒娇的猫还让人不忍拒绝。样貌好,果然一举一动皆养眼也皆是利器呀。 贺明玫瞄了她一眼,却忽然觉得,呃,这女子怎么说呢,美则美矣,唉,恐怕也只剩美鸟。 她看似说话得体,却一竿子把唐府那一堆没来见客的小主子们全撂了,现在又这样撒娇,啧啧——她好歹的,是挂了个便宜外孙女的名号的,贺大太太亲自领了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唐老太太自然给自己女儿长脸,你又算是哪棵葱啊喂。庶子媳妇儿的娘家表姐家的女儿,你争的个什么宠嘛。 唐老太太的另一边,坐着的是唐家大房大少唐玉琦。她要坐老太太身边,便是要插人家祖孙中间喽。贺明玫看了唐玉琦一眼,只见这位四表哥只顾着交待丫头伺侯他的狗呢,对旁边的人并未在意的样子。 唐老太太看着楚惜惜道:“你如何能比。玫儿以前身子不好,不大出门走动,这是第一次来外祖家里。哪象你们,”说着点了点对面坐着的各位小姐们,“个个都是我看厌了的。” 四位小姐便都笑着不依,只说小七得脸了,她们都是没人疼的,老太太偏心太过了,一时倒有些热闹,倒把楚惜惜给凉在了一边。 楚惜惜夹塞儿无果,便笑笑回位子上坐下,终于正式开吃。 一餐饭吃的无声无息。贺明玫总觉得除了安静,还有些隐隐的压抑。虽然寝不言食不语,但大家不语的也太严肃了一点儿吧。 放了餐具,漱了口,贺明玫趁着丫头进进出出的忙乱间不由细看起这楚姑娘来。只见她脸上略施脂粉,此时一张瓜子脸白里带上了抹红,如烟细眉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正象,嗯,正象已经跳上唐玉琦膝头的塔塔的眼睛。不只眼睛,整个脸都跟塔塔很象,有那么点儿狐狸家族的味道。 贺明玫不由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唐玉琦,让女子我见犹怜的女子,满屋子最会被吸引的,大概就是他这只吧。却只见唐玉琦正无所事事地抚塔塔的长毛,见贺明玫看过来,他立马问道:“怎么?现在就去园子里么?” 一语引起众多的目光,连喝着消食茶的唐老太太都放了杯子:“要做什么去呢?” 唐玉琦笑道:“祖母,上午孙儿替姐姐们待客,约了七表妹去园子里看绿萼呢。趁着这会儿刚吃完饭身上热乎,便现在去吧,不然等下她怕冷懒得动了,回头没准倒赖我失信于人了。” 唐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祥,道:“可不是胡说。懒得动就懒得动,外祖家的绿萼还能跑了不成,总能看的,如何就赖了你去。” 唐玉琦道:“祖母,你不知道,这丫头......这丫头十分想看绿萼。” 这更是假话了,贺家别的没有,偏绿萼是有的,那片梅林虽没有唐家的大而繁多,但京城有梅林的人家也不算太多呢。 唐老太太却并不点破,只道:“如此,你们自去玩吧,我和我们家姑太太是要一起歇会儿子的。”细细吩咐一众人等伺候着。 唐二小姐唐玉婉是唐大太太亲生的,与贺明珠一样都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平时也最为要好。此时又遇其中一位人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刚敲定,直有事关未来的许多话题还要细细地聊,她二人都表示不去,理由呢不需要交待,总之你们好好玩吧,她们先行撤了。 唐三小姐唐玉萍是唐家二房的庶出,她的生母桂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贺明璐的姨娘也是唐府里出去的,二人就象共有一个娘家一样,十分的亲近,时常互通些有无的消息。上午这二位小姐加上桂姨娘已经就京城里的许多门当户对基础上再往上靠靠的人家,捡知道的一一细细分析讨论了一番,可惜没有形成什么可行性报告。 当然,等下有时间还是继续讨论的好,谁要去逛梅林那么幼稚。 并且这其中,就有一个让贺明璐听着十分动心的,恨不得将那人行事细细打听清楚,长相细细问个明白最好能画出个影像来才好。害羞是顾不得了,庶女不为自己多打算,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况眼见的,她的事儿逼到临头了。 于是贺明璐掩袖打了个呵欠,朝唐玉萍一使眼色,唐玉萍心领神会,道:“二妹妹也犯困了呢,我也困了,正好我带你去我那边午睡会儿去吧。竟是没有弟弟妹妹们的精神头好,你们自去玩吧。”然后别了大家,拉着贺明璐走了。 这边楚惜惜早走过来,拉了贺明玫的手,巧笑嫣然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十分想和妹妹多亲近亲近。便陪妹妹一起走动走动吧。” 贺明玫嘿嘿笑着道好,忙低身去抱塔塔躲开她的亲昵拉扯。越发觉得这美人儿太过腻味。她若跟着,怎么好想法把唐少爷摔倒在地呢。还有,看她时不时手捏着那抹蓝帕子掩口轻咳的样子,再跑去雪地里滚滚真的没问题么? 那边楚惜惜便浅笑着对唐玉琦道:“正好我新做了一首梅花的诗,等下咏来,请琦哥哥品评指正一番。” 唐玉琦奇道:“楚姑娘竟会做诗?” 楚惜惜掩口笑,娇声道:“琦哥哥也忒小看人了些,惜儿也是读过些书的。”然后抚琴般的这手轻轻点拨着那手的手指慢慢数起来。 唐玉琦目光追随着塔塔,道:“楚姑娘真厉害,可惜我却不会做诗。”然后转身道,“塔塔,走了。” 那边唐大太太过来拉了楚惜惜的手,怜惜地道:“你身子弱,伺侯你姨母也受了累,这会儿子还不快歇会儿。听说往常在你姨母屋里也是要歇午觉的,若一日破了例,半晌可是要头痛的。”说着便叫丫环服侍着去楚惜惜午睡去了。 二人一狗和众多丫环婆子一路到了园子的月亮门处,唐玉琦忽然顺手从门矮沿上抓了一把雪往贺明玫脖子里扔。贺明玫不防,被冰的一声大叫,身子不由的哆索了好几下,脚下被什么一绊,直直倒了下去。把唐玉琦吓了一跳,忙走近蹲下身子去扶她,冷不防倒被她塞了一大把雪在脖子里,也被冰的一声大叫。贺明玫却已翻身跑开,那速度,竟也挺滑溜。 唐玉琦很意外地边掏脖子里的雪,一边道:“好啊你,给我等着。”一语未了,只见贺明玫已经戴上了斗篷的帽子,双手捧雪不停地洒过来。 唐玉琦的披风没有帽子啊,光头光脑十分方便欺负啊,一把就洒个满头满脸。 唐玉琦这边早有丫头婆子跑上来,吓的什么似的,围成了人墙,有人忙拿着巾子什么的去擦。贺明玫看着唐玉琦直笑,看着挺威一表哥,其实还是个吃奶娃娃呢。 不知道为什么,唐玉琦看了她的笑有些脸红,大声地喝退了丫头婆子们,“都不许过来。到那边站着去。”他指着月亮门边的路面。他要亲自收拾她。 一吩咐完便迅速蹿过去。 贺明玫早停了脚,站住在一株低矮花树边上,笑看着他,等他走到树下,迅速一拉头顶的一处花枝猛抖,树下的唐玉琦正正中招被抖了满头满身。他大叫一声,不顾自己周身的雪,冲过去把贺明玫扑倒在地,一胳膊横摁着她两肩膀不准动身,一手不停地扒拉着雪往她身上盖,动作迅速象个刨地的狗熊。 贺明玫一看,这分明是要用雪活埋她啊。左右挣脱不开,看他腋下空门大开,想了想便两手一起进攻,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直捣此处。 这唐五少竟然真是个极怕痒的,被这么隔衣搔着,竟然也笑的花枝乱颤浑身无力,他放开贺明玫,自己在雪地里一个翻滚躲开她的五阴挠痒爪。贺明玫趁机迅速起身,那边唐玉琦也已爬了起来,稍喘口气,便又冲了过来。 这下直接以一敌二一个大爪子扣了她乱舞乱招的双手举过头顶,然后用脚轻轻一绊。 贺明玫哪里拗得过人家的力度,于是被人家稍一绊便乖乖摔倒,只是深深觉得,他娘的,谁能告诉她这是个什么姿势呢,为毛和某些儿童不宜的场境很象呢? 真的,贺明玫不纯良地几乎立刻把影视中这种姿态下,那苦逼被压的那个挣扎与不挣扎的影像过了一遍。挣扎中那人会如蛇般轻轻蠕动着身体,透出无限的诱惑与勾引来。不挣扎的货们,那躯体静静横陈中诉求的期待与迎合呼之欲出。贺明玫深深囧了,为自己可能出现的某种傻逼样。 身子刚一着地,她口中便一声惊呼:“塔塔!” 唐玉琦玩的兴起,半弯着腰正准备故技重演彻底把她雪葬掉呢,被她叫声吓到,以为她身下压到了塔塔,当下手腕用力身子后仰猛地把贺明玫往身前一扯。 贺明玫手腕痛得咧嘴,深深觉得如果她不是穿得太厚人太笨重,大概会被这货扯的象风筝一样飞上天去。趁着这手劲儿,她本人也全力使劲朝前一扑,两股力道往一块儿使,唐玉琦一个不防,上身后仰的厉害,偏雪地扎根不稳脚往前滑,就这么着,啊哈,那货被她扑倒了。 反身农奴把歌唱啊把歌唱,瞬间翻身得解放啊得解放。贺明玫扬天长笑:唐五少,你被本小姐摔倒了哟哟~~ 唐玉琦早就知道这贺小七定要使诈的,只没想到才二个回合便完败,当下以身涂地,倒乖乖躺着放弃了抵抗。看了看骑在他身上笑的姿意张扬的女子,那笑脸,竟比他见过的所有花儿朵儿都好看,让他有一瞬的恍神。 那边月亮门前的甬道上,被丫环抱在怀里的塔塔,适时的汪汪了两声。 唐玉琦回过神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做出副认命又无奈地苦笑表情来,只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那嚣张中的丫头,向塔塔默默致哀:此女善诈,你自求多福吧。 胜负已定,贺明玫便再也无心玩这你洒洒我洒洒的游戏了。真的,那颗老心,被刚才那动作弄的十分想歪歪。正到需要有人铺被暖床做绮梦年纪的半大小子唐玉琦貌似还没什么呢,她倒想多了有的没的了,于是暗自唾弃了自己好几把。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小萝莉,应该没有什么授受不亲的讲究吧,以这货十三岁才刚刚搬到外院还不时往内院满屋子女人的地方跑来推算。 不过呢,此款少爷长得玉树临风,相貌英挺,又是高门嫡子,身尊玉贵,还十分的易扑倒,个性还算宽和厚道好拿捏,呃,至少不爆燥......如果因此要给她安个什么名份的话,怎么算她都不吃亏。(唐玉琦:你想得美。) 当然,她只是庶女,低门,但无论如何,贺大太太是绝不可能把自己塞进她娘家做妾的,妾的娘家不算亲戚,她打不起自己的脸。 这么想着,贺明玫倒也想开了。男女大防什么的,她十分的没经验,一时兴起之下很难拿捏那个分寸,何况她也真不知道有没有过界。反正长辈们同意在一起玩的时候且随意,长辈们不许了,乖乖听话就好。 总之吧,不打雪仗了,倒正经要去看那传说中的花树了。二人并肩在雪地上踢踢踏踏,贺明玫不想踩雪,只淘气地跟在唐玉琦身后,揪着他的披风下摆一步一趋地踩着他的脚印走。唐玉琦扭头看见,笑着放小了步子。指令跟着服侍的诸位绕道远行,离他们的脚印三丈以外。 过了几片各色花圃,绕过一座假山,穿过几丛枯竹,走进一座远看是茅草屋进去发现是带后门的茅草屋的小棚子,然后穿堂入院,出了院子,是一片湖,走过湖上的木质栈道圆拱小桥翘角亭子,站在湖心岛上,就看到对面同样小桥栈道曲径通幽处是几排白发三千丈的雪柳掩映着的大片灿若云霞的红梅林。 唐玉琦指着那边问道:“看到了吗?” 贺明玫点头,看着那边:“很美......红梅烘衬着雪柳......” 唐玉琦哈哈大笑:“过去吗?” 贺明玫摇头:“我要在这里先远观。” 唐玉琦点头,解了披风,往亭里的木凳上一铺:“坐会儿吧小东西,走累没有。” 贺明玫下意识地摇头。不过看着很舒适的样子噢,不累也坐会儿。 忽然那边沿湖小道上两个少女急急走过。当头的少女一身亮丽的玫红衣裙,身披一件纯白滚毛边的披风。步履有些匆匆,行动间带起的风让披风如云海雪浪般翻涌鼓动,很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可不是楚惜惜主仆又是谁。 “哇!”贺明玫感叹,转向唐玉琦,“我们走的是近道还是绕远了?” “近道。”唐玉琦道。 “那竟然还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呢。”贺明玫指着那边到。这女子飞毛腿啊,这么有限的时间,要睡午觉,哪怕是做样子,要走远路,要整装理容换衣裳。哇,哇。 真的,值得给她哇两声。 22第22章 贺玉玫怀疑地看了看唐玉琦,家的意思很明显了,只这小子是个什么意思呢?刚才餐桌上,可是没看到他们有眼神互动神马的啊。不过高门大院里养出来的,个个都是精,谁知道呢,表相永远不一定是真相。 “有点儿冷不想动,表哥去帮折枝绿萼吧。”贺明玫干脆将身子往后面靠背上一靠,懒洋洋对唐玉琦道,“好不好?”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去阻止什么绯色事件,她更想他们成就好事以便她暗中围观啊围观。 再说便是冲着那边那位如郁金香一样的美儿能有这样勇往直前的不屈精神,也很该给她制造点儿机会啊说。谁知身边这位是什么念头呢。 噢,是纯洁的小萝莉,什么都没想,只是嫌冷不想动了。们请随意。真的,请随意。俺是不管闲事的,反正俺等下要找俺妈回俺家了。 唐玉琦斜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起来:“小丫头又躲懒,走的吧,动来动去哪会冷,坐着不动才冷。”然后狐疑地歪头看着她,“手这么热乎说冷?” “呃,其实是累。”嘻嘻笑。 “那刚才问累不累摇头?歇累的?”眯眼。 “有......吗?”迷惑不认状。 “有。”扬下巴。 “呃......那,能是懒么?”怯怯缩头。 唐玉琦哈哈大笑。 二慢慢走过去,贺明玫又如原来一样踩着脚印走后面。她忽然坏心眼的想,也许等一下美没看到躲后面的她呢,也许等一下有看到脚印真以为只有唐五少一呢,噢,后面会不会有什么狗血乱洒。想想都让兴奋。 真的,做为什么女女男男各种肉体交缠动作图片看遍的某现代闷骚青年,十分没有节操意识。贺府阴盛阳衰,贺大太太手段了得,贺老爹的姨娘们翻不起浪。五姨娘得宠没错,也只敢自己那小院里浪,十分没有看头。其它,两个少年贺明琛和贺明璋正窝外院全力备考明年春天的会考,很有些封闭集训的意思,还是自发自愿的,真真十分难得,却也,没什么男男女女的把戏上演。 贺明玫那几欲干涸的淫啊荡腐心好不容易这深宅大院里见到了这么明晃晃的女追男的游戏,真的,她憋了两年,这古代男女哼哼唧唧假假腻腻的作风十分让牙疼。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让奸啊情来的更猛烈些吧。 楚惜惜正走急慌,想着那唐玉琦好不容易进内院一回,无论如何不能错失如此良机啊。忽然听见那边一阵笑声响,那声音爽朗又明快,听着就让心跳加速。 原来唐玉琦那边呢。 楚惜惜心头一紧,然后又一松。那咱也不用这么急吼吼了啊。放缓了脚步,估着那边靠近的速度,扶着柳边的一枝低矮红梅,做出欣赏的样子看看嗅嗅,听着那边靠近的差不多了,于是用着娇柔舒缓的腔调,轻轻慢慢地吟哦起来: “一树艳红色, 满园幽香随。 三九严寒节, 只叫女儿醉。” 贺明玫和唐玉琦走到湖边岸上,就正听到这几句红梅诗。贺明玫一听,这诗么,呃,反正还押韵,至于意境神马的,不必深究,不过这楚美倒果然是读过书的呀,如果这诗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话。 她看了眼那吟完后配合着诗句轻捻梅枝做出副沉醉样子的楚惜惜,再看了看身前只顾前行的唐玉琦,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况。那边明显拦路的样子,这边不预备打招呼,她该怎么办呀。 不打招呼,就白白得罪了那个了。可是打招呼,是要她兼职拉皮条咋的。她有些拿捏不准唐玉琦是个什么意思,是想默默地欣赏美儿倩影,等着那边主动些,还是说是真的无感不想打扰要大路通天各走半边去。 可惜她跟后面看不到唐玉琦的脸,于是就手上使力拉了拉唐玉琦的披风。 唐玉琦回过头来看她,贺明玫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异相来,于是只好往那边示意着小声地问他:“过去打招呼吧?” 唐玉琦冷哼一声,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只管沿着湖边一路往前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贺明玫一看唐玉琦这么明示,连句诸如“楚姑娘那么沉醉咱们就别打扰了”之类的场面话都不肯讲一句,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小子瞧不上家。 不只是瞧不上,只怕是深深地瞧不上。 她便有些后悔,若果真如此,何必走过来,便那边湖心亭上玩一会儿子回去好了。她可真没有想看什么梅花啊。跟了两步,忍不住埋怨道:“既不想招惹,又何必过来?” 唐玉琦看着她挑眉道:“这是家,少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倒要躲着谁不成?”声调语速正常,完全没有要避着谁怕谁听到的意思。 贺明玫第一次,唐玉琦身上看出这种高门少爷的霸气来。初见时他那浑身毫不掩饰的傲气已经让她有些受打击了,不过靠着那张老脸早厚了n多年了才抗住的。而现那淡淡的蔑视,可以秒杀任何对他有企图的女子。真的,如果楚惜惜看到他这副表情,还会不会这么上赶着围追堵截过来呢。 贺明玫本来很是有些反感楚惜惜的做派,很有些想看笑话的起哄架秧子。真的,一个美到骨子里的女子,能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让从欣赏她的美到厌烦她的,不能不说这女子行为一定是过于招嫌了些,何况还是她这么厚道的呢呢(自得中。。。),不过看似大大咧咧混不意的唐玉琦也这样的态度,她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落井下石这种事儿,还是表干了。 谁知唐玉琦竟半眯着那双桃花眼,半歪着脑袋用下巴尖尖对着她,歪歪的嘴角露出点邪气来,他问:“小丫头子竟连这也懂了?” 贺明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眨巴着眼睛装无辜:“不打招呼会不会太没礼貌呢?家的妈妈都说遇到认识的要打招呼啊。呃说懂什么呢?” 好唐玉琦也没多说什么,摸了摸下巴,表情意味不明,只朝前开路去了。 贺明玫暗暗吐一口气。她倒底成不了真萝莉,一不小心就可能露馅。 等楚惜惜果然用一脸惊喜表示着偶遇地走过来打招呼,贺明玫便只无语地陪笑了。当然家美之意也不她,只一步一趋地跟唐玉琦身旁说这说那,附合呢她能说下去,不接话茬呢她也能说下去。竟是个很会自圆话题能言善道的美儿呢。 唐玉琦大步流星走的飞快,楚惜惜竟然也能跟得不离不弃,还能尽量不大喘粗气地维持着仪态,真是让叹服,要知道唐玉琦这货可是练家子,跟着他爷爷唐老侯爷走的是武路子,那一身肌肉硬硬实实的,刚才雪地里一番摔打贺明玫早感觉到了。 贺明玫觉得自己不行了,跟不上了。反正她也并不当真希罕去看什么绿萼,没有了看戏的兴致,当电灯泡的职业她也不乐意干,干脆停下步子,去雪柳下拉着柳枝玩了起来。 那边远远绕道跟着的丫环婆子们见了这边形势,便都迅速赶上来。留下司茶司水和一个唐家丫头带路,其他迅速往前面去追赶唐玉琦那三组,貌似也很怕她们唐门少爷被狼叼了似的。 那边后面的发展是什么精彩的版本她是不知道,反正她这边,捡到了一个小正太。 大约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通身锦绣捂罩,跟她一样裹的象个笨熊。看起来很瘦很小,畜无害的样子。对着她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害羞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些有趣的意味。 这小男孩忽然就出现贺明玫主仆几伫立的梅树边,清清脆脆地问道:“就是贺家七表妹?” 贺明玫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没吭声。那唐家的丫头忙笑着道:“七小姐,这是们家十一少爷。” 唐家四房的嫡子十一少爷唐玉瑭。 于是贺明玫便笑咪咪招呼了声:“十一少爷好。” 那十一少爷点着头道:“七表妹好。”然后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直盯着她脸看。 贺明玫怀疑地绕着他转了半圈,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的戴的,死往富贵里打扮的那种,不过花团锦簇,也抵不过那张小脸儿可,白白嫩嫩的,肉不多,但水灵灵的,配上那双水润润又大又明亮的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让贺明玫很有掐一把脸蛋拔二根睫毛的冲动。 唐家遇到唐家的小少爷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少爷,他身后竟没见到半个侍侯的跟来。并且,长的小柳条一样,还没有她高,竟然叫她表妹么? 唐十一看贺明玫围着她转,他也跟着她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似个忍俊不禁的石榴,忽然咧口得意一笑,露出几颗小贝壳一样光洁的牙齿,说:“看到了,刚才雪地上,打倒了五哥哥。” 原来这唐玉瑭刚才饭后出来溜弯,正赶上贺明玫和唐玉琦雪地里武戏上演,让这位悄悄旁观的小家伙十分的兴奋。那是他五哥耶,神威有力的五哥耶,就被她扑倒骑身上了,他旁边激动得直想跳脚啊。 然后莫名其妙地,他就想跟着他们,于是学着贺明玫的样子踩着她的脚印一路跟过来。 此时这小正太看着贺明玫两眼发光。真的,他们整个唐府里那么多姐妹兄弟,没有哪个这么好玩的。他也好想和这个妹妹玩啊。 贺明玫见这货是抄袭自己过来的,怪不得没看到多出来的脚印呢,便问他:“身边服侍的呢?为什么没有跟着呢?”他可不象她一样,家是嫡子,独子,动动身自然是前呼后拥的。 那唐玉瑭听了,果然转头眼睛往后面一阵扫描,没发现半个影,立马有些紧张地叫起来:“火树?银花?叶妈妈?......”身后没有回答,这小正太立马有些慌,转身就朝来时路上跑。 那满脸的惊慌让贺明玫不由愣住。自己家里,是会迷路还是咋的,就那么不得了么?那种惶惶急急让贺明玫完全理解无能。 唐家那丫头忙道:“十一少爷别急,奴婢带找找去,找不到奴婢送回去。”然后弯腰问贺明玫:“七小姐也跟着奴婢一起吧,这里林子大,小姐万一迷了路便不好了。这边天冷少,过了湖走不远就可能遇到了。到时再让带着小姐游玩也是一样的。小姐好不好?”很有带哄带骗的意思。 那唐玉瑭就抓了贺明玫的手,带着点儿期待急切道:“妹妹去那里玩,那里有好多好东西,都给妹妹玩。” 被这么个小东西一声声妹妹地叫着,贺明玫十分不想响应。看他邀的真诚,想想他一路跟来,片刻没停就要回去了,似乎又有些可怜。她不由道:“可以这里玩一下再回去啊,反正不是出来走动消食的吗?” 那唐玉瑭头摇的拨浪鼓般:“她们找不到,会回去告诉娘亲的,娘亲会非常着急担心的。” 原来这唐玉瑭从小体弱,旁的大毛病倒没有,就是一个入冬就咳久治不愈。他娘唐四太太就是这个毛病,极怕冷,不但咳,还喘。这会儿子,已经咳的据说出不了门了。 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唐四太太把这小唐玉瑭看的眼珠子似的,从小就拘她身边,眼错不见就要问一句叫一声才踏实。这会子也是唐四太太睡着了,这小子才出来溜达会儿的。没想到刚才七转八钻猫腰潜行遁迹跟踪玩的很enjoy,结果却把自己给弄丢了。 那服侍的大概找不见脚印,此时已经不知朝哪个方向去了。 别再急慌慌回报回去惊忧到他老妈,把他妈给吓出个好歹儿来。 贺明玫见他小小年纪竟能抵抗住玩的诱惑,十分的孝顺,便赞赏地笑了笑。但她表示自己是来赏梅的,还没进梅林呢,等一下五表哥会找来。那唐玉瑭便更没了刚才的精神头,眼中的光彩慢慢散尽,恋恋不舍地跟着那丫头走了,还一边回头叫着:“妹妹赏完梅来找玩啊,把的木虎给玩。” 那种带着点儿可怜巴巴的讨好意味的声音,让贺明玫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好象能看到他往日里落寂孤单的身影似的,一下子便觉得仿佛自己不去找他玩便十分对不起他似的。 看着那小身影慢慢走远,忽然有些兴致廖落。她不由冲着那背影大声道:“等下就要回贺家了。养好身体来家玩吧。” 。。 和外面的风花雪月不同,唐老太太的内室里,唐家母女也正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进行密室会晤。 经过上午的当头棒喝,贺大太太已经收敛了许多愤愤然的气焰,此时正和唐老太太细细述说着最近让她觉得憋气的点点滴嘀。 “娘,不知道那小七多招嫌。原来吧,这小七呆呆的,话都说不利索,最近不知怎么了,不但伶牙俐齿的,说的话还头头是道的,听起来懂的也多,胆子也大,才不过想借借老太太的手,老太太跟前提起要赶她丫环,就被她这样那样的驳了,竟说服了老太太。后来院里,又抓了错处很直接的说要赶那司水走,以她的聪明劲儿定然看的出来就是为难那丫头。若是乖顺些,不过一个丫头而已,总该顺着嫡母,谁知竟又被她驳了,也不顾发怒。娘,真的脸上摆满了怒气施压,她竟然也不怕,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如果不是以前很会装样,就是有身边悄悄教调,想到这层,越发想将她的丫头卖的远远儿的去。再这么下去,可是不好挟制呢。” “何况也没有怎么样她过啊,府里的庶女多,也亲近不过来,不过态度不冷不热一些罢了,难不成还想抱着她们亲吗?” 自己亲娘面前,贺大太太越想越觉得委屈:要她事事为她们着想,她也得有那个心情啊。她就不憋屈不成?如今那个小庶女,还似乎想要给她张牙舞爪起来呢。 “娘,不知道,那小七闹了这么一场,那女婿竟然将御赐玉瓶摆她屋里压病气了。这是表明她有多受重视多重要了吗?难道是怨后宅一独大,看出她伶俐,想要培植她压一头不成。” “娘,难道说就任由那庶女骑头上不成。那个小贱......” 唐老太太早听着自己女儿絮絮叨叨抱怨些细枝末节,再没有了前晌讲话的锐利刚硬咄咄逼,便知道她受了触动,态度已经和软下来,至少会好好想一想了。 听到此处见女儿语气又转恨恨,不由喝道:“住口,什么贱贱的,那是女儿!的三丫头做的出更招嫌的事儿。” 贺大太太忽然被训,愣愣的看着唐老太太,不由道:“娘,那是亲外孙女儿。” 唐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听的明白,事都没有大事儿,只是她自恃身份惯了受不得庶女的一点不顺从。 当初被姑爷晾那么久,也是她放不□段的缘故。 现说来说去还是为个小庶女啊为个小庶女的丫环子啊那儿愤愤不平。一边招姑爷眼一边埋怨家不待见,分不清个轻重,坚决就迷小庶女这一窍上不肯出来了还。 说到底还是栽侯门嫡女的身份上了。 “说了半天就是不懂?是她招嫌还是做出了招她嫌的事儿怕被看透看穿揪出根底,怕被毁了那一副正淑女的表层?越是怕被揪住尾巴,就越会留下尾巴!有没有想过,死揪着她的丫头不放,定要把那司水除之而后快,那丫头便是不说,以为她就不会想一想为什么这么容不下司水呢?哪位小姐少爷打小服侍的丫头不是半个主子似的尊贵,就单盯着那一个丫环不放,有没有想过只是欲盖弥章?” 贺大太太哪里不明白这个,可她心里实是很不痛快。看到她们主仆,就好象自己曾经的阴暗和不堪都被扒开被自己看到一样。她自己太心虚,便顾不得也不想顾及别怎么想,看到她们不由就竖起满身的刺。 被母亲喝破,贺大太太悻悻咬牙不语。 其实和母亲说说话后大太太心里舒畅多了,现她早没有了来时那种郁郁愤愤,只是说着说着随意了些,才带出些过份的语气来,哪里就至于要这么喝骂她。 唐老太太板起脸来,盯着女儿的眼睛,越发严厉喝道:“这世上谁都可能会有些不堪的念头一闪而过,可谁都不能任由它们落地生根。如果真有那些嫉妒愤恨,不甘不满,恨不得谁死了才好的阴暗脏肮念头生成,就要自己亲手把它连根拔去。拔不掉,就倒下滚水狠狠地烫死,半丝旧痕都不能留。否则,就会被那些有毒的秧苗缠身,只会慢慢中毒越来越深,让自己越来越不堪,多大好的日子也会被自己丧送干净了。到时候,午晌前给说的那些个就不只是可能,而是铁定事实了!记住没有!” 大太太被喝的呆住。难道自己真的很过份吗? 当初,打发贺明玫的奶娘就费了一番功夫。后来打发司水时贺老爷不但拦了,还把自己的丫头司茶给了贺明玫使唤。大太太至今记得贺老爷当时交待司茶的话:“小姐交给们了,若有什么事,只管去回。”这样直接越过她的安排,不只是对她的提醒,更象是对她的警告。显然动到他的子女,他是不会再让步的。 也正因如此,贺明玫越发成为她的心病,让贺大太太看到就心烦。似乎她就是症结所,没有了她,他们夫妻就会和美如初似的。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儿,让自己一味的低头去讨宠,贺大太太还是深为不甘。夫妻相处,她虽说不上有多忍气吞声,但也温柔小意,为贺老爷洗手做羹汤,为他亲手缝制贴身小衣棠鞋袜。替他好好管家,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做为主妇,做为妻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就如母亲说的那样,她已经做了她该做的。 虽然处置六姨娘时她做的过了,但以前对大姨娘也使过狠手段,也不见贺老爷怎样。说来说去,还不是偏宠那六姨娘。夫妻那么冷了好几年,还是自己先低的头,寻摸了妩媚女子,抬做了七姨娘,已经是低头认错了。谁知道那七姨娘也是个没手段不得宠的。而贺老爷对她,面上虽和缓些,好好过日子,来她屋里睡,前后给她面子,却也再没有了亲热贴心的感觉,那些绵绵情意软语温存,脉脉对视浓浓欣赏,都再也看不到了。夫妻过成了面上情份。 想她高门嫡女,全身全意为了贺家为了他,只落得如此下场,大太太心中黯然。可是不甘心又怎么样,夫妻情分还是那么淡,现越发连后宅处置个都不顺手了,连老妈都不挺她。 自己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虽然母亲上午就对她说过那严重后果,可是大太太从来就不曾试图想像过,她和段正宏可以走到那一步。 可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她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不不,不可以走到那一步的,她不允许走到那一步。 屋里是久久的沉默。 唐老太太看着女儿脸上神色变幻,知道她是真有所触动了。见女儿脸色最终定格黯然神伤上,十分的心痛。 她收了厉言疾色,把女儿刚才所说的各点,细细分析一一条陈。直讲到贺大太太连连点头,然后才又搂着女儿轻轻拍着慢慢哄了起来...... 其实唐老太太骂也好哄也好,讲的种种,贺大太太如何会不明白,她若没有这些个心机手段,贺府能被她管制的固若金汤么?她只不过心里不爽,不回娘家讲给妈听讲给谁。 被唐老太太训斥她还可以硬着一口气顶着,但被老娘低声细气哄着,贺大太太真觉得万千委屈齐涌上心头来:那婆婆那么难伺侯,新婚就往他们房里塞,那么多姨娘,看到她们眼前晃就心烦。那么多庶女,吃穿住用,说起来是贺家的,难道当初没有唐家的一份么,她还得陪着笑拿她的东西去养那些跟她不相干的哪。就这男还给自己脸色,想给冷脸就给冷脸想给热脸就给热脸,自己不爽的时候,最多也只能端正脸色,什么时候想哭哭想笑笑过...... 做家媳妇儿什么的,真太他妈不是干的活了。 贺大太太鼻酸难忍,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了。 23第23章 好男贺正宏先生当然知道自家太太今天回娘家,傍晚时分就特意来接妻女回家。[.超多好看小说] 唐老侯爷也刚刚回府,听说女婿驾到,立刻请到外书房以茶宴客。 两翁婿一番哥儿俩好的客套之后,唐老侯爷问道:“贤婿也觉得那承福郡王可算良配吗?” 贺正宏含笑道:“闲散富贵,正是等这般碌碌之求也求不来的。若是儿子或会遗憾其不建功立业,但女儿家嫁去这样家,安享平安康泰,为婿却觉甚好。岳父大觉得如何?” 唐老侯爷轻轻抿着茶,咂摸着自家姑爷的话。贺正宏的话里的意思,承福郡王将仍是一闲散富贵郡王爷。 那么就是说有两种可能。一种呢就是圣上真的意属五皇子,那郡王将来自然比闲散富贵大概还会更进一步了。一种可能呢就是皇上并未有此意,那么就是贺姑爷十分有把握未来的新皇问题上把郡王爷摘出来了。 既然追求的是“安享平安康泰”而不是“富贵荣华”,那就不是贺家借此站队,和五皇子同一战线。 只要不是过早押码就好,唐老侯爷认识贺正宏几十年,对这小子行事十分的放心。现下担的那么丁点儿心也放下了,于是哈哈一笑道:“听贤婿一说也觉甚好。倒是年纪大了,东想西想,又想男儿家世好,又想男儿立功劳,倒觉咱家女儿给谁都舍不得了。” 男们不象女那般,闲困无聊打盹磨牙车轱辘话来回说个没完,三言两语正事说完,各自去找自家婆娘。 贺大太太哭了一阵,虽再梳洗整妆,到底遮掩不住那通红的眼睛。唐大太太干脆调笑道:“小姑这么大年岁的了,要离开了娘还哭鼻子。”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贺大太太难得扭捏一回。 贺明玫本来抱着狗狗十分开心,看到贺大太太那兔子一样的眼睛,便不敢露出半分得意来,只好低头装与自家嫡母同进同退同哭同笑的黯然。 楚惜惜领着小唐玉瑭送出来。唐玉瑭见了贺明玫抱的狗狗,就跑了过来,惊奇到:“塔塔噢,五哥竟也送给了?”说着递给贺明玫他手上拿着的一个木工制作的老虎。似乎是能工巧匠做的,有点象现代的拼图积木一样,一块块木头可以卡一起,成为一个大老虎的。不过,有些丑就是了。 贺明玫十分嫌弃,便是正宗小女生,也不会喜欢这样丑丑的老虎吧,还不如给个布娃娃呢。她问道:“给了,母亲会不会生气。”这小子十分孝顺,大概把他娘拉出来比较好使。 果然唐玉瑭就看了自己表姐一眼,真的,忘了问娘一声呢。 楚惜惜却没有十分意这边,她没有送行群中看到唐玉琦身影,正自懊丧。梅林里好不容易逮个正着,却被他无视到底,后来她跟的实辛苦,就假装崴脚摔倒,谁知她假摔他装聋,一阵风似的拐进梅林不见了。现更是连个影都找不到。楚惜惜一时十分的黯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都说她长的极美,难道对他竟没有半分吸引力,竟然看她一眼都不肯吗。如今又正式搬出了内院,什么时候才能让她达成心愿呢。 唐玉瑭见表姐不理,便道:“会跟娘说的,娘不会生气。看,要这样,这样,”他眼睛四处瞄着,没发现哪里可以让他们停下来玩积木的,便只好停下了指点的手,道,“肯定会玩。”然后直往她手上送。 贺明玫没法,只好示意司茶接下。道:“可是没有礼物送给啊。”唐玉瑭小脸上都是笑,道:“不用不用,有好多好东西呢。给娘说了,以后去找玩去。” 贺明玫点了点头,摸摸他的脑袋道:“那就说定了。把身体锻炼好。比还瘦。”唐玉瑭连连点头。 那边大们听他们一边唧咕,唐大太太看了看贺明玫抱着的狗狗,不由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贺明玫被看的十分不自。 那边楚惜惜倒回过神来了,也上来摸着狗狗勉强笑道:“琦哥哥竟然把自己最心爱的狗狗给了七妹妹,七妹妹倒是和琦哥哥要好。” 贺明玫吓了一跳,这是吃味还是咋的?她不能回击她,免得露出自己很不纯洁的一面来,只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不是送的,五表哥打赌输了,借养两个月。” 临行前,唐老太太竟又扯了她的手,直把她的手交到贺大太太手里去。贺大太太接了,拉住她的手一同上了软轿,一路晃悠着到了二门。 贺明玫第一次被贺大太太拉着,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贺大太太为什么哭,为什么忽然对她装亲近起来,她深深觉得这种亲近程度超越了嫡母表面该做到的上限。 唐玉琦外面马车边站着,见她们出来,迎到了二门内。 贺明玫下了软轿就看到唐玉琦眼前,他悄悄对贺明玫道:“唉,小东西,把塔塔养好啊。” 贺明玫淘气地笑,也低声纠正道:“它叫尼尼。” 唐玉琦脸绷住:“做什么改名。” 贺明玫扬脸挑眉,一副就改了怎样的样子。然后却又灿然一笑,很无辜地娇声道:“没有啊,它本来就叫尼尼。是吧尼尼?” 唐玉琦口瞪口呆,可以无赖得这么直接表面不用理由的吗?他顾不得理论,只靠她耳朵边悄声道:“小东西,刚看到贺姑父骑来的那匹枣红色的马了,那马看起来就很精神,上过战场没有?不然想法让贺姑父把那上过战场的马给一匹,便把塔塔换给,随便给它取什么名字,可好?” 贺明玫心想那马上没上过战场哪儿知道了,当跟那贺老头儿多熟不成。不过听唐玉琦松口说可以换尼尼,她十分开心。有门儿换尼尼就行,到时不能拿马换的话还可以试着用驴换嘛,妥协和让步从来都是一步步来的。忙连连点头道:“想想法儿,等信儿吧。” 。。 这次伪外公家一游,对贺明玫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尼尼,当然还有那只木老虎,以及一些值银子的见面礼。当然也因为她得的这前二种礼物,当天到晚饭时间止,两家大们对她整天的言行作为俱已知悉。 唐大太太凝眉:看起来似乎并不......难道说......再看看。 唐四太太凝眉:一个小庶女......何必......再看看。(.无弹窗广告) 而贺家,贺正宏老爷听说了此女作为,尤其是无耻狡辩一段,十分开怀。自己乐呵完,还趁无时还把此段原原本本讲给了贺老太太听。 贺老太太老怀甚慰,尤其是那句:俺贺家什么都不缺,才不希罕他们唐家东西,甚得她心。以前她是没这腰劲儿说这话的,现自家孙女儿理直气壮的说了,真是十分解憋屈啊有木有。老太太精神抖擞,当晚召集合府聚餐熙和堂,连贺明玫怀里抱着的尼尼也变得十分顺眼。当然,贺大太太确因身体不适未能参加(眼睛还红着呢)。 饭后,贺老太太天外飞仙般对贺明玫说了一句:瞧七丫头瘦的,要早睡晚起,多睡多长。 哇哇。 随众姐妹去致庄院探病问安,讲起晚间餐桌上情形,还有特意提到了贺老太太给贺明玫的赐言。贺大太太听了,也特别嘱咐她:睡前让炖盅燕窝补补身体。 哇噢。 出来前,她爹贺老爷摸了摸她的头说:别吃了就睡,庭院中多走走消消食儿。 噢噢。 姐妹们院门口分手。临别时,老大姐贺明琪交待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二姐拍了拍她的背(以前木有),三姐扶了下她的肩(以前偶有),四姐瞥了眼她的脸(以前不爱看),五姐朝她噘着嘴瞪了瞪眼(一贯行为),六小姐朝她扭半个屁股(绝交中),作为姐妹们送别的礼节。仪式完,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送走了几个闺女,内室里,贺老爷站着,不见来给他更衣。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还不歇息?” 大太太低头坐榻上正做着内心斗争。 贺老爷想起她的眼睛,问道:“今天唐家到底为什么哭成那样?” 大太太这才答道:“因为被娘痛骂了一顿。” “嗯?因为什么事?” 大太太不答,她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捏了捏袖里的洋葱,想起唐老太太的指点来,牙一咬心一横,算了,豁出去了。能趁机拔了贺老爷心中的刺最好,便是不能,反正丢回,就一丢到底算了,这次就把身段放低,就算低到那尘埃里,也只一次而已。 大太太开始揉起眼睛来。 贺老爷没听到回答,一看大太太竟是又哭起来了,便靠了过去坐着,把太太拉进怀里问道:“怎么又哭起来了?到底什么事情?” 大太太抽泣着道:“这些年,妾身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谁知听娘一说,才发现自己竟是哪里都错了。”她说着,眼睛越发的红了。 贺老爷歪着头看她。 大太太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贺老爷道:“刚成亲那时,老爷与耳鬓厮磨琴瑟调和,时时关照,事事商议......”一段忆往昔甜蜜岁月稠。 然后大太太从胸前摸出一个琥珀坠子来问:“老爷还记得这个坠子吗?那时老爷无意中街市中看到的,和抢着高价买回来送给妾身的。”那坠子并不值钱,却因里面竟是月形,暗含了她闺名唐月华的月字,所以贺老爷看到,竟价抢得。那时,贺老爷还是个穷光蛋子,不过靠着奉禄和圣上那时有时无的赏赐养家过活。 所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贴身戴着。 贺老爷想起新婚之时种种美好光景,一时间心中也是一片柔情。 “那时候,娘处处对挑剔给脸色,心里不好受。每次老爷知道了,都是安抚补偿,对加倍的好。心里高兴,便也不怪娘了。老爷有一次偷偷跟说让顺着娘点儿,就是因为太完美了娘才想着打压呢。听了心里不知道美了多久。所以后来娘怎么找茬都不介意,也尽量不让老爷知道,只说娘对很好。想着,老爷对好,也不能让老爷两头受气,又要哄又要孝顺娘老爷也会累的,怎么能让老爷夹媳妇和娘中间难受,也应该加倍的体帖关心老爷才是。” “后来娘要抬翠红做姨娘,老爷来问是不是不愿意,说若不愿意就不抬了。那时心里是极不愿意的,们才成亲,又不是不能生孩子,干嘛就急着抬姨娘呢,可是顾着自己的慧惠名声,不肯表露出嫉妒的意思来,也想着有老爷爱护就当知足了,不能奢求太多。因而反劝着顺着娘些,贺家就一个男子,娘心里不踏实,为了子嗣着想,就依着她吧。”大太太哭道:“要是那时就跟老爷说不愿意,老爷会不会依着?” 贺老爷笑道:“那都多久的事儿了,哭什么?那时既然问,自然是听的。大姨娘那儿,现不是不去了么,她又惹生气了还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不是她惹。是今天娘骂,说不知道把心里的实话讲给老爷听,只知道端着装着,才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也和老爷把日子过成了现这样。” 贺老爷挑眉。 “其实心里嫉恨,那翠红又不省事儿,几次拿娘作幌子给没脸。心里气不过,便把青芝也给抬了房,然后这后来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姨娘越来越多。”大太太说着说着,哭的越发委屈道,“这些年心里委屈,一直觉得对贺家,是尽了心力尽了责任的,做到了自己该做的,对老爷也全心全意的好,没有别的想头,高门贵户封妻荫子那些都不意,只想和老爷夫妻恩爱,白头携老。可是看着那些姨娘,越来越觉得老爷对不够好,心里对老爷也抱怨起来。” “结果娘却使劲儿骂,才知道当初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大姨娘的时候,就该把着不愿意,跟老爷哭求去,告诉老爷想和老爷做一世恩爱夫妻,不要别,只们两个,生儿育女,相知相惜,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老爷如果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老爷如果不愿意,也争取过了,再怪老爷也不迟。可那时不肯和老爷掏心窝说话,结果却看着姨娘一个一个的越来越多,老爷对的关爱越来越少。于是自己心中的苦楚越来越多,积怨越来越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被一个女,被一群女分而享之。再然后,这些所有的女都败于另一个女之下,的男,只成了那个女的男,心里眼里都是她,只对她才有万般的柔情。那个心里扎针扎刺的女,便是六姨娘。” 提到六姨娘,贺老爷沉默着,一个字都没有讲,他松开揽着大太太肩的手,坐直了身子。 而大太太,是真心的哭起来。伤心泪下,无关洋葱,止都止不住:“今天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再也不想瞒着了――那时看老爷一颗心都六姨娘身上,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这么多年跟老爷身边,掏心掏肺的,和老爷的情份还不如一个刚进府的姨娘。老爷可知道,那时妾身忍到心痛,夜里睡不着觉,闭上眼睛满耳里听到的都是六姨娘的笑声。妾身年纪大了,没有她娇俏,没有她笑的清脆,没有她长的好看,没有她得老爷的眼,可是,妾身满身满心为了老爷为了贺府,就只能落得个看着她笑吗?老爷只看新笑可曾看到旧哭?那时心慌了许久,抑郁了许久,老爷可知道。老爷越发看不到,便是晚上歇这里,也是一板一眼没话可聊,老爷可知道心里的苦?” 大太太看着贺老爷依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想起那段日子心里的凄楚来,满心满怀的不甘委屈排山倒海地涌来。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放声号啕,哭得浑身直打颤,眼泪鼻涕齐下。 等略平了些气息,她咬牙道:“妾身以前从来不拜神佛,那时也偷偷拜了很多次,诅咒那小贱不得好死,她便是不死也好,只要能让她面色发黄体力不支躺床上病病歪歪哼哼唧唧就好,看她那个样子了老爷还如何喜欢她,看她还如何放声大笑,如何有底气大笑,象一只百灵鸟般,象嘲笑挑衅般,日日响耳边。” “那时,常常祷告,希望神灵能够听到,许了很多愿,说了许多诅咒的话。结果没多久,六姨娘生孩子时,果然难产大出血。那时就是旁边看着,心里害怕极了,想着是不是妾身的祷告被神灵听到了?这么一直流血不止最后不就是会面色发黄体力不支躺床上病病唧唧起不来么?越想越觉得就是自己的诅咒应验了。六姨娘一直出血不停,心里也一直惊慌,怎么也稳不住神来,便忙捎了信儿回唐家,请娘来看,有娘身边,才镇定了一点儿,看着娘指挥着叫熬药,亲自给六姨娘端药,想着还是收回诅咒让她赶快好了才好,再不要受这样的煎熬了。谁知六姨娘,却还是没了......” 贺老爷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盯着大太太瞧。 大太太大哭过一阵儿,压下了哭声,抽泣着继续道:“都跟老爷招了吧,这些年是知道实情的......后来娘告诉说,六姨娘那药里,她加入了一味药去,原是妇们月事不畅时调经和血的药,产后的女用了,却易引起出血不止。原来母看心里凄苦,便和想到了一处,也想让那六姨娘体弱力怠缠绵病床,谁知六姨娘却......娘说,老爷偏爱姨娘,行为逾越,让齿冷。如今既已这般,老爷若怪罪,她也担了。” 贺老爷心中略松,她竟是真的说出来了,毕竟还是说了。原来竟不是她,是唐家老太太么?她真的是事后才知情的吗? 大太太却已然仰起头来,脸上泪渍纵横,眼睛红肿,却仍然傲然直视着他,道:“只是老爷也不用怪罪妾身娘家,更不要怪罪娘,这与娘家无关。这些年,唐家待老爷如何,老爷心里也该是知道的。” “男仕途上的事儿妾身不懂,也管不着,但唐家父兄,哪一个不是真心待老爷把老爷当自家一样亲近?爹娘更是待老爷如亲子,从们订下亲事开始,爹娘就开始为贺家里里外外的安排,说贺家丁稀少,一切都起步中,陪嫁的物什全部不要好看要实用,色`色件件都要置备下,并婆婆用的也要一起样样备齐了,连各色奴才都给配齐教引好了,也细细请教小户家该如何行事立身。妾身以前,也被教导过,可教的都是大门大户里的管家行事。这些年,妾身也是小心翼翼行一步想三步地学着管家处事的,无论做的够不够好,妾身觉得,妾身已经尽了心尽了力了。” “六姨娘之事,虽非直接下手,和直接下手也是一样的――娘是为――谁家的女儿受了薄待当娘的会不心痛?将来们女儿若婆家受苦,也会恨不得撕了那罪魁祸首的,难不成到时老爷就会不心痛?六姨娘既死,别的也无话可说,只求老爷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要怪罪于娘,想年纪一把,还要娘替操心,已愧对娘亲,再为娘惹怨惹恨惹祸上身,还有何脸再见她。何况六姨娘之死,本心里就是那么想那么盼的,老爷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好了,要怎么处置妾身都无怨言。” 贺老爷看着泪眼婆娑的大太太,满面凄楚却仍透着一丝倔强的样子,终于心时长叹一声,慢慢靠了过去。 贺老爷一直都是十分尊重大太太的,觉得她高门下嫁,当初真是纯粹看上了他这个的。感激之情是有的,然后激情也是有的。 大太太又主持中馈一把手,让一辈子也倔强不屈的贺老太太都甘心退让交出管家权来。这些年家里面就是靠太太稳定军心的,对外情世故结交往来也靠大太太指挥航向。贺家是从偏远小地方来京的,贺家是由祚门左户起步的,没根基没见识,家也有些小家子气不上台面(主要贺老太太),行事不那么讲规矩(贺正宏老爷)。就这样的贺家,贺大太太的主持引导下,也慢慢走上主流正规的道。这些,贺正宏老爷都是十分满意的。 要说贺正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话,那便是大太太身上的淑女范儿太浓重了点儿。不过他哪怕有喜欢的别的女,也不可能不和大太太好好过日子。当初六姨娘的死让贺老爷十分不满,但面子上他也还是维持了的。这么些年都平安过去了,如今又如何会因重提前事而翻脸呢。 他揽了大太太的肩,道:“既然愿意说出来了,也告诉,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多加的那味药,名叫鹤形草,西南的瘴林中很易见到。那边打仗时,军医特意指认过那种药,味道浓烈,取汁涂身可防蚊虫叮咬,但身上有伤却不可用,会引起出血不止。那时六姨娘所饮药碗中就闻到了那种药的味道。后来另找大夫确认过六姨娘嘴里的残汁,就是鹤形草没错。” 大太太抬眼看他。嚅嚅似想说什么。 贺老爷道:“那时思前想后,也觉得是自己行事不谨,才惹起的嫉恨的,所以才忍着许多年没有提起过。这些年,为贺家辛苦了。,也有很多对不住的地方,也心中有愧。如今既说开了,那也告诉,也和一般想法,想和好好过日子,相携到白头的。六姨娘她――是对不起她。只是死不能复生,只愿她再托好胎,来世里,不要再遇见这样的了......” 大太太听贺老爷愿意不计前嫌,甚至还说了也想与她白头到老,早已收起倔强泪如雨下,此时也顾不得贺老爷话里还有余酸,只柔顺地俯贺老爷胸前。 “现府里的姨娘们,也都至少有一个子女傍身了,以后也都各自安心过日子就是了。至于五姨娘,她若有逾越行为让不快,只管管教或对明言,不可再如前般憋心里自己难受,更不要胡思乱想知道没?她们便是再如何,又怎么能跟比,百年后,是俩共享宗祠香火的......” 此一战,大太太放低身段,一通哭求,效果良好。与贺老爷和好如初,恩爱非常...... 那夜,据说,服侍的丫头们被赶出很远无靠近,倒越发有打听起来,细枝末节一一细掰。据说,内室里哭声阵阵,凄惨哀婉,灯直亮了大半夜,没听到老爷发脾气的声音。 第二天,贺大太太公布病情:夜惊梦,需静养,不能去老太太跟前请安了,也不接待各子女探病。 一天没露面,至第二天早请安,眼睛尚有些浮肿,但脸上却多了些娇羞状,对子女越发和蔼了,甚至还随意拍了拍贺明玫的头。 。。 贺府,于奴仆来说,向来三个大小姐以上的主子态度决定一切,几个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对于发生贺七小姐身上的这些个琐碎枝节,所有的一切都强烈显示出一个信号:贺府这只无理睬的庶出小姐,貌似是一朝翻身成掌珠了呢。 想想看,从七小姐纵丫头行凶,当面扇了冷婆子开始,她本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呀有木有,不但如此,连她的丫头也没动半根指头呀呀呀。 冷二事发的第二天一早,就夹着铺盖被送去了庄子上干活去了。冷婆子男是贺家一个米铺子里的大掌柜,虽然铺子不大,但能做到掌柜,那便是个精明的。他家大儿子也铺子上帮忙,只这小儿子,门上回事处混着,原想着等他待接物来来回回的长些见识,便也去铺子上帮手的。现下好了,一脚被踢到庄子上去了。 从早上冷婆子被揍,府里一干等就等着看司水倒霉。反正七小姐倒霉不倒霉不重要,家是主子,和奴仆们没有可比性,重要的是作为府里相当出众漂亮的丫头,司水是一定会倒霉的。大家都睁大两眼看着呢,没想到细细观察下来,发现冷婆子被打了白打,老太太处大太太处,哪处都没护着她,很有些大跌眼镜的看着或听着冷二夹铺盖走的消息。 然后还有五小姐,那么被贺老爷一脸怜惜的抱回美园,竟然就没了下文。贺老爷完全没有向七小姐问责,五小姐病了一场也没有再扑腾出什么浪花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了? 如今的,细瞧着,一溜儿的主子都吹偏风了,最实权也态度最显强硬的大太太不但领着逛亲戚家,如今还给炖夜宵了。 哎呀妈,还用再多说吗?风向如此明显,谁看不出来谁眼瞎。 于是贺明玫那冷僻萱香院西厢,很快就门庭若市起来。惹得尼尼没事儿就汪汪好几声。 首先来的是金婆子。也是凑巧,她一向行走于内外院之间比较多。因为雪天比较清闲,被临时抓了几次差,竟然也因此慧眼先识了七上姐这颗即将闪亮登场珍珠一枚,开始着意小巴结。 金婆子和贺明玫有过几次交道,也算比较熟了,笑嘻嘻地进来,开门见山道:“到底天儿冷,老奴差使少,这闲的,来七小姐这儿唠唠,七小姐有事儿也只管差使。” 司茶司水殷勤端茶倒水招待着。贺明玫有些奇怪,便是跟她熟,也不到要上赶着叫差遣的地步啊。 思忖着道:“倒没什么事儿......金妈妈客气了,以后有事少不得麻烦金妈妈。” 金婆子笑了,提示道:“老奴常外走动,七小姐要采买什么东西老奴倒是极顺手的。” 贺明玫不明所以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这金婆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金婆子见贺明玫不似做伪,不由笑着压低声音道:“老奴原想着,过几天是六姨娘的祭日,七小姐也许有些不顺便让府上买办上采买的东西让老奴替捎回来。” 贺明玫很惭愧,她是个完全不称职的假女儿,她真不记得了。司茶司水也没有提醒过她。似乎府里从来也没有祭奠过什么六姨娘吧。 司茶司水对视一眼,没想到金婆子竟然就这样提起六姨娘来。如今小姐的处境才好些,就要招惹是非了么?只是也不知道小姐对自己的亲生姨娘是个什么意思呢?这么久以后,她们也没有听小姐提起过自己的姨娘。 司茶就悄声提醒贺明玫:“小姐,大太太曾严令府里任何不许提起六姨娘......小姐想怎么做,回头私下和奴婢说,奴婢去想法子也是一样。” 贺明玫明白过来。这金婆子是常内外院走动的,最是圆不溜秋四不得罪,如今,她是示好来了。也或许,是来试探的?谁一示好就用这种可能极得罪大太太的方式? 想了想她笑起来,看着金婆子道:“倒确不记得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提起,也忘了这回事。不过金妈妈既然提起,想着,府里也是有一定的路数的吧。往年的惯例是怎样就还怎样好了。” 金婆子笑道:“往年呢,小姐年纪小,这些事儿大概也不会操持。如今瞧着小姐行事已经很周全,想来这件事也有安排。”说着看贺明玫只是摇头并没有接话,便也笑笑一句收了口:“总之但凡有老奴帮得上手的,小姐尽管开口。”然后转了口说起府里的姨娘来。 姨娘这个话题,的确很适合用来劳嗑,要知道贺老爷的这些姨娘的确是姹紫嫣红可圈可点。 小明玫听得津津有味,只觉余味无穷。后来她把金婆子的叙说,自己的道听途说,西厢众的补充说明,全部综合起来,加上自己的各种脑补润色。最后,生成了“贺府姨娘们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最终版。故事是这样子的: 话说贺家大姨娘名翠红,原是老太太的贴身婢女,很得老太太喜欢。那时儿子新婚,儿媳妇高门嫡女的身份让她自豪又自卑,便时常想着压儿媳妇一头。于是老太太亲自将翠红赏给了儿子抬做了姨娘。 那时贺老爷才新婚不过三个月,小两口正蜜里调油呢,大太太十分不爽,可长者赐不能辞。新夫妇不但纳了,还得笑纳。 大姨娘做为府里丫环中登上高枝的头一份儿,自觉得了脸,曾经相当张狂。 她日常老太太处伺侯,不免会听到看到老太太私下里抱怨儿媳妇儿的这了那了,以及当面指责些儿媳妇儿的这了那了。见的多了,她不免觉得这新太太性格过于软弱,很是没用。明明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老太太对大太太有些挑剔苛刻了,偏大太太对贺老太太却仍是十分顺从,从不违逆半分。 所以虽然大太太专门提醒过她:“老太太年纪大了,说什么话都由她。跟前服侍,听着就好,出了这院儿,自己要分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万不可府里胡传乱嚼的不成体统。” 那时候还贺老太太掌家,府里老太太说一不二,对大太太实行打压从严政策。那时候大太太还斯文有礼着,对谁都一脸和气的笑,对老太太逆来顺受着。 如此形势之下,又有老太太做依仗,大姨娘如何能把大太太放眼里把大太太的话放心上,任由大太太拿捏?她不但不以为然,并且对大太太也慢慢多有怠慢起来。 后来她甚至明里暗里老太太面前给大太太穿了几次小鞋,大太太都不理会。 从此大姨娘越发觉得大太太那样个面儿,便是自己也可以拿捏得住的。 后来便有了二姨娘。 二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大太太做主抬的。她能说会道,能写会算的,那嘴巴,利索的比街口卖瓜的还会说,不但常常把她噎住,连老太太也常常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据说,当初贺家家底单薄,呃,单薄到可以忽略不计。靠贺老爷定数的奉录和圣上不定时的赏赐过日子。二家婚事定下后,唐家专门挑了贺大太太贴身婢女去做庶物管理强化培训。二姨娘就是那培训产品。 老太太怒了要罚吧,大太太回说这丫头啊,她身契俺娘家老妈那里呢,要不捎信回去,就说这丫头惹了老太太怒,让俺娘把身契给老太太送来? 让寿昌侯夫给她送丫头身契,还说不出个那丫头犯了什么严重错误的一二三去。家便是肯给她贺老太太也没脸接。 实际上,那二姨娘平时缩自己院里,只能去给大太太问安,压根不用往老太太跟前凑。便是被叫到老太太跟前了,那态度也是无比的端正恭谨的,根本惹不着老太太啥。老太太之前多是为大姨娘出气才发作二姨娘的,现碰了钉子,也自觉没趣,倒怪了大姨娘一顿。 自此,大姨娘便也不敢贺老太太面前再告二姨娘的黑状,免得偷鸡不成倒失了老太太的喜爱。而二姨娘,老太太给她二份颜色她就开染坊,倒也把贺老太太哄的顺了气儿,从此和平共处了。 幸好二姨娘忙着跟大太太身边转,并且也并不往熙和堂这边来,倒不跟她老太太跟前争宠。但纵使这样,大姨娘仍然把二姨娘视为劲敌,可惜明里暗里几番交战下来,用尽心思,仍是败多胜少。让本来姨娘界一枝独大的大姨娘很是怨怂,觉得大太太根本就是故意针对她,不然好好的干嘛抬举个什么二姨娘来。 她心里,大太太只怕比二姨娘好收拾多了。 那天大姨娘白天输了二姨娘一仗,晚上连本该轮到她处的老爷也歇二姨娘屋里了。 叔可忍婶也不忍了,大姨娘想着二姨娘争不过,大太太还惹不过吗?谁让弄个二姨娘来给添堵呢,不仁不义,便也给添添堵吧,大家堵着她心里才能顺畅些。 于是便把老太太曾经明里暗里指责过大太太的话随便拿些排列组合一番悄悄漏了出去。反正那本是老太太亲口说的,又不是她说的,借此府里坏坏大太太的名声打打大太太的脸,也算出口被二姨娘欺压的气。 其实大姨娘还是谨慎的,虽然没严格按照大太太“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的指导思想行事,也只是稍微的扩展逾越了一点点儿,她“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小声说”而已。做惯了言听计从的奴才,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违逆主子,只敢小小试试水,并不敢十分肆无忌惮。 可是第二天,大太太就知道了个清楚明白。 早上给老太太请完安后,大太太借口都没找一个直接把她叫到了致庄院,一句话不问,只一句“对主子不恭”便发作了她,直接让掌了她十下嘴巴,打得她嘴巴红肿,也哭的眼睛红肿。然后大太太便说她晚上没事四处乱蹿影响睡眠,看眼睛红了嘴巴红了,不但给她规定了每天睡觉的时间起床的时间,还警告她:“若是因为嘴巴不严实惹得老太太发脾气家宅不宁,便直接把卖了了事。” 这是大太太第一次发威。那个嫁进贺府以来一直对笑脸以对斯文有理的太太,到此时也没有怒形于色,只是从头到尾表情略显淡淡的,她哭喊时端坐着自喝茶,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现警告她时也是语气淡淡的,但大姨娘却明显觉得她绝不是说着玩的。 这下大姨娘吓的不轻,直接告了病,休养了好几天,直到嘴巴彻底看不出挨过打了,才奉命到老太太跟前服侍。连挨打的事儿也没敢跟老太太提一声。 然后,大太太接手了府中事务,带着二姨娘等,三下五除二,府里大小奴才也被收拾得俯首贴耳。 被打回原形的大姨娘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于是那么憋屈着过了好几年。直到大太太有了二个哥儿之后,给她和二姨娘停了药。没多久,她便怀了孕。那更是府里丫头姨娘中的头一份儿。 不但老太太更加喜爱,连老爷也很开心。这下她有了子嗣傍身,还担心什么被大太太卖出去,还担心什么二姨娘争贺老爷的宠?姨娘凭肚子贵啊有木有?大姨娘又慢慢开始得瑟,并且气焰似乎更胜从前。明明已经升职成功成半个主子了,可过的还不如个奴才快意。那小心谨慎战战惊惊的几年,她早过的烦了。 便跃跃欲试着想个什么法儿给大太太二姨娘神马的添点儿难受才好。 谁知还没等她高兴完想出主意来,二姨娘也诊出了喜脉。大姨娘那个憋屈啊。 不过憋屈归憋屈,机会倒是来了。她们二个姨娘都双身子,大太太掌管中馈事务烦多,那老爷那里会不会被伺侯不周全?这么老太太耳边那么一提,老太太心领神会,于是又开始作兴给贺老爷抬姨娘。 24第24章 那天,等老太太说明完她的意思,说两个姨娘不方便,赶紧再抬一个伺候老爷,虽然大太太还是恭敬地说着:“都听娘的”,但大姨娘却知道,大太太生气了。 想想那时候,二个姨娘虽然怀着身子,但家正主嫡妻正是空肚期,就这都非说没服侍老爷,以此要求再抬姨娘,简直就是直接打家正妻的脸嘛,能不生气么。 可生气就生气,大姨娘才不怕哩。大姨娘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气儿很壮,无比暗爽:叫罚,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现论到吃瘪了吧。 经由大姨娘有意无意的宣扬,府里内外的丫头子们基本也都知道了老太太的意思。主子的默许态度直接刺激了丫头们爬床的热情。 那阵子,据说府里暗潮涌动的十分澎湃。 可许久过去了,竟没有一个丫头达垒成功。 后来,生了大姐儿,月子期间,大姨娘看着自己臃肿的身材,很是泄气。那时贺老太太派了身边的嫣红来照顾她。 那嫣红便是接替大姨娘位置服侍老太太的大丫环,那时大姨娘还手把手教过她各处规矩呢,经过这几年,正出落得一把嫩葱似的。 大姨娘想来想去,肥水不流外田,她便是不得老爷的宠,也不好便宜了二姨娘和大太太去。于是便明示暗示嫣红抓住机遇努力争取,以后俩一起服侍老爷,服侍老太太,互相帮衬互相关照,睦邻友好,以后府里便既不输又不输阵,大可以昂首挺胸地过日子。 嫣红正式接任服侍老太太之职时大太太已经掌管中馈,对大太太的手段她有几分看的明白,起初不肯,觉得大太太可不是好惹的。但后来终于奈不住大姨娘的劝告,飞上枝头便身娇肉贵福利丰厚的美好前景诱惑下,终于鼓足勇气誓夺彩旗。 于是嫣红开始找借口往外书房跑,给贺老爷送个茶水点心什么的,大姨娘帮着贺老太太和贺大太太面前给她打掩护。天地良心,嫣红满打满算只去过外书房二回,见过贺老爷一次,纯送个茶便被挥退了,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那一天再去时,便被半路拦着了,几个把那嫣红收拾收拾捆捆绑绑盖上盖头直接抬到了一处贴了张歪扭红喜字的新房里去了。 那嫩生生的嫣红就这么着,被配给了府里喂马的老官头儿做继室。那老官头五十多岁了,是战场上给贺老爷牵过马的老兵,个头倒长得高马大的,就是战场上被砍过一刀脸上,一道疤从脸颊直通到下巴,中路的嘴巴也时常半歪着。――半歪的意思是,一边似乎正常,另一边却阔大歪裂合不拢,偶尔滴个口水啥的。 当天夜里圆房,第二天一早嫣红就吊死了。那老官儿见了只是撇嘴(反正他本来也合不上),说:“死就死吧,老子见的死多了,反正老子也上过了......不就个想男想疯了的女么,不就娇嫩点儿么?老子还不爱这一口呢......死了也好,老子还不愿意养呢,还不如侍候几头骡子马去......反正这个不去,下个不来,没准哪天,太太又赏一个来了。”话说,那已经是太太赏下来的第三个继室了。用老官头儿的话说,他有儿有孙的,喜欢侍侯这些娇娘娘吗?还敢嫌弃他?“让她老子娘自己来领尸,不领就扔马粪堆里沤肥去。活着没个啥球用,死了好歹浇片儿庄稼地儿。” 消息传来,大姨娘吓的心惊肉跳,幸亏大姐儿已经生出来了,不然也得被吓出来。 原来许多丫头还幻想着只要能先斩后奏爬上老爷的床便万事大吉,主母能奈其何?看看大姨娘就知道了,嘴碎无品,到处乱冒风,还不是越活越滋润。[] 有不知多少丫头都觉得自己品貌才智比大姨娘强了不知多少里地去,她行咱也行!因而得了老太太口风之后才会个个信心百倍的往上冲。 要不然,嫣红也不敢已经有二个前辈英勇填坑的情况下依然冒着炮火前进,企图穿过主母的封锁线和贺老爷床上胜利会师。 若不是老官头嚷嚷,前二个丫头便是水过无痕连个响都没有的,而嫣红,大太太对贺老太太的最终解释是:嫣红那丫头出去办事儿,半路上憋不住钻马厩里方便,被老官头看光光了,andso...... 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贺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装的)难得竟发了几句很高端的感慨:唉,时也?命也!竟就那么巧刚刚好碰上! 自此之后,丫头们便没有敢冒死去淌贺老爷这条河。而大姨娘,一病三个多月起不来床。想起大太太就一阵得瑟(是真得瑟不是那种得瑟),再也张扬不起来。 如果说主母的手段狠烈让胆颤,贺老爷的评语更让心惊。 据说贺老爷知道了,只笑骂了老官儿一句:“好个老小子,艳福不浅呢。”然后没了下文。 没想到连老爷都是这样的态度。 自此,丫头们连爬床的心思都灭绝了。路上有狼,目的地有虎,脑残才会往那儿冲。 。。 府里清静一阵子。 那边得了长孙女,老太太喜的什么似的。便借言说大太太主持中馈事务繁多又带着两个哥儿,大姨娘病病歪歪一直不好,而自己年纪大了身边冷清,直接要求把贺明琪养身边。连带的让大姨娘也直接搬进熙和院老太太跟前伺侯。老太太更开口,免了大姨娘给大太太的晨昏定省,说反正大太太每天要来熙和院给她请安,何苦费事儿多跑那一趟。便直接让大姨娘熙和院里跟大太太照面儿时再请安不迟。 也就是说,姨娘去正房给嫡妻请安,变相的变成了嫡妻主动上门,然后由遇上的姨娘请安了。 这件事儿,该说是无厘头呢还是无厘头呢? 但就这么欺负的调调,大太太也淡定表示:好说,都听老太太的,就这么着了。 于是大姨娘连请安都不用送上门去,一天到晚老太太身边。刚开始还战战惊惊的每天大太太给老太太请安后上前行个福礼,后来时间久了,又见老太太时常拿捏的大太太没脾气,连带的她的胆气也见长,慢慢地对大太太的那点子怯意,跟好了的伤疤一样不见踪影。 大姨娘想开了后,病也好的很快。病好后也竟然瘦身成功,又恢复了好身材,真是意外之喜。想着大太太二姨娘都是生下孩子的,个个还不是这里肥了点那些粗了些身材走形?一比之下,优势明显嘛。 于是贺老爷又睡了她一回之后,不免觉得自己运气好到暴,老天总是站她这一边的。 慢慢的大姨娘腰杆子又挺起来了,想着大太太再厉害,还是被老太太压的死死的。老太太偏疼和闺女,又能耐何?这女又准备故伎重演,再试试水搔搔大太太的鳞片。 她开始每天请安时避着大太太。不是头痛脑热起晚了,就是帮着照看大小姐过不来正堂,总之多磨蹭到大太太请完安走了,她才姗姗来迟。 老太太只当不知道。大太太也从来不提起。 大太太是谁,开国功勋唐家嫡女。老爹寿昌侯爷,世袭的铁帽子爵位,并且极得圣宠。外祖家是宋国公府,老娘是御封的县主,贺大太太从小也是眼下无尘的,让她跟个婢女斗,啊,算了吧。 老太太不能违逆那是长辈,个小姨娘,家稀罕请安吗?不过是个规矩礼数罢了。 大姨娘如果聪明,就该看得出来,虽然府里老太太时常依老卖老,但贺老爷却是从来没有对太太说过个不字的,她一个婢女,就敢想着乘老太太压着,她也从旁边抓挠一把。 大姨娘有很多计划,比如争宠,自己的好身材+姨娘界排行榜的第一的名份+老太太的宠爱+长女,于是她觉得,这想法完全正常。 于是,一个老爷歇太太正屋里的晚上,大姨娘借口大小姐生病高烧,让夜半拍门把贺老爷叫走了。晚上宿她屋里,据说,连大夫都没请。第二天,大太太探小姐病,发现不烧了,好着呢。 第二次,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如法炮制,夜半叫走了歇二姨娘处的贺老爷。 简单的伎俩,大姨娘却很自以为是。但也许简单的就是有效的,竟然次次得手。如是这么两次。那天清早,几个孔武有力的老婆子直接把一夜承幸后仍酣睡不起不来请安的大姨娘衣着不整发鬓散乱着拎着扔到了马厩里,滚了一身马粪。据说睡眼朦胧的她看到了老官头龇着满口大黄牙的淫`笑,大姨娘吓的魂飞魄散,当场湿了裤子。 老太太过问此事,大太太轻言轻语回道:“大姨娘长期借故不请安,老太太看眼里不问不闻,定是不想插手老爷的房里事,免得被外耻笑贺府没规矩,昨儿个媳妇去郑家作客,竟听得闲言说们贺家是没有上下尊卑规矩的。细细打听了才知道竟是大姨娘说的些子闲话传到了外面,竟还是挂着娘的名号混说。媳妇儿气不过才出手管教一番。原想卖了她去,又想着她是老太太身边用惯了的,且留她性命。不过一个贱婢,若再做出没规矩的事儿连累娘被看轻,媳妇儿决不姑息......媳妇儿到底年轻,有做的不到的地方娘只管教训。娘身边再有不听话的丫头,不用娘劳累伤神,媳妇定然帮忙管教。” 从此贺老爷再也没有睡过她这个大姨娘。 大姨娘也彻底软了。 这么些年,大姨娘虽然仍老太太跟前服侍,虽然大太太不的地方仍然时常狐假虎威管东说西碎嘴多事,虽然仍然不用去致庄院问安,但只要大太太,眼光只淡淡地扫她一眼,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 而贺府的二姨娘,虽然精明善算计,据说其材完全可以放到外面做个大掌柜。其前面战大姨娘时已经出色表演过了,她本也是唯大太太马首是瞻,指哪儿打哪儿的,是个大太太做姑娘时就收拾服帖了的,没什么可说的。有了二小姐傍身之后,老爷也好大太太也好,都给了她应得的体面。私下里大太太对她也多有善待,她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敢痴心妄想,大太太身边一向以奴婢自居的。 嫣红为代表的一众丫头歇了之后,丫头姨娘仆妇下,都变乖了,府里一度风平浪静,一片和谐。贺府贺大太太治下,正走向繁荣昌盛美好前景。 再没有敢对大太太眦个牙,明里暗里。除了贺老太太偶尔发发牢骚徒呼无敢应之外。没有新姨娘的日子过了三年。 然后,该来的总会来的,而三姨娘,也终究是会有的。 三姨娘和贺老爷的情份就不说了,看她如此如隐形一样的情形就知道了。 只她和贺老爷的这份缘份,却真是浓墨重彩的一页,一定得说一说。 并且还得从头说起。 当年贺老太爷高中状元时,膝下已有一儿一女。他任职御林院安定下来后,便去信老家接妻子一同进京生活。而老家,贺老太太得老公高中之喜报,那个啷格里格啷啊,兴奋得恨不得打几个滚儿才好,母鸡下蛋般咯咯嗒嗒,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实际上她不咯嗒也很轰动。 一时间贺家八方来贺。 其中,便有三姨娘的娘家吴家。三姨娘她妈原是贺老太太的姨家表姐,她姨家原本是商户家,比钱呢就比她家多很多,但比面子地位呢,还是贺老太太家有面子,毕竟啊,亭长也是官啊。官家啊,底气啊。所以当初两老姐妹相处,还是贺老太太她妈微点上风的,总算走的很亲近。而两小姐妹,却势均力敌,倒也处的平安。 谁知后来她姨父竟然跑去参军了,某年冬天活捉了个有份量的异邦蹿过边界来打劫的头子,加上平时据说也做战英勇。于是忽啦啦竟然一下子做了百户。从些,贺老太太同学就一直生活她那姨家表姐的下巴之下。 后来那表姐嫁了当地一家大户,也是做生意的,钱财之巨,据说,好吧,说了贺大太太也没见过。只知道她们家满屋金灿灿的晃眼,而日常用玉碗吃饭,用玉石铺地,据说地下埋有金砖之类之类的。那表姐更是眼高过顶了。可是这表姐呢也有个不得意,那便是她一直没有儿子,只有二个女儿。娘家势大,男也不敢乱找别的女生儿子,两夫妻俩给大女儿找了上门女婿,那时据说已经看好定下了。 这时登贺家的门,除了送了厚厚的礼给表妹夫道贺,还有一个意思,来结亲。吴家二女儿和贺家儿子贺正宏。 两夫妇自已说的,大女儿是已经定下的,并且家里的钱财只留一小半给大女儿和她们老夫妻过日子,大部分的财产给二女儿做陪嫁,连嫁妆单子都开了一份。贺老太太还有些迟疑,吴家表姐便说们初入京城,各方花销都比较大,少不得要些钱财傍身,还给了不薄的仪程。 贺老太太想想也是,京城里只怕更是花钱如流水,到时只有男的俸禄,又不能再种这片子土地,靠啥吃呢?够不够呢。迟疑之下就给贺老太爷去信说明了情况。结果贺老太爷也觉着好,就回信答应了。就这么着,这吴家二妞算是商定好给了顾正宏做老婆了。 谁知状元的高才和状元的身体拉不上等号,进京没几年,贺老太爷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了,留下孤儿寡母三。 贺家于京城又没有基业,贺老太太便欲打道再回西北老家生活去。 谁知等一家扶棺柩回去茂林,才发现那里已经不好呆了。 一是当初贺老太爷高中后,已经慷慨地把家里原有的地给了族里。如今族里六七户家分了,吃进去的让家再吐出来,不要想的太美噢。唯余下那座已经破败不堪的院子尚能安身。 二是贺老太太当初嫁入贺家时气派十足,再做了状元娘子更是算做显赫一时,如今灰头土脸回去,被族里诸耻笑得几欲无地自容。官家女儿是吧,状元娘子是吧,当初给脸色看是吧,现世报了吧,不欺负欺负谁。 此时贺老太太的娘家老爹早已退休回家了,二老年迈身体破败自顾不暇,当家的兄嫂把家业破败的差不多了,嫂子也十分厉害,并且家咄咄有理:还指望着姑爷照应一二呢,可姑爷发达了,想起过谁呀,也没见给家兄长谋个一官半职的呀,银子钱也没见半个子儿呀。如今不成了,又赖回来了...... 娘家不给力,贺老太太自觉面上无光。想想京城还有房子,京郊也置办有个小庄子,家里还多少有些积蓄珠宝,收拾收拾卖卖,去庄子上住着,虽会孤苦些,但好歹儿子也不小了,又是个壮实的,没几年就能顶家立户了,日子也能过下去。 于是总算求爷爷告奶奶把贺老太爷葬下了,一家子又起程回京。 这时便遇到了吴家表姐。她手持单子,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直说当初贺老太太进京,她们家花了多少多少钱的仪程,送了多少礼,来回跑了多少趟,费了多少功夫,还请合过二的八字(这也要钱呢),还请过媒婆吃过茶(又有花费),七七八八一算,竟然不老少呢。讨债来了。 贺老太太提起当初婚约之事,把当初写给贺老太爷的信以及贺老太爷的回信都拿出来给她看了,谁知吴表姐压根不认,只说们夫妻的事儿如何能算。不过既然大家是亲戚,又提起来了,好说,就让家儿子做吴家上门女婿好了。到时生的儿子多了,不要求多,第三个,第三个孙子可以允他姓贺,并且他们吴家出钱出力教养。反正她们家没别的,就是钱多。 贺老太太这个气呀,贺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给做上门女婿,成心让贺家断后还差不多。 那时贺正宏已经十二岁,不但继承了他老爹的俊美样貌,更是长得高马大,还原了他老爹没有传承下来的西北汉子的体格,兼学得一身过硬本领,一路护送着娘亲和姐姐回来的,一路打倒过好几拨不长眼的劫匪的。 原来当年贺老太爷自己身体不好,儿子也从小体弱,贺老太爷便有意让自己儿子改拜武师强身健体。文状元的儿子要学武功,当时也是一时美谈啊。消息传出,还真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武师,大概奔着状元的儿子没准也会是个状元这么个信条来的,竟然是个真高手。贺正宏不但身体健硕起来,更是学有所成,武艺出众。并且有状元老爹亲自教着,文才也是不差的。 这么一个全才美少年,吴姨妈十分心仪,西北那噶瘩哪能找到如此好货色啊。 做上门女婿,是十分没尿性的才会干的。别的都不说,光这份侮辱,都让忍无可忍。 当时这正宏少年就气愤忝膺,一把将个吴姨妈推开了数十步远。 不能要就要钱吧,反正总得落一样。于是那吴姨妈趴地上是一顿捶地哭喊啊,叫骂他们贺家母子欠债不还忘恩负义甚至威胁着又是要报官又是要报他们族里评理,等等乱七八糟的叫嚷中,周围一群明真相不明真相的各色等加油助威裹乱看热闹声中,贺正宏咬牙:血性上来,老子好想打女噢。 贺老太太被十分纠缠不过,驴性上来,老娘忍了认了,身上木钱呐,但是家中有房啊,给写欠条,到了京中卖房卖地,还的钱去。 欠条由贺正宏执笔,写的十分有意思:某年某月某日,某为示讨好自动上门送礼,礼金若干。某年某月某日,某为表巴结送仪程若干,......连散碎银子都给她加上去了。断恩绝义还钱财,总数若干。 那吴家姨妈也顾不得欠条措辞,很务实地看上面写明白了欠款总额,签名正确,这就行了。农村妇女骂街,难听的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这点小嘲讽实不够她瞧的。何况她才不希罕这穷亲戚呢,反正有欠条手总好过没有。 于是毫不含糊,当下派了一路跟着去京城,单等卖房收钱。不然定要贺家小子以肉偿啊以肉偿。 25第25章 一行这么有几分闹腾着往京城走,才到孟县地界儿,一饭馆门口打尖歇脚时,遇到了孟老太爷。 这孟老太爷,是孟县当地巨富,生意做的据说是通三江达四海的,自然很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路数。当初家里钱多之后,这孟老太爷便想着走走科举,去去身上商贾气息,便了认真读了几年书,后来虽考试不第,到底也捐了个官,好歹有个出身了。 后来贺老太爷高中状元,大汤国别处且不说,至少西北那地儿,那是无不知无不晓啊。孟老太爷和贺老太爷虽从来不熟,但实实是知道这么号物的。这孟老太爷也没想到,只是习惯性地见着外地无意攀谈几句而已,竟然遇上了当年状元公的家眷啊,并且这些家眷日子凄惨啊。那贺大状元不但是他们西北这地儿的骄傲,和他还是乡试的同年啊。 这个不能不管。 于是孟老太爷当时就帮着还了债,又另赠了五千两银子让他们母子生活备用。五千两啊五千两,落魄间无意中攀认的故旧识,如此出手相助啊。贺家做梦似的就这么解决了难题,也不用真卖房卖地拉棍儿要饭去了。到后来孟老太爷还说要安置她们母子生活,贺母感激涕零。当初被吴表姐逼着的时候都没哭来着,被好一感动,哭上了。贺正宏看着她娘很心动的样子,当下抢先就拒绝了。贺正宏说:大恩来日定报,他能养家,也会还钱,让孟老太爷不用担心。 那孟老太爷连连捋胡子,这娃有志气必能成大器。当下也不多留,备了些衣服食用等物送一家子回了京城。 这孟家,便是现贺大小姐贺明琪的婆家。 贺明玫真心羡慕贺明琪,真的,有这么一个为富一方且为富行仁的家,身后好歹又有个三品京官的娘家,她的舒心生活指日可待啊。 后来进了京,贺母便一心小农生活,看上了府里一个老实巴脚却一路跟随的丫头杏云,想让儿子早早成了亲,生个娃娃传宗接代是正经。谁知贺正宏一声不响的,陪着母亲京郊买了个小院子,把原来住的房子细软卖了,把钱分了三份,一份存入银号只能按月支取,一份家里存着零用,一份交待给了可靠之,万不得已才救急。三下里管着母亲和姐姐以后生计保障。然后留书出走了。 尚未完成留种大业的儿子不见了,贺老太太那个心焦啊,四下里打听,最后才听说,儿子竟是跑回西北那边参军去了。 贺老太太虽不想和那吴家表姐再有任何瓜葛,但强不过命,如今儿子去了西北,偏认识的里只有吴家姨夫军营里挂百户职。于是又去信请托,请姨夫帮着寻找儿子,最好找到了还能照看一下儿子,不然有个确信儿也行。可惜她和那姨父倒没有联系,还得通到吴表姐。 低声下气赔礼道歉,省吃俭用地来来回回礼物捎了多少回,那吴表姐都不给办事儿,回信儿里只透出浓浓的痛快,不给她做上门女婿的活该,现可能连给做上门女婿的儿子也没了,后悔去吧。 后来贺老太太一咬牙,把家里留着的那份银子全数送了吴表姐作礼,表示自己就这么些了,成不成给个话吧。那吴表姐才终于被哄的开心了,或者是动心了,答应帮忙问问了。然后却一直没有个确信。催的急了,回信说谁呀老娘要给下死力找。 又不敢得罪又无银子再打点的贺老太太熬的很焦心,只能一封封捎信说好话,如果吴表姐她面前,她下跪磕头也愿意。贺老太太觉得,那时候她真是把她这一辈子能想到的好话都说尽了。 却终于也没帮上,说军籍中根本没有叫贺正宏这么个的,百户的权力有限,要想再找找,就得往上托。 就这么着过了好几年,终于忽然有一天,贺老太太收到了儿子捎回的信儿,原来儿子不是去了西北,而是奔了西南参军去了。 那时西羌入侵,西南守军正和西羌打得火热,而贺正宏,因作战英勇,屡建军功,并且还出谋划策行事稳重,一路从小兵卒直做到了副将。走时少年十三,凯旋归来时已二十有三。犒军台前,男子英姿勃发,气宇轩昂,骑白马握长枪,盔上红缨飞扬,身上凯甲曾亮,晃瞎了多少京城女子的狗眼(贺大太太就是那时候被晃瞎眼的)。后圣上按功行赏,蜗居了九年的贺老太太又搬入了这御赐的堂堂贺府。 还有就是,她也不会再鸟那什么鬼表姐了。 风水轮流转。忽然之间,百户姨父挂了,姨家被抢了,没有逃了噩运的自然还有有钱又招摇的吴表姐家。 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连地板都被砸了掘了。有说是流寇,有说根本就是从当地驻军营里过来的兵痞子,有说是得罪了私盐贩子。管它什么原因,总之吴家家财一空。虽倒也不至饿死,总还有哪里藏着掖着埋着的没被扒拉出来的好东西。可是没有老爹罩着,要想生意兴隆那是不能了,被欺负也是常事了,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于是,吴家表姐又想起这么个表妹这么个曾有婚约的外甥来。就那么把个水灵灵的二小姐送入了京城。 吴家二小姐不但来了,还揣着当初婚约的各方士证词。比如媒婆的,比如邻居的,比如合八字的那老和尚的。走时,还老家办了小小的嫁女宴,也算是昭告四方自家闺女嫁了。老贺家啊,早有婚约,邻里乡亲对此事知道的不少。 贺正宏:¥%?#/*¥―%*¥…… 梦想做平妻什么的,意思很明显,却压根没敢提出口。最后,被晾了一阵之后,哭闹说理无果之后,要死要活无效之后,吴表姐终于矮□子苦苦请求:别的也不敢想了,求表妹就收敢外甥女做姨娘吧,再送走,这丫头便不用活了。 明摆着啊,进贺府别说做姨娘,便是做丫头,生活也比她们家好多少倍啊有没有。享过富贵的如何不知道个中差别。 于是贺老太太做主,留下,抬姨娘。 当年头仰的比谁都高的漂亮高贵富足表姐哭着喊着要让女儿做她儿子的妾,老太太夜里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这吴家二小姐家逢巨变之前倒是真真富窝里生富窝里长的,如今真是,落草凤凰不如鸡啊。 所以刚进府时这三姨娘各种小姐作派地耍啊,据说是十分爱拈花哀涕对月伤怀,不断吟诗慨叹缘份弄,造化弄,天意弄。做为被弄的她,自艾自怨天地苍茫孤苦无依很久。 贺正宏嗤之以鼻,贺老太太撇之以嘴:家吃草这儿吃肉,作个鸟粪啊作。 没多久三姨娘无力玩下去了,病病瘦瘦的不象个样子。到底是从小安享富贵的小姐,一段颠沛生涯竟有些承受不住。 贺老太太软了心肠,硬逼着儿子跟她圆了房。 果然男一浇灌枯枝便又逢春了,不但病好了,还一击一个好球,竟一举得男,生下了贺三公子贺明璋。 据说,当初这三姨娘也曾试图床上让贺老爷软了身子后再软了心,替娘家谋一二好处。贺老爷斥道:家破事儿管屁事儿,再不许贺家门内提起吴家。然后拍屁股走。 贺老爷再不来了,大太太不准她去请安。她倒自己院里老老实实的。 后来怀了孕,府里给了各处优待之后又翘了翘尾巴,开始时时拿表亲到老太太跟前说事儿,好象比别亲比别高一等似的。也没有去惹孕妇生气,倒也滋润了一阵儿。 后来啊后来,发现原来老太太看见她就想笑不是心里痛她,只是自己心里痛快......那个打击啊,那个难堪啊......走亲情路线什么的,歇去吧。 或者说,是改走了冷傲路线。比如府里姨娘住的院子,都是靠近致庄院的一处大院子隔断开的小院。名字也是走的淑慧贤德路线,比如大姨娘的院子叫淑院,二姨娘的叫慧院,到了她三姨娘这儿,她老实了之后,便自请住到府里最偏僻破败的西北角的一小院子里,并把院名改为了菊院。 觉得自己有为菊者傲骨,幽居一方,不同其它姨娘争宠。 如今贺老爷不去睡她,大太太不用请安,她便几乎足不出户了,只看顾着自己家儿子。倒也十分安分。 贺老太太这,有些方面倒真是护着三姨娘的,毕竟这是自己娘家,娘家不堪,她也十分没有面子。她只自己欺负时觉得很解气,但管束着别的姨娘不去刻意嘲讽她。所以三姨娘其实现过的挺好,只要自己脸厚些,倒也没有去找她不自。 只是自由身是没了。要知道,当年还钱时,贺正宏曾写下的欠条当然是一并收了回来的。大家一起签字写上作废之后,此条便一直被贺老太太收着。如今吴家送女儿过来,不收不行时,贺正宏便拿此说事儿:谁知吴家送的东西什么时候又想让还回去,可是不敢要呢。留可以,身契拿来。 就这城下之盟,吴姨妈也认了,立了契拿了点儿银子钱,转身回去了。 贺老太太好想带着三姨娘捏着作废欠条和身契,回趟西北故地重游啊,真的,让那些长着狗眼的好好瞧瞧...... 接着的四姨娘便是那个经历了贺家荣衰的小丫头杏云,三姨娘怀上身子感觉良好的时候,大太太做主抬的。这个姨娘怎么说呢,是个吃草出力的农村娃形象,贺家颓时便是因着她身板壮肯干活留下来帮手的,年纪又大,和贺老爷说不上有多少男女情份,最熟悉是真的,贺正宏先生刚从战场回来的时候,府里没几个使唤,便随便叫了她贴身服侍过沐浴穿衣啥的。当初唐家和贺家订下婚约后,唐家曾重点观察过此女,发现果然是个老实的,才留下了,后来大太太嫁过来后又细细调`教过,早调`教顺了服了,如今顺势抬了姨娘也算全了情份,当然还有就是,旧对旧,和三姨娘可以捉对成双细细叙叙旧日时光去。 四姨娘话少木讷,四不招惹,谁使唤都答应,却也和谁都不亲不近。原来府里也只踏实做好自己本份的活儿,后来提了姨娘,便只按规矩到致庄院请安,熙和堂,是从来不去的。并且说真的,贺老太太的生最低谷此女差不多全程参与见证了,唉,有些事儿何必有记得呢? 总之吧,二十年间,她本不爱去贺老太太跟前奉承,非招不见的,和贺老太太愈行愈远,默契地让那些旧日主仆情谊,淡淡远去消散风中了。 至此,看出来了吗,这四个姨娘,老妈和老婆一替一个的抬啊抬啊,一个也不是贺正宏同志自己主动收的啊,虽然他都用了。然后某一天,这贺老爷终于也春心盟动了一回,自己个儿从外头带回来一位美娇娘来。官方说法是属下兄弟乡下的义妹,合了眼,带回来了。 老妈老婆大跌眼镜之后不敢怠慢,一番细细打探,然后便一个桑心了,一个放心了。这货,某乡下不出名小城镇的小妓院养的小清倌一枚。 和京城这地界大妓院里的那些角儿们比起来,外形,差一大截;才艺:差两个段位;服侍男:无经验;争宠手段:无品极(悄悄说,此项不只和妓院里的货比,便是和内宅女比起来,大太太也尽可以甩她两声哼哼)。 唯一优胜入贺老爷眼的,便是那尚未退尽的泼辣本真,“喜笑怒骂活灵活现啊”,以及其中含着的些许乡土气息。 哈哈,原来贺正宏老帅哥喜欢的是这么一款的。 老太太不喜到了厌恶的程度:娼门货入门,丢呐。 大太太无所谓:连婢都不如的贱籍;没算计什么都摆明面上,包括使浪荡手段使唤爷们儿。 所以虽然大太太并不压着,五姨娘也偶尔会长角,随意扑腾但从来翻不起大浪来。 倒也不知是牛好还是地好,这五姨娘进门来三年生两有了五小姐和六小姐。大太太仍然无所谓,如果她能生,尽管接着生好了,谁要跟她费脑子。 。。 然后,下一枚,终于到了六姨娘了。而贺明玫,真的,八卦的兴致顿无,很有些不想听了。 做为唯一翘掉的姨娘,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是输的最惨最彻底的一个。 贺老爹这吧,大事上把的住又走正道,心思不往后宅用。家里行事粗枝大叶的时候多,左右统畴的时候少。有些大男主,对女很随性。 话说贺明玫的生母六姨娘,就是贺老爹一时性起的对象。那天,六姨娘还是美少女,偶然一次替哥哥往贺家厨房里送自家打上来的鲜鱼,被贺老爹正好遇见一眼瞄上。嗯,嫩灵灵怯生生又淳厚娇憨,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处乱瞄,贺老爹心神一荡,就这么着那么着一番行事安排,此女成了他的六姨娘。 六姨娘是良民,家里虽穷,但也是有身世可查的。有个屡第不中的穷酸秀才爹,穷得揭不开锅养不活妻儿了还读书,十分官迷没节操。儿女干活养他读书,老朽木也。 六姨娘据说很得宠,最得宠。住娇园,据说有丫头亲耳听到贺老爷日常称她小娇娇。娇园里时常满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总之,最后死了,水过无痕。 金妈妈一脸感叹语带羡慕:“不很久了,老爷还是忘不了六姨娘的样子。仆妇们都说,老爷最喜欢六姨娘的娇憨俏皮劲儿,府里五小姐就是长得有几分象六姨娘才被老爷捧掌心里疼的。” 然后她看了看贺明玫脸色叹息道:“可惜七小姐长的倒不象六姨娘,不然哪里轮得到五小姐呢?” 贺明玫没甚感觉,长得象六姨娘有哪里好?可以让贺老爹偏疼些?可能引起贺老爷的追忆追思么? 宠尤,没了,和尤,宠没了,选哪一个?若六姨娘仍,她会不会选择活着?那些追忆啊缅怀啊什么的虚空到底能有个p用啊。 至于娇憨俏皮?嗯,想来“娇”一定有,只怕最多的是“憨”,“俏”必须有,“皮”却是远远不够。于是她只好早早退场下台一鞠躬...... 后来六姨娘没了之后,贺老爷很是伤痛孤僻了一段时间,据说很长一段时间别说笑脸,连话都没有一句。后来,大太太托了,从外面精心挑选了绝色的七姨娘送进来,贺老爷才慢慢好了...... 。。 八卦说过听过就罢,不尽不实也罢,言过其实也罢,谁也不用当回事儿。 金婆子没有从贺明玫的脸上收获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六姨娘,她没有看到想看到的关切,好奇,或什么其它多余的情绪。 金婆子不由也犯了嘀咕,她已经把府里姨娘们有的没的一些往事统提了七八,这才绕到六姨娘身上的,按说是没有露出什么故意试探的底细来。七小姐只和听别的姨娘的闲话一样带笑听着,偶尔插嘴,一副事不关已的淡漠样子。这样看起来应该是真的没把六姨娘当回事儿吧。 到底是没见过面的,便是生母,也难有什么感情。就这么去回了太太吧,看来太太也可以放心了。 正准备闲话几句告辞,贺明玫却笑着道:“自从上次去那梅林子里一趟后,有天竟梦到司红那丫头来。只说家里十分可怜,让看顾着一些。这几天总想起这事儿。金妈妈常外间走动,知不知道她们家如今如何了?” 金婆子一愣,她第一次上门,和七小姐的关系绝说不到铁上去。七小姐这样婉转地问起,也算是托她办事儿了。 这么一来一往的,交情也就有了。 金婆子笑起来,七小姐倒比自己行事还稳当呢,这才是会来事儿的做法。她来说的那些个偷偷奠拜的意思,确实以她们的交情来说还是多少显些突兀的。 家便不肯接那个话题,却也没有一下冷了她送上来的热心肠,托之以别的事。也就是说,想投诚,拿出诚意来。先把这事儿办好了再说别的吧。这些个情世故她当然知道。 当下笑道:“老奴倒不知道,不过倒也方便打听,问了信儿再来回七小姐吧。” “那就多谢金妈妈了。” 送走了金婆子,司茶问:“小姐,何必问金妈妈,奴婢也能打听到司红家的消息。府里好多都识得她们家啊。”那司红家是大太太让撵出去的,万一金妈妈去报给大太太怎么办? 贺明玫笑道:“她想交好们,便不但会去打听司红家情形,完了还会帮看顾着司红家一二才是会办事儿,且看她如何回吧。至于她回不回大太太倒不打紧。” 和以前的事事难为不同,既然开始了装亲热,以后大概也不会表面小事儿上多难为她才对。 26第26章 金婆子上门示好之后,自也有闻风而动,府里风向忽拉就变。比如每顿的饭菜取来前都是热热乎乎温灶上的,质量也明显提升,份量也明显加大。各种份例以前只一起送入东厢的,现也单独主动给西厢送过来了。见面的各位脸上的笑也多了甜了,西厢整体的日子好过,丫头们个个都精神焕发。 司水春风得意手脚疾,已经给大小姐绣到第二块帘子了。晚上仍那小矮凳上就着烛光一针一线的认真忙活。她有了事儿做,便不会再来拍着哄着眼盯着贺明玫入睡了。贺明玫十分怀疑若司水知道她被拍时并没真睡着的话,会不会继续对她唱摇篮曲哄眠。 司茶静静悄悄过来,帮贺明玫掖了掖被角。 贺明玫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倒把司茶吓的一跳:“小姐还没睡着啊。是奴婢惊醒了小姐吗?”要知道眼前这位小姐,睡起来可是昏天黑地的,天知道若不用请安,早上叫醒她有多难。 贺明玫摇摇头,她正梳理着她发威以来这些天的事儿。 大太太很有意思,以前端着一张贤慧的笑脸,眼眸里是常常毫不掩饰对她的不耐烦。但这些天,大太太对她的态度却好了很多,比如她得了玉瓶,大太太就笑的那么和颜悦色,一副很欣慰很与有荣焉的样子。贺明玫没那眼神里找到一丝别的情绪。然后还带她逛亲戚,给她炖燕窝? 好象忽然之间,她就收拾旧山河重新开篇儿了。 这事儿太诡异了。 想想府里的姨娘们,宠的冷的,就没有能走到过大太太手掌边儿的。各位姨娘,都是大太太想让生才能生,想让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大小姐与二小姐同年,追着赶着一前一后出生,两位姨娘的争斗就不必说了,至如今二小姐都爱大小姐面前争个强要个胜。然后大姨娘二姨娘再没怀上过。 第二年,大太太自己悠哉游哉生了小一岁的三小姐。 再三年后,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又比拼着同年生子,分别生了三少爷和四小姐五小姐。三子贺明璋一向跟着三姨娘幽居不与女孩儿们为伍,而五小姐,从来没把四小姐当作姐姐看过。 六小姐是五姨娘被放羊吃草不顾不问下的产物。 那么自己呢,自己是否是大太太想让生的?自己是否是大太太失控下的产品? 金婆子说了大太太对所有姨娘的态度,唯独对六姨娘的态度只字不提,只着重说了贺老爷对六姨娘的宠爱。 男对姨娘的偏宠,常常不是姨娘的福份,尤其是一个正妻手段强硬御姐女王般物的府第里,常常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贺明玫绝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因为贺老爷对她态度好些了,大太太就会对她也友善这么许多。她更不敢觉得因为自己发个小威,就把大太太镇住了。 她深深地觉得,反常即为妖。 “司茶,,以前有没有惹大太太不高兴?” “奴婢没有啊。”司茶看着她,一脸的不明所以。 “哪的亲戚或家有没有得罪了大太太呢?”贺明玫启发道。大太太对司茶的不善如此明显,除了司茶是她的丫头外,还有没有别的外因呢?那天熙和堂,就因为她偶尔迟到那么一次,没有跟上大部队请安,就因为老太太随口一句抱怨,大太太立马迁怒到司茶司水身上。大太太那样子发作,不象是一时兴起,倒象是一直寻找机会似的。然后几次三番的,要处置了她们。那时候,司水打了冷婆子的事还没传到熙和堂呢。 “真没有。奴婢的家都庄子上,府里也没有什么至亲,从没听说谁招惹过大太太生气的啊。得罪更谈不上了。奴婢家如何敢得罪大太太。” “那么,司茶,那个,老爷书房伺侯的时候,没有什么令大太太误会的事儿发生呢?” 司茶看了眼小姐,小姐一脸郑重的样子,她想了下明白了,不免一阵尴尬:“绝没有!小姐,奴婢只书房服侍过很短一段时间,并且那时奴婢才十一岁。”她有些不安,“小姐,可是奴婢惹了什么事儿?” 贺明玫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想们眼下的处境。” 司茶点点头,手脚的动作都越发轻了。旁边司水也停了手抬起头来,道:“小姐,可是又有什么事儿?” 贺明玫看了看司水。司水多老实一孩子呀,府里本本份份,也没有认个干妈什么的拉帮结派,能惹大太太眼,自然也是因为她跟前服侍的缘故了。不过她身边总会有服侍的,不是司水也会有别,难不成能把她身边的撵完不成? 通常一个嫡母不喜欢一个庶女不需要理由。但如果一个嫡母特别不喜一个庶女,大概总有一个原因。 一般来说,就是此女碍着她什么了。贺明玫几下里靠了靠,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本事碍着大太太什么,家嫡子嫡女的利益,什么她都碍不着,此条pass。如果一定往这条上靠,那就是碍她眼了。她再往上靠了靠,觉得自己算是识趣的,之前傻呆呆病兮兮不往跟着凑,碍不着她的眼吧。并且以大太太的修为,自己只是碍了她的眼她也不至于给出反应。她一定得受的刺激比较大,才会有那样明显的厌恶表现出来。 如果没有实质利益上的冲突,只有纯粹心理上的厌憎。于后宅,那么通常的一种原因,就是争宠。 可是争宠,以贺老太太和贺老爷对自己不闻不问的长期态度来看,显然自己并不是个得宠的庶女,这方面大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可争的。不管是她本或是她的子女,贺府,尊贵无比,无可及。所以争宠应该也没有这个问题。 贺明玫还小,如果贺明玫本没有招惹大太太的可能,那么还有一种,就是历史遗留问题。 若非她的生母六姨娘早去西方报道前,就替她深深得罪了那位嫡母么? “司水,几岁入的府,入府后分别做过什么活计,都跟着谁?” “奴婢六岁进府,被教了大半年规矩,然后刚开始跟着花房的徐大娘照顾花。有一次六姨娘看到了,拉着和说话,然后夸漂亮可。那时六姨娘有孕身,说喜欢漂亮丫头,看多了漂亮丫头会生漂亮丫头。于是被分过去伺侯。老爷亲自作主派的去。六姨娘生产时大出血去了后,老爷后来便让跟着小姐用心伺侯。奴婢便一直跟着小姐了。” “以前大太太对,严厉么?冷二这事儿之前,府里有没有什么为难?” 司水苦笑:“咱们小姐屋里,还不就是那样......以前没有冷婆子这么过分,但自有别的奴才不把咱们当回事儿。若不是小姐这次发了狠整治了冷婆子,这几天只怕咱们也不得安宁呢。那胭脂珠花,以前都被挑捡过才送来,那胭脂盒里,有时还是小丫头把小姐的抠出来把自己用的填进去的,看着就不象样。现谁还敢这样。”司水说着,就笑着看了眼贺明玫,小姐还是要用强的好,老爷也不怪罪,大太太也不计较。多好。 “小时的事不大记得了,从小跟着的中只有了吗?其它一个没留吗?小时候,没有奶娘的吗?”上次落水之后,除了司水,她屋里侍侯的全被撵了出去。不过那几个里似乎也没有奶娘那号物,小小年纪又死了亲娘的孩子,她的奶娘呢?不是一般大家小姐都有一二个奶娘的吗? “小姐还记不记得那奶娘周妈妈?” “不记得了。她去哪儿了。” “被撵回家了。小姐小时候有二个奶娘,一个钱妈妈小姐身边不过一年,就辞去了。然后就是周妈妈,一直跟着小姐。直到四岁的时候,太太说反正小姐也不用吃奶了,又说周妈妈仗着奶过主子架子大了,就让周妈妈出府去了。其实奴婢觉得那周妈妈极好对小姐也极关爱的。她生了小孩夭折了,把小姐当亲的一样爱护。她男很老实,初时也家里一家什么铺子里帮过忙,后来周妈妈被撵之后,一家不知到哪里去了。反正小姐屋里,知道,当时六姨娘身边的都被打发了,说死了的院子,院里只怕都沾上些霉气。只,因后来六姨娘七个月的时候,时时喊腰痛,随时都会生的样子,奴婢胆小,有好几次害怕。六姨娘看奴婢吓到了,也说万一生产时吓到小孩子不好,就把奴婢又遣回花房去了。所以那时才没被打发出去。后来有一次贺老爷偶然见到奴婢,想起来奴婢曾伺候过六姨娘,便说六姨娘一直说看多了漂亮丫头会生漂亮丫头,可不就生了个漂亮丫头。就又把奴婢叫来服侍小姐了。” “府里花房呢,怎么没听说有?” “前几年就撤了,说府里花木好,各屋也自己养些喜欢的花,不需要专门再弄个花房养着,太占地方。府里地不多。后来就散了花房。”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么? “府里服侍过六姨娘的,还有没有其它,小丫环,婆子,等等?” “没有了。或许有,奴婢不知道,奴婢才跟着六姨娘三个月,一直跟六姨娘身边,六姨娘好,说奴婢小也不让奴婢做什么,只陪着她说话。她身边的二个姐姐倒相熟,只是现都不府里了......小姐问这些,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只是想起来问一问。一直没有给讲起过六姨娘的事儿,今天金妈妈突然提起,才想找个问问那时的事儿的。谁知熟知六姨娘的,竟没有府里了。” “是。那时说有道士卜出了府里要有血光之灾的凶兆,谁知后来果然应验六姨娘头上了。老太太发下话来,不许府里提起六姨娘,不然直接打死呢。大太太便管束着不许提,后来便没有敢提起。” “老太太说的不让提?” “是啊。” 大太太自然是最会用枪的那一个,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疑心生暗鬼,有那么一种,不是做了亏欠别的事就补偿家,而是觉得对不住家就加倍欺负家,用以遮掩自己的心虚。 可是别说找不出什么真凭实据,纵是有,只怕她也不能奈谁何,甚至不能让知道她有凭据,更甚至不能让知道她曾试着找证据,免得被悄然收割了。 她只是试图理一理自己被厌烦的原因,看能不能想办法化解,目前看来似乎是不能。可即便是不能,甚至即便自己可能被阴死,也不能自己生生被吓死。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的。 这天请安出来,才走过邀月亭,走前面的五小姐贺明璇忽然扭头狠狠瞪了贺明玫一眼,指着她怀里的尼尼道:“怎么把家狗狗要来的?”那天她眼睛都哭红了,那小气表哥都不肯给,竟然给了她,贺明璇看到狗狗就心生不愤。 “......只是借养几天。”贺明玫不想刺激她,简单答道。 贺明璇站住脚,朝左右看一眼,对丫头们喝道:“们都远远退开,有话要和她单独说。”说着一指贺明玫。 四小姐领着自己丫头依然自顾远走,六小姐带着自己丫头依然不远不近地旁观。 司茶司水闻言便往贺明玫身边跟紧了,目露警惕,一边一个地护着。 贺明玫回想了一下,最近压根没有招惹过她半分,这又是要干嘛?看着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敢又动手打她不成? 贺明璇见司茶司水不退,怒道:“们是聋的不成,叫们退下听到了没有。” 司茶司水只看着贺明玫不说话。 贺明玫掂量了下,贺明璇的丫头虽都闻言退开去了,不过这小姐要真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自己也挡不住,便道:“五姐有话便说,咱们姐妹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的话么,何必要背着,何况还是身边丫头。” 贺明璇气的冒火,道:“说就说,问,姨娘短命死了,为何硬说是姨娘害的?明明就是这个祸害克的,看一出生她就死了,关姨娘什么事儿?” “没说过啊,并且也没听说过六姨娘的死和五姨娘有关啊,五姐为什么这么心虚?莫非真有些关系?” “个死丫头,还敢混赖,上次赖推,这次又赖姨娘,别以为上次饶了这次还会饶。”说着她便冲过来。 司茶司水对付她已经有些经验,司水护着贺明玫,司茶连臂带腰一把抱住贺明璇,一边叫她身边的丫头来扶:“奉书奉画,快些扶们小姐回去。姐妹们有事没事儿的闹一场,可是不象呢。再闹到老太太那里,只怕大家都得落了不是,上次的罚还不够吗?” 奉书奉画仍磨磨蹭蹭不肯上前。 这妞又是撒的什么泼?有本事去大小姐二小姐面前耍横试试看啊,看她们敢不敢直接抽。有本事到三小姐面前耍横试试看啊,看看不用三小姐动手动口,贺老爹是不是还疼着护着?明明没那胆子试么,该装死的时候也会装死,偏满府里就敢咱面前张牙舞爪,把欺负个比小的没娘娃当能耐本领,真是羞死了。 或者有本事到外面试试去也行啊,看看这贺府得宠的五小姐可有多少能耐脸面让卖的帐。看看尼尼就知道了,听说那时为了要尼尼哭的喘不过气儿来,眼红成了兔子。可看看快哭死了可曾有可怜半分,倒白白送上门去丢了一场。 贺明玫看贺明璇徒呼无力,身安全有保障,早放下心来,心里恶毒吐槽完,吸口气大着胆子走近几步,正色道:“五姐姐,为了帮遮掩,奉琴都被赶出去了,还不认帐么?上次没有当着大家揭穿,不过是顾着姐妹情份给留点脸面,让受轻些罚,没想到五姐姐竟然反怪起污赖,那五姐姐要不要和去太太那里好好分说明白?” “尽管说去,去说也不怕。明明没有推,离湖边还远呢,是自己一步步退到冰上的怨谁?就是非要污赖也不怕,谁会信混说呢,难道爹爹会信不成,已经给爹爹说过实情了,别想吓唬。” 贺明玫看她那样子,听她那么讲,忽然就信了真不是她推的。那天也是雪天,地上有明显的脚印,赶到现场的大们如何能不知道贺明璇当时哪里。 那大太太为什么还将奉琴处理得下落不明呢?让本来能说清楚弄明白的事儿,落得现个不明不白姐妹间瞎猜疑。或许,这正是大太太的目的? 管束着下不让传六姨娘的闲话,所以这些年连司水司茶她身边都不敢提及。府里却偏有五小姐因像了六姨娘才得宠的话传出来,偏有六姨娘之死是五姨娘所害的闲话传出来。 这炮仗女只怕也是家手里的一杆枪呢,随点随着,好使的很呢。 贺明玫想着,便不想和贺明璇多罗索,和她说不明白。顺了口气道:“既然五姐姐这么说,就信,至于六姨娘的事儿,根本就没见过,根本就不记得,所以如果有说和五姨娘有关,五姐姐自去找说的那去,不要这里混闹,五姐可听明白了?” 贺明璇倔着脖子道:“不是说的会是谁说的?” 贺明玫好想爆粗口,这女实让没耐心,想了想才道:“总之呢五姐姐自己动脑筋想,不管想得通想不通,五姐姐以后若是再想欺负,告诉要跟鱼死网破的。还请五姐姐想一想,上次梅林里发通脾气,后来失了司红,的奉琴也不见了影踪,病到现,心里害怕到如今,说们两个到底都捞到什么好处了,为什么就追着不放呢?” 贺明璇听了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贺明玫又吵不闹心平气和地和她分析起来,只看着贺明玫随口强道:“谁害怕了?” 贺明玫继续道:“任是谁以后若再来欺负,定是不会再让她讨到半分便宜的。并且想来想去,以前并没有招惹五姐姐什么,五姐姐以后也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想五姐姐也定然不想和两败俱伤的吧。如果五姐姐还是烦呢,便少往五姐姐面前凑,五姐姐也少往面前来,遇见了便象四姐姐那样待就可以。五姐姐若是想好好相处呢,咱们还是好姐妹,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谁也不用再提了。五姐姐看这样可好?” 贺明璇哼道:“谁要理。”语气却没有了当初的冲劲儿。 后来她便真不怎么理贺明玫。本来贺明玫还打算过,她若以后还是见她就想动手惹的火起,她便也重启对冷婆子的招式,忽扇她一巴掌试试,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看看结果能坏到哪里去。结果很遗憾不得实践。 没几日,圣旨下,将三小姐贺明珠许配承福郡王为妃,婚期就订明年的金秋九月。 贺家出了郡王妃,此等喜讯,让贺府众喜上眉梢。 三小姐得了众恭贺,娇羞之余更加端庄起来,对各位姐妹也更加友好起来。 之后,大太太就是各种忙碌。 要给大小姐备嫁,多少也得备点儿吧,做做样子也得做不是,虽说到当地再备大部分,但也不能让大小姐孤身上路,连个撑面子的行头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二小姐的婚事正式提到了日程上。明年九月之前,要把二小姐打包甩卖出去,免得大麦没熟小麦先熟。那些世家高门有着深厚的规矩底蕴,偶尔大的没嫁小的先嫁也是有的,,大面上礼数是对的就不要紧。但贺家不行,贺家立府后还没有办过一次大事儿呢,除了贺大太太自己成亲时候,那么一件事儿实成不了贺家规矩的参照。现子女婚事可以说是第一桩事,不可能一来就乱了规矩。更更重要的是,从现开始,要给三小姐学习各种规矩,礼仪,掌家,备嫁等事务啊,嫁入皇家,哪有那么轻松的。啊,事儿真多啊。 新年也快来了,还要备年货什么的。大太太干脆,把三个大女儿都拉出来,一块儿跟着她学掌家理事。 天大晴了,贺明玫变回小学生,跟着三个小姐姐上学去了。才几日,那小小的私塾,就变成了她十分喜欢呆的地方。 27第27章 贺家的私塾就大太太陪嫁的宅子里,因主宅西边,称为西院。如今两边已经打通,西院那边主要是修建成了观赏游玩的园子,其中还有小小部分就是二个学堂,一个文馆私塾,一个练武场,隔着一片园景相望。 因为与住的地方十分方便完全分离,私塾这边先生就直接住这里。而武馆,因子弟们不习武,只贺老爷偶尔才练起来,大多时候闲置不用,还有个别时候会闭了院门,与住家眷的东院隔开,领一帮子皮实兵蛋子那里摔打呼喝尽兴撒野。 贺家虽京城没有根基,但贺家的私塾非常有名。因为坐馆的,除了一个江南请来的名士赵先生,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老先生,就是前贺老太爷的老师,简文昌老先生,称文昌子。 这文昌子大汤国是大大有名的名士,比江南名士赵先生等更为有名。赵先生肯屈尊绛贵坐馆贺府,大概就是简老子这棵老梧桐引来的,文昌子前以学生自称,二谈文论道,很是融洽。 当年文昌子据说也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一心爬榜之辈,谁知当年下场应考偏遇考场舞敝,竟然华丽丽地落第了。从此便远离考场无心仕途,只开馆授徒为生。后来他一学生一举高中状元,高徒出名师,文昌子也享誉甚高,求学者众。偏这文昌子也是个奇,学生成才,他自己也觉得功成名就了一般,反倒封刀不教了,野鹤仙风般云游四方去了。就这么某一日,游至西北近边塞地区茂林,偶遇贺老太爷那少年儿郎,相谈甚欢,自此入了他的法眼,便又驻留下来收了这高足。 然后没几年,这贺老太爷得文昌子教导,竟也一举中了状元。 一师两状元啊,这大汤国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噢。于是这文昌子更是名声日隆。 如今这么位老夫子住贺家开业授徒,贺家私塾虽只雏形初现,几个娃娃兵,更没有什么出仕成名。但京城私塾界,提起贺家私塾来,也没有哪家书香悠久的书院敢小觑了去。 这文昌子自然是雅称,学生们还是称他简夫子。年纪大了,也不避什么男女之礼,又四处游走见多识广,倒十分的没正经。把几个小姑娘都吓哭过,原因各种荒诞。 比如某次四小姐贺明瑾害羞不肯背书,简夫子问贺明瑾的问题是:“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必答题。 被叫起来站着的贺明瑾又羞又恼又气又急,又手足无措,最后哭了。这老头儿还不放过她,让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并说一定要搞明白,建议也可以向亲长请教。从此之后,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再被问起过,但贺明瑾他的课上更加沉默寡言了,但背书倒没有再害羞了,不然大概有让她更臊的问题等着她。 比如某次五小姐不肯背书,老头的必答题是:“若无故落入敌手当如何?” 贺明璇十分气愤:“爹爹手下有很多兵,谁敢抓?就算被抓了,爹爹自然会去救。”谁知这老头儿立即让手下二个小童把贺明璇单独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一副地痞相地道:“爹爹和他手下的兵不会来救的,给老实点儿。”贺明璇连哭带骂,扬言要揪光他的胡子,才不给他老实呢。 这老头儿就关着她直到散学,很自得地看着贺明璇狼狈地被丫头们扶着离开。一状告到贺老爷处,那个没正经老爹也哈哈大笑,责令大家认真上课,听夫子的话。自此贺明璇也十分老实。 而最冤的是六小姐贺明琼。无缘无故地,也没有不背书,某天中午被老夫子罚不准吃中午饭,丫头带的点心什么的统统没收。 然后下午上课,老头儿问她:“一餐不吃会如何?”贺明琼肚子饿的咕咕叫,自己又没犯错,便有些胆大,看着那边大嚼点心的简夫子,老实地答:“会饿。”然后从身上掏出块银子来放老头案头,道:“本小姐买几块点心如何?” 简夫子乐呵呵地点头,收了银子给了两块点心给六小姐,道:“明天中午继续饿饭。”六小姐问理由,老头说:“理由就是,爹让听的。而,要饿两顿。”就这么着又被饿了顿。 这个浑不吝的不讲理的老货,谁也拿他没法。因为贺老爹发话,要拿这货当爷爷伺候,这货面前都得做孝子贤孙,包括他自己。于是谁都得很乖。 贺明玫早听丫头们说起过这么个怪咖,对他是满满地好奇,所以一进学堂便忍不住使劲儿偷偷打量他。 简夫子,着褐色道士领便服,高瘦身材,精神矍铄。容长脸,皮肤不算白,但黑得不够瓷实,满脸细密的鱼网状皱纹,头发胡须皆花白稀疏柔软,简单说就是毛少。整个看起来也无甚异状,倒微微有点观之可亲的感觉。 只和一般的老家爱眯着眼不同,他十分爱睁大他那双眼皮已经塔拉下来的眼睛,只看的时候很爱脸朝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只眼珠子滚来滚去寻找锁定目标。然后读书时却又使劲地摇晃脑袋,好象一读书就被自动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并且十分喜欢手下的学生蛋子们摇晃着脑袋读,并以此判定是否认真了。 有前车可鉴,贺明玫初来乍到的便十分的乖,老头儿让读读让背背让摇头她就一直晃脑袋,晃到微茫才停一停再反向接着晃,反正指哪儿打哪儿,倒没撞上什么枪口。 这天,老头儿上课途中给学生布置作业,让大伙使劲地摇头晃脑开读,自己一边嚼点心喝茶十分忘。贺明玫觉得这夫子果然会享受,便不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某次便被那老头抓住了眼神,招手把她叫到跟前儿问道:“为什么总是看着呢,有那么好看吗?”说着捋了捋不多的胡子,一副自得样。 这完全没有老夫子们该有的严肃嘛,贺明玫好笑之余,认真答道:“不是啦,是那些点心们长的比较美貌。” 简夫子一听,看了看他盘中的点心,一盘黄黄的蒸糕,入口即融,酥甜可口,道:“这是鸡蛋酥糕。”然后他认真地问道:“知道鸡蛋是怎么来的吗?” 呃?贺明玫认真道:“厨娘放进去的。” “厨娘的蛋哪儿来?” “厨娘是女的。”贺明玫嘴快道。 简夫子:...... 贺明玫艰难地补上一句:“厨娘不会下蛋,母鸡下的。” 这么被个小女生玩弄一回,老夫子吹了吹胡子,还是问出那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固定问句来。贺明玫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早想过这个问题的,是先有鸟。” “和鸟什么关系?” “有一只鸟下了个笨蛋,这笨蛋长成的鸟是个傻大个儿,有翅膀不会飞,只会扑楞那么几下,被鸟排挤,被叫做鸡。” “......这样啊。” 贺明玫一本正经地点头:“就是这样没错的。”她认真道,“那夫子知不知道是先有女还是先有男呢?” “先有谁呢?” “一起的啊,当初据说女娲娘娘生的龙凤胎。” 老夫子:...... 有了这次的胡扯八道后,每次散了学,老头儿总爱多留贺明玫一会儿,和她瞎扯几句,贺明玫也十分爱这儿呆着。 这简老夫子住的地方,是学堂的后院,有侧门直通外院的。而学堂的厢房,有几间是原来贺大少爷和贺二少爷的专用书房。现这二位大少爷都去了外院,有赵先生带着钻研什么时政策论政见要闻民生大计去了,据私下听闻还要研究这科主考官的喜好习惯等等,还要研究分析以前各届考生的题卷优劣,总之要弄懂的事儿多了去了。目前这园子里的小学堂,就是娃娃兵们根据地。 就是这学堂这片儿地,不拘哪处,前堂后院侧厢,哪屋都有暖墙,十分舒服。所以冬天天大冻的时候,学生仔们不想钻进冷呵呵的风里去,便多是这里滞留,由服侍的过去院里厨房领了午饭回来吃。六小姐贺明琼同学十分不幸被罚的,就是那带到这里吃的午饭。 别的屋子里大多也有暖墙,只贺明玫的西厢,唯一的供暖系统便是炭炉子。她一进学堂简直就不想挪窝儿啊。 什么江南烟雨,大漠飞鹰,草原驰马,雪山巍峨,才几天,贺明玫就听他眉色飞舞着讲过了这四个地方,倒也听得十分有趣。 说到雪,老头儿很有些感慨,对贺明玫道:“看们这里下雪,白华华的一片,厚厚的一层,可是太阳出来一晒,就没了。知道离这里很远的西边那里下雪是什么样的吗?那里下的雪是黄色的,一粒粒硬硬的,太阳越晒越硬,碎成粉也不会化,时间久了就成了沙,满地的沙,大片大片的黄沙。” 原来沙是天上下下来的黄雪噢。 贺明玫觉得这老头儿十分有想象力,不过敢跟小盆友比想象力么?她笑眯眯道:“也知道有个地方,雪大片大片的飘,到处白华华一片,厚厚的一层,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年复一年,都不能那儿生存,最后那里只剩下了雪。满眼的雪,永远都不化的雪。” “为什么永远都不化呢?” “因为太阳不出来晒啊。” 简老夫子无语暗思,那不是雪山么...... “还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天上下的雪是绿色的,象草籽儿一样,落到地上,就长成草,长啊长啊,长成大片大片的草。那里的地上,到处绿绿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绿。” 简老夫子奇道:“下草啊......怎么知道雪山和草原的?” 贺明玫:“不是讲过的吗?” “有这么讲过吗?” 贺明玫不理,家也加了一点想象好不好。她接着道:“还听说一个地方,天上从来不下雪,猜都下什么?” “下什么?” “下的水啊。” 简夫子翻眼:“那不就是雨?” “真聪明。谁说不是啊。那猜那些雨是酸的还是甜的?” “酸雨?” “是咸的。那咸雨下啊下啊,地上的水就越来越多越积越深,最后,把山树田屋全都深深淹没看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汪洋大海。” “小丫头,连海都知道?听谁说的?” “多新鲜哪,尼尼就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过来的。”贺明玫拍一拍怀里的尼尼,问道,“对吧尼尼?”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简夫子。 简夫子点了点下巴,下巴上的几缕长须便也跟着飘了几飘,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样子来,问道:“知道这小狗为什么长不大么?” “为什么呢?” “因为它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嘴巴上象开了河。”忽然外面有个清朗的男音笑道。语音未落,一道欣长的朱色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正午的阳光照他身上,有些模糊了他的容貌,只看到那周身罩着的一层暖洋洋的光晕,和那光影中那张爽朗的笑脸。 唐玉琦走进来,对着坐着的简老夫子揖首鞠躬行了一礼,道了声:“简夫子好。弟子叨扰了。” 以简老夫子坐的位置,他应该是早就看到唐玉琦的吧。此时他撇了下嘴,一副不待见的样子道:“谁是的夫子,是谁的弟子?” 唐玉琦听了,笑嘻嘻的并不意,道:“可是想要弟子交些束修以正名份?” 简夫子便再翻了翻眼,傲骄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两,竟是老相识。 贺明玫尚对着凭空出现的这五表哥呆呆的,就见唐玉琦伸手抱走了她身上的尼尼,揉着它的脑袋问道:“塔塔,受连累了。跟着某学坏了没有,嗯?”一副完全没看见某就边上的样子。 贺明玫忙站起身来,指着椅子笑着让道:“五表哥好,五表哥请坐。” 唐玉琦这才笑看着她道:“上次只脑袋贴榻上半歪着头看,这次倒懂礼貌了,又起立又让坐的。”然后他又揉揉狗狗脑袋,道:“塔塔,是不是教的某懂礼貌了?” 贺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身去倒了杯茶给唐玉琦,道:“五表哥请喝茶,还有,它叫尼尼。五表哥不要乱叫它,免得它这里分裂。”说着点了下尼尼的脑袋。 唐玉琦问:“小东西,真叫它尼尼啊,这么叫它才分裂呢。可怜的塔塔,受了某多少折磨啊。” 贺明玫顾不得跟他磨嘴皮子,只心里隐隐觉得十分不妥。因为天暖,今儿大伙儿都回去吃午饭去了,这会儿子只有她这儿和简夫子闲话,不知道这个表哥何事到访。“那个,五表哥,吃过午饭了吗?见过家太太了吗?” 唐玉琦撇嘴不看她:“自己作客没礼貌的,以为别跟她一样吗。”一语了又转身笑嘻嘻地问她道:“唉,小东西,那马的事儿,跟姑父说过了没有。” 贺明玫当然没说,当战马是那么好要的么,要徐徐图之。但想起尼尼的抚养权,便道:“催什么,正想着法儿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玉琦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催不急,等着吃那热豆腐。”然后他稍凑近了一点儿,道:“等要来了马,保证带骑马去,到时跟姑姑姑父说去,定然教会跃马扬鞭。”然后他头挪离稍远点,歪着下巴怀疑地盯着她的脸,带着抹考量的意味儿道:“不会是那种胆儿小不敢学的吧?” 贺明玫不吃这一激,不好意思地慢慢道:“其实......是。” 被冷落的简老夫子十分不满,用手指敲了敲茶杯,道:“也要喝茶。”贺明玫忙起身续上。 唐玉琦道:“简老夫子,弟子今儿个就这里跟着您老念书,请您老多多指教弟子吧。” 28第28章 简夫子看着唐玉琦道:“好,束修什么的看着办,只不过拜师礼是要的,现困了要歇午,这儿捶着腿,捶到睡着了,下午晌老身便准入课室。” 唐宝琦欢叫着:“得令!来来来,夫子快躺下,有事弟子服其劳,再不用您动一根手指头的。” 简夫子被他拉着往榻边走,一边问道:“个大少爷会不会干啊?” 唐玉琦道:“瞧好吧您哪,可别到时舒服得爬不起来。” 明玫暗笑,刚还喝浓茶来着,能睡的着吗? 简老夫子上了榻,闭上眼睛养着神,唐玉琦拿个美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一边问旁边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明玫:“小东西,也不问问什么时候来的和来做什么的?” 明玫老实地问道:“五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来了?” 简夫子用鼻子哼笑一声,把头扭向榻里侧,不理这二只。 唐玉琦也笑起来,夸了声真乖,道:“早就来了,某开始说什么下草籽儿雪的时候就来了。来,塔塔。”说着不住招手,让明玫把塔塔抱过去。 简夫实忍不住,闭着眼睛插嘴道:“某可是叫小东西,或者也可叫明玫?” 唐玉琦就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简夫子真是,睡着了都比别聪明些。” 那边明玫却不肯过去,只把手一松丢下狗狗,狗狗就朝唐玉琦跑了过去。 “看,一叫就来了吧。还是的狗狗亲。”唐玉琦边说边伸出一只手去揉了揉狗狗的背。 “狗狗不是鼻子最灵么?悄悄站外面那么久尼尼都不去找,可见没忘也差不多了。”明玫取笑他。 “那有什么,女孩子家身上总是弄得香喷喷的,定是把塔塔鼻子给熏坏了。抱一抱也就又认回来了。来塔塔,跳腿上来。”塔塔应声跳到唐玉琦的腿上趴着。唐玉琦就扬眉得意地看向明玫。 明玫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茶盅,正想着这家伙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到底闻过几个香喷喷的女子呢,似乎经验老道的样子呢。 唐玉琦见明玫没有理他,只微低着头,脸上含了丝怪异的笑,有些怀疑地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忽然明白过来,莫非这丫头误会什么了?不由认真看着明玫的脸,想解读出那表情里到底含着些什么东西,却见她轻啜了口茶,借着吞咽的动作把脸上的多余表情全都消去了,又换上一副笑笑的脸来。 她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呢? “七妹妹,听谁说的关于海的事儿?”短暂的冷场后,唐玉琦问道。(.)海水是咸的倒真,还知道海底有山有树有房甚至有田,谁下去看过呀,真的假的呀? “不知哪儿听来的,或许什么游记上看来的,不记得了?” “才识得几个字渣渣儿?刚读几天书就能看游记了?”唐玉琦问道。 明玫知道说顺口了,忙掩饰道:“不是看的难道不会是别看了讲给听啊?家司茶都认识字儿呢。”远处的司茶忙隔空撇清:小姐呀,还读不全百家姓啊,真的真的。 就这么一句闲话,不知如何惹到了趴榻上装死的老夫子一只,下午课上简老夫子便打击报复:“明玫小姑娘,请背《三字经》。” 当简老夫子闲闲地撂下这句话的时候,明玫有点儿傻眼。这老头笑眯眯的,脸朝着两排书桌椅中间空地后的墙上,眼珠子却转溜到一边来盯着她瞧。 明玫小姑娘扭捏了一下,被叫的这么亲热,还当众叫的,她很不习惯。然后,她觉得很惆怅,真的,她上学满打满算五天未满,还这样那样没全心扑《三字经》上,她需要把这玩艺儿背到个什么程度算合适呢? 相当年她多少也读了十多年书,也有冈冈的文凭,纵算不上知识分子也能和文艺女青年搭上点儿界,当她装文盲是容易的吗? 贺家私塾是真正的私塾,一向一个外也没有。头排物似乎是贺明璋同学当仁不当一独大,点了一整排,但家没来,座位虚空着。明玫上学这几天,就没见过他的影。 然后第二排两桌,分别是四小姐贺明瑾同学和五小姐贺明璇同学。 第三排,便是小七明玫和六小姐贺明琼。 不管坐哪儿,大家都是各居一桌,左右分开。 其实据明玫观察,简老夫子根本不象传说中的那样十分严厉,而是十分的放羊吃草。 一般他上课的时候,流程是固定的,先教四小姐读几遍她进程中的文章,然后由她自己默读默记,然后他再去教五,以此类推,按序排到六到七。都教完,便可以扯开嗓子大声嚎了,是读了。 当然没轮到的时候便可以干点儿别的,比如习字儿,比如发呆,比如打盹儿,比如偷听,比如与狗狗眉来眼去。而教过正默读的员,可以去掉第一项,去掉最末项,其它项可以混搭,也可以自行开发新项目,比如抠指甲等等。 而一般四个轮着教一遍新篇,老夫子已经要去进行他的养生之道“少吃多餐,少睡多动”中的餐或动了(也或者是去拉和撒),而留下他的两个小童板儿和串儿值勤看守。这俩小顽童比简夫子还不靠谱,常常这时候跑去和各位的丫头们玩的热火朝天,什么丢沙包踢键子院外大吼小叫。 明玫觉得吧,这简老夫子根本就是让这些来陪他解闷的吧,什么上学啊。真的,太自由散漫了,是谁说简夫子严谨刻板的? 以前五小姐就曾到贺老爷面前告过黑状,结果贺老爷说:简老夫子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不用教们读书,光那份见识,随便露露们就受益良多,学不学文章倒其次,们跟他身边熏熏也好。 那便跟着熏吧,反正那老头十分爱干净,也无口臭狐臭香港脚等问题。 据说简老夫子也偶尔会开教新篇儿前考较前文。所以是据说,是因为自打明玫入学以来,这夫子还没有对任何一进行过此项工作。 没想到第一枪,朝她开的。 其实如果他问那种象把四小姐明瑾问哭了那样的刁难问题,明玫倒不怕,大不了依小卖小装痴卖傻就行了,她最怕家问的很学术,而她要装的很白目这种问题,因为那个度实不好把握,怕一不小心变神童或成真傻子。 今天的课堂气氛有点奇妙。大概因为第四排,明玫的身后,正坐着个唐玉琦的缘故。 贺家的姑娘们自家院子里可以放肆,但贺家的院子里少一样生物,那便是男,尤其是青年男,奇缺。 三个男子兄弟,老大老二集训了,连请安都很少见到。老三么,冷了报病,热了报病,刮风下雨报病,换季报病。总之各种病,请安是不去的,府里三大boss都允了的,来学堂可以时来时不来,简夫子是不问不闻的。so,老三是自由的,大家都是不常见的,贺明玫见他的次数,可以掰手指头数得过来,多大型节日全家聚会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是那种各自角落里默默发霉的,没有交集。 加上前几天三小姐婚事定,大家伙儿也还兴头上,多少也都提及到婚事,背地里自家姨娘大概也没少嘀咕。好,这时候来这么一活色生香美男子来,及时雨啊及时雨。 于是小姑娘们多多少少,和自己心目中的比照了下。嗯,正宗高富帅,年轻,有活力,英姿勃发,貌美如花,要身材有身材,要才有才...... yy可以无极限,别的且不说,至少姑娘们外男面前,都表现的挺老实。 明瑾同学总低着的头抬起了不少,腰身也挺直了些,如此才算是个优良前桌嘛,如果总是这样挺直着小身板,明玫觉得她背后打瞌睡都完全能过关。不过明玫认为,以她正前方的位置,如果角度不再多转45度过来的话,还是连眼角也看不到后面那猛男的。 而明璇和明琼则方便多了,坐另一侧,角度就开阔不少,何况前一排的明璇同学还不时扭着身子,一副与背后老妹儿明琼同学有私房话唠的样子,目光就正正好能看到对面儿来。嗯,这两姐妹偷窥真是太方便了。不过,也都腰板挺直脑袋半垂姿势很端正嘛。 男女混搭,真的十分有利于淑女的养成。 明玫扫了一眼众,迟迟疑疑地开口背道:“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背仨字儿就看一眼老夫子,希望老夫子打断一下,偏老夫子只不理她。 这么磨蹭了好一会儿,背完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也对得起这五天了,便开始越发吱吱唔唔含含糊糊起来,“狗不叫,声乃变,求于道,鬼不现......西王母,找林居,此无穴,窜几处......独眼仙,有一方,救五子,名五羊......羊不救,夫之过,救不养,夫之错......” 明玫含糊着声音,意识蒙混过关,偏大家今天注意力都十分的集中,个个忍笑忍的很难受。明瑾头又低下去了,腰也弯下去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抖着。明璇牙齿咬着下嘴唇,却从鼻子里喷出两声笑音来。明琼趴桌子上直打颤,扭头把脸朝着明玫这边来,却不肯往她的脸上看。 与三个小姐姐们隐忍含蕴的笑不同,坐她身后的唐玉琦暴发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然后等明玫嗑巴完又继续背下面的时候他就静一下,似乎是怕压倒了家的声音,等明玫背出下一句来,他又一阵笑。边笑边把那爪子放明玫的背上又拍又捶的,跟他的笑声一样有节奏。 简夫子终于把鼻尖儿的方向也调到明玫的脸上来了,一声不吭饶有兴致地听着,满脸的皱巴皮子更皱巴了一些,明玫也分不清他是笑呢还是皱了眉。 反正明玫自己背不下去了,只好嘟囔着说:“下面的,没背会。”坚决不玩了。 简老夫子等大家笑完一阵儿,才开口道:“明天带《百家姓》过来。” “那这本《三字经》带不带来呢?”明明还没学好呢。 “不带了,让的丫头司茶教。”简夫子道。 唐玉琦又是一阵笑。 妈,原来这儿等着呢,明玫这才明白过来,不由轻声吐槽:“懒老头儿啊,教不严,之惰。” 偏身后唐玉琦似乎听见了的样子,笑趴桌上,只隔桌伸爪,弹琴似的搔得明玫背上一阵痒痒。 笑完明玫,继续上课。 有美男坐最后排,只看的后背发热有木有?谁还没事去做什么小动作有一点不淑举动啊。仪态端庄啊,语调柔美啊,大家都很注意形象。 别尚可,五小姐明璇也用那种软软的语调说话,明玫十分想笑。 其实明璇也不是完全花痴的,她是看着被唐玉琦抱怀里的尼尼十分幽怨。为这家伙,当初她可真是下死了劲儿的讨啊,可惜无果。等看到明玫抱着的时候便有些恼愤,只是她十分不喜明玫,便也不觉得她抱着尼尼有多好看了,慢慢也能面对尼尼了。 但是现又看到唐玉琦抱着尼尼,偶尔轻轻拍抚两下,朱红色的锦锻衣袍胸前,飘着几缕黑鸦的头发,洁白的长毛狗便趴那里,被骨节修长有力的手指那么轻轻抚弄着......硬朗刚劲的少年身板,柔软洁白的狗,那么和谐有爱,那么让她心生羡艳,也好想把狗狗抱怀里啊。 却忽然又想起上次为了这狗狗,自己他面前哭的眼睛红肿的,那样子一定有些丑吧?明璇想着,脸微微有点儿红,更加幽怨了几分。 相比之下,明琼就更直接一些,她看一眼唐玉琦的脸,眼睛飘忽了几下,然后便扫遍唐玉琦周身,最后锁定他腰件的玉佩上。那玉佩是双面雕吧?她只看清一面是骏马狂奔图,另外一面雕的是什么呢?只这么目测就觉得那玉色十分的晶莹水润,一定值不少钱吧? 下面的课各女都基本定格淑女形态中,安静,有着微微的害羞?反正动作都比较拘谨了,读书时谁也不肯再摇头晃脑了。只明玫又点着脑袋做了n遍“米”字操。 感受着室内悄悄酝酿着的奇怪味道,明玫暗暗怀疑:冬雪才融,春天,提前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投雷。本文第一颗地雷呀,激动,非常感谢。 也是某古平生收到的第一颗地雷呀呀,激动激动,非常非常感谢。 29第29章 致庄院,晚间。终于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大太太靠榻边小憩,姜妈妈笑眯眯地走过来,轻轻给她揉按着肩膀。 “这么多年了,还是的手艺好,一上手就是不一样,立刻就觉得身上松泛多了。那些个小丫头子们,给捶两下捏两下,和尚念经似的,根本不用心嘛。” 姜妈妈笑道:“倒不见得是老奴的手艺好,可能是这么多年了,太太习惯了老奴的手艺,心里偏爱,才会觉得舒服的。也有些小丫头子,那手艺可真是不错的。” 姜妈妈比大太太大六七岁,是从小跟到大的大丫头,后来出嫁了,做为陪房带来贺家。十分的稳重妥贴,这些年,大太太偶有心急浮燥,都少不了姜妈妈的提点才按捺下来,让理智回笼,大太太十分依重姜妈妈,但有烦难,定找姜妈妈商议。府里另一位妈妈史妈妈从前是大太太做小姐时的小丫头,小大太太好几岁,一向也是大太太的得力臂膀。 主仆二闲话着,姜妈妈就把今天唐玉琦西院私塾里的事儿讲了一遍。大太太笑道:“这个琦哥儿,倒有闲心玩闹。”然后有些叹息道,“琦哥儿是个实厚道的孩子,又是个能坐得住的,素喜读书,请了老师习文哪里不好,偏爹爹让他习武,也不想想大嫂就这么一个嫡子,满口满心都是他,一天到晚地可着劲儿摔打怎么能不心疼。” 姜妈妈道:“老太爷也是为了琦哥儿好,将来要接手偌大个唐府,可不是容易的事儿,怎么能不辛苦些。”长房就这么一个嫡孙,未来都是定好了的,现能不好好打磨吗。二房事事争强领先,嫡庶都不论了,抢着生了长子,生了长女,那又怎样呢,还不是出不了头。老侯爷心明眼亮,怎么会让堂堂昌寿侯府乱了规矩。 大太太点头:“所以说这富贵荣华,哪是那么好享的。就是们琛哥儿和琨哥儿,没享着大富贵,那现读书也是十分地辛苦的,何况咱们唐家那样的家。” “琛哥儿和琨哥儿懂事乖顺又上进,哪里有让太太操心过,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顿了顿道,“也不用多久的将来,眼瞧着也就到了,到时金榜题名,跟家老太爷似的力拔头筹......” 大太太忙打断道:“快别提老太爷了,老太爷那是状元公,哪能随便拉出来比的?若不是有老太爷上头前头比照着,琛哥儿琨哥儿能有那般刻苦?哥儿们自己心里已经很有压力了,咱们可别再给孩子添负担。只要上进走正道,多少名都是其次,以后生长着呢,要样样周全才行的,可不是靠这一时的名声。”心里想说的是,贺老太爷倒是状元高材,可惜连身体都没养好,翰林院倒是清贵,却也清贫清苦清寒,为呢也没交好些同僚好友,最后还不是让妻儿落得凄凉。 姜妈妈听了就道:“太太提醒的是,是老婢看着哥儿们努力,一时想起了老太爷的状元美名来,竟是顺嘴就说没想齐全。自此可记下了,万不敢到哥儿们面前去提的。”然后笑着转了话题,“这回府里怎么是遣琦哥儿来捎话,以前不总是婆子们过来的吗?”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儿,竟劳动主子爷们儿。 “还不是青芝那丫头心急,不过听说了这么个,就托了二哥那屋的桂姨娘去找二哥打听,萍丫头也托了琦哥儿帮着外间打听,所以二哥才干脆让琦哥儿来回话儿。” 青芝就是二姨娘,姓佟,也年纪一把了,本该叫声佟姨娘或二姨娘的。只是大太太叫习惯了,还总是丫头丫头地叫着。姜妈妈似没听到,轻轻笑着顺过了话题:“提的那太太觉着可合意?” 大太太摇头道:“瞧着,十分不妥当。那焦恩赞,是焦国公府的嫡二子,前头才死了嫡妻,长的很是貌美,上面一个哥哥立了世子,家世好,世子又是同胞哥哥,以后也会照应着些,这是好的方面。可是年纪大子女多且不说,据说此非常的风流,成亲前就曾长住到妓院里几个月不回府过,后来成亲后嫡妻给她生有一儿一女,如今儿子八岁了,女儿也有六岁了,还有二个庶子一个庶女,姨娘好几个,通房丫头就更不说了,就这样家里也留不住他,成亲有子了虽收敛些也好不到哪儿去。后来还包养着戏子做外室,那外室怀孕了想入府,可惜当初名声太大路尽知,想遮着掩着那名声都遮掩不住,因此焦家不让入门,偏那焦恩赞十分喜欢,竟和老焦国公闹起来,那戏子也三天两头上门,不是趁着那正头夫出门堵路上就是一托二托的托送信到府里头给夫添堵,竟就缠着那前头夫闹起来,闹得那前头夫门都不大肯出了。那焦恩赞还为着那戏子不能进门和夫吵,一天一激动竟推了前头夫一把,竟就把前头夫推倒晕厥了,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这夫也怀孕了,只是月份小,原来不曾察觉,竟因此小产了。那前头夫自此一病不起,不过几个月光景竟撒手去了......” 姜妈妈啧啧叹息,真是作孽呀,二条性命啊,为个外室,竟不顾自己正头夫亲生的了。 “这样的,如何能成良配。璐丫头虽然不是亲生的,也从小长身边。们又不是卖儿卖女的家,何必上赶着去攀这么门亲,只是时间紧了些,不然以璐丫头的样貌品格,不说高攀了,门当户对的如何不能寻个适合的来。便是嫁个寒门祚户,只要夫婿品性好,一样有日子能过出来,何必跟着这样虎狼物。” 姜妈妈听着就连连点头附合,这种男,如何是居家过日子的啊,不能要不能要。“只怕佟姨娘是看中焦家府第出身,国公府嫡出,到底是好看又好听。那焦国公府,定然也是赫赫扬扬,又风光又旺盛的。” 大太太的外祖家就是宋国公府,姜妈妈是跟着去过不少趟的,那份眼界见识还是有的。 大太太撇嘴道:“国公和国公可不一样。那焦国公虽也是原等袭爵,可这些年下来,几辈子孙中都没有出息的,不过靠着祖宗功劳啃着罢了,只怕内里,早就成个空架子了。不过旺盛倒是旺盛,一窝子枝枝蔓蔓数不清的子孙,可文不成武不就,这些年可曾听过他焦家出过什么有名堂的物?如今倒是出了一个,竟是个因着死了老婆后改邪归正的风流浪子。改好了又怎样,是下武科场比试还是进文科场科考?不过靠着恩荫脸面,做了个小吏,过了几天正常日子而已,便宣扬的不得了了。焉知不是焦家为了自家名声可劲儿鼓吹出来的?” 唐家宋家都是勋贵,也都是繁荣景象,就是贺家,也日子大好。姜妈妈对败落大户家便了解不多,想象不出便是败落了,又能不堪到哪里去,男她觉得是不好,可大太太对于府第的这种说法,她倒不是十分的苟同。总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了,哪能真过不下去日子?她心里不以为意,嘴上却不说什么,只点着头道:“还是太太想的细致,里里外外都替璐姐儿考虑着呢。只希望佟姨娘也能想得明白,莫觉得这是个香饽饽舍不下,辜负了太太的恩情。” 都是往日自己的丫头,浑熟了一时嘴顺就会逾点矩,大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什么辜负不辜负的,璐丫头可是她名下的女儿呢。至于那些高门大户,掩映风光排场之下的各种污秽,真是说也说不尽,心腹是用来办事儿的,那些污糟事儿,就没必要一一提了。 大太太便也打住了话,道:“等回子让个丫头去萱香院传个话,让七丫头明天跟着去郑府赴宴去,衣着鞋袜穿戴首饰上都用着心些,可不能弄的拿不出手去。(.)” 姜妈妈答应着:“何必让小丫头子们跑,等一下出去时过去传个话也顺路。”因又笑道,“太太倒是慈悲,对七丫头越来越关照了,竟是让她跟着出头去。”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往日里们总劝软和着些,万事不放面上,是总没听进去。现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发现是一直想的窄了。一个小丫头子,她纵有能耐,这贺家后院,还能给翻了天去不成,她能碍到什么?将来不过费一副嫁妆送出去罢了。若真是个有本事的,夫家混的好,将来也是琛哥儿琨哥儿的帮扶不是。” 姜妈妈忙道:“谁说不是。太太能想的开,也是七小姐的福份了。若真是个伶俐有心的,跟太太身边看着学着,将来就尽够用了。”一边心里暗笑,什么想开了,太太想不想的开,全看贺老爷有没有将她哄的开心,心里顺了,什么都好说,贺老爷的态度就是她的晴雨表。这么多年了,太太还是那娇小姐的脾气作派一点没改呢。 贺太太接着道:“自己省不省事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是上次去唐家,倒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行止间看着也还大方,琦哥儿那狗也是情愿送给她养着的,瑭哥儿还主动送了她礼物,总好过那几个,让不敢带出去。郑家又不比咱们唐家是自家,若再丢脸可是丢到了明处。只希望她以后都能知道护着贺家,才不枉是贺家女子。” 姜妈妈道:“看那七小姐年纪虽小,倒是个明白的,定知道太太是疼她的。”她知道大太太说的那几个小姐,四小姐带出去也是一声不哼,木头似的杵着,五小姐不分场合地混闹,六小姐,什么都想要的性子到哪儿都不改。 只不过肯带七小姐出去见客,还有一个原因是要带璐姐儿去相看,只带一个出去太过着迹了些,才多捎上那么一个的。多年的主仆,说不说透的话她都能猜到。 ......消息传到慧园,二姨娘便急急赶往萱芷院。大小姐住熙和堂陪老太太住,这院里只二小姐一独大,十分方便母女聊心事。 “这么说,太太也是不同意的?”贺明璐急道。 二姨娘点头道:“听着,也十分不靠谱。不是说他和前头夫鹣鲽情深的吗?怎么前头夫竟是因他死的?” “哎呀,姨娘,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明璐不满道,“那前头夫平时就是一副病病歪歪的身子。那时两争吵几句都气头上,不过一时失手推了下。谁知前头夫又怀了身子,更加体虚眩晕,正好两下里凑一起才倒了地,传到外头就完全成了他一的责任了。姨娘也不想想,如果真象外头说的那样是他的错死了,那前头夫娘家会一声不响么,只怕早闹得沸沸扬扬了。” “那倒也是。那不是他的错他怎么也不争辩呢,任由外头往他身上泼脏水?”二姨娘问道。 “可不就是说。”贺明璐道,带着气愤,细长的柳叶眉紧紧蹙着,“外头最会胡说八道,事实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他被说的那样不堪却不辩驳,不正是他对前头夫情深的表现么?只怕他心里也觉得前头夫的死和自己有关,心里十分自责呢。”贺明璐说着,语气不由带上一丝怜惜,“并且听桂姨娘说,他为了前头夫的死,之前的毛病全都改了,不但把那外室丢开了手,据说连几个通房丫头也配了送了出去,只领着几个子女过日子。以前没个正经事作才会东游西逛的惹些是非,后头竟是也上进了起来,直求着国公爷给他谋了个实差――勋贵子弟都是谋个闲差图个名声,有几个谋了实差的,偏他就谋了,也不求官位大小,只求有个正事做。可不就二舅舅的手下,户部做了个佥事么。天天往衙门里去,竟是一心扑公事上任劳任怨了。那么一直干下去,踏实肯干的能吏,便是不靠着国公府,那被提拔升迁还不也是早晚的事?桂姨娘早先从二舅舅处打听的,还会有假么。”贺明璐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才停下来。 若是真如此洗心革面了,那倒是不错。从三品武将家庶女,配堂堂国公府嫡子,虽是继室,也有些高攀了,有的是嫡女愿意嫁。 二姨娘思忖着,便听贺明璐开始给她分析起优劣来,主要总结为几种:一个改过自新的男,好过一个懵懂不会过日子还需要慢慢才明白事理的小年轻;家世好,若不是继室也轮不到她一庶女;听说长相好,又多情――以前是对众多多情,称滥情,现已懂得只对夫情深,谓专情;专心事业,努力走仕途,赚钱养家;背后国公爷是亲爹,世子爷是亲哥,大树底下好乘凉,以后子女靠爷爷靠伯伯也很方便。总之这就是一被经历调`教好的优质良配啊,捡漏子的事儿,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捡到就是赚到啊。 贺明璐激动归激动,思路还是清晰的,总结还是靠谱的,二姨娘听得连连点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还担心贺明璐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小女儿情结,准备当场喝破再劝解一番呢,如今听了这些能摆上台面的理由,倒真个个说的过去。 虽然是继妻,但时间一久,谁还会记得什么先夫,嫁得国公府,堂堂嫡子正妻,那可是面子里子俱全的事儿。如此稳妥的现成便宜,不捡才傻呢。 当然,那些理由并不是明璐一时的想法。自从打唐府得了此的信儿,回来后她已经反复琢磨过许多遍了。那时还担心这些消息不详不实呢。这些天打听来的那的消息越来越多,却无一跑偏出她计算内的这些条,这不是令振奋的好消息么。 贺明璐所以打了鸡血似的亢奋,是因为她从唐玉萍处听来一个打了鸡血的版本。那个版本里,这焦恩赞从小生活焦国公爷的严厉压迫下,前头哥哥又是个出众的,方方面面压过他一头,因此他本十分不得焦国公爷甚至焦国公夫的眼,也不是虐待,就是不平等待遇,父母偏宠优秀长子,二子被衬的处处不如,也处处不得眼,生活十分的憋屈压抑。后来亲娘死了,他和哥哥都没了娘疼,但哥哥有世子身份,大把的围身边,只他没有。而继母很快有了新弟弟,压根顾不得把眼光放他身上,父亲也把目光放新弟弟身上。于是他,更是彻底成了没理的孩子,更别说得教导了。所以大了些才会去外面花天酒地混闹一通排解,连成了亲也不懂收敛。 贺明璐觉得她十分理解他那份苦闷。象她,上有同是庶女的大姐压着,下有身份尊贵的嫡女三妹比着,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仍然不及大姐老太太处得眼。而若非因为二姨娘和大太太从小的情份,她只怕也未必能入了大太太的眼,至于贺老爷那里,她从来就没排上号过。 她不憋屈吗?其它的妹妹们小,就她们三个大的姐妹,偏她是最最霉催的那一个。 大姐明琪明明只大她几个月,却因为占了先,任她多出挑,也得事事让着明琪先。走路走前头,坐位坐上排,衣裳份例,哪一样不是由大姐先挑了再轮到她。不高兴了还时不时可以训她几句,对她指手划脚一通,她回句嘴就是不敬长姐,就是无礼。她能说什么? 而三妹明珠,她能比吗?两姐妹但一处,因她是作姐的,就事事处处要让着妹妹,护着妹妹。妹妹做得好,就显得她这当姐的很差劲尚不如妹妹;妹妹做错了事,是她这当姐的没有指引好,要教导着妹妹怎么做才是对的。她也是当姐的,她可敢三妹面前训斥过一句? 凡此种种,说起来真是满腹心酸啊有木有。 所以焦恩赞的生长经历,深深引起了明璐那同是天涯沦落般的同情和共鸣。让她觉得,她就是那个懂他的好女子,如果是她,定能和他琴瑟和鸣,奏一世谐音。 当然除了焦恩赞,还有另一个好女感到了明璐,那便是焦恩赞的前头夫。焦恩赞外面行为放荡,被家甚至被世所嘲笑,但他的夫理解他,并没有责怪过他,还处处维护着他,不曾对他有半句抱怨。 直到夫病榻上,自知时日不多,才对他吐露心声,道:“妾身听过别诋毁赞哥哥,妾身心里一直很气愤。妾身知道赞哥哥不是那样的,赞哥哥只是,从小,爹娘身边没有得到温暖关爱,才会出去借酒浇愁,释解痛苦,上面哥哥出色,下面弟弟争气,那种衬得自己一无是处的感觉,妾身真的明白。妾身都懂,妾身懂赞哥哥。其实赞哥哥比谁都细心,最爱喝酒的时候,娘亲的忌日前三天便滴酒不沾,一直记得父亲喜欢的宝剑,念念不忘要买回来,对妾身也关爱,对孩子们也好,看似大大咧咧万事不上心,其实比谁都细心,妾身知道赞哥哥的生活过的苦,心里的苦,是任何锦衣玉食也填补不了的。妾身不想再让赞哥哥这么痛,妾身早暗下决心,要给幸福,妾身想和一起过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想要一辈子给幸福。可是妾身太笨,还没有能找到好的方法能让赞哥哥感到幸福,妾身想着,妾身只要努力,一颗心赞哥哥身上,总能找到那个方法的。妾身真的不想死的,妾身想留赞哥哥的身边,哪怕妾身不能,能看着幸福也好。那些女,妾身不喜欢她们,因为她们没有让露出幸福的笑,只看到不时的怒气爆发,越来越多的爆发。所以妾身不喜欢她们。如果他们能让赞哥哥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妾身便是死了也甘愿。” 男哭的死去活来。才知他错过了什么,如此一知已,正可以过过暖心的日子,偏生却又没有了,得而复失,比之不得更让痛苦。 痛苦让醒悟,男幡然回头,不再象以前那样时不时炸毛爆发,脾气更温和了,对更可亲了,越来越完美了。 这样的女子也好,这样的男子也好,把贺明璐那一颗少女心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湿了多少条绢巾。 贺明璐觉得这样的女子很好,却到底手段不够。她应该把她的满腔浓情蜜意早点说给男听嘛,那样不是可以早把他感化回来?她觉得自己可以总结经验,再接再励,比那先夫做得更好,把渣男彻底改造到永远,没有问题。 实际上她不觉得那是个渣男,那必是世深深的误解。想一想吧,他不务正业不懂珍惜时,对前头夫尚算爱护呢,不然怎么会有二个孩子还又怀上一个呢,事实说明一切啊。想一想吧,能让一个女如此死心踏地至死还一心为他的男,会是个差劲的男么?首先他定是个了不起的丈夫有没有? 她想嫁给他,要象他先头夫那样,对他好,让他感到温暖,过上幸福的生活。她想去谱写,他们未完的续曲。 贺明璐去掉一向的深深算计,忽然化身治愈系女纸,为自己的梦幻爱情心动不已。她恨不得说服任何,她慧眼识得的这颗珠是多么的美好,请不要去苛责他的过去,大家更要向前看,向前看。而前面,有她的参与,一切还会更美好...... 30第30章 那天最终,明玫也不知道唐玉琦到底是来贺府干嘛来了。[]反正课堂上,除了听见他笑得震山响,把她头上的小鬏鬏拍扁了揉快散了之外,也没见简夫子教他哪篇文,也没听到他读的什么书,尽凑了一晌热闹,等老夫子宣布散了学,他便一溜烟儿打马回唐府去了。 第二日一早,明玫就被司茶司水郑重打扮起来。 穿一件樱花粉色缠枝牡丹花叶纹暗花缎收腰小夹袄,浅浅的湖水蓝色锦云缎做成的十六幅的宽裙,裙上飞着一只只彩色丝线绣成的大大小小的各色蝴蝶,外面罩上闪亮亮玫瑰红蜀锻五彩百蝶金枝绿叶刺绣的滚毛边披风。整个一花枝招展,蝴蝶绕身啊。 然后司水给她梳了双丫髻,还她的额头点上一点朱红,耳上一对珍珠镶金的坠子,项上戴着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赤金璎珞圈,又往她腕子上戴了个金镶玉镯子。 明玫啧啧感叹,招财童子啊这是。很坚决地擦掉了额间那点朱红,取了耳上的坠子。于是司水又弄了个牡丹花钿给她贴眉边,又被她坚决地抠了。最后司茶司水一起,把一个珍珠抹额给她戴头上:“小姐啊,太太交待了,不可以太素净了,要显出咱贺家的气派来。” 可她戴着那个珍珠抹额,让她一直觉得额气凉凉痒痒的,相当难受,只好憨笑道:“还小呢,要往可爱里打扮,这显得太过了些。”再坚决取了抹额不戴。最终,她拗不过二个丫头,到底让她们又那两个鬏鬏上又各套上一串落花蝴蝶发饰上去。 整个被弄得跟花骨朵儿似的,就为了跟着贺大太太和二小姐明璐去参加郑郎中府小儿子满月宴。唐家之后,这是明玫第二次参加社交活动。 郑家老太爷据说是贺家老太爷当年的同年,贺家老太爷驾鹤西归多年,这种关系,可远可近可有可无。大太太能为了贺明璐去参加这种应酬,也算是为她的婚事尽了心了。 贺明璐穿着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上面绣的繁华锦簇的月华裙,头上紫色绢花,脑后插着点翠插梳,翠玉搔头,赤金镶红宝石扁簪,缠枝花纹金簪上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两耳上的垂坠是眩目的粉钻,衬的雪白俏脸更加莹润光滑。胸前是赤金缨络项圈,两只玉手上各戴一只血红玛瑙指环,更衬得十指纤长,肌肤如雪。 雪白狐毛披肩,镶玉腰带,翠玉压裙,大概样样件件都是考量过的。 真的,古代的女,才是真的只需要貌美如花就好了的。 明玫看了看打扮的比她还细致的明璐二姐,知道自己就是个陪绑的,去踏实吃一顿就完了。 大太太上下细细打量这二个女孩儿的打扮,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表示通过。越是这种半熟不熟的家,越是要注意一点一滴。这些话,也都有妈妈们交待下去了的。她特意又扫了眼明玫,希望这个庶女也不要给她惹什么笑话来才好。 郑家老爷也奔五年纪了,孙子都得了两个了,没想到又得这么一个老来子,笑的合不拢嘴,家里大摆宴席,宾客满座。 贺大太太跟一帮太太客套寒喧着,明璐随身边一步一趋,也和围贺大太太周围的各色等应对着,看着十分的乖巧温顺。比花娇,体量风流,打扮稳重得体,和谁都能应酬几句,说话也妥当合宜,明璐很快便得了几位太太的眼,拉着她的手说长道短。大太太含笑一一应着话头,场面很融洽。 明玫谁也不认识,并且她发现被带出来见客的,多是象明璐那样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孩子,跟亲眷身边斯斯文文的,象她这样的小不点儿很少。 明玫接了几个大太太相熟的贵妇给的见面礼,和明璐一样团结大太太周围,只是不需和接话聊天。大太太身边呆的很无聊,也听的很无趣,慢慢便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那边主家小姐郑丽婷见了,便招呼明玫去最边上那桌坐,那边有两桌都是一众姑娘家。她笑着拉了明玫的手道:“跟着郑姐姐去吧,咱们一众姐妹们说说笑笑岂不热闹,也免得扰了太太们的兴,也免得妹妹自己闷着。” 明玫就看着大太太,大太太就笑着交待明玫:“不可乱走,好好和姐妹们说话。”明玫笑着应了,又扭头看着明璐:“二姐姐一起去么?” 明璐心里有事儿,对这些打探相看等眼神便有些微微地抗拒,只不敢表露出来,本也有些不耐烦听几个老女叨叨,闻言就扭头朝那边桌上看了看,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就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来,扭头笑着对明玫着:“七妹妹自己玩去吧,陪着太太这边,免得万一太太有个差遣身边没有个。” 明玫暗道这货会不会说话啊,自己卖个好非得啪一巴掌么?便抿了据唇道:“那妹妹也不去了,一起陪着太太吧,免得到时让二姐姐一辛苦。” 明璐忙道:“妹妹快去吧,没的闷着了,难道有这做姐姐的,还要劳动妹子不成。” 到底是不常一起的姐妹,说个话毫无默契,装个亲热也装的不象,几句话就让听出那不大亲近和睦的影子来。有几位太太便但笑不语,也有的太太跟着夸道:“瞧瞧这姐妹,又是孝顺又是亲善,贺太太就是会教养。” 贺大太太便一脸慈爱地笑着催道:“七丫头快去吧,看早就坐得猴急了,还装样呢,倒和二姐姐耍嘴皮子。” 瞧瞧家这装亲热熟稔,信手拈来呀。明玫便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告了退跟着郑丽婷走了。 郑丽婷倒十分贤淑会来事儿,□都招呼到了。可惜她是主家,招呼完这个又要招待那个,十分坐不住,才给大家介绍了明玫,嘱咐大家多关照这位小妹妹些,然后也没功夫和大家多客套几句,便又招呼别去了。她新得了亲弟弟,老娘刚刚满月,还要顾及身子,便她和嫂嫂们帮着张罗。 郑丽婷一走开,明玫又谁都不认识,便笑着向大家点头,自顾摸了点心吃着。 那边一位一身绯红色衣裙,十三四岁模样,身段窈窕,皮肤白晰,从长相到打扮都很是明艳照的小姐看了眼明玫,蹙眉问道:“是贺家的七小姐,那个被赐婚给了承福郡王爷的贺家小姐的亲妹妹?” 明玫点了点头道是,觉得这位小姐的口气十分有问题。 那绯衣小姐就斜着眼睛把明玫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妹妹长成这样,姐姐看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知是用什么手段巴上郡王爷的呢?” 如此挑衅侮辱意味浓重,傻子才听不出来。此言一出,桌上的气氛一滞,本来互相聊着的几位小姐都停了下来,拿眼虚瞧着明玫双方,或瞟了一眼就把视线调开他处的,总之瞧热闹的情绪十分浓厚。 记得刚才郑小姐介绍过,这女子似乎是姓贾没错吧。明玫慢慢吞掉口里的点心,然后抿了口茶冲冲,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不知道耶,没听姐姐说起过啊,也很好奇呢。” 贾小姐看明玫那副憨憨带笑,完全看不出怒色的脸,心想原来真是个傻的,听不是个话音来。 却听明玫接着道:“哎,不过贾姐姐,如果是,会用什么手段去巴郡王爷呢?” 贾小姐一听,怒道:“胡说,本小姐怎么可能去巴郡王......”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么说得罪的可是郡王爷,好象一堂堂郡王配不上自己似的,如此藐视皇家,这传出去可是不妙啊。便忙改口正色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女子岂可自专,贺妹妹说什么笑话呢。”话说的唐皇,心里到底气恼不过,便又暗送了几个眼刀。心道谁象们贺家女子,女扮男装去勾。 肿么偏偏还他娘的就勾上了,美貌郡王唉,皇室宗亲唉,怎么自己那天只知道可劲往漂亮里打扮,就没想到别出心裁些用上这一招啊。 明玫见这贾小姐自己吐的唾沫自己又舔了,便笑道:“贾姐姐说的是。不过家三姐姐的婚姻却不是父母之命,而是圣上之命。所以这亲妹妹也不知道需要用什么手段的。” 那是赐婚啊赐婚,小妞啊,别再出言不逊了。贾家就算世家大族厉害,能牛掰过皇上么? 那贾小姐果然一副不服气又不敢再多说的样子,有些愤愤然地端起了手边的杯子。 那位贾小姐的旁边,坐着一位一身大红的姑娘,看起来年纪略小些,胖嘟嘟的身材,比绯衣贾小姐矮些,脸盘和贾小姐却有几分像,明玫忘了她姓什么了。 这红衣小姐听了就撇了撇嘴哼笑一声,头歪到一边不看明玫,轻声不屑地嘟囔道:“什么亲妹妹。”然后转身作模作样地半掩着口对贾小姐轻声道:“姐姐不知道么,贺家听说只有那么一个是嫡女呢,其它的女孩儿倒是多,不过都是些......”给了贾小姐一个“懂的”的表情。 那贾小姐就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么?原来是庶出的啊,丽婷妹妹也真是的,竟然把个小妇养的领来和们坐一起......”两便自顾用那压低得有些隐约,却能让桌上所有屏息静气的都能听到的声音聊起天来。 明玫才知道原来这一桌坐的竟都是嫡女。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明璐,仍然坐大太太身后,面带微笑听着众妇聊天,一副高贵大方的样子。府里小姐们,只有明璐和三小姐明珠常随着大太太出门,不知道这货有没有受过这样的奚落。现一个那边呆坐不肯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怕被嫡女排挤的考量。自己初出贺家那一亩三分地,果然是要学的多着呢。 其实这话极容易回,比如家有没有庶出的?没有?那娘是个母老虎,爹是个压不住一妇的窝囊费;有?看,不但要和小妇养的同居同食,还和小妇养的同姓一家呢。不然敢说那小妇养的不是爹的种不该和同姓一家,还是说自己要改别姓去别家认别的爹? 再比如家太太宽厚,庶出嫡出都一样教养,不象家,娘把们养的明显还不如个庶出的,尽脑子里装屎的那种。不然怎么会觉得赐婚是有用了手段就可得的呢,分明对圣旨不尊嘛,可是贾家势大不把皇上看眼里,也因此更不把皇家姻亲贺家看眼里?用高帽子一压,没准到最后,这妞还得把吐出来的舔回去。 凡此种种,反正要吵架是吧,正说反说有的是说法。 只是她第一次社交场合露面,就惹事生非,似乎当真不大好。刚才不过不软不硬几句话,让那贾小姐憋闷一回,她旁边就有对她进行身攻击了呢,再继续争执下去,没准就变成争吵。 做客时与争吵,她们的名声咱不管,咱的名声倒被她们带累了。嗯,和脑容物不堪的计较,也该怀疑自己的脑容物了。 反正家说的也是实情,不过露出些侮辱又自认高贵而已。 明玫取消了正面反击,正考虑是装没听见呢,还是傻傻问二位姐姐聊什么呢,或者和平反问回去,“前些日子今上带皇子城楼祭冬,见众皇子兄友弟恭,今上亲言大感欣慰。贾小姐觉得皇子们所为可做表率乎?”那皇子中,甚至有生母乃浣衣局宫女的。贾小姐认为众皇子该分个嫡庶远近?长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吧。当然这种敏感话题,那贾小姐百分百不敢驳,明玫自己也不想随意乱说就是了,用这些来回击这没脑骄纵孩子,真是,牛刀对牛毛,多余费力啊。 坐她身边的一位小姐忽然喝道:“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们娘亲都没教导过们规矩礼仪的吗?” 那小姐一身秋香色盘金五色绣折枝梅花小袖斜掩衿蜀锻小短袄,淡红色灰鼠短皮裙,浅褐色羊皮软靴翻着毛边子,整个打扮十分的利落干净。那小袄上面的金线绣图,可用的都是真金抽丝啊。明玫跟着司水学些绣工皮毛,这丝线倒是能分的清了。不用说,富家女啊。 此女身材高挑,眉眼口鼻竟处处精致玲珑,凑一起的整个面相透着英挺,又隐约妩媚外露,竟是十分难得一美。此时她正粉脸绷着,眼神颇有几分犀利地瞪了眼对面二位小姐。 贾小姐被骂的愣了下,这桌上的她都认识,便是交情不深也脸熟,出身上也自然是她国公府嫡小姐最高,对这么个忽然□来的外来户小庶女自然不用客气,没想到竟然有肯替这庶女出头。她心中不爽,到底记挂着不能太失态,便只将嘴微微嘟了起来,不依地叫了声卢姐姐,眼风扫了下桌上众。 没有声援她,那红衣小妞也低着头没哼声。 那富家女卢小姐对贾小姐冷哼一声,扭头对身边的明玫道:“贺妹妹们去那边听曲儿去,不用理那些吃饱撑着没事挑衅的。”说着起身就走。 明玫很没品地迟疑了一下,她是很不想闹翻的。不管装傻还是绕话把这事撇开也就完了,只这么一走,就再没有了缓和的余地,成了明显的两派。这样不好,不利于团结,明显结实了怨嘛。跟这种出门没带脑子的结怨,十分没必要,万一得罪的还是小,更不划算。 不过这卢姐姐是为了她出头的,她再缩着不动,不说别,连自己都会想骂自己了。 所以明玫虽呆呆慢了两步,到底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贾小姐看着二的背影,那一双潋滟的水波眸中毫不掩饰地荡漾着浓浓的恼羞与不甘来。 旁边那红衣女子见了,忙低声劝道:“算了,姐姐,别府上做客呢,吵嚷出来,大家一起没脸。一个小庶女本就如个奴婢玩艺儿,们跟她一般见识,倒低了身份了。”她不是傻子,自知方才挑衅理亏,那些话,私下里嘀咕是可以的,却绝不能提到台面上来说。闹起来不管从哪方面说,自己这边都沾不到便宜,没准连自己老娘也会赏她一顿臭骂。 贾小姐没说什么,只悄悄握紧了拳头。那小庶女明显不敢横,但姓卢的又是凭什么,不过富商出身的贱户,仗着脾气横便来强出头么?竟当众这么给她没脸,当她国公府嫡女是好惹的么?卢佩仪,给等着瞧。 这次口角小事,果然引起日后的一场轩然大波来,此是后话,容后再说。 且说当下,明玫自然能想象得到身后两位的反应,她不敢回头,几乎是小跑着跟大步流星的卢小姐身后,叫了两声卢姐姐,道:“谢谢姐姐,真是多亏姐姐了。” 卢佩仪走了一段,扭头看着跟上来的明玫,忽然开口骂道:“那几个狗眼看低的太可恶了。还有,是哑的吗?别说,不会骂回去?” 明玫讪讪地笑,道:“恶狗咬了,不能也扑上去咬狗啊。”可以用棒子,把它打下水,然后看它自己狼狈寻机上岸。 卢佩仪笑了起来,道:“前面看讲话软中有硬,默默地反击了。后面看一声不哼,以为又萎了呢,原来心里还是使着坏呢。老实告诉,如果不出声,会怎么还击?” 明玫见她那灿然一笑,如满天的星斗都落她眼里似的,那片刻的璀璨光华,直晃的眼睛。她没有回话,只眨巴着她那也十分明亮的大眼睛赞叹道:“姐姐的眼睛真漂亮......也有夸眼睛大来着,不过依看定然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 卢佩仪就认真看了明玫的眼睛,道:“的眼睛也十分漂亮,再长大些,只怕更动呢。”然后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不想明面上得罪,当时真是气不过。” 明玫忙道:“哪有,十分感谢姐姐,看满桌的也没有肯出头的,多亏有姐姐,不然妹妹这时候还不知道那儿怎么尴尬着呢。” 卢佩仪摇摇头,拉着明玫的手慢慢走着,道:“不及。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寻机反击,却总是一时气愤就冲动起来。这个毛病总也改不掉,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姐姐要向学才是。” 二边走边聊,园子里走了一遭,竟越聊越觉很是合契起来。 原来这卢佩仪弟妹和后母俱跟着外任为官的父亲任上生活,只她留京中陪着祖父母。祖母个性柔和,又体弱多病,卢佩仪自小便帮着祖母照理家事,因此使她养成了自立刚强的个性,做事十分有主见,也见不得那些苟垢之道,个性很有些刚烈,刚才见明玫被言语侮辱,十分忍不下脾气,才出言喝斥的。 那绯衣女子名叫贾金兰,向有些刻薄,是贾国公府二房嫡孙女儿,那红衣女子是贾金兰的姑家表妹,巡盐御史薛承罡家的女儿,闺名薛意芳,最是见说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妹妹以后只管少理她们便是。”卢佩仪道。 明玫点头,她见她们的时候并不会多,并且年龄有差别,遇到了也可以避开不用一起玩。并且那两个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洗洗嫁了吧,便是订了亲,也没有再出门走动的道理。 后来两聊来聊去的竟又发现,原来这卢家和贺家还是有些缘源的。 当年贺正宏老爷外出从军前,安置家中事时,曾把家中金银分散存放,一部分存票行里,另一部分,做为现银托于手,这所托之,便是这位卢家老爷子,卢佩仪的祖父。 这事儿明玫是知道的,只是这些年卢家老爷子身体不好,早就致了仕安身养老,儿子外任,家里除了两老就是一孙女儿,并没有当家支应门庭之壮年男子,所以这些年卢家倒有些闭起门户过日子的意思,和外面交结并不多,和贺家也并没有什么来往,是以明玫并不认得卢家,更想不到这么个性情的女子,会是据说手腕玲珑八面都罩得住的卢老爷子孙女。 如今提及前事,两个小姑娘后生家也并不知道当年具体怎样,只是想来能难时相托的,定然是相处亲厚的没错吧。于是二也更觉亲近 31第31章 正式开宴前,明玫终于找了个机会,把刚才贾金兰说三小姐的话给大太太讲了一遍。大太太一听,心头火直往上冒。想来留峰寺那事儿,只怕是被贾家知道了。那天三月三春会,留峰寺已经清了香客,只他们几家勋贵家的家眷。只是这贾家闺女也忒不厚道,竟然这样场合的众面前拿出来说嘴,这样败坏家女儿家名声?这样没家没教的,难怪贾家不成个样子。 只是如今圣旨已下,此事已经钦定了下来,倒不怕他们捕风捉影的说嘴去。 她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对明玫和明璐两姐妹道:“七丫头说的很对,三姐姐那是圣上赐婚,一般家哪有这种殊荣,只怕有些小家子气的,免不了要羡慕嫉妒呢。咱们不用多理会就是了。” 然后说起卢佩仪来。大太太倒是热情,听说有卢家的,忙让明玫请过来相见,对卢佩仪也很是亲切的样子,还取了个金镯作表礼。 这场宴赴的徒劳无功,几个有意的太太提起的,不是庶出,就是家世差了些,要么有毛病,总也不合意。大太太也不急,反正姻缘姻缘,靠的就是一个缘字。总之还有时间,现只是把信儿散出去,让家知道贺家有这么个急嫁的二姑娘罢了。另外也发动了两个儿子,让他们留意着进京赶考的学子中,可有家世品合适的选。 晚上贺老爷回府,贺大太太和他提起日间杂事儿来,尤自气愤不已:“......那贾家,竟敢就这样嚣张?可是另有什么依仗?”大有让自家男去找点麻烦的意思。 本来嘛,京卫指挥司干嘛的?负责京城防务的。战争时期打打仗杀杀敌,保家卫国。和平时期干嘛呢?光练兵吗?白吃饭啊?自然还是要保民平安的。 日常京卫指挥司有专项小组负责京城治安屑禁捕盗抓贼等等各色杂事,干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活儿。圣上曰过的:协理五城。但有事故,视情节严重程度和涉案员多寡划分责任。罪犯多的,范围广的,由京卫指挥司主理。少的,才有五城兵马司主理,当然,后者更多的是要管那些摊贩物价斗殴打架各色更为琐碎具体的事儿,抽身无术有大事儿发生时也舞罩不住啊。 因此,做为手下兵多将广从防务到治安一把抓的京卫指挥司副都指挥史,贺老爷走的可不是公仆路线,他是痞子路线,常常直接抓就打,简单直接地以暴制暴。他曾把咳嗽声大惹他心烦的安上个防害公众安全的罪名抓起来修理修理,虽然此事没说破,但当谁不知道呢?所以,给自己女儿找点场子不过份吧。 贺老爷笑道:“贾家那一门子的事儿,又不是不知道,让贾国公爷作难了多少年。如今除了贾国公亲生的本家一支,有国公爷严厉看管着,还算规矩些,子孙也知道上进。其它的,从父祖辈到子孙,不用提了。这出言不逊的女子,只怕就非国公爷这家子的,只不知是哪一房的不肖女,倒不好怪到贾国公他老家头上去。” 原来这贾国公府,本也是功勋世家,开国功臣,始皇帝元宗亲赐的世袭罔替的爵位。结果却先帝孝宗登基前卷入党争站错了队,孝宗登基后清算旧怨,贾家就中招被夺了爵,后便潦倒败落了几年。过了些年后,一贾家后生贾敬业出来喊冤,直接击了登闻鼓。那时已是四海升平,天下稳固,孝宗这才有心情翻查了当年旧卷,觉得贾家确实没犯什么大事儿,有些冤枉,算是被牵连的,遂赐还了爵位。据说孝宗也是看中了这贾敬业少年英雄,胆略过之故,并直接下旨让这贾敬业袭了爵位。又申斥贾家处事不谨素行不端,并下狠褫夺了足足十年的银米俸禄,收掉的功禄田也十年后才再发放,也是将贾家底子抹去,让贾家重新挣那份富贵的意思。 可是这贾敬业呢,乃老国公爷第三子的第三子,非长房长孙的结果就是,贾府是一系列糟烟瘴气的闹腾。 要知道,长房儿子和孙子,都是按着继承的规格培养的,要能力有能力,要力有力,要财力有财力,本来这些东西都家手里控着,以及可能包括一些只有国公爷才有资格知道的隐私传承,也都提前知会过继承了。如今忽然大位旁落,自然的两派形成,各种不服对峙中,新小国公爷就处处受制处处落败。 闹的根源就是长房派觉得这三孙子承爵,不合规矩祖制。但这事儿又谁都不敢闹到圣前去,怕惹了圣上恼意一起,别说爵位了,命都保不住,便只贾国公面前闹腾。 当然爵位是已然那样了,夺不过来的,争的不过还是那老三样:权力,财力,名誉。权力表面上归了,名誉也归了,财力得归们吧。就是挣钱得给们花的意思。实际上,前十年无钱可挣,上面只给了顶帽子戴着不给钱啊。名誉么,也仍然只有帽子而已。但无论如何面子都归了,那家族内部,就得们说了算的,们得掌着里子。 于是贾家内部就开始闹分家分产。分家的原因是这小国公爷的祖父叔祖伯祖伯伯叔叔父亲各种堂哥亲哥等啊,以前祖父为国公爷时还好说,现成了三孙子当了,一帮子老男啊,不好再呆一处看一个小后生的脸色。分产的原因自然是现实掌权的想趁着手中有权赶紧把利益捞到手免得夜长梦多啊。好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 分的方法就是,国公爷是吧,但族里还是那只三孙子,得三孙子的份例基础上,再少出一大部分去,因为有爵位做补偿啊。其它的,自然还是长房多些,其它次之,等等等等自有说法...... 小国公爷当然不干啊,这也太欺负了吧。 那就继续闹腾。可惜这小国公爷虽有爵位,族里却说不上话。而以大房为首的一帮,却是族里积威多年的,形势几乎一面倒啊。 这贾敬业又年轻,原是热血冲动刚勇青年一枚,如今忽然变身掌权派,要和各种腹黑玩权谋,个中苦逼只自知。那真是道理越讲越没理,争到最后,连他去击登闻鼓也是不应该的了:万一圣上要是怪罪呢,本来一族败落了日子不过清苦些,可这圣上要是一怪罪,可是合族都可能被灭了呀。拿着合族的命做赌注去赌这么一次,成了,出尽风头占尽便宜,败了呢,合族合该陪葬不成?这是欠族里的呀,并且还欠着族里每个。于是这击登闻鼓一事,外面前是勇气可嘉,族里就变成了罪孽深重不顾别死活的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对方胜。个是玩不过宗族的,哪怕是国公爷。于是这贾敬业分家时便几无分到什么家业,很是过了几年困顿日子。 好当初因为贾国公爷的喊冤,受了滚钉之苦,身上扎了无断个血洞之后,先帝重查旧案后,起复了四五家被夺爵的家。那几家感念小国公爷的恩情,因此对贾敬业多有帮扶。要不然,那些年只怕日子都难过。 只熬了十年,圣上赐还田地俸禄,日子才算好过些。[.超多好看小说]此时那些族亲长又围了上来,围着这些田地俸禄打转,觉得这本就是祖宗挣下的,只不过现传到了手上而已,都要咬一口。总之所有争执的话到最后都落到:既得了权势名声,利益就得让出来。 那时贾家虽得起复,可直到赐还了功臣田,圣上都没有再重用贾家其他。那个圣上欣赏的有血性的汉子因为滚钢钉又毁了身子不堪重用了,于是贾家也只能守着个爵位过日子。 再这么至少二十年,那些年纪大的老的老死的死,小贾公爷也熬成了大国公爷老国公爷了,才逐渐有些威势。就这,国公爷的话族里也不好使。这些年,那些早分清了的族兄弟,早自由散漫惯了,各家子弟不象样的居多。如今也知道使劲往贾国公府靠了,时时处处挂着贾国公府的牌子行事。占便宜打秋风是可以的,说完全听的话那不可能,因为族里另有尊长呢。 出身高门,从来就是这富贵圈里混的,贺大太太当然知道贾国公家的一堆烂事儿。贾国公爷又不是族长,辈份又小,除了他自己的亲儿孙外,别他也十分管不住。 但大太太到底有些气不平,因又道:“总得给他家提个醒,难道就任由她外浑说不成?没的败坏了珠儿的名声,败坏了贺家的名声,闺女可一个正式嫁了的也没有呢,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贺老爷知道太太激他,不为所动,只好脾气地笑:“过几天不是要去焦家给焦老国公祝寿么,那时贾家定然也有,递个话过去,且看他们如何行事再说。们女家后宅说说话,总软和些,若男出面,事情就变得生硬不好转寰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直接问责贾国公爷。贺大太太点头应了,她知道自家男武将血气,一向敬佩贾国公的勇毅果敢,不肯难为他去。便转了话题说起卢家来:“......那卢家姑娘个性直爽,倒也是个懂进退的......妾身觉得卢家当初就算是举手之劳,也算是有恩于贺家的。既是遇上了,以后还该多多来往才是。免得被说贺家不厚道。” 那卢家的老爷子,当初是真正的江南巨贾,据说财富那是堪与国库较量的。后来这卢老爷大笔银子捐出来,也算捐了个出身,因数额巨大,圣上特破了捐官无实差的例,硬是给他工部安了个佥事职,从此成了正经京官,举家转入仕途来了京中。 这位卢老爷子前半生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遍地结交,识无数,来往混杂。和远西北的孟家也曾有过生意上的交道。当初孟老爷子曾对贺正宏提过,说此做生意眼光独到,处事自有万般手段,难得的是为心思还算清正,嘱贺正宏万难之时可托求一二。 贺正宏自也知道此,和他爹同朝为官嘛,谁不知道谁呀,只是没有交情罢了。思量着以家的身家,自己那点银子压根没有家手指缝里漏出去的多,自不会昧了他去,倒是可以放心交托的。于是小贺正宏便提了老父名讳,提了孟老爷的交情,贸然上门去做了请托。 那些年,卢老爷子果然如托所言,把银子用于急处,逢贺老太太每难时必助,让贺老太太的日子不至过不下去。当然家没有昧下银子,也没有往坑里乱扔银子的道理,只是真正将贺老爷放他处的银子如数奉还了。 提起卢家,贺老爷略一沉吟,便摇头道:“若小七与卢家姑娘交好,便随她们小孩子去。们大不必刻意热情亲近,该如何便如何就是。只卢家若有难事求来,不可怠慢速来回便是了。” 大太太听出有些不对,忙问道:“怎么,这中间难道还另有隐情不成?” “那倒没有。当初回京后,曾带着重金上门去拜谢。那时,圣上对已有封赏,京城已经有些名声,但卢老爷子却见都没见,也不肯收礼。只传了话来说:‘客套往来就不必了。若贺贤侄记老身的情,日后有相求时再请贤侄相助一二吧。’想着,那卢老爷子前半生黑白两道中求财通行,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他既这么说们便这么做就是了。” 大太太点头称是,又想起一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贺老爷道:“六姨娘忌日到了,老爷觉得怎么办好?” 往年,是不办的。因老太太发话不让府里提起六姨娘,所以这不关她的事儿,谁自己心里惦记谁自己烧点纸好了。 但今年不同。早些年七丫头年小不懂事,后来又常病着,尤其是冬天大冷时候,床都起不来,那时候不提六姨娘是为她好。但如今呢,七丫头眼看着身体是大好了的,若仍不让她祭拜生母,情理上就说不过去了。 何况当年六姨娘又不是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儿死的,家是生孩子死的,说起来也是贺家功臣,府里却听信一个道士之言就忌讳如此,难保七丫头不心生怨怼。她就是当面问到老太太脸上去也不算过份。 这祭定然是要祭的,这事儿从大太太让金婆子去西厢试探,提了六姨娘这个话头儿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的。 何况这七丫头越来越伶俐,奴才们自然也逢迎着上。这才多久功夫,已经有七丫头面前提到过六姨娘,提到过她之前的两个奶娘,提到过她小时身边的丫头,六姨娘身边的丫头,总之就没有那些奴才们想不到的。昨儿还有奴才巴巴地去报七丫头,说前些天街上还见着了她小时的一个奶娘呢,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什么的。 捂是捂不住的,何况何必捂,捂着倒显得心虚了。以前大太太也不是想不通,只是看见那些就烦,打发了眼不见为净而已。 只是如何个祭法,府里却是没有先例的。这事儿要如何跟老太太说,如何跟七丫头提,还是看贺老爷怎么说吧。他的心肝宝贝,万一做的不合他意呢,大太太觉得自己何必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请贺老爷拿主意,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贺老爷一听提起六姨娘,脸就是一沉,半天没有说话。 大太太见了,心里也生气起来。想着那天自己都已经那般哭哭涕涕不顾脸面地放低了身段了,还想如何?不是把话都说开了吗?为何如今提起来还是这么个样子?那女还是提都不提啊。 她心中恼恨,便紧抿了唇,把手边的甜白瓷官窖杯子捏的死紧。 过了好一会儿,贺老爷才道:“当初六姨娘死后,把六姨娘身边服侍的全数撵了出去,此事实为不妥。后来小七身边的丫头奶妈又被撵了一遍。这外眼里,只怕觉得想遮瞒些什么。” 大太太再也按捺不住,悲愤地叫了声:“老爷!” 贺老爷扬了扬手,止住了贺大太太的话,道:“加上娘又信个什么鬼道士混说,不许府里提起六姨娘来。还有小七落水那次,不是忙着安置施救而是急着处罚。这些事儿,只怕都会让有心觉得不寻常起来。” 贺大太太羞愤交加,大叫道:“老爷,当时是对那些下怒极才处罚的,竟想到这些!” 贺老爷道:“既然看得到想得到这些,别也想得到――这事儿,已经有些隐约风头儿传出来了。六姨娘娘家,如今还有兄嫂侄儿几口,仍城外西流湖边上打渔为生。虽是老实本分家,但万一受些挑唆喊起冤来,虽贺家是不怕谁闹腾的,但到底于名声有碍。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将起来,们少不得也要沾染一身骚的。”贺老爷说着,伸出大手覆太太的手上握了握。 大太太知道,贺老爷说的名声有碍,主要是指她的名声。男的宠妾死了,老婆处置干净了下,被有心利用起来这点儿,那这做老婆的行事自然就很让浮想连翩了――反正恶毒的总是大老婆。 她虽也是不怕的,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空口白话想诬赖老娘不成?当老娘是吓大的么?但她听贺老爷的意思,似是为她着想的,手上也被握的暖暖的,很贴心的感觉,便散了心头郁气,看着贺老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等着贺老爷往下说。 “七丫头也一年年大了,也说如今瞧着,也是个聪明懂事的丫头。可心思通透的最怕被带歪了或自己想歪了,反而会把事情想的越来越复杂,那时若心生怨怼倒不好了。”贺老爷说着,拍了拍大太太的手,大太太便又点了点头。 “所以六姨娘这事儿,前面那般处置,得说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这事儿来给她讲。就告诉她当初她姨娘生产之时,大出血不止。偏逢雪天路滑,大夫迟迟没到。后来是急了,用了兵营里常用来止血的外用药给她内服外敷地止血,结果却没止住。等大夫赶到,已经不行了。这些年一直觉得如果不是给她胡乱用那些药,也许她就还能等到大夫来,还能被救回来。后来问过大夫,大夫也说那些男子用的药,不宜用妇身上,所以一直心存愧疚。太太和娘也想为遮掩,这才遣散了下,不许提起――七丫头要怨,就怨吧。”贺老爷道。 贺大太太见贺老爷为了撇清自己,把事儿全揽身上了,心中感动,早前的怨气早飞过爱琴海去了,只觉无数柔情蜜意浮上心头。她反手攥了贺老爷的手,嗲着嗓子叫了声:“老爷!” 自己选的男,就是好啊。虽然一时感情有过跑偏,到底最终还是全自己身上,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啊。 贺老爷便抬手拧了拧大太太的脸,一把年纪了还是滑溜溜的嘛,一边道:“跟小七把这‘实情’说开了,以后府里对六姨娘也不必忌讳,不管下也好,外也好,提起来谈论几句都没什么,这样才正常,别再弄的奇奇怪怪的感觉,引乱想。” 大太太便轻笑着柔柔缓缓道了声:“是。”那声音绵绵软软,拔丝香蕉里拉出来那丝儿似的,腻得粘。看着贺老爷的眼神里,一片波光荡漾。 贺老爷兴致大起,却缩回手不再摸了,歪了头斜瞟着大太太,忽然轻喝一声:“过来!” 大太太被喝得身子一颤,心里酥酥里,轻轻挪过身子。只靠到了近巴前儿去,鼻息已互喷皮肉快相接了,贺老爷仍然纹丝不动,只斜睨着那张一片绯红媚态尽现的脸,又是一声轻喝道:“还不伺侯家男?” 于是大太太遵命动作起来,两只老货可劲儿腻歪中...... 32第32章 明玫第一次被贺老爷传唤。她跟着来传话的贺孝家的,一路来到贺老爷的外书房。 她一路想着贺老爷找她何事,向贺孝家的打听,这女嘴严,一问三不知的只给笑。 贺正宏一身淀蓝色轻袍便装,站书房窗前的长案旁,正低头凝视着案上展开的一副画,一身寂廖萧条的感觉,洒脱无羁的影子全无,竟有些落拓的意思。 见明玫进来,贺正宏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画往明玫面前一推,什么也没说。 那画上是一个回头而笑的女子。定然是刚刚奔跑,满头墨发飘舞,嘴角弯着,一嘴扁贝似的牙齿明亮,大眼睛里盛满笑。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 贺正宏看着明玫,颇有几份慈祥道:“这就是六姨娘,的生母。” 明玫轻轻“噢”了一声,把头垂的低低的看着画像不语。她比较不知道该给贺老爷个什么样的反应。泪眼婆娑还是闷头伤心。 这位之前她想抱的大腿,一直也没有机会抱上。来时路上她还想,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她该怎么利用,怎么抓住贺老爷这根稻草呢?她想不出来方法。撒娇卖乖捶背揉肩那一套,她自己做起来不得心应手,而这货大概也不会吃她的,并且也太显突兀,贺明璇那一套,倒底并不适合她。 以前,做为一枚不怎么到正房走动的庶女,她常常见不到晚归的贺老爷的身影。大型的节日聚会时,她是角落里的那一个,便是看到他的身影,但满屋影晃动,贺老爷大多眼风都不会扫到她一下。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贺老爷给过她一个玉瓶,说过一句睡前多动的话外,什么互动都没有。 明玫觉得自己真是个得过且过的。这种情况的造成,除了那些客观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没有积极主动的缘故。家子女众多,而她只有一个老爹,她不主动往上凑,那家不认得她都不奇怪。 她曾仔细研究过贺老爷的喜好。发现他喜欢五小姐的最大原因于那妞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似乎什么事儿都敢做。 明玫觉得,或许她也可以直抒胸臆一回? 只听贺老爷看着她幽幽道:“竟是和她无半分相像。” 那画上的女子是不像她,明玫皱眉:“可也完全不象五姐姐呀?” 贺正宏奇道:“的姨娘,和五姐姐有什么关系?” “可府里传说因为五姐姐像六姨娘,爹爹才偏宠五姐姐的。” “偏宠?怎么,觉得宠五姐比较多,冷落了么?” 明玫窘,就算她是有这样的心思,可被个还不太熟的当面说争宠,她那颗曾是自强自立女青年的心还是觉出小小的羞辱来,她还是需要再适应。她抬起头来声音略硬道:“比较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 这明摆着不是很奇怪么,不是关于六姨娘的事被封口了吗?府里下不都见过六姨娘吗?为什么偏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让被宠坏的贺明璇心中不爽,时时找自己麻烦。 贺老爷听了,眼神闪烁地看着明玫。这丫头的小脑袋瓜里,果然有琢磨着些什么呢。 但明玫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快,贺正宏训道:“父慈子孝,家宅和睦之道,不懂么?竟然这样的口气跟说话!” “父慈子孝不是父慈前么?”明玫嘴快地反问道。 贺正宏着恼了:“小孩子家家的,牙尖嘴利有什么好?不讨喜欢,没有一点规矩......若非因,六姨娘如何会死!”真是越说越生气啊。 ......竟然怪她! “六姨娘难道一个会生出孩子来?要怪该怪爹爹自己才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产物,凭什么怪别。 贺正宏真恼了:“才多大,就懂这些个?还大言不惭胡言乱语,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爹爹要懂规矩,府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姨娘了吧?话说的姨娘数没有超标吗?欺瞒主母,私纳□算不算没规矩?还奇怪御史言官为什么不参爹爹,是爹爹身份不够家懒得费唾沫呢,还是爹爹手段高明暗箱操作的太历害堵了谁的嘴。” 贺正宏大怒,青筋直跳看着贺明玫。这贺府里,谁敢给他倔头啊。那几个儿子个个听话懂事,只一个小五闹腾些,也是他一瞪眼就安静下来的。竟有这么个孽障,没有轻重不知死活地敢跟他猛呛。 他直忍不住想打。可是打女贺老爷还是做不到的,没品也有个下限,别说女儿,儿子他也没打过啊。 偏明玫就站他身前,一动不动看着他。那不闪不避的眼光直瞧得贺正宏火冲脑门儿,眉须皆张。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贺明玫的后衣领,就那么把她提溜了起来,直提溜到眼平齐的位置才停下。 贺明玫忽然脚就离了地,大惊之下手脚齐动一阵乱挣,直扑腾得如一直待宰的鸡一样,可惜徒劳无功。等再升高些,她倒不敢挣了。 贺正宏看着被举眼前儿的小女儿,空中果然老实许多,却也只有微微地紧张,目露警惕地看着他,似乎考量着他会把她怎么办。那张小嘴倒也不喷口水了,不过糟心的是她那样子看起来也没有多害怕。 她还是不怕他。 贺正宏有些损败,又不能真的把她手上挥舞几圈然后摔出去,便欲怒斥几句以示威摄,就见贺明玫缓缓举起手里的画来,遮住了自己的脑袋,挡了他的面前。 画面上,那女子灿笑开怀。 贺正宏盯着那画中的女子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这小七平时也不见言语如此无状,现提起自己姨娘便乱发脾气,原来是跟她姨娘鸣不平呢。虽然没有养过,到底母子连心呢。 贺正宏便消了些火气,只心里颇有些无耐咬牙:叶娇,看这小东西故意气,她就是故意的,她欺负不能把她怎么样。 却听明玫画面背后缓着调子说起了软话:“爹爹不要生气,是小七一时性急说快了嘴。本来这些话,只放心里想想不说出来就行了。不过还不就那么回事儿,谁于那规矩礼教上不稍微越点儿雷池或打个擦边球呢,爹爹何必一百步恼十步。”然后她又自辩开脱道:“爹爹的私事儿这么个小儿都知道了,自然合府都知道了,所以老爷不用掩耳盗铃当秘密了,也不用处置灭口了。” 一句话又说贺正宏恨不得摔死她算了:“是父亲,灭?心里都想些什么东西,?难道是觉得比虎尚毒吗?” 不灭就好啊,贺明玫暗喜:“那倒不是,爹爹只是不大关心的死活罢了,食之大概还食不下去的。不过若是到了西伯昌的地步,为求自保只怕可难说着呢。” 竟是针峰相对,寸步不让? 贺正宏用另一只手把贺明玫手里的画收走,盯着贺明玫的眼睛,狠声道:“心里真这样想的?竟敢这样妄议长辈?” 明玫声音依然软软的,缓缓道:“不敢,爹爹,这只是实话实说吧?不是妄议是正常议。”然后眼睛缓缓眨巴几下,看着贺正宏一脸无辜状。 就这么对视一阵儿,贺明玫终于先咬了咬嘴唇移开了视线,算是败下阵来,耷拉了一会儿脑袋,朝地翻了几个莫可奈何的白眼。然后抬起头来,用软趴无力的声音说道:“爹爹,小七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爹爹放下来吧,仔细累着胳膊。” 贺正宏哭笑不得。他缓缓放下明玫,两便都一阵沉默。 这个小七竟是不怕来硬的?就这样的脾气,早晚会吃大亏。贺正宏想着,自己叫她过来明明是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怎么竟被她气得忘了形? 他不由瞪了明玫一眼,却见那小儿低着脑袋数蚂蚁。 许久,贺正宏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和平时高声大笑神采飞扬的那位不拘小节的武将形象相去甚远,他声音沉黯着道:“刚才怪气,也是对的。六姨娘的死,都是的错。那日若非冲进产房去,看到她出血不止,乱了方寸,她可能就不会,就不至于死于非命......都是愧对于她......”说到后来,越发有些黯然神伤。若非她某天进了贺府,也许,她仍湖边打渔织网,赤脚奔跑,笑得艳若云霞,把渔歌唱得响彻整个湖岸。 明玫静静地听完,不置一词。 贺老爷说雪天路滑,大夫久侯不至。可是冷婆子说到贺老爷的宠爱时曾说,六姨娘怀孕到八个月多月上,曾有过两次见红,吓得贺老爷晚出早归夜夜亲陪。 这样的宠爱紧张会想不到找大夫府里住着待产以防万一么? 真相昭然若揭,可再昭然也不能揭。他想让她相信他给的理由,所以她就得相信那是真的。 明玫不知道,如果将来自己是那个正妻,面对戳心的宠妾,是否下得了狠手。而如果她是那个为妾者,又该如何自处。生活是道多面题,她也没有正解,只能且行且看。 画上的女子,身为妾室,从头到尾都是被宠爱着的。临死之时,亦被自己的男紧紧护怀里,声催泪下的声声唤着,那铁骨柔肠的男儿泪,是否能填满那女子的心?她可有怨,可有恨? 明玫不知道,她只看到画上的女子,那飞扬的眉眼间,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喜乐神采。 沉默良久,贺明玫道:“爹爹请节哀,六姨娘被爹爹真心爱护,也许到死,她都觉得很幸福吧。”谁知道呢?死烟灭,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贺正宏没想到明玫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倒是怔了下,然后轻轻摇头,叹息道:“真心爱护......”却又收住话题,对明玫和蔼道:“......知道,其实是个好孩子,知道维护贺家,知道维护姐妹,姨娘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贺老爷道。 她还是泉下无知好些吧。明玫腹诽。 后来,贺老爷又把他书房里摆着的美觳赏给贺明玫做为生辰礼物,交待她院里摆祭桌上供品好好祭拜六姨娘。 六姨娘话题算是从此正常化,明玫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脓包越早挑破越好,越挤的彻底越好。要不然漫长的岁月,她想老实不蹦达乖乖听话,却未必不会有疑心生暗鬼看她如刺欲拔之而后快呢。 而被发了好孩子卡的贺明玫,因为前两次外出表现良好,此次依然被领着,往焦国公府贺焦国公七十大寿。 依然是三母女同行。因焦府贺寿多,车马难行,特意三同坐一车。贺明璐打扮得倒不过分繁琐,端庄中透着清丽,只有些过分紧张,一路紧攥着明玫的手不放,忽然和这小七成了亲密姐妹的样子。 这焦国公府,正是那焦恩赞美男的出产地。 今天又是给老国公爷拜寿,到时大堂里多混杂,那男女之界便有可能不那么森然。没准,她可以亲自看他一眼呢。明璐一路越想越惴惴,恨不得立时就到大厅才好,只觉时间怎么变得如此之慢。 好不容易挨到了焦府正厅。只见大厅里果然头攒动。大厅偏左的位置立着一长排的屏风,把大厅分为两半,女眷居左,男眷居右。明璐心急地时时盯着屏风的细缝细瞧,却也只听到声喧哗,却不知哪位才是正主。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小妹出马。便悄悄把明玫扯到一边,低声交待道:“小七,小,不用呆女眷这边,去那边瞧瞧去。咱们来焦府一趟,连焦府的主子们都没见过。去看看,那焦府的几位公子都长什么样,回来细细告诉二姐好不好?” 明玫看着明璐热切的眼神,心想,如此也好,盲婚哑嫁的,女孩儿到底吃亏,她便去替他把把关也好。 明玫点了头,便扭头去找大太太,贺明璐害羞,到底没敢给大太太说,她还是报备一下吧,拉了大太太悄声道:“太太,二姐姐说,让去那边玩,瞧瞧焦府的公子们长什么样。太太说小七能去么?” 大太太便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小七便绕过屏风往男眷那边去。 才转过屏风,便听到一阵嗡嗡声里传出一阵虽压抑着音调却仍有些高昂爽朗的笑,可不是唐玉琦又是谁。 33第33章 屏风右侧,头攒动。两边摆着的椅子上坐了些老弱之辈,更多数的几个成群聚站厅里,如一个大型的地铁车厢般。老寿星尚未上位,因为时辰快到了,安排各处的客不断走进大厅,厅里慢慢数越来越多起来。 明玫也不认识那焦恩赞其,钻来钻去四处瞄着,看到嫩叔叔老哥哥类的熟男就多看几眼,可惜一直没能锁定目标。 “七妹妹!”忽然听到一声叫唤,唐玉琦的身影就挡了身前,“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太太带来拜寿的呀。”明玫道。 “是说,为何没有跟着太太,跑到屏风这边来了?”唐玉琦笑道,“找吗?找哥哥吗?” 明玫也笑起来,只来得及挑个眉撇个嘴,正要回嘴说话,唐玉琦已经接口指着身边的一位和他差不多身量的少年道:“这位是徐茂辉,就是送狗狗给的那位。” 明玫点了头,说了声“徐茂辉好”,本来或许该称一声徐家哥哥的,但明玫跟他不熟,深怕叫错了辈不好,便省了称谓直呼其名。这个徐茂辉,一身华服自不必说,长得白白静静高高瘦瘦的,一派斯文模样,可明玫觉得这货定不是个老实的。那狗狗是从外邦带回来的不错,不过家是带球走的,早他家下了一窝子男男女女狗娃子,不过送了唐玉琦其中一只,便骗说送他那只是多么的独一无二,弄得唐玉琦白白兴摆了那么久。 徐茂辉见这小女孩儿装大的腔调,一愣之后不由笑起来,回一句“贺家妹妹好”。 除了徐茂辉,还有其他几个跟他们年龄不相上下的哥们儿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凑过来。明玫一眼扫过,个个都是美貌公子,锦衣华服,相貌堂堂。大概有出身的世家公子,代代优良基因传承下来,都不会太差吧。加上不事稼穑,无风雨劳作之苦,便是习文弄武也多室内,少了风吹日晒的雕凿,至少一个小白脸儿是跑不掉的。 其中一男甚美,华丽丽地晃了一下明玫的眼,让她的目光不由他脸上多停留了0.1秒。虽然他是这群里个头儿最高的,但明玫觉得他不是因为个头抢眼,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嗯,怎么说呢,那双眼睛,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这说法好老土而狗血......啊,想起来了,那双眼睛和尼尼的眼睛几乎一般无二,水润亮泽,如乌金黑曜石般闪着点点漆黑星光,眼尾斜长上挑,有些狐媚的味道。 没错,就是尼尼的眼睛。 明玫心中讪笑:没有狗血,只是狗眼。 唐玉琦正欲一一介绍,却听有忽然大声道:“正时辰到了,正时辰到了。”厅里众便俱都回头望去,各种喧闹语声都停了下来,唐玉琦便也打住了话头。 紧接着原本安置各处的客便大批地涌入大厅,一时间大厅里竟是挨着,密密麻麻满为患地拥挤起来。 明玫得唐玉琦张臂护着,他们这一群就随着流挪向边角位置。才站定,便听有叫一声“老寿星来了”,便见门口一群华服男女扶拥着位须发皆白颤颤巍巍,身着大红寿字不到头锦绣华袍的老头子到了大厅门口,然后便男女分开,男子扶着老寿星入屏风右侧而来,女眷则多以扇或袖遮面避入屏风左侧。厅里众便避向两旁让道,明玫这群也被更紧地挤到了一起,那一瞬的情形,堪比天朝的地铁到站开门关门时的盛况啊。 这队终于走到最前头,扶着那老头子大堂正中的松鹤延年红漆太师大圈椅上坐定,然后一出例,如司仪般拖着长腔叫道:“焦国公府太爷七十大寿,正时辰到!来宾致礼!” 于是所有便原地跪下磕起头来。 听着下面山呼海啸一样的祝寿声,焦老寿星挺高兴,连连说着“好好,有赏,有赏,统统都有赏”。便有抬了满满的一个竹筐进来,里面装着满满的泛光锦锻绣寿字的大红荷包。有端了大大的描金托盘出来,托盘上摆满高高一叠这寿字红色荷包,预备着下面磕头祝寿的孝子贤孙们个个有赏,见者有份地派发。 上面主家忙着准备红包,下面一众宾客,集体大拜之后便是一个一个单拜,或一,或一家,或一帮,上前跪着磕了头说了祝寿的话,有司仪一旁报上来者何的简介,或跪拜者自己个儿自报家门说着某府某某某贺焦老金寿万福之类的话,也有还会顺便把自己献上的别致寿礼也乘机述说一遍,虽然礼品礼单早就交上去了,但此时再提提也能得些众的议论赞叹,也顺便让老爷子开心。然后便有过去派发红包并代表寿星致谢。这些项弄完,于是这些的拜寿工作主体部分就结束,可以准备着进行下一项吃席的部分了,于是便有些前头的陆续往外走,厅里倒是没有那么拥挤了。 明玫抽空拉拉唐玉琦衣袖,等他低头才悄声问道:“哪位是传说中的焦恩赞?” 唐玉琦早就想明白这丫头出现这边男堆里所为何事,便有几分得意的将嘴凑近她耳边,用下巴示意那焦寿星身侧站着的堆儿道:“看到没,那位穿绛紫色衣袍的就是,瞧瞧,很不赖吧。” 明玫看着那。(.)那焦思赞果然长得一派风流,肌肤细白,身量高挑,唇红鼻挺,轮廊分明,配上身上华贵的衣饰,很是个谪仙般的物。虽此时面上无甚表情,但那眉眼间的风情却是遮掩不住地不动自露。 他站一众的边上,手边挨个儿站着两个小孩子儿,一男一女,七八岁模样,都是衣饰华贵,大概就是他的儿女吧。 大概因为宾客众多,拜寿时并没有按个什么门第高低或权位尊卑什么的,大厅里的众是按着自己站位的前后顺着到最前面一字儿摆开的锦垫上跪拜的。当然嫡系子孙是最先拜完寿的,那焦恩赞做为主家当然不好出厅去,便按着焦家的排法陪站焦老寿星的身侧,看着别一一拜寿,遇到一些辈份大的或权位高的或称之为稀客什么的,还要时不时的跟着众揖身回礼以示谢意。 时间久了,那两个小孩子明显挨不住闷,便有些燥动的围焦恩赞身周转腾起来,揪着他衣衫动来晃去。虽没喧闹出声,却把焦恩赞的衣衫扯揪得有些皱巴。 那焦恩赞面色虽淡,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倒有耐心,由着他们作为。 明玫正看着,忽见一位满头珠翠,身着玫红色衣裙的窈窕女子从屏风左侧露身而出。只见她半垂螓首,轻抬莲步,娉娉婷婷地走近前去,满面含春地看着焦恩赞,微启朱唇轻声曼语道:“爷既已拜完寿了,妾身便带着姐儿哥儿们下去吧,没的闹的爷不安生,也闷着了哥儿姐儿们。” 这俩往一块儿一凑,绛紫玫红竟是很和谐养眼的一对,很有些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意思。 焦恩赞看着那女子,眉眼更显柔和了些,微微点着头轻声吩咐道:“去吧,好生看顾好哥儿姐儿。” 那玫红衣衫的女子便嫣然一笑,闪了焦恩赞一个媚眼轻声嗔道:“爷也真是的,这还用爷嘱托么,妾身还不知道不成?”边说边轻轻地把焦恩赞被两个小孩子拉扯过的衣袖拉了拉正,转到身后把后背衣襟抚了抚平,然后又绕到身前整了下焦恩赞的衣领,胸前衣衫上抚了几下,一边轻声叮嘱道:“爷等下待客事忙,可少饮些酒吧,千万顾惜些身子才好,莫让妾身挂心。”焦恩赞微点了头应了,那女子便又是风情一笑,终于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子退开去了。 明玫看着那女子携两个孩子隐去屏风左侧,便悄悄碰了碰唐玉琦道:“这女子是谁?焦府丫头?” 若只是个丫头,唐玉琦定然不认识吧。 唐玉琦低声笑道:“那是春姨娘,焦二公子前头夫的陪嫁丫头抬的,没有生养过,把前头夫这两个孩子照看的极好,如亲生的一般,焦恩赞这一房里,很是得心得力呢。” 唐玉琦既奉命打探焦恩赞其其事,自然是不会漏掉他的子女姨娘。这焦恩赞死了老婆后,除了打发出去的姨娘通房,如今府里现剩下的还有三个姨娘,其中一个姨娘生有一子一女,另一个也有一子,只这个春姨娘无所出,但却最得宠,负责照看嫡出两个子女。 “看,说起来前面虽有拖累,但各房子女都由自己姨娘养着,这嫡出的两个也有春姨娘专门照看,将来二姐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这准姐夫还有何不好呢。” 明玫自知道这位是焦恩赞后就有些不爽他:这货不是还有别的子女吗?怎么如此场合,竟然只带了这两个孩子露面,其他的庶子女竟然不肯带出来见?等再看到那春姨娘出头来的一番作做,对焦恩赞其更是彻底心生反感,因此闻言便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对唐玉琦道:“什么姐夫姐夫的,他是谁家的姐夫。表哥可不要混说,败坏女儿家名声可是好玩儿的?” 唐玉琦听他二叔说过二表姐明璐十分中意此,姑姑听了这过往也没反对,只说等见着了再看看,看那意思,是差不离的。再说他也只是和明玫私下调笑而已,谁知她竟这般反应? 不由有些诧异道:“怎么?长得这般风流倜傥呢,七妹妹竟然瞧不上他吗?他过往风评虽不好,如今却是全改了的......” 明玫撇嘴随口回道:“才不信浪子回什么头呢,只信狗改不了吃那什么。”说着便从唐玉琦腋下钻出来,准备回屏风左侧去。 唐玉琦闻言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明玫是这么看焦恩赞的吧。看她着恼要走,转身一把拉着她,此时才略略提了点音量,用了几都能听到的音调道:“妹妹莫来回走动了,轮到们拜寿了。” 旁边那个狐媚眼儿的高个儿斜睨着唐玉琦,带着几分玩笑地插嘴道:“们表兄妹二终于咬完耳朵了?” 不知是不是明玫多心,她总觉得这货有意无意地加重了那个咬字的发音,让明玫瞬时想起那些狐朋狗友们聚一起时,起哄架秧子惯用的那种种比如不怀好意揶揄调侃挤眉弄眼等动作来,她不由瞥了他一眼。 这货倒没挤眉弄眼,只是眼角挑着(似乎本来就长这样吧?),嘴角歪着。 有个很得妹纸青睐,据有秒杀效果,形容野性熟男的词儿怎么说:邪魅狂狷?好吧,这货身上真有点儿这种感觉,不过,得省略掉后面三个字,只有些微微的“邪”乎。 明玫心中轻哼:果然那是形容熟男的啊,这货明显还没长熟,硬给他往上靠靠,也只能勉强占个末梢边角,就这还敢开姐的玩笑?切。 唐玉琦笑着,做了多余空洞苍白无力的解释:“和七妹妹有话要说......” 前面已无几个了,此时几已众目睽睽之下,此时再往回走确实有些不够礼貌了,明玫便听话地收住脚站定。 便见屏风那边又蹿出一个来,小小身子裹的象个棉花包一样,直冲他们这群过来,到近前便紧紧拉着明玫的手,眸子亮晶晶的盛满笑意,先对着唐玉琦叫了声“五哥”,又对着身周一众叫着“徐哥哥,贾哥哥,霍哥哥,陈哥哥......”,一路嘴快舌头活地“哥哥”完,然后也不待那些回应,便转脸一气不歇地问道:“七妹妹怎么这厢,倒叫去那厢好找。” 那被打了招呼又被无视掉的几位便一阵笑,明玫也冲这新现形的小唐玉瑭笑了笑,不及回话,便被唐玉琦拉住了另一边手。“该着们了”,他说。 果然他们已经顺到了最前面,于是这一堆青少年组合便一齐上去跪拜,各自说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个个得了红包。一行便顺着拜过寿的众往厅外走。 明玫便欲辞了众往屏风左厢去,唐玉瑭攥着她的手不放:“妹妹怎么又要走?” 明玫抽回自己的手,冲他笑着眨眼睛,悄声道:“是女眷啊,再到那边拜拜混个红包回来。” 唐玉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嘴巴张得老大,又拉着了她的手,脆声道:“也去那边再混个红包来。” 听他一语道破,大家便都笑起来。 男客尚未拜完,女眷那边还没有开始单拜,且还有陆续后到的客,估摸着开宴尚早呢。唐玉琦交待道:“们到那边拜完后跟姑姑说一声就出来外庭吧,带们去焦府花园里玩去,这焦府花园可大着呢,里边专门劈有一块地建成了给小孩子玩的乐园,们肯定喜欢。” 乐园里能有什么,有碰碰车海盗船吗?有旋转木马3d鬼屋吗?估记连滑滑梯都没有,最多几架秋千架,或者再加上跷跷板什么的罢了。明玫没甚兴趣,她是要回去复命呢。但小唐玉瑭却兴奋起来,连连应承道:“好啊好啊,等下拿了红包们就去找五哥。” 作者有话要说:某古回来鸟,大家新年好!! 34第34章 焦府“荣欣园”的秋千架上,唐玉瑭正荡着秋千,开心得咯咯直笑:“七妹妹七妹妹,回去也让娘给做个秋千,不,要让娘做个秋千床,可以秋千床上睡觉。妹妹也来,俩一起睡。” 他身边由四个小厮围着前后,后面一个轻轻地推荡着,前面三个分开列站,时刻准备着这娃万一蹿下秋千架好接住。 明玫坐那架最高的秋千架上,正由唐玉琦这位猛男推着――比起唐玉瑭身边的那几个嫩巴小厮,唐玉琦这高壮习武之可不就算猛男了么。可是有唐玉瑭这么个参照物,便是明玫几次申明她不害怕,尽管推就是,唐玉琦却还是斯文八百的样子,秋千的摆幅始终也比那唐玉瑭大不了多少。 明玫正荡的无甚意趣,闻言噎了一下才道:“又不能常去家,回家后还要上学呢。跟五哥一起睡吧。” 过了一会儿唐玉瑭才嘟着嘴道:“五哥,上次去姑姑家都不带。” 唐玉琦笑道:“只要四婶同意,哥会不带么......” 秋千架不远处是座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假山。那七八个假山洞口用不同颜色的油漆粉刷,看起来倒有些童趣的意思,据说各条洞内里或上斜或下行,互相有通连处,倒是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假山外有曲径台阶通往山顶翘翼亭,沿路都有高大的栏杆护着,厚棉包着,看起来很是安全的样子。 明玫扭着身子四下里瞄了瞄,也没见别的可玩的,便撇下几位向山洞方向走去:“们荡秋千吧,去洞里玩会儿去。” 唐玉瑭便叫着:“妹妹等等。” 唐玉琦走过去一把拉住唐玉瑭,对明玫笑道:“七妹妹尽管去,们这儿等。” 明玫身后,两兄弟进行了如下对话: 唐玉琦道:“小十一不要跟去。” 唐玉瑭疑惑:“为什么呢?” “没见七妹妹刚才扭来扭去一副不安宁的样子么?”引导。 “看到了呀,她不是看四处风景么?”继续疑惑。 “看什么风景,那分明是内急!”挑眉,一言道破。 “噢!”恍然大悟。然后自己加上原因:“们带她来了外院,她的丫头没有跟身边,七妹妹只怕脸皮嫩不好意思叫们帮着找茅房呢。” 唐玉琦点头。 唐玉瑭满眼盛满笑意:“哥,等七妹妹回来了,也要去那彩色洞里撒一泡去。” ...... 还以为会如迷宫一般呢,结果,唉,山洞里很是通畅毫不曲折,洞口虽多,也完全不用担心迷路,也是安全性极高。并且里面相当阴冷,局部地区还甚有异味儿......明玫迅速撤出,猫着腰爬上山去。 此荣欣园并不大,三面高墙,只北面墙矮些,不过一来高。有一南一北二个院门,分别连通着内外院。他们几个就是由唐玉琦领着从南门进入此院子的。而北门紧闭着,铁锁把门。 明玫站山顶翘翼亭上四顾,三面高墙望出去,入眼不是屋脊就是高墙,只北面,墙低又离的近,倒可以看出墙外甚远。想来此荣欣园原是关南门开北门的,隶属于内院,只今天男宾众多,才临时划归外院,开了南门供一众宾客自由出入此处的吧。 假山背面的湖面上,一些败荷枯叶零星其间,韵调萧瑟,倒有些各色鱼儿摇尾畅游,平添几许灵动。紧靠着假山竟有两艘小船停泊着,船边靠着撑竿。说是湖,只此园内的湖面水道狭长,看撑竿长度,想来水亦不深。 明玫趴栏杆上,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划会儿船呢,忽然一抬头,就看到北面那矮墙后面,现出两个影来。 那披挂一身明艳绯色衣裙的女子,可不正是那位高贵的贾金兰小姐么?上次郑府初见,说明玫小妇养的不该和她们千金贵体坐一桌,明玫对她实印象深刻。刚才拜寿的女眷中明玫再见到她时,还避着她来着。只怪此处距高临下距离又不远,因此明玫一眼就认了个清楚。 而另一位深紫色身影,哈哈,不认识。――可是实有趣呀,因为那是个身高体长的青年男子。 啊呀真是,天堂有路不走,此处有偏过来。既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别不厚道了哟。 明玫一阵兴奋,忙把脑袋缩低到栏杆下面,高抬脚低落步躬着身子躲进亭子里的小轩窗下,准备继续观赏很快就会到来的各种可能的刺激场面。真的,孤男寡女,幽径独居这种事,天时地利,不懂观赏怎么可以。 那两位躲院外那处假山后面,和此园北面墙体的中间,不知道会玩些什么私秘把戏呢。可惜不巧隔墙有眼,偏偏被某当成风景尽收眼底呀呀。 明玫眼瞪的溜圆一眨不敢眨,可惜却并没有看到什么限制级画面,两个只不过将头挨的近些细细说着什么罢了。明玫隐有不耐烦,却忽然见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来,那位身材窈窕的美女,啊呀呀正是和这贾金兰唱过小小对手戏,上次郑府宴上为她仗义执言的卢佩仪卢姐姐。 她还只是躲着瞧瞧热闹,卢佩仪那暴脾气,撞见了这种事儿会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明玫有些小焦急,若有法,她真想示警让卢佩仪躲开去,撞破秘事是惹祸上身的事呀,好事被惊她也没得看哪。 却说这卢佩仪,一路信步走走逛逛,见前面是扇关着的院门,便立住了身形,转身朝假山一侧不远处的湖边走去。谁知才靠近假山,便听到两个压低的声音来。 止步凝神细听,却只听到一个女子含笑的轻俏的声音道:“哥哥可记住了?可别让妹妹失望哟......” 然后一个年轻男,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声音道:“好妹妹尽管放心,还不相信哥哥么......” 不过听了两句,卢佩仪心中大叫不好,这躲隐蔽处哥哥长妹妹短的,只怕不是好事。何况这后院之中,光天白日之下,安排外客女眷自由活动的地方,为何会有青年男子此出入?并且,这两个的声音,她似乎还都有些耳熟呢。 想到此便迅速抽身准备悄悄离去,却偏偏脚下一根小枯枝子“卡察”一声断裂脆响,那边的声音嘎然而止。 卢佩仪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不退反进,一边走一边笑着扬声叫道:“明玫妹妹?明玫妹妹?别躲着了,姐姐看到了,快出来吧。” ......声音悠扬飘走,墙的这边山的上面亭子里的偷窥者贺明玫同学瞬间傻眼。不是好姐妹么?把好姐妹往坑里踢可以么? 而那边假山后,没叫出什么明玫妹妹来,却叫出来一个绯衣美儿来。 贾金兰从一块假山石后走出来,快步拦到了卢佩仪的身前,含笑道:“道是谁,原来是卢家姐姐呀。妹妹才刚此处石上歇息,并不曾见到什么明玫妹妹呀。” 卢佩仪听了似是不信,歪着头蹙眉疑惑道:“是吗?明玫妹妹竟不此处?刚刚明明看到她身影了呀。”边说边伸头往石后看了看,一副偏要去探看的样子来。 不远处的贺明玫继续目瞪口呆中,什么叫明明看到她身影了呀?把好姐妹踢下坑再填上土么? 贾金兰一听,一由心中狐疑,难道说竟真有来过此处,真被偷听了谈话去不成? 不管有没有被偷听到,不能被抓现行是一定的。贾金兰想着便笑着朝前一步挡住卢佩仪的去路,一手携了她的手,笑道:“卢姐姐竟不信妹妹不成?此处真的没有,那明玫妹妹可是贺家那位小姑娘?想来是往湖边去了吧,只那里草木深厚些,或许遮挡住了看不见也是有的。妹妹此息坐多时,正有些意兴阑珊,不如陪姐姐一起去湖边寻寻看可好?” 卢佩仪心中暗松一口气,自然也不再多作推辞,二便一起往湖边而去。 戏没看成,自己被入戏了。明玫看着那相携而去的影,一瞬间很想站那里大吼一声:老娘此!老娘离们远着呢,老娘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她不敢,她不能让知道她曾上过这亭子,不然那偷窥隐私之事立马就会被坐实了。只要那贾金额兰不太傻,一想便能明白此假山之上若有,他们躲的那地方根本无所遁形。 明玫想要不要下去站秋千上,大声的说笑,让不算太远的墙那边听到她的声音,以让那贾金兰去去疑?嗯,此法不甚保险,万一那两越走越远没听到她的声音呢? 或者,干脆迅速撤离现场跑去外院,干脆连进过此园子也不承认?唉,此法只怕也不可行,没准倒会欲盖弥彰了,毕竟他们来此园子那么多看到。 明玫纠结地望着墙外那假山:那男到底死哪儿去了?怎么就不现形了呢?尚蹲着乎?尚趴着乎?已顺墙溜之乎?让老子看看样子啊,既然已经被糊上这么一偷窥偷听的嫌疑上身了,认个脸也是一佐证啊。 郁悴地一撇脸,远处的粼粼湖面映入眼帘。咦,有了。 荣欣园除了上锁的北门,还有一个地方能通内院,那便是假山下这湖水。北墙便这湖面最狭处横跨而过,下留有一段不高的拱口。 她便划船过去内院湖边,直接划到那两身边去。到时候只管傻呵呵叫两声姐姐好,说一说自己湖上划船多么好玩,其它什么都不用再说,那女就该明白老娘当时湖上船中,什么都木看到木听到好不好。 想了下她迅速从亭子里下来,叫上唐玉瑭:“走,那边湖上有小船,带划船去。” 唐玉瑭一听,连声说好,一下子从秋千上蹦下来,把几个小厮吓了一跑,他自己也震得咳了好几声。 唐玉琦忙拦着道:“这大冬天的,划什么船,掉到水里可不得了。” 明玫拉着唐玉琦的衣袖往下扯,唐玉琦明白她有话要说,便顺着她手劲儿俯低了脑袋。明玫凑近他耳边悄声道:“会划船,没事的,们要划过那边拱墙到内院儿去......记住,们从来没有上去过假山上面。” 唐玉琦果然不愧是大宅门盘丝洞里出来的,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闻言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假山,然后扫了眼四周环境,便低声问道:“可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刚才是不是有叫的名字?” 明玫点头,也不瞒他,直接道:“被嫁祸了,要过去洗疑。交待好众,回头再详说。” 唐玉琦点头,眼神一凌扫了众位小厮一眼,众小厮被寒光一逼,忙齐齐低下头去。 唐玉琦这才转身对明玫道:“妹妹放心就是。” 把明玫和唐玉瑭的小船直送到拱墙的近前儿,唐玉琦才由着明玫和唐玉瑭划过墙去,他自己却疾速转身掠上了翘翼亭去。 明玫听他脚步匆匆而去,心中暗笑:这一垛矮墙之隔,便是内外院之分。唐玉琦这可是明晃晃的偷窥内院去了。只怕事后,他也会死不承认的吧。 。。 荣欣园墙外,卢佩仪和贾金兰站湖边。冬日湖景,实萧条,又和同伴相谈不欢,终无意趣。卢佩仪转身欲走,一边道:“贾妹妹,还是找找明玫妹妹去,也不知道明玫妹妹躲到哪里去了,也许又走回去找也不一定,姐姐还是先走一步了。” 贾金兰嘿嘿笑道:“卢姐姐和那贺家妹妹倒亲热,一会儿不见就急着去寻,真是让妹妹羡慕。不过那贺家妹妹还小,卢姐姐倒和她有话聊?卢姐姐,妹妹和姐姐明明早就相识,如何倒不如一个刚认识的妹妹了,莫不是姐姐还为上次的事儿生气,不肯原谅妹妹?” 卢佩仪笑道:“贾妹妹哪里话,都是一样的姐妹,自然一样的亲近。只是贺家妹妹刚才有找,所以姐姐才急着去寻她。既是妹妹如此说,便等等再去找她也无妨,反正等下宴席间也会见到......” 卢佩仪肯这里陪着贾金兰哈拉,不过是想着贾金兰跟她一向并不算要好,现忽然这么热情地粘着她,大概是怕她立时便去向谁告秘才故意缠住她,要等那假山后之掩迹遁行死无对证之后才放她吧。这么想着,便耐着心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随着贾金兰的兴奋劲近湖边去观看那游到岸边的黄尾巴大鱼,心中却自然不免暗暗寻思着那个到底是什么路数来,她会是什么地方听到过呢? 忽然一个激灵,她想起来了,那个声音,那个,那不是......卢佩仪蓦然转身,眼神犀利地看向贾金兰。 贾金兰正向湖边微探着身子点着那摇头摆尾的大鱼,兴奋地指给卢佩仪看:“卢姐姐快看,真是奇怪了,身子前面白中间黑,尾巴却是明亮的黄色。真的没见过黄尾巴的大鱼噢,姐姐见过吗......”却被卢佩仪忽然的变色吓了一大跳,身子不由地晃了晃...... 。。 才划出拱墙一船儿的距离,就听见前头传来一声女的惊慌尖叫,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无数水花溅起,一片涟漪荡漾开来。 明玫看了眼仍岸边惊慌跳脚唧哇乱叫的贾金兰,不用说,卢佩仪掉下去了。 她正好划过去救倒是可以,只是这划船太小,万一经不起扑腾翻了船,别说她的身子骨受不住,那唐玉瑭没事儿还咳几声呢,把他弄进这冰冷水里去那还得了,这小子冻病了,回头他那娘再一急一吓没准干脆就活不成了,好吧,这连锁反应,她可担不起后果。本来叫他同行不过是做个见证的意思,如今确是万不敢做他的身子开玩笑的。 那卢佩仪自然当救,不过就她刚才信手拈来的移祸江东一举,完全可以把她排唐玉瑭后面没有心理障碍,何况这湖水也并不深,明玫看了下手中的撑竿,估摸着以卢佩仪的高度,只要站直了身子,应该没不了口鼻。 明玫想着,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迅速把那小船划靠向岸边,一边严肃交待:“唐玉瑭,赶紧爬到岸上去,要去救。前头好象有落水了。” “一个怎么救?陪去。” “不行,万一小船翻倒,掉进水里可怎么得了。” “那若船翻了怎么办?” “会先将船靠着岸,若船不稳就上岸去。赶紧上去,听话,没时间磨蹭。上岸后远离岸边,呼救叫。” 唐玉瑭也知道明玫说的没错,便听话地不再多说,等明玫把船靠到岸边时,他便迅速站起身来牢牢攀住岸边石沿。好湖岸离水面不过一臂来高,他上身趴住岸小腿一抬就上去了。一上岸就眼睛警惕如偷食的耗子似地四下里扫了扫,然后压低声音悄悄对明玫道:“能救就救,救不了做做样子就行,可千万别让自己落水了,现就去找来。”说完迈开小短腿儿就跑,边跑边扯着嗓门一阵子呼号:“不好了~!有落水了~!快来啊~!救命啊~!七妹妹呀!别只顾救不顾自己呀......” 35第35章 拐过一个小弯,就看到卢佩仪已经脸色苍白,鬓发散乱,满面惊慌地张开着双臂胡乱舞招着划拍水面。(.)起起浮浮间碧色镶金边绣折枝红花绿叶的浮光锦衣衫阔裙水里飘鼓开一大片,如一张撑开的织花锦伞,看起来画面很有些唯美。 岸上的贾金兰已经不见踪影。明玫学着唐玉瑭的样子用着惊慌的腔调冲着卢佩仪叫道:“姐姐别慌,来救了。” 其实情形没有多凶险,只是卢佩仪惊慌之下,想不起站直身就是了,只拼命拍水划水,虽然脚尖偶有着底,只是水底泥滑,加上她自己扑腾起来的浪来回冲打着,让她自己也不好站稳,这才那儿可劲地扑腾。 明玫不由提醒道:“这湖水不深的,姐姐试着脚下踩稳,站直身子。还有,手别乱拍乱舞了,保持身体平衡。” 卢佩仪看见来船两眼放光啊,虽然看到船上不过一个小儿又有些泄气,但倒是真不那么慌了。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曾有脚底踏着实地过,只是当时趔趔趄趄站不稳身,倒喝了几口水去。如今收拢神思凝气用脚探地,慢慢竟真踩稳了脚了。 水面不过刚刚到她嘴巴位置,紧闭着嘴巴倒不至于就喝进水去。卢佩仪心中一松,刚稳了稳神儿,便遇一浪过来,鼻子便呛进水去,慌急之下张开嘴,便又喝了一口水去,于是又是一翻扑腾,激起无数浪花。 明玫看她离岸并不远,便把小船划靠向岸边。那边唐玉瑭嚎完几嗓子,见远处影影绰绰有得了信往外跑去叫,他便回头边叫着边往回跑,到岸边见明玫正用一只手扒着岸企稳,用脚踩着船,用另一手把撑竿递过去道:“姐姐抓住!” 唐玉瑭一个俯冲,全身匍匐着地,双手穿过明玫的腋下交叉于她胸前,把自己当作泊船的铁锚,用吃奶劲儿死死抱着明玫,嘴里一边叫道:“妹妹抱牢了,抱牢了!” 明玫被挤压出一股粗气,这姿势,这到底是什么姿势啊。 来不及多说,那边卢佩仪已经双手紧紧抓住子竹竿死劲扯着,那劲头,似乎海枯石烂,永远不离不弃。 溺水之,是根稻草也会想要紧紧抓住的。卢佩仪一竿手,这才确确实实有了一颗心落地的感觉。水里无着无落无可抓挠无处攀扶太让心慌了。 船儿一阵荡晃,明玫上身被固定住,脚下不稳,无法调整身形随船使力。眼看着船儿随浪离岸而走,明玫几乎全靠唐玉瑭那点子力气挂着了,不由一阵惊叫:“唐玉瑭,船跑了,快松开,拉着撑竿拉着撑竿!”卢佩仪已经往前试探着走了一步两步,唐玉瑭岸上拉住撑竿就可,明玫自己可以随船飘荡去。 唐玉瑭听说船跑了,当然更不肯松手了,反而“吭吭”有声地用着吃奶劲儿抱着明玫。再这么下去,他瘦胳膊细腿儿的吊不住她,反而被她坠下水了,到时候,很好,大家一起游一泳吧。 唐玉瑭说不动,明玫只好另想辙,一狠心,猛然一抖手,却没能把卢佩仪的手从竿儿上抖下去,她干脆自己一个手滑,撑竿脱手而去。腾出手来,明玫迅速攀着岸翻身上去。 那边卢佩仪抓着竿子正借力,却不防竿子忽然掉入水中,一时间有些茫然,低头呆看着抓手里的竿,一浪过来,又灌一大口,又呛咳惊叫起来,只还知道抓着竿子不松手。 “站直,闭嘴,头后仰,用鼻子呼吸。”明玫一上岸就大声吆喝着指挥起来。这古代女,真特么麻烦,明明就这么深的水,明明已经站稳了呀,没了帮扶就继续等死吗?“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把竿递给,递给就能拉了。有浪到就站稳闭气,慢慢走过来,走过来。” 那卢佩仪浑身发抖,头倒仰了起来,却半步也走不动的样子。 明玫没法,眼看撑竿就岸边水上飘飘荡荡,偏偏伸臂总也够不着。四处看了看,卸下手上一只镯子,再一把解下唐玉瑭腰带,把腰带系上镯子做坠儿,再系个活解扣,照着水里一起一浮的撑竿抛过去,如此三四次,终于套住撑竿,慢慢拉紧,轻巧用力,终于把竿子给钓上来了。 于是岸上两握着竿子一起拉呀拉呀拔萝卜。 ...... 那边贾金兰小姐抹着眼泪一路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丫头。直到卢佩仪浑身哆嗦地终于扒上小船再爬上岸,这伙子也终于赶到了,丫环婆子俱是吓得脸色乌青的,连连叫着阿弥托佛,又连连告罪,又连连表示感激,得得瑟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当头一位婆子立马解了身上的锦缎棉褛给卢佩仪穿上,一面安排就近入了旁边荣华院洗漱换装。 冒着白烟有些烫手的热水里泡了半个多时辰,俨俨的姜汤捏着鼻子喝下了好几碗,旺旺的炭盆床边摆上了七八个,厚被子压上了三四床,汤婆子塞进去二三个。卢佩仪捂着头睡了一大觉,捂出了一身淋漓的香汗来。 好水里时候不长,寒气侵体并不深,又一番给力的补救措施,算是内外俱热乎过来了。卢佩仪自己起身活动几圈,也觉得,嗯,很好很好,不能再好了。 一位老太医来诊过脉,捋捋胡子点点头,曰:无恙。 宣告了此次事故的有惊无险。 明玫后来得知,深深感叹:好家伙,这身体果然够小强。从水里上来,卢佩仪虽然连牙齿都颤得咯咯直响,但似乎连个喷嚏也没听到她打一声。明玫觉得如果换她那冷水里这么一泡,没准又会躺半年也说不定。 这些具体后续操作明玫并没有参与,一众忙于安抚照顾卢佩仪时,明玫便主事婆子反复交待不可多言后便撤了,回去复了命,吃了酒席,仍然没有半分关于落水的事儿传到前头席间来,明玫便知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唐玉瑭,跟着明玫往前面席上走,一路慢吞吞地磨蹭明玫身后,明玫站住身几次等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受惊了吗?刚才用尽了力气脱力了吗?怎么走这么慢呢?”一边做势去搀扶他。 唐玉瑭躲着不让她搀,一边哭丧着脸道:“七妹妹,,提着裤子呢。” “呃?腰带呢?自己不会束吗?要不要帮系裤子呢小少爷?” 唐玉瑭使劲摇头:“腰带湿了一段,万一把裤子染湿,五哥定又要笑尿裤子,才不要。”一定要等下和小厮换腰带系。 明玫眨眨眼睛故作惊讶道:“小表哥,什么时候尿过裤子呀?” 唐玉瑭惊觉失言,立马把嘴闭起来,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明玫瞧,似乎紧张会不会被她取笑。两片嘴唇都被吸进嘴巴里去,两侧腮帮子都鼓子来。嗯,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又现形了。 明玫笑起来,故意羞他:“可是这个样子很象拉裤子里鸟......” 。。 关于焦恩赞,明玫实不喜,纵容着嫡子女跟前闹腾,庶子女跟着府里一众女眷屏风右屏排队拜寿。这差别能不能再明显一点儿?或者分男嗣女嗣也行,总之要守规矩才行,明明也有大些的小辈儿排男眷后面一起拜,就非领着那俩一起,还那里站不住东晃西晃的。若是现代,好吧,亲子互动,没个嘛的,但妈别都不这样啊喂。还有那个女,不是他的默许纵容,那女就敢抛头露面那么一番念唱作打,那一曝光时间,足够她府里其他姨娘中得意上一整年的吧? 不过也不是个聪明的,爱出头逞强,大厅广众之下越众而出,男客面前露脸,那是些歌姬玩艺儿才常干的事儿。但焦恩赞众面前给她好脸,就是纵容她这种行为气焰,这焦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这样一个没规矩的侍妾,给他焦恩赞教养嫡子女,又能培育出什么象样的奇花来? 焦家待客女眷的内宅后院,有不明男子擅入。有客落水,仆妇下竟无一及时赶到。内宅服侍有死角,客长时间无照应,可不是焦府管理混乱之故么。等等情景,都说明这家子,不是什么有规矩家,便是曾经有,只怕也已经破败到不堪了。没准私下里,还更有得乱的呢。 明玫是对这姓焦的没有说上半句好话,甚至昧着良心道:“二姐姐,那个焦家二公子焦恩赞,下巴长得象猴子一样,嘴唇尖薄,嘴巴蚌壳似的有些张不开,鼻子象个石头棱子一样尖直难看,眼睛眉毛长得却象个女,看哪都觉得不好看,就这样怎么还有传说他长的好?可见传言真不靠谱啊。这一直病秧秧的没精神,时不时的轻咳两声,不知道是不是有痨病。每咳还总是半垂着头半掩着口半扭着腰,那架式就象个唱戏的一样。只不停偷偷看左厢这边,看到了女子身影便眼睛发亮起来。妹妹瞧着,完全不象个好......” 贺明璐听了,心里凉了半截,然后便表示深深的怀疑起来。她不是只让明玫一个去战斗,她自己女眷中游走,也探听了许多此消息。她甚至接触了那混堆里的焦恩赞的姨娘,庶子女,焦家的夫太太,个个都说的是焦恩赞的好话,连众多宾客,提起来都是夸赞的,哪有象明玫说的如此不堪,连最为所称道的长相都入不了眼? “是不是认错了?”明璐迟疑地问道。那几个庶子女个个粉雕玉琢似的,老爹的品种能差到哪儿去呢,享誉京师的美男子,怎么可能是明玫说的那种形象,难道众都眼瞎不成。 “哪有,专门问了五表哥的,还问了别。还有,这个一定很脏不爱洗澡,身上有虱子跳蚤也说不定――有个美貌女子当众他前胸后背又摸又抓的,他笑着直说好呢,可不是痒痒挠得舒服了?――不信问五表哥,厅里男客都看着呢。” 明璐听明玫说的好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终于有些怔怔起来。没想到自己想象中无限美好的,竟是这么个品行?明明说都改了的,如何又肯当众如此?心中发酸了半天,忽然心思一动,明玫那小丫头哪懂欣赏什么成熟男的品貌举止,如此说法是不是纯为抹黑此呢?若真是如此定是得了大太太的授意吧。她想想越觉得就是如此没错,心里不由着急起来。再好的姻缘,大太太不点头也是枉然。她得想法子让大太太同意才行啊。 宴席罢,那边厢好戏上场,锣鼓声声,一帮夫太太便转移阵地去喝茶听戏。 明玫很忙的,先是被明璐再次拉着细细问东问西,然后交待她去找焦府的小盆友们玩耍去,“要和小主们好好交往才是正理,回头姐姐可要仔细问噢。”明玫暗暗翻眼,明明求办事,偏端着老大的范儿,既然是要交好主,下次便把焦老太爷的音容笑貌讲给她听好了。 接着唐玉瑭跑进来,急急拉她去外间:“七妹妹七妹妹,五哥有找。” 唐玉琦上午盘距假山亭上,正好看见两件事儿,拿出来细细交待明玫:“第一,那墙后男子名贾谨,是贾国公府一旁枝嫡子,和贾金兰是堂兄妹。” 明玫一听,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唐玉琦,有些微结巴地问道:“,是说?” “乱伦”两个字儿舌尖上打转,终是没敢吐出口来,唐玉琦已然接口道:“没错。看情形,他们兄妹二当时肯定正密谋着什么......不过,一介外男,什么事儿需要跑进家内宅儿里商议呢,两兄妹什么时候说不得?” “噢......是啊。”明玫摸摸鼻子讪讪道。也是,要乱他们不会自个儿贾家乱去,那里熟地熟岂不方便自,何苦还非跑家焦家来乱。 “第二,那卢家姑娘是被贾家姑娘撞下水的。或是有心,或是无意,总之就是她干的。”唐玉琦道。 “没准他们是正巧碰到的?”然后贾金额兰发现了自己的堂兄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儿,于是替他遮掩藏身,这才把卢姑娘支开,谁知心不蔫一不小心之下把家给撞湖里去了? 唐玉琦的推测却很暗黑:“据猜测,他们兄妹正密谋什么的时候,偏巧卢家姑娘过来,他们便怀疑被卢家姑娘听了去,因此一心除去她也未可知。不论如何,那卢家姑娘能迅速把事儿栽妹妹身上,显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被撞下水也是报应。总之,此事内情深深,妹妹迅迅远离不可被挟裹其中。” 这么严重?明玫傻傻点头。那意思,被杀灭口也是很可能的事儿? “不过”,唐玉琦最后说:“妹妹不必害怕。那贾谨与们不相干,对于卢家姑娘,妹妹于她还有救命之恩,对她也算仁致义尽,不论姓贾的也好姓卢的也好,谁硬来招惹咱都不饶他。” 36第36章 于贾金兰,明玫早就绕道走,而对于卢佩仪,当初她出言帮她解围,如今她出力救她解困,也算两不相欠吧,再多打交道实不必。 才准备遵姐命去做做和平鸽,象明璐小姐说的那样去和那焦家小主子们打成一片去,就有个婆子来传话,说荣华院里,卢佩仪正等着,定请明玫去叙话去。 偏生不去,倒显得刻意了。 这荣华院,就荣欣院边上,说是院,其实和荣欣院一样都很小。院里草木繁茂,主道也是林阴森郁,让不由觉得有些身上发凉。主屋是一座两层的楼房。一楼似乎原是待客的厅堂,二楼才是一间睡房和一间空房,另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卢佩仪就歇二楼这间睡房里。 这里显然长久没有住,各种用品俱不备。但似是常常有打扫,屋里倒也算干净。明玫一路进来也不曾遇到什么,冷清的厉害。屋里屋外一应丫头婆子俱无,只有那贾金兰正坐床边的绣墩儿上,满脸羞愧地不住道歉:“都怪不好,都是不好,若是不提议去湖边玩就好了,姐姐也不致于落水。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儿,叫妹妹可怎么是好,只怕妹妹也没脸活下去了......万幸如今无大碍,妹妹总算放了些心。只求姐姐千万宽宥妹妹这一遭吧......” 卢佩仪躺床上,气色尚好,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半天才开口道:“......只是吓着了,歇一歇便好,妹妹不用难过。”一撇眼看到明玫进来,立马殷切地招呼道:“妹妹来了,快请坐......多谢妹妹救。”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姐姐快别动,好生暖着,小心出来敞着风。”明玫快走几步到床边按住她肩膀,把掀开的被子忙捂回去。 卢佩仪挣着身子从被子里把手抽出来,紧紧握着明玫的手,含笑道:“妹妹放心,虽被冻了一场,倒没做下病,太医已经看过了。这都多亏妹妹来救的及时。若妹妹来晚些,姐姐且不知怎样呢,妹妹真是的福星。”说着便撇了旁边贾金兰一眼。 贾金兰被这一眼撇过,便自己对号入座自动列入灾星领域,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看着明玫,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贺家妹妹就是腿快,又小胆儿大,连看着都被吓瘫了,心里急慌着去叫,偏生腿软跑不动。可不是多亏了妹妹了。” 明玫陪着笑,连连道:“凑巧,凑巧。若是见了,也定然腿软的。好,是船跑不是跑......” 卢佩仪又道:“妹妹小小年纪,宽厚仗义,很得贺家家风真传,让姐姐不只感激的很,也着实佩服的紧。” 明玫虚汗,傻傻道:“哪里,哪里。家仗义的家风么,据说传男不传女,妹妹没怎么被吹着......”贺家家风?宽厚仗义?......有吗? “妹妹若不嫌弃,以后姐姐只把妹妹做亲妹妹看待,既报妹妹的恩德,也就近熏陶些妹妹的淳厚正直之气......” 贾金兰插话道:“是啊,也学些妹妹的胆气。” 明玫道:“客气,客气。其实,其实各种气都不多,其实不爱生气......” “不怕妹妹笑话,姐姐这脾气,原也是个不大会与好相处的。偏第一次郑府见着妹妹,就觉着妹妹可亲近的很,不象有些平白也会惹生厌,后来咱们姐妹果然相谈甚欢。可见这的禀性脾气谁与谁合,一早都是注定了的。今日又得妹妹出手,这真真是的造化了。” 明玫讪讪道:“侥幸,侥幸,姐姐原就是个有福的。” 提起上次,贾金兰彻底没话可插了,她也已经陪了软话奉了笑脸了,也就罢了,她歉已道过,可没有必要一直这里看冷脸。因此等卢佩仪话一落音儿,她便站起来道:“卢姐姐和贺妹妹有说不完的话呢。那便先告退了,回头再来看姐姐吧。”说着站起来微福了一下便往外走。 明玫也忙站起身来:“姐姐好生歇着才是,也回去了,免得这里倒累的姐姐费神说话。上午便玩的太久了才回去,倒叫家太太好找。因此妹妹这下午晌也不能外留的久了,要早些回去太太身边免得太太担心呢。” 卢佩仪拉着明玫的手不放,对贾金兰道:“贾妹妹且去忙的,不用再过来了,让和明玫妹妹清静说话。”竟是撵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只转头对明玫道:“妹妹陪说说话吧,不然一倒挺闷的。说到家太太,上次给的镯子极好看,极中意的。连祖母也说那镯子做工精美,图雕别致,很是夸赞呢。――也不累,只稍歇息一会儿也就出去了,到时便与一起去跟贺伯母道谢呢。” 贾金兰停了停步子,看了眼明玫,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什么,终什么也没说出口,缓缓走出门去了。明玫身后道了一句:“贾姐姐走好。”贾金兰勉强点了个头。 耳听着贾金兰的脚步声下楼去了,卢佩仪才悻悻开口道:“这个贾金兰,假惺惺来道歉,却不提她撞落水之事,只说她不该带去湖边。避重就轻,毫无诚意。”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假假道:“她大概也吓着了。” “她哪会吓着,她胆儿大的很呢。张嘴闭嘴就是‘堂堂国公府小姐,堂堂国公府小姐’的,从来没把什么放眼里过,哪见她怕过。” 说着撇了撇嘴看着明玫道:“什么国公府小姐,不过挂靠国公府个边儿罢了。谁不知道真正的国公爷不过是她爷爷的兄弟,她爷爷还是小年轻时就分家分清白了,如今说起来,不过同个贾姓同个宗族罢了,还处处以国公府嫡小姐自居呢,呸,当年欺负家,现知道扒着家不放了。不过家国公爷照顾自家兄弟,才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打着国公府招牌讨些便宜的,跟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有何不同,当谁是瞎子聋子呢。就这还谁都看不上呢,听听她上次当众说妹妹的话。”卢佩仪说着,看了明玫一眼。 明玫笑笑,低头看手指。被卢佩仪抓着的自已的小手,瘦小尽骨如鸡爪子似的,而卢佩仪那纤纤玉手,指节分明,细白削长。配上那晶亮的玫红色指甲,当真好看得很。 卢佩仪便接着又道:“后来劝她,贺家伯父征战沙场于国有功,贺家三小姐是御赐的姻缘,对贺家,如何能够轻慢无礼至此?她说什么,‘为臣子为国征战不是应尽的本份么,就敢居功自傲不成?们贾家还是开国元勋呢,也是御赐的金丹铁券,功劳不比她贺家的大?唐唐国公府嫡小姐,不比她贺府一小小庶女有地位,还说不得她一句不成......’听听这话,象是个大家小姐该说的话吗,狂妄自大目中无嘴碎无德到了什么地步。有提醒说‘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传到贺家耳朵里,只怕贺老爷会生气呢。’家这位国公府‘嫡’小姐却是不怕的,还说什么‘贺家敢惹贾家,尽管来试试看。’”说着,重重咬了那个嫡字,眼中满是嘲讽之色,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明玫的脸色。 话说上次郑府宴上贾金兰的无礼言行明玫已经告知了贺大太太,若是大太太心生怨气,自然会和贺老爷吹风的,倒无须她再多言什么,对于明玫来说,那件事儿已经寿正正寝了,她不跟这贾金兰结交相处也就是了,倒没有必要和一个骄狂不知礼的小姑娘生气。 有上次郑家宴上那不知深浅的话做底子,这种带着挑衅的没脑的话那女会小范围内说说明玫也是信的,不过这卢佩仪倒象是有意无意总想加深贺家和贾家的嫌隙似的,话里话外都很有些挑拨的嫌疑。拉上她倒也罢了,谁让她正好赶上呢。只言谈中不断提起贺大太太,提起贺老爷,提起贺家,莫非,这卢佩仪真正想结交的,其实是贺家的当家?她,想借力打力? 一念至此,明玫不由皱直眉头,带着点愤愤的神色,慢吞吞接口道:“是啊,爹爹为直率,很不喜听这些不三不四的闲话。若爹爹知道了,只怕会生气呢。贺指挥使生气,后果很严重的哟。” 卢佩仪笑起来,道:“就是呢,让她轻狂吧,有她倒霉的时候。”然后带着点儿急切地问明玫道:“会告诉贺伯父的吧?不给她点教训,那姓贾的,还当贺家好欺负呢。” 果然如此呢。不过,这么快就露底儿了么? 明玫有些好笑,眨了眨眼睛道:“早已告诉家太太了,可是家太太说,不过一个骄纵不懂事的丫头,不必理会呢。” 卢佩仪听了,不由一阵失望。原本贺家和自家算是有些交情,只不知祖父为什么并不肯跟贺家来往,自己小字辈的,也不好就直接挟恩求报,那传出去还如何做。只是如今自己有了事儿无可依,祖父又病着,不好再去扰他烦心,祖母是个只知内宅事儿的,少不得自己筹谋一二了。 那么刻意地结交了这贺家小姐,甚至因此平白得罪了那贾金兰,谁知今日之祸,那日事会不会就是因呢。原以为说动了这贺家小姑娘传个话给家长就可以了呢,所谓现官不如现管,那贺老爷贺指挥使正是现管,用什么大张旗鼓,随便哪里穿穿小鞋就够她贾家受的,结果贺家竟是这样的态度? 那贺太太出身高门,听说婚前婚后都是个不受气的娇小姐,平时看起来也是个高骄的性子,那贺老爷更是横走京城的物,这贺家,竟这么能忍么? 卢佩仪心思几转,不由有些怅然。想着自己如今的处景不知何解,竟有些怔怔出神。 明玫看着卢佩仪面上表情变幻,竟有些悲怆的意思,不由也看的呆呆的。最后见她眉间终转坚毅,嘴角紧紧抿起,甚至轻轻哼了一声,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样子。 明玫正看得有趣,却见卢佩仪已经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妹妹给说,今天湖边时,这贾金兰做出身子前倾站身不稳的样子才碰着了,可怀疑她根本就是故意撞的。” 明玫吃惊的睁大眼睛:“不,不会吧。”这种事儿为毛要讲给她听啊?她可不可以当没听到? “因为之前听到了她和一个男假山后面私会。”卢佩仪道,“这个女子心狠手辣,为些点儿小事儿就想置于死地。今日妹妹既帮了,就是碍了她,只提醒妹妹,便无害意,也要有防心。” 明玫立马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惶恐样子,抚着胸张着嘴瞪着眼,然后着慌道:“那,那如何是好?” “是个无依无靠的,虽然感激妹妹,却有心无力,没法子帮到妹妹。好妹妹家并不是无名之辈,别说是贺指挥使的女儿,便是贺家的家奴被外着意欺负,蓄意谋害,贺指挥使也多的是法子处理。所以姐姐此时提醒了妹妹,便也放心了。” 明玫听了,便也长吁了一口气,虎躯一震笑道:“是噢,还有爹呢。天塌下来高个儿先顶上,还是先不用操心好了。” 卢佩仪看明玫一会儿就不慌了,还用一副调笑的口气说出此话来,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正一脸云淡风轻地笑,一副混不意的样子。 不只她的态度,她的话也深深刺激了她。卢佩仪不由脸上便现出些黯然来,涩涩道:“妹妹才真是好福气,如此天大的事儿,也不用自己多费心,实令姐姐羡慕得紧。哪象姐姐,事事无所依仗。” 明玫刚才轻松的语气刺痛了她,倒也提醒了她:从家世说起,便是个玩悲情牌的好话题引子。不过提起此话头,想到自己无依无靠的,身边的两个老,自己还得做他们依靠呢,哪象她,哪怕只是个庶女,哪怕就算并不得宠,但到底有个好老子,总不会置自己女儿于不顾。想着,倒真有些悲伤起来。 这种事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明玫不欲做她的知心妹妹,便不肯听她倒垃圾,笑着转了话题:“姐姐身体这样好,才真是令妹妹羡慕呢,只不知姐姐是如何保养的?姐姐不知道,妹妹原也冬天掉过水,足足躺了半年多,将养了两年,看看,现还是一副这样的身板,弱不禁风大概就说的妹妹这一号吧。” 卢佩仪正有些伤感,生生被带入此轻松话题,脸上表情转换失灵有一瞬的窘迫。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仍然不急不燥一脸笑笑样子的小姑娘,道:“原不是身体好,只是祖父年轻时游历四方,偶然得过一张方子,方子上各药也都普通,只一味雪蛤却极难得。后来机缘巧合下祖父昆拿山得了此物,才配齐药,服之便可强身健身,不畏寒暑,倒确是好方子。姐姐可把方子抄录给,只是那雪蛤可遇难求,但看机缘,需慢慢寻访才是。” 明玫连连点头道谢。 终于出得门来,一路仍是空无一,穿过几片灌木丛,出得院来,才看到几个丫头婆子候立此。明玫不由奇道:“卢姑娘楼里歇息,们为何不到近前伺侯呢?” 其中一个婆子笑着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是才刚被小姐遣出来,让外候着呢。奴婢们怕小姐有事要说,就这里远远候着了。” 明玫笑着点了头,正想问为何要退出这么远到院外来,楼下守着不就完了,却忽然听见荣华院里那栋小楼上,传来一声惊慌尖啸的嘶叫:“来啊,救命啊!” 二楼平台上,原来挂满了冬日里挡风的锦面草帘,一块帘子已被高高揭开,卢佩仪半个身子远远探出栏杆外,正满面惊慌地大声呼救。 几个丫头婆子俱吓了一跳,互相对望了一眼,一个丫头颤抖着声音嘟囔道:“真是出邪了,大白天的竟然也闹鬼。”旁边一个婆子立马斥了一声,然后几个手拉着手,硬着头皮往院里冲去。她们负责的地盘,已经出了一次事故了,虽然卢姑娘好脾气不肯计较了,但若再出一次,她们真不用活了。 明玫稍寻思了一下,也迈开小短腿儿一路跟后面。 二楼上,卢佩仪花容失色,看起来实形容可怜。她缩着身子站平台上,用手颤颤指着房间,颤着声音道:“有,有,有......” 明玫跑过来时便注意看了一下,睡房里并没有什么,而另一间空房间,她下去时尚半开半掩着的门此时正紧紧地闭着。卢佩仪自然没有闲心去关隔壁不相干的一扇门去,自然,定是另有。 她走过去,握住了卢佩仪的手,也用惊慌的声音大叫着盖过卢佩仪的声音道:“有,有,有老鼠......” 37第37章 一众婆子丫头虽也挤护到卢佩仪的身前,却没有往房里去察看去。只检查着卢佩仪没有出问题,便都觉着安了心。要知道,这院子可是闹过鬼的,足足闹腾了好几年哪,都吓死好几个去。 好现是大白天,阳光还好,尤其是二楼平台上,无树遮阴,明光光的一片。又听明玫叫着是老鼠,大家更把心放进肚里了。这些个娇小姐就是,一只老鼠也叫救命,知不知道吓也是会吓死的哟。心里抱怨着,两个婆子还是相伴着顺着明玫的手指去房里察看了一番:房里一目了然,一床,一墩,一小桌,两圆椅。那婆子甚至趴到床下看了看,老鼠?什么都米有啊。 明玫和卢佩仪同两个丫头站平台上,卢佩仪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只把明玫的手抓的死紧。她扁贝似的紧紧咬着嘴唇,脸色难看极了。 “没有啊,这房里没有看到老鼠啊。”那长脸婆子回来回话,然后疑惑地转着身子四处看,然后拉扯上另一个婆子相伴去察看另一间屋子。 明玫觉得卢佩仪把她的手攥的生痛,想了想便低声问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那间屋里查看一下呢?” 如果是个女的出现此处,卢佩仪断不会惊吓至此,喊破声地呼叫“救命”,那一嗓子出去,没有个说得通的解释,她那“德言容工”只怕要被打半折以下了。所以如果不是真见鬼了,就是有男出没。 那男下楼不及,十有八`九就躲旁边的房间里。 卢佩仪自然是不愿意让知道她曾和个男独处一室过的,不管她现有多羞怒。否则她清白不再,怕只有嫁他一途了,当然还有一法,渔死网破。――直接拉出那来,一顿暴啐打死,自己也跳黄河洗清白去。 这些都不愿意干么,就只能哑巴吞黄莲,先把此此事遮掩过去再图他法。 卢佩仪当然明白明玫的意思,她看她一眼,默默地点头,跟着婆子们一起往隔壁那房间去。 这间屋子和刚才卢佩仪躺过的那间大致无二,简单的床桌椅几样家具,没有衣柜等物可躲,床上无被无帐,窗上无帘,比那间更加的一目了然。 这种地方倒也干净干燥,但家老鼠来了吃啥呀,图啥呀。老鼠先生大概宁愿去钻肮脏的下水道吧。婆子们站屋子中间低头仰头转圈,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木老鼠。 那长脸婆子似是觉得只这样看看有负察看之名,显得自己不够认真负责似的,便朝着拔步床走去,一边道:“来看看这床上床下可有那东西。” 才弯下腰往床下看,就听明玫站门口笑道:“看来是真没有。想是看错了吧,卢姐姐看到老鼠是往哪边跑了呢?” 那婆子闻声便直起身转头看向门口的两。 卢佩仪紧张得快把明玫的手骨捏碎了,发不出声音都,只伸出手指指着平台地面。 那长脸婆子便笑起来,道:“那就是了,想来屋子里也没啥可嚼的,那些东西只怕沿墙早溜了。姑娘不要惊慌。”说着便和另一婆子一起举步出了门,随手反身掩门上锁。 明玫顺着她的头顶再看向屋内。光亮的楼顶板上,那张漂亮的拔步床床顶篷板映上去的阴影并不均匀,那更浓厚的一团有着隐隐的紫光。 。。 “那男子叫贾谨,是贾金兰堂兄。”卢佩仪恨声道,“是个猪狗不如的无赖。” 与这个贾谨的纠葛,因着不久前的一次偶遇。 前阵子卢老太爷病见好,卢佩仪便替祖父去庙里还愿。偏生出窄巷时,和那贾谨坐着的马车相堵。那贾谨倒是大度,命退出巷口让道,说话也恭谨有礼。 卢佩仪当时觉得这不错,是个谦谦君子,临别时便隔帘致谢。“只是掀着帘缝朝外看了一眼,没想到却被那正盯着车帘的贾色鬼看个正着。从那以后,这无赖便开始缠上了。” 当时这贾谨就悄悄尾随着卢佩仪去了庙里,若不是祖父派去跟随的家仆孔武有力,只怕当天就会出事。后来她便非必要不出门了,倒也相安无事。 最近这几日,这贾谨却忽然撞了邪似的,变本加厉,天天去她家门前转悠,四处宣扬与她有故;甚至有一次外出碰到时,他还趁无时凑上来对着她叫她的闺名;还时不时托往卢家宅里捎书信物件给她,信上言语凿凿对她一见钟情情难自禁这样那样的胡言乱语。托的那些有街头小孩,有往卢家送菜送粮的商贩,甚至有胡乱隔墙扔进去的,还扬言说不接就直接放到门口去。 卢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俱不好。老爷子躺床上很久起不来身。一向都是卢佩仪持家使役,招待客来情往的。她死死压着下不让露口风给祖父,自己让堵着那贾谨暴打了两回。 谁知每次,都管不了多久,这家伙几乎是一好了伤痕就又出现,竟越战越勇了起来,也越来越难堵住他了,既知道多带,也知道离远些。 可虽然离卢宅远些,也没明着说如何,总还是有会知道这时常那里转悠的所为何事,到时坏的终是她的名声。 也幸好这贾谨表面的托辞是说欲与她结秦晋之好,所以才还算是无赖得低调,要不然,她的名声早臭大街了。 卢佩仪说着,想起其中种种委屈憋闷,终于眼圈儿一红,就落下泪来。 “上次挨打,不过七八天前,想来是打轻了,竟这么快就又跑出来了。这次,竟然,竟然更加过份。”卢佩仪咬牙道。 刚才房间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发生了那样的惊心一幕。 明玫走出去后,卢佩仪心情低落烦乱,靠坐床上闭目养神。 谁知忽然听到有轻悄的脚步声靠近过来。卢佩仪以为是有丫头或婆子悄声进来端茶倒水的,就没有理会。谁知忽然胸前一凉,一只手竟然直接探入胸前取走了她挂胸前的挂坠。 冬日衣厚,那玉坠并没有贴身带着,正挂里衣的外层,胸前露出一大段挂绳来,正被这无赖一把抓了个正着。 卢佩仪一惊之下睁开眼来,竟发现那贾谨正站身边,手里攥着那玉坠,激动难掩地叫道:“娘子!自从见过娘子一面后,从此谨便魂不守舍,真真醒里梦里都是娘子的身影。谨此心此情可对天日,娘子定然早已知晓,怎忍心久久不回应,日日折磨谨至此?此坠儿就做了定情之物吧。” 卢佩仪当时吓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胆大至此,竟然就这样施施然现身家内宅之中。 反应过来就想呼叫,却被一把捂住嘴巴,那竟然很正义地对她说:“是真心想娶娘子的,娘子这样一叫,们就成了狗男女了。是不怕的,只怕娘子的名声就没有了。” 卢佩仪“唔唔”了两声,点头表现自己不叫,那才松开手来。卢佩仪果然没有试图再叫,她翻身下床,指着绣墩道:“公子坐。” 贾谨见她好声气说话,便笑着坐了,道:“此番冒险前来,正是想好好和娘子说说话,细细商议一下娘子如何退亲之事。以便可以早日请大媒上门重提亲去。” 卢佩仪吓的话都不会说了,只抖索索去拿茶水壶,本来想砸他一下,见他一直警惕地看着她,也难得手,便放弃了,只倒了一杯茶递去。 贾谨接了茶。卢佩仪佯怒道:“公子口口声声说是真心娶,既是如此,便不该坏名声,惹出闲话来。” 贾谨见她嗔怪,倒象是完全稳了神,这才真正放心起来,仰起头来把茶水一饮而尽。――磨缠了这么久,步步试探到现,两个都知道,对方并不想把事情闹开闹大。只要不逼得太紧,就不会有渔死网破这种事儿。 还是哄字诀要紧啊。 贾谨道:“谨乃情之所至,遮掩不住,这才露了情状被外得知而传出闲话来的,定不是谨自己故意造谣诽谤。”然后便那里细诉衷肠起来。 卢佩仪听得牙酸牙痒,却不得不周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了,才道:“丫头婆子就外面,随时上来端茶倒水的。公子不可久留,还是快挑要紧的话说吧。” 贾谨点头,心里更加放松了,觉得这女还算识趣,真要闹起来,谁又能落着好了,不过两败俱伤罢了。便笑着又开始说些酸话,“这些都是顶顶要紧的话,搁心窝里许久了,掏给娘子听了,心里才算安逸。” 卢佩仪听得羞红了脸,半遮面娇笑着不断后退,一边道:“这些假话是一句也不信的,尽哄呢。既拿了的东西,那公子可有什么称意的东西回赠于呢。” 贾谨听了,心花怒放啊,这不是同意了么,便连忙低头去解自己腰上的挂件。 卢佩仪此时已慢慢退至门边,这才得以迅速冲到外面平台上去呼救。 也是贾谨谅她也不敢声张,才大意了些。而卢佩仪,便是叫了来,也到底没敢当场将他拿下。 说到底,谁都不敢真的破釜沉舟,否则姓贾的早得手,也或者,卢佩仪早就把这姓贾的给收拾干净了。 卢佩仪顾忌深深不敢声张,一则,已许配韩家长子韩连城为妻。韩家父子身为军籍,驻守西南唐拉城,而留守京城的韩母,却对此桩婚事十分不满。如果卢佩仪真惹出什么大闲话被拿了实证来,只怕不等韩家父子回京,她都能强着头单方面把亲退了,便是不退亲,落话柄,将来那婆婆气也够她受的。 所以韩家这边,别说家中只有女眷和尚小的弟妹,帮不上她什么,就是能帮上,她也不敢让韩家知晓。 韩家父子不过年下就要回京述职了,他们的婚期就订明年五月间。到时若韩连城不能回京,她就作个南嫁娘,一路嫁到唐拉城去。这些,两家长辈都早已议好了的。只如今,眼看着未婚夫快要回来了,偏她这里就接二连三的惹出事端来,或者说,有事端惹上来。韩连城那样的血性男儿,若知道了此事,还不知会如何呢。 而她自己家里,家父带着继母弟妹们也都外,只与年迈祖父母相依为命。 “父亲赴外任,带着一家子同行,只留京城,说是待嫁。这些年不闻不问的,谁知是不是看不顺眼呢。当年走前,继母既怪祖父做主定下亲事,又怪先母大笔的嫁妆银子由祖父代为掌管,让她摸不着半分,一直气恨说祖父小瞧她,当她是会虐待继女的恶妇,或是贪嫁妆的贪妇,这么防贼似的防着她,平白坏她名声。这些年,连祖父母都不待见呢,连个请安的信都没有。有事去求,他们天远地远有的是借口不管,倒白白让那女看笑话。”卢佩仪道,“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祖父母顾惜些养身边,如眼珠子似的疼着,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药配给吃了,――祖父要喝过那雪蛤配药,怎么会这么容易病倒呢。如今已经成,如何还能让祖父病中再忧心。”说着又哭起来,悄无声息,只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滴落,肩膀抖动不止。 “也是姐姐太有身家了,惹眼馋。连自家都忍不住心热觊觎,何况外。”明玫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回去和她站一起,她明明那时还提防卢佩仪对她的算计。也许她呼救时变调的声音,那满满的惊慌无措打动了她吧?也或许,她只是感慨物伤其类?她的意识里,她与她并无不同,也只是个无所依靠的小东西吧。 卢佩仪诧异道:“妹妹竟也知此事?” “姐姐难道不知道自己多么有名么?”明玫问道。 38第38章 这卢佩仪的亲事,缘起于她家祖父,而卢佩仪的有名,缘于她的嫁妆。 那卢老爷子虽然现病歪歪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但当年,可是叱咤过江湖的。据说卢家的银子多的填山填海。那时西南战乱,韩世雄将军领兵征战一方,据说军需不备缺衣少粮,后方供应不及,将士饿寒交迫。卢老爷子正好贩粮到了西南边境上。天下乱,百姓不安,西南土匪横行,甚至有兵匪一家,合伙打劫过往商客之举。眼看这趟生意做不下去,正好听说了韩将军缺粮一事。打听着韩将军治军有方,与民无扰,是个好官,便当机立断,主动捐了贩粮到韩将军处充了军粮,自此结下的情谊。后来卢老爷子还陆续捐增了大批钱物给西南军,自己洗手不干,捐官进京。多年后天下太平,两家重又联系上。卢佩仪美貌孝顺,韩连城少年英武,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才结下了这小儿女姻亲。 而说到嫁妆,得从卢佩仪死去的娘亲说起。 话说以群分物以类聚,当然卢家这样的家世,结交的自然也多是些同道中。从前卢家的儿媳妇金氏就是三江源巨富商贾金家嫡女,定亲时两家还都海里打捞呢,真真的门当户对,但等到嫁女时,这卢家已经上了岸成了官身,尤其是卢家子,科考入仕官封六品,卢家成了真正的官宦家。士子官身啊,那身份自然不同往日。所以成亲之时,金家便有意嫁妆上贴补,陪嫁之资甚巨。 后来金氏入门,只生下卢佩仪一女后便病死。那金家见女婿仕途和顺,有心巴结,便提意说为照顾外孙女,愿送金家小妹做填房,并愿再备厚妆。通常,嫁女无男嗣,娘家要回嫁妆是应当应份的,如今家既不要回,还再添妆,这好事儿换上别家,自然顺溜就应了。 偏卢家老爷子没应,说其儿子已应了上司家庶女,这再联姻之事不成了。――这事儿传出去,世又是一番惊叹:这卢家,只怕使不完的银子,所以金家多少财帛也动不了家的心啊。 那金家便说既如此,买卖不成仁意,那女儿嫁妆就全留归外孙女吧。并且女婿既娶,自然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不好让外孙子叨扰,那外孙女往后的日常吃穿用度所有开销便全由他金家付了,也算是对亡女的一点心意。 卢老爷子还是不愿。如何卢家女要让金家出钱养,养大了算谁的?家卢家又不是养不起啊。 如此这般一番来往讨价还价,最后金家说,小外孙女儿不交给们养也算了,但这祖孙情份不能少啊,那便变成添妆吧。等将来小外孙女儿嫁时,所有嫁妆卢家给多少,这外祖金家就加一倍――再加上她母亲的陪嫁全给她,于是,小小的卢佩仪就成了一个大大的富婆。 这件事儿当时京城可谓是家喻户晓啊,所以明玫不过随便一打听关于卢佩仪的事情,唐玉琦和他一帮哥儿们头对头一阵嘘嘘,便整理报道出来了一大篇。 当然,八卦没有那么严格的主题,唐玉琦还顺便扒拉了些相关事件: 没多久,卢老爷子嫁了自家女儿之后,便顺理了自家所有资产,留了一份做养老之用,留了一份给小卢佩仪做嫁妆,然后其它的资财,全部捐与国库了――卢老爷子说:甚欣慰自家儿子已能安身立命报效朝廷,于国有用,是卢家的荣光......好男不图爷娘财,如此好男,怎能耽于此许身外俗物――竟没给这卢六品留下半分家财。 而这神奇地裸捐事件,据说还另有不可明言的原因:据说当初巡卢老爷子进京后,本想捐个无实差的官身罢了,谁知因为捐出的财物数额巨大,达了圣听。先皇亲自嘉奖,安了工部佥事――要知道工部本来没有佥事这么一职位,这硬生生多出来的一职员,做什么呢?皇上没交待,连工部侍郎都不大清楚。但这是好事啊,家不是有钱么,富可敌国啊,工部办事儿方便了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工部只要银子不凑手的项目,都塞到卢佥事手上处理。事儿要办好,银子不太够,咋办,自己贴呗。据说卢家因此填进去的水漂银子,比皇上的私房钱还多呢。那时国库虚空啊,有钱不给皇帝用怎么行呢。就这么着,卢家虽说官场行走,却很是当了些年的灰孙子。虽说腰粗气壮,行事还是有底气的,可到底经不住这无底洞似的挤榨。直到后来,这卢家儿子也终于出息了,卢老爷子才一狠心一咬牙,老子不玩了,全捐了出去,他自己也报病致了仕。说是关门闭户过起了安稳日子,其实是长年携老妻孙女周游四方去了,倒自了些年。只今年才长居京城,概因卢老爷子已年老多病,而卢佩仪也女大当嫁了吧。 听得明玫感慨非常。古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卢老爷子,大概就是知道自己怀揣的多,麻烦才上身,所以干脆脱壳求活了吧。 而留给卢佩仪的那一份,到官府立了文书的嫁妆银子,不多不少,整整白银六十万两。六十万两啊啊啊,是想气死多少待嫁女呀?别明玫不知道,自家大姐的嫁妆预算是六千两啊六千两,从三品实权京官家的长女啊长女。为毛会有瞧不起商贾呢?好吧,就算瞧不起商贾,有瞧不起银子么? 有这样的嫁妆银子傍身,是想低调便能低调的么?掩耳藏铃吧就。 所以卢佩仪虽多年几乎不京城露面,到底还是没避过风头去,仍然有不少知晓她的往事身家,以致招来了白眼狼。――这世上有多少为财死啊,这么个晃眼的富婆,招来只狼有何奇怪的呢,若不是她近期才露这么三五面,只怕引来的狼群更壮观呢。 “树大招风,财多招眼,”卢佩仪咬牙道:“妹妹既能知道,那无赖自然也能知道。还以为事隔多年,记得此事之已甚少,也早已长大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模样。要知道,连韩家妇幼亲眷回京时候较晚,都所知不多呢。那无赖也只说对一见倾心......也是迷了心窍,竟不曾多想一步。想来那无赖是早有预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一笑:“可叹还以为是自己长相能入眼才引来的祸端呢,幸亏妹妹点醒。” 明玫扑哧笑出声来:“姐姐原就是花容月貌的,叫着迷呢。第一次见姐姐,不就被姐姐迷上了么?所以妹妹大胆猜测那不只图财,定也图貌。美巨富,财两得的事儿谁不想呀。” 关于那贾谨,据唐玉琦说,此也是读书,读书倒也算踏实,为一向老实谨慎,生活朴素,各方面作风并无不良风评。如此很正常的一个,却行出出意料之事,这才让费解。 明玫便想起贾家早已分家的事儿来。大族世家多有此种情况:早已分出去的旁支同族依傍着本家的名头,能外行事方便些,能里外揩点油,能装装面子都不假,但日常情往来生活作派大概也得硬挺着赶着家的气派走,入息少派头大,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并不奇怪。所谓朴素,是囊中羞涩的一种表现形式吧?那贾谨大概是真想娶卢佩仪回家呢――话说这样的巨富美,谁不想娶回家去? 可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呀亲,邪门歪道坏姻缘是可能被切小jj的哟。 “财两得?那无赖凭什么想这好事儿?凭什么天上给他掉肉。”卢佩仪气愤道。不是他的,财不是他的财,凭什么眼馋。看似她银子来得容易,哪一分不是她祖父当年辛辛苦苦赚得的。她祖父为此早早疲累过度常抱病身,如今还缠绵病榻。她姓卢的不心甘情愿,想白得她的银子,美死去吧。 “那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卢佩仪闻言心中一喜,她既肯这么问便是肯参与了吧。祖父说过,与有智者斗狡乃下下策,唯诚可动心。自己之前觉得这小女子不过懵懂,才会想要不动声色地把她和贾家对立起来,谁知家左推右挡,竟是片叶不沾身啊。 想着,脸上便露出些赫色来,对明玫苦笑道:“原想借贺家之势,才起心思把妹妹绕进来的,想着有贺指挥使的名头,那贾无赖应是不敢再乱来的。还以为自己聪明不露痕迹,不想竟是早早被妹妹识穿了,姐姐真是无颜以对。” 贺指挥使镇着整个京城呢,是那么好请动去给谁家镇宅儿的么? 明玫也苦笑道:“姐姐不用介怀,也是妹妹正好遇上了。不过姐姐既找上,便也实话实说吧。跟姐姐比,景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贺家女儿众多,妹妹只是个小庶女而已......上次郑府宴上,那贾金兰说妹妹的话虽是难听,其实说的也是实情,但她更捏造辱及了唯一嫡姐的姻缘品......这样的事儿家太太老爷都能忍下不理,更是微言轻......姐姐还是另外想法才是。” 卢佩仪才生出的一点希望又被灭了,不由有些沮丧,但还是点头道:“如今玉佩被他拿走,有物证手,只怕更有口难辩,那无赖只怕更嚣张了。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走了,多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便到走途无路,也无非挣个渔死网破罢了。” 卢佩仪这方面倒真是让佩服。身陷困境,也哭也怨也伤心,甚至使手段动阴招,但总归是力争,不轻言放弃,不寻死觅活。 明玫看着她面上的坚毅之色,轻轻摇头:“他不过一个轻薄浪子,姐姐好好的女儿家跟他渔死网破,不值得。” 是就有弱点,知道了弱点就易攻破。 那贾谨于好色上有限(既然独处都没有用强搂抱亲摸的话),自然是为贪财(大家公子见多了或过惯了锦衣玉食,想摆脱朴素之风很正常),几次遭遇战都没有得手(胆小谨慎一定的,只怕到了优柔寡断的境界,不排除背后有唆使怂恿),外风评好被揍便窝着(大概也是个极好面子重名声的,或有不得不好面子的理由,比如被家长知道外惹事会被狂扁等)。综上所述,此所看重者排排队,无非一财二名三色。 色上么,妞既不愿献身,便表现决绝即可。 主要于前两项上,诱以利,伤其名,主动出击,双管齐下,便能解决他...... 等明玫如此这般缓缓说完,卢佩仪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把她的手握的死紧,感激得很声情并茂:“妹妹呀,姐姐真是多亏有妹妹提点呀。妹妹就是的亲妹妹呀......” 又亲妹妹一回,把嫁妆分亲妹妹一半成不成啊。明玫腹诽。 不过家亲妹妹也是不兴分嫁妆的。所以这要求还是太高鸟。 有的被逼到绝境会自杀,有的被逼入绝境会杀。如果一定要分,明玫觉得,卢佩仪一定属于后者。并且她还是一开杀戒便毫不顾忌池鱼的狠角色。 当然,她们闺阁女子,尚狠不到那个杀越货的程度。而明玫觉得,亲不亲妹妹的就算了,她有好多姐姐呢,她只盼自己能清醒些,不要做了那冤死的池鱼就阿米豆腐了。 ...... 后来,卢佩仪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妹妹是如何看出来的?” 问的明玫一愣。 “想利用妹妹的心思自私归自私,却自认各种说法倒也合情合理,实不知破绽哪儿呢。”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明玫,“妹妹快告诉吧,好让输得心服口服。” 明玫笑起来:“姐姐言重了,这哪有什么输赢之分。只是郑府宴上,姐姐一副眼里不揉沙子的暴脾气模样为妹妹出头,妹妹感激的很。只这次落水之后,却大肚能容许多,连仆妇下都不曾责怪。前面席上,更是半点关于落水之事的传言都没有。焦家一而再地出状况,可见管理相当疏漏混乱,便觉得,能让落水一事水过无痕,只怕是姐姐的意思和手段。才想着当日似乎看错了姐姐,姐姐并不总是那种冲动易暴的脾气,而是会思虑周全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法。之后姐姐叫过来,当着贾金兰的面对示好,之后又对妹妹又哄又吓的,便越发觉得姐姐是想拉入局了。”明玫终是没有说出自己翘冀亭上看到听到的一切,或许潜意识里,她对这位卢姐姐真有了戒心吧。 卢佩仪听了,叹道:“祖父说,诡异诡异,行诡者必会有异,果然不错。家里一向当家理事,习惯了用些心思,让妹妹见笑了......” 。。 明玫猜的,虽不中亦不远亦。那贾谨,虽读了许多年的书,偏考试不第,举业不就,就这么晃荡着。闲是非多,挺乖一孩子无所事事着无所事事着,就也动起了歪心思。要说吧,他也不是个大恶,家教没有教他邪门歪道,腰包也难支持他去一些邪门歪道的大场合去学习深造,自己又抻不下脸去让看破那欲走这条路的心思,这么遮着掩着自己动的那点儿念头,造谐上就有限。 所以他的心思很简单直接:贾家门第高些,卢家钱财多些,正是最佳搭配啊。他们就该配一起,郎情妾意过上富足的生活。实施步骤也条理分明:先这么和她混着,状似无意地传出些不良名声来,惹得韩家退亲。韩家不肯退,就再散播些韩家贪财的谣言出来。女家身份特殊,这种话传出来,自然可信度相当高。然后自己再以不嫌弃和负责任的理由求娶,最多再辅以绝不动用女家嫁妆的声明,于是成了,财名齐收指日可待呀。 细数起来,这个无赖流氓流氓过谁呢,也就是卢佩仪一而已。可偏这可怜的家伙走霉字儿,一惹就惹错了。他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第二日,卢佩仪便着递信儿过去:玉坠若被知晓手里,的名声就完了。于女子而言,名声重过生命。愿用纹银五万两来换回玉坠儿。 五万两啊,换成现银甩的话会把砸晕的噢。也就卢佩仪这样腰粗的才敢开这样的豪口,于那贾谨而言,无疑于中头奖啊。贾谨闻信儿大喜,虽然他曾无限想象过自己与这女子结成神仙眷侣后过得多得意,都没有现让他觉得那银子离他如此之近啊,就前方唾手可得的地方等着他啊。 财两得自然是想啊,可如果强扭不成,先得些财当然是好啊。心里美着,还扭捏着措词:“卿有些美意,谨安敢不从。实本诚心求娶,竟致误会至此,吾甚惭愧。不过听闻,此坠儿价值十万两纹银,卿以为何?” 贾谨加价,卢佩仪自然加条件:银子不是问题,问题是自此后再不许纠缠于,关于玉坠儿也再不许提起半分,否则...... 如此这般一番交涉,最后敲定:三日后午时,城南留峰寺,后山七株榕处...... 不见不散哟亲。 39第39章 焦府回转,二姐明璐和贺大太太分别亲切召见明玫一次。 明璐的谈话内容很婉转,引导式交流,主打问题是焦恩赞那两个嫡子女焦延庭和焦延容的情况。 关于焦老二的孩子,明玫领了命后原是准备跟踪报道的,不过后来时间有限,其实接触不多,也只侧面观察了下而已。无非下午远远跟着那几个小孩儿同园子里玩耍而已。那边围着一大群的仆妇,把那小主子一个个当瓷儿般地护着,明玫便没近前去。不过貌似那两个嫡的很皮很嚣张的样子,还惹得一个小家伙儿哭。她更懒得讨没趣往上凑。 “......那个焦延庭是老大,很猛的,一拳就把那个小个子叫焦熠庭的弟弟打翻秋千下。有个丫头过来劝,焦延庭踢了那丫头一脚,说大爷高兴如何就如何,要贱婢来管,便没敢吭声了。那焦熠庭鼻子都流血了,糊了一脸血和土灰,就这都没哭,倒把焦熠庭的姨娘吓得直哭,满脸是泪的把焦熠庭抱回去......那女孩儿叫焦延容的流了鼻涕,不肯用丫头带的巾子擦,偏要用妹妹焦延香的新裙子擦,焦延香哭的什么似的,然后焦延容就哄妹妹叫她别哭,说给她剥橘子吃,结果挤了焦延香一身一脸的橘子汁儿......” 明媚干脆买一送一,讲了孩子的情况,再顺便给她抖漏抖漏那个香姨娘。 “妹妹刚到园子里玩时,看到那个给焦二抚胸摸背的女也那里,正吆五喝六地指挥着众哄那两个小孩儿玩,然后自己旁边亭子里喝茶吃点心,也是有捏肩有捶腿的,派头极大的......妹妹原以为那只是个丫头呢,原来那是焦家二房的香姨娘啊。所有都对她言听计从的,连后来同样领着小孩走过的其他姨娘都低头敛声恭恭敬敬的呢。妹妹觉得很奇怪,就问焦延容,‘她明明很年轻啊,为什么那些年长的姨娘都要听她的?’焦延容就很得意地对妹妹说:‘那是娘的贴身丫头,和娘的性子最相象,行事也象,哪个姨娘能和她比!爹说了,不只现的姨娘,将来不管哪个女进门,也都得听她的!’” 明璐越听脸越沉,最后没好气地送了客。 而大太太也不直接,脸上笑笑的,语气缓缓的:小七呀,那焦家好不好呀? 明玫皱皱鼻子:“悄悄告诉太太,一点都没有咱们贺家好。”真的,不是纯拍马,好个头呀好。 然后把讲给明璐听的各色物事件再讲一遍给大太太听,还加上一些有的没的:“......后园子里玩去,老远都看不到一个下的影子,还野猫什么的横行,冷不防吓一跳。偌大个园子只门口守着个下,还只负责守着,也不伺侯也不引路,弄得找茅房都难呢,他们家下可真少啊......跟表哥他们从外院僻静处走过,还听见一位老爷骂小厮:‘蠢东西,让管事处看着他们登记礼单,倒跑什么跑,几家重要客的礼单登记都没看着’,那小厮说他不过管事处喝了杯茶,结果跑肚拉稀呢。太太,他们家饮食肯定不干净......回来找太太时,却见园子门口处围着好些个丫头仆妇,个个伸着脖子朝着戏台子方向看,还说看不着戏听个音儿也好呢。怪不得别处找不着,原来都热闹处围着呢。他们家怎么都是些爱听戏的下呀......回来后到最前排去听戏,可是后来戏唱完了,几个太太都说派了自己的丫头回去取赏钱了,却左等右等总不见回来,后来一位太太生气了,说她亲自去取来,偏回去也不来了。后来戏班子加唱了一出,才见有丫头托着赏钱盘子过去了。可见这地方太大了也不好,大家住处离那么远,来回一趟多不方便啊......” 贺大太太听了,沉吟着没说什么,明玫走后,对身边姜妈妈道:“看看,连个小丫头子都觉得不好呢。这小丫头讲的虽有些是孩子话,却心里明白的很呢。还是再看看吧。” 至晚间,二姨娘又掂着自制的点心满脸堆笑地来看明玫,一番“闲聊”后,二姨娘的态度变得与大太太一致:再看看。 心仪对象被再看看了的明璐很是着急上火,暗暗把明玫埋怨了n多遍,本来只是想借助这丫头去近距离观察多掌握些情况备用的,怎么最后觉得这小丫头很搅和事啊? 实际上别说明璐觉得明玫是被授意夸大其词,就是全部真有其事也没多大要紧的。不就是个得宠姨娘么?贺家姨娘还少了,谁动得了太太的位置啊。一个陪嫁丫头出身的姨娘,没有子女傍身,亲近的主母又不了,她靠什么长久拢住男?二姨娘就是明晃晃的例子啊,何况二姨娘本精明,又有自己这个脑子灵活乖巧听话的女儿一力帮衬着大太太跟前奉承,可二姨娘府里的地位还不是不过如此?再说那几个子女还小,又痛失母爱,教养不到之下,顽劣不懂事也是有的。 明璐觉得她完全可以打扁姨娘,掰正子女,这些都不是问题。总之一句话,行事要向大太太看齐,搞不定子女姨娘的主母不是好主母啊。明璐二姐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真的,最关键还是舍不下那个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多情美男当是好找的么?据说,那名叫焦熠庭的庶子就长得很肖其父,那是怎样玲珑的一副眉眼啊,偏明玫把家说成那样,这妞的话还有什么可信度啊。(玫妞:那还找来问?璐姐:反派声音也要听听才好应对嘛。) 实际上,不只他们要看看,唐二舅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一样:焦老二本的态度甚是没态度,说一切由他家老爷太太安排。 明璐得了此信,更加着急上火,恨不得能面见良,细细述说一番心意才好,要等她啊,要认定啊,要专一啊,要象对前头夫那样啊(焦老二:谁呀,认识吗?还没见过面好伐?)。便是初时没能那样也没关系,只要能缔结良缘,给她机会给她时间,她总能让他知道,她是懂他的,他们,会很幸福的...... 。。 明玫第一次接到贴子,卢佩仪正式下贴邀请她同赴留峰寺烧香。明玫拿着贴子沉吟子半天,去了致庄院请示。 “是从没单独出过门儿的,太太看当去不当去?” 大太太笑眯眯的,夸了句“们小七长大了,开始有交际了呢。”然后也略略沉吟,便命备车,指派了几个办事得力的婆子押车,几个身手高强的护院护驾,再备二百两香油钱,此许零碎银子买零嘴儿......莅日,风和日丽,明玫带上整个西厢的,浩浩荡荡出游留峰寺去了。 明玫总觉卢佩仪今日有事,一到山上她就尿遁而去,临行前交待明玫此等她。明玫心里没有谱,下意识地四处瞧。庙里冷冷清清,大雄宝殿前也只有三三两两几个。看看跟身边的雄壮有力,明玫心下略安。 殿里师傅听到她是贺家小姐,对她态度很热情,等她捐了香油钱,态度更好了。实际上明玫很想昧下些个银子,年关到了,花钱的地方多啊,捐个二十两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偏生跟来的婆子寸步不离啊。 吃了斋饭,小和尚领她去一处偏殿歇息。明玫歇息不下,想着久去不回的卢佩仪,她今天身边跟着的也个个很劲道的样子,出去两个时辰了还不见踪影,出了什么事儿她会不会被叫去官衙录口供啊。 本来她领着众出来撒欢儿的,结果连个后山都没去,尽这儿窝着等了。明玫坐不住,想起那日卢佩仪说的愿用银子换回玉坠儿的话来,这里后山清静幽暗,正是杀放火作奸犯科和做各种阴暗交易的好地方啊。 出门闲走,行至一清净侧殿,对着那门边柱上对朕细看,上书: 无来无往无极无量 有因有果有经有佛 看着很大白话,其实横读竖读不领悟,想来家玩得玄虚,而她慧根不到。明玫摇摇头进得门去,门旁蒲团上,一个老和尚眯着眼晴念经敲鱼打瞌睡,什么都不耽误,而他旁边的小和尚是彻底着了,时不时嚅嚅几下嘴。 明玫上面跪拜烧香,纯烧香而已,她也不知道求什么,反正生的事儿,也不是求求就来的。最后想起卢佩仪说是为她祖父康复来还愿的,想起自已身体来,便双掌合十向天大声求拜:“佛祖啊,求您老家保佑信女身体大安吧,佛祖啊,请赐信女雪蛤入药吧,信女体弱畏寒,瘦小干瘪,须此药为引喝来长成高大健啊。” 声音过大,幽静的侧殿里余音缭绕,旁边那老少僧便皆睁眼看她。 “心诚不大声,施主心语即可,佛听得见。”小和尚被惊醒,很“善意”地提醒道。 “佛祖们听得见,师父们听不见啊。”明玫看着他笑。 。。 留峰寺后山山腰,有一片茂密的杂树林,树林中央有七棵遮天蔽日的百年老榕树围成一圈,们管这个地方叫做七株榕,来留锋寺的香客多听说过此处,男们也多爱到此一游。 此时节,七株榕这里落叶满地,地上虚虚铺了有小半尺厚,一脚踩上去软软绵绵的,比波丝长毛地毯还带感。 贾谨如约而至,不敢到七株榕正中那里设着的石桌石椅上去坐,遮遮掩掩躲其中一棵大榕树的后面,一边再次细想着等下的光景。 最坏的情况,不过钱没要到,再被打一顿罢了。而最好的,自然是拿钱之后,他还能劝的卢家女回心转意,摒弃前嫌......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沙沙脚步声响,悄悄探头出去看,果然见卢佩仪正边警惕地四处张望边往这边走来。贾谨心喜,从树后露出身形,刚想招呼一声这边,忽然发现已被团团围住。 随着卢佩仪一声“就是他”,身边几个大汉麻溜出手,三下五除二把贾谨捆成肉粽放倒地上,全身一阵摸索。 贾谨初时害怕,暗叫一声不好,今天要遭遇“最坏的情况”了,后来被摸着摸着反倒光棍了:幸好咱聪明,一早想好了后路,玉坠儿压根没带身上,随便摸吧,最多能摸出个鸟来。 “小姐,没有玉坠。”一个大汉道。 卢佩仪十步远处站着,闻言柳眉倒坚,问道:“无赖,玉坠儿呢?” 贾谊竟笑起来,道:“娘子这是做何,既预信物,如何又要收回?让谨情何以堪啊。” 卢佩仪气得额上青筋暴跳:爱妈怎么堪怎么堪,不堪还给老娘笑?老娘让笑吧!想着朝那大汉一使眼色。那大汉表示收到,于是哥儿几个手打脚踢动作起来。 贾谨笑不出来了,除了呼痛连连,便说不出话来,想抱住头,手被捆的结实,无奈何只能被踢打成了猪头,斯文落了地,也不再拽文的了,直接呼号着叫骂起来:“贱妇,那玉坠儿上可是刻有闺名小字的,如此招呼爷爷,爷爷立时叫身败名裂尽可夫......” 卢佩仪听得怒极反笑,大汉们继续辟里啪啦。 中途被打得狠了,贾谨还知道硬顶不行试图讲道理:明明是姑娘自己说要给银子的,也没有主动要啊,为何把诓到这里打呢,太不厚道了呀...... 道理讲不通便求饶,求饶也不理便改接着骂......得到的回应都是辟里啪啦。 看着打得也差不多了,那贾谨骂的声息都弱了许多,再打估记就骂不出来了。 卢佩仪让住了手,道:“再问一次,玉坠儿呢?” 贾谨大口喘息一会儿,心里倒还清明,知道这玉坠儿虽然惹来了祸,现却也是自己的救身符呀,现让她得了坠儿去,只怕立马把他消尸灭迹了都有可能啊。 他咬紧牙关,道:“玉坠儿托管一茶馆里,不是本取不出来,今日酉时正过时不取,店家就会店里宣读留下的亲笔书信,书信里有写明的此物来历――故事很香艳美妙噢,保证全京城,不,全天下的都爱听。然后玉坠儿赐于店家自行处理。” 说着,又觉得自己的安排甚妙,心里有些得意,便丢给卢佩仪一个挑衅地笑。才一龇牙,脸痛难忍,动作便生生卡那里,脸上的表情便古怪地扭曲着。 发现自己说话还利索,贾谨明白这些看着使劲招呼,到底也没敢把他自己样,想想那唾手可得的银子又要拍着翅膀飞走了,贾谨还是不甘心,便威胁道:“姑娘若说话算话,贾谨也说话算话,银子拿来,即刻去取坠子来,姑娘也可叫跟去取亦可,今日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若不然,渔死网破!” 卢佩仪见这货死不悔改,被打成这样了还装硬气,不由笑起来,还想要银子是吧,渔死网破是吧,还真他妈迷的沉深啊。 卢佩仪示意汉子们退出林子,她走近几步站贾谨跟前,笑道:“是哪只手抓的玉坠儿?” 贾谨正不解其意,却见她蹲下`身子,看着他被绑身侧的手,道:“噢,想起来了,左手是吧。”说着,便见她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手起刀落,贾谨左手小指被生生削去。 情形这么陡然急转直下,贾谨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只残叫一声,晕死过去。 贾谨能感觉到血正顺着他的脸流到下巴,脖子里去,他连挣扎都忘了,傻傻地茫然地看着眼前那女子面上含着一丝笑意,用树叶把那血淋淋的耳朵捏手中,他眼前轻轻晃过.一滴血缓缓滴落他的鼻侧,竟针钻似地痛痒起来。 意识真正回笼的那一刻他又再次昏死过去。这次,是被这女子吓昏的......最后一丝神智里传来卢佩仪若有似无地感叹:“还是贺妹妹的主意好,就得这么收拾这种渣......” 40第40章 回到庙里的时候,卢佩仪的表情有些抑不住的不同寻常,明玫说不上那是哪种情绪,有些亢奋?害怕?惶恐?舒心?......或者各种情绪纠结着吧。(.好看的小说) 看看时辰,该打道回府了。明玫招呼着大家做准备,第一次出门,要早早归家,给家长留个好印象啊,下次方便再放羊啊。 卢佩仪却不急,她缓缓坐下,喝了杯茶稳了稳神,然后斜靠圈椅上,闲闲地问明玫道:“妹妹就不问问出去做什么了吗?” 明玫便问道:“姐姐出去做什么了呢,妹妹担心的不得了呢,午觉都没睡着。姐姐不是说去小解了吗?这么久肯定是变大号了吧,是不是后来又变不停拉稀来着呀?们快回去快回去,姐姐快回去喝些汤药治治肚子才好。” 做为一枚资深八卦女郎,天知道她心里多好奇,可是再好奇也不能问当事啊,如果事牵暗黑行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同谋啊。明玫想着,这事儿回头还是找唐玉琦打听比较靠谱。现就忍忍吧。 卢佩仪听得嘴角直抽抽,门口却有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原来是侧殿那个叫“不了”的小和尚,他师傅叫“不提”,师徒二其实都挺有趣的,明玫侧殿跟他们逗了半天闷子。这不了和尚提着食盒而来:“师傅让给两位小施主准备此许斋菜点心,请两位施主路上充饥。”说着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一边一个推给两个。 小小的不过十岁左右年纪,还小施主,卢佩仪斜他一眼:“谁小?” 不了中午叫明玫小施主叫顺口了,这下反应过来,忙道:“小小。”一溜烟儿出去了。 卢佩仪便笑起来,只是笑声透着些不知道是深沉还是虚浮的味道,很刻意的样子,总之感觉怪怪的。她长长吐一口气,挥退身边闲杂下,对明玫道:“跟那无赖后山交换玉坠儿了,他要十万两银子,答应了。” 当初,明玫出主意的方法之一就是许他以银子,先稳住此事,然后再想法子谋他。若量少,行街头一霸泼皮无赖行事风格,扁一顿要回来就行了。若所求者多,忽有巨款上身,总会有些异常,或安个盗窃或弄个抢劫各种设局法糊他身上讨回来就是了。当下,不是顾忌名声嘛,换回玉坠低调处理要紧哪。 当时卢佩仪幽幽道:“玉坠价值不过百两,但是先母留给的念想,又刻有字,断不能落外手里。若能快些拿回来,出一万两银子也是愿的。[]” 明玫当时就咋舌。一万两换块小石头呀,她瞬间又想起大姐六千两的陪嫁来,一万两凑合凑合她这样的庶女可以嫁两回了呢。可看着结果,是商家不敌世家,讨价还价中落败了吗?竟然变成十万两? “那,成交了么?”十万两啊,如果她有十万两,啊,赶快算算,可以嫁多少回来着? “哼,”卢佩仪笑的有些诡异:“他变卦了,他根本没带玉坠儿来。也变卦了,不想把的银子给一个无赖。” 。。 这天,腊月初九。 腊八祭天后,贺老爷沐休一天。这天,贺老爷又带了一帮大兵哥回来,贺家练武场呼呼哈哈练将起来。 通常这时候,女眷们都是被要求留东院这边的,今天也不例外。一早明玫就被通知不用上学堂,但她也没敢睡懒觉,最近身体见好,天气转暖,她也不好赖床了。年节已到,贺大太太忙翻了天,大三姐妹被叫着天天跟贺大太太身边学着主持中馈,几个小的也不好太过散漫,不上学的时候也乖乖到致庄院坐着,表示一下愿意效劳,实际只是凑个场。 明琪大姐很少跟大太太跟前,如今要坐离大太太最近的位置上,还有些怯怯生生放不开,听着大太太和一干回事婆子们说事情,分派任务,很少能插的上嘴,有时露出疑惑的神色,显见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安排,但看得出很认真听学记。 明璐同学继续迷焦姓美男那一窍上,被焦男不热乎的态度,对婚事悬而不决的状态撩拨得心浮气燥忧思深重,看什么都有些不顺眼起来,看见石头也想踢三脚的样子。她坐明琪下手心不蔫地拨弄着指甲,有些意气消沉的意思。 早前承福郡王府就派来了个不会笑的司嬷嬷,说是从宫里出来的,贴身教导三小姐规矩礼仪。弯腰的幅度,起身的速度,迈步的尺寸,讲话的语速......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俯仰皆是规矩,所以三小姐明珠这段日子过的十分苦逼,一言一行都有讲究,算是提前适应了一把郡王妃的生活。她正襟危坐大太太的左侧,无法象先前一样可以斜靠一下娘亲身上,连说话语气都不敢稍显随意,才一有差那司嬷嬷就微咳一声拉正,还要小本本上记下何时何地犯了何错,然后当晚一小结,几天一大结。于是这妞是进步鸟退步鸟认真鸟消极鸟一目了然。据说这小本本要呈上头的。至于上头指谁,明玫至今不得正解。 三姐明珠要正经八百,大家也不好太过随意,总不好一见面姐姐问:“妹儿,昨夜蹬被磨牙没有?”那边妹儿缓缓福礼,规矩应答:“昨夜妹妹睡得甚是安好,劳姐姐挂心垂询。”想想都不搭调。 大家都顺着明珠的范儿,个个走淑女路线。何况有司嬷嬷,连大太太也斯文有加的端着架着,其他等更不敢高声起调。主子如此,进入的仆妇便更踮着脚尖儿走路,这办公场面便有些静静悄悄。 忽然有传唐五少爷与霍世子到访,于是众姐妹都起身避到了屏风后面去。 唐玉琦和霍辰烨一起进来跟大太太见礼,主宾一番让座上茶,客气寒暄。 那边唐玉琦唤着姐姐妹妹的跑到屏风后面打招呼去了,这边大太太含笑抿茶,一边不动声色打量起对面端坐的这少年来。 这个霍辰烨,老爹靖安侯霍靖平乃贺老爷好友,西南战场上一起同过床一起扛过枪的铁实交情,当初贺老爷跟贺大太太几次提及此,说他虽有些顽劣名声,但很有些能耐出息,假以时日必成气候。总之此子深得贺老爷芳心,欲将三小姐与他结成姻缘。奈何明珠她心有所属,再容不下旁,贺大太太这才替她回了。 差点成为女婿的选,如今见着了,大太太少不得心时揣量比较一番。果然此子长得面目如画,棱角分明,下巴尖削,双目斜长,真真是个极其标致的儿。这外型,只怕郡王爷是远远难及呢。如今虽还透着嫩生青涩,已是非常能及的俊美妍秀,再长大些,多点儿苍桑经历,岁月积淀,还不知道是何等的迷光景呢。 大太太心里多少有点复杂。 想起那不苟言笑的司嬷嬷,那目光能将绑架似的,跟着明珠她身边呆这些天,让她都有些混身骨头痛。这样的日子只怕明珠要过成常态,想想都觉得辛苦。好女婿是她自己挑的,再苦便也不觉得苦了吧。大太太想起自己当初选贺老爷的时候,都说贺家无根基婆婆难伺侯,怕她低嫁辛苦。可是这些年,贺家便是没唐家气派,她也从没后悔地。何况女儿还是高嫁,只会过得比她更好。 大太太想着,心下略好受些。只是看着霍辰烨,竟是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意思了。 此子可真不错,长相俊美,礼数周到,行止大方,气派混然,若能成为女婿,定然也是美事一桩啊。 思及此,大太太不由抬头扫了屏风一眼:明璐虽大他一岁,也不算过,也是相貌出挑,心思机灵,若非庶出身份,倒也甚配。偏着霍家门第高贵些,此子又是世子尊位,不知这霍家是否十分计较...... 大太太一时许多念头转动,那边唐玉琦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姑母,侄儿与霍世子先告退了,俩约了姑丈,恐姑丈练武场久等。” 这两,据说是听闻贺老爷沐休,特意相约来贺家练武场和众“耍耍的”。 大太太亲昵地嗔怪道:“这孩子,就知道不是来看望姑母的。罢了,去吧,让跟紧些,看时离远些,可别被那起子混伤着了。” 唐玉琦高兴地应了,又忙辩解:“侄儿这不先来看望姑母您了吗?姑母若不嫌弃,侄儿天天来看姑母可好?” 大太太笑道:“天天来?那感情好。干脆住过来,天天看着更高兴。只恐老子娘见不着自己个儿子,会骂上门来不依呢。”脸上一副“哄谁呀”的表情。 大家便都笑起来。 唐玉琦走到门口,忽然回身道:“叫七妹妹回去抱的尼尼过来练武场吧,也想的尼尼了。” 大太太笑他:“就这么等不及要过去?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的。”又催明玫,“小七可听见了,还不快去吧。” 。。 这个霍辰烨,明玫是见过的,就那个焦老爷寿堂里那个高个儿狗眼的家伙呗,长得,嗯,简单说,男生女相。精辟两字:狐媚。明玫抱着尼尼和二往西院走去,唐玉琦又郑重给两介绍了一番,从此算是正式认识了。 明玫偷偷把尼尼和霍辰烨比较了又比较,除了脸,这双眼真是太象了。其实脸也大有相似之处,除了毛。――原来唐玉琦喜欢同款,是爱屋及乌吗?脑中某些不良画面浮现,不由一阵暗乐。 霍辰烨早觉出这小妮子偷瞄他,长成这样,他被偷瞄的多了,也不意,只是他不大喜欢跟明玫互动,说话刻意保持着距离,走路走唐玉琦另一侧,也不象对其它小姑娘似的,见了就拿话逗家。 为什么呢,因为这货早就看出唐玉琦十分喜欢这个小表妹,举手投足间总不经意露出些宠溺的味道,比如多时他张开双臂护着她怕她被挤着了,比如她离开时他目光流连家背景许久,比如吃饭时不经意间提起她好几次,比如饭罢就抛下他们一众伙伴去跟这小萝莉玩去了。 男孩儿的心思也是敏感的,半大的小子心里满满都是些已经破土萌芽的奇妙意识。他心里莫名就觉得:这女孩儿归他兄弟的势力范围,他干嘛插一脚啊,要保持距离保持距离。――男孩子的心思女孩别猜,猜来猜去只会觉得很古怪。 明玫也觉得这货有点儿沉默,反正大家也不熟,便也没大意,只是家是客她是主,她便不好拿乔不理,便多挤出许多热情来待客,没事便找些一两个话题出来免冷场。她哪知道家心里的曲曲弯弯别扭心思。 入西院门,转入一片竹林夹道。唐玉琦早不耐烦明玫客客气气的调调,遣了身边的仆妇不许再跟,便拉着明玫顺着僻静处走,说有新鲜事儿跟她说。 事情便是关于贾谨的梦幻遭遇。 明玫听了唐玉琦的描述,吓得只叫乖乖。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那样的惨烈。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怪不得卢佩仪那天身上各色佩件俱无,连个耳坠子都不戴,头上也无各色珠簪钗环,只用彩带束发,打扮得那么干净利落,原来是扮江湖女侠客啊。记得那天问她,卢佩仪说:“求祖拜佛,以素表心。” 让明玫一度觉得自己太过花枝招展了些,有些愧对佛祖啊。 明玫是卢佩仪失踪时间里才想明白,她可能只是被拉去同行,一来背靠贺家好壮胆,二来备用于做不场伪证的呀。也为此,明玫也为自己找了不场证啊:她缠着那不了不提两和尚哈拉了一整个午晌时间,直到庙里又多起来。 天地良心,当初她只是提点了几句:那贾谨既然挨了打就窝段时间,等伤过无痕才出来,若有个明显的不能恢复的伤痕岂不是会窝久久。比如给他打那么三两个显眼醒目的大耳洞,让他蹲久一点没颜出门好了。 穿耳洞变成割耳朵,啧啧,玩得够大的。而削手指,跟她真的没有关毛钱的关系啊,她从没提起过半分呀哈尼豆腐。 明玫觉得这样确实有些过了。手指被削,有时还可遮掩一二,可耳朵被削,却极难掩饰。如此残肢,是不能入仕的,这太断生路了。一个读书,虽然他没考上过,但总得给家留下希望啊。现让彻底于此途上歇菜了,虽然可防他考成范进,但会不会太阴损了些呢。 卢佩仪,果然不是一般啊。 唐玉琦纠结于他听到的传言:“据贾谨说是那卢家姑娘亲自操刀动手的,妹妹信么?” 明玫不响,她信这妞干得出来,但更让她郁闷不安的是:当日,她与她同行,有没有惹到什么呢?这件事里,她会不会被要求负什么责任啊。 明玫下意识地不停揉捏着自己的小手指:虽然纤细瘦长,但好歹还是有根骨头的,刀落指断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用的什么神器啊这是。 41第41章 明玫直不明白,卢佩仪当初不是极怕名声问题的么,为何短短一两日间,就忽然变身辣手超女了呢。 原来,那日焦府宴上,卢佩仪游园惊叫,远远传出去有许多听到。不管别是不是信了老鼠之说,反正有位妇是不信的。被吓着了,一般都是一声尖叫“啊,呀”之类的,谁会去喊“救命啊,来啊”这些?这般遮掩,分明有事儿嘛。若是别有事也就罢了,事不关已,看破不说破嘛,偏这位妇正是韩家太太的好友,觉得很有必要提醒韩太太一声:家准儿媳妇貌似出什么状况了呀。 便是没出大事儿,闺阁小姐大呼小叫,也是很失仪的事儿,何况韩太太也算甚知卢佩仪心性,说她捉老鼠她还信些,被老鼠吓着,哼哼。于是韩太太问上门来了。 见遮掩不住,卢佩仪便答说独自一楼上时,似听闻身后有粗浊鼻息声,疑有男子藏身,并且能感觉到向她靠近,才惊慌到栏边喊叫。结果婆子丫头众来并没有发现异常,她只好说有老鼠。 此说法也算圆满,韩太太虽怪她落话柄,但想如此凶险之下是该求救的。好并没有吃亏,说她两句以后注意些也便罢了。 可是此事再不能善了。卢老爷子何许也,闻了星点儿风声,见微知著,亲自派把事情给查了个底掉。得知真相的卢老爷子当时就气得吐血:老子病了,当老子死了么。再把孙女骂几句:亲自带到这么大,就养了这么个任欺负的熊货么?擦了嘴边血迹,就要披挂起来去主事儿。 卢佩仪本来最怕的,就是祖父病体受不住,还有韩家知道了给自己难堪。既然哪儿也没瞒住,她也什么都不怕了。于是拦着祖父:您老放心,孙女儿搞的定。 卢佩仪不怕得很彻底,连她削姓贾的时都不堵口,就要听他叽哇残叫的说...... 于是七日前,贾谨满身是血地七株榕被游发现,后被留峰寺僧止血施救,一边递信儿去贾家府上。 贾家也很不明白,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娃,晚上便成此种模样,贾谨家自然痛心疾首,又是找族长,又是找国公爷。长辈们深夜齐聚怒不可扼,叫来日常跟着贾谨的下仔细拷问一番,事实真相让他们集体沉默了:韩家父子领兵外,卢家出身很江湖,还牵三挂四地带出很实权地贺家,更重要的是,还是自己招惹生事先。娃呀,到底是闹哪样啊。 老族长已经很老了,脾气也很老辣,对着国公爷笑得很不软和:“既有国公爷此,自靠国公爷给咱们撑腰了......” 国公爷不笑,将拐杖地上顿了顿:“族里子弟,不是一向听族长的嘛。大哥不会没事时做指挥,有事时不出头吧。” 顶牛归顶牛,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理,这踩的是整个贾家的脸。 没等议出个是堵门要说法还是击鼓上公堂,卢家老爷子拄着拐杖漏夜上门来了。那气势,竟不是来请罪的样子。 不知道关起门来几个老东西说些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两家合力压下此事,不许任何再提起。贾谨被密而不宣医治着,不得与外相见了。 当初被发现时贾谨已经清醒,一路叫嚷着卢佩仪的大名,满口污秽之词,将卢佩仪辱骂的十分不堪。只说她当街掀帘,故意勾引,对他三笑留情,约他独处厮见。幽会时此女言词何等露骨,形骸放荡如娼寮□,引得他□难耐,两抵死缠绵。现她未婚夫要回来了便慌了神,又打了退堂鼓催逼退还定情信物,不是她掀衣露胸意图勾引,他如何知道她雪白胸脯上有挂东西啊,贾谨不断叫嚷。总之言词极尽恶毒毁谤。 那发现他的是个文弱书生,本来去七株榕寻找浪漫诗意的,却找回这么个血淋淋的大活,当下吓得抱头鼠蹿到寺里,才由寺里僧去接应下来的。这书生稳住神之后三缄其口,只说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抽空迅速匿了。 留峰寺主持见惯阵仗,应变机敏。随即封锁消息,隔离众。所幸听到之极少,被两家各种收拾,市井中倒没有多少流言飞语。 但总瞒不过有心,比如唐玉琦。那天之后,他隐隐总觉还有不妥,便多少有些关注着湖边那几个。他有两个好帮手,贾国公亲孙子贾谊,亲外孙霍辰烨,都是他的好哥儿们,贾谨之事,他有详细的第一手材料。 贾谨事发后没几天,韩家父子回京。同样做为有心,韩连城面对从自己渠道收集来的自家准媳妇那最新消息既惊且怒,至卢家问询。 卢佩仪毫不隐瞒,答之详情,承认都是自己所为:“......名声已坏,要退婚便退婚,后果一力承担,绝不拖累韩家名声半分。” 韩连城气急:“什么一力承担,谁要一力承担?祖父母年老,那韩家是摆着看的么,不能给依靠么?若早来信儿,便身外地,想不出法儿摆平一个无赖么?要自己去独自煎熬?把当什么?当图钱财的草包饭袋么。们少年相识,虽处两地,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吗?......” 英武汉子,怒发冲冠,直骂得卢佩仪泪花涟涟,泣不成声。 韩连城余怒未消:“......万事有,遇事自有男作主。这样以身犯险的事以后再不许有,不然便退婚!” 卢佩仪失声大哭,泪雨滂沱...... 随后韩连城亲自上门探望贾谨,留下话说让他好生养着,过往不咎。只不过若还管不好自己乱说乱行,上割舌头,下切jj。 随后贾谨从贾家消失,据说被打包送去乡下某庄子上种田去了。而韩卢两家更改婚期,就定腊月二十四。 这件事告一段落,卢姑娘结局美好,那个想掐一把鲜花嫩草的折了指,也只怪他眼光不济,活该倒霉,把一战斗力直达五颗星的大野狼当成无害小蘑菇。 只明玫,后来连着好些天想起来便一阵心里发虚,此是后话。 且说当下,唐玉琦说完,才发现明玫大眼忽闪,缩着脖子半天不说话,似乎被吓着了,忙拍着背哄:“没事儿,别害怕,有惹咱,咱也收拾他,有表哥呢......等下到练武场,看表哥给露一手。” 旁边霍辰烨很不以为然。他不远不近站着,这会儿明玫不瞧他了,他倒不停瞄起她来。见她小小年纪,听后竟然没惊没惧,只是脸上略有些思虑之意,偶尔还露出些趣味儿来,心中很有些诧异。 这件事情他也曾偷偷编造成别的故事讲给过别的女子听,那女子听说如此血腥暴力后,心惊不已,据她自己说只觉得舌头发麻,眼睛发涩,手脚无不冰凉。当时她呆愣了半日,似乎呼吸都忘掉了,喃喃不知说些什么。哪象她,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自己手指头玩,根本不甚意的样子,哪有唐玉琦说的什么吓着了的影子? 霍辰烨不由暗哂:被惹上了,这个只怕也不是善茬吧。 。。 贺老爷带的这帮子大兵,是昨天皇家腊八祭天时全天值勤的一队马,恪尽职守岗位上连碗八宝粥都没喝上。怎么说呢,就是:咱们喝不上八宝粥,是为了更多的能安然地喝着八宝粥。 贺老爷爱兵,大太太贤内助自然相挺,早已吩咐府里厨上火力大开猛熬八宝粥,以便一帮兵蛋子练一圈后热呼呼的喝上一碗。 于是议事早早解散,小姐们各自从致庄院退去。 五小姐明璇带着丫头,一路穿花拂柳,施施然向西园而去。小七可以去,她当然更可以去,那里还有最宠她的老爹呢,自然罩她。话说她可是贺家唯一泡过练武场的女儿呢,还一次也没见过那些兵哥哥们练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呢。 贺家练武场其实是室内的,此时四面落地门窗齐开,看里面极是清楚。 明璇站门口细看,正见场子中央有一正练着。那身穿轻袍,手持长枪,剑眉微锁神情专注,身体挪转腾移间,枪头上下翻飞,白光闪闪横扫如练,抖动时如梨花纷纷,皑雪点点。腾转间白色衣袍鼓浪翻涌飘逸如仙,墨发飘扬如缎,丝丝缕缕缠绕抚擦过高鼻红唇飘落肩颈...... 这是,多么俊美的画面啊,明璇屏气凝神,看得眼珠不转。 这套枪法明璇是知道的,见过贺老爷耍过很多次了。眼见最后一招使出,明璇便跨步进门,跑向场内,准备挤到坐一旁的明玫身边去。 谁知唐玉琦练完一套枪法却不收招,忽然抖了一个枪花,然后长枪一回一吐后骤然转向,直直朝身后的明玫刺去。 唐玉琦只是跟明玫开个玩笑,耍了一招回马枪,想吓吓这丫头。 若是明玫挺得住不乱动,那枪尖就会停她鼻尖儿上,若她乱动也没关系,唐玉琦把握着速度力道,他有万全的把握能及时收回不会伤。 谁知唐玉琦把握得了自己,把握不了变化,就这一枪刺出之后,眼看明玫坐那里一动不动,枪势已用老,斜刺里忽然插入一个明璐小姑娘来。 正挡枪的来势路上。 唐玉琦大惊之下,硬生生侧倒撤枪,地上一个翻滚后迅速跃起,拉着傻当地的明璇一阵拍摸,一连叠声问道:“妹妹痛不痛,有事没有,哥哥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用多少力道,当是不会伤着,只是枪尖明显已经触到,戳痛了还有有可能的。 明璇只愣愣的不说话,左侧衣袖上,赫然已现破孔。 唐玉琦焦急地拉着她的手腕,另一手隔着衣衫上下揉搓着她的胳膊,一边盯着她的脸色细瞧,一边一声声唤着她:“妹妹,五妹妹,觉得如何?痛吗?痛不痛?” 其实一点儿都不痛,明璇完全没有感觉到痛,她只觉得被如此浓厚的雄性汗味和粗喘声包围着,让她整个有点儿晕晕的,蒙蒙的,飘飘的,很想要沉溺其中的感觉。 大家都围上来,贺老爷拉着明玫胳膊看了看,对唐玉琦道:“琦哥儿别担心,五妹妹没事儿,只是吓傻了。”然后对明璇轻喝道,“发什么呆,这点胆量也敢来练武场,还敢场子中间混跑!” 明璇被老爹一骂,醒回神来,见琦表哥正半蹲着身子近眼前,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那雄壮的体味儿还是不停往鼻子里钻,一下子小脸儿绯红,抿了抿唇,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奇异表情来,轻声曼调道:“痛~~!” 贺老爷哈哈一笑:“知道痛就对了,不然就真成傻子了。快些回去歇着吧,让用点药酒揉搓两下就好了。” 明璇不想回去啊,早知道不说痛了,正想撒个娇不依,却听唐玉琦道:“和七妹妹送五妹妹回去吧。” 明璇立马觉得圆满了。 贺老爷却道:“琦哥儿留下,看看和烨哥儿练练。段师傅等下就过来了。” 段金师傅是贺老爷的授业恩师,是真正的江湖高手,贺老爷当初只是为强体,却练出了火候,他走的就是江湖硬手功夫的路子,不象唐玉琦霍辰烨这些武将世家弟子,一上手练的就是大刀长枪,端的是武将招式,为沙场杀敌做准备的。 武将招式使得娴熟,不见得硬手功夫能练好。硬手功夫练到家了,各种招式使出来便威力不同凡响。这二位少年,早慕段金师傅大名,想得他指点久矣。 明玫枯坐良久,先看唐玉琦练了大刀,然后又看他耍了长枪。说实话练得真不错,都是真功夫,霍霍有声的呢。不过明玫看了很久了,有些眼晕,早嫌闷了。此时忙乖巧道:“那便陪五姐姐回去吧。”说完转身往外走。 明璇没法,只好跟后面。才到门外,便狠狠瞪了明玫一眼,悻悻而去。 42第42章 第二天,姑娘们仍然集合议事。(.好看的小说)有报说唐家遣人过来了,还带了些锦锻衣料来。贺大太太忙叫迎进来。 进来的婆子给贺大太太见了礼,叫了一声抬进来,便有几个媳妇子抬了好几匹颜色鲜艳的锦锻过来。 那婆子道:“是家里老太太,想各位小姐们了,打发老奴送来给各位外孙女儿们做衣裳的。” 贺大太太笑道:“劳动妈妈了。”又对姐妹们笑道,“托你外祖母的福,这下你们可都有新衣裳穿了。” 大家便一齐说着:“谢谢外祖母挂念。” 那婆子又指着一匹粉红牵金线绣暗花的缎子来道:“老太太特意交代,让这个料子给五小姐明璇多做一套呢。”然后笑着问道:“不知哪位是五小姐呢?” 明璇小姐昨夜整晚睡不着,心情激荡想入非非,久久不能平静。如今听到还专门给自己多做一套衣服,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琦哥哥果然回去了还想着自己呢,一套衣服而已,还这么巴巴地让人转程送过来,不过,要是他亲自送过来就更好了。 想着,忙上前了一步。 那婆子笑着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贺大太太道:“老太太还专门让老奴送了瓶药油过来给五小姐,嘱小姐好生将养着。老太太还让老奴亲眼看一看小姐胳膊上的情形,好回去禀告呢。” 贺大太太听了微微点头。 明璇听了,一时只恨为何只是衣裳被挑破,偏胳膊上没伤没痛的呢,若胳膊上留有印子,只怕五表哥还会不时送东西过来慰问呢。 她想着,边用另一手轻轻搭在胳膊伤处,装着轻抚的样子,便乘机狠狠抓拧了一把。可那死婆子偏见了贺大太太点头也不赶紧瞧她,只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老太太交待询问的这样那样,半天才撩袖起来看,结果胳膊上没青没红的,只白痛了一回。 正懊恼,那婆子道:“五小姐身体安好无损,我家五少爷也可以放心了。”听到果然是五表哥在担心着她,明璇被瞬间治愈,又满满的都是开心。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琦哥哥呀? 送走了唐家婆子,又迎来了贺家婆子。真的,满面的黑红褶子,也不分个纵横地布着,皱的跟核桃壳似的。贺家的最低等仆妇里,都找不出这样的人物。 这所谓贺家婆子,其实不是下人。这位是真正的远在西北的老贺家的本家媳妇,真正身份是贺二太太。 这贺二太太风尘扑扑,脚上的鞋被灰尘埋的都看不清了颜色了。身上外罩的衣裳大概是刚刚临时换上的,满身凌乱的褶子,只里面的衬衣,也不知多少日没换了,那领子,已经黑乎乎硬橛橛的样子。偶一抬袖,里衣的袖子露出来,也是一圈凌乱的黑。 贺大太太也有些意外,她从来没见过这些老家的亲戚,只不过接到过三两封老家寄来请安的信,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想到明琪明年出嫁,要在老家那里安置,所以才去信客气了几句,让这位妯娌到时帮衬着些,前些日子刚接到这位满口答应的信,怎么忽然又上门来了。 贺二太太缩着脖子躬着腰,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大概被贺家的气派吓着了,偷扫了一眼,满屋子都是花儿一样的人物,也不敢多看,知道正中坐着的那个气派高贵的妇人便是贺大太太了,腿一软差点就跪下去,被旁边通报的婆子一把拉着了。才想起这虽是官家太太,倒也不用跪的。她堆起满脸谄媚的笑,深呼吸几声努力了一会儿,也没敢把嫂子两个字叫出口,拿捏着腔调福了身叫了声“太太。” 贺大太太嗯了一声,微皱着眉看着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啥事儿都没出,家里好着呢。只是想着多年不见,也该上门来问声好,也跟太太合计合计大姑娘的事儿具体该怎么办才好。” 贺大太太一听,便没什么兴致跟她客气,只噢了一声,便吩咐旁边婆子道:“把二太太领下去梳洗更衣,吩咐厨房安排饭食,然后你看着安置个地方先住下,等二太太歇息好了,跟二太太聊一聊看有什么事情没有。” 然后对二太太道:“你先下去歇息,我这里正有事忙着,得了空便去瞧你。” 二太太就松一大口气,连连点着头,转身跟着婆子往外走,走了四五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忙转身叫到:“太太,太太,我带了你侄儿来,在外面侯着呢,求太太看看你侄儿吧,可上进一孩子呢,求太太照应照应,给你侄儿好歹安排个差使做也好啊。”说着就想跪下来,旁边婆子忙又拉着。 这就是了,贺大太太微微一挑眉。 嘴上却只道:“既如此,一道领去梳洗吧,先吃饱饭要紧。”于是婆子便上来拉着贺二太太,笑道:“二太太随老奴去吧,歇息完再说也一样,太太这会儿正忙着紧要事儿呢。” 短暂的本家会面,众女连个招呼都不曾打,就这样结束了。 明玫一直就奇怪,贺正宏老爷不过兄弟一人而已,为什么贺大太太还要加个“大”字呢,原来老家还有这么个二的。 原来当初贺老太爷西升之后,贺老太太带子女回老家去,最后憋了满肚子气灰头土脸回京城,吃了不少年的苦。 吃苦倒不怕,反正没人看见,一辈子要面子的贺老太太十分皆意人前丢脸。那时候,奚落她最利索最给力最捅心的,就是几个堂妯娌。于是这些个堂妯娌的小辈,统统不在她待见之列。 贺老太太当初就表示,看不起我是吧,老子就是要饭也绕过你们这些人的门前,以后穷也罢死也罢,总不与你们相干。所谓一刀两断,再不亲戚了。这些年,她果然不跟老家那伙子人来往。 但老一辈儿的恩怨毕竟过去了,那些人或老了或死了,说过的话哪还跟你作数呀。这些年眼见贺正宏出息了,自然有些脑子灵光的不记前嫌的厚着脸皮求上来了。 当然这些人中,主要有两部分,一种觉得自己如今尚年幼所以与往事无干,一种觉得自己是清白的,当年并没有实际参与到对付贺家母子的正面对决中去。于是这些人便到贺正宏面前来求罩。 贺正宏这点随他娘,毕竟当初一块遭遇了老家那伙子极品亲戚,甚至比她娘还烦恨那些人。所以对这些人从来不客气。 认识的记得的,挑出他当年的行径骂回去。 没欺负么?也没相帮啊,那我为何现在要帮你啊。 要么,你谁呀,不认识,你爹谁呀,不认识...... 到贺大太太这儿,唐家大族世家,多的是旁支穷亲戚登门打秋风,所以对此倒不以为意。贺大太太很有家族观念的:现今这世道,讲究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丁兴旺,枝繁叶茂。如今贺老爷出息了,不扶持族人是会被诟病的。 毕竟她也没有实际感受过被奚落谩骂推搡驱赶扔杂草叶到头上的感觉。所以贺大太太虽不交好这些人,却也没有贺家母子那么绝对。因些当初收到老家的来信,也回过一两回那么几句话。平时也愿意让人称她为大太太,也是表示贺家族人繁盛的意思。 本来也只不咸不淡的此微联系,那些老家人一向觉得,如果贺正宏靠不上,靠别人更是不靠谱,哪怕是他媳妇。可是没想到啊,贺家竟然要从老家发嫁女儿,贺大太太竟然来信相托。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抓着那就是个真瓜。 虽然贺大太太就是纯客气,贺二家也不是看不出来,但她更愿意没看出来啊,贺二太太选择忽略,只对着信激动的什么似的,忙忙的写了回信满口答应。让他们帮忙安排出嫁事宜呀,这是多大的交托呀,贺二家里连夜召开了家庭回议,最后一致决定,应该亲自进京,当面商榷,一来把此事儿办好,二来务必把两家的关系给整瓷实了,还有带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没准从此飞黄腾达也不一定......总之,机会来之不易,入京之事十分必要。 那贺二太太被婆子半扶半拽着往外走,一边尤叫道:“真的是个好孩子呀,又听话又懂事,太太呀,让他来给你磕个头啊......” 贺二太太刚出去没多会儿,冷婆子进来了,附在大太太耳边悄声道:“太太,三姨娘的娘家母亲带着她姐姐的女儿来了,如今在我家里呢,求着我婆婆去给老太太通传,好让她们奶孙进府来给老太太磕头。我婆婆被缠磨得没法,让我悄悄来请太太的示下。” 冷婆子的婆婆,就是当初从西北跟过来的老家人之一,如今早已养老在家。那三姨娘的老娘,就是老太太的亲表姐,认识冷家老婆婆,因此堵上门去就不罢休。 这老表姐当初卖女而去,如今再来求,只怕仍是没好事儿。 大太太被撩的心烦,啪的一声把手上的簿子扔到桌面上,道:“那是个泼皮没脸的老货,不让见她堵门跪哭的把戏也做的出来。随她!” 冷婆子答应一声,小心地退出去。 。。 熙和堂里,老表姐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凄苦艰难:“自从家里出过事儿后,这些年一直不顺。原先想靠着先前的人脉做生意,东拼西借凑了些本钱,结果路上货被抢了,欠了一屁股债。老老实实种田吧,家里没有成年劳力。招的那上门女婿,见天儿不肯干活,只说当初招他说是来享福的,结果落了个这破落日子,还让自己被世人嘲骂,连累家里也被人指脊梁骨笑话。闹腾着诸事不管,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稍有不顺,就要带着孩子回本家认祖归宗去,说这苦日子有什么过头儿。” “家里这些年,靠着大妞儿一个,耕耕种种,侍弄着一大家子人。只苦了大妞,那么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现在跟我这老脸一样的黑瘦皱巴了。本来好好种田虽苦些,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可不知道招惹了谁,这些年不是被偷就是被抢。今年就是这样,才入秋打了粮,只留了勉强够糊口的一点儿,其它全卖了,却不知被那个死爹死娘的,一下子全偷了个精光,弄得连过冬的棉衣都添置不上。又有往年的债主来催逼,把留下的口粮也给抵债强拉走了。若不是邻里接济些,只怕饿死冻死了也有可能......如今东家西家的借点粮糊口,可连明春的种子在哪儿还没着落呢。女婿一天到晚叫嚷着要卖地,卖了地带着钱回老家去,可这卖了地我们娘儿们就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真的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哭着推推身边那女子,那女子便连磕了几个头,道:“请姨奶奶可怜可怜吧,实在是过不下去日子......”女孩儿说着,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羞赧,贝齿咬着嘴唇儿,满脸通红,泪水成行地滴落,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是老表姐大女儿的小女儿。长的身量高挑匀称,凸翘有致,大眼睛盛满了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白晰的皮肤和她身边糙黑干瘦的奶奶艰直象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贺老太太看着蜷伏在自己脚下的表姐,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这个表姐匍匐在她脚下哭了。 贺老太太深觉痛快。 只是看着一起长大的姐妹,虽然从小就爱攀比,虽然后来让她吃尽了苦头,但如今,她垂垂老矣,看她一个老妪还不远千里地过来,求自己给口饭吃,为自己子孙给她下跪磕头,贺老太太痛快之余,又止不住地心酸。 当初她为了找儿子,也想给这表姐磕头来着,可她到底没有磕着,而她,却磕的实在。 这些年,也够了了。 老表姐看老妹面有不忍,知道有门儿,继续哭道:“我想来想去没有法子,只有想着表妹慈善,这些年二丫头才得以在府里过的安逸,不得已才腆着脸再求来,也不求别的,只求让三妞儿能留下来,象二丫头那样有点体面日子过,也是我这做人祖母的一片心了。妹妹你行行好,就让三妞儿留在府里吧。府里丫头仆妇那么多,定不会在意多这么一个人来。府里的几个哥儿都到了该知人事的年纪,房里却都还没有个正经姨娘侍侯。不是我夸,三妞儿最是会照应侍侯人的,真是周到又细心,全家乃至街坊邻居再没有不夸的。若不是个好的我也不敢往妹妹这儿领。妹妹只管看看二丫头就知道了,这些年在府里,可曾给妹妹惹过什么事儿没有,不是一入府就给妹妹添了男孙么。来之前我请了相面的看过,都说三妞儿是个有福能生养的,妹妹你看看这臀这胯,可不都是合生养的长相。没准进门就给妹妹生一个小重孙儿抱,妹妹四世同堂的福气可就立时到了......” 那三妞儿原本跪在地上,此时听了奶奶的话,更是面红如霞,头再不肯抬起来了,于是身子慢慢前倾着地完全俯下去,那腚就反而撅将了起来。可不是,好大好浑圆一个大屁股。 贺老太太身后侍立的丫头红花听这老表姐说的不堪,让人听着都觉得脸红,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轻咳一声。 那老表姐忙收了那推销自家优质物品时不觉流露出的得意之色,趴到地上又哭将起来:“妹妹呀,表姐一把年纪了,活不活得到明天都不要紧,只求你给这小辈子孙一条活路吧,求妹妹就收下她吧,只要孩子们过得下去,表姐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甘愿啊。妹妹啊......”一边哭着,一边又咚咚磕起头来。 43第43章 贺老太太终于没抵过吴表姐这只更老的姜的哭嚎,就打算着收了算了,这妞的确长得胯大屁股翘,开枝散叶也是好品种啊。想着,便让搬了圆墩子给这两位坐,一边斜了吴表姐一眼,道:“知道的,做了姨娘,便没有自由可言了,也和家再不亲戚。” 吴表姐连连答应着:“嗯嗯,知道,都知道。看二丫头就知道了,这些年,哪有给她找过麻烦,也没有上门来跟她胡乱攀扯过。表妹尽管放心,尽管放心。”心里稳下来,拉了三妞儿坐到圆墩儿上去。 贺老太太本来想问问是不是还要签卖身契呀,想了想也算了,签不签的,贺家,她还能翻了天去?老表姐老成这样,便是现天上掉下富贵荣华来,她也没多长命享受了,仍这么说下跪就下跪,说哭求就哭求,不过是为了子孙少受些苦,自己何苦定要作贱那孩子。 想着,便没提这茬,只叫门口的小丫头子去传话:“看大少爷不忙就让他过来一趟。” 不知是要让大少爷相看还是要直接配对一步到位。 门口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很快贺大太太便得了信儿,也直接叫丫头去传话:“告诉奉笔润笔,就说赵夫子让大少爷闭门做三篇文章,什么时候做的赵夫子满意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不让传闲话到琛哥耳朵里去,免得扰了哥儿用功。” 奉笔润笔是大少爷贺明琛的小厮,得了大太太这嘱咐,便院子大门外守着,谁来也不好使,一律不让进不通传。 本来吴表姐很笃定,这老表妹儿死要面子,是个死也要拉硬屎的,唾沫既然已经吐出来了,自然不会自己再舔回去。大事既定,便有些气定神闲起来。 连日里奔波,一身乏累,两姐妹也无话可说,吴表姐坐那圆墩上甚是无聊,没一会儿竟打起盹儿来。头一点一点的,猛然身子往前一闪,竟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贺老太太坐那里自顾喝茶,也不理她,被她忽然一跤“咣当”声响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货给她玩猝死呢。后面虽知道不过虚惊一场,却也是真真的心酸不已。老了,都老了,自己安享尊荣,她还千里奔波,再泼辣再能干又如何,还计较什么呢计较。 如果贺老太太之前还有三分不愤,二分怨怼,此时也全烟消云散了。便是和她不亲戚,一起长大的情份又怎么能抹掉。那些记忆,老了老了却越发鲜活起来了。 想着,贺老太太便让丫头去安排这祖孙两个去厢房歇着去。 那吴表姐一跤摔过,把瞌睡倒摔没了,那里万般推辞不肯跟丫头去呀。就这儿现等着吧,把此事落定了才好呀,万一梦完醒来这事儿再黄了,那一觉的代价可就太大了。不能去,万不能去,就这儿死撑着等。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天见黑了,也没个影,吴表姐坐不住了,感觉越来越不妙。正自心焦,只听外面丫头一声传:“回老太太,见不着大少爷......” 吴表姐心里就嘭的一声。当下扑倒贺老太太脚下,又哭将起来:“妹妹呀,这是忽悠老姐姐的吧,怕老姐姐沾上就直说呀,不要真的不管这小孩子死活呀。,......既是这么着,这孩子就交给了,交给妹妹姐姐是一百个放心呀......”连语带嚎一语未了,扶着贺老太太腿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忽然加速冲了过去,朝着那高案腿上就是一撞。 一缕鲜血就从额角流下来,吴表姐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丫头拦挡不及,连呼带叫地救。三妞儿旁一声尖叫,放声恸哭。现场一片嘈杂。 贺老太太傻当场...... 其实也没有撞多厉害,只是那案几腿儿有棱,吴表姐冲过去时连撞带蹭的才破了块皮儿而已。那吴表姐早就想好了,今儿这事儿不成,是绝不囫囵着出贺家门儿的。 只是本来想多晕晕的,被丫头又拍又掐的受不住,便早早醒了过来。 贺老太太却大受震动。老惜命啊,这表姐竟这么拼死不顾?想当初,她儿子不见踪影时,她也曾求神发誓若让她儿子好好的回来,她愿意立时死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活的好好的,并且还越活越有滋味了,儿子且不说了,若说让她为哪个孙女儿泼命这么闹腾,她还真说不准做不做得到,至少到目前为止,木想过此问题呀。 不比不知道,这么一比高下立现,心生佩服的贺老太太当即拍板:“三妞儿给大少爷收房。去叫大少爷屋里的丫头过来把领回去。” 三姨娘带着三少爷贺明璋冲进来的时候,贺老太太话音刚,吴表姐还坐地上,几个丫头托着扶着,刚擦洗完伤口上了药,正往头上裹白布。三姨娘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由泪眼婆娑。母女抱头痛哭。 三少爷贺明璋把拳手握的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响。 大少爷屋里最终也没有来,原因一样,那边关了院门无应答。当晚,老表姐祖孙歇了三姨娘的菊园。 菊园里,梳洗罢,母女坐榻上聊天。三姨娘连连问着她老娘家里的情况:“姐姐如何了,侄儿侄女儿们都如何了,家里是个什么境况,每年不是都会捎银子衣裳回去么,可都收到了,如何还是不够用?” 三姨娘每月月例银子二两,三少爷每月月例银子二两。吃穿都用公中的,两母子几乎不乱花钱,每年总有三二十两银子连着每季的衣裳不破不旧的,都一起打包收拾捎回老家了。一个庄户家,十两银子可以用一年的,如何还不够用? 吴表姐见女儿问,支支唔唔的,只说那女婿好吃懒做,胡吃海花,孙儿孙女也大了,花销多些。 三姨娘只不信:“银子不是都捎给娘了吗?娘自己攒着的,姐夫哪儿找去。姐夫那个性还不知道么?哪里能磨缠过娘的?” 吴表姐看女儿不信,嘴呶了呶三妞儿,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们姐妹都是没吃过苦的养大的,还好现还是细皮嫩肉,可不知道姐,如今跟个苦菜花儿似的,那层皮子,跟这老脸也不差啥了。姐只说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可不叫她的孩儿们跟着受这种罪......看看,儿女们都是娇养着的,所以难免花费大些......好两个侄儿也都大了,眼下都到成家的年纪了,可是手里没有银子钱,出不起象样的聘礼找不到象样家的闺女。姐姐又舍不得将自己女儿再许进农户家里,最后过成自己那样的日子。就三妞儿这模样身段,进大宅门儿里完全不带露怯的。这才一商量,干脆送了过来,自己有好日子过,也可以补贴些家里。” 三姨娘点头道:“吓死了,还以为真到了冷死饿死的地步。既如此,便放心了,侄儿们一成家,各自挑梁单过,姐姐也就可以歇下来了。等孙儿一生,姐夫再要闹腾回老家,便叫他一回去,自己又不是个有本事的,还想携儿带孙的走,他养活得了谁?” 吴表姐点头,道:“家里生计不艰难,他倒不闹腾,不过好吃好穿的尽着他罢了。只是想给儿子结门好亲事,如今难些。” 三姨娘便问道:“那大妞二妞呢,长得如何?” 吴表姐道:“模样倒不丑,就是没有三妞皮儿白身梁细挑,也读过书呢。别看她闷不吭声的,脑子可不差的,以后,是的好帮手呢......” 那边熙和堂里安静下来,但贺老太太怒了,对空开火:“的话没听了吗?这贺家,做不得主了吗?们这些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实际上她做不了主,给贺正宏纳姨娘时,贺大太太都没有多说过什么,但这件事上,贺大太太出奇地坚持。 当时知道这边的闹腾已告一段落,正施施然往熙和堂而来的大太太路上得信,略一思索,转身回去了,当晚报病没来请安。 第二天一大早,那吴表姐深知情况可能有变,反正贺老太太已经发过话了,管它呢,她就当那是令箭,于是背了一个大大的行囊,留下三妞儿,悄么声的走了。 三妞儿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住了贺府菊园,一应用度没有,连三姨娘的饭食,也是原来的份量。 亲戚?没这一门儿。不明不白的住进来,谁要给白吃饭。 三姨娘一开始很硬气,一应用度从她分例里分一部分去。可没几天她就不干了。她的月例银子还要攒着往家捎呢,三妞进府来,本来是想多挣一份钱的,现分她的一份,这属于内耗啊。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三姨娘哭到老太太跟前去。 大太太已经推病不来请安好几天了。贺老太太自己当时一时冲动,后来想起来琛哥儿琨哥儿明春就要下场了,如今闭门苦读呢,哪能这会儿子往房里塞,万一惹的哥儿于此途上迷了心,那可是老贺家家门不幸啊。如今老太太也有些后悔,虽然事成定局更改不了,却也多少有点儿心虚,不太敢到致庄院去找媳妇儿问罪去。 于是贺老太太便说从自己的月例银子里每月拨出来一两来给三妞儿用,反正好歹的,先凑合到琛哥儿春闱过后。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跟明玫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是后来,唉...... 原因是三姨娘觉得自己这侄女儿住她那里实不象样子。菊园是个偏僻小院子,就那么三正两厢,一个大门出入。贺老爷虽说许久不到她这儿来了,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姨娘的名份,哪天贺老爷万一转悠过来,那三妞儿可是避都没处避的。这可不成个体统呀,于是就想给三妞儿挪出去。 单独一个院子那是不可能的,那也太抬举她了,只能和合住。把府里的小姐们想了一圈,大的三个是不成了,个个当婚备嫁的,院里要放嫁妆什么的,小的几个呢,五小姐是爱欺负的,六小姐是会算计的,和她们一起住没好处,何况这两不爽了是会告到贺老爷处的,贺老爷若心烦了...... 然后就圈定四小姐和七小姐。四小姐,怎么说呢,倒老实,但她姨娘和三姨娘向来如陌路,一起跟着去过西北的,对贺吴两家旧事所知甚详,对吴家属于反感派。所以,排除了。就剩下七小姐了。 七小姐如今,眼见越来越有面子,各种仆妇都想往前凑,万事都不吃亏。她又好性不欺负,最好的选择了。 三姨娘便打包把三妞儿送到了老太太院里,顺便把这意思跟她提了提。 儿子埋怨,媳妇不爽,这事儿弄的窝囊,老太太嫌三妞儿惹眼,自然不会把她留自己院子里。左右一寻思,也就只有小七那里了。她的丫头少,东西少,还有个后罩房用,腾得出地儿来。 接到通知的明玫愁了半天,去了致庄院。大太太一听,拉着明玫的手很郑重:“这样也好。小七机灵,多看顾些那位的行径。两位大的哥哥正费心读书,和不相干的就不必有来往了。有想要扰着两个哥哥,尽管来报。” 两个哥哥?她有三个哥哥呢。 明玫眨巴着眼睛,见大太太一直盯着她看,想了想说道:“大太太放心。三妞姐姐原和三哥哥是两姨姐弟,定是只会和三哥哥多亲近些的吧。” 大太太笑起来,说:“正是这样。” 然后赏了明玫一套首饰:“小七一年年大了,也该有些好东西打扮起来......”那些好东西果然都很好,金光灿灿的,估记值不少钱。明玫道了谢收下,心里舒坦了一点点儿。此后她把两个小丫头素点和素心拨过去跟着三妞儿,那两个小丫头十分听话,就寸步不离地跟着。 贺二太太因为自己儿子被贺大太太接见,并同意留下,便没多待,说是来时跟了一家当地镖行急行,那镖行各地都有据点儿换马,定好了要赶回家去过年的,还跟着他们走来得及。得了些盘缠银两,留下了儿子贺石根,于第三天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该走的走了,不该留的也留了。简夫子依然懒懒散散,明玫继续把学上的有一搭没一搭的。 那天唐玉琦带着一帮哥儿们又来了贺府,自然还是去练武场来找段金师傅练身手的。他跑了一趟私塾,给明玫送了一只小狐狸来,兴冲冲说是出去山上打猎亲手猎到的:“妹妹快看,这狐狸的皮毛,跟尼尼的比怎么样?这种雪狐狸可难猎呢,隐雪中也难发现身影,还好现山里雪化了,总算捉到一只。” 明玫不要:“那狐狸和狗狗怎么一起养,他们互掐起来帮谁呀?” 唐玉琦呆了半天,笑起来:“不然干脆俩一养一只,养一个月再换着养如何。” 明玫不知道狐狸要怎么养,虽然长相也挺可爱,可是它会放臭屁呀,谁敢抱出去。“可是喜欢狗狗的忠实,不喜狐狸的狡猾呀。” 唐玉琦有些低落,他为活捉这只狐狸,山坡上还摔了一大跤,正硌石尖上,现腰上还有淤青呢。半天才强撑精神道:“只不过是想换回尼尼,这丫头,竟是怎么哄都哄不过来呢,可不是跟狐狸一样狡猾。”然后又道,“那既这么着,这狐狸便不养了吧。” 旁边那一身圆领书生白袍的霍辰烨就冲着明玫瞪眼睛:好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枉琦哥儿对她那么好。 这货身材高瘦,一套普通白袍也被他穿的有模有样的。 被他一瞪,弄的明玫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 唐玉琦不解道:“妹妹笑什么?” 明玫勾手指,唐玉琦就把耳朵凑过来。只听明玫悄声道:“尼尼,狐狸,世子,三兄弟。脸型,颜色,眼睛。” 唐玉琦一愣,几样东东看了看,放声大笑,抑郁一扫而空。 霍辰烨旁边继续斜眼睛:这两只可真爱咬耳朵呀。 接着的两天唐玉琦每天都来。然后第三天,唐家大舅妈来了,贺大太太传明玫去相见。 “大舅妈是单叫了呢,还是也叫了别的姐妹?”明玫问传话的绿枝儿。 绿枝儿笑道:“是单叫了姑娘。可见唐太太偏疼姑娘呢。” 明玫点头。让司茶拖了绿枝儿去坐着喝茶,让司水把她头上的两个小丫鬏鬏再往头顶梳梳,绑上花儿,显得可爱些,然后抱了尼尼,跟着绿枝往致庄院而去。 唐大太太因见儿子总往贺家跑,想来想去便把原因锁这小七身上,这才叫她来见。看见明玫进来行了礼,就笑着叫到身旁:“快过来让舅妈瞧瞧......五表哥往日里总是提起,所以想着们定是处得极好的,便叫来说说话。”说着便盯着明玫的脸瞧。 明玫听了微噘着嘴,把尼尼往唐舅妈怀里送,道:“五表哥就是小气,当初说好先给养两个月的,看两个月后尼尼还认不认识他。结果他三番两次来找尼尼,如今这又是让舅妈带话来了吧?舅妈快把尼尼还回去吧,可不敢再养了。” 唐大太太自然侧面问过儿子,唐玉琦那时说:和那丫头打了赌,两个月后尼尼要是不认了,就归她养不能要回来了。得多去几趟,和尼尼混熟一点,好让它别把给忘了。这么听来,儿子原是没有说谎的。 唐大太太推开小狗不收,又道:“既是表哥说的,那便养着,可不管们的细帐。再说表哥都快成亲的了,哪能总弄这些小猫小狗的。” 明玫听了,脸上笑开花,忙把尼尼又收进怀里,笑道:“舅妈可看好了,千万别又寻个小气表嫂才好,不然还得追着要。”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唐大太太见提起儿子婚事明玫不气不急,能讲能笑,再见这丫头还是一团孩子气,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毕竟年纪也太小了,因笑道:“果然是个招疼的好孩子,将来表嫂自然也疼。” 明玫连连点头:“对呀对呀,这么招疼的好孩子,表嫂若不疼,肯定是她的不是,到时可找舅妈告状去......” 说笑一会儿,明玫过关出门,两姑嫂里面说话。 唐大太太道:“......妹妹也是,就该态度强硬些打包扔到那城门外去,还由得她府里撒野,还撞头寻死,找谁晦气呢,要死也该死别处去。如今倒好,不管不问的,倒留个祸苗子家里。” 贺大太太道:“嫂嫂还不知道家那......连忤逆都出口了,何苦去招那没趣,要留着便留着吧,家里又不是只有琛哥儿琨哥儿两个哥儿。” 唐大太太听了便笑起来:“倒机灵。就该这样,算计别,最后自己落上了才知道滋味呢。”然后叹口气道,“倒好,府里事物件想怎么调派怎么调派,总能让事儿按自己的想法走。可咱府里,唉!” 贺大太太知道娘家情况,便问道:“怎么,嫂子遇到什么难处了不成?” “还不是那个四嫂,纵着那个姓楚的缠着琦哥儿不放。府里那么多老少爷们儿,说她哪个不缠么就眼瞅着琦哥儿。就这一个哥儿,会让那种沾上么。可才说她一句,四嫂就不是气死过去就是哭死过去。这死的活的的闹腾,要真气出个好歹来,只怕四哥就真把恨上了。就这,也传到哥哥耳朵里去了。哥哥对说,‘不过一个女子’。说的倒好听,那种作派的女子家里一个就够够的了,还再来一个,谁爱要谁要去,坚决不让琦哥儿沾上。说实话真是,宁可哥哥纳了去也不生气。” “不如就扯下脸来送回家去吧。” “怎么没说过,娘说楚丫头府里照顾姨妈辛苦了,这快过年了要回去合家团聚才好,不能老耽误咱家。车都备好了,四嫂哭着不让。说让外甥女这里陪着她,陪着瑭哥儿,她心里放心自些。要等立了春她身体好起来才放她家去呢。多说一句,就说看不起她娘家,又是一通哭天抹泪。也不想想那样上赶着拿亲生女儿做妾的家,有几个能看上眼?”...... 44第44章 明玫觉得唐玉琦可能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唐玉琦仍然往贺家跑。(.)腊月二十二,百官封印,二十三祭灶神,然后从二十四开始,唐玉琦几乎天天都贺家练武场呆着。贺正宏老爷,武师傅段金,还有几位雄壮大兵,以及唐玉琦等少年,贺家练武场天天嚣闹非常。 自从上次两姐妹现身练武场后,贺老爷也觉得没什么了,倒不禁着小女孩儿往那边跑。 听说五姐明璇时常跑去偷看。后来被贺老爷揪着后衣领提进了练武场,斥道:“看就看,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别再忽然冲出来吓。” 明璇虽得了训,之后却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看训练了,很是开心。 可是听说没几天,唐玉琦又不来了,当然他的哥儿们帮也不来了,练武场又安静起来。 明玫是再没有去过练武场的,大多数时候,都窝西厢里,跟司水她们一起做绣活儿。连尼尼也被拘西厢里,除了固定时间出去遛,其它时候不许出门。 因为明璇最近变身怪姐姐,见到尼尼的表情越来越奇特:有时对着尼尼搂抱抚摸亲昵怜爱得好象尼尼是她养大的孩子似的,让明玫很想赶快把尼尼抢回抱走;有时又对着尼尼咬牙切齿揪耳薅毛地蹂躏,愤愤之色明显,让明玫也很想赶快把尼尼抢回抱走。 因为尼尼,让久已不对她眦牙的明璇又开始对明玫不爽起来,看见她不是冷哼就是瞪眼,和亲妹明琼如出一辙。 明玫不大理她,专心攻绣活。前阵子明玫帮明琪大姐绣了一些小荷包供她到时装赏银送,从早期产品到最终成品依次排开,明晃晃的进步看得见啊,明玫看着自己的手艺很开心。 明琪姐姐也很开心,不住声夸她:“几根水草绣的已经能看出来是水草了,才学了这么短时间女红,已经不错了。妹妹继续加油噢。” 司茶司水不厚道地旁边笑。 明玫郁闷,那明明是竹子好不好,还带着竹叶呢,怎么会是水草呢,太没眼力了。后来明玫干脆再绣上几道波纹,反正是水草嘛。结果明琪大姐也郁闷了:怎么水草长山上去了?这不科学。 明玫泄气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管了,新年到了,她给各位长辈长姐长兄一做一件活计吧,没准练着练着,她也就练出来了。针线嘛,有什么呀,唯手熟尔。 贺府去年的新年明玫不大有印象,那时病病歪歪的,赶饭点去吃碗饭表示一下团聚过然后就撤了,没有表现能力也没有看到别表现。只是今年的新年么,好象也有些沉闷。 从摆桌子开始就没明玫什么事儿,那张桌子被一堆姐姐和一群丫头包围着,她基本只能站圈外。(.) 大姐明琪做安排:“给祖母父亲母亲三用那套冰纯白玉碗,咱们兄妹就用那套新得的四时瓜果甜白瓷碗,一套正好十个,一一个正合用,那瓜果造型甚是有趣,咱们正好赏玩一番。” 二姐明璐立时否了:“那瓜果造型虽有趣,却造型各异,姐姐这么用法,岂不是显得有别了。这大年节的,合家团聚,自然要用一色的碗碟,才显出合乐融融的意思。要看,就用那套惯常大年节用的花开富贵套碗倒好些。” 三姐明珠跟明璐要好些,大多数情况下自然支持明璐。只是如今她没心思于这些事儿上,只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规矩别错了。司嬷嬷说的好,这些事儿也就做做样子,到时总有下安排提醒,怎么安排都有说法。于是她只是随意“嗯”了一声。 司嬷嬷一直影子似的贴身跟着,明珠要端着范儿一端一天,疲累不堪,原也觉得自己的规矩已经学的很好了,现才知道差距啊差距,想想宫里的女,尊贵的也好,宫女下也好,那规矩不比自己大么,偏家都能做到。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这些规矩给练得习惯成自然浑然天成了才好。 几个小姐妹习惯性不必表达意见。于是明璐胜出,按明璐的意思安排。 姨娘们另开一桌,只有贺家十三口主子的一大拼桌上,老太太正襟危坐着。贺大太太跟婆婆冷战中,不愿意跟她凑趣儿。老太太发话说这样的大节下不用她站着侍候,由丫头们代劳。大太太淡淡道了谢入了座,仍然时不时地轻声吩咐着,这个菜放老太太这边,这个菜是老爷爱吃的,这样那样,就是不看老太太的脸色。 大姐明琪想活跃气氛的样子,可惜不会卖乖讲笑话诸如此类的,只会把声音提高些,却也无应和,丫头婆子都轻言曼语的,她的高调反显得有些突兀。二姐明璐有时烦燥,有时郁郁,静静打坐。有司嬷嬷,三姐明珠自然也是正襟危坐着。其他也都老老实实的,场面冷清。 然后每规规矩矩说句祝福词吉祥话,就开了年夜饭。一顿饭吃的寂寂无声,连大声的咀嚼都没有,只偶有碗筷交撞的声音,毫无过年的意思。撤了席摆上瓜果,就成了茶话会了。姨娘们也过来三大boss身后侍立,大姨娘讲了个不太搞笑的笑话,二姨娘讲了件市井新鲜事儿的故事,然后三个公子哥儿分别站起来背功课一样地吟了诗背了文章,然后,集体沉默了。 明玫见各位小姐没有接上去搞气氛的意思,便勇敢地站了出来:“来给大家出个谜语猜猜。” 谁知五姐明璇倒迅速接上了:“又不是上元节,猜什么谜语!” 今晚除了吃饭第一次张嘴,就跟她呛上了。明玫瞟她一眼,笑眯眯道:“五姐可以暂不参与呀。” 明璇仍欲说些什么,见众都看着她,大太太脸上还维持着点儿笑意,可老太太神色已经明显不善了,便识趣地闭了嘴。 谁是谁非不重要,这样的大年下,这样的大boss面前,衅滋闹事儿,找啐吧就。 明玫已经开始讲起来:“说是有一个馒头和一个包子成了亲,拜完堂馒头去给宾客敬酒,送完客回房却找不到新娘了......床上躺着一个肥肥圆圆的肉丸子,正羞达达看着他道:‘小样儿,家脱了衣服就不认识了么?’” 众笑起来。 笑完了老太太问道:“丫头,那要们猜的谜语哪儿呢?” 明玫继续掰:“往下听往下听。第二日,新媳妇早早起来洗漱打扮,馒头一觉醒来,又找不着新娘子了......只见一个饺子正端坐梳妆台前,羞达达地道:‘小样儿,家换身衣裳就不认识了么。’” 大家又笑起来。 明琪起哄:“那谜语到底哪儿呀?” 明玫不跑题:“谜语就是,大家猜一猜,快猜一猜......给各位尊上,准备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众一阵哂笑,明琪叫道:“快拿出来瞧瞧,看是什么好东西,这关子都被卖了二里地去。” 趁着这热乎的场子,明玫开始献她的宝。 无一例外,明玫的新年礼物是一一双袜子。 她本来还想给老女们一做条抹额的,取意“从头暖到脚”嘛,多贴心。可是她那针工绣工,估记要家戴头上很需要勇气,想想便罢了。袜子多好,舒服就行,鞋一遮裤一盖谁也看不着。 女士们全部绣上含苞待放的荷花,步步生莲嘛。只不过,荷花有点象,呃,看不大出来象什么,算了,挨着再绣片荷叶,这总能看出来了呀。干脆荷叶下再绣上简易卧8字型小鱼,这下很好很好,连年有余,更吉祥了。 男士们,全部绣上竹子。寓意更好了,步步高升啊,高风亮节呀。 女士们都很赏脸,连明璇都没挑刺儿,默默示意丫头收了。偶有没开眼的夸赞几句,明玫很得意:这可是新产品啊,这都过关? 谁知明琪忽然笑道:“小七呀,这绣样可真新鲜,桃子,盘子,小蚂蚁,太可爱了。” 那没有看出绣的是什么东东的便拿起袜子再看看:嗯,是新鲜。 司茶司水笑的直抽抽。明玫嚅嚅无声。这大姐,眼神一贯地不好,太“不”可爱了。 贺大太太倒火眼金晴,一眼瞧见司茶司水不对劲儿,一声询问,司茶就给她兜了底儿:“小姐绣的,这是鱼戏莲间图。” 众女默了默,各自再拿回袜子细看:有莲嘛?有鱼嘛?再瞅瞅。 然后嘛,然后全场笑了。 明玫撅了会儿嘴,鼓了会儿腮,然后直楞起脖子,把男士们的送上去。还好她对自己重新练过的竹子很有信心。上次嘛,不过是绣的竹杆细了些,这次可粗壮了。 就听贺老爷问道:“小七,绣的这甘蔗是个什么说道?”看众的眼神,就知道男士们同问。 司茶司水这次收敛了,个个低头挠鼻子。明玫咬了咬唇艰难道:“......那是,那是......那是小七祝父亲和兄长们,吃甘蔗行大道,步步高升节节甘甜......” 司茶肩膀抖得太消魂,又被大太太点了名,最后又给她拆台:“小姐说她绣的,是修竹来着......” 然后嘛,然后全场又笑了。 明玫干脆脖子仰高高的:“绣的这个呀,打眼一看是甘蔗,仔细一品是修竹,甘蔗之形,修竹之韵,能绣出这样双重意味儿来的天下独此一家。”附送谄媚笑脸,“爹爹呀,女儿厉害吧,的红包可也要给双份才行噢。” 贺老爷大笑着,食指小烤肠似的她脑门前一阵点,一副瞧不上的她的表情,最后却豪爽道:“好,给双份!” ...... 有这么一份风头垫底儿,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嗯哼,场面便全被明玫hold住了。 一整场晚会由明玫蹿场主持。大家先是一起猜了灯谜,然后明玫就开始讲笑话,七七八八讲了一堆,引得贺老太太喷了两次茶后,然后英明地整晚都不碰茶了。 后来笑话暂停,宵夜上来,贺老太太吃着汤元,不知怎么忽然自个儿发笑起来,囫囵吞了一只汤元去,咳嗽着被拍抚了好一阵儿。等气顺时,眼泪都憋出来好几滴。 明玫问道:“要不要孙女儿再讲个笑话,让您老好把呛进去的汤元喷出来呀?” 一语了,就被贺老太太用那尚有些粗的声气直骂猴儿,一边催着她尽管快快讲来,喷不出汤元来可要重罚。还被旁边好几只猪手胡乱啪了。 明玫笑道:“那您老可不能耍赖,得保证那汤元还原封不动喉咙里。若肠肚消化得太快,如今已经跑去下三路了,那您老就只能去茅房里喷了。” 语不尊老,又粗俗不雅,这次被众连斥带啪,明玫抱头鼠蹿。 然后便改玩保险点的,免得笑死老家,因此后半场全是“请听题”。 比如盘子里共十个桔子,们兄妹各得了一个,为什么盘子里还有一个?答案:因为最后拿的是连盘端的。 比如您知道鹤为什么常用一只脚站立?答案:因为它跟您一样,两只脚都抬起来是会跌倒的。 比如格格有名的什么东西头顶天脚踩地塞得乾坤不透气,答案:什么东西头朝西尾朝东塞得乾坤不通风?――把前面那个放躺下了就是。 比如大叔有名的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 还好搞这些娱乐明玫完全无压力,这玩艺儿,现代都被浸淫着。 只是,为什么满屋孝子贤孙只有她彩衣娱亲呢?要搁现代,她这种撑全场的腕儿得收多少出场费呀呀。 明烛高挑过夜半,外面催了几次该放烟花了,众才移架屋外...... 当然,明玫得了贺老爷难能可贵的夸赞,明玫便毫不犹豫地表示:夸赞不要形式主义啊,得真金白银落到实处啊,台柱子她强烈要求收取点润喉费呀。 然后,又被啪了...... 。。 过了十五到十六,是吧没说错噢? 学堂正式开课,明玫一看,嗬哟,多了两枚新同学。 新同学还是老相识,一个唐玉琦,一个霍辰烨。 唐玉琦穿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暗纹飘金线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雨过天青色绣素色团纹倭缎交领长衫,整个飒爽风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玉的紫金冠,齐眉勒着条镶椭圆状绿翡翠的抹额,更显得面如冠玉,英挺俊美。 霍辰烨穿着件墨绿色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腰系一条镶白玉素色腰带,一头乌发用嵌宝石青玉冠松松束住,齐眉勒着一指宽的金抹额,上面一块水滴形红宝石熠熠有光。也是越发的面如桃瓣,狐媚风流。 这两个货,老大不小了,混进贺家的女儿堆里合适么? 明玫瞧着这两个公子哥儿,皆通身华服,腰挂美玉,手带扳指。很好,过新年穿新衣,尼妈还戴抹额,抹额唉,这俩货到底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卖弄风骚的啊。 唐玉琦看明玫打量着他们不说话,上来就拍她脑袋:“丫头,是不是看到哥哥欢喜傻了,话都不会说了。” 霍辰烨倒规矩上来见礼:“七妹妹好,和琦哥儿来贺家就学,望妹妹多多关照。” 明玫还没挤出个笑来寒喧一下,那边唐玉琦已经单脚离地站好,笑着问明玫:“妹妹猜,为什么要一只脚站着。” 明玫:......尼玛谁那么多嘴呀喂。 45第45章 这俩货其实不是来读书的,确切的说,是来习武的。只不过先在书塾这里跟大家见个面,读这么半天混个脸儿熟先。 然后,唐玉琦住到贺家了,大部分时间跟着段师傅耍练,间歇才跑来书塾跟着夫子读那么一篇半篇。天暖了,简夫子精神抖擞起来,讲书开始认真详细,只是对明玫,进度有些快,囫囵吞枣的过着。 明玫:“夫子呀,这些东东我的丫头不会呀,你得讲详细点儿。” 简夫子翻眼:“你还想考状元不成?” 然后大部分时间,在跟明玫讲些奇闻怪谈,七老八十的人了,有时讲着讲着,竟然连某些名流的闺中秘事男婚女嫁等八卦也扒出来乐一乐,真是,有辱斯文哪。 唐玉琦和霍辰烨坐同桌,还是老样子坐在明玫的后面。唐玉琦还是时不时地敲敲她的脑袋,几次把她头上的小鬏鬏拍扁揉歪。明玫十分无奈。自唐大太太来访后,明玫已经不大肯搭理唐玉琦了。何必呢,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必上赶着招惹。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这小胳膊拧不过任何人的大腿儿。 明璇同学殷勤备致,天天儿给表哥带些亲手做的糕点亲自切的水果啥的,有时唐玉琦没来,还巴巴送到练武场去。每回唐玉琦与霍辰烨两人分享完,总还会抽空对明玫进行一番责问:“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就不会给表哥带些好吃好用的么?” 明玫多数时候趴在桌上眯着囤膘,不参与别人的游戏和话题,散学后若简老夫子不留她,她就迅速闪人,继续回去奋斗针线去。 她实在不明白,唐玉琦有什么理由来贺家读书习武,唐家既有自己的私塾又有自己的练武场,执教者也必定都是专业人士,何苦舍近求远呢。唐大太太既然防贼,干嘛又把肉送上门来?这到底是要考验谁呀。 唐玉琦问过她:“妹妹为什么没有精神啊。”明玫答他几个字:“春困秋乏。” 这么着过了几日,明玫在学堂也呆的有些烦闷不爽,想着要不要“病”些日子才好。然后这天,午晌时简老夫子叫住明玫和她讲什么书本山海经和他自己念的经,唐玉琦就跑了过来。 唐玉琦问明玫道:“妹妹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贺家就学么?” 明玫摇头。 “我娘让我来的。”他说,“不是我要求的,是我娘让我来贺家认真读书,好好习武的。” 明玫笑着点头:“噢,贺家欢迎你噢。” “我娘说,七妹妹很懂事可爱,责令我对表妹好些。”唐玉琦笑道,“所以呀,表妹见着我娘,可千万别说哥哥的坏话呀。”然后又叹气,“唉,为什么我娘对妹妹比对我还好的样子,我才是她亲儿子呀好不好。” 简老夫子默默吐糟:什么熊玩艺儿,好假啊。 明玫:呃,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愣了会儿明玫便笑起来:“那当然了,这么懂事可爱伶俐聪明天资奇高活泼乖巧的表妹哪里找去啊,表哥你可不能违抗母令噢。” 唐玉琦哈哈笑起来,也一脸的爽朗,他拍了拍明玫的脑袋,笑道:“美的你!” 真的,这才是他那淘气可爱的小表妹啊,郁郁深沉什么的真的不适合她呀。 其实明玫反复想过她和唐玉琦的问题。觉得两家人把他们凑作堆的可能几乎为零。 为妻?只怕唐大太太死也不会愿意。为妾,哼哼,贺大太太大概宁愿把她关进阉堂里一辈子,或者直接灭了干净些。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若是唐玉琦有水平能搞定她老妈,最后让她登堂入室,那老娘捡个便宜有什么不好啊。 所以,既然唐大太太现在这么说了,那她何必纠结,就着坡儿赶快下来吧,反正她已经做过姿态了。 。。 西院这边的房屋虽不多,却基本都是空着的。唐玉琦就住在离练武场最近的凌云轩里,霍辰烨却是每天都要打马回府的。于是在寂寂的夜里,凌云轩便只有唐玉琦美男一人居住。也于是,月黑风高夜,或暖风熏人天,总之吧,五姐明璇散个步啥的,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凌云轩附近去。 这天晚上便在那里偶遇了唐玉琦一次。 唐玉琦大恼,很说了几句重话,从名节清誉到礼仪廉耻,长篇大论又高腔大调,引得粗使下人和奴仆皆驻足细听。 除了贺老爷,贺明璇还没被哪个男子说过重话,一时气得直跳脚。她还天天给他送好吃的呢,怎么竟得他一顿训斥?明璇心中恼羞,回去大哭了一场,逮着尼尼揪了一把毛,惹得尼尼后来见着她就一顿狂吠。 第二天,明璇两眼红肿着来上课了,然后看到唐玉琦和明玫玩闹,便气势十足地把明玫训斥了几声:“......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行事要懂规矩讲礼仪,不可以跟野小子似的没教养。” 一句话把明玫和唐玉琦都给骂了。明玫笑嘻嘻地应了是,乖乖站好。唐玉琦不干了,一把将明玫拉到身后,对着明璇歪着脖子道:“七妹妹还小呢。”明璇冷哼着被明琼拉走了,旁边霍辰烨抄着手坏笑。 。。 却说唐玉琦住到贺府不回,急坏了两个人,唐四太太和她的外甥女儿楚惜惜。 唐四太太身上那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天冷犯咳犯喘,天暖好转无虞。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身体也确实好起来了,可楚惜惜的事儿,还是没有着落。 唐四太太觉得不行,让外甥女儿白白在唐府住了这么久,白白得了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奚落,现在却悄悄退走,那怎么会甘心。唐四太太看着在旁边乖乖巧巧描画的唐玉瑭,叹口气。儿子乖巧可人,偏身子瘦弱,又无兄弟姐妹依傍,自己身子也是个弱的,哪天撂开手去了,这孩子要怎么办?这府里,将来可是要交到琦哥儿手里的,在琦哥儿身边有个自己人,那瑭哥儿的将来她就放心一半了。 唐四太太原打算着搓和的让楚惜惜跟了琦哥儿,将来也是瑭哥儿的臂膀,在府里总能支应一二。再说为人妾室,被正室打压那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楚惜惜会不反过来需要借助瑭哥一二?这么互相有需要,才是最牢靠的盟友。 可谁知以楚惜惜这样的人才样貌,竟然不能打动那琦哥儿半分,这次住去贺家,什么求师就学,分明躲她。 等她好爽利了,老太太若再提让楚惜惜回去,自己也不好再找借口推托,不然可真会被老太太骂到脸上来了。只能趁着这段时间。 唐四太太想着,叫了唐玉瑭:“瑭哥儿,你五哥去你姑母家练功就学,你想不想去姑母家私塾读书呢?” “可以吗?娘同意吗?”唐玉瑭惊喜地大叫。 “可以,”唐四太太柔声道,“现在天暖了,瑭哥儿的身体也早好了,去读书是正道,娘当然同意。” 唐玉瑭使劲儿点头:“好呀,我想去,现在就去嘛?”说着就放下画笔,一副现在就走的样子。 唐四太太看着儿子喜不自禁的笑,心思动了动,笑着说了句“明日吧”,便起身去了唐老太太正屋。 “娘,琦哥儿如今如此知道上进了,我这心里真替大嫂高兴。可是又着实担忧瑭哥儿,若也能象他哥哥那样知道用功才好。” 唐大太太闻言心里就突了突。唐老太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果然唐四太太就道:“听说贺家私塾最是有名,那里坐馆的老夫子教出过两个状元公。媳妇儿也想让瑭哥儿去贺家就学读书去,若瑭哥儿能象他五哥那样上进,便不求他真的金榜题名,我便是死了也甘愿。” 唐老太太心里直抽抽。这个庶子媳妇,动不动不是自己真死过去,就是表白自己死了也甘愿。她又不是人家正经嫡亲婆婆,也不好总给她脸子瞧,可是这作派,真是,当初怎么就听了老三的,选了这么个人回来。 “说什么死呀活呀的。这大正月的,也不怕晦气。” 唐四太太就连忙“呸呸”了两声,道:“都是媳妇的不是,是媳妇儿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不过娘,媳妇儿说的都是心里话。媳妇儿想,明天就送瑭哥儿过去。娘帮我跟小姑说一说吧。”说完也不等老太太回话,转向旁边侍立的唐大太太道,“还有大嫂呀,我想拜托琦哥儿帮着照应下瑭哥儿,免得他小孩子家在外面好了歹了的。” 唐大太太尚未及开言,就听唐四太太又道:“大嫂不会怕瑭哥儿累着了琦哥儿吧?我放瑭哥儿去贺家,可是全指着有琦哥儿这哥哥在那儿呢才能放心呢。大嫂可别立时又不让琦哥儿去贺家了,那可是我的不是了。” 唐大太太心里冷哼,我们琦哥儿好好的有家不能回,已经躲到姑母家去了,你还想怎样,不过是爱个寻死觅活,拼个不顾脸耻,懒得跟你们搭上就是了,还当我怕你了不成。 当下笑了笑道:“弟妹说哪里话,哥哥照应弟弟还说什么累不累的,兄弟正该守望相护,彼此照应才是。” 唐老太太听了唐大太太的话,看了她一眼,才对唐四太太道:“你直接把瑭哥儿送过去就行,你小姑那里不会不乐意的。” 唐四太太得了话,笑开了花,便回去给唐玉瑭收拾收拾准备明天送过去了。 当然,因为刚入贺府怕唐玉瑭不适应,已被她照应习惯了的楚惜惜同学也暂时随之同行同学。 。。 于是这天,学堂里又迎来了两个新同学,唐玉瑭小盆友和楚惜惜童鞋。 唐玉瑭小盆友很热情,进来和简夫子见了礼,便直接跑去和明玫同坐。 坐下就小嘴儿嘎嘣脆地说话:“七妹妹七妹妹,听说你上元节出的题可有趣了,你全部说给我听听吧。” 明玫趴桌上看他,手臂张开占了大半张桌子,前面后面都有地方啊,你干嘛坐我这儿呀,挤不挤呢。一边随意道:“听谁说的?不有趣。” 唐玉瑭得意地笑:“反正我知道了,你快说给我听听啊。看我答不答的上来。” 后面霍辰烨插话:“请听题,什么瓜不能吃?” 唐玉瑭果然想不起来,迟疑道:“苦瓜?太苦了,跟药似的。” 霍辰烨笑:“是傻瓜。” 唐玉瑭想明白了也笑起来。 “请听题,有一个字,有学问的人人人都会念错,请问是个什么字?” 直接摇头。 “是个错字。” 唐玉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他问明玫:“这也是妹妹出过的题吧?”明玫点头。 唐玉瑭便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昂头看着霍辰烨,很骄傲地道:“这是我七妹妹出的题。” 楚惜惜跟唐玉瑭差不多错了半个时辰才到书塾。她进来的时候,穿一件桃红色薄绫小缎袄,藕荷色撒碎花马面长裙。上面小袄恰到好处的束腰,显得身段楚楚,纤腰一握。下面长裙却随步摇曳,仪态万方。 那只唐玉琦说“不养了”的小白狐狸,正被楚惜惜抱在怀里,桃红衬着白毛,更显艳丽可爱。明玫听到她软声细气地抚着它的头道:“小气,乖噢。”声音糯糯粘粘,腻腻甜甜,课室里众人就静了静。 楚惜惜也找了位置坐下,嗯,她坐了唐玉琦后桌。 于是,目前八人在位的课室,他们这边六位。人口密度不要太大噢。 简老夫子眼神连闪,后来下了课叫明玫说话:“你说为什么你们那排地气儿旺呢?” 明玫:“我个子矮,要不要去坐第一排呢?”第一排左桌,三哥贺明璋长期坑着,右桌空座,她可以填上去啊。 简老夫子本是玩笑,见明玫这副神情,立马一副嫌弃的样子道:“这点出息,坐什么第一排。后来居上,要坐也是后来的坐过去。” 。。 唐四太太亲自送这两位来的。明玫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四舅妈。 身段窈窕,美丽犀弱,眼若盈波,楚楚可怜,风吹就倒的病美人模样。也许因为老,也许因为病,单看脸,并没有楚惜惜那般的妩媚动人。 唐玉瑭乐呵呵拉着明玫的手来见他娘亲,唐四舅妈也拉着明玫的手,把她看了又看,看得明玫脸都笑酸了,才缓缓放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来,笑道:“听说玫儿会绣花了,还会绣荷花,正好舅妈这儿有这块玉佩,送给玫儿玩吧。” 那玉佩色泽很好,上面刻着一支绰约莲蓬,莲子粒粒饱满,雕工很是精细。 唐玉瑭叫道:“妹妹,我也有。”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佩来给明玫看。同样的玉质,只是那玉佩上雕刻着的是一径莲叶,下面还连着几节莲藕。 唐四太太笑道:“正是一对呢。” 明玫心下诧异:她和唐四太太素未谋面,她竟见面就给她这种会引起误会的东西来,反常即为妖呀。 明玫挡住小唐玉瑭要把那莲蓬佩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手,推辞不受。贺大太太也道:“小孩子家家的,那能拿这样的好东西玩,摔坏了倒不好了。” 唐四太太笑道:“小姑越来越小气了,这算什么好东西,咱们唐家缺这个不成。咱们唐家只缺聪明伶俐的可人儿。” 贺大太太陪笑着没做声。 明玫看着贺大太太,见贺大太太抿了几口茶才放下茶碗道:“既是舅妈疼你,你便收着玩吧。” 唐四太太又轻轻笑起来,那身姿的确动人:“果然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单等着母亲发话才肯收呢。真真招人疼。” 现在才知道乖巧懂事招人疼,那么早就送礼物干嘛? 明玫后来自己取下来收起来了,唐玉瑭有些闷闷不乐。中午晌的时候,明玫便和唐玉琦霍辰烨他们玩猜谜,猜输了就两个人搭轿让唐玉瑭坐。就是那种两个人都胳膊交叉再与对方互握,四只胳膊形成一个8字形那种。唐玉瑭坐在两人胳膊上乐得大叫,终于不闷了。 。。 学生多了,进度又参差不齐,简夫子每人都教一段,散学便有些迟了些。 上元节出风头的后遗症之一便是,连老夫子都对那天她的一言一行知之甚详,这么老一人了,没事儿还跟她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明玫跟简夫子扯了会儿闲话,出得门来,却不见一向等在抱厦里的司茶。 正准备到院门口去瞧瞧,走过偏厢小书房廊下,却忽然被一双手拉住。 明玫吓得差点惊吓出声,却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捂住了嘴巴,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别叫,是我。我有话跟你说。” 楚惜惜。 蒙蒙黑的天,无人的偏院里无人的房间,明玫心里各种怪异。 楚惜惜很直接:“我知道你人虽小却很聪明,你帮我,我就帮你。” “指什么?” 楚惜惜冷哼:“别装蒜,难道你不是对琦表哥有意?连与瑭哥儿成对的玉佩都不愿意戴,你心思不小啊。” 明玫反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想打开窗户说亮话。瑭哥儿还小,虽然现在喜欢和你一起玩,但长大了是怎样的性情心思谁也拿不准,所以你不全押宝在瑭哥儿身上也不错。反正现在琦表哥也对你有意思,能抓住他自然是千好万好。可你不要忘了,就算琦表哥喜欢你,你也只是个小庶女。唐家,是绝对不会让个没有根基的从三品武将家的小庶女进门做世子夫人的,未来的唐家交到你手里,你也接不起。所以,便是你们互相喜欢也没有用,你最多,也只能为妾。不管你乐不乐意,你也最多为妾。” 明玫心中火起,冷冷道:“所以呢?” 楚惜惜不顾明玫板起的脸,自顾自笑道:“聪明人就是好说话。这些,你自己也早已想明白了吧。” 然后话峰一转,语气便变得激昂起来,“所以我要说的是,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到你能嫁人成亲时间还早,到时候,琦表哥早成了亲,新主母是什么家世性情谁也不知道,所以到那时你想入唐府做个贵妾,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呢。而我,也等不及了,眼见天暖,姨妈身体好起来,唐家就要把我送回家去,到时候身处两地,如何成事儿。所以不如我们联手。” 她看着明玫,眼睛里满是算计的光:“我父亲官阶不过七品,况又是外官,我有自知之明,不去肖想那正妻之位。但我好歹是嫡女,况我又是这样的人品样貌,所以算下来,我们各有优劣。只是偏我姨妈和唐大太太是妯娌,妯娌之间,总少不了些磕绊,倒拖累了我,如今唐大太太不喜我,处处防着我,让我接近琦哥儿也不得。现在我不怕败坏名节,只想与琦表哥既成事实。只要你帮我和琦表哥既成事实,我进了唐家,以后定然也帮你进唐家。咱们以后就真了真正的姐妹,互相帮衬扶持,什么样的主母也不怕......” 明玫皱着眉头看着楚惜惜那张美艳的脸,再没有平时楚楚可怜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然之气,很有些妖风狠劲儿。 她看着明玫,尤自不停道:“你可想明白了,帮我就是帮自己。你虽有瑭哥儿可以退而求其次,可是我姨妈只有瑭哥儿一个儿子,她当然希望你入府,有贺家帮衬,瑭哥儿也不孤单。但你入府也最多为妾。姨妈明明白白跟我说过,她不但要给瑭哥儿找对得上唐家门第出身的嫡女,还要给瑭哥找能帮扶他的贵妾。瑭哥儿在唐家势孤,但样貌出众,姨妈定然不会在他的婚事上放松半分。姨妈办事儿,也定然能办成,你等着瞧好了。今天姨妈给你玉佩,你以为是定为正配的意思?那是姨妈瞧着你的门第出身和聪明劲儿堪当贵妾的意思,有这么个东西在手里,你少不得想入非非,到时候再闹出点儿什么来坏了名声,就只有给瑭哥儿做妾一途了,而姨妈一定会趁着你坏了名声之际,正式定下一门正室。姨妈那里还有一个玉佩,也是一块玉上取下来的,上面雕刻的是荷花莲藕,你觉得你这一支莲蓬是什么?堪当正配么?所以你也不用肖想瑭哥儿嫡妻了。既然都是妾,做瑭哥儿的妾当然不如做琦表哥的妾。你自己想想看。” 明玫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女子说出来的话这么猛,还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这么个舍得下脸面名声的女子,所求又不高,成事应该也不难吧? 楚惜惜看了眼窗外,便继续开始她的具体步骤:“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将琦表哥引来此处房间,然后引些丫头下人过来看到我们就行了。只要此事嚷嚷出去,我自有道理。你可做得到?” “......我做不到。”明玫半天才开口道。 “你做得到。”楚惜惜道,“你只要想得明白,你就做得到。去吧,我在此等着。” ......明玫呆愣愣的出得门来,心里还咚咚直跳,几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院门外,司茶侯在那里。 明玫还是愣愣的:“你怎么在这里等,为什么不去里面?” “那个表小姐的丫头来传话,说表小姐和你有话说,让我远远地在这里等着就是。”然后看明玫脸色不对,问道:“怎么,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玫站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道:“我自已回去,你去书房院里到处找我,弄出些声响来。”然后悄声交待了一番。 司茶就进了书塾院子到处找明玫。找到小书房,看到楚惜惜,就焦急地问她:“表小姐可看到我们家小姐了?五表少爷回唐府去了,十一少爷也在大太太处,可偏我们小姐不见了,到处找不到。表小姐可见着了没有呀?” 楚惜惜一听,心里一阵失望。琦表哥回唐家了,那自己还在这里等什么。一边又暗赞找了明玫做帮手果然不错,这么不动声色地就让人来通知她了。 46第46章 明玫心慌了半夜,好象是自己想错轨想出墙了似的,黎明时分才静下心来睡一会儿,然后早上就彻底起不来床了,干脆报病休整。然后才知道,生病也是件多么麻烦的事儿。 听说明玫生了病,府里主子,真是八方出动啊。 贺老太太很有意思,谁对她有点儿用她便记得谁。对她来说,能逗乐的明玫非常有用,于是在她眼里立马身价暴涨,亲热得好象前几世都是亲□人似的,还发嗲撒娇地叫起了玫儿。明玫从此成了话唠咖,天天请安都娱乐一下她,老太太更疼的心肝肉似的,完全没有之前互相不熟的心理障碍。所以听到消息,老太太第一时间就派了慰问团出使,后来还亲自过来,又是抚额又是掖被的,表达关心无数,然后把“照应不周”的丫头们大骂一顿,才颤巍巍地去了。 然后是大太太,各色的补品点心送过来呀。明玫数了数,一天给她炖了八样羹......最后,还请了太医来诊治,本人也亲临现扬探视过一回。 大姐明琪又骂又哄,先是说她怎么不当心身体竟然又病,然后端着药碗舌尖试了下哄说不苦,只是微有点涩。然后叫着丫头快端蜜饯来,自己先尝了好几颗,连说够甜够甜。明玫暗笑,这姐姐不知道有没有又偷吃老太太的好东西,看着疑似又圆乎了些。 二姐明璐送话一兜,说什么小七可要好好养着赶快好啊,不然那三寸好舌头可就浪费了......说话时神色莫辩,语气莫明。 三姐明珠温言细语,亲端了羹汤来喂,旁边司嬷嬷就掏出小本本来记上这一笔善举。明玫感激得差点涕零,看着明珠瘦了一大圈儿,眼睛显得更大了,身材更弱柳扶风了。人也着实更贴近贤良淑德框框了,连羹汤都亲手端了呀,是在提早练习侍疾么?原来满身的骄傲二气被一种叫做端庄高贵的得体笑意代替,除了这种表情,很难再从她脸上看到其他表情了。 三个小姐姐也来意思了一下,分别跟同自己的姨娘,由姨娘们转达了她们深深的关切和祝福。格式都一样,姨娘出面问两句病情,几个小姐在门口露一脸。四小姐是站在门口冲明玫笑了下,五小姐是去抓着尼尼亵玩一把,六小姐是站在门口踢那里的盆栽。 三姨娘第一次到明玫这西厢来,还携着抱恙缺课的三公子贺明璋。这母子,平时整个府里也很难看到身影的,竟然这么给面子?不容明玫感叹完,人家母子已经探病完毕,又相携顺道去后罩房看望那吴三妞姑娘去了。 然后还有别的姨娘来问候,还有府里一些能顺道或得空过来一趟的仆妇。有个媳妇儿带了一布兜醋蛋,非要司茶收下,说是家里土方子,鸡蛋经过怎么在醋里泡制之后,直接剥来就吃,对伤风感冒极是灵验――娘咧,到底谁说她是伤风感冒来着。连太医都只是说她体虚气弱,应季不良,宜歇息调养好不好。不过这媳妇儿明玫倒是记住了,管厨房的毛大娘的儿媳妇儿毛连皮家的。 小唐玉瑭上午不见明玫身影,下午就跑来守着她也不去上学。在屋里榻上坐着安静得不象话。明玫怕他闷着,叫司茶她们带他出去玩去,他乖巧地说不用,他娘病时就喜欢他这样安静坐着陪着她的......明玫于是强打精神,陪他玩了好一会儿。 楚惜惜散学后也来了一趟,明玫装睡不理。楚惜惜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点头道:“嗯,果真有些发热呢。”然后惆怅地去了。没用的东西啊,是被吓病了么?她要去哪儿再找这么一臂膀啊。她的时间宝贵,哪经得起你这么病啊养啊的耗啊...... 贺老爹晚上回府也听说了小闺女病情,便把脚步往明玫这西厢里拐了拐.真是贵脚踏贱地,破天荒头一遭啊,可惜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关怀:“病了?不是原先还活灵活现的吗?怎么趴下了,得意忘形了吧?” 明玫:“贺先生你好不懂关爱呀,这是该对病人说的话吗?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想看活灵活现的请出门左拐......” 贺老爹被噎得直哼哼,骂一句“牙尖嘴利”,甩袖走人。病就病吧,慢慢养就是,脑子还灵光着就行了。 这么的接见各色人等一天不得安生,到快晚饭的时候终于困劲儿上来,闷头睡起来,晚饭也没吃。然后到半夜醒来,却是睡足实了再也睡不着了。又一味儿翻腾到天亮了,却又有些困顿起来。明玫却是再也不敢病床上了,老老实实爬起来。 。。 唐玉琦从唐家带了些补品来,说是给她补身子的。明玫不收:“我身体已好全乎鸟,下次探病请赶早。[]”唐玉琦笑着拍她,把东西塞给了司茶。明玫没法,让司茶送去大太太处。人情往来嘛,这得让大太太知道,早晚要还的。 唐玉琦立马拦下,说是他私人备办的东西,“不必惊动大人了”。让明玫很怀疑那些小人参什么的,是不是他悄悄从唐府走私出来的。 一上午持续瞌睡发困,明玫没精打采的,脑子昏沉着,还不停寻思着唐玉琦对自己很好呀,不好让他不情不愿被女纸强了去吧,想个什么法子提醒他一下呢,比如晚上睡觉要防火防盗防女人呀之类的。最好是唐玉琦天天回唐家住去不就完了嘛,就不信大白天的,那边练武场小厮下人陪练啥的一堆,又和霍辰烨形影不离,那楚惜惜有胆儿把他拉到哪里去圈圈叉叉不成? 可是这种事儿要怎么跟唐玉琦提起呢,会不会被唐玉琦误会什么。以及,楚惜惜就这样把满腹龌龊心思说给自己听,时过境迁之后会不会来杀人灭口呀。 明玫在这里尚未纠结出结果来,其实那边厢,斗士楚惜惜童鞋早已经着急上火采取行动了。 做为瑭哥儿新校的适应期用品,楚惜惜童鞋深知她很快就会被接走,以她的年纪,她的身份,住在贺家读书,自然是不合宜的。只恨唐玉琦躲她,唐家人人都防她,她便有千般手段,也是个无计可施。 她到底怎么了,到唐家后恭敬谨慎,凭什么人人都防贼似的防着她呀。 楚惜惜心里不爽又不甘,今天没逮到唐玉琦,明天一定要逮到呀。给自己加油鼓劲许久,谁知第二天,唐玉琦又回唐家夜宿了。楚惜惜暗夜静思,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呀。晚上逮不着他,白天得想些法子呀。 唐玉琦偶尔早上会到私塾这边晃一下,但大部分上午时间都回去练功,不过连续几个午晌似乎都有过来这边...... 楚惜惜整理分析完情况之后,便掐着时辰路线儿,赶着点儿在练武场通往书塾的竹林边上的几块假山石后躲起来。 没错,她预备采取最简单直接的措施,那便是,等唐玉琦路过时她便直接扑上......然后便寻死觅活羞愤哭闹得众所皆知,总之不依不饶不达目的不罢休便是。 她连之后如何哄男人的理由都想得妥妥的了:妾身那时,脚下石头一绊身子往前一蹿,好巧不巧你正正路过,可见真真是有缘有分,妾身既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再不肯相就他人,就认定你是妾身一生一世的金玉良人......美人在怀,款款情深,不信就软化不了个榆木疙瘩。 可惜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千算万算,却还是应了那句话:算对了开头,却算错了结尾。 那边唐玉琦犹不知路上有虎,一路施施然过来,谁知才走近石旁,忽然一道人影横蹿而出。 唐玉琦是谁,武行出身的练家子呀,遭遇突发情况,当下跨步矮身,横臂使力,只那么一挡一推,那人影就斜楞着身子被推了出去。 楚惜惜噌噌噌连着倒退好几步,脚下石头一绊,四仰八叉摔倒在地,腰臀被乱石硌得生痛。而唐玉琦,身形一展已闪身而去。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手臂缠上他脖子,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楚惜惜艰难地翻身坐起来,各种委屈心酸伴着眼泪涌汹而下...... 小径那端,一个身影正缓缓走近。 ......哭声凄凄哀哀,让人驻足引颈。翠竹掩映下,美人弱不胜衣。那人影被这哭声一勾,背影一撩,便忍不住拐转了脚步...... 。。 头痛一上午,终于老夫子散了学,明玫决定,回去好好补一觉去,下午来晚点儿。 尼尼几番被明璇蹂躏,见到明璇靠近便急慌蹿出去,明璇骂声“小畜牲”,拧身带着丫头走了。 明玫忙转身去追尼尼。 绕过几丛深竹几堆乱石,便听到假山后面,有女子正哭得嘤嘤有声。几个姐姐都与丫头相携而去,只楚惜惜不见踪影,莫非,唐玉琦这么不抗事,不过一上午而已,已经被得手了不成?并且一般这样的情形还会搭配这样的台词:惜儿如今清白不再,一身一命系于郎心,琦郎你要负责啊嘤嘤嘤嘤...... 侧耳听了又听,除了女子哭声再无半点声息。 明玫悄悄将脑袋探出石后,入眼便是搂抱着的一双人儿。一身嫩红衣衫的楚惜惜,正背对着她的方向伏在一袭紫袍的霍辰烨胸前哭泣。楚惜惜直哭得双肩一纵一纵的,身体抽的很销魂。霍辰烨一手揽着美人腰,一手轻抚着美人背,显然正在哄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 明玫诧异地将视线上移,立即傻掉了:那美人在怀的霍辰烨,正无比淡定地盯着她看。 两人视线对上,足足五秒钟,明玫才反应过来,忙缩头躬身,悄没声息地溜走了。 连天遭遇这种隐私事件,明玫很担心自己会长针眼,一边又深深感叹那楚惜惜的行动力果然够强够剽悍,认准了目标,不管黑猫白猫逮着了就是好老鼠啊。 下午,明玫找了个霍辰烨落单的时候特意告诉他:“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咱不会告诉唐玉琦他们的,你也表告诉楚惜惜那女人了呀奸夫。 结果霍辰烨微仰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盯着她半晌,什么都没说,连声哼都没给她,也没有象平时那样坏坏的笑。视线再次对上不过几秒明玫就败下阵来,状似随意其实苍慌地调转了视线,不由心里咚了咚:以她这样的老妖经历,竟然也捕捉不到这少年的半分情绪,他脸上表情彻底放空,不动声色得让人紧张。 霍辰烨仍在盯着她看,全身的气场都随着那眼神一起向明玫压过来压过来,气氛有些奇怪。明玫觉得自己过于怯场了,咱也没坏你好事儿啊,一切都是意外而已你待要怎样? 心理建议完的明玫悄悄吸了口气,输人不能输阵啊不是。她忽然伸出舌头两眼猛翻对着霍辰烨做了个大大的讨厌的鬼脸,然后悠悠转身走人,留给那厮一个无畏的背影。 第二日,唐府早早遣来了婆子接走了楚惜惜,说是要送楚姑娘家去的。明玫立刻觉得大松了一口气似的,然后她和霍辰烨默契地集体失忆,再没有提起过此女。 可是胸怀献身大计的某种生物,并不是别人不提起便甘愿默默无闻装不存在的。――楚惜惜退场了,唐玉琦也不老在贺家呆着了,天天晚上回自己家去,和霍辰烨一样,过上了正常的上学放学规律生活。这样七八日后,唐玉琦这天早上打马来贺府,身边的小厮竟然由惯常跟着的两个变成了六个。 六个噢,这阵容,想让人忽略原因都困难。很快,司茶就神秘兮兮地报来了小道消息:“听说五表少爷和霍世子昨儿个出门回府,被楚家姑娘截在了路上......” 47第47章 楚惜惜这么快就杀回来了?明玫惊奇:“然后呢,拦着他们两个谁了?” 司茶被问的一愣,疑惑道:“小姐,她当然是想拦五表少爷来着,她拦霍世子做什么?” “噢,是噢。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五表少爷的小厮墨明说,昨天他家少爷和霍世子一起骑马到了金田巷口,正停下马来道别,忽然从巷子里蹿出一个轿夫来,横拿着个轿杆停路中间,嘴里直嚷嚷着说什么‘有故求见,请少爷移步’,把两位少爷吓了一跳。霍世子大怒,当场就要命打那轿夫。五表少爷听那轿夫说的含糊,心下起疑,便令墨明去看看,结果墨明拐进巷口一看,那里正停着顶小轿,掀帘正探头往外瞧的,可不正是楚姑娘嘛。” “噢,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五表少爷听说是楚姑娘,便跟霍世子招呼一声,拍马直接走了。回去略提了提,唐大太太今天就安排了这么些来侍侯。” 明玫听了,好奇心大起。只怕唐玉琦这次自作多情了吧。她好想叫来霍辰烨的贴身小厮来问一问后续噢。“那他走后呢,霍世子留那里打吗?” “奴婢跟霍世子的小厮良辰不熟,奴婢想,大抵也走了吧,霍世子与楚姑娘虽不熟络,但好歹也认识啊,知道是她的轿夫也不会再打了吧。” “对呀,应该就是这样。”明玫道,“不要再去打听了。”这件事儿她知道就算,也不太敢去具体求证,免得真惹恼了那姓霍的。反正自由想象空间更大嘛。 两天后,霍府请春宴,下了贴子来。贺大太太带着明璐和明玫前往。仍然三同车,明璐二姐却再也不跟明玫亲热了,除了奉承大太太三两句,一路深沉着。 唐大太太也,姑嫂亲亲热热坐一处说话。霍家的小姐还小,不能单独待客,跟霍侯夫身后亦步亦趋地拿捏着笑脸对,明玫她们这些小姐无做陪便有些无聊,无言坐另一桌上。 “夫这边请。”那边有婆子道。 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贵妇婆子的指引下朝这边走过来,这便是郑伯爷的夫郑太太了。而郑太太的身后,跟着的可不就是楚惜惜么。 楚惜惜一身嫩黄撒碎花无袖比甲,用同色的丝罗绦带轻轻系着,里面一件阔袖交领粉红衫,交领胸前形成美妙的v字,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楚惜惜的侧前方,走着一位和她相当相像的风姿绰约的梳妇头的女子,那女长得,各方面都是楚惜惜的修片版,各种恰到好处的美,正是楚惜惜的姐姐楚怜怜。 楚怜怜其,京城的贵妇社交圈无不知,京城名妾呀。有多得宠呢,就是据说曾让郑伯爷的这位同样出身伯府的嫡妻别家宴会上提起此女当场落泪。 明璐撇着撇嘴道:“活该,这么窝囊的女,白占着嫡妻的位置了,叫个妾室欺负成这样,怨谁呢,还不是自己提不起来。”明璐不愿意搭理明玫,却愿意跟她聊八卦。果然八卦是修补嫌隙睦邻友好的粘和剂呀。 可是明玫不明白:“一个妾室,可以让自己的妹妹住到夫家么?”妾室的娘家是不算亲戚的,主家不让进门就不能进门的。有脸耻的家,是不会轻易求上主家门去的,明玫至今没见到过她的亲娘舅一家呢。也所以楚惜惜此前可以去住到唐家,却不能去住自己的亲姐姐任职妾室的郑家。 明璐继续撇嘴:“怎么不可以,家是受宠的妾室嘛,只需要到郑伯爷面前去哭哭涕涕,说自己心情郁结想念家妹,想让家妹来住两天。伯爷准了,那郑太太无二话,自然就来了。据说,两姐妹同居一室呢。”明璐不屑意味明显。 明玫看着明璐,这姐姐挺犀利呀。比如贺家的姨娘,说是一一个院子,但那院子其实一般都很小,不过直来直去几间房,主要是有个单独隔出来的院门罢了,并且,那里是贺老爷可以衣冠不整自由来去的地方。自己的妹妹住进去,同居一室是够亲,姐夫进去了呢? “那郑太太说起来是伯府出身,其实只是旁支的庶女做的填房,自己国公府只知道一味忍让,纵的那楚姨娘无法无天了去。”明璐气乎乎的,“所以这郑家,不只姓楚的姨娘有名,这填房郑夫也有名。如今好多好家都说庶女教养不够担不起主持中馈管家理事的大任,议亲时都奔着个嫡字而去,这郑伯爷夫就是最好的例子。可难道所有的庶女都是她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吗?倒白白被她带累了庶女名声。” 明玫眨眼睛,明璐真有意思,自己婚事不顺,什么相关无关的事情都能拿来发通火气。原来她还气恨着家同为庶女,不够争气呢。不过自己姐姐有这样的志气,明玫觉得很好,将来等她出息一番,她也可以与有荣焉一下嘛。 “不过看起来挺年轻的嘛。”其实是小,没有多少岁的样子。 “当然年轻,那楚姨娘进门还比她早些呢。前头夫去了,才由她这个庶女族妹顶上的,进府不过两三年。” 两姐妹说着闲话,装作看不到的样子不理那边楚惜惜一行。不好打招呼呀,和个姨娘的妹妹,姐妹相称的话,她那为妾姐姐万一不识趣再搭个话,就沦为妾娘那一卦了。 婆子自然也有眼色,直接把她们单独领了一桌,是要怎么分主次坐,们自己看着办吧。 门口有丫头传了声大少爷回来了。然后没多久就见霍辰烨的身影出现院门口,向各桌长辈们揖到胸前弯腰行了圈圈礼,然后抱拳脑门处远远朝年轻小姐们坐的各桌示意了一下,就表示见过礼了,然后交待一句“吃好喝好”类的客套话,告退闪了。 霍侯夫三十多岁年纪,脸皮白净,说话轻言细语,行动微风摆柳,笑得和煦慈和,对着霍辰烨的背影交待旁边婆子:“烨哥儿今儿个歇静心苑,等下让送些点心茶水过去好生服侍着,不要因为这里事忙便委屈了。(.无弹窗广告)” 旁边婆子笑着应道:“大少爷刚才特意交待了,说他要清静,不让过去服侍,适才老奴打发过去的,连院子都没让进呢。” 霍侯夫笑着摇头:“这烨哥儿,今儿个咱们热热闹闹的赏春,他倒喜欢呆到那么冷清书房里去......”然后很快便撂开此话头,开始转入招待客的主题。 没一会儿,一个丫头走过楚惜惜身边,不知怎么脚下忽然一个不稳,手里的托盘一歪,楚惜惜一声惊呼就站起身来。她的半片衣袖被打湿了。 丫头连连靠罪,楚惜惜的丫头就道:“领着们小姐去换件衣裳吧。” 那惹了祸的丫头忙把托盘转交给别,交待着先把她的差使替挡一下,马上就回来。然后带着这主仆二走了。 明玫看着霍辰烨的背影,抚摩着手上菜盅的花纹。刚才霍辰烨行礼时,看都没看这楚惜惜一眼,感觉有点子怪呢,至少,和她想象过的不一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犊子,得一美娇娘,不是该特激动的那种么?虽然她面前能淡定,可明玫完全不信他楚惜惜面前也能淡定,可他偏尼玛淡定了,好费思量啊。刚才霍辰烨倒若有若无瞟了她一眼,远远的也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嘛意思,警告么?为毛呀,她已经当不知道了。 明玫接着八卦淫思:姓霍的地理位置明确清晰,清静处不让服侍,是个多么好的发生奸情的地方啊。楚姑娘此去,回来时会不会已然成功达阵华丽变身了呢? 果然,乌鸦嘴一语中的。楚惜惜是哭着掩面回来的,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一堆。衣衫不整鬓发散乱,这种造型,这种妇堆里出场,自然就是昭告天下她黄花不的意思。 事情的原样不好完全复原,总之楚惜惜跟着丫头刚出门,那霍家丫头便有找,于是那丫头嘴快地道“奴婢去去就来”,一边说着“左边直走是清心苑,右边直走是怡心苑,中间直走是静心苑,......楚姑娘这里稍等奴婢一下,奴婢交待一句马上回来”,于是丫头跟着另一个丫头走了,而楚惜惜主仆,当然不会那儿等。 一路虽遮遮挡挡却也畅通无阻地就到了静心苑,于是楚惜惜的丫头想法叫出来了守门口的婆子问东问西聊起来。那婆子也是个能说能聊的,两边聊边走,渐离门口,于是楚惜惜就那么悄没声地摸进了那空无一的清心苑里去。 书房里空无一,但榻上却被褥整齐。楚惜惜便把自己身上阔袖往上面扒拉扒拉露出大段洁白皓腕,把腰带往松处扒拉扒拉弄的外衣半掩不掩,把胸前交领往两侧扒拉扒拉显出一片酥胸,把鬓发弄成凌乱被半蹂躏过的样子,很风情万种地躺到了书房榻上小憩――单等霍辰烨现身,她这次定不放手鸟。 and很快,有进来了,男的脚步声雄厚有力。主霍侯爷酒酣而入,边走边把腰带解了提手中,衣领处扯巴扯巴敞开点儿,有点闷热啊......也是宽衣解带造型。 一个照面之后两都是一愣,互相问了句“是谁”,然后外面就惊慌慌跑进来一个来,连连告罪:“侯爷,小的去小解来晚了,侍侯侯爷更衣......啊!......谁呀,怎么乱闯们侯爷书房?” 外面听到叫声,忽地涌进来一堆各色等:原来负责此院的丫头小厮们,霍侯爷的跟从士们,以及楚惜惜那风中凌乱的贴身丫头童纸和些些刚巧走过路过的们。 霍侯爷虽喝高了,到底还有一丝清明,很快恢复过来。冷眼一扫众,扶着旁边桌面,对楚惜惜冷声道:“出去!” 楚惜惜一愣之下,她倒冷静了。出去,就这么出去吗?她低头看看自己仍乱乱垂胸前的几缕头发,和头发下那雪白的肌肤,这一身造型就是清白死绝了的范儿呀,这样子出去昭告天下她黄花儿不了吗?她还什么都没落着呢。 楚惜惜放声大哭起来。不用说,今天的情势,她出师未捷却死这儿了,定然是再巴不上霍辰烨了。白白出去落话柄再找不到个象样的男,还不如就眼巴前儿这霍侯爷实惠呢。真的,抓机会呀,抓实惠呀,抓到就是赚到呀。霍侯爷也不算多老么,四十左右的样子,相貌堂堂威仪不凡,将错就错吧――错过世子,逮个侯爷,划算! 闹起来的楚惜惜开始寻死觅活要撞墙,被霍侯爷一把提住了后衣领子,雷霆大怒:“这是谁家女儿,想要做什么这是?” 楚惜惜被喝得愣,她好想点破说“老娘老被看光了,孤男寡女又同居一室了,得负责呀男,”,好歹还有点剩余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只能委屈着接着哭,羞,怯,闹......地回席上去了。 霍侯爷见她走了也就走了,一来,酒气困顿上来没精力多搭理她;二来,老子的地盘,想爬床的丫头他见的多了。所以霍侯爷混不意,楚惜惜出去后家自个儿酣然睡了。 于是前面席上热闹了。楚惜惜那种形象一出场,啧啧,引来关切的眼光和问询无数。 然后,楚怜怜替妹出头,当场好一通哭闹不依。论哭功,楚怜怜明显高出楚惜惜几里地去。楚惜惜哭了半天还只知道装羞装臊的扭捏,看家楚怜怜,端起范儿来这么一通,立马无能招架得住。 于是后来,郑伯爷夫也出面说话了:“已然这么着了,哭闹无用,看是要怎么着吧......”楚怜怜一听有门儿便及时停住,静待发展,看是要接着往闹里走还是要变换方向和缓关系。 和事佬这么一出面调停,半晌静静无语的霍侯夫才正式发话问道:“侯爷怎么说?” 下面婆子答:“遣了几个去问了,可是侯爷饮了酒睡着了,交待不准打扰。” 霍侯夫点头,再问楚惜惜:“楚姑娘一个女孩儿家换衣服,有霍府丫头引路,有自家丫头跟随,怎么换到男书房里去了,还孤身一,还衣不遮体?” 楚惜惜就一个“嗝”卡那里,哭也忘了...... 霍侯夫于是怜惜地看着楚惜惜,曼声又意味深长道:“妹妹定然是仰慕家老爷的紧......只是大家还是要顾些体面才好......”意思就是,这样的事情,姓楚的负全责,姓贺的无责,还被拖累得丢面儿了。 虽然这多少有点儿欺负,但想到霍侯夫改了称呼了,一声“妹妹”几乎已经奠定了大局基础,楚惜惜心中一动之后,便也无心辩迫什么了,毕竟这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把这侯夫惹恼了,鸡飞蛋大就亏大了。何况一个铁帽侯爷,便是欺负一下又如何呢? 但要让她就这样默认了,又有点儿难为情,便装得懵懂,只掩了面抽抽噎噎地继续哭,静等着霍侯夫往下说。 霍侯夫见状,心中有数,便笑道:“妹妹不用伤心,很想和妹妹成为一家呢。这件事儿,霍家会知会楚家老爷,给妹妹一个交待的。” 基本上这一语出,就身份定了。楚家两姐妹消停了。 当下霍家就遣了,连同楚家姐妹给老爹娘报信儿的,一起快马赴长兴相商。 楚惜惜的老家长兴县,离京城不过四十多里,下午宾客尚未散尽,便已经得了确信儿了:霍侯爷纳楚家女进府。 霍侯夫甚至笑对宾客道:“今天也算家有喜事,这宴也权当给楚姨娘贺喜了,就不另外再摆酒了......” 当天夜里,楚惜惜便被一顶小轿偏门抬进霍家,正式上任霍侯爷小姨娘一职。 后来,明玫还听说过一种很难听的传言版本,说这楚姨娘,是从郑国公的房里抬进霍侯爷的房里的......啧啧,同样的事儿,用不同的语言表达,涵义会深刻出那么许多呀。 而当时给楚惜惜定职称的全过称,非常之精彩。可惜明璐等大点的小姐被要求回避,明玫这样的小的没被提及,她就老实呆那里瞧完整场,热闹看得欢欣无比,那种八卦发生时“现场”的满足感是肿么回事呢。 她至今还没完全从楚唐的女追男套路里完全走出来,现又这结果,妈,太反转剧了,得适应适应。明玫好想看一看霍辰烨闻讯是个什么表情,是不是还那么装淡定得让不淡定。可惜至到宾客散,也没见到这货本露面。 霍辰烨显然适应的不好,因为他此后好久没去贺家就学。 而唐玉琦,大概也被这结局雷着了,这么个厚道男据然也开始时常八卦起霍家来:霍辰烨玩叛逆了,两父子经常大吵,为什么事儿吵呢?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反正只要一个说往东,一个就要往西......霍辰烨离家出走,住到xx楼了,噢,那是红灯区......霍辰烨被他老爹揪回去了,屁股都快打熟了...... 48第48章 书塾里的三个男生都被楚惜惜的事情直接影响到。 比如霍辰烨,果断匿了。 比如唐玉瑭,他母亲唐四太太听说外甥女儿找到债主后也许是太激动了些,竟然承受不住,咳喘才好却添新病,躺床上起不来了。于是唐玉瑭只好告别学堂,回家陪侍亲妈去了。明玫想起他又要安静地坐那里一动不动,便很真心地祝愿四舅妈大赶快康复起来。 而唐玉琦,据说楚惜惜一去,唐府立刻媒婆盈门。唐大太太身清气爽,前些日子携子回娘家,再次相看了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女儿,宁塘名门望族清流邢家的嫡长女。 原来两家就是隐讳的互相满意着,如今少了那个烦心的搅和,更是来往的热闹,如果一切顺利,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正式订亲。 而唐家,也已经知会了熟识的武师,其正探亲回京的路上,不过几天就会到达,到时候,唐玉琦就不再贺家就学了。 唐玉琦最近很奋发。简夫子也开始认真地教他,逐字逐句地释疑,还有旁征博引地指点,散学后两也时常凑一起说书讲经。也许知道这师生缘分将尽,才开始各自珍惜?唐玉琦还是以武学为主,每天练得大汗淋漓的。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有些蔫蔫的样子,完全没有春天的生机勃发,时常低头耷脑面带郁郁。 明玫最近也很认真,上课一声不响,散学就迅速回去宅着,不外面多逗留半分。 唐玉琦几次对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拍拍她的头,带着叹息道:“妹妹快点长大吧。” 明玫迅速立正,严肃答道:“遵命!......报告长官,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草木发芽,小也正可劲儿长着呢,最近连头发都长些了呢。” 唐玉琦却不象以前那样听了就张扬地哈哈大笑,只无言摸摸她的脑袋。 气氛太过沉闷,让明玫更想赶快跑开。最近她有点怕他这种调调,除了上课时间不得不做他依然的前桌,其他时候都尽量躲开他。 前晌散学的时候,唐玉琦拦着了她:“丫头,回去做什么,和简夫子一起用午膳吧。”唐玉琦眼睛晶亮,带着许久不曾见到的兴致爽朗,拦住了往外走的明玫。 “不了,没让丫头送饭过来。再说还要午睡呢,回去了。” 明玫绕过唐玉琦,快步往院外走,却被唐玉琦抓住了胳膊:“夫子叫呢。” 明玫一抬头,见夫了远远站屋檐下,面无表情看着这边,见他们回头,很大牌地一招手道:“过来。” 吃饭,饮茶,大家都很安静,没有试图活跃气氛,连简夫子这个话唠都闭嘴眯眼,唐玉琦烦燥地走来走去,几次停明玫面前想说什么,然后又重新迈开步子。 明玫低头抿茶,简夫子没一会儿便不耐烦道:“还是回去歇去,这儿影晃眼。”然后推开茶杯作势欲走。 唐玉琦便不走动了,站了站,便坐下来道:“......妹妹可是躲着?” 明玫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大大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又眸子漆黑漆黑的,里面清晰的一个影。她不由心里慌了一下,迟了两拍才勉强笑起来道:“表哥说什么梦话呢,天天坐前面,这还叫躲着?和表哥同桌吃饭聊天,这能叫躲吗?和表哥永不见面才算躲吧?何况为什么要躲着,表妹呀,为不做亏心事,所以连鬼敲门都不怕的,会怕一个表哥乎?” 然后看着简夫子:“夫子说,有躲着他吗?” 简老夫子老实点头:“有。” 明玫泄气,不由翻眼:“夫子就不能说说谎么?” 简夫子学她翻眼:“怕鬼敲门。” 明玫无奈看着唐玉琦,摊手道:“表哥,明说了吧,这都多久了,总来看尼尼,现更住到家里了,所以不管过多久尼尼总是还认得的。表哥这算作弊知道没。表妹最近很烦恼啊。” 这早都几个月过去了,谁有跟她提过要回尼尼的事?唐玉琦见明玫还只和他耍花腔,心里更烦燥,他固执地看着她,直着脖子单刀直入:“今早出门前,已经告诉娘,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不想早早订亲,想再过些年再说。” “......噢。” “噢?妹妹就没有别的话说么?” “......有......大舅母不会同意的,祝表哥早日弃械投降。” “妹妹不用担心,怎么都会拼力一争的。” “妹妹不担心啊。反正表哥订亲,妹妹就恭喜。表哥以后才订亲,妹妹就以后再恭喜。” 唐玉琦脸色发青道:“......妹妹,明明懂的,知道都懂!一直都懂!” 明玫吸口气,继续涎着脸笑:“还好还好,懂的总是多些,谁让妹妹聪明呢......可是表哥,这世上的事,从来不会因为懂,就改变什么。” 唐玉琦急切道:“妹妹......只问,若愿意等长大,等长大......愿不愿意?” “......愿意呀,也想快点儿长大呢。”明玫淡笑着道,“可是表哥,难道只要愿意愿意就可以么?还是得一点一点慢慢长呀。” 唐玉琦一愣:“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不信......” 明玫老实不客气地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作主的不是不是,连自己都信不了。” ...... 唐玉琦失魂落魄地去了。 简夫子不赞同地白眼斜明玫:“好好的被打击得够呛。” “应该鼓励吗?”明玫呆呆地低语,“明知不是路,却硬要走......没那勇气陪着。”不按这社会的套路出牌,只会碰得头破血流。最后他大约添段经历,最多没事晒晒情伤,而自己,铁定炮灰。 “多好一孩子,厚道,老实,有情有义。那些聪明才智,不用来谋有情郎,用来做什么?” 明玫深深叹气:“......难道夫子有良策?” 简老夫子翻眼,寂寂半天无语,最后问道:“......若他自己闯出路来,跟吗” “跟!”某女无耻地道,“光明大道当然走。[.超多好看小说]”...... 。。 明玫下午晌基本都趴桌子上补她的午觉和玩情绪低落,听着夫子宣布散了学,便挟起书本迅速出门。 “尼尼呢?”明玫问等书塾门口的司茶。 “进去后没出来呀,小姐没看到吗?”司茶边问,边弯着腰找了一圈,把书塾书案下面都看了一遍,不见尼尼踪影。 “会不会跑出去了没看到呀?有没有走开过呢?” “没有呀,奴婢一直这里呀。”两转着圈找着,边找边“尼尼尼尼”地叫着,明玫偶尔换两腔“汪汪,汪汪”地叫声。 忽然听到一个满是嘲讽的声音大声道:“哎哟,这不是们家最是能耐的八哥儿吗,会说话,会哄,天天把老太太哄的乐呵呵的。原来会的还真多,还会‘汪汪汪汪’直叫唤呢,下次用这一招哄谁去?” 明玫抬头一看,原来是明璇带着她的亲信班子路过。 自从大太太夜哭之后,府里似乎重拾了姨娘轮班制,平分下来,一个姨娘也就那么两天时间需要上岗。就这也让那些久旷的姨娘们激动了一回,象下属单位热烈欢迎领导莅临一样认真做好各种准备工作,奈何到最后却发现,老板尼玛空打雷不下雨根本不肯惠顾呀。 连象五姨娘这样得脸的,老贺同学也一个月只睡过去那么三五次了,虽姨娘界还是很牛叉,可是象以前那样几乎有一半时间宿她那里的盛况却是再也木有了。于是五姨娘乖觉地开始夹着尾巴低调做,也知道拘束着自己女儿。 所以虽然贺老爹对五姐明璇一如既往的最宠爱,但明璇这阵子确实气焰不算高。且随着近来明玫胆子的发扬壮大,高调奉承,府里的腰杆也挺的直直的,寻事找茬者再找不到痛快了,尤其是这一年节下的表现,更令她几乎得了所有boss的喜爱,哪怕是表面上。如今府里的风向呼啦啦正朝着她吹得欢,明璇也早识时务地越来越不大对她呛声了,虽然最近,偶有死灰复燃迹象。 这是,又发哪门子神经?难道又想开战不成? 明玫适应了一下,才道:“是啊。做孙女儿的,不就是应该哄老家开心嘛。五姐也很会说啊,只要五姐愿意,使出把爹爹哄的很开心的本事,五姐也可以把老太太哄的很开心呀。并且,五姐刚才学狗叫学的更象呢。” 明璇一听明玫回嘴,脸色一变就想发作。 明玫却笑着接着问道:“五姐姐可看到尼尼了,妹妹这儿正找着呢,不知道蹿哪儿去了。”然后打量着明璇主仆,就象没看出来明璇生气了似的。 明璇一口气没发出来,哪有好气,不耐烦道:“谁看见了,只瞧见两只转着圈的驴子打磨。”然后用眼睛挑衅地看着明玫。 明玫觉得和这妞费口舌太多余,找过便算了,便叫司茶:“别找了,狗娃子也是识路的,没准尼尼自己回萱香院去了。” 司茶点头:“那奴婢回萱香院再找找。”丢是不大可能的,府里谁见了都会送回来,只要没有落入明璇的手里被虐就行。 主仆俩相携而行,司茶看看左右无,悄声对明玫道:“小姐,中午的时候,唐府里还专门另派了小厮来,说让墨明他们收拾收拾,这几天就要回唐府不再来贺家了呢。唐五少爷听了,烦燥地说知道了,把那小厮骂走了。” 明玫正色道:“唐家有族学,有武师,他本就没理由呆贺家......那是他家的事儿,与咱们无干。” 司茶点头道:“是呀,只是住这里,也到底不长久。他若真有心,便该让唐家现就来定下名份,那小姐就再没有可担心的了。以后,也就有了依靠。” 明玫看司茶一眼,这丫头,真相了。 空有心思有什么用?心思和现实差太远了。骨感现实中,多少有心无力。 明玫闷声道:“从没和们说过这些,既看出来了,那别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们更要低调,免得招惹来些招架不住的是非......” “怎么会?” “怎么不会,楚惜惜就是很好的例子。” “小姐,是说楚姑娘她是被阴了?” “那可说不准。小姑娘能住进自己姐姐为妾室的家里,还能跑上街头去等,她们姐妹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些。堂堂伯爷夫会带着个妾室去赴宴,还再带上小妾的妹妹,真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事。――传说中这位小妾把主母气哭的年代,都没有带小妾出门过呢,何况如今,分明是小妾哭闹主母很淡定吧。可是看看,别的宾客不知道,但咱家太太和唐家太太却是没有半分惊讶的,主家也并不见怪的样子。并且听说,霍侯爷家与郑伯爷家原来并没有什么走动,两家夫也不算太熟。春宴不过赏花饮酒的玩乐,向来请的都是至亲好友,什么时候连这样的关系也会受邀了?还有......总之凑巧的地方也太多了些......反正她自己也就想谋个高门妾室,也算心愿得偿,求仁得仁吧。” 司茶听着,不由仔细回想那天的事儿,越想越心惊:“后来奴婢也曾跑去看热闹,见那霍家宴客厅离那书房远着呢,还奇怪一路丫头婆子来来往往的,怎么就让她得逞了,......小姐呀,咱最近还是别出门儿了......干脆,小姐还是报个病好好养些日子吧。” 两且走且聊着回去,却不知道,她们身后,空空书院里,那个偏厢小书房,门窗俱闭,尼尼正连连哀叫。 来找简夫子的唐玉琦听到声音,脚步一顿,随手推门而入,便听到一个女子惊慌的尖叫起来...... 还是那个屋,还是那条计,楚惜惜没成功,明璇成功了。真是,同不同命呀。 据唐玉琦说,他听闻尼尼里面连声哀叫,门口又连叫了几声没应,这才推门进去的。却没想到,明璇正里面换衣服。丫头奉画就站门口,一看到唐玉琦推开门就扯开喉咙大声惊叫。 唐玉琦知道不好,门口即刻转身,说他什么都没看到,背着身子连连作揖赔罪。但明璇主仆仍是当场哭嚎起来,动静极大。唐玉琦欲转身出门,也被奉画拼命挡了门口不让走,明璇更是哭着让他给个说法...... 虽然西院偏僻,入夜更没有几个,但简老夫子带着小童就住那里,平时还是有些洒扫整理的下的。当时第一声惊叫响起,便有迅速聚拢过来。此处并不算严谨内宅,被哭声惊动,忽啦又来了一队贺府护院。于是这起原来幽静处发生的隐秘事件,最后的证是溜溜地多呀。 唐玉琦只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半点礼节,冷冷道:“表妹坏得起名节,唐玉琦还坏不起呢。”当场也不顾众脸色,推开奉画拂袖而去。 唐玉琦一去,再没来过贺家。唐家也再无消息。 大太太心知肚明,手脚麻利安排处理场众,勒令再不许提起。 只明璇不依,哭闹不休。 贺正宏屏退众单独问女儿:“自己既然已经懂事,为何还行为如此不检点。换衣服为何外面没有守着?” “女儿当时只带了奉画一个,还要她帮手换呢,女儿也是看着外面没有了,才想着很快就完事儿了。谁知他突然闯进来。” 贺正宏瞪眼:“突然,可他说他明明门外叫了好几声没有应啊。” “女儿不知道啊,女儿没听见啊。也许太慌张了,只想赶快换完走。” “那狗叫呢,小七的狗为什么那?” “女儿只是看它可爱,抱着玩一玩,谁知被它蹭了许多泥身上。这才去那里换衣服的。” 听起来倒没有明显的漏洞。贺正宏不语。 “爹爹,五表哥原本也一直对有心,他只不敢说。如今既是这样,也是有缘份,求爹爹成全女儿吧。” 贺正宏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唐玉琦对哪个女儿好,他如何看不出来。只不过想着她们年纪都还小,没甚放心上罢了。若唐玉琦果然如明璇说的这样,自然是由她,可只怕家压根无意,如今又被她这么撕开脸皮一闹,更是厌了她了。 贺大太太就简单直接多了:“本来亲表兄妹,偶有不妥被看到也难免。好还小呢,不必太忌讳这些个......五表哥就要订亲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家书塾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便不会太尴尬。” “太太,,都被表哥看光了,若他不娶,就不活了。”明璇开始要撒泼。 大太太脸一寒:“实话说了吧,五表哥一回去就没有消息,明显他是不愿的,唐家更不愿,唐家看的家闺女,方方面面都不是能比的。这件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 “只要能和他一起,做姨娘也是愿意的。”明璇道。她娘就是姨娘呀,过的也不比谁差啊。再说,只要让她爹看到她的决心,爹爹也必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大太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好的闺女做妾,霍家其它女儿还要不要嫁了,到如今贺家还一个孩子也没落实好呢,让出这夭蛾子?塞个庶女回娘家作妾,她还有脸回娘家吗?大太太懒得跟她费话,直接拿重口上来:“就死了这条心吧。” 随后宣布:明璐被禁足,三个月。 49第49章 明璇会闹简直是一定的。她是苦主啊,为毛她被禁足啊,让她修身养性,不得生非份之想,不拉不拉的,她冤啊,她屈啊,她当然哭闹不休啊。 除了五姨娘,府里谁都不许去探望。府里见到的奴仆下没敢乱嚼舌,于是姐妹们所知并不多。不得不说,大太太管家真有一套。 明玫却是得了简夫子的秘密简报,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貌。不由感叹原来今年流行到书房换衣服啊,明璇这货cosy还挺快准狠呢。 然后和简夫子相对无言。 唯一的一点拼争的可能也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唐玉琦无论做何想,大概也不好再向唐大太太提出:娘啊,不要和别定亲,要定就定姑姑家表妹吧,噢,不是五表妹是七表妹哟。 好吧,如果他这么说了,明玫觉得,唐大太太可以把唾沫吐贺大太太脸上了――丫养女儿奏是用来勾引家儿子的?贺家闺女还知不知道什么叫脸皮不拉不拉。 明玫叹口气,暗骂明璇这货,比楚惜惜还搅屎棍,上来这么一下,啪唧灭了她原本还有那么丁丁点儿可能的好姻缘。好吧,现,大家消停了。不管明的还是暗的非份之想,都歇菜去吧。 这天贺老爷一进美园,五姨娘就迎上来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等贺老爷一坐下,五姨娘更是趴贺老爷腿边,鼻涕眼泪大把流,嚎的比唱戏的热闹多了:“老爷呀,五丫头她明明没有错呀,为什么让她禁足呀。老爷呀,五丫头她可怎么办呀,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呀。老爷呀,五丫头怎么就托生到肚子里呀,都是拖累了五丫头呀。若不是,五丫头这样的性情,哪家里不是爹痛娘爱的心肝肉呀。老爷呀,一向最疼五丫头,可不能不管她死活呀。老爷呀,明明同是姐妹,姐姐就可以做郡王妃,她只能为做妾不成?老爷呀,反正是不管了,反正得给五丫头撑腰呀。的老爷呀,快说句话呀......五丫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万一想不开,老爷呀,是要们娘儿们的命呀。老爷呀,去提亲呀,去提亲好不好,那五表少爷是个好孩子,五丫头也是好孩子,他们就是天注定的缘份呀,老爷呀......” 五姨娘也没什么道理好讲,也没什么逻辑好用,尽管夹杂不清地哭诉,然后连哭带摇,反正她也摇不动,只管贺老爷身上可劲耍,顺带的把那伤心欲绝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贺老爷一会儿就奈不住了,伸手一把把面前哭势正盛的捞起来,往旁边椅子上一摁。五姨娘立马住了声,只抿着嘴满脸委屈地用那弃满着期待希翼的泪汪汪眼神看着贺老爷。 当晚,致庄院,贺家两公婆喝茶聊天:“五丫头那儿闹着,自觉委屈得不行......无论如何,这件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 贺大太太看着贺老爷:“老爷的意思?”难道还要怪罪不成,自己闺女的德性,还用说吗,往头上糊也糊不上,还好意思那儿闹。 “去问问唐家的意思,这件事儿唐家不出声,们就先出面吧。[]不然总是个疙瘩。” 贺大太太点头:“谁说不是呢,也是这个意思。” 本来这种事儿,自然应该男方先表个态,哪怕撇清自己表示没有责任,然后客气几句象模象样道个歉,给女方个台阶下,然后双方握手言和,也就完了。当然,如果女方不依不饶纠缠不清再另说,所谓先礼后兵。 何况他们两家还是这样的至亲,难道贺家还会不肯罢休不成。但唐大太太至今半点消息也不给,明显也是真恼了。 贺老爷看着大太太:“大舅嫂那里,若不方便说话,来跟大舅哥提。” 大太太忙道:“不用不用。不过内宅儿女之事,和嫂子,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她纵是有气,也差不多消了。再说们男家说话,太直接容易弄僵,到时候不好转寰反而不好。” 若非唐家,这满京城里,随便别的谁家,遇到这种不好大肆喧闹的事儿,不管是不是她贺家女理亏,男家若这么态度嚣张,便索性互不搭理也就算了,最多以后再不来往。可那是唐家啊,是自己娘家呀,怎么可以留这么个结哪儿,总得结开了才好,哪怕自己私下里低声下气些。 想起来,贺大太太就一阵暗恨那不知高低的庶女不省心,以前果然是太放纵了吧。 贺老爷点头,拍拍太太的手:“这样也好。琦哥儿是个好孩子,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更好......看着安排吧。” 亲上加亲当然是好,哪怕是个庶女,她也愿意成全啊,可光贺家想有毛用?除非她大嫂脑子被敲伤了,贺大太太腹诽。 不过她也知道不可避免的得和唐家把这事儿摊开来说一遭,不然自己就算能放下,贺家其他也不肯,比如贺老爷。若是得罪了她老妈,她也可以回去哭一场撒个娇完事儿,偏得罪的是她嫂子,贺大太太心里叹口气,婆家娘家出了矛盾,最作难的可不就是她们这些被泼出来的水么。 第二天,贺大太太派了身边的姜妈妈去唐家,嘱她委婉些,把明璇的情形提一提,顺便探探唐家的口风。 结果,唐大太太压根就没见她。出来待客的也是唐大太太的贴身婆子陈妈妈,和姜妈妈都是老熟了,据说口下是留了情的,就这也只把姜妈妈说得个面目通红。 能不生气吗?贴身的丫头是千挑万挑,对那图谋不规的贱是千防万防,结果,偏自己最放心的妹子家给弄这么一出来了。 这陈妈妈口齿伶俐,只把明璇跟某个姓楚的一通比较,又把姓楚的的行径往那些个勾栏妓院的作派上挂靠,挖苦讥诮得劲了,最后才道:“家太太说了,家琦哥儿是个正道的,不敢让些妖骚放荡的来身边作怪,没的耍些子鬼魅伎俩,把好好的哥儿给带累坏了,收房都还要挑个有脸有耻的呢,何况姨娘,那是什么都配的么?......贺家都是好姑娘呀,可有时一群好姑娘里也搁不住一个老鼠屎带累呀。(.好看的小说)姑太太要多操点心,对庶女多教教规矩才行,这将来万一出了差错,说出去可都是贺家的家教问题呀......” 竟是做妾也不配的,连带的把贺大太太也捎上一顿奚落。 姜妈妈把这冷嘲热讽如实报上,贺大太太叹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嫂子那,可是个口舌简单的?这些年不过为着主持中馈能四角周全少生是非,才硬生生多动手少动口了而已。她若敢冒然去提亲,别说嫂子,就是亲妈也会怪她的。 姜妈妈道:“老奴瞧着,唐家是很有些强硬的意思的,老奴不过辩上一两句,对方就有十句八句等着,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留的......也不知老爷会不会生气,万一老爷性子起来上门去问罪,可就真得罪唐家了。” 贺大太太摇头道:“老爷不会的。老爷很清楚唐家是什么家,可是怕事儿的?没有真凭实据能粘上家吗?再说他也抹不开脸面。”敢把这事儿往头上糊,家就敢把这事儿可劲儿给往外扒,让亲朋好友都来评评理。到时候才真是,贺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唐家会避着楚家那样压根不要脸的,偏不怕贺家这样有点官声讲些门风的。 于是贺大太太决定,也别再费劲儿了,维持原判,禁足挺好的。再送个规矩严些的嬷嬷进去,修身养性学规矩呀,没准三个月后,出来一淑女呀多好。 等大太太把唐家的话添添减减往平和里说了,只把意思表达得很明显透彻,贺正宏老爷便也歇了别的心思。 既然对方无意得很彻底,便也罢了,何必定要上赶着呢。他贺家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何况明璇,的确还小着呢,才多大个生瓜蛋子呀,也就一时兴而已。过不了多久,也许三个月都不到,就把那货忘得溜干净了。 这件事儿就这么寿终正寝,似乎并没有激起多大浪来。贺府很平静,唐府很平静。 明玫也很平静,继续上她的学。 书塾里又恢复了从前的干净整齐冷清,常坐口比以前还少了一个:老四明瑾,and老六明琼,再加一个贺老七明玫。 没有了男的存,几个姑娘倒好象更加拘谨了些似的,明瑾也不向后转身了,明琼也不总向左侧脸了。大家彼此无话好说,各自低头用功。 除了此项,其实明琼变化不算大,虽然一直和明玫不亲善,但偶尔也会聊起她的衣饰多漂亮,她又新得了一个什么宝贝摆件,谁的挂饰很别致值钱什么的。果然,拥有宝贝并没什么,有羡艳才更快乐呀。 而四姐明瑾的转变就明显多了。从前很有躲着明玫的意思,后来,却爱跟明玫说几句话了。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不久前学堂里的某天吧,她忽然转了头去和后桌的明玫说小话,两关系宣告破冰。 再后来,此姐姐就总时不时地转头了,为此还被简夫子当堂点过名,羞了好几天。 那时候,唐玉琦和霍辰烨已经成了明玫后桌了。 如今,后面没有异种生物新鲜好肉,明瑾姐姐也懒得再搭理谁了。扭头神马的,都浮云了。连带的,她和明玫,又恢复了“无话不谈”状态。 直到又有男出现贺家书塾里,这两个姐姐才又和明玫热络一点儿。明琼开始频繁侧脸向左看“她”,而明瑾,更是时常转身和她聊天了。 这个男,便是霍辰烨。 明玫深深为各位姐姐掬一把同情泪,觉得老贺同学真是太不道了,一边不允许女儿谈恋爱,一边又这么男女混合饲养是要磨炼谁呀。 霍辰烨再次露脸儿时已经是三月底,那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霍辰烨一身紫色公子衫,头戴紫金冠,腰佩墨玉带,很骚包地迎面走来。 明玫冲他点点头,露了个很标准的客气招呼的浅笑:“霍世子好。” 谁知霍辰烨只是顿住身子,打量了她片刻,便径直从她身旁过去了。 明玫:......丫懂不懂礼貌。 若是互不搭理也没啥,可是很快,明玫悲催的发现,这个女朋友变小妈的货,大概因为心灵负伤,内心负气,对知情士开始进行打击报复。 手段多样。比如接替了唐玉琦的工作,时不时蹂躏她的头发,拍她的背,揪她背部的衣衫,可明玫觉得他不是揪衣服,他分明时常揪到她的皮肉。 春衫薄呀,皮肉嫩呀,尼玛虽然不痛但也请别揪掐捏了,老子跟真心不熟呀,这行为真的,很别扭呀。 明玫为此没少回头瞪他,然后每次又被他不避不让地反瞪,时常败下阵来。若是唐玉琦,才不会跟她对着瞪眼呢。他或大笑着道歉,或接着揉一揉乱发,说乱着也挺好看的。不管诚意有多少,家总是会哄她呀。 而且唐玉琦虽然也拍她的鬏鬏,也会把那两个小鬏鬏拍扁拍歪什么的,但不象他这样:明明老夫子正站她面前讲书,然后霍辰烨就趁老夫子一个回头,拿本书或笔杆啪唧一下连拍带撩,于是一边鬏鬏散乱开来,乱发垂下,盖了她半张脸。 老夫子转回头来:嗯,刚才还挺齐正一丫头,瞬间女鬼附体了?然后斥她形容不整,责她“先把自己收拾了再说”,然后背着手出门左拐喝茶嚼点心连带净房清仓去了。 明玫很想先把霍辰烨收拾了,于是披头散发转身向后,鼓着两腮往上猛吹着眼前的头发,一边两眼翻白瞪着他,模仿贞子出世。 然后,这货竟给她一个忍俊不禁的笑,然后直接动手,把她另一边半歪不斜的鬏鬏也拆了,于是彻底贞子了。 然后霍辰烨还好心地用手指给她梳了梳头发,以便把整张小脸儿盖住。那常年习武的手茧子揪缠住她好几根头发,生痛生痛的。 男生和女生打架是怎样的,明玫前世今生都没有印象,但如今她被彻底惹毛了,她愤发了。 她趁着霍辰烨一个不备,猛然把送到嘴边的猪蹄子狠狠咬住,霍辰烨张嘴挑眉一脸忍痛不敢硬拔,探身前来用另一只手捏她下颌。脑袋离的很近嘛,明玫于是双手并用飞速将他头上的束发玉冠那么一扯......墨发垂下,男鬼现形。 两隔桌对峙,两脸相距一肘,某一个片段的造型是:某女披头散发眼神凶狠,嘴上叼着家的手指,一手揪住家的头发:咬不太常见,但揪头发,从来都是女子打架的必备套路啊呀呀。 某男披头散发两眼微眯,捏某女下巴上的手轻轻一滑,也抓住了某女的一把头发手里。 片刻后明玫松了口,主要是她一直这么叼着东西,嘴里口水快hold不住要流下来了。于是霍辰烨的手指上口水横淌。 霍辰烨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口水和深深牙印,甩了甩手,然后眼睛依然盯着明玫不放。 什么男呀,也学女揪头发,太没品了。 明玫识相地只是松松抓着并没有用劲,因为多明显呀,用劲所以用劲,识做and识做呀,她揪得出家的力道来么。 于是明玫把手顺着头发慢慢往下滑,用下巴示意:要松手了,也松手噢。 霍辰烨眨眨眼表示收到,手也慢慢滑向发梢。 明玫小手他发梢稍一停留,大拇指与食指悄悄捻了捻捏住一根头发,然后迅速撒手,另一手也把自己的头发一把揪住迅速撤出。 头发顺利解救出来了,可明玫却不由痛得眦牙咧嘴:她手里,捏着霍辰烨一根头发,霍辰烨手里,捏着她两三根头发!尼玛...... 好下作的男,学女揪头发,学女......还好没咬她。明玫迅速收手,准备结束战斗转身回去,结果霍辰烨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爪子就咬了一口。 明玫看着那几个新鲜狗齿印呆:......尼玛尼玛...... 默默地转回身,利落地用手指顺顺手发,一左一右再堆起两个小鬏鬏来。虽然毛绒绒的,但,明玫转头斜眼:老娘会梳头,丫的会吗? 霍辰烨果然也呆了呆。 整个这一场默剧到此结束,明玫起身出门去找司茶重新整头发,而霍辰烨,也别的美女的注视下,形容不整地去找自己的小厮。另两位美女同学看此男的灼灼星星眼立马变蚊香圈:这是,神马情况? 等简夫子再次飘来,竟然丢来一句疑似调侃:完事了? 完个p,跟他没完。 明玫笑眯眯:“夫子呀,练了一会儿字儿,看写的字好不好。”然后把纸张高举过头顶,上面赫然两个大字:贱男! 霍辰烨节省,不动纸墨,直接用指头明玫背上划拉:泼女! 旁边站着的简夫子兴致大好:天暖了,花开了,痴男怨女走开了,大家活跃起来联句奏对子玩吧。 “小明玫,出上联......” 50第50章 “那个,夫子唉,我不会联句呀。”又没人教过我。 “很简单,比如上联出‘花’,下联就对‘草’,这样同类的;或者别人说“上”,你就对“下”,这样对立的......”简夫子道,“你见过对联没有?” 明玫点头,书房门口就有好吧,过年府里大门小门很多地方有好吧,谁会没见过。 “那就行了。”简夫子一脸鼓励地看着明玫,“来,对对试试:‘花’。” 明玫汗:“......草?”尼玛,你在小看谁的智商啊,这不是刚刚举例的内容么? 夫子点头,很满意明玫的配合,又口出一联:“上。” 明玫再汗,却迅速接上:“下!”声音又大又嘹亮,还满脸骄傲地看着夫子,意思是“我很棒吧我很棒吧,快表扬我快表扬我”。反正被当傻子耍呢,干脆做个乐呵傻子。 “这不,已经会了!”简夫子熊掌“啪”地一拍桌子,不容质疑地表示:领悟到位!教学成功! 教室里其他三位同学各自哼笑出声。 明玫狂汗:“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夫子斩钉截铁,然后下巴一点霍辰烨:“你来。” 霍辰烨半趴在桌上懒洋洋随意道:“‘上’也会对‘花’也会对,那便‘赏花’吧。” 明玫看他一眼,半歪着头:“‘上花’是要对‘下草’吗?好吧,不太通耶,那便对‘落草’好了。” 霍辰烨直起身来,不满地斜眼:“什么落草那么难听!认真点,‘美人赏花’。” 明玫顺溜出口:“公子落草!”很工整嘛。 众人笑。 明琼点着头忽然道:“嗯,落草也好,可以大抢四方,富甲天下。”大家闻言都看向明琼。明玫也觉得这六姐姐不错呀,也会耍幽默了,却见明琼认真看了一眼霍辰烨腰间挂着的墨雕玉佩,接着道,“到时候想要什么雕都可以直接拿来,什么样的玉佩都可以收归已有。” ......明玫笑起来,这姐姐,果然本色不减当年,不过这样,不会太赤果果了吗?莫名替她感到脸红是肿么回事? 其他几位也都自动忽略掉她的发言,只明瑾似乎受了明琼插嘴的鼓舞,竟然也轻声曼语斯文八百地道:“七妹妹,姐姐觉得莫若用‘拈’字更妥贴,赏花对拈草,会更有意境一些的。” 明玫对明瑾姐姐第一次的主动发言表示深深地惊诧和赞赏,但她依然坚定摇头:“不要不要,‘公子拈草’?也太娘了吧?不若直接‘落草’还刚猛一点儿。”她看着霍辰烨坚持已见,“就‘公子落草’了。” 霍辰烨“切”了一声,还落草到底了这是?便接着再来:“美人赏花花袭人。花气袭人的意思噢,看你这落草的怎么对。” “公子落草草笼君。长草映身几欲笼罩的意思,很对应吧。”明玫得意,这很简单好不好。 简老夫子旁边拈须点头笑眯眯,谁说不会呀,这不连使坏都无比顺溜了吗?不过真心以为“公子拈草草映身”会更对仗又诗意许多呀。 霍辰烨冷哼:“落草就且不说了,又来个什么草笼君,好象你说的公子是蝈蝈或鸡鸭类东西似的。” 明玫瞧着他笑,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啊公子大人?” ...... 占了口头便宜的结果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明玫又被拍扁了两个发髻。这还好说,最可恶的是他又揪了她几次头发,噢不是揪,是拔。若明玫计数没错,他至少又拔了她五根头发,如果一次只有一根的话。 拔得明玫一听到后面有动作就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连带的背部肌肉无比敏感地紧绷。 再这么下去早晚得秃瓢,明玫不堪其扰。可谁让人家占据了有利地形了呢,叔不忍婶也得忍了。明玫盘算着还是挪挪位子去,惹不过躲得过吧,忍一时之气静待机会就好,等你落到老婶子手里的时候,你给老娘我等着瞧(人物有点儿乱?)。 机会来得很快。又一个中场休息,夫子又去搞进出口贸易去了,大家也开始自由活动:想吃喝的快去,要涂粉抹油的抓紧,还有还有,欲钓凯子的也请从速唉。 四小姐明瑾羞羞达达的站在桌边,手捏着一块罗帕半遮着面,眼睛小心的看着后面,对已站起身形欲往外走的霍辰烨道:“在下刚刚写了两首诗,不知能否有幸请世子指教品评一番。”一语未休,已经脸如染霞,羞赧难言。 霍辰烨抬起的脚步就滞了滞,轻轻挑了挑眉,面上要笑不笑的样子。微一迟疑后就点了点头,脚步跨上前一步,一手撑着明玫的书案,背朝着明玫接过明瑾递过来的纸张,两个人就凑头看起来。 连四姐都会做诗了,噢不不不,这是小技能,关键是,这木头一样的姐姐,竟然也敢主动搭讪美男了,噢卖糕的,这得心里多澎湃多按捺不住才能这么挺身而出呀。 霍辰烨对着那诗高声念一遍低声吟一遍然后一阵夸一阵赞一阵鬼扯。明瑾想笑的,可是她笑不出来,她紧张得手足无措,呼吸都不匀了,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心咚咚直跳。 其实明玫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她只能看到明瑾的小半个侧脸耳廓和霍辰烨的完整后背。 那少年,长身玉立,腰背挺直,瘦瘦高高的欣长背影如一颗挺拔的小树苗一般,一身月白的袍子垂感很好。呃,垂感很好啊垂感很好。明玫欣赏着那背影,看着那袍子一阵窍笑:为我的头发报仇,老娘来鸟! 两个人谈论诗文,主要是霍辰烨一个人耍宝,话题早从诗文蹿到花果山去了,直进行了整个课间十分钟。他们身后,明玫把一双小手铺在桌上,小脸捂在上面闭眼休憩,十分乖乖的样子。 直到夫子进来,霍辰烨才转身回座。夫子不知看到什么,也奉送副要笑不笑的怪样子,眼睛直直看着对面后墙,那么默了一分来钟,然后才盯了明玫一眼。 明玫就也大大方方回了他个似笑非笑。 霍辰烨在后面拍她背,压着嗓子小声质问:“贺小七,你刚才在我背上鼓捣什么?”他以为她想掐他来着,到最后也没感觉到她掐痛他,心里反而不踏实。 明玫转头狠狠地瞪他,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总揪我衣服,我不能揪你么?” 原来只是揪衣服,霍辰烨放下心来,只歪歪嘴角轻轻“切”一声,然后在她背上又是一通报复性乱揪。 揪吧揪吧,明玫心平气和。 那天散学后,明玫低着头慢吞吞整理着书具,间或扭头用明瑾刚才的羞达达语气和扭捏神情,对已经站起身的霍辰烨道:“在下刚刚新做了副对子,不知能否有幸请世子指教品评一番?” 霍辰烨诧异地盯着明玫细瞧,不知是被她的语气神情寒到了还是怎样,半天才一扬眉坐了下来:“拿来看看。” 明玫提笔现编:“贱男当道,歪道邪道无正道;痴女无知,羡之慕之倾思之。横批:离她远点儿!”然后明玫放下笔,横眉看着霍辰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丫有前科,给我小心点儿!” 霍辰烨发现自己被警告了,一阵大不爽的,爷做过什么,要被你这么防备?(自己不知道?)当爷是谁,什么人都能瞧得上么?当下不置一词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明玫看了看,周围人早就走光鸟,嗯,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谁还会提醒你丫的。 谁知霍辰烨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看着落在后面的明玫道:“琦哥儿要订亲了。” 明玫闻言,挑了挑眉:“噢。”这种事不过早晚而已,有什么差。 “琦哥儿不肯,跟家里闹上了。” “噢......” “琦哥儿说家里硬要订亲,他就自己偷偷参军去。” “......噢?” “哼!”这次真的拂袖而去。 哼你个乌龟脑袋。 那天,霍辰烨挟气出门,夺过等在门口的小厮手中的缰绳,一溜烟飞驰而去。 两个小厮良辰美景上马急追。良辰跟得最近,看着自家少年的背,不由眼睛大瞪,拍马再拍马,终于跟近了些。等看清楚了,不由得嘴角直抽抽,连声叫着自家主子,指了指后背:“少爷,您背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霍辰烨扯了扯缰绳放慢速度,抖了抖肩,没觉得啊,难道有毛毛虫? “那个......”良辰不知道怎么说,少爷这是着了谁的道啊这是,只含蓄地指着不远处道,“前面街角有个黑巷子,少爷到那儿停下换一下衣服吧。”良辰说着看了看自家的短褂,脸吊成苦瓜样。他也不想穿那样的衣服在身上啊,被人看到,会笑话一辈子的。对了,他不如把衣服反着穿,也不知会不会好点儿啊。唉,干嘛跟这么近啊,应该让美景来换多好。 等霍辰烨自己看到衣背上那活灵活现舞爪晃脑袋的招摇大乌龟图案时,想到自己刚才闹市奔马一路意气风发的过来,立马一脸便秘,然后便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泼女,泼女!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爷我定报此仇!” 。。 这天,贺老爷沐休。 一大早,靖安侯霍侯爷携子霍辰烨一起上门来了。 两位老爷摆座园中醉翁亭。 醉翁亭是个孤亭,地势偏高,周围无花无树无长草,平平整整。一眼望出,四野开阔。两个好朋友对面而坐,遣散下人,自在聊天。 霍侯爷面露感激:“多亏了老伙计你。还好我家那小子一向十分敬佩你,还算听你的话,才能被你带回来。不然,还不知道闹腾到何时呢。”说着面带苦笑。 贺正宏执壶伸手给对面人杯中满上,安慰道:“有出息的小子哪个少时不淘气的,他闹腾那么点子事儿算个什么啊。” 霍侯爷面带苦笑:“是没什么,不过亲近几个女人,那种地方,还不就是给少年郎玩的?可你说,我又比你差哪儿了?这小子就偏爱跟我对着干,却肯听你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家儿子呀。” 贺老爷大笑:“你小样就嗔吧,明明对自己无比满意儿子心里美得乱冒泡,还跟我装相。我就等着他啥时候不愿意认你了,干脆我领回来做儿子好了,不行做女婿也行,反正我跟你说过,我看上他了。” 之前,贺老爷得大太太嘱咐,曾问了霍侯爷关于烨哥的亲事,想着搓合搓合二小姐明璐跟霍辰烨。那时霍侯爷笑得多得意呀,说:“咱们老哥儿俩我也不跟你说客气话,我那小子你是一直瞧着的,还是有丁点儿能耐的吧。可是你也知道,这小子太有棱角,没点儿手段的人只怕也拿不住他。你家的闺女可是个有本事的?” 那时贺正宏立刻明白了这老兄弟的意思,便笑道:“说实话,无甚出众之处。不过是我喜欢烨哥儿这孩子,才跟你提这么一句的。知道你眼光高,多的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等着呢。” 霍老爷点头:“不怕告诉你老伙计,我就是这样的打算。可是这小子根本不听我的,连他母亲给他准备的丫头,也是看不上眼的不肯收的。现在又正跟我玩叛逆,我的话一概不听的。别到时候,害了你家闺女。” ......提起之前的老话题,霍侯爷笑道:“如今烨哥儿放在你这儿,让府里的小丫头们小心点儿,惹出了什么事儿,这小子强起来不给你负责我可不管。” 一句话让贺正宏想起那正关着禁闭的明璇来,没那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儿,玩那点子低段位把戏,自己白白落一身臊。不由有些感叹:“你不用提醒我,好象我们贺家女儿会把你儿子叼走似的。说实话我早歇了那心思。何况烨哥儿对贺家女儿好象不感冒,我家挺伶俐地七丫头,也是尽招他白眼。前两天我不过绕去书塾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见到这小子瞪了我那小闺女快二十次了。” 当然他护短的没说原因,那天明玫扔了瓜皮在地上,让昂首阔步前进中的霍辰烨差点摔一狗啃shi,也幸好他身手不弱以掌撑地才没整个身子与大地亲密拥抱。 霍侯爷一听,不由心中一动。知子莫若父,烨哥儿对谁不爽,直接对上暴发出来的情况很少,一般只适用于对他老子霍侯爷本人。对其他人,大多数情况都是暗中使坏报复回来,不动声色一脸坏笑的就把事儿给办妥了。这么赤眉白咧干瞪眼儿是个什么情况?吃了亏却又无奈的表现么?这回头得好好问问。 霍侯爷想着,嘴上却只哧笑一声道:“可出息了,个大男人瞪人小姑娘,也不害臊。你当时就该替我骂他脸上去。” 贺老爷听着又大笑起来:“我才不。你回头自己个骂去,骂翻了我还来帮你笼络......喝酒喝酒。” 霍老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便将酒杯口朝下翻转了盖在桌上:“到此为止了,喝多了怕误事儿,晚上还要去趟营里。” 贺老爷点点头,也放下酒杯,手臂一扬就要招呼人来上茶。 却听霍侯爷低声问道:“听说南边要有动作了?” 贺老爷闻言放下手臂,看着霍侯爷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低声道:“没有这么快,并且他们不会现在直接动手,不过放些风声造造势,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已。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是哪个不长眼的蹦达出来当枪使。” 霍侯爷也点头,不耐道:“......这要总抓不到把柄,得等到何时?” “何时都好。什么时候来都有网等着。就看网住的多少了。” “这么多年,若非那边优柔寡断,早成事儿了也说不定。还是......主子高明,逗引着他们这么些年。” “......你人练的怎么样了。” “淘来淘去,最后还剩下两成人了。也都编入营里了。都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用的利刃。” 贺老爷点头,便招手让远远站着的下人上茶。 霍侯爷拦住:“别了,既来了,去练武场看他们耍耍吧。” “也好。” 两人起身往练武场去,贺老爷招呼小厮贺敬道:“去看看霍世子是否在书塾那边,叫到练武场来。” 贺敬道了声“是”,转身欲走,霍侯爷道:“把那个被他瞪的小姑娘,小七是吧,一起叫过来吧。” 51第51章 练武场,小七坐旁观席高脚凳子上,看了一个又一个大兵的演练,看得眼直发酸,使劲咬着唇将一个个哈欠消弥萌芽阶段,眼睛湿鲁鲁的有些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过来,只耳朵里模糊传来几句两位老爷大有一搭没一搭地简略对话:“练的这队兵,身手可都不简单啊。” “嗯,都是些肯下功夫的......” “留着用?” “......当然,都是可用之材。” 场子里有正耍一柄大刀,周围的内行们叫好声不断。明玫被一阵震耳喝采声吵得稍清醒了几分,四下里看了一下,没发现有注意她,大家都注目场内的身上。 贺老爹巴巴叫她过来到底有何事呢?明玫不解,悄悄再扭身看一眼自家老爹,只见贺老爹正眼睛亮亮地盯着场内。好吧,与她无关,她要不要干脆睡到终场呢?打瞌睡还要强撑太不是干的活儿了。 勉强将视线调到场内,那里的一个紫色影正抡着一长柄大刀耍得欢实。一眼望去只见刀光一片,动如风,刀光影虚虚实实分不清。若不是明玫知道霍辰烨今天穿件紫色衣衫,她也分辨不清那紫色影是哪位。贺老爹的大兵们可没有穿这样亮眼的衣衫。 那影并不一味求速求快,偶尔也会顿住身形。真是动则刀光粼粼,霍霍有风,静则渊停岳峙,风平浪静。端的是好刀法好功夫呀,虽然明玫看不大明白。旁边霍侯爷得意得直摸下颌小胡髭。 很快掌声响起,大概一曲既了的意思?那场内影也慢将下来,等明玫终于能看清霍辰烨那张因专注认真而紧绷着的鼻子眼时,却忽然见他长刀一撩,直直一刀无招无式就那么横扫过来。 明玫看得清那刀是奔着自己来的,只是那速度,她根本躲避不及。 说实话这种经验她有,相当年,也是这个练武场,唐玉琦那小子就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手,只是被好姐姐明璇同学挡了枪了。 可如今危急之中哪儿再找一个明璇好姐姐呀,现才想起家的好处不会太迟了吗?明璇表担心不是风寒,是妹妹想呢。啊,对了对了,明瑾姐姐好样儿的,快快显灵来替妹妹挡挡刀吧。 明玫心里明白这货也如唐玉琦一样想吓她一跳而已,干脆咬牙挺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刀势来路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脑子里甚至来不及起些子有的没的杂乱念头。真的,说时迟那时快,不过那么一息之间,已风声飒飒大刀临头,明玫不由闭上了双眼。 只觉有劲儿风扫过面颊,额前一凉,须臾风声过去,脸上一阵痒痒。明玫睁开眼,见劈来的刀锋已无影踪。用手一摸,才知道额前刘海儿被从发迹线处齐齐斩落,三五缕飘落脸侧鼻尖。 果然,这下子直接秃鲁了,比拔的还快。 明玫才知道后怕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动不动沉着脸瞪着霍辰烨:这个臭,烂,渣货。(.好看的小说)她真是眼瞎,怎么没早点对这种货色敬而远之? 霍辰烨以刀拄地,正脑袋半歪眯着眼睛也一动不动看着她。 旁边霍侯爷慌忙上来,拉着明玫左瞧右瞧,不迭声连问:“怎么样怎么样?可伤着了?” 明玫不出声,只瞪着霍辰烨。她真的吓着了,心里还砰砰直跳呢。 霍侯爷见小姑娘无事,便连连道:“还好还好,还好无事,要不然可怎么得了。”然后便转头开始装模作样训斥自家儿子:“烨儿怎么可以这般玩闹?实是太过份了些。吓坏妹妹可如何是好?万一失了准头可如何是好?......以后再不能这样子,连老子想想都后怕呢。”他识相的没说“快给妹妹道歉”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压根不听他的,说出来只会让自己跌份儿。 霍辰烨并不理会他老爹,他饶有兴致半垂着头盯着明玫瞧。以前他也隐隐觉得这丫头是个胆大的,只没想到胆大至此,竟就那般不躲不避直面以对,倒让他的招数毫无施展的空间。本来她若躲一躲,定让她瞧瞧什么叫做刀随动如影随形,可是,唉,这丫头偏不遂愿,想想都叫惆怅。 见明玫脸沉如水,眼神凶狠,鼻尖儿微微有汗,忽然又有点儿后悔有点儿忐忑:看这样子,这丫头,是真怒了! 吆西,玩过头了吧? 却听明玫忽然轻飘飘开口道:“霍大少果然好本事,都能削去旁观姑娘家的刘海了。啧啧,这若是带兵打仗亲上前线,必是战无不胜,削敌头发无数。” 旁边便有大兵笑起来,什么削头发无数,当上战场是削头发的吗,是削头颅好不好。 霍侯爷见这小姑娘还能说笑,并且声音平静,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不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周围那么多围观,明玫又那样眼睛对着他喷火许久,又这么嘲讽味十足地刺他,霍辰烨原来生出的那么点点后悔早拍着翅膀飞走了,慢慢的他也恼意上来,又多少觉得有点委屈,便冷硬着眉眼仰头道:“谁让先惹爷的!许惹爷不许爷惹不成?小丫头片子!” 一语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心里腻味起来,收回高昂的下巴,悻悻地看着明玫:还瞪还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有半分软和劲,脾气又臭又硬,还睚眦必报。――唐玉琦眼瘸,怎么就偏看上这么个货。 ――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跟家玩的很起劲儿。 霍侯爷嚅嚅责怪自己儿子半天,虽被自己宝贝儿子忽略得很彻底,但自觉也做足了严父的样子,如今听到霍辰烨连“爷”都出口了,知道坏事儿了,这小子也恼了,那浑不吝的街头痞气都出来了,便迅速转攻小明玫,企图混淆视听地安抚道:“丫头,很胆大嘛,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啊,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多少男儿也没这份胆量呢。[]” 明玫收回盯霍辰烨脸上的眼光,冲霍侯爷淡淡道:“侯爷过奖了,小七只是吓得不敢动而已。” 霍侯爷闻言便道:“真是个实诚小姑娘,正夸呢,倒自己漏气。不过也没关系,刘海没了,看起来还是漂亮的很,以后不留刘海了,看别还怎么削。”说着自己笑起来,旁边也有附和地笑。 明玫不觉得哪里好笑。不过她虽恼霍辰烨,但也早听出这位霍侯爷对自己儿子的包庇和宠爱,不停地责骂着其实是帮着打圆场,不由心里有些佩服。至少,比自家老爹象个老爹样啊。便不忍把自己火气蔓延到老家身上,抬手配合地摸摸脸蛋皱眉道:“是啊是啊,秃瓢也漂亮,谁让家底子长得好呢,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大家又给面子地笑起来。 贺正宏老爷就旁边站着,他见识过自家女儿的伶牙俐齿,现正是枪口朝外检验真货的最好时机,便不帮腔不说话地默默瞧着热闹,如今见女儿不过嘲讽一句便硬生生压下火气,把现场有些小紧张的气氛又调转回来一片和乐,不由倒有些佩服,这丫头,果然什么景况下都有引发笑的本事。 想着,便问她道:“小七,可有伤着了?” “有!”明玫迅速答道。 “嗯?伤着哪里了?”明明毫发无伤,啊,不对,只短了头发。 “伤心了。”明玫道,手指遥点霍辰烨,眼睛却只看着贺老爹道:“那厮欺负,爹爹都不替揍回去!”不给儿女撑腰的爹爹决然不是好爹爹呀。 贺正宏见自己小女儿罕见地撒娇,不由朗声大笑:“好!取长刀来!爹爹等下就好好收拾他。”旁边便有应着去了。 明玫点头道:“那爹爹细细料理,小七这便回去西院养神去了――这魂都被吓飞了好几缕去,得好好养回来才是。” 不管是真操练也好假操练也罢,她是不要再这里看了,万一等下舞起来,谁再给她来这么一下,她哪有那么多刘海好削啊。这练武场和她八字不合,还是走为上策。 屋里有听了明玫的话便又笑起来,这女娃委实是语言风趣得紧啊。 贺老爷也笑道:“这嘴还是一样的贫,书塾还没到散学时候就想走了?想回去偷懒歇着就直说。” 明玫遵命不迭:“爹爹想回去偷懒歇着了。” 然后大家的笑声中,转身走,再没看霍辰烨一眼。 其实霍辰烨后来见气氛不错,也想稍微道个歉缓和一下什么的,谁知明玫却压根不再理会他了,他没有机会呀。再说自从他生硬地一语既出,便自觉也融不进明玫与说笑的氛围里去,便很有些烦燥,又带着些莫名的憋闷,只倔强地站原地不动。 等明玫出门走了,仍盯着她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霍侯爷见明玫走了,便回身拉着自家儿子又低声好一顿叨叨:“怎么偏偏就惹她一个小姑娘,是捡软的捏么?可真出息呀,一个大男家家的,这满屋的糙兵头子怎么不拉出来练去?真好意思呀。据说还曾经使劲瞪过家?为什么呀?看着挺机灵有趣一小姑娘,若是今天被吓坏了,拿什么赔?便是只吓哭起来了,就舒服得趣了?再者说,一个小女孩,当着这么多的面儿,要是吓尿了裤子,看要怎么收场......”话糙理不糙,每年招的新兵蛋子里,从来不缺那么几个湿裤子君。 霍辰烨听得老大不耐烦:“爹乱讲什么啊,什么吓得尿裤子,那丫头会吗?为何不找别端找上她,还不是因为那丫头,那丫头十分讨嫌!”削点子头发吓什么吓,削耳狂魔也没吓着她好不好。 霍辰烨的反应让霍老爹大为诧异,随即他便明白过来了。这反应,这反应自然就是十分了解家胆儿大,并且,一定家手里吃了瘪了。 ――自己都弄不住的儿子吃瘪了耶,霍侯爷眼神闪烁,他对着这么个强筋儿子,打舍不得,骂骂不听,让他已经多少次产生徒呼奈何的无力感了啊。连贺正宏对他也无甚良法,不过道理讲着,小意哄着顺毛捋回来的。这样的儿子现被多少收拾一下,霍侯爷心里竟有些莫名暗爽起来――得好好调查调查,他现,连细节都十分感兴趣啊。 那天后来,贺霍两位老爷再谈起自家子女,贺老爷就止不住地得瑟:“老伙计看着了吧,儿子很会瞬间乍毛,但家小女却偏会花言巧语令满室和乐。” 霍老爷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言简意赅:“柔能克刚。” 。。 明玫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西院歇息,她先回了书塾一趟。 简老夫子不,老四老六两姐妹各自低头忙乎,明玫的新造型竟然没有引起两姐妹的异样目光来。不知是两位太淡定还是压根就没往她脸上看一眼。 明玫心里大为放松,觉得,真好,和两位这样的姐妹关系。她们不用围上来表示热切关心姐妹情深地询问着“妹妹怎么了”的平板问题,而她也省却了给他们叙说解释半天的精神。大家省事儿。 只明瑾过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微朝后侧了侧身,对坐身后的明玫状似随意问道:“妹妹怎么一个回来了?”明明是叫走了两个呀。 明玫摇头:“不是一个回来的啊,尼尼放门口呢。” 于是明瑾转过头去不响了。 明玫便后面摸脖子晃脑袋地随意感叹:“个子矮了真不妙,每次要穿过姐姐头顶去看前面,脖子都伸酸了。唉,快快长高吧。” 话说那书塾又不是什么现代教室,夫子教书时不过领着读下书讲讲义而已,又不用板书和肢体语言神马的,伸脖子看他做毛啊?何况因为学生们进度不大相同,夫子根本就很爱教谁时便或站或坐到谁身边去就近教学。这种情况还硬要伸脖子越过头顶朝前望,脖子酸死也活该。 但明瑾很有爱,立马雀跃着小眼神儿殷勤地表示:换位吧换位吧,姐姐怎能让妹妹这般受累。 于是,连东西都是明瑾帮着拿的,三下五除二就各自改了坐标。 。。 有没有觉得,陌生中间反而会感到很放松和自?明玫很有类似的情结,她一向觉得,和亲近不起来的维持着和明瑾这样的关系是很让舒服的事啊。平时不来不往,包括行动上和语言上。到真有事时大家再直奔重点去说啊,或那时再改善关系也可啊,纵有不适也短暂,不需要日日寻摸些相处的理由和借口。 而亲近的很容易惹七惹八毛事儿多。比如她和贺老太太。从前贺老太太眼睛瞧不见她,大家也相安无事挺好的,如今老太太眼睛老瞧着她,徒添她多少麻烦辛苦啊。 如今大姐姐明琪嫁期已到,眼看该上路奔西北老家去了。这老太太原本是信誓旦旦去送嫁的,明琪姐姐也早把她算盘子里,如今事到临头了,她却忽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来,反悔耍赖说着不愿回老家去了。急得大姨娘和明琪姐姐什么似的,轮番儿跑来逮明玫,让她想些法子好好逗逗老太太开心,别这么临了给她玩变卦。 没办法呀,谁让家位份高呢,老太太若咬死了不去,便是贺正宏或贺大太太也不好来劝呀。毕竟自己的闺女送嫁,干老太太什么事呀,“把们养大了,有家有业有本事了,还得替们子女再接茬出力,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太太一贯的调论啊。 明玫有什么办法呀,这老太太跟个老顽童似的,见了明玫就招手过去,东拉西扯笑一阵子,可提起回乡的事,便开始缩脖子,又是骄傲又是不屑地给自己找理由:“那些子乡里巴,蛮缠不清最让厌,懒得见他们理他们。” 其实明玫觉得吧,以老太太高高上的这种心态,这么回去指不定还会坏事儿呢。毕竟明琪到时候还需要族邻居那帮子七姑子八大婆的来帮把手呢,起码需要他们来热场子凑数好热热闹闹嫁闺女呀。到时候老太太还这么鼻孔朝天的念着旧怨,不得罪就阿弥托福了。 但明琪很心酸:贺老爷贺太太当然是走不开身的,大哥二哥继续备考中,想都不要想了,能顶门立户帮着吆喝的,还能有谁呢,老太太好歹镇得住宅儿呀,名义上也好听,说起来,她也是老太太亲自发嫁的,不然难道让她自己嫁不成?大太太倒是发话说大姨娘可以跟着回去一趟,可姨娘毕竟不是主子,连老宅里先行打点的下都不定听不听她的呢,能指望她来给张罗全部吗?...... 明玫表示很理解。于是最近正使出浑身解数哄老太太中。 而学堂里,被削之后,不只明玫,连霍辰烨大概也觉得没意思,不大来私塾了。明玫不关心这个,反正换位之后,她连眼风也没扫过霍辰烨一次,除了某回他进来时,低头的明玫看到了他路过时的两大脚丫。 52第52章 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看着新发型真是各种不适应。 想想唐玉琦那会儿,哪有过如此过份行径,便是拍背比姓霍的来得频繁,也从来没有拍痛过她半分,更没有过揪揪掐掐的侵略行为。明玫初时对这种乱拍的行为是有些烦的,她有一次在唐玉琦正拍的时候忽然回头,才发现他是把手背拱起来,整个手如个空心半球状那么拍她的。——从那之后,明玫再没说过禁拍的话。 既然装小不介意唐玉琦拍了,也不好突然长大了严禁霍辰烨动手,虽然她常为这个瞪他。 象上次练武场上的事儿,唐玉琦虽然也会来那么一下子吓她,但那速度明显没霍辰烨那么速疾。并且明玫相信就算明璇没有来挡一下,唐玉琦也绝对不会动到她一根头发丝的。她就是相信,她甚至敢把身子往他的枪尖子上迎送几分去,只怕到最后受到惊吓的反而是他自己吧。 连明璇那样唐玉琦从不交好甚至多少带些厌恶的表妹,他都那么厚道地对待着了,在明璇彻底把他惹暴之前。 真的,唐玉琦实在是个厚道温良的好表哥,哪象霍辰烨这种妖孽,竟就那么毫不迟疑地撩她一刀。 抚一抚前额,收收心神叹口气,怎么老把他们俩放一起比较?他们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哟,妹妹这是叹什么气呀,有什么烦心事儿告诉姐姐。”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抬头望去,司水正掀着嫩红的薄帘子,大姐明琪俏生生站在那里。 最近只要她回了西厢,明琪姐姐总会准时来报道的,明玫并不奇怪,只扁扁嘴,指指额头道:“秃了。” 明琪走进来,抱着明玫的脑袋左看右看,然后赞道:“不错呀,这样很干净利落啊。哎,小七,我发现你很适合不留刘海噢。你看看,少了刘海儿遮盖,这清瘦小脸倒显得圆乎了些,比先前那病弱的劲儿耐看得多了。”说着便朝门口叫道:“司水,拿剪刀来,我把小七这边上的一点子碎发也修剪齐了。” 司水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听,干答应着,看着明琪傻笑。 明玫忙拦着:“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姐姐快歇着吧。这侧边的头发只剩下这么丁点儿,妹妹盘头顶扎上去就好了。” 明琪姐姐明显不同意的表情,还待要说些什么,明玫便迅速问道:“姐姐怎么有空到妹妹这里来了?” 一语提醒了明琪,她马上想起自己来做什么来了,便放弃了理发师工作,伸手抓住明玫的小胳膊就一阵摇晃:“还好意思问,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有空也不帮帮姐姐,坐这儿傻照什么镜子。走走走,快去帮着姐姐哄哄老太太去。你就得杵在老太太面前软磨硬泡啊,不达目的死不休啊知道不。小七我跟你说,姐姐真是没招了,就指着你了,你可得帮着姐姐啊。” 说着把明玫面前的镜子一翻往下扣在桌面上,拉着她立时就走。 明玫被拉着走了好几步,只好叫道:“姐姐别急,待妹妹换过鞋再说。”她脚上趿拉着日常室内穿的旧鞋子。司水闻言就忙去取另外一双来。 明琪终于松开手,明玫退后几步坐下等着换鞋,一边问道:“姐姐我问你,既然软磨硬泡这招好使,姐姐怎么不这么做呢?”你还可以和大姨娘一起轮番地做,不比她有时间精力的多? 明琪一听,立马有些泄气,脸色也黯淡下来,口气有些愤愤地道:“我倒是想,可多说两回老太太就烦了,将我和大姨娘都恼上了。说我们是看她有用就贴着她,没用就一边晾着不体贴......妹妹你听听,老太太这话也太伤人了些!难道这么多年我都是在等着出嫁这一回吗?还不是年年侍候在老太太身边的。(.好看的小说)” 说着看明玫一眼,“相伴了这么十几年,到如今,就这么一回事儿也指望不上。老太太现在倒只听妹妹一个人的了,叫姐姐怎不心酸。” 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人,烦起来恼起来,什么话都可以随意往外抡的,哪管你亲不亲近。明玫暗道,那是因为我现在对老太太还无所求,若我求东求西,只怕更早被踹出来了。 嘴上却劝道:“姐姐你还不知道老太太么,她就那么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不用当真的。” 谁知明琪听了却越发伤心难过起来:“妹妹你说怎么偏咱家就这么难?我竟不知有哪家的大姑娘是自己个儿张罗出嫁的!也幸好我这些年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想骂就骂的个性,倒练就了我这种厚脸皮儿。若脸皮儿略薄些,早臊都臊死了,还在这儿跟老太太磨缠送嫁的事儿么。”说着竟眼角水光隐现,忙低头从袖里掏了帕子去揩。 明玫印象中的这位姐姐,有着憨实的味道,爱管闲事的性情,也有被大boss气场一压,瑟缩着不敢出声的时候,但却极少见到她这种伤心的样子,不由也心有戚戚。不敢找大太太力争,也只好生生暗气和磨磨老太太了。 司水一见姐妹有话要聊,忙携了明琪的丫头一起退了出去。 明玫拉着明琪到旁边榻上坐下,拍拍明琪的肩,道:“姐姐莫要伤心,妹妹倒觉得,老太太去不去送嫁都好。” 明琪惊讶道:“那怎么行,连老太太都不去,将来没人送嫁,姐姐还怎么在夫家抬头做人,婆媳妯娌一家子,到时候只怕姐姐笑也被笑死了。” 明玫摇摇头道:“姐姐听我说。老太太年轻时候吃过许多苦,老家于她确实有些不好的回忆,她会不想回去和那些人叙旧也是常情。何况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今身子骨也不算好,若她不情不愿地随着去了,万一路上有个不妥,姐姐你担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啊,一来太过急切老太太万一也恼了她呢?她可没觉得自己有脸到能指使得动老太太。再加上老太太这说变就变的个性,就算现在费了老鼻子劲儿说通了她,蔫知回头她不会再来反悔一遍。 明琪听着眼睛就红了,这不就是说老太太不愿意去也去不得么,那她要怎么办才好啊?真的没人送嫁自己出门子么? 她抽了抽鼻子,忽然福至心灵,她看着明玫道:“我知道你比姐姐聪明,必是已经有辙了。你快些说,姐姐听你的。” 明玫苦笑,你倒乖巧了,也只得点点头继续道:“姐姐要往好处想,总归现在老家已经捎来话,说一些琐碎的嫁妆物件也都置备齐当了,倒不用姐姐再多费心。至于送嫁的人么,除了老太太,妹妹倒有两个好人选。” 明琪最担心的就是送嫁问题,忙急切地问道:“哪两个?妹妹快说。” “二婶婶家的贺石根堂哥和三哥哥明璋——石根哥是咱们正宗的堂哥哥,顶了这个名头,到时姐姐尽管让他背着上轿了。而三哥哥明璋,可是咱们贺府正经的主子爷们。一个堂兄弟一个亲兄弟,有他们两个在,到时兄弟送嫁,娘家有靠,于情于理,都比祖母送嫁好听得多,也名正言顺得多。” 明琪听了,皱着眉头道:“大哥二哥都不去,老三才不会愿意去的,路远地偏,他又常年拿着身体有病作借口,连请安都懒得出面的,如何会愿意长途劳累。(.好看的小说)还有石根兄弟,他那么辛苦才能来我们家,又如何愿意再回去。” 明玫笑起来:“姐姐去找太太,就说石根和三妞都是从老家过来的,都熟悉老家风土人情,这次你回去,正需要他们帮忙,求太太让你带这两个人回去。这两个人对咱贺家对大太太来说,都无甚要紧,去留都不是大问题,太太会同意你带走的。带着这两个人大有用处——不但他们会好好帮忙,连二婶婶全家和吴家人,大概都会殷勤相助的,到时候不只送嫁问题,连各种风俗礼仪待客摆席都有人替你出谋划策帮衬着了。” 明琪点头:“他们两家都会担心不让他们再来贺家了,哪能不尽心尽力表现。” “正是,姐姐真聪明。”明玫笑。 “就你小丫头机灵。”明琪骂一句,又忙皱眉问道,“石根堂兄还好说,三妞有必要带吗?还有你三哥,他怎会同意,难道要去求三姨娘?我和大姨娘都跟三姨娘不熟络啊。” 求三姨娘未必就会比求老太太好多少去,让大姨娘低声下气地求到三姨娘面前,她倒宁愿多求求老太太,便是被骂也是自家长辈,学得脸厚点儿也就是了。 明玫道:“不用去求。三哥哥虽常年报病极少外出,可妹妹每回见他,都见他精气神儿好着呢。并且我观三哥哥和三妞表姐走得极近,常来看望。三妞被带走,三姨娘和三哥必不放心,到时只怕三哥自己就会主动请缨去送嫁了。再者,三妞带着,那吴家老太太才会乖顺不是。” 明琪细想了一回,点头道:“妹妹说的极是,只要不用求三姨娘,求老太太又这么难,不如轻轻松松带着这两个人去。”然后又道,“说真的,我想起上次那吴家老太太就发怵,万一老家到时候真蹦出这些个亲戚死的活的没皮没脸的闹腾,我还真是只能干瞪眼。现在好了,那老婆子若惹烦了我,那吴三妞再也别想进来贺家门了。” 一语了又声气怅然道,“不过这么算计着让人去送嫁,姐姐总觉得心里难受。这骨肉情分,是不是也太薄了些。” 谁说不是呢,可有什么法子呢。明玫安慰道:“好在姐姐,常对兄弟姐妹有扶携之意,无害人之心,这便可以问心无愧了。” 谁知明琪的怅然转瞬已散,压低了声调问道:“妹妹,那依你这么说,老太太那里,便是她想去我们也要劝着让她打消念头对吧?”万一真颠巴坏了出个好歹儿,她真承担不起。往更严重了想......到时一来爹爹太太定然会怪罪她,二来她还得守孝呢,还成什么亲啊。 真的,越想越觉得老太太还是别去了好些:“妹妹,到时候老太太若自己又愿意去了,你可要帮姐姐劝老太太打消主意啊。” 这姐姐真是,明玫很想笑,她刚才不过吓她而已。老太太年纪虽大了,但这些年自在养着,哪就至于到了立时会倒的地步。若只老太太单独去送嫁,只怕她惹来众怨不妙。可如果是石根堂哥和明璋哥哥主持大局,却不免有些单薄有些嫩了,有这么个老太太镇宅儿自然更好。 至于说到万一,明璋三哥更万一呢,整日里装病,装久了病君爷爷真的是会亲近的噢。 “姐姐此言差矣。老太太那里,虽说姐姐别再强求,但她若想去,姐姐自然要‘勉为其难’答应才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时候万一老家那帮极品亲戚玩花活儿,还就得老太太才能弹压得住。”老太太除了年纪大位份高,还既能腥臭不忌泼妇骂,又能摆官太太范儿镇场子,到时不管来者为官为民都好使,有备无患嘛。 明琪点点头,坐那儿仔细思量,过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妹妹说的都对,这下子什么都妥了,便欢欢喜喜道:“都听妹妹的。多亏妹妹想的法子,姐姐这心里总算有着落了......咦,司水呢?妹妹你不知道,昨儿个司水送去的几个垫子那花样子可真好看,让司水给我拿个绣样去啊......” 明玫默了默,脸上有些恼,点着明琪的脸道:“老太太说得很对,姐姐就是见有用的就往上巴,没用的就不理会。——怎不见姐姐来求着让妹妹我去送嫁啊?” 明琪随意笑道:“求你?”忽然愣了一下,立马把音调提高了八度,连声道,“你去?!你能去?你会去?你去不去?” 明玫笑着看她:“你快求我快求我,求得妹妹舒服了,妹妹就坚决把姐姐直送到孟姐夫手上去。” 。。 明玫不愿再理霍辰烨这货,是觉得大家拉远些距离,没准还可以看出点儿美来。与其说她有多恼他,不如说她有点儿怕他,当然,也顺带的为她头发置个气。 这哥儿们和她原先以为的不过青春期小小燥动不同,性子起来便不管不顾的贺势太吓人了。今天给她头发来一刀,哪天玩闹过界惹人恼了厌了,再一个没hold住,会不会照她脖子抹一刀?这种冲动型的生物,还是速速远离为妙啊。 明琪不再日日来拉她见老太太,明玫便又放松不少,她得空便逗着尼尼玩,这小东西只怕很快就得送走了,真是让人舍不得啊。 这天散学后,明玫追着尼尼,一路曲曲折折在竹林边撒欢。 竹林深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站着。前面的男子锦袍窄袖,背手而立,身形欣长挺拔。后面的女子薄衫长裙,粉面低头,含羞带怯。 两个人似乎正说着什么,可惜离的太远了听不清楚。 不用听清,想也想得到这么背着人的还能有什么好话可说。 明玫看着那婆挲竹影掩映下的霍辰烨和明瑾,只觉得胸口一股莫名的邪火越腾越高。 这渣货还真是他姥姥的死不悔改啊,明明白白的警告都不好使了吗?还要脸不要啊喂。 想了想,明玫掩身进旁边的大石后,指指两人拍一拍尼尼道:“去。”尼尼便听话的向两个人跑去。明玫却迅速后退避到远处。 那边霍辰烨看着忽然蹿出的尼尼,嘴角一弯,抄手抱了起来,轻轻拍抚着,眼睛四处乱扫。 明瑾却被尼尼吓了一跳,听见明玫远远的不停唤着“尼尼,尼尼”的声音,更加惊慌无措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把腰间挂着的一个鹅黄色香囊取下,轻轻丢在霍辰烨脚边,给了他一个含情脉脉欲语还羞的切切眼神,然后提起裙角转身迅速匿去了。 明玫在周围绕了两圈,等明瑾走远了,才径直走过来,弯腰捡起香囊,用手轻轻摩索着,眼睛盯着霍辰烨,怒气冲冲质问道:“你还没完了这是?” 霍辰烨满不在乎,看了明玫一会儿,歪起嘴角邪邪一笑:“关我什么事?你也看到了,她自己乱丢的。” 这货实在不尊重,明玫更加生气道:“你不招她惹她她会扔香囊么?不然你告诉我好好的你跑这种鬼不下蛋的地方做什么?”明瑾便是有心,她能绑架你来不成? 霍辰烨懒洋洋的道:“我做什么要告诉你,你谁呀你?” “哼,说不出来吧,我告诉你姓霍的,别以为你是个什么鬼世子就多了不起。你再给我胡行无道,你给我等着瞧!” 女子小脸紧紧绷着,无半点笑意,眼中怒色尽显。 那隐隐的威胁意味让霍辰烨十分不爽,他不由也着恼道:“我做了什么了?你的意思是你捏了我的把柄,所以要管着我吗?你是我的谁呀?为什么冲我发火?” 还真强词夺理啊,明玫气得怔了一怔才道:“我自然不是你的谁,但我明显是她的谁。你招惹她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霍辰烨哧道:“刚刚走掉的,也不过是一个上赶着的小庶女。你一向与自己姐姐也不交好啊,如今这么坏自己姐姐好事儿却为何?莫不是你吃自己姐姐的醋,看中了我这个什么鬼世子?看中了就直说嘛,来来,我可以让你免费抱一抱。” 这自我感觉还真他妈良好啊,明玫气急反笑:“第一,你这种身娇肉贵的,我这种小庶女自然不会上赶着;第二,也请你不要肖想小庶女,你就肖想嫡女就行了——只有嫡女才能进你霍家门不是吗,比如某人。” 却不知这一句话正正踩中了霍辰烨的痛脚。霍辰烨自然知道她是在说楚惜惜,原来他还宁愿相信那在背上画乌龟的事儿,可能只是她无心的玩笑,如今只觉得那乌龟不只是隐喻而已,简直是赤果果的嘲讽和羞辱。 霍辰烨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他横眉坚目怒瞪着明玫,一字一顿道:“是,我是鬼世子,我是歪门邪道犯贱无耻,我这个鬼世子哪比得上你这小庶女得意,可以一天到晚花言巧语巧笑焉兮,四处奉迎八面讨好!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大爷我还瞧不上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便是你们姐妹全部上赶着大爷我也瞧不上!不要以为自己比谁清高比谁规矩,你不过是依小卖小装作年幼无知,其实人小鬼大满肚子龌龊!你和她们还不都是一路货色!琦哥儿现在还在那里闹呢,他为了什么为了谁,你自己心知肚明!瑭哥儿三天两头给你捎东西,因为什么?小小年纪便这般会勾三搭四,你有什么脸杵在这里说谁管谁?......” 霍辰烨如爆发的火山,连珠带炮喷完了焰浆,犹自在那里噗噗冒着热气。 明玫被吵骂得愣怔,后面霍辰烨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耳朵翁翁直响,莫名的委屈羞辱和慌张挤压着她,无限的愤怒不停地上涌,胸口憋闷得厉害,大脑似乎要断氧。 她粗喘着气不由胡乱嚷叫着骂道:“你这个混蛋,渣货,你还想败坏我贺家女儿名声,你还想诬赖我。你自己做出来的好事儿凭什么诬赖我?你以为谁都象你这般四处开屏么?你与人勾勾搭搭难道是假,长幼聚麀......” 霍辰烨忽然狠狠一脚飞起,踢折了附近好几根竹杆。 明玫嘎的一声住了嘴,惊呆在原地。 被霍辰烨抱着的尼尼一种狂吠,霍辰烨略一松手,尼尼就没命地跳下逃开去。 霍辰烨红着眼睛瞪着明玫,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拳手紧紧握起。他忽然朝着明玫横臂扫来,似想打人,又似想把她捞过去的样子。明玫腰身一缩迅速蹲下,一个不稳就坐到了地上,霍辰烨那一臂就又挥倒了好几根竹杆。 ......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投弹。非常感谢。 还有打分的各位,辛苦了。 53第53章 躺床上,明玫直直望着绣着精致萱香兰草的帐顶,久久一动不动。 当初,霍辰烨只是跟唐玉琦身边,和明玫两个互不怎么搭理时,反而能和平相处,宾礼相交。后来似乎走得有点近了,近到大家行事都变得太过随意失了分寸。 真的是失了分寸了,明玫默默念叨。 这是第一次。莫名来了这个地方后,她第一次这样口不择言。后悔和后怕,比削了头发更让头皮发麻。她说不清那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心慌,那么气急败坏,就象自己的内心被忽然闯入窥探了一般。 那些指责她一句都不怕,她问心无愧,但她依然心慌。 也许因为她自己知道,霍辰烨说的其实不错,她其实才是最最没有规矩的那一个? “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司水第n遍轻轻问着,第n遍摸了摸她的脑门,再放自己脑门处比较了一下,疑惑道,“不烫啊。”转头又轻轻问司茶,“再好好想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司茶于是又认真想了一遍:“真没有什么啊,小姐散了学,追着尼尼玩了一会儿,就抱着尼尼回来了,一直院门口等着呢。” 司水急道:“怎么不跟着小姐呢,让小姐一个?” “小姐又不是今天才这样的,她一直喜欢偶尔自己走动走动不要跟的,又不是不知道......”司茶略带委屈地辩道,又着急地来看明玫,也摸了一遍她的脑门儿。 这两个丫头见她不出声,已经用她能听见的声音,反复说过很多遍这样的话了,不就是想让她奈不住自己说嘛,给她耍这些心眼子。明玫长吐一口气:好吧,们赢了。 “别摸了。没事儿。”她把胳臂搭脑门儿上,疲惫地道:“叫蔡妈妈进来。” 虽然心还慌着,可她不能就这么躺着。和霍辰烨的事儿不能就这么放着,要迅速处理,不然万一那货挟气报复或嘴不严地给她四处漏风说些子不三不四,会大大地不妙。 霍辰烨外面名声大响,青楼常客,自然不怕什么,可她不同,虽然她还小。 无论效果如何,都要先安抚一下再说。 两个丫头听到小姐终于出声了,便都松了一口气,司茶笑得很温顺:“小姐总算是醒了,快起来吃点儿东西吧,可该饿坏了。” 她一直睁着眼呢,什么醒了?到底谁睁眼瞎啊。 明玫点点头,坐起身来,由丫头伺候着吃那青青白白地菠菜瘦肉粥。 蔡妈妈很快走了进来。 明玫交待她:“妈妈等下找个借口出门去趟霍府,给霍世子带个话......最好见到他本当面说。如果本不,告诉小厮良辰或美景也好。” 蔡妈妈不过三十多岁,圆脸,向来老实做活,话很少,看着很厚道的模样。司茶曾觉得此不够活套怕办砸事儿,但明玫一直觉得此很通透,但凡有事交待给她,她一个多余的字儿都不问,原汁原味儿地给完成了。明玫让司茶闲时指点着西厢大家伙儿认字儿,竟也是蔡妈妈认得最好最多,比司水还勤奋。当初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指派到她这西厢做粗活儿。 蔡妈妈点头道:“是。等下老奴就去趟尚味斋替小姐买爱吃的点心,顺便去趟霍府也顺路。” 。。 “说,想去送嫁?”书房里,贺正宏放下手里的笔,看着自己小闺女那瘦弱的小身板儿,十分意外。 这个小女儿虽然前十分活跃,可实际上除了自己唤她过来那次,后她几乎没有跟他单独讲过话。[]练了歪歪扭扭的针线也是让她身边婆子转交自己小厮,如今竟然知道求到他面前来了,真是长进了。 “是啊爹爹。姐姐一直对小七极好,如今姐姐远嫁,心里慌恐,小七想去送送姐姐。也是个安慰,也全了姐妹情份。再者老太太年迈,路上也需要有个陪着解闷才好。” 老太太也同意去了吗?贺正宏沉吟了一会儿道:“可知茂林离京城甚远,路途辛苦劳顿,不是以为的寺庙上香般路途既短,又有风景可看。” 明玫点点头:“小七不怕,小七定用心照顾好老太太,为爹爹分忧。再说到时爹爹自然会拨几队护卫给们用,又不用担心安全。何况简夫子常教导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走走看看也可以长些见识。” 本来贺老爷是预备让以前西北跟过来的旧仆和后来陆续投奔过来的同乡下仆都合家回去一趟的,多年离家,也趁机回去探个亲啥的。这些加起来可不老少了,队伍很壮观,到时他安排个稳妥的拿着名贴让各地卫所沿途照应,安全问题就解决了。如今见明玫提起护卫,想着这有老有小的同去,下若再多又杂,路上管理起来确实不省事。 也好,精减手,另派护卫。 当下点头道:“什么几队护卫,两队足矣。倒有志气,送个嫁说的跟去游学似的。” 明玫嘿嘿笑,眨着眼睛道:“没办法呀,大姐姐想请全权主办她的婚礼,也同意了,所以不多看多学点怎么行呢?” “?主办婚礼?”贺正宏再次意外了。 “当然,怎么不行?家里时有客来访,女儿都记着太太怎么做呢。不过就是安排好下,接待好亲朋,摆多少桌酒,有什么样的规矩,哪些客相熟可以安排到一起,哪些客有哪些忌讳别提......总之最主要是让大伙儿吃好喝好,然后再喝好吃好,走时再捎上点吃的喝的更好。” 贺老爷听得笑起来:“说的很对。老家那帮,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讲的,或者说有什么规矩不对的话,自有长辈的站那里放声吆喝着指正,没有那些遮遮掩掩这不能明说那不能明言的讲究。主要让大伙儿吃好喝好是真的。” 明玫道:“小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预备着,招待的席面要稍微丰厚些才好。爹爹,太太给大姐姐六千两陪嫁,那这摆酒的银子,是不是得另出呀?总不好掏大姐姐腰包。” 贺正宏道:“太太自然都有安排的。不是已经派了先行去安排一切了吗?到时候连席面菜样都安置好了,端上桌就行了,还用操心。” “噢,可是万一有些意料外状况怎么决断呢,天远地远的又不能马上请示太太再送银两。并且爹爹做这么大的官儿,会不会有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哭个穷,说活不下去了什么的。” 提起这个贺老爷就一阵恼:“哼,别管他们那么多。那吴家的老太婆也就装死,老家这些年风调雨顺,哪里就过不下去日子了。小七跟说,不要怕他们要死要活的,若有个小辈面前还这么没脸没皮,只管给骂回去。的嘴不是好使吗,只管问他当年家有难时,他们是不是是死的。反正也小,惹了谁爹都给兜着。” 明玫小腰一挺小脸一肃:“得令!谁惹定骂个痛快给爹爹出气,让那帮瞧瞧,贺家老爹领导下的小女儿尚是很威的,况老爹乎?”然后又挤出丝为难的笑来:“那爹爹,万一真有当时就是半死不活自顾不暇的可怜虫呢?” 贺正宏正满意地点头,闻言仍气愤道:“有吗?没有!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的家伙,可怜也活该!――到底想说什么?” 太不上道了,明玫腹诽。[]“想说,银子啊银子。小七第一次做主,手里没银子,身上没胆子啊。爹爹要不要额外再赞助些?给撑个腰先啊。到时候若没用上小七再还给爹爹,还有收的礼,一并还给爹爹,小七决不私吞。” 老爹向来不屑老家捎来的礼,上次贺二太太来京时明玫就确切地见识过了。 贺老爷闻言果然笑起来。想得真美呀,还收的礼呢,收的也是地里刨的红薯,树上摘的板栗啥的,拉回京城,不够路途呢。至于银子钱,绝对送的没有吃的多。 反正本来就是要另外给钱备用的,不管出了什么状况也不能到“动用女儿嫁状”的地步,那说法太难听了些。略一想便道:“好,给贴补两千两银子。至于收的礼――收不到什么礼的,收到了也不用带回来了,走的时候分给各家吧。” “就是说收的礼可以不用上缴?太太会同意吗?那算自己攒的私房行不行?”满眼放着贪婪的盛光,跟新年时要红包的小模样一样。 贺老爷大笑:“好,就攒着吧,情来还。”老家哪有什么象样的亲戚给收礼,不围着讨些便宜就谢天谢地了。小女子没出过门儿,还当是京里这样,家家出手大方比着阔气?到时候手脚大方一点儿只怕两千两也不够贴补的呢,有着急上火欲哭无泪的时候,贺老爷暗自嘀咕。小女孩不会统畴,只怕到时顾头难顾尾的不周全,要不要,再多加一千两备用? 明玫却已手脚利索地拿起桌上的纸来,刷刷刷写下了字据:“空口无凭,爹爹画押。”拉着老爷手指头旁边章盒里一点就往上摁。 贺老爷拿过纸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挺详细,什么老爹委派她全权当家理事主持大局,所有随行及前期派遣士悉数听她号令――上战场似的。贺老爷点头,女儿这措辞,他喜欢。若是男娃子,定是想当将军的士兵啊。 接着往下看,什么银子贺仪她收,相关情他还。后面还一应细节俱全呢。 贺老爷目瞪口呆,他以为这丫头只是想要玩玩而已,没想到如此当真,不由道:“丫头这是信不过爹爹的意思?” 明玫得手,笑眯眯的,话更溜了:“那倒不是,不信爹爹可信谁呢。何况大男一句话九个锅,爹爹更是大大的男,定然不会反悔的。只是小七怕自己小言微镇不住,到时多反而心不齐。有了爹爹这军令手,大家好有劲一处使啊。不过爹爹这手印也太不雅了些,有屈打成招的感觉呢,还是爹爹的小印章美观啊。” 屈打成招?贺老爷嘴角抽抽,略一思索便道:“盖印章也可以。既写了就要写清了,得加上若办的不好,要如何受罚才行。” 尼玛还挺不好糊弄,果然这货也是混出来的啊。 这就好比订合同,要责权利三者分明。只明确要求了权力和利益,想把责任含糊掉,只能哄骗那些老实疙瘩。贺正宏显然不隶属于这一卦。古代没有合同概念,但道理古今通用,并且古的观念更加务实。 写上也没问题,只是这验收的标准比较复杂难统一。到时候万一boss们各有说法和要求,众口怎么调? 明玫想了想便提笔补上一条:若令大姐姐不满意,则愿领板子。 大姐姐的成亲礼,自然大姐姐觉得好就好。何况大姐姐现场,自然最有发言权。到时候亲也成过了,们去西北找大姐姐对口供吧,看这出嫁女如何来得罪她这个娘家妹子。对了,干脆到时候让大姐姐写一封表扬信,把这满意给落实了?不管如何,板子可领,银子不退。 明玫一边写一边笑着对贺老爷道:“若办砸了,爹爹尽管使劲打不用客气。”若只让大姐姐满意,军令状她也是敢立的。 贺老爷见明玫爽快应了,他也爽快戳上小印。一边取笑自家闺女:“这么小小年纪就会想法子挣嫁妆了?小鬼大,女生外向!”...... 这点嘲笑挠痒痒都不够,明玫脸不红心不跳揣着任命书满意而去。 贺老爷坐书案前,想着小女儿的行径,不心暗暗点头:嗯,知道友爱姐妹,怜老恤弱,有女如此,吾心甚慰。 反正她还小,出错也没关系。老家那里,有自己的一套讲究,便是自己回去,也可能被七不是八不是的说道,她只一个小姑娘,看那群没脸的老货好意思为难她。何况有老太太和明琪旁边看着,有办事办老的下指点着,明玫这孩子也是个听得进去别话的,便不圆满也差池不到哪里去。 再者,老家的小孩子都当家比较早,做饭喂猪看弟妹,甚至下地播撒种庄稼都会。自家的孩子嫩生,随便谁回去也敌不过家这些当家好手。但他家孩子却能理事了,哈哈,那些农村娃很多看着挺赖皮,其实遇到生还往大身后躲呢,正好震一震他们,也让老家那伙看看贺正宏子女的气派见识,手段本事。 嗯,很好,就让她回去主持去。办不好有借口,办好得赞誉。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此决定英明。 小厮贺敬送走明玫回来,看贺老爷还坐案前静默,面上的表情还挺得意,不由暗赞这七小姐果然厉害。 他亲眼看到过最得宠的五小姐每次求到老爷面前的样子。――就说上次吧,因为大太太不肯带她出外赴宴,五小姐跑到书房来,只那句“爹爹就答应了吧”说了快五十遍了,撒娇耍赖哭闹小半个时辰,把他们这些旁边站着的也烦得脑仁儿疼。也幸好老爷是真疼她,只管自己做着画随她旁边耍,最后才面带愠色送她一句:“要听太太安排,去太太面前说去。” 贺敬十分怀疑,老爷没早早把她撵走,是不是和作画一样,是为着修身养性来的? 看看家七小姐吧,要送嫁,要当家,要护卫,要银子,要收礼,所有要求一遍过啊,还白纸黑字落定了。 贺敬暗暗决定,以后对这位小姐,要更恭顺更殷勤,绝不得罪。 其实不只旁观者清,贺老爷想了一会儿,自己也回过点儿味儿来。――现才想明白她回去主持很好,可怎么早早就先答应了呢? 于是把刚才的情形又仔细回想一遍,才明白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一路顺着她的话题遛――最后,什么都答应了。 贺正宏摸摸鼻子,轻敌大意了。他忽然觉得,这女儿可能会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西北之行? 总之,也好......有女如此,吾心甚慰。 。。 明玫揣好任命书,一路晃悠到了萱兰院。 萱兰院和明玫住的萱香院一样,分东西两厢。东厢住着五小姐明璇,四小姐明瑾住西厢。 如今东厢那边,明璇正被禁足,日常只能那三间正房里转悠。正房门口站着四个粗壮的婆子,一脸的大理石面表情。隐隐能听到明璇屋里的叫骂声,然后是一个婆子同样嘹亮的嗓音道:“五小姐,错了,是应该这样做的。烦请五小姐重来一遍。”然后是明璇更大声的叫骂,和婆子同样大声但依然稳定的声音:“五小姐快照着做对了,就好开饭了。这是太太的吩咐,老奴还等着回去复命呢,复的晚了,只怕明天还要加任务呢。五小姐何必跟小的们过不去。”...... 看来教规矩的嬷嬷挺严格,做不好不给饭吃啊,太坏了这些。 西厢静悄悄的,门外连个丫头婆子都不见。明玫一路走到门口,才见丫头从里面掀了帘子出来,见是明玫过来,先是一惊一愣,然后笑道:“七小姐来了,真是稀客呀,快里面请。” 明玫问道:“怎么都屋子里呆着,外面完全不留照应的?” 那丫头轻叹着摇摇头,下巴指了指东厢那边道:“五小姐常常闹腾,们这边略有点儿声响,她就那边屋里叫骂着说们看她笑话,若门外有呆着,更是看到谁骂谁。” 明瑾见明玫来,也甚是意外,忐忑着问道:“七妹妹,象是有事?” 明玫点头,从袖里摸出那个香囊来,道:“四姐姐看看,这是的香囊吗?” 明瑾一看到香囊,身体不由一晃,她身边的丫头司夏忙扶了一把。站旁边的丫头司冬也是脸色大变。 “这,这,怎么妹妹这里?”明瑾短着舌头问道。 “啊,这个啊,是尼尼跑出去玩叼回来的。司水说看着象是四姐姐的针线,出来散步,便顺手捎过来问问。”明玫随意道,“尼尼象是竹林那边捡到的吧,姐姐不知道,那小东西得了香囊好一番得意呢。――既是四姐姐的,便物归原主了吧。” 明瑾悄悄松了口气,稳稳心神接过香囊道:“正是姐姐的,可能不小心掉竹林里了,竟不知道。” “那姐姐可要收好了。噢对了,拿着香囊时还碰到霍世子了,俩大吵了一架。以后,妹妹再不理他了。” 明瑾紧张得手一把攥成拳,连声道:“看,看见他了?” “嗯。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看着手里的香囊好一顿嘲讽。说这样的东西还拿得出手,脸皮是得有多厚呀。这点雕虫小技还不赶紧藏好了,还敢拿出来现,让他看到的都觉得脸红。还说什么向来物如其,东西这么不堪,主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了许多难听话。妹妹虽不知这是谁的香囊,总归是咱贺家掉的,被这么嘲骂自然十分生气,便和他吵了起来。――姐姐别介意,妹妹的针线还不如姐姐呢,何况妹妹也狠狠骂过他了......” 明瑾坐那里早已是嘴唇哆索,脸色乌青。 她,她什么也没说呀,只是让司夏注意着霍世子的行踪,见他孤身一往竹林深处去了,才大着胆子走近了去的。那霍辰烨根本就没转头看她――也幸好没有转头看她,不然她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的,她只说,“愿如七妹妹那般和霍世子交好,共结同窗情谊。”真的,她只说了这些就跑掉了呀。 没有怎么过份吧,没有多余的表露吧,竟被这样羞辱...... 明玫也懒得多说什么,拍着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道:“和霍世子吵得那般厉害,没准就被周围的下们谁听了去。要是告到太太那里,说行为不检可怎么办。五姐姐正被禁足呢,咱们姐妹谁再有个不好,只怕太太会更严厉地处罚呢。说要不要自己去向太太承认错误?” “不要!”明瑾叫道,看明玫不解地看她,勉强笑道:“太太事多繁忙,些许小事何必去打搅太太。东院那边一向少,定不会有看到的。妹妹多虑了。” 明玫点头。也不傻呀,借口随口就出来了,果然平时也只是装老实罢了? 54第54章 霍府。[.超多好看小说] 霍辰烨眼睛布满血丝,斜斜靠在软榻上。少年墨发尽散,丝丝缕缕垂遮在瓷白滑洁的脸旁颈上,神态庸懒恹恹,如一只迷蒙欲睡的猫儿,整个人不但半丝锋芒暴戾不见,还透着些无助和茫然,倒象个可爱易豢养的宠物。 丫头扇儿刚服侍他喝下醒酒汤,又端来热水给他擦洗。 霍辰烨迷迷蒙蒙地问扇儿:“她真这么说?” “是啊,少爷。”扇儿是个清秀的小丫头,手脚麻利,嘴巴也利索,她已经不知第多少遍回答这个问题了,“那蔡妈妈说,她们七小姐专程让她来对少爷说‘对不起’,说七小姐‘深悔口出恶言伤人伤已,为示惩戒,将绝声于京两月,免秽音污人视听。’” “她以后,不说话了?”霍辰烨问,酒劲儿直冲脑门,一阵阵犯着迷糊,只拼命抓着那丝清明不肯睡去。 “听起来,是这个意思。” ...... “她真这么说?” “是啊,少爷。”...... 。。 贺府。 西厢。 主仆正围在一起说着话。 司茶道:“小姐既有事儿,为何不直接写清楚了,请蔡妈妈带去岂不便利。这样直接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巧等到。让人传话,万一传错了或一时忘了也耽误事儿。” 明玫摇头:“口头传话吧,写信什么的万一传出私相收授的闲话便不好了。” “哎哟,小姐才多大,就开始忌讳。何况你和霍世子还是同窗,互相有对方的笔墨文章是再正常不过了,谁能胡呲这些个。” “以前不讲究,以后却都要按着规矩来才是。” 司茶看小姐脸色认真,竟是当真的,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茶就道:“其实奴婢是想说当时的情形。那时奴婢等在门口,一边和司夏说着话,没多久看到四小姐从竹林方向慌慌张张地过来,带着司夏走了。奴婢看周围没人,也不敢到处乱走,怕小姐回来找不到人。――我一直专心等着小姐,所以如果真有动静一定听得到,想来你们当时争吵声音不大吧?――后来霍世子脸色难看地过来,看到奴婢就顿住脚骂道:‘死在这儿做什么!’,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奴婢被骂傻了,疑惑又没惹他,应该死在哪儿啊?后来一想他是从竹林那边过来的,莫不是在那里看到小姐了,就慌忙跑过去,才发现小姐摔在地上......” 明玫点点头没作声。(.) 司茶劝道:“霍世子脾气虽暴些,奴婢倒觉着上,他还是关心小姐的,小姐也不用太担心他会出去乱说什么。还有,奴婢看霍世子那脸色,似乎真被小姐气得不轻。”人吓你一跳,你把人快气到死,这是不是小姐常说的够本了? 司水最近一直被明玫拘在屋里,为明琪大姐的嫁妆绣品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只偶尔去过学堂几次,对唐玉琦和霍辰烨都不算熟,也没那么多体会,闻言柔柔笑着插嘴道:“真的,霍世子长的多好看啊......” 明玫和司茶不由都看向她:这和前面说的,是同一个主题吗? “蔡妈妈回来了。”门外范妈妈招呼了一声,便听到蔡妈妈笑着答话。 司水接过蔡妈妈手上的点心匣子往桌子上放,一边笑道:“蔡妈妈回来得这样快。这次的点心肯定也很好吃,我已经闻到味儿了。” 蔡妈妈道:“是尚味斋的最新品,刚刚新鲜出炉呢,我就急着赶回来让小姐尝个鲜。” 然后便笑着对明玫细细讲述:“老奴去的时候,霍世子已经歇下了,说是喝多了酒,良辰直接把我领了进去。院子里三四个漂亮丫头嘀嘀咕咕说着小话。屋子里霍世子醉熏熏的靠在榻上正发脾气,地上扔着个碗,洒了一地的汤水。有三四个漂亮丫头低着头站在旁边敛声屏气的,另有两个漂亮丫头忙张着在收拾。老奴回话时霍世子将丫头们都挥退了,只一个丫头端了醒酒汤进来在旁服侍,又张罗着给老奴备茶。霍世子听了小姐的话便静了下来,愣愣的什么也没说。我想着小姐没让等回话,便告辞出来了......” 明玫看着蔡妈妈笑。蔡妈妈从不八卦,可她这么留意霍辰烨的丫头做什么呢。 司茶当然也听出来了,嘟哝道:“怎么那么多丫头......有我们司水姐漂亮吗?” 司水无故中枪,就小小捶了司茶一下。 蔡妈妈笑着看了司水一眼,也不答话,继续对明玫汇报:“六丁说,唐家五少爷被禁了足,不许出房门一步。五少爷竟还一步不退让,所以唐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又哭又闹要死要活地轮番劝他呢。唐家如今闹得很厉害.......” 。。 唐家。 如六丁陆续报来的那样,这阵子的确闹得欢实。 唐大太太有意的邢家,是唐家全体一致认可的好人家,满门清贵,老爷子入主内阁,几个儿子也各在任上。这孙女儿邢茹萍正是邢阁老专门接来京城等着择婿的。你有心我有意,又是亲上加亲,几番来往之后大人们都觉得对方是良配啊,订下来吧。 所谓订亲,本来没当事人儿什么事儿的。两边家长互相意动,便要互相交换庚贴了。谁知这时候那邢老爷子发话了,他要见一见唐玉琦,再为孙女儿把把关。 本来多大点儿事儿啊,往那儿一站,可能话都不需要讲几句的,偏唐玉琦百般不肯。 于是母子大战暴发。先是小范围地闹,战火限于母子之间。 唐大太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不遵? 唐玉琦叫:......总之现在不订亲。 唐大太太:你敢不孝? 唐玉琦:儿子不孝,请娘亲责罚。――这是套话,意思是就不孝了,爱咋咋的。 母子不欢而散。 然后唐大太太在儿子面前又是哭又是吵,最后以上吊作要挟。唐玉琦迅速收拾行囊,以离家为盾牌。 大家都是唬人,谁也没动真格。但毕竟动硬手的话,唐大太太实力压倒性地雄厚,于是唐玉琦被关禁闭了。 战场扩大,全府出动。 唐老爷子:琦哥儿这么上进,许是被贺家的大兵刺激了?要不要安排他去军营里历练历练啊。 唐大舅舅:他就是皮痒了,爹你别拦着让我抽他一顿就好了。――话说他明明喜欢武行,偏老爹让他从文,早想练练手了呀。 唐玉琦叫:我不要长辈安排,我要隐姓埋名去参军,自己挣军功去。 闻此言唐家二房高兴坏了。 唐二舅舅:哥儿这么有志气真是可喜可贺啊,去吧去吧,去自己拼一份勋爵回来多好,咱唐家就有双爵位了。――大哥是本届世子,双爵之后下届便考虑我们二房吧,让弟弟这房也尝尝祖荫是啥味道啊。 唐二太太:那个,那邢茹萍据说茹古涵今的学识啊,邢阁老多么是个人物啊,咱唐家可不能结亲不成变结仇啊,我们琮哥儿比琦哥儿还年长呢,大家不防考虑一下啊。――你们大房反正不稀罕,可不算撬你们墙角噢,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三房默,四房默。他们两房是庶出,没有那个腰气也没有合适人选去争,只免费的热闹看着也很哈皮啊。唐三太太相对含蓄些表露的不太多,唐四太太精神振奋之下,病竟去了大半。 那边母子继续对火。 唐大太太让步:投军也可以,家里可以给你安排,你也可以自己去参军,都行,但得先定亲再说。 唐玉琦反问:定亲后是不是让我成亲后?成亲后是不是还得留后后?有后一个不够是不是两个才踏实?还是表定亲了,免得有家累,投军也利落些。 唐大太太噎住。母子隔房相对,相持不下。 唐老爷子:琦哥儿可能想走他姑丈的路? 唐大舅舅:爹你就让我抽他吧抽他吧。 唐老爷子:再罗索小心我抽你我!不好好教总想着抽儿子,真真斯文扫地。 唐大舅舅委屈:爹您小时候不是总抽我么,教儿子我只学会这一招啊。 唐二舅舅气:为毛拦着不让参军啊,不让子弟长进的家长是什么家长啊啊啊...... 唐二太太出主意:哪天约邢家姑娘上门吧,琦哥儿一见姑娘人才就会愿意了也说不定啊。――来看看琦哥儿的闹婚大剧啊,再乘机制造个和琮哥儿的偶遇啥的...... 眼见合宅不宁,于是唐老太太拖着病体迅速参战,意图快战快决:你们男人都起开,内宅事儿还得看我们娘们儿。 老太太先前站在圈外就在想一个问题:琦哥儿这么闹腾,会不会是心中有人了,并非真的不愿意现在订亲? 唐大太太凝神一想,不由拍掌:真是气昏头了才会相信他是少年意气的立功心切。这种可能性极高,大概没跑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于是婆媳开始改变战斗方向,从硬逼着订亲到哄骗。婆媳俩搭档,一红脸一白脸,配合默契。 唐大太太说:“儿呀,你以为邢家姑娘专等你啊,多的是人排队等啊,你不喜欢她那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唐老太太说:“我琦哥儿这么不愿意干嘛硬逼着,真是成心让人心痛。我老婆子不管了,我琦哥儿喜欢谁都行,我给他做主。”然后转头骂媳妇:“休想给我想些歪脑筋,逼走了我的琦哥儿我跟你们拼命。” 唐大太太:“娘放心,他没个说道不会放他出来的。就这么一直关着,看他往哪儿走!” 唐老太太落泪:“我可怜的琦哥儿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琦哥儿不说话,反正现在不定亲。关禁闭是吧,他绝食抗议好了。 唐大太太说:“你这孽障真真要了亲命了。你就是饿死了也得死在家里,也得订亲,我这就把你的庚贴递过去。” 唐老太太叹气:“谁家的姑娘有什么要紧,我唐家难道还需要订个高门来锦上添花吗?好吧你们不听我的话是吧,那我要跟我最亲的孙儿同生共死作伴去。”――她也宣布绝食。 最后琦哥儿抗了几天,饿瘦了一圈,唐老太太没抗住,饿晕了两回。 最后唐大太太抗不住了,退了一步:“你们也别饿了,我看你们祖孙是想逼死我才真啊。好吧你们赢了,琦哥儿你说是谁,娘即刻让人去提亲。” 唐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呀,快去快去。琦哥瘦成这个样子,我可怜的孙儿啊,哪受过这般苦哟。” 琦哥儿也许是被饿昏了头,也许被老奶奶或吓着了或感动到了,也许心存侥幸觉得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总之也终于没抗住,直接说了贺小七。 贺小七。 唐家婆媳咬牙。 然后继续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诱吓。 唐大太太面容狰狞:“不怕告你知道,当初那姓楚的天天往你眼前凑,她怎么没有成事儿呢?你自己后来也觉出她拦路不是为了你吧?这我知道,但她不尘埃落定我就是不放心。所以郑国公夫人才会去赴春宴,才会带着个没脸的小妾和小妾的贱妹,那姓楚的能做个小妾也算便宜她了。......怎样的手段你别管,总之你只要记住,试图勾引你的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唐玉琦跪求:“七妹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是我动了心思,不管她的事。求娘成全儿子吧......” 老太太温和引导:“那姑娘是很小呀,所以琦哥儿你怎么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呢,还为她闹这么一场。万一最后乌龙了人家喜欢的不是你呢?或者她再长大一点儿又喜欢上别人了呢?” 琦哥儿:“所以请娘去提亲,去订下来,订下了儿子才能心安些。” 老妈再吓:“不管她有没有勾引你都好,既然让你起了这样的心思,那就是个不能留的,要定亲也要定到个穷乡僻壤去,少留在这京城里祸害人。嗯,怎么安排呢,让我想想......” 琦哥儿:“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她又没做什么!” 老太太:“那她到底做了什么让琦哥儿你心心念念非她不娶的呢?” 琦哥儿磕头:“她什么都没做,她什么都不用做,她一举一动一频一笑孙儿都喜欢。求老太太成全孙儿吧......” 成全你姥姥!婆媳见也问不出个什么真凭实据来,便先放下唐玉琦这一锅晾着。另辟途径寻找证据:组织人马,把唐玉琦的院子书房一通搜查。衣物鞋袜,腰带汗巾,香囊荷包,玩物佩件,一一确认来路。 结果无甚收获。――但也不是全无所获,书房里找到两副画着明玫样貌的画卷。一正面一侧面。 唐玉琦本人画的。 唐大太太对着那画像仔细研究,只见那画上女子眉眼玲珑,形态逼真,一脸可人笑态对视着她,旁的也看不出个什么花来。 不管了,唐大太太揣起小像,撇开婆婆,带上五六个丫头,七八个婆子,气势汹汹杀往贺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辛小星亲投的地雷。。。抱抱! 各位亲,求花花啊,求留言啊。。。 55第55章 贺家致庄院。 贺大太太听到传报心中疑惑,仍含笑迎上前去,携手亲热道:“嫂子来了,快请坐。”一边招呼丫头快上茶。 唐大太太脸色紧绷,也不客气寒喧,轻轻挣开唐大太太的拉扯。等到内室坐定上了茶,唐大太太直接道:“我有话跟妹妹说。” 贺大太太看了看身边的姜妈妈,姜妈妈一挥手,屋里屋外的婆子丫头便俱退了出去。只留她和史妈妈并绿枝翠枝守着门。 唐大太太看人撤干净了,把手边茶杯往地上猛地一摔,怒道:“我只问问小姑,我到底是给你送个侄子过来了呢,还是给你送个准女婿让你挑的?” 大太太一惊,忙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大嫂,这是什么话呢,五丫头还关着呢。” “什么五丫头,妹妹竟不知道?真是管的好家!” 唐大太太身边的陈婆子就上前一步,言辞流利地一五一十把唐玉琦议亲拒亲闹亲的事儿讲了一遍。 贺大太太惊怔当场,半晌才艰难道:“大嫂,小七年纪还小......” “小姑这意思,难道是要护着你家小庶女了?哼,年纪小就可以为非作歹么?年纪小还这么能作祸,更是妖精样的人物!贺家庶女一个两个都这样,尽是些什么没脸的东西!可见贺家也真没有规矩可言了。小姑也该从外面寻个懂规矩的嬷嬷回来,好好教教女儿们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不然这般下去,早晚乱套!” “大嫂!”贺大太太不满地叫,当着下人的面,说她贺家没规矩,说该从外面请懂规矩的来教,这不说是说她这主母教不了女儿们,拐着弯的骂她没规矩吗? 唐大太太脸色难看,她今天本来就是找麻烦来的,谁还给你考虑那么多面子不面子的,自然不理由贺大太太的不满,只管用带了浓浓嘲讽的语调说道:“小姑子当初自己觉得霍家儿郎好,死活要嫁过来的。怎么如今又只觉得咱老唐家儿郎好,死活要销个女儿进来么?一个不成还换另一个!当唐家是鸡笼门鸭笼门?是随便谁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 贺大太太闻言面红耳赤。当年,她出门去看犒军,被年轻将军所迷,顾不得害羞求着父亲母亲上门提亲,这才得嫁贺家的。说起来她是下嫁,但以贺正宏的年轻有为,圣上的隆眷之意,若不是她动作快,只怕京城也多的是贵女愿意下嫁,甚至圣上下旨赐婚也有可能。 只是如今被嫂嫂提起这自求亲事的往事,却大有言其上梁不正的意思。 贺大太太暗暗咬牙。寻思着嫂子这样声势浩大地上门问责,自然是有实证在手了。可她不拿出来,自已倒也不好先求对证,只怕惹得嫂子更恼,让嫂子把证据往她脸上摔就不妙了。 还是请当事人吧,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有胆子惹事儿,就得有能耐扛下后果。 当下道:“嫂子放心,若小七做出什么没脸的事儿,妹妹绝不故息。定给嫂子一个说法。” 唐大太太这才缓了点语气,道:“妹子能这样想就对了。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没的纵的那些子破落户越发没了规矩。”然后淡淡提示道:“小庶女而已,管教不好就处理好才是正经。” 唐大太太点头:“妹妹知道了。”然后扬声叫道:“姜妈妈,去叫小七即刻过来。” 姜妈妈应声而去。 这边唐大太太提醒道:“捉贼捉赃,总得有些真凭实据才让人信服。我已经细细搜过琦哥儿的院子了,小姑不妨也搜搜看,瞧瞧那里到底藏纳些什么污秽东西。”向来女子不大送男子东西,男子却最爱送自己喜欢的女子些小东小西,琦哥儿那孩子,不定弄些什么宝贝来哄人呢,等翻检出来,便铁证在手了。 贺大太太点点头,她虽是嫡母,也不好无端处置庶女,总要有理由对贺老爷交待才行。[.超多好看小说] 。。 唐大太太这问罪的架式,明玫想装不知道都不行。叹一声终于来了,细细交待了众人,领着司茶往致庄院行去。 唐玉琦那家伙,实诚又厚道。当初不过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自己可能被老爹扁的小秘密暴给她了。然后对她有点小心思吧,于是巴巴地霍辰烨也知道了。如今被家里一帮老狐狸各种手段一番逼迫,他能坚持到现在才吐口已算大长进了。 用脸蹭一蹭尼尼,抱着往致庄院而去。 远远看到大太太身边的史妈妈领着五六个婆子迎面走来,其中两个婆子甚是面生。看那方向,应是往萱香院来的。 姜妈妈见了,心下明了,就有些同情地看了明玫主仆一眼。 “史妈妈好,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往哪里去啊?”司茶笑着打招呼。 史妈妈不理她,只对着明玫着:“太太等着呢,姑娘快些过去吧。”然后和姜妈妈打声招呼,带着一帮人越过明玫主仆,径自去了。 “见了小姐既不行礼,也不避在一边让道,竟然就这样直面走过去了,致庄院里的奴才,原比主子脸大些吗?”司茶气不过,扭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姜妈妈说道。 同是大太太身边的亲信妈妈,姜妈妈年纪大些,为人厚道宽和些,史妈妈就严苛许多。见司茶话有愤愤,也不着恼,只笑着斥道:“这丫头这么大气性,没见小姐都没生气吗,你倒挑唆上了。史妈妈大概领了太太的急命,一时顾不全礼节了,回头回过劲儿来,定会给小姐来陪礼的。” 明玫笑道:“礼节都是虚的,心里有就是了,正事儿要紧。” 这么多人的大阵仗,要么逮人,要么查抄,还能去哪儿? 她看一眼司茶,司茶就立马捂着肚子叫道:“哎哟小姐,我肚子有些痛,想方便一下,小姐你能等我一下好吗?” 明玫道:“太太等着呢,你自去吧,我跟着姜妈妈无碍的。” 。。 “太太,你不叫小七,小七也正要来找太太呢。”人未到,声先闻,语调飞扬清脆,让屋里的肃穆沉重气氛瞬间被打破。明玫在门口帘子处一探头,看到唐大太太,就满面笑容地朝唐大太太福了一礼道:“大舅妈好!” 唐大太太冷着脸喝菜不说话。 贺大太太看一眼唐大太太,见她并没有立时暴发,比如把证据甩出来什么的,象一进门对她那样,心下奇怪:嫂子在等什么呢,莫非在等查抄结果? 明玫一声问侯完,也不待唐大太太答话,她已经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雀跃,笑嘻嘻地凑到了贺大太太身边,用着献宝的欣喜语调叽叽喳喳道:“太太,爹爹让我去给大姐姐送嫁,还让我主办姐姐婚宴,还说出去后收了礼金给我做私房钱呢。太太你说,这次小七会不会发个大财?” 贺大太太也顾不得唐大太太的反应,闻言失声道:“竟有这事儿?”贺老爷竟然这样安排,越过她这个主母? 唐大太太也不由露出几分不信来。 “那可不,爹爹孝顺老太太,自己又不能亲去,又担心路上老太太闷着,大姐姐是待嫁娘,不好事事出头露面,就让我这个女儿去服其劳。”明玫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活泼地光,说着从怀里掏了张纸来:“太太看看,还白纸黑字写下来了,连印签都有呢,爹爹可不是说着玩的。” 大太太接过看了,心里越发埋怨贺老爷儿戏。只是孝字当头压着,又落了纸不能更改了,贺大太太也不多说什么,只道:“那你就去挣嫁妆吧。”端看你这次走不走得掉了。 明玫点头,笑眯眯地把尼尼塞进唐大太太怀里:“舅妈来得正好,看来这次真的得还尼尼了,我要去很久呢,不能带尼尼了,物归原主吧,免得表哥惦记。”旁边陈妈妈接过尼尼抱着,尼尼就不满地汪汪了几声。 明玫拍了拍尼尼脑袋,转身坐在一圆墩上,兴奋地自个儿聊上了:“听三妞姐说,老家那里几乎每村都有不少人家养土狗呢,看到陌生人便一起吠叫,各处的连成一片,十分壮观。我去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土狗,到时要一个小狗回来养着。”尼尼又不满地汪汪了几声。 “太太,舅妈,爹爹让小七安排整个老家之行的事宜。小七已经仔细寻思过了,也正想来请教太太,看哪里安排得不妥当,哪里有疏漏的地方。” 然后明玫细细讲了自己列的计划,随行人员的衣食住行安排,沿路在哪儿停歇休整,各馆驿离闹市客栈远近,安全问题,有什么娱乐,备用药材,入哪里地界需要更换什么备置什么新行头,转水路后又如何,过多久往家送个平安信,......到后怎么和邻里相处,带哪些礼物散给哪些人,怎么管理下仆,整理内宅儿,怎么安排日常生活......婚宴当天怎么安排......回程做哪些调整......事无巨细细细说来。 贺大太太不由在道:“你并没出过远门,竟懂了这许多?” 明玫笑:“太太怎么忘了,咱们家书塾里的简夫子,可是行遍天下的,提起哪里他都如数家珍。接了这差使,我就特意去请教了一番,还有府里回过茂林老家的人,都细细问过,这才如此安排的。太太最懂管家,还有舅妈,快给我说说,可有哪里不妥的。” 两位太太还没说出什么要补充的,明玫已经叫道:“噢,对了,还有大夫,只带些备用药物不够,还要请个擅长理治老人身体的大夫随行,给高些子酬劳,另嘱大夫一路行医,救治百姓,反正咱贺家一向多行恤世悯人之事的,这也便利,太太觉得好不好?” 花点钱,既防身治病,又得名声,你干不干? 贺太太当即道:“那自然好。百姓疾苦,自当体恤。” “噢,对了,舅妈,五表哥怎么最近都不来了?我还有事想求他帮忙呢。” 唐大太太手指一紧,不动声色放下茶盏,第一次开口问明玫道:“他能帮什么忙?” “听说二舅舅不是在吏部任职么,小七就想着,能不能请二舅舅把沿途州郡官员的大概风评习惯讲一讲,有没有什么忌讳之类的。到时候如果有官员或家属到驿馆拜访老太太,或者我们自己万一有疑难事求上门去,也好办事不是。夫子常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人家地头上,不去拜码头,也别犯了人家忌讳才好。――小七若自己去求二舅舅,他又多在衙上,又怕信上纸短话多说不清。若五表哥来,直接抽二舅舅有空时问清了来转告一声,能省了小七不少功夫呢。” 唐大太太不由诧异道:“连这你也懂得?”管家理事内行,人情世故竟也懂这么多? 明玫道:“夫子最爱讲这些,五表哥也听过很多次夫子讲呢,舅妈以后出行,也可以让五表哥来安排。” 唐大太太想起自家儿子,心里烦燥起来。她知道,自己儿子定然不会有这样周全细致。 贺大太太接口道:“倒不用这么麻烦,到时拿了你父亲名贴,万一有事随机应对也就是了。” 明玫道:“也只好如此了,原也只想着有备无患,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 又聊了良久,直到一个婆子进来,对两位太太耳语了几句。唐大太太面无表情,贺大太太倒是面色一松,明玫便忙起身告辞:“那小七便先告退了,回去把请大夫的事儿再细细斟酌一番,还有需预备下哪些药材,哪些常用药材沿途可买便少备,大夫路上如何行事,都要添加到行程计划里去呢。” 贺大太太看了看自家嫂子,见自家嫂子不吱声,便道:“你且去吧,刚才派婆子们翻检府里各处,清理鼠蚁,回头还要打药呢,也不知道你那里翻检完没有。” 明玫道:“不碍的,我那里摆设简单,最易翻查,鼠蚁倒无处可藏。” 唐大太太是带着一腔热血来的,想发作吧,手里确无证据,因此老实等着。谁知左等右等,去西厢搜查的人总不回来,这自然表示没有所获。拿不住把柄,她自然不好拿自己儿子的一句喜欢发作人家。等到婆子真回报说什么也没翻查出来,就只有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实际上,那么一番聊下来,当初的十分气也已经去了半数了。 等明玫告辞出去,唐大太太就问道:“妹妹竟教过这丫头理家?” 贺大太太最初不过是贺家姑娘连番出事儿有些心虚,此时早已回过劲儿来了,大嫂这般高拿低放的,分明就是没有真凭实据,倒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有气,面上便淡淡的:“最近教三个大丫头主持中馈,这丫头跟在身边,自己有眼看着呢。” “怪不得妹丈放心把这般大事儿交给她,听她之言,这份理事能耐倒是不弱的。”便是自己,某些地方也想不了那么细。 唐大太太感叹完,心里十分不平。看她活灵活现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对自家儿子有心思呀,偏自家儿子却在那儿要死要活的。唐家如今乱成一锅粥了,结果人家却混不在意舒朗自在的很。那唐家闹的个什么意思嘛,她这一出又算哪样啊。 越想心里越不爽起来,只觉得唐玉琦的一厢情愿比他们两个心心相印更让人不愤,恨不得明玫当真对她儿子死心踏地非君不嫁寻死觅活落得更惨才舒坦。 贺大太太心里更不爽,觉得大嫂这么跑来贺家闹腾太欺负人。有心发作几句,又觉得自己在婆家对娘家嫂子吵闹,在贺家人面前也十分没脸。等哪天去唐家,好好吵她一顿去。 两人都强压着人里的不适,胡乱聊着闲天喝着茶,准备等手下回来就拍屁股走人大家散伙儿了。 。。 “如何了?明玫问道。 司茶道:“奴婢找了贺孝家的,贺孝家的一听小姐让派人过来,立马就应了,往外院去找贺孝去了。只是现在这时辰,老爷不在,贺恭和贺敬也不在,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人来。” “能就留下全部,不能就留下一个,总之最后都得给个说法。”明玫道,“你放心好了。” “是!小姐做事我最放心。”司茶笑着拍马屁,主仆俩一路说笑着回了西厢。 西厢果然已经翻找完了,有些凌乱,几个婆子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司水和范妈妈蔡妈妈站在一边,犯官家属似的低头巴脑。史妈妈站在那里,端着贺大太太平素处置事情时的威严模样,两个唐家的婆子寸步不离地看着翻检的人。 见明玫回来,史妈妈上前打招呼道:“七小姐,老奴领了太太的命来......” “知道了,可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完事儿了,不过大伙儿看着翻检后有些凌乱,觉着不好意思,便帮着最后收拾收拾。” 司水看到明玫,象被丢弃的小孩看到娘似的,(说错了吗?难道是娘看到失散的小孩?)立刻泪盈于眶,哽咽着控诉:“小姐,她们,她们欺负人!” 明玫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看了范妈妈蔡妈妈一眼,对几人笑道:“没事了。”范妈妈蔡妈妈就都松了一口气,腰身都挺得直了些。 那边几个婆子看主子小姐回来了,也不好继续放肆,就都收手过来,站到史妈妈身边,看样子是准备撤了。 明玫微侧过身子半低着头,用眼角扫了眼那群婆子,略带慌张地将手伸进了袖子里面摸了摸,然后还是不放心,又悄悄掩着身子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点点,看真切了果然那纸还在,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群婆子本来一直注视着她呢,本来翻不出来要翻找的东西,大家都有些讪讪的,如今见明玫身上似藏有东西,几个婆子就互相看了一眼。唐家一个随着在西厢翻腾的婆子离明玫最近,看得最真切,立时笑道:“这屋里都看过了,倒妥当,只不知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呢。”说着就上来将明玫的衣服掀了掀,然后将手伸进袖袋里,就将那纸拿了出来。 范妈妈和蔡妈妈早抢上前去,一左一右护在明玫身边,只是被明玫眼神制止,她们便都站着不动。 一经得手,那婆子面露笑意,旁边婆子也都凑头来看。有识字的一眼看到贺老爷的印鉴,立马惊慌道:“还不快给小姐还回去。” 大家一愣,有人知道不好,忙把纸张推了回去。再看明玫,不喜不怒站在那里,伸手接过纸张,细细折好揣起来,一言不发。 史妈妈也有些讪讪的,陪笑道:“小姐,老奴这就告退了。” “妈妈还是等等吧。”明玫淡淡道。想撤就撤?没门儿! 史妈妈脸一肃,口气就生硬起来,道:“老奴要赶着回去给太太复命呢,七小姐还有什么事不成?” 明玫“嗯”了一声,便不再理她,缓缓在司水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那边司茶已经掐着腰口角麻利道:“耽误不了妈妈回去报功的。这么多人翻检完了屋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我们这屋里有没有少些什么去或多出什么来,大家还是互相作个证吧。” 大家一听,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果然小家子气。这么多人呢,谁会动你一个线头不成。 毕竟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史妈妈也不好跟自家小姐使硬气,听了便配合里站着,指挥大家快点。 司水并范蔡妈妈一听,便都动手磨墨铺纸,很快司水提笔,随意指了一个婆子问道:“你都搜的哪里,有谁作证。”那婆子面露不屑说了,再问下一个,大家都依次说了,最后大家都有动手,也都有人证,司水又让她们一一画押。 最后问史妈妈,史妈妈十分不耐烦:“我哪儿也没搜,就看着呢。” “那史妈妈都看到什么了呢?”司茶问道。 “自然就是看着他们搜喽,你这丫头罗索什么?”史妈妈凶起来。 司茶也不多问,只把史妈妈的原话记下来,道:“史妈妈也画个押吧,万一有个什么,到了太太跟前也好说不是。”史妈妈在纸上画了押,不愤地把笔在桌上一摔,说一声“走了”,就要带人离开。 明玫忽然道:“慢道!”看了眼自己的几员大将,下巴一示意那搜她身的婆子,冷脸道:“拿下!” 范妈妈蔡妈妈司水几位,早先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人乱翻,已经憋屈得不行。如今得令,两位妈妈立时一左一右架住了那婆子的胳膊,司水迅速上去往她嘴里塞了块巾子。那婆子竟一声没嚎出来,已经被制住了。那婆子跳着脚左右乱挣,又见面前一个丫头上来堵她嘴,不由心头火越发盛起来。便是这小庶女亲自上来她也不怕的,唐大太太要怕她也不会让人翻她东西了。于是直接一脚朝司水踢去。不防司茶正从她身后一脚踢在腿上,于是使力的脚一弯,扑通一声竟跪了个半劈叉姿势。肩被两位妈妈可劲儿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nothing2730扔了一颗地雷。。。抱抱亲。。。 还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之大家踊跃留言撒花花啊。好习惯要养成啊,好人品要积攒啊。。。。 56第56章 史妈妈吓了一跳,眼一瞪就想发作,却听司茶抖着手里画押的状纸,指着地上的婆子骂道:“哪里来的野货,就敢这么闯上贺家来,在主子小姐的院子里一通乱搜,还敢对主子小姐动手动脚的呢......史妈妈,带着外人来翻检主家,可是不得了的大功呢。[.超多好看小说]” 史妈妈闻言大吃一惊,大声分辩道:“我是领了太太的命来的。”一想不对,太太没说让唐家人来翻找东西啊,虽然当时她明显默认了。但这种时候,默认不好使啊。再说有了错不扛,敢推到主子身上去? 看看司茶手里的供状,史妈妈“哗”就起了一身的汗。 唐家另一个婆子样子也很彪,见状最初想扑上去救,见贺家的婆子个个都不敢动,明显不相帮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起来,又想悄悄往外溜。 明玫瞟她一眼,也不搭理她,报信儿就报信儿去吧,她只有这几个人手,多了也弄不住。谁知那婆子刚到院门口,就听外面一个声音喝道:“你是谁?在小姐的院子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却是贺孝家的带着护院到了。当下一个护院抓着那婆子一边膀子那么一甩,那婆子就蹬蹬蹬斜退好多步,收不住脚一屁股摔在地上。这婆子知道厉害,当下也不敢再硬来,立马翻滚起来,扑到明玫面前,跪在地上哭闹着讨饶。 贺孝家的跟在婆子后头进来,指着那婆子道:“再哭叫,就也堵上嘴巴。”那婆子立马哑了。 护院的两个汉子进来,三两下把两个婆子捆结实了,叉着往外院去。 明玫就让其他人散去。――人犯交给警察叔叔,她这里,戏已经落幕了。 偏史妈妈端着挤出来的笑脸不肯走,主动要求留下和小姐说说话。 安静的小屋,史妈妈心里惴惴。闹成这样,史妈妈再硬气,也知道明玫不肯善罢干休了。跟在大太太跟着,史妈妈向来负责些带着处罚惩戒等硬手段的事务,从没想到自己落到被责罚的景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有心哭求一番,到底抹不下脸,躬着身子低着头,十分难堪地站在那里。 明玫笑道:“史妈妈坐吧,又没有外人。我且问你,这些外人是自己要跟来的呢,还是你要她们来的?” 史妈妈闻言一个激灵,然后不由心中大喜,知道小姐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忙恭敬答道:“小姐,老奴没有叫她们来,是她们自己跟来的。”当时唐大太太问能不能让她们跟两个人来看看,自然是监督的意思,太太也没有反对,就这么一起来了。可不是她们自己来的嘛。 明玫“嗯”了一声,端了茶来喝,然后笑眯眯道:“也是外院不谨,竟放了这等东西进来,交给外院的管事儿处理正好――只是这唐家婆子,怎么对咱贺家的鼠蚁那么感兴趣?” 史妈妈也不敢再抖些什么机灵,忙把唐大太太上门大骂的详情照实说了一遍,然后道:“老奴真是领了太太的命来的。小姐也不要怪太太,唐家太太携雷霆之势而来,言辞凌厉,喷大太太一脸口水。太太被娘家嫂子拿话将着,也是没法,只好做做样子,也为小姐去去疑。太太如何不知小姐是个好姑娘,但有半分疑小姐的,早在致庄院就发作了的。” 明玫点头道:“太太当然是护着贺家女儿的,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贺家这样被欺上门来,唐家太太自然当给个说法才行。” 。。 唐家那婆子被叉走时,哭叫得震天阶响。这动静,致庄院自然很快知晓了。大太太终是没忍住埋怨自家嫂子:“这些下人怎的这般大胆,连主子小姐的身上都敢混摸一气。若是你我被人这般轻薄,只怕恨不得打死了那人才算的。如今这会儿子,人被带去了外院,定会惊动你妹夫,岂不是让我里外难为。” 唐大太太听说自己人被扣下,本就又急又怒,闻言便道:“小姑倒会怪我,若不是先前贺家姑娘闹出过事来,如今又引得琦哥那般闹腾,我怎么会一气之下不管不顾找上门来?” “嫂嫂尽说这些!上回五丫头那事儿也是这样,说到底,也只是姑娘家换衣服被男子看到,占便宜的是男子,那五丫头虽哭闹一场,贺家到底也没有要唐家负责。嫂子那时也怀疑五丫头故意,好一番言辞不堪。如今妹妹倒问问大嫂,大嫂那时可有证据是五丫头故意的?一次两次都这样,没个证据就无理取闹起来。那七丫头要讨个说法完全在理,大嫂只看如今这般要如何收场!” 贺大太太已经冷静下来,言词犀利开始逆袭。 唐大太太被噎了下,不耐烦道:“难道小姑就没有怀疑么?琦哥儿要偷看,唐府多的是漂亮丫头。再说一个姑娘家,天黑物暗人迹稀少便是衣服脏了又有什么打紧,还偏巴巴地在爷们儿常出入的书房换衣服,还门外无人把守,这不是巴不得人看到是什么?贺家既然这般不肯吃亏,当时为什么没闹出来?小姑主家理事,难道不知道这内宅许多事儿,并不需要真凭实据不成?”...... 女人们吵几句,其实也碍不着什么事。但如今事情惊动了外院,贺老爷知道了只怕更要着恼,等贺老爷拿了人问上唐家去,那便真成了两家的嫌隙了。 所以吵归吵,唐大太太到底知道自己理亏,便又道:“那小庶女要什么说法,我给她便是。” 史妈妈适时进来,按小七的意思,把唐大太太刚才奚落大太太的话都尽数还给她:“小姐说,唐太太管的好家,竟不知手下奴才是些什么德性?还是看贺家好欺负专门欺上门来?贺家如今女儿具待字闺中,唐太太这是试图坏谁的名声呢。” 前一句让贺大太太很舒服,刚才就骂自己不会持家,后一句听了又一拱一拱地起火,明珠也还没嫁呢,这传出去算什么?不由就十分不满地瞟了大嫂一眼。 “七小姐还说,唐太太觉得唐家儿郎好,自己嫁入门去,便觉得天下的姑娘都肖想唐家儿郎不成?我贺家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行事自有父母师长教导,倒不劳唐大太太如此提防。唐太太管不好自己儿子,却想怪到贺家头上来,难免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唐大太太很识时务,也无甚可驳,便梗着脖子把这些指责全认了,还让史妈妈去给明玫传话:“下人胡行,我这主子也有责任,等下自会亲去赔礼道歉。”――她本来敢上门来,也很有几分赌人家小庶女吃个闷亏不敢惹事儿跟她硬来而已,如今见明玫骂得痛快,还把事儿闹大,知道这小女子这是不肯让步了。 人家不让,她就得让。――找上门这种事儿,比大街上打一架还欺负人啊,得在贺老爷回来前从速了结。 唐大太太干脆光棍到底,交待完史妈妈便对贺大太太道:“那些死婆子无理,敢对贺家小姐不恭不敬,自是当罚。妹妹借大嫂些人手,把那贱奴好好打上一顿给小七出气吧。”等下要去认错,自然先要让那小庶女把心中的气出出再说吧。 话传出去,还梦着自家主母会来救援的两个婆子立马软了。外院几个壮汉手执木板,当场就把那动手婆子按在二门处打了二十板子。几个汉子也肯使力,只把她打得皮开肉绽的。――当然肯出力的下属都是好下属,打完后唐大太太很客气地给各位道辛苦,还每人赏了银子致谢。后来,贺老爷晚归,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后又每人赏了银子犒劳――这差使好啊,各位执板哥儿们好希望这活儿能天天有噢。 另一个婆子倒全须全尾的没被揍,但当时她却一直在旁边陪跪观刑,吓得不轻,又跪了许久,后来竟腿脚麻木起不来身了。因另一个不行的比较彻底,她这个只有半身不遂的就被人拖着陪同唐大太太亲来西厢向明玫认错赔罪。 下跪磕头哭诉谢饶,一大通后,明玫问她:“知道错了?” 忙连连点头。(.) “错哪儿了?” 再述说一通。 “你错在威风错了地儿。”明玫淡淡道。这里是你唐家吗?是你闹腾的地方吗? 唐大太太知道明玫这是在暗对自己开火呢,便也陪着笑连连道歉。明玫忙拦住,笑道:“舅妈真是的,不过两个下人不懂事,倒劳动舅妈亲来一趟。”那什么被疑私相受授之辱一字不提,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哈哈了起来。――然后,两个婆子被扔上的唐家马车。――唐大太太夹着尾巴回去了。 。。 大快人心啊,对西厢众人来说。 大家收拾着被倒腾乱的房间,顺便把去西北要带的东西归整出来。 司水一边收拾一边高兴地道:“本来我还担心呢。便是拿住了唐家人的错处,大太太也定然不想得罪自己嫂子,更不想闹到老爷处,定会息事宁人的。两个太太联手一压制,还不定怎样呢。”幸亏小姐机灵,知道把这事儿往外院捅,不然还不又白吃回亏。 范妈妈却犹有不愤:“那两个婆子着实可恶,可惜别的人却没得到惩治。”那姓史的,很该让她也跪一跪才是。 司水叹息道:“痛快是痛快,不过小姐这样,可把唐家得罪狠了。”五表少爷多么深情啊,长的又那么好看。小姐就对五表少爷,没有一丝儿想法么? 范妈妈道:“是啊,五表少爷在那儿正可劲儿地闹腾呢,对小姐倒是真有心。若能让两家订下来该是多好啊。可惜了,本来还有一线希望的亲事,如今只怕连半分可能也没了。” 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蔡妈妈却忽然笑道:“得罪是得罪。可亲事完全没希望倒未必。” 那两位就追着问道:“怎么说怎么说?” “你看那个被打的婆子,手指粗大有力,关节发黑,一看就是做惯粗活儿的,又是个毛手毛脚没长脑子的。明显不是唐大太太身边常跟的亲信婆子。派了这么个货过来,明摆着就是个出了事顶缸的。”俗称炮灰。 司水忙道:“那倒是,我问过了,这个婆子就是唐大太太院里的粗使婆子。你看她那壮实劲儿,几个人差点儿按不住。可到底也是唐大太太的下人,得罪了她们,小姐的事儿还会有希望?” 蔡妈妈道:“不是亲信,处置了唐大太太也未必心疼,可连个粗使婆子都不敢处置,倒显得小姐没手段。” “噢。”范妈妈恍然大悟:“小姐以前说过的,这叫立威。若我们这么被欺负都不敢吱声,唐大太太虽然得意,却定然会更瞧不起小姐。唐家大房要找的媳妇儿,岂能是个窝囊货。” 于是三个人就更赞叹自家主子英明,各自憧憬着小姐的美好未来。 。。 明玫和司茶走在往致庄院去的路上,也正悄声聊着这事儿。 “小姐这么闹腾之后,不知唐大太太该有多生气呢。” “唐玉琦那么闹法,她本来反正也是生我气的,没准心里怎么恨恼我呢。可我总得试一试,看她能不能改观才是。” “小姐这么说,是想开了吗?是打算争一争了吗?”司茶脚步一顿,开心地问道,“我还以为小姐要去西北,是为了躲开五表少爷连累呢。” 明玫叹口气:“躲自然也得躲,倒不是怕他连累,是怕拖累他。――唐玉琦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他那么辛苦在那里抗争着。可万一唐家气急了对我下黑手,我躲得了这次不见得躲得过下次,到时自己反而成了他的掣肘。远远走开反好些。” 司茶点点头:“那倒是,反正订亲什么的长辈作主就行了,也不用小姐一定在这里才行,可小姐为什么不肯争一争,反而这么得罪唐家太太?” 明玫笑:“争当然也得争,可怎么做是争?难道扑唐大太太身上去哭喊‘求求你’?去表示‘我愿意’?得做实事儿啊丫头。” 司茶道:“那小姐要怎么做?” “我已经做完了呀。”明玫笑道,“今天在唐大太太面前,我已经把自己当家主事的本事一五一十拿出来显了,处置下人我也展示出了我的手段,这就是争。我也让她掂量掂量,她若在我身上耍阴招,绝没那么干净利落,少不得自己也落一身骚,这就是抗。如果她定要嫌弃我的出身配不上,那我也没有办法――出身这个东西我又改变不了。总之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成便成,不成就认命不后悔。” 司茶听了,连连点着头,铿锵有声道:“对,咱们就这样。唐家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小姐又有哪点儿比别人差?除了家世――小姐家世又哪里低了?只不过不是太太生的,可又有哪点比嫡的差了?她要眼瞎,将来让她后悔去吧,咱们不后悔!” 明玫笑起来,没有说话。 这世道,嫡的和庶的差别大了!比如她,明明没做错什么,还做了维护贺家脸面的事儿,可出力也不讨好,还得去安抚大太太去。若是嫡出的,哪用她做什么,大太太自然护着的。 。。 致庄院里,贺大太太正绷着脸坐着。见了小七也不等她出声招呼,便皱眉问道:“出了事儿为何不来报我,竟找了护院来?”这小七,还胆子大,就那么把事儿往外院捅,得理不饶人地让舅妈道了歉,自己娘家嫂子没脸,她做妹子的,自然跟着没脸。 “太太可是怪小七?”明玫开门见山问道,“小七只是想着,唐家兴到贺家来了,不只对太太一番责难,更直接对贺家女儿动手,这岂不是对整个贺家的轻视和欺负......” 贺大太太打断她道:“那是我嫂子,是你舅母,是亲戚是尊长,便是训斥我几句,或者惹了你恼,哪里就说到欺负上去了?” 这都不算欺负?明玫咽口唾沫,她来之前原本准备的一番说辞全被打乱了,只好顺着道:“太太说的是,所以小七也不怪舅妈。只是当时被那婆子气坏了,难免气盛些。......小七如今也正后悔,要不要小七给舅妈写个赔罪贴子去?” “什么陪罪贴子,那么明光正道地发贴子,是怕此事知道的人不够多么?” “......这事儿若是瞒得住,小七便也不说什么了,可舅妈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盍府都是知道的,爹爹那里自然也会知道。舅妈是尊长,便是打小七几下也不打紧,但唐家那婆子,却是有些张扬使坏了,竟不顾舅妈名声。唐家又非比别家,小七若将人交给了太太,事关娘家婆家倒两不好管,这处置起来轻重不得,岂不让太太作难?所以小七便想着,不如干脆交给管事儿的,按规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太太反而好自处。太太觉得小七做错了么?请太太责罚。” “......责罚倒不用,那婆子也是该罚。只是你行事有些过,太让舅妈没脸。” “小七知道了,以后再不敢自作主张了,凡事请示了太太才好。”...... 贺大太太虽心里极不爽,到底不好责怪明玫什么,只让明玫把致歉的话说上一通,私下写信去致歉就放她走人。明玫答应了出来,不肯自己写信,怕落人口实,只让蔡妈妈代笔写了,第二日着人送去给唐大太太了事。 。。 除了大太太,贺家其他boss都挺开怀。贺老太太晚间听说了此事,开心非常,专门唤了明玫来道:“等咱们回老家去,有人惹咱就这样揍他。” 贺老爷也很高兴,原本听到传报还在想这事儿按什么规矩处置呢?唐家又不能敞开了得罪,那唐家婆娘若纠缠不清也令人烦。没想到一回来,竟然已经打完了。如今一听老太太的话,就对明玫道:“好,我再给你一队侍卫,回去好好威一把。” 明玫发愁状:“两队变三队,那费用又得增加一陪。”这是什么算法? 好在贺老爷也不爱算,直接豪爽道:“那有什么问题,银子再加一倍给你便是了。”然后兴致极好地压低声音逗小女儿道:“这是真正的爹爹私房,不走外院明帐......” 晚间夫妻卧谈会,贺老爷还兴奋着,让贺大太太十分憋闷,多少还想替唐家找回点儿面子,不由就提起明璇来。 “若不是小五这‘珠玉”在前惹了人嫌,大嫂何至于一听琦哥儿想娶小七就失了判断,也是气急了。”幸好没被人拿着把柄,不然定要重手处置,最好开杀戒才好呢。 贺老爷心情好,闻言便道:“嗯,大舅嫂那里,就是气急了,你不用计较了。”意思是自己也没有计较。 大太太听了心下一松。 却听贺老爷道:“我家小七也是十分聪颖的。”又不是配不上他。 大太太知道贺老爷什么意思,心道:那倒是,七窍相通八面玲珑的人呢,可一个庶女,要这么出挑聪颖做什么?就这出身,人家就看不上。 便斟酌着道:“大嫂对琦哥儿自视甚高,当初......可是说过做妾也不配的。” 其实贺老爷也就那一说,并不是就想给唐家结亲什么的。自家闺女小着呢,咱不急,如今急的,明显是唐玉琦那小子啊。 听贺大太太说起明璇那事儿,竟然没有不悦,反而心里十分暗爽道:“小五他瞧不上,小七还瞧不上他呢!”太解气了!当我贺家女儿都能折你小子手里吗,还想选谁选谁?你长多美咱也不鸟你。前阵子因为明璇憋上的那口子气终于出出来了。嗯,得劲儿!若当初连老五也不鸟那小子,老子更爽呢。 。。 唐家。 唐大太太手里捏着那画像正细看。――这画像她虽然一直揣着,却并没有拿出来。她本想等搜出什么来和它互相印证着才好拿出来用的啊。结果,那小庶女头脑清明,她终也没敢自讨没趣拿画像说事儿。 画上那笑得毫无心机的眉眼,让她不由想起她让婆子认错道歉时的样子来。脸上表情淡淡的,轻轻冷哼:“错哪儿了?”问得婆子一头一脸的汗啊,那不怒自威的劲儿...... 唐大太太要上小姑家闹事儿,自然避着婆婆,如今吃瘪回来,也自然少不了到婆婆面前表委屈。一边和自己婆婆详述了此次败北的出征详情。 唐老太太道:“既然琦哥儿屋里没有,你又想拿把柄,便该放出琦哥儿去。――琦哥儿哪里是要去投什么军,不过是急心怕你给他定下别人。便是以前没有过表白,如今这番光景,琦哥儿也会忍不住去找那庶女,或是捎个什么书信物件。到那时再拿住把柄也不迟。你倒好,就这么大刀金马地上门去闹了一番,自然落了下乘。” 唐大太太犹自不满:“小姑也该帮着唐家才是,竟一声不吭。那到底只是个庶女。” 老太太冷哼:“别瞧不上庶女,你可不就折在庶女手里。原来瞧着不起眼,如今看来,焉知不是个懂韬光养晦的。你倒说说,你对那庶女印象如何?” 唐大太太道:“......反正让我一顿没脸。不过说真的,人聪明,说话风趣,语调温和,时有俏皮,在嫡母面前并不受宠,也依然无半分瑟缩生硬,行事如行动流水,小小年纪便有管家理事的手段,我瞧着她自己的丫头婆子更是对她唯命是从的样子。镇得住场子耍得起威风,真是无可挑剔,能吸引琦哥儿真是不奇怪。可惜了,身份低些。” 唐老太太:“只说能耐,做唐家当家主母可够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能上来网了。。。 还好发上来了,不然要被关小黑屋的。 继续提醒:妹纸们撒花啊。。。 57第57章 唐玉琦的婚事注定一波三折。 就唐大太太闹上贺家的第二天,邢家捎信过来,说这门亲事作罢了。 唐大太太听信儿吃了一惊,忙求娘家嫂子季太太回娘家打听。最后才知道,事情是这样子的: 有放了消息给邢家姑娘邢茹萍知道,说唐玉琦将于某天去城外留峰寺替祖母进香。偶然得此消息,没见过自家未来准夫婿的邢茹萍按捺不住一颗好奇的心,于是也那一天去留峰寺上香去了。 大家都是有心,果然就偶遇了那唐玉琦。只是那唐玉琦一见到邢茹萍之后,非常的殷勤备至,言词露骨作派轻佻,一副对家姑娘一见钟情倾心不已的样子,恨不得当时就能互留信物缔结同心,这般猴急模样让那邢茹萍心生反感。最后姑娘感叹:果然见面不如闻名,这样的登徒子,罢了。 当然,那天,唐玉琦是不可能留峰寺的,他自己的小黑屋里挠墙呢。 于是唐大太太捎信儿给嫂子季太太大呼冤枉,请嫂子帮忙给邢姑娘说明事实,还琦哥儿一个公道。 面对自家姑姑的追问,于是那邢家姑娘细细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及那样貌。这下不用唐大太太说什么,她嫂子季太太就直接开骂了:什么琦哥儿,那分明是唐家二房那没脸的琮哥儿!琦哥儿这段时间压根没出过府。 然后如此这般将两体形外貌一番比较,顺便把琦哥儿大夸一顿把唐玉琮往泥里踩踩。本来不过来回传几句话的事儿,可是那没有电话的苦逼时代,虽然姑娘想开得也挺快,等再愿意重提亲事也是好几天后的事儿了。 但就是这几天,也够唐家婆媳心思转上几百回了。 却说唐大太太虽不愿儿子平白被污,也对邢姑娘言德容工十分满意,但自从见识过明玫的管家本事后(其实只是口把式),已经开始十分关注此项技能,便想再着意考察一下邢姑娘此方面的能耐,于是便不再那么急着订下亲事了。 这其中,明玫当天的强硬表现自然为自己加分不少,但还有一意外之喜,就是贺大太太提议之下的道歉信。 既然要写,明玫自然写的情真意切,将昨日之事摆事实,讲道理,论感情,诚恳地表示:本来这事儿吧,真是错了,但本来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来和沟通交流的,毕竟要尊老嘛,因为没那么做,所以也错了。于是都有错,大家就互相别计较了吧,本来也就无完嘛。何况还要和亲爱的舅妈大一起多多探讨生呢......后面便是好话不好钱般的说,撒娇卖乖,欢脱得好象两毫无嫌隙,她俩就是亲生母女没有隔夜仇似的。 这封信,唐大太太自然拿给唐老太太看了。并且还领着蔡妈妈一起过去面见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看了信,笑眯眯的问道:“家小姐还好吧,没有被吓着吧?” 蔡妈妈道:“奴婢看不出来。” “瞧着家小姐身子骨还是很瘦弱,平时吃些什么药啊。” “奴婢是做粗活儿的,记不得这些。” 唐老太太示意旁边丫头递个荷包过去打赏蔡妈妈,然后继续关心:“家小姐平时爱看什么书啊?” “爱看她屋里的书吧。” “那除了看书,小姐日常都做些什么?” 蔡妈妈:“小姐没交待怎么说,奴婢嘴拙说不清。” 唐老太太不问了。 送走蔡妈妈,唐老太太问自己儿媳妇:“身边儿的嘴可有如此紧的?”然后也不等唐大太太回话,直接拍了拍手中的信道:“端的是纸短情长,言词周到,不亢不卑。和好了,是大不计小过功德无量。拒绝了就显得小鸡肚肠为难后辈。还有什么说的,赶快也置份礼去赔罪和解,把这件事掀过去吧。” 唐大太太点头称是。 唐老太太叹息道:“只怕连妹妹心里都还不自着呢,她就这么快便递了这么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来,立得起威风放得□段,下也收拾得服贴......好好看看,别只顾着眼盯高门,最后却找个还不如个小庶女的回来。” 这句话深得唐大太太心思,她就怕找个高门摆着好看不实用啊。当下就表态:“老太太放心,既然此女能耐手段都这般合意,这下琦哥儿的亲事便也不用着急了,要好好瞧瞧再说。” 于是很快,合府都知道,唐邢两家的婚事一时搁置,唐家有意贺家表妹贺小七。 而被关至今的唐玉琦,这段时间来少吃少睡,不修不整,此时已经十分的形容憔悴,让唐大太太既恨得牙痒又心痛得肉紧。唐大太太一想,反正暂时不订亲,何必白白折磨自己亲儿子呢。于是把自己闹上贺家到明玫来信以及她的心理路程一一和儿子开诚布公,最后告诉儿子:虽有心,但家未必有意。总之咱们别闹了,的亲事先按下不提,至少等两个月后那丫头回来了再说吧。 。。 而明玫,自从唐大太太上门之后,便一直投身于送亲的备战中。然后一切忙乱又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然后四月初八,率队出发。 所有计划中的都,老太太明琪明玫明璋,两个客贺石根和吴三妞,大姨娘和众仆从,嫁妆。一队马车,三队护卫,端的是威风凛凛。 老太太当初傲骄了半天,最后明玫说老家二婶婶捎信来说,老太太当年和族邻里多有不睦,只怕不肯回去了吧。老太太立马脖子一硬:只是懒得理他们罢了,还当怕他们呀。于是整理,上路。 石三妞住西厢后罩房里,一直老实得不象话,除了三姨娘和明璋来看她,基本就做做针线看看书啥的,不太府里乱走动。只是一听说明琪要带她回老家,立马病了一场,起不来床了。 贺大太太知道后冷哼:“若身体病焉焉的不康健,便带回老家去后别带来了。别家的女儿病们家里,有个好歹怎么说,正好随队有大夫呢,边走边调理吧。” 于是三妞同学麻溜地好了。随后正抱病的明璋三哥身体也麻溜地康复了,并表示姐弟情深啊,他也要回去送嫁去。 只贺石根堂兄,明玫掀着车帘看骑马上的黑脸堂少年,据说十九了,尚未成亲。个子高壮,身体硬朗,有把子力气的样子,偏老家走的是文路子,报考秀才几年未果,最后被她老妈送来京城了。他听说要回老家送嫁,竟没有多言语,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然后老老实实地装车备马,跑前跑后,相当肯干活。 明玫和明琪同坐,明琪也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做为嫁娘,大概心思比明玫复杂得多,此时忙着自己害羞,也不管明玫四处张望。 护卫队长姓封名刀,是个有个小麦肤色的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斜挎弓背挂箭,腰间一柄剑,紧身劲装,随着马身行进间只小幅地腰身晃动,却一身贲张的肌肉掩都掩不住。真是有看头啊。 明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于是这封护卫就很自觉地拨转马头跑来问道:“小小姐有什么吩咐?” 明玫很惊奇:“身后长了眼睛不成?” 那封刀笑起来。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们作护卫的,走整队的外围,前后战线很长,自然有他们自己传递消息的方法。 明玫诚实道:“没事,只是看看。的肌肉好结实啊。”好想戳一戳啊。 那封刀立马脸红如血,深觉自己被调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内心很想对小姐说一声:俺已经有主了,下次请赶早。 护卫们很喜欢这位小小姐,有好几个练武场见过明玫,互相传来传去,都知道这位小小姐说话有趣,又和气不爱生气,是个好侍侯的主儿。本来他们都是年轻小伙子,虽然练功夫很热血,可更有满身热血想去外面的大千世界耍一耍啊。可惜现天下太平,久无战事,便只能马放南山。如今能跟着小姐出趟远门儿,大家伙儿也都十分兴奋。 附近听到明玫讲话的几位便都哧哧直笑。那封刀脸更红了。 队伍转个弯行上东直街,便远远看到尚味斋的招幡迎风高扬。封刀正无措着,不知道是打马回前头去还是怎么地,一眼看见尚味斋前面,便灵机一动道:“小姐十分喜爱尚味斋的点心,可否要属下去打包些来路上用?”好歹去干些事儿吧,也比这么干窘着强啊。 明玫又惊讶了:“怎么知道喜欢?” 封刀笑起来,露出点儿得意:“一个好的护卫,必须要先了解自己所护卫的的喜好习惯。”这是必修课呀有木有。 老太太也很久没出门了,也正新鲜劲上,此时听到封刀的话,就前面马车里笑着打趣道:“那了解不了解呢,也喜欢吃那什么点心啊。” 说实话,了解的还真比较少。因为上头交待了,明玫才是此行的正主儿,一切以她的命令为准啊。而小明玫自己,也很骄傲地给他们做了专场训话强调过了。 封刀闻言便请示明玫道:“小小姐看,要给老太太带些什么口味的来呢?” 明玫看着封刀挑眉笑起来。 这话问的有水平。既问了她的意思,显然没有忘记该服从谁的命令。又把问题踢给了她,好象不买是她违了老太太意思不是家。明玫对这位笑容灿烂牙齿洁白又有心眼儿的肌肉美男十分满意,小手一挥道:“去把酒楼里现有的各种口味都买些来,大伙儿都尝尝。” 然后再次向老太太重申她的权威:“老太太,现出门外,话只管可劲儿乱说,但东西可不能乱吃啊。可是请教过大夫关于您老的健康膳食搭配的,得听的。” 老太太竟十分机灵地回敬了一句:“才随便乱说话。”...... 封刀骑马追上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出了城门很远了。封刀把马后驮的点心交给后面仆从收好,自己一手持缰一手端盘给各位主子端了点心过来。――这种高难度,还就得这些护卫才能干呢。递给明玫时,还捎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画了一扇关着的大门,门外,点着五个墨点儿。 原来唐玉琦出来了呢。明玫心情大好。 封刀道:“尚味斋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伙计,叫小六什么的,听说小小姐出城了,就跪外面道上朝着城门方向磕了头。” 明玫点头笑道:“知道了,是六丁。” “六丁是谁?”明琪拈着点心问道。 明玫:“是司红的弟弟。那年妹妹落水太太生气,不许他们一家子进府当差,所以六丁尚味斋做些活计糊口。” 奴籍的小二,没有肯用的,怕一个不好得罪了其后的主家。并且理论上来说奴才做什么需要主家同意,赚的钱也是主家的。 “噢......那能挣到工钱么?” “还好他肯干又伶俐,掌柜的十分满意的样子。所以,才能混个温饱。老板高兴了赏三两个大子儿意思一下而已。六丁父亲出去帮车行拉板车,母亲做些零星的浆洗活计,一家子过得朝不保夕。” 明琪叹息着摇头:“他给妹妹磕头做什么,是想让妹妹去求太太吗?” “那倒不是。妹妹年前偶然知道了他家的境况,心里不落忍,就让给他家捎了十两银子去过年。” 其实明玫是答应每年给六丁十两银子做红封的,足够他们一家子一年的正常花用了。让六丁踏实酒楼干着,眼路放溜点儿,也多用点心思,将来没准能混个小掌柜什么的。――酒楼那种地方,打探个消息神马的也十分方便啊。 还有他的父母,太太既然不让进府里来当差,便外面当差啊。于是托府里金婆子帮手,将他父母都送去外面一个庄子上做活去了,赚钱得赏极有限,却能稳当糊口了。 “怪不得,妹妹一月二两银子的份例,多处花用,攒十两银子也不容易。他磕个头拜谢也是应该的。” 明玫笑道:“不止磕个头而已呢。据说他们家收到银子后,一家子感激涕零,几次要来府里给谢恩,都没让。后来听说他家逢年过节都家里拜拜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明玫笑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插上香再拜。” 明琪被点心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挥拳来打明玫:“叫个丫头百无禁忌地混说。快呸两口。”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倒也自,明玫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车队后,有一个胡子拉茬的潦倒货骑着马一路远远跟着默默送行,只送出了京城三十多里去。 正是那刚刚出笼的唐玉琦。 唐玉琦被放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明玫远行。如今他倒不敢再随意上来和明玫搭话了,尤其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于是便十八相送,默默跟着。 他自然也不知道,就东直大街上,一家珠宝店的二楼房间窗口,一个女子也正默默地看着他。 那便是邢茹萍。 邢姑娘得到消息,知道今天唐玉琦本尊会路过东直街,便一早等那里。于是邢姑娘看到了一个有点儿忧郁落拓气质的美俊男子,芳心大动之余细细观察,才发现他是跟着别出京的马车默默送行。 有唐大太太上门那一闹腾,这事儿不难打听,邢姑娘很快便知道了唐玉琦心有所属。于是,邢家又不愿意了。 这下唐大太太也恼了,们还没怎么样呢,们就三番两次地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唐玉琦闻言高兴万分,虽然送走了小明玫,但此举真真天降大喜,于是又重新荣光焕发起来。 58第58章 这天,邢茹萍姑娘一脸郁卒地拜访丁府,屏退了众人,便对姑姑大声诉苦:“姑姑只去信埋怨茹儿轻率,可姑姑不知道,茹儿那天看到了什么。”然后把自己在大街上的所见和调查结果说了一遍。然后对丁太太道:“这亲事便算了。求姑姑再帮茹儿操些心吧。京城多的是好儿郎,我干嘛要个心在别人身上的。”她一向骄傲,家世不俗,容貌美丽,熟读诗书,多才多艺,被送来京城前,南襄城数得上的人家有好儿郎的,哪家没有上门求过亲啊。唐玉琦竟然看不上她?这么久拖着不去跟祖父见面,原来竟然是看不上她! 丁太太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听罢侄女所言,气得只差指着她脑门儿骂:“琦哥儿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与跟你相处的时间还长。他什么品性我不知道?那个小庶女也是他表妹,一起读书熟络些也是有的。哪里就到了天长地久的地步?也不看看那庶女才几岁,你竟就吃这些个干醋起来。漫说琦哥儿也就一时兴,就是他真的对个小庶女有意,你连个庶女都争不过,还想另求什么好门第?早早收拾收拾回你的南襄城去选亲吧。你以为只有女家有人求吗?这京城里,哪家好门第儿郎不是多家求着的。你如今也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了,你倒看看,你祖父入得眼的这几位里,要么早早订下了亲事的,要么通房小妾一大堆,如琦哥儿这般的,你当是好找的?你以为还是你那南襄城,只你家门第高官儿大,谁都得高看你一眼不成。” “可那姓唐的家伙竟然看中个庶女也不选我,真是太气人了。”邢茹萍气愤道。 丁太太冷冷道:“你若连个庶女都争抢不过就不用进唐家门了。何况如今人家还躲开了,就这你还没本事将男人拿下,那以后多的是丫头小妾你如何挟制。” 邢茹萍道:“姑姑说琦哥儿好,不是说他没有通房妾室么?那还说什么挟制?” 丁太太气得笑了:“本来不当给你这小姑娘家家说道这些的,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姑姑便替你母亲给你说说吧,便得你都这么大了还做着梦呢。这世家大族,谁家不是以传宗接代子孙昌盛为大事的?你以为琦哥儿这样的人家,真能让孩子一辈子身边只有谁一个不成?不过留着将来将丫头小妾交给主母处置,或抬或卖,全凭主母一句话罢了。” “那有什么差,不还是会有那些人吗?” “差别大了。那些少爷成亲前就成了妾室的,不是长辈抬的,就是祖辈指的,要么是和主子爷们感情深厚的。说起来一样是由主母安排去留,但这样的妾,便是贱籍,等主母过门后,好抹谁的脸面?你自己想想,咱们邢家男子一向很得贵女青睐,为着什么?不过是因为咱家一直走的诗书传家的路子,有男子三十无子才可纳妾的祖训罢了。可实际上你自己还不清楚,虽说正式抬妾的少,但哪房里又少了丫头通房?不过就是冲着个没名没份,主母想收拾就收拾罢了。” “姑姑的意思,只要现在没定下名份,过门后就由着我处置?便是唐少爷喜欢的小庶女我也可以处置了?” “手段得当,一家子女人都由主母摆布。你只当你被人算计着求亲在那儿得意呢吧,也不想想,琦哥儿那里,又有多少人算计着,光姑姑知道的都不少了。还有那小庶女,蔫知琦哥儿不是被耍手段算计去的。只你还在这里摆着架子呢。你就挑吧,等你再挑拣些时候,人家大概也就订下来了,姑姑也再不用操这份心。” 这是自己亲姑姑,自然没必要害她。邢茹萍被姑姑一顿骂,于是静下心来细细思量,越想越觉得自己草率了,便又觉出唐玉琦的好来。人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小表妹,目前只是待定阶段,又没有别的女子让她心烦。别的她不知道,自母亲送她入京以来,所提起的那些待选男子,个个都有女子问题啊。嗯,如果错过了唐玉琦,只怕再选的,作风更不及他了。 邢茹萍想开之后,便又求着姑姑去唐家提亲了。并且这次很干脆:“姑姑既觉得好,若长辈们和唐家都愿意,那便早日订下来吧。” 于是丁太太又把此邢茹萍被说动的消息婉转向唐大太太转达。唐大太太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很客气地应道:“能看上我唐家也是我唐家的荣光,只是这邢家女儿也太容易动摇心思了,干脆大家都再考虑考虑吧。反正如今亲事暂且不急。”丁太太笑着应是,答应回去传话。然后自去内室聊私房话。 可唐玉琦却老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他舅妈对他娘亲的拒绝措辞表现得太随意,隐隐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是好事。并且他也真有些恼了。 他原来以为他这么闹腾,多少有点儿对不起邢家女儿,那毕竟也是表妹。舅妈又一直疼爱自己,只怕自己这样让从中牵线的舅妈作难。如今才知道那邢茹萍已经自己在那儿玩同意不同意地反转剧好几次了。她当她是谁呀,老子任她予取予求不成,不是她在这儿貌似无辜地搅和,大爷我也不用这般烦恼啊。不同意你就麻溜地边儿去啊。 不行,他得把这事儿敲定。 于是唐玉琦亲自吵上邢家门去,隔着屏风把邢家老太太和邢茹萍一顿奚落,说什么邢家动不动摆出副清高样子来,好象谁求了你似的,岂知我唐家从来不希罕哪。既然你不情我不愿的,拜托千万别再提起亲事了,赶紧给你家的闺女找合意的去吧,大家各走各路还是亲戚......最后甚至告诫道,这一边自说自话上赶着一边玩变卦的作派,千万别再端出来现了,大家都得要脸哪。 这难听话一撂到邢家,邢家人自然觉得十分没脸。 而唐邢两家也此时才知道,原来之前那反复的主意都是邢姑娘自己拿的,邢阁老压根不知道。[.超多好看小说]唐玉琦上门时,邢阁老并不在家中,后来知道了原委,虽依然不做理会,但心里也有些恼。私下对自家闺女道:“不成便罢了,邢家也不是非他不可。茹儿娘亲不在京中,你多带着茹儿出门走动走动,再看看旁家吧。” 丁太太把话传到唐家,唐玉琦非常开心。这才是真正的boss呀,说话也应该是一言九鼎的吧。至少,没有了邢家,老娘想给他订亲,也得先找到人再说啊。真的,他也不想那么刻薄地闹上门去,可他没别的法子啊。之前闹了那么一场,也只拖了娘亲两个月,最后连最疼他的老太太都不松口。如今,他也只能拖得了一时算一时,解决一个是一个啊。 唐玉琦不知道的是,那天邢阁老下朝回家知道了后,其实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着道:“真真是两个孩子,随便他们闹着玩吧。” 而唐玉琦听到的是唐大太太叹着气的埋怨:“琦儿此事大失分寸。人家是女家,怎能就如此闹上门去,太不给人留脸面太失礼了。人家姑娘还要嫁人呢,被你这么一搅和,传出什么名声去可怎么得了,不是影响人家姑娘一辈子么。还有邢阁老,一向于长辈们同朝为官司多有往来,怎可以如此得罪,结亲不成你又何苦结仇呀......”责令唐玉琦上门诚恳赔罪道歉。 其实唐玉琦闹完也觉得自己过了,反正如今亲事也黄了,道个歉怕什么,负荆请罪他也干哪。 这是邢阁老第一次见到唐玉琦,嗯,仪表堂堂一表人材,是个好孩子呢。 邢阁老脸上笑眯眯的很和气,完全没有气恼的样子,不但没有对唐玉琦发难,反而问了他许多长辈关心后辈的话题:读书习武的事儿,日家生活习惯,未来志向发展......很哥儿俩好地聊了半天。 当听说唐玉琦立志要去投军,争功名之后才成亲时,邢阁老表示大为赞赏,说他先立业后成家的宏伟梦想和他当年很相,并道:“现在国家四海升平,久无战事,军队并不大规模扩军,并且就算参军也没有多少机会立军功。你若真想投军,我可以介绍你去南襄那边。我家大儿就在南襄城主政,虽非军方,但与当地驻军都是极熟的。那里临界西姜,时有兵乱,且境内的山势险峻,陵壑众多,时有乱匪藏匿,是目前我朝最容易立军功的地方。” 并立时要为他写封荐信去。 唐玉琦并不想要邢阁老的荐书。他甚至没有认真想过从军的事儿,他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如果真需要家里人帮助,他爷爷混了一辈子军队,甚至带过左军出征,如今虽半隐退,但依然在京都指挥司挂职指挥史,如何没有军方势力。只是邢阁老十分客气热情,很有些盛情难却。唐玉琦想自己本来是来赔礼的,没必要过分推让客套再让人恼,便随意应了。只说有需要再来求取即可。 而邢阁老面见了唐玉琦之后,却觉得这孩子老实厚道的很,家世又好,相貌又好,学识什么都不错,只是少些历练,十分的难得,便发话同意了两家的亲事。于是唐邢两家便都暗暗安排起来。 那时邢茹萍曾问祖父:“就这么定下来,若唐玉琦死活不愿呢?他可是要等着那贺家小女呢。” 邢阁老笑道:“子女的婚事,向来不由自己作主。――别以为你几次用我的名义拿主意我真不知道!你便是用我的名义说话,最后行或不行还都由我说了算。唐家也是如此,闹不出什么花来的。至于外面的女人,你只需记住,男人在外面不管怎么玩,总归是要回家的,以后成了亲,你就是他的家!” 于是某一天,两家就这么请了大媒交换了庚贴正式订下了亲事。 唐玉琦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从放出来后,身边已经换上了高手跟从,他也只当娘亲担心他想不开又跑了。可等后来觉出不妙时,已经什么都迟了。只等到府里人人皆知他已订下亲事后,这悲催的少爷才发现为毛作为当事人,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才明白原来从头到尾,唐家也好,邢家也好,丁舅妈也好,都对亲事在按步就班地进行着:双方家世――满意,双方人品――满意,于是订亲。至于当事人的想法,或者说唐玉琦的想法,并没有人在意。 唐大太太的妥协,不过一场小戏而已,只不过为了唐玉琦别闹得她心疼,还能神采奕奕地被邢阁老相去。 到于邢茹萍和贺明玫选谁的问题,简直不是问题啊,因为两女的优劣简直不用比较啊。 一说出身,一个清流世家出身,祖父任职内阁,父亲为一方大员,嫡女。一个出身草莽,父亲暴发户般立了战功得了圣宠而已。――从来战争,立战功的人多了去了,得官职赏赐也就罢了,能得圣宠的极为少数,贺正宏只是运气好。但官场不能靠运气,尤其是圣宠这东西,十分飘渺不牢靠,只有世家的家庭力量才最靠谱。 用唐大太太的话说:“这般身份进门,琦哥儿日后难免也会落些嘲讽。” 二比于琦哥儿的助力。琦哥儿单薄无亲兄弟,他又行武行,结门文官亲戚十分必要,他爹虽从了文却不行仕途,文官路上也得有至亲照应才好,所以自然是邢家女儿好。 至于贺家,家世单薄,只在武道上有些势力。可唐老侯爷的势力和贺家势力重叠,倒不需要贺家这一脉多鼎力相助。反正姑姑家本就是至亲,有需要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再说唐家位至侯爷,也不能想要太多,只要只要不犯错能保爵券安享福贵已足够了,再建功立业神马的谁想去干谁去吧,有自家爷爷辈的人脉传下来也足够使了。 再者有手段本事的表妹,将来另结高门,也是助力不是?再亲上加亲纯属资源浪费啊有没有。 三说年纪。唐家长房这么一个嫡孙,要赶快开枝散叶抱娃娃啊,贺家那小女儿,自己还是个娃娃呢。等嫡孙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这最不好明着提的,其实关键度比前两项更高啊。而邢家,据说两个姐姐都是非常旺家宜生养的人,嫁入婆家三两月就有了身孕的。唐家婆媳也偷偷相看过邢茹萍,胯大屁股胖正是好生养的样子。 当然邢家女也有不足:似乎小孩儿心性,爱管事儿易反复,掌家理事只怕不能与人家相提并论。 唐舅妈微有遗憾:“高门嫡女,再有此本事的,就全乎了。”连个小庶女都不如,有点亏才啊。 唐老太太淡淡道:“只要不缺心眼儿,又肯听长辈话,管家理事儿的本事领在身边慢慢教就是了,哪有万般十全十美的。你在娘家时也对管家一知半解,如今偌大个家还不是管得好好的?” 最后总结:别说贺小女这个小庶女,便是高门别家,也再没有比邢家女更好的亲事了。 基调定下,只心中惴惴怕邢阁老不满意。自己相看了人家闺女,不让人家相看自家儿子如何说得过去。但唐玉琦态度死硬,且不说离家出走的过激说法,只外表已经形容憔悴入不得眼了,偏偏传闻中,邢阁老就是个甚觉男人应内外兼修的,据说曾将形容猥琐的考生直接划档不录的。 最初是想瞒下唐玉琦的闹腾,先慢慢做通工作再说的,后来看瞒不过去了,干脆和丁太太交了底儿,让丁太太从中周全。谁知邢阁老知道后并无不快,只说看看孩子品□。 没有回绝,竟还是要看看。 唐家婆媳得了信儿大喜。于是便将计就计,放出唐玉琦,也任由邢茹萍反复来去,大人们配合着演戏。于是个两个少年男女,唐家二房,都很自动地入了戏。 至此,事定。唐玉琦要闹腾是吧,再关起来。这回很简单粗暴,直接上高手,关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 得到消息时,明玫已经行至青渡河。因为天降大雨,他们已经在驿馆歇息了一天了。据当地老船工说,最多两天,上游的洪水潮便会过去。那时便可以行船过岸了。 反正他们也不急,大家赶路多日,早没有了最初的活泛,正好借此好好休整。 这天,封刀忽然在没人的时间状似无意地提起:“唐家五少爷订亲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千里眼不成?” 封刀不说话。他自然不会告诉他,他们做护卫的,自然有自己与外面连络的法子。 明玫看着那滔滔河水也不说话。两人默默站了良久。明玫忽然一撇眼,看到封刀一直看着她,便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恭喜。” 59第59章 午饭后,明玫让封刀带着离了客栈,去了河上游查看水势。然后一个人在河上游的小林子里呆了许久。出来后封刀看见,自家小小姐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然后他们继续往上走,明玫沿路和那些农人聊天问收成,向渔夫取经问打渔。打听上游的水势,雨情,舟船过岸情况。 封刀问道:“小小姐,你真的很急着离开吗?”这河虽甚宽大,又浪急些,但真要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明玫笑着摇头:“反正走不了,总得做些什么。” 当天晚上,天大黑后,来了两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俱是十□的样子。说听闻贺家老太太在此,特来拜见,并有法子帮着渡过河去。 这一路所到之处,多的是当地官绅来拜,不过来的人多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或是珠粉脂翠打扮一新的夫人家,送的礼大部分明玫都乐呵呵收下了。只是这么两个高大的后生来拜老太太还是有些奇怪。 侍卫来传报,并呈上了那两位带来的信物,一块玉佩。老太太一见玉佩,双手颤抖,眼睛发红,连声问道:“人在哪里,快带进来。”那时明玫和明琪都在老太太身边,明玫一看来人大吃一惊,这两位年轻男子,长得俱是肤色微黑,相貌堂堂,从体型到五官都与贺正宏老爷有七八分相像。 明玫还不待说些什么,老太太却看着那两个男子激动非常,然后开口让明玫她们回避。这越发让明玫怀疑,莫非这两位是贺正宏那厮留在某处的私生子不成? 还没等明玫脑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呢,三哥贺明璋来找她了。真是难得呀。 明璋显然也这么认为,闪闪烁烁地露出了这么点儿意思,然后就盯着明玫的脸色看,好象想从她脸上瞧出点儿什么来。明玫默默叹息:咱也没有八卦与你分享啊少爷,一边顺带鄙视一下:大男人家家的怎么也有这爱好?明璋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没注意到明玫的疑似白眼,他眼晴亮晶晶的,腰也挺得直了些。 老太太几人关在屋里许久才解禁,来唤明琪明玫和明璋三人进去。 明玫悄悄问守在门口处的封刀:“你听见里面的动静了吗?” 封刀点头:“里面有说有笑,还哭声不断。”听起来委实复杂。 进得门去,只见老太太正一手拉一个,难得的一片慈爱表情地说着什么。三个人俱面上带笑,眼睛通红。见他们进来,老太太心让他们姐弟上前见礼,说那两位是哥哥。“这是大哥莫言,这是二哥莫放。”老太太说。 明璋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姓莫?不认祖归宗吗?” 他是妾生子,向来身份卑微无人搭理。现在再来两个私生子,还不如他呀好不好。明璋好期待家里多出这两个哥哥来啊,到时家里的情况该有多妙啊。看年龄,这两位比大哥贺明琛还年长些呢,长子啊长子,要重新排序吧哈哈哈。 两位哥哥和老太太看出来大家都误会了,却不深解释,老太太只简单道:“两位莫家哥哥与你们同是你祖父的后人,与你们是至亲血缘。只是当年的事多有隐情不能再提。你们兄妹私下里相见相认相处关照便好,明面上却不必来往。若有人问起便只说祖辈上有过生死交情,于你们自己倒不熟就行了。谁敢乱说一个字,定用家法处置了。” 大家家见老太太神情郑重,莫家兄弟也面有哀凄,各自心中疑惑,但都点头称是。尤其明璋,见不认回贺家,又没意思起来,半垂着脑袋装病鸡子不再吱声。 短暂的凝重之后两位莫哥哥笑着与大家打招呼:“这是三弟弟吧,这是七妹妹?还有大妹妹!”客气完便向明琪姐姐道喜,和明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概是说,大妹妹以后在这里安了家,离哥哥们就近了,有事儿哥哥们会去照应的。 老太太就接口对明琪说道:“这就是亲哥哥,兄妹照应是应该的。”不用她太强调大家都明白,连明琪这种送嫁途中的女儿家都叫出来相见的年轻男子,可见是真的至亲。 然后大家才知道这莫家两哥哥原来就是在这青渡河上跑船的,有自己的船队,大概归属于漕运吧。自己拉帮干的,属于运输业个体户。两位哥哥说自己有船有人,想过河的话也容易。他们正是跑船时偶然听说老太太在这里,便赶过来相见相送相护的。 聊了半天,人被交到明玫手上,让明玫给安置住下来,说等他们过了河就走。明玫想了想,决定让封刀将他们带到护卫队去住,并偷偷交待封刀探探他们武功路子。 封刀便很快安排人和他们练了起来,直夸两位果然武功高强手段高明啊。后来私下悄悄对明玫道:“使出来的手段很有点阴狠路子,求快准狠解决对手,有时候难免有点不留余地。” 明玫心中大惊,这两位混江湖的亲亲哥哥莫非是杀手类的人物?难道贺家竟然还有黑道势力?这太唬人了吧。一时让封刀使人多多留意着,但千万别把这两位神仙惹毛了。 这两位哥哥不但武功好,水性更好。明玫亲眼看到他们去探水势,一个用一根竹杆在水边那边一点,身子撑着弯竹就在水上漂了一大圈,一个脱了衣服如块大石头般沉入水底泡都不冒一个,过了阵子忽然露头出来时便道:“明天便过汛期了。” 两位哥哥似乎看出了明玫的小心提防,在明玫躲在廊柱下悄悄观察他们举动的时候,突然一晃就到了她眼前,被现形的明玫只好傻傻地笑:“哥哥们不知道,妹妹对两位哥哥真是很好奇呀,两位哥哥的本事好神奇啊。”你们的出现好奇怪呀。 两位哥哥便也对着她笑,笑容舒朗。莫言拍拍她的脑袋,说:“家里既把护卫交给妹妹,妹妹多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明玫不好意思起来,忙嘟着嘴耍赖道:“不带这么当面拆穿的吧,莫言哥哥不厚道噢。”她只是故意打草惊蛇而已。 两兄弟又笑了起来,莫言掏了个黑色小圆牌递给她道:“回程时哥哥们不能来送了,妹妹好生收着吧。若在此地界儿遇到找茬寻事的,此牌拿出来亮亮,或能挡一二。”明玫闻言大喜,忙接过牌牌藏好。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什么见者让道的令牌呀?但愿不只能挡一二,要能挡七八啊,如果能挡十分就更好了。 莫放也拍拍她的脑袋:“小小年纪能当此任,是个有本事的妹子。” 明玫被夸,乐呵呵地抱着小拳头客套:“过奖了过奖了,不过妹妹很爱听。” 两个哥哥便一齐大声笑起来。那笑容让明玫有一瞬的恍惚,好象某个也很爱拍她脑袋的家伙,也很爱这样爽朗地大笑。那笑容干净,阳光,让人心里暖暖的。 。。 明日过了河,就到嘉县地界儿了,孟家或许会派人来接应呢。明琪姐姐坐在一豆灯下出神,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那绣花枕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似羞似笑。 “姐姐摸着枕头做什么,噢,在想你的鸳鸯绣枕吧?” 明琪羞给了脸,一把拉过明玫啐道:“这才多大点儿个小渣渣儿,懂个什么?一点儿不害臊,一天到晚张嘴闭嘴公婆啊相公啊,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想过小相公了?要不要姐姐帮帮你,给你也找一个?” 谁提公婆相公了?明明自己就是在想嘛,还倒打一耙,属猪八戒的? “好啊好啊,我想过呢。姐姐可不能只顾自己甜蜜,帮妹妹早早留心着啊。妹妹可指望你了。” 明琪直接拧脸:“这脸长的这么美这么好看,主人家却死活不要是咋回事儿?不然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嗯?明玫认真思考状:“就姐夫这样的人家就行。富足,厚道。齐活。” “哎哟,这要求不太高嘛。不过你姐夫这样的人家那还用找么,直接跟姐姐一起嫁就完了。你老实说,是不是瞧上你姐夫了?” 明玫被噎得一愣。呃,两姐妹斗嘴,明琪第一次占上风,乐得直笑:“干脆我带你嫁进去,还负责好吃好喝先把你养大,你看多好,什么心都不用你操了。” 明玫直接扑上去掐脖子:“那还等什么呀,先直接把这个灭了我去鸠点鹊巢不就完事儿了。” 明琪被捏得咳起来:“......这个歹毒的女子。” 明玫放过她:“说实说,你见过姐夫没有?是矮粗黑还是高帅白?”是武大郎那款呢还是武二郎那型呢,这个问题也比较关键啊,一辈子的视觉效果。 “当然高帅白!怎样,跟不跟姐姐嫁。” “你怎么知道,认亲时偷偷掀帘子看过了?女人,你的矜持呢女人?” 明琪笑起来:“说实话,大家都说你姐夫家世低,说我是老太太为报当年的恩情才这么给远嫁了的,说我低嫁太吃亏。但我自己心里是很满意的。咱们这样的庶女,离娘家远些才能处的亲热,也才有娘家依靠。” 说的太对了,没想到整天大大咧咧心思不密的明琪大姐竟然也有这要的真知灼见。明玫大为赞叹,连连点头道:“所以说啊,来年姐姐再把大胖小子一生,尽管在孟家横着走。” “你才横着走呢。”明琪姐姐拍她,然后问道,“唉,我问你,你怎么招惹你二姐姐了,听说你二姐不知为何和二姨娘吵起来,在院子里对你叫骂呢,说‘她的话能信吗?讲话尽拣难听的讲,贱嘴多舌也不怕遭报应......’我的丫头都听到了。” 还是把二姐姐得罪了,明玫叹气:“可能小七说错什么话了吧。回去给二姐姐道歉去。” 明琪点头道:“你小些,自该这样。你心里想着这是应该做的事儿就不会觉得委屈。咱们做姐妹的,有今生没来世的,象我这样,一朝远嫁,以后只怕想和姐妹们吵架也不能够了。” 明玫点点头,见明琪伤怀,便笑道:“那咱们现在便吵个够吧,好给你以后留个念想......快吵吧,从哪儿开始?” 。。 过了河,才发现孟家的人已经在岸上等着了。孟大公子领着管事仆役,上来好一番相认,还给老太太磕了头,给大家分别赠了见面礼。尤其是明玫的,说她最小,此次又出力费神,辛苦了。明玫掂了掂那代表着准姐夫深情厚谊的袋袋,歪着头道:“我的辛苦比这两倍还多呢。” 于是孟伯平姐夫心领神会,很上道地笑起来,连连道:“很是很是。”马上又补了两个红包上来。 老太太笑的什么似的,只骂明玫眼皮子浅。明玫憨憨道:“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敲竹杠的了,不敲敲过期可作废了。”那孟伯平便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这是个有着西北汉子体格和颜色的微黑男子,应该读过书,说话挺斯文的,但应该也管了些家里的生意,见谁都你好我好地端着笑,笑的好象很羞射,其实一点没见他脸红过。明玫觉得,大概是个见过世面的老油条在装腼腆款。与明璋和明玫见面时,他也一直躬着身连连作揖,礼数周到得有了过,大概就是那种做生意四不得罪的行事作风吧。对下人也很和气,出手很大方阔绰,语言却谦和,不让人觉出被银子砸了的不爽来。――反正其实明玫也从来没有被银子砸不爽过。 明玫笑道:“当然是应该的。这只是见面礼噢,想迎我家大姐过门,尽早回去把礼包准备得重重的,我到时候准备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帮着抬。要不然,我守紧了门可不放大姐出来。” 那姐夫还是笑得温和有礼:“好好,好说好说。” 未婚男女是不能见面的,明琪姐姐一直单独躲在一辆马车里,把马车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那孟伯平和大家说着话,便不时抽空偷瞄一眼那辆马车,大家都装看不见。只明玫笑道:“那辆马车不许看,再看请买票。” 众人哄起笑起来,孟姐夫终于脸红了。老太太伸手拧明玫的脸:“你个猴儿,可掉钱眼儿里了。” “据说孟家极富足,大姐才掉钱眼里了,还拔都拔不出来那种。我不过从钱眼儿边过,摇摇看能不能震下些细碎银子罢了。”...... 孟家专门收拾了一个别院儿给贺家人落脚。但贺老太太表示未过门的亲戚不能住到孟家去,反正一晚也就走了,不用太过打扰,于是还是住店。 那地方叫福来客栈。就是当年贺老太太路过嘉县停留打尖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老太太遇到了孟老爷,得他银钱人力求助,还了吴表姐的债,一路回京的。 那天晚上,老太太坚持要坐在客栈楼下大厅里吃饭,那里是她当年拖儿带女路过时坐过的地方。明琪姐姐小屋里继续害羞,老太太领着明璋和明玫坐在那里,未点菜就先眼睛红红的起来,开始忆苦思甜:“......身边债主跟着,大家都食不甘味。姐儿懂事,只叫了一碗三文钱的阳春面,娘儿三个分着吃。她自己分了个盘底儿,说自己不饿。哥儿正长个子,明明馋得舔嘴唇,却吃两口也硬说自己吃饱了。我心痛得掉眼泪,说孩儿们,就算你父亲不在了,咱们家欠着债,如今也难不至此。娘便是卖房卖地出力讨饭,也总会让哥儿姐儿把肚子填饱的。姐儿看我难过,忙又要了两碗,反劝我不要伤心。” 老太太说着掉下泪来:“我可怜的姐儿,多年不见,如今也不知如何了。”然后似乎越想越伤心,竟不顾大厅广众之下,就那么哭起来。 贺正宏有个姐姐,明玫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这位姑姑同学在贺正宏老爷投军入伍在战场撕杀的年头时在,一直陪老娘在京郊一小庄子上种地,后来贺正宏回京,那姑姑便远嫁了,据说嫁后再无消息。家里也从不许人提起,说是怕老太太伤心。 果然,老太太如今自个儿提起来,也直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明玫细细拍着老太太的背,一边问道:“姑姑嫁哪儿了?”贺正宏兵多将广,派队人接回来不就完了,不愿回还可以强抢呢,抢自己妹子还不犯法吧。 老太太抽噎着道:“当年她定要远嫁,我是极不愿的,好容易你爹爹回来,立了军功,一家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偏她找了那么个人要再去吃苦。我气极了,便说她若一意孤行,就断绝母女关系,生死不复相见。”说着越发哭得伤心起来,“这些年,听说她跟着夫婿辗转多处,竟越去越远,如今更是天隔一方,连你父亲都寻不着踪迹了。” 明玫也叹息,竟是这么个伤心故事,相依为命多年的母女,因一时意气竟生生离散。明璋讪讪地低着头不说话,他自然知道那逼债的便是自家亲外祖母吴表姐大人。 老太太哭得完全不顾形象,店里不时有人看过来。明玫给老太太又拍又抚了好一会儿背,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笑着转移话题:“没想到一碗阳春面,竟然成就一桩好姻缘,可见这家店地气好。”然后低声道:“老太太,要不然咱们还是先买一碗来吧,我们三个分着吃,没准能再遇到个仗义的人呢。――到时候祖母干脆给玫儿也定下亲事好了。”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瞪她一眼:“那遇不着呢?” “若遇不着,咱们就一人买三碗,一碗吃,一碗看,一碗倒着玩。” 老太太没撑住笑出来。就听到门口有人大笑着道:“此娃儿好,此娃儿好。”原来是孟老爷子来拜会老亲家了。 一番相见,两个老人都有些感慨,老太太又要去抹帕子了。明玫忙掂着见面礼问孟老爷子道:“此娃好哪儿了?” 孟老爷子被问得发愣,忙随口道:“哪儿都好。” “那你要不要再仗义一回?”明玫笑着问道,“最主要是你还有没有那种老实厚道,貌美多金的帅哥儿留着让人报恩哪。” 老太太眨眨眼,眼里的湿意又去了。她拍打了好几下在明玫背上,一边骂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猴孙。” 明玫笑着不依道:“我可是您的亲亲孙女儿啊,老太太怎能说我是猴孙?”...... 后来老太太对明玫道:“你还别说,你大姐的亲事我觉得是极靠谱的。别看京城那些个高门贵府的,其实都极憋屈人,过日子极不痛快。”然后又给明玫讲她陈年的惨痛经历,“那年你爹爹刚成亲,有一年太太娘家有事摆宴,我就去了唐家。席间规矩礼仪众多,这也讲究那也讲究,我坐得烦闷,就出来去园子里走走。谁知在园子里才走两步,就遇到一个披挂齐整威风凛凛的人儿被众人蜂拥着过来。旁边唐家的丫头就忙小声提醒道:‘这是王妃,要行跪拜礼。不兴抬头直视,王妃没说话不兴出声,王妃没开恩让起身不能起来。’眼见旁边丫头婆子所有人众呼啦啦跪了一地,我也忙随着跪下,一声也不敢吭。那王妃只稍站了站,问了句‘她是谁’,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大家都跪着不敢动。过了好久,才有丫头来传王妃的话,说她家主子刚刚才想起来忘了让这里跪着的人起来了。‘大家辛苦了,快起来吧。’那丫头传了话便走了,我正跪在那甬道上,小石子咯得膝盖麻痛起不了身,后来肿了好几天。” “后来呢?”明玫忍着笑问。 “后来?这还有什么后来。后来你家太太给我说,那些公主郡主王妃什么的,闲来无事,最爱去各家高贵门底去逛耍去。谁遇上了都得这么跪拜行礼。只不过相熟的,她早点让你起来,不熟的,便让你多跪跪罢了。故意让人跪一整天也有过呢。我一想,我跟那些人一个也不熟,老这么跪我腿还不得废呀。后来便不大出门了,有事只让你家太太去应付。” 明玫笑起来:“嗯。太太跟她们常来常往的,她熟。” 据说当年大太太初嫁,老太太在府里很摆了阵子婆婆威风......于是,被谁摆了这么一道吧。明玫憋笑:那个谁,太坏鸟。怎能这么欺负老实人。 “所以说,”老太太总结陈词,“那些高门大户的嫁不得。看着风光,其实受罪。” 明玫点头:排这句。 60第60章 京城,邢府。邢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枯瘦的手捏着一张信纸:“钧儿又来信了。说已经请过多位大夫看过了,都说拖不过三个月去。” 邢阁老点点头,安慰老妻道:“生死由命,尽人事听天命吧。” 邢老太太道:“也只能如此了,可是茹儿的事会不会不牢靠?到时几年孝守下来,别说唐家那小子本就不愿意,只怕唐家长辈也不肯等,到时要么退亲,要么就先招了贵妾生了长子了。还有茹儿,到时若知道我们瞒着她母亲病重的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埋怨咱们。” 邢阁老哧道:“埋怨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她好。今天十五的大姑娘了,若非唐家也是独子,急着要个能开枝散叶的媳妇,你当这亲是好订的。钧儿也是,太不存气,媳妇儿病一病,竟来信让茹儿见信即归。也不想想,这样的大姑娘是回去侍疾重要还是终身大事重要。到时候守完孝十□了,他们做人父母的,好意思这么耽误自家女儿。” “那现在咋办,到底茹儿回不回去呢。”老太太一脸愁容。若回去侍疾守孝,等将来十□再嫁,恐婚事有变。若不回,到时也恐被世人笑。 邢阁老道:“回当然回,让茹儿尽快成亲后再回去侍疾就行了。” 邢老太太一脸不信:“这样能行?唐家虽急,急不至此,大家子的面子还是要的,如何会愿意这么快就成亲?我们若实话实说,又恐唐家气我们先前的隐瞒之过。” “放心吧,我来安排。你只管好生调理茹儿身体,若能成婚后及早怀上,就是守孝也什么都不耽误。” 邢老太太笑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说成亲就成亲,说怀孕就怀孕?唐家不说了,那唐少爷愿意?怀孕可不是别人能帮得上忙的事儿。不过邢老太太相信自家男人,他说能行准能行。于是转身吩咐丫头:“将那阿胶炖上。”...... 唐玉琦自从订了亲,就被看起来。倒不是关着,府内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出入总有七八个高手跟随,只唐家大门是一步也不许出的。 这天,唐玉琦收到了邢阁老的请贴。说是年迈人又感怀自己的少年壮志了,想和少年郎聊一聊啊。 唐家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去吧,总不能老不见人。只嘱唐玉琦:你如果去邢家老爷子面前乱说话,将婚事搅黄了,便随便找个什么人家的女儿给你迅速成亲。 唐玉琦老实应了。老实去了。 然后,在邢家,去个茅房的工夫,这家伙不见了。 唐家仆从以为这小子在书房和邢阁老聊着呢,邢阁老说以为这小子午困去小书房睡去了。总之吧,最后大家发现不见人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晌了。 邢阁老特宽厚,让众侍卫不许声张,交待他们转告唐家:“就说这小子不辞而别是很没礼貌,但自家子孙,都是一家人了,我不会跟个小辈使劲儿计较的,以后慢慢教吧。让唐家长辈们也不必过份苛责五少爷了。” 侍卫们答应着欲走。 邢阁老似想起什么,转头严肃地对众侍卫道:“我上次曾给琦哥儿写过一张给西南军的荐表,当时并没有给他,一直放在案头。如今却不见了,也不知道琦哥儿拿去了没有。” 等不声张的侍卫们速速回转告知唐家大人时,估记唐玉琦已经奔出城去百十里了。 唐大太太一看,连订亲也降服不下这小子,有点急了。他若真去窝到哪个疙旯里五七年的不回来,那可怎么是好。不行,夜长梦多,还是成亲好了。成了亲,没了别的指望头,这小子也就老实了。 听到消息的丁太太也迅速来唐府询问情况,然后叹息道:“这两个人真是好事多磨呢。茹儿母亲把她送来京中成亲的,结果现在,唉,刚接到她母亲来信,说是病了,想念茹儿呢,也不知道病的轻重。既这样不如先送茹儿回去,等成亲时再送过来也不迟。” 唐大太太闻言便道:“既然茹儿母亲有病,不如早些成亲,然后再回去探望也不迟,也免得有个万一要耽误几年。”...... 意见一致便一切好说,两家都很行动派,于是很快找人掐指算算,嗯,好日子就在一个多月后,六月二十八。 唐玉琦不是跑了吗?没关系,很快就找得回来的,他翻不了天去。于是唐家一边撒网找人,一边准备婚礼一应事物,里边忙得团团转。 邢家还好,嫁妆都是预备好的,闺女也洗白白调养得滋麻溜润的,单等新郎来接走了。 邢阁老看着满屋的嫁妆和站在嫁妆中间的孙女儿,这些都是要打包送人的啊,略略感慨了一下,很快就满意地点头笑道:“很好很好,六月成亲好,最热火的季节,将来日子一定过得红红火火的。” 邢茹萍道:“这么仓促出嫁明显有问题啊,不怕叫人知道了笑话么?”。 邢阁老斥道:“什么仓促,你二人早有婚约,只不过正式过礼晚罢了。” 于是才偷偷见过一次面的两人(还是单方面的),对外成了青梅竹马了,成了早有婚约了。邢茹萍觉得自己的祖父真的很老狐狸,磕巴都不打一个,一个合理说法就出来了,嗯,还是多听老狐狸的没错呀,只那贺家女太膈应人了,让她订亲都没有新郎啊。邢阁老却拈须笑:贺家女儿不错呀,若不是能让唐家仔这么闹腾,人家定不愿意这么仓促成亲呢。 。。 虽然封刀很拽他的信息系统,但实际上,他的信息还是滞后很多的。在他得到唐玉琦订亲的消息时,其实唐玉琦已经闪人了。而他还尚未收到唐玉琦消失的消息呢,唐玉琦已经出现了。 这天的夜特别漆黑,被封刀紧急带过来的时候,明玫还有些迷蒙。但当看到那位披着蓑衣戴着斗蓬,遮掩得完全辩不出是谁的唐玉琦时,明玫瞬间清醒了。 她有一瞬的慌张,甚至有些埋怨,还有许多感动。她看着他,脑子一片错乱中。 唐玉琦胡子拉碴,神情疲惫,见了明玫却十分激动的样子,然后默默看了半天,才喉咙滚动,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不是我的意思。” 明玫木木地点点头。这么远追来,只急急想告诉她这句话么?她懂他的意思。可是,然后呢? 封刀给他们上茶,唐玉琦喝了些,才似乎有些缓过来,又似乎更加疲倦了,他强撑着那股精神头,道:“我一路快马急奔,沿途驿站换马,只为赶路,并没有掩藏行迹,所以,至多一天,也许就有人追到了。”他急道,“我很快得走,我要去投军。我从小兵做起,慢慢积攒军功,我等你长大,你也等我回来,好不好?” 明玫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事成定局,她长大又怎么样,他功成名就又怎么样,他们谁能为自己作主? “到时候,如果我们不被所容,我们就浪迹天涯去,饮马江湖,自由自在。你说可好?” 他也许疲过度,语调还有些虚虚的,却一直絮絮梦一般说着:“或者我们找个地方,盖个小房子,耕种两亩地,想吃什么自己种,我们过简陋的生活。踏实安耽过日子好不好?” 明玫看着他满含期望的眼神,逼自己硬下心肠,她问道:“你爹娘呢,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唐家呢,他们指着你顶立门庭。” “等将来,有了后代,我可以把儿子送回去给他们养,送回去一个也可以两个也可以。给他们传宗接代去,让他们替我尽孝去。那样我的责任就完了。” “你觉得你能躲开唐家和贺家两家的追寻,在某个地方安然度日?”明玫问道,“以及,投军或种地,真的可以么?” 不可以么?唐玉琦微有些茫然。 “你说的这些话,你真的相信吗?”明玫问。他果然什么都没有认真想,只靠着一腔热血冲出来了。等他的热血洒完了呢?以后的日子靠什么支撑?明玫深深叹息。 “两个月,你可否试两个月再说。看两个月后你还能不能在外面安然度日。”明玫道。人生谁不热血一回,哪怕是狗血一回,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她不想把他打击得一脸血,她舍不得。总得给未来一些希望,她自己不是也有隐隐的妄想过么? 唐玉琦笑起来,带着些宠溺,轻声道:“好。我答应你。我让你看着两个月变成两年,变成两个人的一辈子。” 声音轻忽得让人抓不住,但明玫每个字都听得很清。她看着唐玉琦,满身落拓疲惫也掩不住 那么好看洁白的牙,那么潋滟的桃花眼,明玫忽然觉得有些眼热。她什么承诺也没给过他,她甚至没给过他希望,可他却总想给她一个承诺。 封刀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在门口问道:“小小姐,怎么办?表少爷得连夜走,不然明天万一有人追到,小小姐的名声可不好听了。”她虽然年幼,这名头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呀。 唐玉琦连日赶路早已力竭,闻言仍强撑着站起身来,就打了个趔趄,封刀忙上前扶住他。 明玫也上前扶住了唐玉琦,掏出莫字令牌对封刀道:“去找莫家兄弟,请他们送表少爷走水路。” 封刀应声而去。 唐玉琦反手握着明玫的手,笑得很满足,他说:“你等着我。” 以前他也拉过她的手,她印象中他的手总是温温的,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手冷冰冷冰。 明玫用另一只手捂上他的手,笑看着他,认真道:“你答应我,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好好过活。”...... 莫家兄弟本来也只打算送他们到嘉县,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了。只不过提前了而已。两兄弟利落地收拾好,在贺老太太住的房间门口磕了头,就带着唐玉琦上了路。 莫言悄悄问过明玫:“需要帮他到什么程度?看他没带什么钱,用不用资助银两?如果有生命危险用不用拼死护着?” 明玫道:“不用给银子,不用多帮扶,只万一有不测的事,求哥哥千万千万护着他。” 莫言点头道:“哥哥心里有数了。” “带他远远离开后,看他自己的意思。如果他想要住下来,可以帮他找个小房子,让他自己过日子。如果他要走,就放他自行离开。” 莫言又点点头,又摸了摸她的头,把那有着莫字的黑色牌子又递给她道:“你对老太太很好,是个好妹妹。牌子收好,后会有期!”说完一抱拳,同时脚在地上一蹬,一个鹞子翻身,已稳稳落在两丈开外。莫放也不理会这边,只管斜斜把唐玉琦扛拖着,用一臂挟了,在前面跑得飞快。几个人很快变成小黑点,悄无声息消失在暗夜里再也不见。 ...... 第二天天才亮,当地卫所千户亲自带人过来了,嘉县戒严,到处都是大兵,说是上头有令,严查过往行人。什么理由没说,福来客栈被围。 明玫没有让封刀出示贺老爷的名贴,任他们来搜。当然人家主要是找人,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人名对人脸,一一对应了,封刀把贺家的护卫下仆等人的名单交出来,配合着检查完了。 那千户当然心里明白,这队人马明显也是京城来的,说着京话,大户家眷,看那护卫队,比他千户所的装备精良多了。他接到的是京城的命令,来头很大不能不小心办差,还好这家也不报来路,他就装个糊涂。 里外翻看明白,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这家人是上头交待的重点检查对象,疑似要找的人就是奔他们来的。那千户也不敢十分得罪封刀他们,又不甘心,干脆就派兵把福来客栈围着不放。 明玫见检查清楚了,一家人吃完饭整好行理,装车上马,继续赶路。那帮大兵一边仍围着客栈不放,一边再细细检查了上车上马的贺家人众,只好放行。 。。 在茂林县城再歇一晚,然后又行一日,终于到了老家所在的青胶镇。贺家就在青焦镇郊的一个村子上。 村子很大,居住混杂,贺家并不是大姓,不过七八户族人。因连年冬天时会发生一两起外族突袭侵骚的抢劫事件,家家户户都把院墙垒得高高的。只明玫家的老房子,没人修膳,便现在最为低小。 房子分前面两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是四正加东西两厢八间房,外加耳房。先期到达这里的姚妈妈一家子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搬进来就能住人了。 老太太跟大姨娘住正房两间,明琪和明玫姐妹住了东厢两间,西厢给明璋和三妞各住一间,耳房挤着众位丫头婆子。前院的房子住护卫男仆等人。一下子满院都是人影晃动。 当天人困马乏,也顾不得见亲邻,大家都早早歇下了。沿路都是人围观这大队人马,乡里人也没有那么多忌讳讲究,男男女女,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成堆儿上。进了村,更是有不少近亲和村民来瞧热闹的,攀亲的,叙旧的,姚妈妈和她男人姚管事儿一一挡了,只说老太太路上折腾得很了,撑不住了,明儿再见吧。“我家小姐交待明儿上午大伙儿都来,有糖果点心送啊。” 第二天,果然见人乌泱乌泱的,才起床外面就人声鼎沸了,等吃过早饭,明玫出大门儿一瞧,好家伙,若不是封刀他们就在旁边,差点把明玫吓回去。外面人众把贺宅大门围成个半圈形,等戏开锣似的正叽叽喳喳议论地热闹啊。 老太太不肯屈尊绛贵出来见别人,明琪继续害羞待嫁,正经主子,只明璋跟明玫两个出来了。 姚妈妈站在门墩上,大声介绍明玫道:“这是我家七小姐,府里的掌家小姐。这次回家来送我家大小姐出嫁,老爷太太抽不出身,大小姐出嫁的所有事情安排都交给了七小姐主理。”明玫听她的语气,觉得她可能会加一句“大家鼓掌”,结果姚妈妈只说到这里却停下来。外面已经嗡嗡成一团,基本都是惊讶这小妞儿怎么能安排大人家的事儿呢,然后还有那后面看不到这小矮子的,便使劲伸着脖子,一不小心就把前面的人推了一把,前面的人就身子往后猛倒反撞回去,脚下步子就来回游移了几步。 明玫看的好笑,对着大家点头致意。怎么有点领导阅兵的感觉呢。 姚妈妈等下面议论了一阵,便大手一扬,场下一静,姚妈妈就继续道:“就是我们七小姐说,等下给大家发果子点心的。大家人人有份啊。”于是下面嗷的一声欢呼开了。 然后姚妈妈等大家兴奋劲过去了,开始隆重推出贺明璋同学:“这是我们家三少爷。是我家贺老爷的三姨娘生的,西廖坡老吴家那二闺女,就是我家贺老爷的三姨娘,卖身进的门,如今正经是贺家的人呢。我家太太生的两个哥儿在京备考不能来送姐姐,才让三少爷回来辛苦一趟。” 下面的议论声早把姚妈妈后面的话遮掩了下去,说什么的都有。 “老吴家不是说自己二闺女是正经嫁进京城了吗,怎么是给人做小啊,还卖身,我呸。” “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一天到晚说自己女婿多能耐,见人呦五喝六的,现在可叫人揭了脸皮了,看她还怎么装x。” “是啊,一天到晚鼻孔朝天,见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好象她们还是官家似的,原来倒是闺女进了官家了,给人家做小老婆啊哈哈哈......” 明璋气的呼呼直喘粗气,眼睛都红了,瞪着姚妈妈,似乎想把姚妈妈撕了的样子,胸口起伏得厉害。 明玫道:“大家听我说......” 下面议论的正热闹,压根听不到她的声音,封刀扬声道:“肃静!――”长腔一拉,下面立马安静了。 明玫清清嗓子道;“我是六姨娘的女儿,我和三哥哥都是姨娘生的孩子。大户人家姨娘多,但我贺家向来兄友弟恭相处融洽。我家太太要掌管偌大个贺家十分辛苦,这次就由我和三哥哥来替太太分忧了。请众乡亲们多多关照啊。” 大概一半人听清了,一半人犹在问说的啥说的啥。明玫已经示意姚妈妈道:“让他们全部人靠左边站,开始分点心糖果,得了的靠右站或也可自行离开了。” 姚妈妈于是用那犹如钟鸣的声音再叫一遍。这下大家倒应的整齐,众人一拥就到了一边去开心领奖,比较谁的点心块大点儿,顺便把不费钱的好话撂几句给主人家。嘻嘻哈哈完全忘记了那什么不要脸的西廖坡老吴家。 只明璋气得脸色发青,早甩袖进了院里。院子里,三妞姐姐依着棵老槐树站在那里,脸色一样的难看。 61第61章 回到屋里还没坐下,明璋过来了,挥退了所有人,低着头直接对明玫道:“今天谢谢妹妹护着我。” 明玫笑道:“三哥不用客气,我并没有护着你,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明璋不说话,半晌问道:“那个姚妈妈作死,妹妹怎么不处置她?” 明玫忙问:“她怎么了?” 明璋恼:“妹妹又不是没看到,她对主子这般不恭,就该打卖了才是。” 还以为她做过什么了呢。明玫无奈道:“姚妈妈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三哥不用太生气了。再说她是府里做事做老了的,又是太太遣来的人,岂能随便处置?” 有能耐你惹太太试试,咱是不敢哪。 明璋不说话了,又低着头站半天,明玫让坐他也不坐,明玫也只好陪站着。半天明璋才低低道:“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当年,家里过不去日子,吴家老太太才将三姨娘送去京城的。明明是有订亲的名份在的,为什么不能送去贺家?委屈做了小妾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另娶了高门了呢。这些且不说,当初三姨娘一个姑娘家又如何知道这些,吴家老太太领着她千辛万苦地去了京城,只说婆家在京里,去嫁人的,还当跟贺家的亲事是说准了的。吴老太太将三姨娘留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找上贺家去。直到送入贺府三姨娘才知道自己被卖了身成了妾......这些年她在府里受尽白眼,过得忍气吞声的。就算吴家老太太当初行为过份,三姨娘又有何辜?” 明玫回想了一下,有老太太护着,明玫真没觉得谁明面上给过三姨娘白眼。她基本上不出来,和人碰面的机会很少,又碍不着谁什么,谁吃饱了撑的专惹她呀。别是满府都是她的假想敌吧? 再说明璋说的这些话,明玫并不觉得全是真的。男家不接,女家自己上赶着往人家送,什么地方成亲是这样成法的?从西北一路赶到京城,三姨娘都毫不知情?送嫁是那么送法?他们这次出来就是送嫁的,新嫁娘自己会不知道不成?既是送嫁,为何没带嫁妆去呢,或许被瞒得一知半解,可完全不知情那就是蒙鬼的,明玫完全不信。 “三姨娘辜不辜我不知道,估记三哥也不知道。当初还没有我们呢。可我只问三哥,就算三哥说的当年的事都是真的,没有谁编出来哄骗三哥,那三哥倒说说,你觉得谁有辜?” 明璋见明玫不信他的话,立马生起气来,拧着眉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你和他们都一样,都瞧不起我们娘儿俩。那些下人都向着你,踩着我。你当然也不生气了。你刚才虽然假惺惺替我说话,心里却不知怎样笑话我呢。我知道你如今正得宠,被委以重任,有权处置下人,我这个当哥哥的倒要来求着你了!你心里得意得很吧!” 你这是在求人?不是在找事儿?明玫也恼了:“府里长辈肯宠我是我的福气,但却不是靠着某个姨娘,也不是靠装病得来的。三姨娘明明只是妾,还是卖身为奴的贱妾,偏要在老家装作自己是明媒正娶嫁出去的姑娘,是正头太太似的。如果你是大太太,你就很乐意给她留着情面不成?这么近的乡邻,姚妈妈便是不说,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的不会知道?别人说了实话就要打要卖了,妹妹还没那么大的权力。三哥更犯不着来求我,我也没看出来三哥是来求人的。” “我敢打赌,你外祖家日子定也过的滋润着,甚至锦衣玉食也有可能呢,乡邻们可都是如此说的,哪里是过不去生活的人家,偏巴巴将亲生女儿送上门做妾。愿意做妾为何不愿意认呢,这种人家难道不该被取笑?三哥为这个怕羞怕丑又是为何呢?我倒觉得,如果别人在那儿口口声声说三哥是嫡出哥儿,三哥才该脸红呢。” 明璋气得哆嗦,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什么我,家里便是女儿家,也要去书塾里读书识字,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一天到晚跟着个姨娘足不出户,整日的请病假,不好好读书,你指着什么让人瞧得起你,指着什么出人头地?就指着你会装病不成,就指着那个吴家老太太会向贺家塞些杂七杂八的人帮衬你不成?你不去书塾念书,天天装病,这样就好了吧,能给你姨娘长脸,让人瞧得起了?”“堂堂男儿家,更应该好好读书,这才是正道,你觉得姨娘无辜,你可以为她挣诰命都有可能。[.超多好看小说]连大哥二哥那样的出身都那么努力拼功名了,你又凭什么?你自己不努力,只在那里哀怨有什么用?这样下去,不只现在别人瞧不起你,并且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明璋激动起来道:“难道我不想好好读书?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我是男儿,家里两个哥哥都读正经文章,跟着赵夫子。偏太太说两个哥哥正用功备考,赵夫子没空指导我,让我跟着简夫子。简夫子根本只领着女子们随意读书,玩笑似的,倒耽误了我。我何必去那里混着。我姨娘也是读过礼仪文章的,我自己在姨娘指导下读书用功,比跟着简夫子读书强多了!”小男生正在变声期,嗓音有些撕哑得难听,夹杂着偶尔的尖利。 “跟着简夫子读书无用?家里大哥二哥都是跟着简夫子读的书,只是后来要做些跟紧时政的文章,简夫子近年不理这些,才请了精通时政的赵夫子,凭什么到你这里就无用了?你自己看看,这一路行来,你帮上多少忙,你什么忙都没帮过。连停车住店什么的,我还要帮着抱盒子点子啥的,你从来空着手让人侍侯。大的安排,你一概没有,别说是交给我,你扪心自问,如果这趟出来是交给你,你可做得好?” “简夫子教了你,你当然会这些,可我是要考科举的,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以为时政是考些什么,策论要说些什么?简夫子曾讲过,他教的第一个状元公章亮公,殿前对答,圣上问的就是大湛江的治理问题,章亮公就大湛江的汛期防治和江道清瘀及两岸民生都有独却见解,最后才被钦定为状元公。三哥亲在青渡河畔停驻了三天,三哥可知道,青渡河的汛期在何时,为何起汛,如何防汛,大洪时如何治理,什么情况下会有灾情?如今的朝政对青渡河是如何治理的,有哪些弊端和益处,如何改良利国利民,这些三哥知道几分?” 明璋被问的愣,这和科考有关系吗?姨娘没教过他这些呀。 明玫道:“妹妹便是没在青渡河住过,殿前对答也能蒙出来几分,因为简夫子就讲过一般河道的治理方法,于青渡河虽有出入,却多少靠点谱。你姨娘教你些什么礼仪文章?那她是否也教你装病不尊长辈也叫礼仪呢?是否教你出门在外也两耳不闻身边事也叫学习?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做自己的事。明明站在地上,一定要象天上的云一样装俯瞰众生样,你装得很有趣吧。” 你们硬想在老家装b,被太太撕了脸怨谁啊。 ...... 明璋才低着脑袋壳去了,司茶悄悄来道:“吴姑娘刚才给后头一个鲁姓少年使了银子,让那少年去西廖坡送信儿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吴家老太太又会闹上门来。” 果然,才到下午,那吴老表姐果然来了,也不顾众人耻笑,只管在院门口哭得跟死了妈似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说把姑娘送去时贺家人答应得好好的,明明老太太亲口说了给贺家做姨娘的,怎可以出尔反尔又将人送回来,哪有大家子官老爷家这么欺负人的,甚至说谁知道三妞同学是不是原装货,就算还是原装的,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大姑娘住在家里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被贺家那如狼似虎的少爷亲几下摸几把的,如今这要退货,那是没门儿的。要不然就一次性支付二千两银子做精神损失费和揩油费,要么就得正正经经让人家当姨娘去。 村子上人指指点点的骂声一片,吴老表姐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的,说贺家不给个说法,就立时死在贺家门前。 老太太出门看了一回,被老表姐拉着臂膀一阵抖摇,抖得老太太头晕目眩差点翻眼晕过去。一帮子丫头婆子蜂拥而上把老太太解救出来,老太太气道:“时不时来闹腾一回,你便闹腾到死我也再不管你了。”然后吆喝着明玫“将人打出去打出去”,然后被人扶着回房去了。三妞躲在屋里装不知道不肯出来。明璋站在院门内看着门外光景,皱着眉头也不出声,只不时看一看也站在院内门口听动静的明玫,嚅嚅无语。 打倒是不用打出去的,因为这老东西压根儿就没进来。 吴老姐被护卫拦着不得入内,只一个人在院门口闹得欢脱无比。满村子人可有乐子瞧了,贺家门口果然就是个大戏台呀,那场面,快把卖糖葫芦的招来了都。 “三哥任她这般闹腾,不制止一下吗?”明玫问道。 明璋哼了一声:“不是妹妹当家吗?如今哥哥还要听妹妹的,如何做得主?” 明玫笑起来,竟然拿这个来拿捏她:“我只是怕自己出手伤了三哥脸面,三哥既也不认这亲戚,那妹妹便来处置了。”老子接了这差使,处理不了一个泼皮不成。 那边吴老表姐已经开始玩上吊了,解了长长的腰带,往贺家的院门横梁上挂。外面一帮人起哄着“要把腰带绑结实呀,别弄个活结呀”,“裤子也提好啊,别让咱们这些人看到个老骚屁股就骚气了”,“干脆把裤子脱下来蒙头上吊啊,要不然眼瞪舌头长的吊死鬼相怪渗人的”,“快吊呀快吊呀,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不知道你用第几种吊法呀?”......那吴表姐时不时转身回嘴狠骂几句类似什么“上有贱嘴烂舌下没□的东西”,一边继续自己的上吊大业,还抽空回头问道:“谁有脚踏凳,谁给老娘搬个凳子来用用啊。” 众人只顾哄笑,没人答理她这茬。 明玫看她闹了半天也没往脖子上真缠,懒得再看热闹了,就让姚妈妈去告诉她,再闹:第一,把吴三妞即刻扔出来让她带走。第二,吴三妞吃住穿用的费用及送回来的路费给她算一算,让她出钱。第三,给她搬个脚凳去让她快点完事,我们贺家好去报官处理,让吴家出尸体清理费和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去晦气的费用。 姚妈妈一样站在门墩子上,声如洪钟地大声讲完,然后递过去一个高脚凳,低声笑着对吴老表姐道:“你要上吊就赶紧的,污了我家地界,可别想用没钱抵赖啊。我们小姐可说了,反正吴家还有女儿女婿和孙子,不给钱就卖她房子田地和孙子抵债!这到官府也说得过去的。” 吴老表姐愣愣了半天,楞着脖子要强嘴,姚妈妈笑道:“吴老太太可想清楚了,我家小姐说一不二,说的可是吴老太太再闹一句,就往外扔人。” 旁边有侍卫吆喝一嗓子道:“扔人我来!”那气势,那身板,单手能提溜十个大倭瓜的架式啊。 另一个侍卫也道:“早等着小姐发话呢,敢欠钱不还,我去她家要去。” 又有侍卫接腔:“早吵吵得老子耳朵痛。早吊早了,报官我去。” 那吴老表姐硬了会儿脖子也就软了,一把将那腰带从梁上抽下来系上了,脸上也收了那嚣张劲儿,斯斯文文地挤着脸道:“我不闹了,我好好说话。那听姚嫂子这意思,不撵我三妞回家去?”姚妈妈回老家已有段时间,村上人多已识得她。 姚妈妈冷笑道:“那你这意思,是想把三妞接回去?” 那吴老表姐忙道:“不是不是,送去了哪有再接回来的道理。” 姚妈妈却道:“哼,如今不想接只怕也晚了。我们小姐说了,贺家只养两种人,贺家主子和贺家家仆。你吴家女儿住在贺家算怎么回事啊。” 吴老表姐挺明白,还挺高兴:“你是要身契么?要身契可以啊,得给一笔银子啊。我三妞儿那时候可是没给一个银子钱的白送进贺家去的。”反正是做贺家姨娘,卖了身她还可多得一笔银子。象三姨娘那样过得挺好,也没因为身契少一根汗毛。别人家对奴才或许连打带骂的,吃不饱穿不暖都有可能,但贺家不会。有这层亲戚关系在,有贺老太太在,贺家不会让自家女儿孙女儿过得不堪,那个老表妹,她早就把她看得透透的。 就算没有贺老太太在,贺正宏也不会折磨自己这点儿老家的亲戚。这母子俩,都是面上凶心里软,她一个也不怕他们。 姚妈妈笑道:“我家买个丫头都是几两银子,你说吧,你要几两?” 吴老表姐叫起来:“怎么可能,我二妮子那时候都给了一百两银子呢。” 姚妈妈冷笑道:“你的脸大,想要个好价,那你还领去京城卖吧,我们可当不了这家,也没多带这笔银子回来。” ...... 院门内,明璋正对明玫瞪眼:“妹妹又何必作贱人,好好要人什么身契!” 明玫摊摊手笑道:“没有办法呀,三哥哥你自己看看,这吴家人太能闹腾了,应付她费精神哪,还不如给一笔银子省些心。三哥还嫌三姨娘过得不好么?你看看在吴家老太太眼里,那是巴不得的富贵呢,想来三姨娘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吧。” 明璋便又瞪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总之有他照应着,总不让她们受欺负就是了。 吴三妞被硬请了来,躲不下去倒也大方,斯斯文文道:“七小姐有什么事?” 明玫道:“你也看见了吧,你祖母在外面那般闹腾,只叫着怕送你回吴家去呢。” 吴三妞点头,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可怜楚楚地道:“走时,家里已经说将我许了人家,如今再回去,白白被邻里耻笑,没人会相信我的清白,以后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象样人家的了。小姐心地良善,可怜可怜姐姐吧......”说着眼睛流的越发急起来,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地起来。 明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司茶道:“吴姑娘快别哭丧了,祖母在外面闹,你在里面闹起来,这算什么意思啊。小姐不过是问问你,你祖母要将你卖身入贺家,你可愿意?” 吴三妞一听不是要送她走,心下一松,就轻轻揩了揩眼睛,低低道:“三妞身不由已,祖母既然同意,三妞自然同意。”然后又低头拭泪。 明玫若不是知道这是她亲祖母,上次两祖孙还一搭一唱地哭求老太太收留,还以为她这是被哪个老鸨逼成这么一副凄苦样子呢。 “这么说你是同意签身契卖身为奴了?你可知道,签了身契你就不再是表小姐,只是贺家奴婢了?” 三妞当然知道。她祖母反复给她讲很多遍了。做表小姐住在那里,象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送出来。签了身契就死活都是贺家的人了。反正贺家宅里也不可能让她吴家人没脸的,老太太自己都丢不起那个脸,贺老爷也是。看二姑姑的生活就知道了。 二姑姑那是没有办法,一个娇小姐忽然孤身一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无帮无扶又无手段,只知道幽居一隅。她吴三妞可不一样,她是有备而来的,她定要活得风风光光的。 她举着手帕半挡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你真的愿意?”明玫不确定地问? 三妞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奴婢卑贱之身,只求温饱。” 到底图什么呢,这么爽快?明玫不确定地问道:“你可知,如司茶般丫头,一月只有一吊钱的月钱?” 那吴三妞果然愣了一下,脱口道:“可是二姑姑有二两。” 还是奔着妾室去的,明玫再不可怜她,只淡淡道:“三姨娘育有一子,于贺家有功,自然不同。你还先按原来的一两吧。” 这样的人家万做不得良妾的,这么留着只会闹得家宅不宁,总之先捏自己手里再说。吴家人想算计人家嫡亲的儿子,哼,大太太留着这三妞不要身契,只怕另有意思呢。明玫看了眼贺明璋,也再不出声。 于是姚妈妈亲自跟着吴表姐去了西廖坡,出了三十两银子,让石三妞的爹娘签身契。全家子都签了名,找了中人作证。从此吴三妞同学变身奴籍。 司茶不满地道:“这才刚到一天,就这么一场闹腾,后面还不知道怎样呢。”一边对那吴三妞愤愤不平,“她有什么脸闹腾,吃穿住用都是我们小姐的,又不是什么关系好的可托付的至亲,还真好意思。” 明玫也很不解,她问身边的丫头们:“如果让你们在卖身为奴过衣食不愁的日子,和自已当家做主清贫过活中间选,你们怎么选?” 在贺家时,除了老太太给吴三妞一两银子的月钱,吃穿住用都是明玫的,丫头也是明玫的。――至今为止,送到西厢的主子饭菜仍然是明玫的一人份。若不是府里奴才眼睛雪亮,对明玫开始小意巴结起来,西厢丫头只交待一句我们小姐如今身体好了饭量大了,厨房就加大份量了,次次给她分饭。只是丫头们再没有口福――以前剩菜饭点心都是分给丫头食用或婆子拿回家给家里加菜给小孩零嘴儿什么的。所以,吴三妞在她的西厢,虽没冷着饿着,便是在与府里下人争食知道没,这样也活得很得趣? 司茶最先道:“我愿意跟着小姐。可如果有田有地,能养活自己,当然还是自己当家作主痛快。”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明玫一眼,“哪天想睡了,狠狠睡个昏天黑地也不用怕人责骂。生气了叉腰大骂几句也使得,我有时候也挺想象吴家老太太那样泼一回试试呢。” 明玫笑起来:“知道了,你当家作主还少了,只连我的家也当了呢。回头谁再来惹咱,你尽管叉腰骂回去。” 范妈妈蔡妈妈和素点素心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素点儿更是直接道:“当然自己作主好啊。今天想吃猪头肉,就去狠狠吃一回。哪怕接着饿三天呢。不用非得顿顿有啥就吃啥。”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明玫点点头:“等下就通知厨房,今天吃猪头肉吧。”大家又都笑起来。 司茶和素点素心都是家生子,也算没受过什么苦的人。贺家待守规矩的下人不算苛责。尤其素点和素心,在家上树掏鸟下河捉鱼地淘气,等进来当差了,又在明玫这里,训斥都没挨过一句,基本也没有苦难经验。 只司水一个人轻轻摇着头道:“我家原也有田有地,可平时也就糊口而已,我长到七八岁,鞋都没穿过一双新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剩下的,部露着脚齿,衣服更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有一条好的裤子,屁股上已经补了七八层了,却一不小心还是会破个洞,冬天穿着件单裤子,屁股那个小洞飕飕地钻着冷风......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有钱了,要买好多布,做好多漂亮的衣裳。不过一场灾荒,就过不下去日子了,一家子支离分散,妈妈饿死了......自从我被卖进贺家,再没有受过冻受过饿。” 大家便都沉默起来,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62第62章 茂林县城大街上,一队人马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地招摇过市,然后,进了最大的一家酒楼。(.)上菜,吃喝。 这队人马太招眼,恍然和前几天才过去的那位人马很象。只是那队人家护送着些家眷车马,队伍人多,显得杂乱,虽也有气势,没有这般整齐划一。 很快,县尉大人带了几个府役过来。全酒楼的人都避让行礼。县尉大人直奔这几桌护卫队,一抱拳道:“在下茂林县尉......” 一护卫打断他的话:“什么事?” 县尉一愣,茂林这地头,他县尉那是横吃八方的,一听到他报上县尉的官名还这么浑不在意的,自然来头不小。忙赔了小心道:“在下只是看诸位贵人雄威不凡的很,在这茂林城可是极少见哪。这才想打听一下,不知诸位来自何方啊,到茂林来有何贵干呢?” 那护卫就道:“我们是京都指挥司贺指挥使大人家的护卫,贺大人派了最最宠爱的七小姐回老家青胶镇为大小姐送嫁来了,七小姐便派我等到各大酒楼来查看酒楼菜式并试吃,想找些合适的菜式婚宴上用。” 县尉摸一把汗,试吃派出这样的阵形,当谁傻子呢,观察你们几天了知道不。不过人家确实没有违规行为,付钱了,不扰民,只是扬武扬威了些,可那又怎样,你敢惹么? “噢。原来是贺大人家派来的啊,失敬失敬。” 那护卫也不接话,只扬声叫小二,“这几个菜不错,各打包一份带走给我们小姐试吃。本月二十六到二十八日摆宴,若小姐试吃满意,我们会再来多订的。”小二连连答应着去了。 这边县尉就陪着笑道:“这家确实有几样菜不错。不过诸位,在下听说贺大人多年来并没有回过老家,那老家的亲戚还十分众多么?”是有多重要的亲戚啊,不过一些乡里人,还各大酒楼不停试吃? 一护卫道:“贺大人事务繁忙,没空回来。只是交待七小姐说大小姐是贺家儿女中的第一场喜事,要办得隆重热闹才行。所以我们小姐就准备大摆三天流水席,第一天招待众官绅,第二天招待众亲朋,第三天招待众乡邻。所以要多备菜式以供挑选。” 还有专门招待众官绅的?县尉大人心里一阵嘀咕,寻思着送上了自己的名贴:“在下有心去拜访,只不知贵千金可嫌叨扰?” 封刀收了名贴,道:“小姐刚回茂林,诸事繁忙,最近收到的贴子太多,并不能一一相见,等忙过大小姐的婚期之后看有无空再说吧。” 还收到的贴子太多?一个小姑娘?县尉转了无数念头,点头哈腰地走了。 那县尉主管着一县治安,自然不是无聊到去打听闲人来路,更不会大街上拦个人就送拜贴。实在是这队人太有来路了些,不好硬装作不知情啊。 这县尉回去一报告,没多久,县令大人,县丞大人的拜贴俱到了。人家要办的热闹排场,有专场招待会,别人去了很多,偏你们一县主事官大不来是吧,不给面子是吧?不是啊。 这队护卫已经活动几天了,乡绅商家官衙,他们这些触角灵敏的谁不打听着,自然早知道他们来路,只是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啊。最初,大家都观望着,还有意无意躲着这些人,来头气势太吓人了呀。后来发现他们也不欺人,也不为恶,倒慢慢喜欢和他们热乎起来。 用封刀的话说,四处充大爷的感觉真好啊,所到之处不说别的,那酒楼是非常热情地相迎啊。如果贺家小姐在他们酒楼办上一次酒席,那酒楼可就名扬茂林了呀,试吃也好啊,各家都拼命拿出自己的招牌菜式招待啊。 很快,一些心思活泛的乡绅和商家开始动了,封刀他们就陆续接到一些拜贴。封刀一律以小姐繁忙无空为由,接名贴,不见人。 如今,连县令大人都送了拜贴呀这是。这茂林县四野八乡都知道贺家嫁女的消息啊,乡邻们并不知道指挥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只知道比他们的县令大老爷大就是了,于是还有无事的乡邻们专门骑着驴跑到青胶镇来瞧京城大官家的大排场的。倒让走动的货郎真多了不少。 “小小姐,这是今天收到的贴子。”封刀把一撂贴子送过来。 “这么多?” “是呀。” “封刀,你说这样好吗?”明玫纠结了,这也太多了些。 “我们别的什么也没说,也没暗示什么,只散布这个消息。愿者上钩罢了,比起那些当官的盘剥好多了。这其中也有几个清贫好官儿,幸好小小姐弄来了沿途的官员简介。可那几个坏蛋,我听了一些传言后,都想带队去抢那丫几家了。如今这几天来,我看这当地的乡绅官家都传到了,小小姐看明天去哪里?” 这一招是她早就想好的没错,最初一是很想自己攒些银子在手里,再者是想给明琪大姐造造势立立威,以后明琪一个人天远地遥地在这里,任何人想欺负她也得想一想再说。 何况现在唐玉琦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苦哈哈呆着呢,万一他说的成了真,她也得多备些银子好过活,她可不想从此过上司水家那样的日子啊呀呀。本来想着逮个金龟婿的,现在正变身成流浪汉,这样自己都没办法拒绝,明玫觉得自己真是完了,永远成不了大事。 “好了好了,贴子已经很多了,不用再出去了。”那些人有的是真心想巴结寻得贵人相助,有的只是怕得罪求个心安。明玫很不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多行不义的一种。因为上面总要孝敬,所以才盘剥下面呀,这是连琐反应有没有,“接不来不要再招摇了,认真打听一下那些大人的品行和家底,那几位官声向来不错的大人,到时若来恭贺,走时把送来的礼原样送回。” 封刀笑起来,他就知道会这样,一并腿站直身子行了一礼道:“是!” 这几天封刀每天都带回来不少菜式请大家品尝,府里都知道他们被派出去张罗宴席了。明琪和大姨娘都很感动:小七你真是太为姐姐尽心了。 封刀他们出去忙着,家里大家也忙着,明玫带着明璋和明琪和族亲们一一见面,送礼,叙话,哈啦够了说正事儿:大姐婚期说话就到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旅途劳顿伤了元气,老爷太太也交待不能让她多费神,所以具体婚宴怎么安排,出嫁有哪些细节和讲究,长辈们教教吧,最好出人出力呀。反正乡里婚嫁不都是这样么,一家有事,一族相帮。 结果,就吵吵起来了。 贺家族亲是这样的,明玫爷爷的爷爷和另外几家的祖上是两兄弟,明玫家这边是老二,老二生独子,三代单传到明玫他爹。另外老大家呢,具体几代怎么枝蔓下来的不详说,反正现在分七户。人家七兄弟是有排行的。贺石根他爹在这七兄弟中其实排老六,只是他爹正好是他们亲兄弟俩个的老二,就那么乱叫着。 最先出来叫嚣的是那个真正排二的族伯,高扬着声调冲明玫道:“你爹如今得意了谁也不管,现在倒知道回来请大家帮忙了,他还真好意思啊。” 明玫是晚辈,只好笑呵呵地道:“小七年纪小不大懂,求叔叔伯伯们帮帮小七吧。叔叔伯伯们的话小七会转告给父亲的,只是叔叔伯伯们再有气,难道会真不管侄女儿不成?” 小丫头姿态放的低,一群长辈儿倒不好跟个小辈儿使劲儿过不去。关键是你跟她过不去也没用是吧。于是一群人只管说东说西地一气混说,这个说贺正宏曾对族里长辈出言不逊,那个说他对平辈也不给脸,还有人说他于族里根本就象外人一样,大家都快不认识他了,无心相帮哪。 声讨一阵子贺正宏,然后爷爷辈儿的族长同志终于不愤发言了,直接怪罪老太太无礼,回来这都好几天了,竟然不上门给他见礼,论辈份论年纪,都该老太太来拜见他才是啊。 明玫知道,这才是重点。 这些年,贺正宏母子一直对当年贺老太爷去世时一族里的态度不满,至今贺老太太最烦的就是他们这些年纪大些的,当年可不就是欺负他们母子的元凶嘛。族里那些个晚辈去拜她,她一般也挺和气。可是这些同辈儿,去她面前认错没准她还负气懒得理呢,现在还让她来拜你,拉倒吧就。 当然如族长这般的长辈自然心里有数,争这个礼数无非是想让老太太先说句软话,让大家有台阶下,于是当年事也就揭过不提了,以后大家好好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想得倒美。 明玫暂时不管这历史遗留问题,免得激化矛盾,只依然笑嘻嘻道:“老太太如今身上不爽利呢,族长爷爷何必跟身子不舒服的老人家争这个,当年的事儿我们晚辈的不大知道,族长爷爷当是清楚的,这话题说来只怕太长了,以后慢慢掰扯吧。只如今大姐婚礼眼看就到了,小七想请叔叔伯伯们帮忙张罗张罗......” 一个族伯打断道:“这敬不敬长辈就且先不说了。各家都有后生家,正宏兄弟如今做着那么大的官儿,多少照应点族里的孩子啊,提携提携后辈人这是多大的恩德啊,这总行吧。”此话题得到了最广泛地参与讨论。 村上的大姓是鲁姓,有几十户人家,鲁家有学堂,贺家子弟都是去的鲁家学堂附学。可人家鲁家请的先生教鲁姓学生更用心些,并且因为人家人多势众,去附学的外姓子弟总被鲁姓子弟欺负取笑,所以一般的后生家若没有非常坚定的求学的心,常常坚持不下来。象贺石根这样的,能读好几年书,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最后大家意思是,把族里几个长进的后生家送去京里,到贺正宏那儿读个书呀。这没问题吧? 明玫表示这个提议可以考虑,不过咱小人儿一个,没这权力决定,需要请示父上大人再说。如今,咱先帮把手儿把明琪姐姐的事儿办了再说吧。 有伯伯道:“这有什么好请示的?家里的子弟上门去求个学,这么正当的事儿如果堂弟也拒绝,那还算是贺姓子孙吗?小侄女你只管答应到时带回去就是。” 明玫点头表示这事儿可以从长议宜,容她考虑考虑可行性。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弄不好接收了人家子弟进门,从此不只衣食住行,从教育到健康到婚娶到将来仕途都得给人家负责到底,这事儿可大可小。 大家便有些急火了。 然后又有一位族伯提出了新的要求:“如今你们那房嫁女,这般排场,得浪费多少银子钱啊,我们家石花当初嫁的时候,不过用个毛驴车送的。这说出去,还象不象同一个贺家人啊。” 这个话题好,然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重点就是这贫富悬殊也太大了呀,说出去贺正宏老爷也没面子呀,适当给各家点儿经济补助啊。比如你想摆五十桌酒席的,你改成摆三十桌行不行,省下来的钱给大家也花花嘛,又得大家感谢又没有多浪费半分这多么好呀。 但这话题议了很久,话说得很透,但就是没人直接提出要钱的事儿,还是没脸说出口啊。想等着明玫自己提起,但明玫从头到尾装听不懂,只说尽量少摆桌,但因为实际上门人数不定,只好稍微朝多了预备不是。 族里众人也恼了,这也不答应那也不应承,什么也没落实下,谁要帮你的忙啊,爱找谁找谁去呀。 于是大伙儿也不多说了,老族长说他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要走人,大家也纷纷表示最近很忙的,有各种急待解决的事儿要去办,大家拍屁股散伙。明玫告着饶求着情,也挡不住大家离开的步伐。 贺石根一家子走在最后,还没对明玫表示出一句安慰,已经被他自家伯伯回头一顿骂:“感情你家是有便宜占啊,准备着不听众人的话去管闲事是吧?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那么老远送去又被人送回来,还不气不恼地在这里继续巴结着,还不快走?” 二婶婶左右不想得罪,十分为难地看着明玫。 石根哥哥却不迟疑,只对父母和伯伯道:“我去京城吃住都在七妹妹家里,不帮忙还象话吗?”然后对明玫道,“妹妹有事儿只管找我。” 明玫笑着点头,连连道:“还是石根哥哥好,你白天都过来帮忙吧,那些不帮忙的坏人谁要理他们。”然后施施然走了。 第二天,族里其他人果然不肯来帮忙。明玫懒得再费口舌,让人搬了满满三筐铜钱来放在大门外,开始现场招工。 需要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有管家或婆子示范了,然后谁愿意干的来画押领钱做工。先领钱后干活,干的好另外有赏,干的不好退钱,石根哥哥站在那里认人,不得假冒姓名。司茶笔录,有邻人们自愿做证。 先领工钱的事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只领了一半。便有一些不姓贺的人问他们可以干吗。当然可以干,会干能干肯干的,统统欢迎。以前没有出钱的,都是邻里相帮,族里互助,然后得些席间剩菜及剩的备料分了就完了。 族长知道了更骂:有钱也不知道对族人好,只知道给外人。 明玫:不是啊,十分欢迎贺姓人也来领钱帮工,反正给钱,我当然更愿意给自家呀。 石根:全家上,不要钱。 然后他家亲伯伯一家也来了。 慢慢又有几个妯娌都来帮衬。有的拿了钱,有的说不要。老族长说众人不听族长话,来发了一顿飙,站在那里拿着个拐杖无事生非找茬敲打了好几个贺姓后生。 明玫:族长老爷爷可不要破坏族人团结噢,这可不厚道哟。 然后贺石根恼了,斥道:要是族人给钱都不相帮,那不是太薄情寡义了吗? 于是众人纷纷称是,暗暗找人让族长自己家人来把老头领回去。这总拦着算个什么事儿啊,再拦那钱就给外姓人领完了呀,这不挡人财路嘛。 形势一片大好。 老太太见状乐得不行。她这回憋了好久了,不过是怕这些无赖真的搅和明琪的婚事,让自己孙女儿出嫁不顺利,这才闷在屋里不出门,怕一个忍不住又跟他们干起来了。如今见明玫那边干得热火朝天的,她还忍个毛线呀,老族长明显罩不住了,还敢不停喝骂来帮忙的族人? 于是老太太便站在大门口声高腔圆对着老族长嚷嚷得无比嘲讽:“族长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领着大家乘别人落难时占便宜的,然后再看人家风光时沾便宜罢了。占了人家的地不还,还有脸当族长,如今老脸一把皮了还欺负个孙辈儿的小娃娃,要这种族长有个鬼用,怪不得这么多年族里都没个人出息,都是被这种怂包软蛋带成了孬种......”泼妇骂街是怎样的,大概就是如此吧。并且老太太一上来,就直冲贼首,揪住族长骂个不休啊。 小字辈们虽觉不中听,但不太好插嘴啊,但很快,族里几个尚在的老字辈老脸受不住了,组团对骂来了。 明玫很想笑,这老太太不能等明琪这摊子事儿完了再闹腾吗?送走了明琪大姐,咱哪怕把他们痛扁一顿走人哩,怕他们个毛线呀。可她这里工作刚正常开展起来呀......明天,二十六了呀。 听他们吵吵,翻来复去就是什么地啊,帮扶啊那点子事儿。 积怨很简单:第一次,老太爷中状元,老太太赐地,各家分了。回报方式:尚没表达。(有人插嘴:怎么没有,当时大家都表示感谢了。)第二回合:老太爷殁了,老太太回来要地,各家不还。理由:自己给的。回报方式:嘲骂到人家无法立足。第三回合:老太太卷头重来,腰粗胆儿壮,双方互揭旧帐老底儿。 正方老太太说:我自己的地,我想给给想要要,强留不给的都是些臭不要脸的货。 反方说:哪有给出去再要回来的,说话不算话也不要脸。 正方骂:什么同宗同族,人家有了难处不是避着,就是围上来嘲骂,现在又围上来做什么? 反方说:谁围了?我们不是不搭理吗? 正方:那那天还来领点儿糖果,那天来的贺姓人最多,几乎家家都有人来。 反方:不是说人人有份么,自己说的话又想不算数? 正方:我那年买地回来,本来市价最多六两银子一亩,硬是收我十两银子一亩。我掏自己的钱买自家的地,还贵一倍,缺德黑心的货们。 反正:愿打愿挨,你也可以不买呀。 正方:这样的族人,要了有个什么用? 反方:那好好说道说道,你家出息了,什么忙也不帮族里,也没带着族里弟子出息去。好意思让别人帮你。 (正方主导地位丧失,反方掌握主动。) 正方:刚到京里,脚跟还没站稳,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哪,你们就急着沾光了?现在人是去了,若人在,你们敢说自己一定没沾光吗? 反方:那现在呢,在京里风光无限,做了大官,也不见照应族人。 正方:哼,也不想想你们的所作所为,算什么族人,凭什么帮你们这些东西。(惹众怒。)帮忙是相互的,你们当初不帮我们还欺负我们,我们为毛帮你们呀。(众继续怒。)怒什么怒,怒个理由出来呀。如今要帮把手都不干了,干了还收钱,丢不丢脸呀,还想我们帮你们忙?(本来正帮忙的人家表示:俺退钱吧,俺也不干了。默默站一边。) 好吧,老太太彻底赢了。 老太太看看身边,嗯,护卫穿戴整齐,威风凛凛。这些人拉回来干嘛的,不就是威的吗,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老太太继续傲骄:“当年我拖儿带女千里奔丧无依无靠的回来,也没怕过你们,今时今日,你们又能奈我何。连地底下已经去了的那不讲理的几个混货再扒拉出来一起对阵我也不怕你们。” 还悄悄对明玫道:“捡着出头蹦达得厉害的给我揍几下,我看他们能如何。”太太骂得爽,彻底忘了她们这趟回来主要是干嘛的,以及明玫他们本来在干嘛呢。 63第63章 老太太自以为压低了嗓门,却早有旁人听了去了,只听一高音嚎嚎道:“他们要让护卫打人了,要打人了......” 那边族长老头闻言抖着胡子道:“看看哪,大家伙儿快看看哪,这出息了的子孙是回来耍威风的啊!怪不得带这么大阵仗耀武扬威地回来,原来讲理讲不过,骂完了人,还想打哪!我们齐鲁庄人就这么任人欺负不成......” 得,他把整庄人都拉进来了。(.无弹窗广告)混蛋能混蛋到现在,也是有些名堂的。 有明白人说道:“这是你贺家一族的事儿啊,跟咱整个齐鲁庄人可没关系。” 也有人叫道:“当官就能欺负人啊,没见过这样的,在外当了官儿不护着乡里乡亲,反倒回来窝里横的。” 两边人早已垒界分明地站开了。老太太见他们还只是嘴上闲扯淡不冲上来,好想仰天长笑:尼玛,当年老子骂狠了,便有婆娘直接上来动手推推桑桑的,还有人敢趁乱往她头上身上扔把乱草撒把土啥的,现在呢,你们倒上来试试啊,不把你们牙打掉。 便冲着族长道:“老子就威风了怎么样,看不惯你别看啊,想打架你上来啊。” 老太太叫完阵,那边也不示弱,便有个女人跳着脚叫道:“你牛x,你先动手试试啊......” 贺石根站在明玫左边咬着嘴唇不说话,看着明玫无限同情:一边想沾便宜又不失面子,一边想出口陈年恶气。而她,得迅速让两边满意才能继续干活。 贺明璋站明玫右边,对这场面感觉既陌生又新奇,既紧张又兴奋,真打起来,他怎么办才好?不由悄声问明玫:“他们看起来人很多,若打不过可怎么办?”妹妹说处处留心皆学问,这里有学问吗?回去问问简夫子去。 贺家不过七户人家,全上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打架是不怕的,是他们怕,不然这些人早冲上来了也有可能。他们身后大片大片围着的,不过是些看热闹的众乡邻,男男女女,一边议论纷纷,一边静观事态罢了。这些人,与那些贺家族人熟人熟户,亲戚关系牵三连四,打起来一部分倒向他们那边出个黑手是一定的。 大姨娘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好不容易局面大好,这又拧巴成了什么了,送亲谁送啊,嫁妆谁抬呀,待客谁待呀,没有乡邻凑人场到时哪还有别人呀,别再有人捣乱往花轿上扔鸡蛋啊。她这些天一边想和女儿多聚聚,一边抽空四处上门去缓和关系,那些女人和她明明聊得很好呀,都是老太太爱得罪人呀,这可怎么办呀?不停地在旁边转着圈儿揪手绢儿。 旁边封刀上前悄声对明玫道:“老爷给了两千两银子让属下拿着以备不时之须呢,小姐不要担心银子,看要不要给那几户散点银子道个歉算了。” 真打起来,老人小孩的,他们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啊,还有不少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啊,推住人家哪儿,会不会被赖上身啊。 明玫点头:便宜是一定得让他们沾的,倒不一定得给银子。 别人见那护卫头头和明玫商量着什么,便有片刻的平静,大家互相用眼睛厮杀着不说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明玫这边的动静。 有族老想和稀泥,便对明玫道:“小孙女儿啊,你爹爹既然让你回来主事儿,定不会是个糊涂人吧?你看看你家老太太这样,让人想帮也没心想啊。这还想打人呢?这算什么事啊,得先给大伙儿道个歉再说。” 老太太马上反唇相讽:“我们才想帮也没心帮呢,给你们道歉,你们当年那么欺负我们,还没给我们道歉呢,我巴掌掴你脸上的心都有呢,还倒歉。”道你妹呀道。 那族老气得想吐血,叫道:“我,我......我给你掴给你掴。”说着便率先冲了上来。 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身边子侄后辈紧随在他身边,就逼向老太太身前。 其他人随着骚动起来,鼓鼓涌涌一群人往前凑近来,大有捋胳膊干起来的劲头儿。老太太示意护卫们上,护卫们只看着明玫不动,老太太便又有些恼,对着护卫就想骂起来。 明玫头痛,巴掌在桌上啪地一拍,封刀马上长叫一声:“肃静!――” 那族老原不是个爱闹事儿的,只是被话噎住了,并不是真的要拼死闹腾,见状便停了脚,身边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知道主事儿的要说话了,下面倒挺安静。 明玫让人给老太太抬了太师椅来放在她旁边,扶老太太坐下,悄悄对她道:“老太太别再出声了,只管看小七给你出气。[]”然后使眼色给大姨娘,给老太太捶捶背顺顺气,顺便提醒着管住老太太的嘴。给族长也搬了把圈椅来对面坐着,开始公开议事。 也不是议,明玫在小桌子后面坐下,直接说安排:这次回来,有几件事儿要做。 第一件事呢,大姐二十八日出嫁,定于二十七日祭拜祖宗。 当年得赐老太爷家田地的人,若有感恩之心的,便在那天一起给老太爷磕头谢恩吧,若有年长过老太爷的,就鞠躬吧。若大家都有感恩之心,行礼之后,关于以前赠送田地的事儿,就算完了吧。 合族都分了,那岂不是说,合族都得去行礼?不行礼就是没有感恩之心? 大家小声议论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着也好,有个正式仪式表示感谢,也算给了个说法,田地要了也踏实,免得提起一回吵闹一回。后辈们无所谓,祭祖时本就该去磕头的。 便有人大声附和道:“受人恩惠,磕个头不过份。”也有的带着争辩道:“当年也谢过了啊,不过最后气急了才吵吵的。”也有年长者道:“天大地大死者为大,鞠个躬也没什么。”...... 老太太也高兴,连声道:“对对,就让他们磕头去,尤其是那些老东西,就让他们鞠躬去,让他们还把头仰那么高。” 第二件事呢,是族学。我们走后,就把这院子的前院儿八间整理出来做族学。我家老太爷名讳“德”字,就定名德恩族学。 原来我们这房的三十亩地交由族里打理,每年的田地出息必须拿出固定的部分祭拜先人和修缮房屋外,其他的都用于族学。包括先生束修,采买书籍等费用,再有的节余都记帐在册,将来用作学生各种赴考的费用,不再送往京城贺家了。 基本上,也算把学生上学的事儿包圆儿了。当然如果还不够,我们这房里远水不来解近渴了,由后生自家和族里商量解决。 明玫悄悄对老太太道:“回头在中堂给老太爷挂一画像或摆一牌位,让走进大门的人都得先对画像鞠躬。”老太太乐起来:“那也太麻烦了点儿罢。” 这件事儿当然毫无异议全票通过,有人开始推敲细节,想直接敲定。还有人问道:“丫头,你说的话算吗?若回头又有人不愿呢?” 明玫看他一眼不吱声。老太太斥道:“闭上你的嘴吧,她说了不算你说了算啊?”那人老实了。旁边有人悄声道:“别闹了别闹了,别把事儿闹黄了。反正现在先抓着,到时要你不会不给啊。” 第三件事儿呢,我们回来时便看到了,从村口到大路,有七八里土路,坑洼不平,下雨两脚泥,出行极不便。我想替老太太积些福德,就由我们贺家出钱修路。...... 刚说到要征得各姓人同意,下面便有人叫道:“我们鲁家族长就在这里啊,合族都同意修路啊,也愿意帮忙出力啊。” 还有人叫道:“我们陈家也同意啊。别的几家也不用问了,肯定同意啊。再说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 明玫点头:“如果大家都同意修,就安排人先立大路奠基石。祖母娘家姓柳,此路取名柳荫道好了。” 然后又悄声对老太太道:“到时我还让大家去奠基石前磕头去,磕到你爽为止。”老太太笑起来:“哎哟,就该这样,干吵吵得我喉子痛,就得想法子折腾他们,谁叫他们不知道感恩。” 第四件事儿,是想请大家帮忙,我想再买六十亩田地回来。将来将每年出息的四分之一族里分了,四分之一村里分了(哪怕买些点心散给大家呢),四分之一做为修桥补路为福乡里的事项,再四分之一,给租种田地的租工做高出市价的工钱补贴。 万一贺正宏哪天又倒霉了,一家子退守西北,总得有个窝有点田好糊口。原来老家的地再买回来,虽有老太太争口气和留念想的意思,难保没有这层意思。明玫把那地出息弄没了,就得再买些回来才踏实。 这是白送的好处,完全不用别人议,谁敢有异议估记立马会被别人捶死。当然这田地贺家什么时候要收回来就收回来,不得有异议。这些细节都留待之后白纸黑字吧。 立马有人道:“我知道那边庄上有一大户人家,有七八十亩地要卖,六两银子一亩的良田啊,全要的话讲讲价看五两银子能不能成,说是卖了地全家要去关外做生意去的。”...... 都没问题吧,那么,第五件事,现在就要开始办:大姐明琪送嫁,要开始干活了。其他人散了吧,帮忙的人到那边去听管事安排。 许多人便都留下来,老族长说:“我请两班唢呐队来吹打,我跟他们熟啊。”大族伯说:“镇上那家出租桌案板凳的我熟,我去办还能省下点租钱。”还有谁说:“......碗筷盘碟,都有整套的,去租个几百套,立时就能拉回来用。” 那边有人道:“我们几个娘儿们到时帮忙洗碗吧,别的怕也没有你们丫头干的好。”“我们堂兄弟几个去给姐姐(妹妹)送个嫁?” 到时得多热闹啊,大姨娘站在旁边很激动,就使劲揪自己的袖子,袖角被她揪得皱巴成一团。 大家忙碌起来,明天,就是第一天宴席,招待官绅人士。会不会来人,会来多少人并不清楚,别的也没什么,只需要多多地备酒菜就行了。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慌张。 刚开动起来干活,忽然村口跑进来两匹马。原来京城送来喜报:贺明琛贺明琨两兄弟,高中了。 大哥二甲第一名,传胪!或者说是这届总榜第四名,多么低调的华丽啊,不亏是状元的孙子。二哥二甲三十九名。大喜呀大喜,双喜呀双喜。老太太乐得要晕,看着那喜报都不会说话了,只大叫着“好,好”,然后不放心,再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又叫道:“好,好”,这才头一仰,心满意足地晕菜了。 明玫干脆再让人抬两筐铜钱出来打赏。仔细算了下时间,四月二十开恩科,五月初二放榜,如今二十多天,如果两个哥哥要来送亲,骑马赶来也早到了的。只怕忙着会见好友同年,没空往这里赶吧。 大姐明琪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份也只有这么多,自己和他们压根不熟,更别说指望他们了。明玫不由摇头。大太太把时间也算得刚刚好,明琪出嫁前三两天把信儿送到,不来送嫁也说得过去,到时宾客又都知道贺家两个嫡出儿子出息了。――总之,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啊! 。。 及二十六日这天,竟然有许多客人上门。原来因为茂林地处边境地界儿,当地驻军比较多,除了当地的官绅,附近卫所来了不少大兵,当然人家都是便装来的。虽然明玫一个不认识,但进门是客,就幕天席地,多摆桌吧。然后扶着老太太出来敬一遍酒,然后便管事儿招待大家吃好喝好便完了。 倒一切都很顺利,只中午有个小插曲。 那时正席已经开了,却有人飞马送来了礼,一边大声唱名道:“茂林卫所百户耿志诚,礼金纹银一百两。” 然后那骑车的军士也不留下吃饭,只道:“百户今日当值不能亲来,只交待将礼送到,小的要回去复命了。” 明玫忙让管事儿备回礼,也让人唱道:“回礼纹银一百两,好酒两坛。” 那军士吓一跳,忙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终于被封刀强行将酒驮上马背,只好打马去了。 封刀笑道:“小小姐对他怎这般客气?”明玫:“有千总和好几个百户都到了,自然也有人压根没来。这人不来也罢了,偏又这么高调送礼,只怕有些原因。” 封刀道:“我听得议论,说那百户个性十分耿直,只出身低些,几次剿匪都很勇猛......只是人缘很不好,至今是个百户。今天这意思,大概本来是不想来的,没准倒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送这遭礼。” 明玫点头,不管是什么原因或目的,和咱都没有关系,客气承他的情还他的礼就完了。 这一天把三天酒宴的酒都喝光了。 礼堆得满院子都是。明玫略略翻了翻司茶登记的礼单,大为惊诧。司茶满脸放光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诉说着无尽的欢欣...... 原来收礼收到手软是这样的?明玫有些心虚地四处瞄了瞄,大家都忙碌着,封刀带着几个护卫护在司茶身侧两步远处,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第二日,招待亲朋。一早,合族众人先聚在明玫家门外,排队进门去给摆在正常的老太爷牌位磕头鞠躬。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旁边,明玫几人在身边站着,众人朝老太爷磕完头,也有朝老太太磕头的。明玫便在旁边递个荷包打赏。有了面前的例子,后面的都知道也朝老太太磕头了,于是人人得了荷包,那头前儿没得着打赏的忙回头来补磕头。 老太太心里气顺,便对众人也有了笑容。 然后便去外面迎接招待宾客。 其实除了族亲,和一些族亲的亲戚外,其他外姓人家很少。 吴老表姐携全家到访。明玫给他们全家专门在一处设了席。正是贺老爷说的那种送的没有吃的多的那种,给明琪送了一匹布添箱,来了一窝子人造消。 明玫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姚妈妈口中所说的非常非常像六姨娘的女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很大,是老表姐的女婿的娘家亲妹子。 姚妈妈悄声说道:“他女婿娘家那边能生,兄弟姐妹多,这不又是让儿子出去倒插门儿,又是卖女儿的,连儿子也卖过一个,上面四个姐姐都卖了,老了老了又生的这一个小妹子,四处亲戚家走动,这不又领来贺家。” “有多像六姨娘?我没见过啊。”明玫问姚妈妈。 “我看有九成像,刚才大姨娘看到了,也说像得厉害。” 明玫点头道:“原来六姨娘是长这样子啊。”...... 还有一家亲戚是老太太娘家柳家。老太太见了她娘家嫂子,也是一番又吵又骂的。明玫带人灭火,让那些后辈的给老太太磕头见了礼,着着实实封了大红包。 老太太骂够了嫂子便拉着后辈流眼泪。那枯瘦老妪样的老舅妈便哭着作介绍,重点介绍了一个叫柳暗明的孙子,说如今也当上了伍长了,是个知道长进的。 这些年柳家不如当初老太太嫁时多矣,但也不是过不去日子,当初落难时没有相帮过,后来倒也硬气没有来打过秋风。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了,又在家门口摆酒席,才带着一家子来见见。 明玫看那柳暗明一身英武样子,颇有磊落正气,好奇问道:“柳哥哥是军籍?” 柳暗明笑道:“是啊,去年刚入军籍。” “军籍还可以探亲的?” “我入伍正好一年,前天抓到个蹿过边界的北夷蛮子,被升了伍长。离家近,我们百户就放了两天假给我。” 离家近就是好,两天就可以跑回来一趟。“这里经常有北夷蛮子蹿过来?”听起来好危险的说。 当地人大概很习惯,柳暗明就浑不在意的样子道:“那是。我这次抓到的那个,我看就还有同伙蹿进来,可惜找不到。上面也不让说,只让说只有他一个。不过蹿进来也是留着里面的人收拾,他们长得和咱们就不一样,藏不住的。” 他们走时明玫便封了二百两银子给老舅妈,嘱她好生买些地,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再四谢过才去了。 老太太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只责备明玫道:“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就该不搭理他们才是。”想想当初没人帮护,差点让她失去儿子,又是一阵气恨咬牙。想想老哥已去,还好有个孙儿争气,又一阵心宽。 明玫只笑道:“是是是,给多了,下次再多给点儿让老太太满意。” 老太太便佯怒直拍她。 院子里,大姨娘看着那满院的东西无比眼馋:这都给我闺女多好啊。可惜了,都是小七那丫头的。 “大姨娘?”明玫叫道。 大姨娘吓了一大跳,自己只是想想而已,没有说出口吧。 “这些东西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大姨娘快挑些寓意好的出来给大姐添妆吧。” “真,真的可以?”大姨娘有些意外,谁不知道老爷说过收的礼都归七小姐呀,她迟疑了一下就忙动起手来。虽说这次多亏了七小姐,但这东西也太多了些,分自家姐妹一些也应该啊。忙手脚不停捡了好些。 明玫将一千两现银让人抬进明琪屋里时,大姨娘正拿了捡选的东西清单给明琪看。明琪张嘴就把大姨娘骂了一顿:“姨娘不知道父亲的安排吗?你这么将东西霸占来做什么?全给妹妹还回去!” 明玫忙道:“不是姨娘强占,是我让姨娘挑的,还有好些呢。这本就是给姐姐的添妆礼上得的,妹妹怎好意思全留下。” 明琪坚决推辞不要:“什么不好意思,那些东西本就该是妹妹的,白纸黑字给父亲讲好的岂能作假。姐姐一件不要你的,也免得你到其他姐姐那里不好交待。姐妹们人多,你也不用四处做人情,只攒着便是了。――小七我可告诉你,我回头知道你送了别人我可生气的。” 明玫笑起来:“多少留些吧,回头姐妹们也都分点儿。” “分什么分,我留些,你二姐姐留些,回头你三姐姐还不得更多留些,下面几个姐姐又有哪个能少了?七分八分,最后你只成个管仓库的了。你谁都别管,还免得人说你厚此薄彼落些埋怨。” 明玫想了想,东西确实不容易分赃均匀,便指着箱子道:“这是一千两现银,姐姐留些傍身,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方便周转。” “我一两银子也不要你的,你快抬回去吧。我留有压箱银子备用,何况你姐夫家不缺银子,姐姐一般动用不到自己的嫁妆。倒是你,以后也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多备些银子傍身才是真的。万一就找在京城那地方,别说六千两银子办嫁妆,便是全压了箱底儿,又能用几时。” “何况我又不缺什么,妹妹这么大肆操办没有紧着克俭银子,姐姐都不知道多感动。若不是妹妹来送嫁,姐姐还不知道出嫁时会是什么光景呢。” 之前府里一直有传言,说大姐和大姨娘巴着老太太,不过是想抠老太太的私房钱。实际上,别说老太太除了月例银子外没什么额外收入好攒钱,便是有,估记也真不好抠。明玫心中着实感动,只对明琪道:“姐姐放心,大姨娘那里,有妹妹在,总能让她安然度日。” 谁知明琪竟一下子哭起来:“你多提点她,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去和大太太争什么,总能过去日子。别我一走,她没了顾忌,便不知高低起来。到时候,我也护不住她。还有老太太,有你在,我也放心。”...... 二十八日正式接亲,新郎官当天夜里就住在茂林县城里,第二天赶着吉时便吹锣打鼓的来了。果然给了明玫好大的红包,里面哗哗的银票,明玫一高兴,想起老太太好象并没有正儿八经交待什么,只拍了拍明琪的手红着眼睛,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弃起了长辈,说是替父亲大人交待女婿几句:“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带她过幸福美满的生活,相敬相爱,不离不弃,携手白头,恩爱终老......” 本来出嫁时都是交待自家姑娘要孝敬公婆敬重丈夫和睦邻里,克勤克俭持家,襄助夫君立业什么的,明玫直接交待新姐夫了。那孟伯平也连连点头,恭声称是,好象真是对着岳父大人似的。 旁人一阵阵起哄,明琪蒙着盖头又哭又笑。 村里胆大的姑娘,便围着新郎官从头看到脚,不停地品评,那孟伯平也站直身子挺住了。――明玫当时觉得这也太大胆了些,后来等明玫闲下来的时候,和她们玩在一起,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这茂林民风的剽悍。 石根把明琪背上花轿,送亲的队伍和迎亲的队伍会合,这边的唢呐对上那么的锣鼓,较上劲来,一阵阵地对擂着,浩浩荡荡地去了...... 大部队一去,帮忙的看热闹的终于都闲了下来。于是将剩下的酒菜整理上桌,大宴乡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众人热情地连吃带拿,手帕子什么的都掏出来包点子菜啊点心果子啊什么的带走...... 大姨娘哭得眼睛红肿,早早回房歇下了。老太太竟然兴奋得睡不着觉,拉着明玫说了好久的话。等明玫出来回房时,天已经漆黑一片。 “谁在里面?”路过明琪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声粗喘?明琪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人? 没有应声。明玫看一眼别人窗户的亮光,朝司茶示意,司茶会意快步回房间点蜡烛。明玫静静站在明琪门口。莫非进贼了?这院子又没有多大,到处是人,随便一叫就四处惊动,前院又满是男人和护卫,什么贼这么不长眼? 明玫倒也不怕,看司茶手持着蜡烛从那边房间出来了,便一掀帘子进了明琪屋子。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躺在明琪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明玫的心瞬间提紧。 床上的男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在她的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高举着一柄弯刀悄然接近。 就在刚才,司茶持烛路过窗口,那片刻的微弱光线传来,不但让她看到了床上的男人,更让她看到了那个正在靠近的影子映在床帐上。 “司茶,别进来!”明玫疾声道。 “怎么了小姐?”司茶在门口问了一声,但听话地停在了那里。背后那男人动作也定在那里,似乎迟疑了一下,悄没声地隐在旁边垂纱帐里。 也许因为她没有尖声大叫让他感觉到了善意,也许知道不能悄无声息除掉两个人而不引起燥动,于是他选择静待其变。 摸火石,点蜡烛。光亮里,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看着她。 明玫看着床上的男人,轻声问道:“你受伤了么?”她闻到血腥味儿了。 床上的男人仍然不动,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深潭般盯着她,似有思索,似在掂量,许久才疑似点头样的眨了下眼睛。 64第64章 “让我看一看吧。要不要紧?”见男人没有表示,明玫便轻轻掀开了一点被子,显然是刚刚临时拉开想盖住他身子的,却只来得及横搭在身上。伤在大腿上,血染红了半截身子。 “你得止血,知道吗?要我给你包扎吗?”那男子只不出声。 “好吧,我当你同意了。”明玫左右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无奈只好去撕床帐。费了好大劲儿,又是咬又是撕的,终于撕下一大条来。从那男人裤子上的破洞处撕开个大口子,把大腿上的伤口包好。血又洇了一些出来,慢慢就会好的。 这大腿皮肤挺白,挺滑腻。明玫发誓,她完全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她下手时万分小心,如果说她有这心思赏美景,不如说她时刻绷着神经里那根弦注意着身后那黑影会不会来突袭。 这男人二十岁左右,相貌跟中原人比少了些圆润,却也比北夷人少了些深邃,只是身上的打扮很北夷,束发用镶宝石的圆形簪,有点象汉人的冠那么大小了。抹额上的宝石也很大很闪。一边耳朵上也戴着又闪又大的金耳环,似乎还镶着颗绿色的什么宝石。项上也是粗粗的金项链,只是链坠儿却是一个展翅的黑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雄鹰。左手上戴着四个巨大的宝石戒指,拇指上是一个更大的血丝玉扳指。右手倒干净,大概要使刀用剑的关系,只戴着一个黑色的皮护掌。 这个人,摘巴干净了能卖不老少钱。当然指东西不是他。 轻轻拍了拍已经包扎好的伤处,很高兴看到他痛得裂了裂嘴。明玫看着他,认真道:“这里不能久留,被人看到不得了,你们得赶紧走。你长的不太象外族人,只需要稍微不要种打扮得这么张扬就可以了。我把你身上的配佩取下来好吧。”那男人就只看着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我还当你同意了啊,”只管动手摘了他的大耳环,抹额,然后摘了他的项链,身上的玉佩,手上的戒指和扳指。――摘他扳指是这男人手指动了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明玫问道:“不摘么?你要戴着么?”那人不理。 明玫只好又问:“是不是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那人不理。 于是明玫想了想,再撕了一片床帐,把扳指和那个什么雄鹰放在一边,用布另包起来递给他,道:“这两样看你舍不得,还给你吧。其他的东西你就别带了,我回头埋到村口新路的奠基石边,若对你很重要,你便到那里去找吧。” 说着把其他东西包在一起扔在床下,刚准备把这人扶起来让他走动一下,能行的话就快滚吧,在这里会把老娘吓死的。谁知一扶他右臂,才发现他胳膊下面,紧紧压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明玫呼吸顿了一息,便去拿那把匕首,准备把匕首远远扔一边去,太他妈吓人了。谁知那人却手腕一翻,迅速提起匕首对着明玫脖子。 卧草,尼玛。 明玫深深吸气,呼气:“......原来你能动?” “你想抢我的东西?” “......你看出来了?”抵赖不如老实坦白。 那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却什么也不说,自己麻溜坐起身来,用匕首轻轻一挑,把明玫刚才包扎好的布条挑掉,然后利落地把手中匕首往帐子上一戳,撕了一大截下来,自己用力包好。 明玫看着放在一边的匕首发呆。原来他只是腿有问题,他一直手握匕首。刚才进来时,如果不是她离床两步远,如果不是她闭紧了嘴没有叫,她,或者她和司茶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悄然身首异处了。 “你怕了?”那男子问道。 “是啊。”明玫老实地点头。谁会不怕,忽然见鬼似的见到了这种怪咖。如果不是怕身后那悄无声息的弯刀,她用这么费劲地在这里惺惺作态装镇定,极力试图麻痹他放松他的警惕么?老娘认识你是谁啊,老娘内衣都湿了知道不。 “我看你一点儿不怕的样子。”这人中原话讲得极好,一副不信的样子,给他包扎时,虽然力气小,却稳稳的样子,连取他的东西都那么稳稳的毫不慌张,会怕才怪。 “我装的。”明玫道。 大概也是个贵公子吧。如果真是外族蹿来的,定然也是个外族中的贵族。 贵族落魄,唉,贵族落魄。某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那人笑起来,一口牙倒挺白,一颗颗扁贝似的,让人瞬间显得有些阳光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问。 这是要聊天?现在是聊天好时机吗?“咱俩不熟,我不告诉你。” “噢,好吧。”他说,自己把腿挪到床边试了试,痛得一皱眉,然后又蜷到了床上。 “你从哪边过来的?”明玫问道。 那人立马皱着眉警惕地看着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从哪个方向过来。我得让人清理一下沿路的血迹什么的,然后再向别的方向洒点血迹去才好。” 那人点头,却不说从哪儿来,忽然一把拉近明玫,扒拉开她肩上衣服,忽然装脸凑近,在她肩头使劲咬了一口。 明玫惊慌又疼痛,很想扬声大叫,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等他松开嘴,就有血从肩头牙印那里流出来。 明玫脸色煞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嘴角有血的怪物。――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却用匕首把床边的布包一挑,捡起那枚血玉扳指,在明玫肩头轻轻滚动。扳指沾染了血迹后,似乎更红艳了些。明玫毛骨悚然,扳指吸血么吸血么? “你怕了。”男人又问,脸上笑嘻嘻的,脸就在眼前。 “那个,你牙有毒么?”明玫颤声问道。你吸血鬼啊,是不是咬一咬我就被传染啊。该死的明玫现在想到的只有这些,还有就是一闪而过的,某个外族可能会有的怪异的巫术:吸了你的血,你就成枯发妖魔什么的。 “有毒,你中了我的毒,就是我的女人了。”他笑嘻嘻的将脸凑得更近,说到最后戏谑的语气变得有些郑重:“只有我能解毒,所以你等着我。”然后他说,“我饿了,你去找些吃的吧。”...... 明玫嗓咙发干,脊背发凉,拉着司茶在厨房里逗留了很久,在叫人与不叫人之间天人交战。今天去送嫁,三十六个护卫去了三十个,剩下的封刀等人本领虽然也很强,但只怕代价也不会小。背后那人影只那么一晃,就声息不闻了,铁定是个高手。到时候就算他们走不了,死伤只怕也再所难免。 她这里,还有这一屋的妇孺。 可是不叫人,任由他们在这里呆着?是她撞见了,她忍着了没有出声,别人呢,只怕发现他们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幸好她出来了,再不出来,司茶若没忍住进来看个究竟,那背后之人只怕绝对不会放她们两个出来。 她很乖,所以被放出来了,现在还是别撕破脸硬碰硬了,想个法把他们惊动走就好了。若能引来柳暗明那家伙,再捉去凑军功去就好了。老天啊,保佑他又来看他的老姑婆,然后立一大功吧。 天没降柳暗明出来,只有一个司茶,无恨担忧地直问:“小姐,那屋里可是有古怪。” “你发现什么了吗?” “似乎有些轻微响动。奴婢站在门口,总觉得被人盯着似的,冷飕飕地吓人。” “嗯,回头再说。我现在拿点点心去明琪那屋,你别惊动别人,过一会儿如果我没出来,你就把院子后面角落里的小柴堆点着,然后大声叫失火。可千万别玩大了,真失火了。” “然后呢?”要放火这事儿,听听就很吓人好不好,怎么小姐说得这么随意。 “没有然后,你以管大声叫嚷把所有人叫醒引来就好了。”这样他们就该走了吧,再不走那就是明摆着与大家为敌了。那到时候,就怪不得我了...... 明玫再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人去屋空。床单边有一行红色的血字霸道地写着:“女人,你动摇了。以后不许!”然后旁边一包佩件,连应该是有着某种象征意义的雄鹰都在,独独没了那个扳指,那个可怕的吸血扳指。 风吹得烛光摇曳,靠院墙的小木格高窗大敞着。 床上那人躺过的地方满是血痕,应该他背上也有巨大的伤口吧。(.) 明玫看看这满床的血迹,和那割得破烂的帐子,迅速把蜡烛往床上一扔。 。。 小范围地失火,烧尽了一屋的帐帐幔幔。老太太惊得直拍胸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然后开始骂人:“你们怎么侍侯的,昨天谁值夜?” 司茶受到的惊吓最大,这边战战惊惊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开始放火从哪里放好控制一点呢,那边火势已经起来了,小姐正在那屋里呢,真是让人魂飞魄散啊,差点手一抖把这柴堆也点着了。 如今见老太太责问,慢了好几拍才答道:“昨儿是奴婢值夜,后来小姐说有些饿,让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让悄悄地别惊动旁人,说大家都累坏了。谁知奴婢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这里有火光,还听到小姐的叫声。” 明玫看着那黑乎乎的床架子,好好的一张床毁了,只能劈柴烧了,呆呆地道:“我听到外面有声响,就端着蜡烛去廊下看了看,我怎么会进错了屋子点着了火呢?”真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可怕了。 老太太听了倒没有多怪罪,反连连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七这些天累的不轻,幸好是清醒着着的火,要不然可不得了。”...... 有惊无险,大家嚷嚷一阵各自回去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贺宅就被围住了。 带队的人是个千户,就是那个叫耿志诚的,是个轮廊分明的汉子,说话不怎么客气,很直接的说发现有坏人踪迹,要进院子搜去:“有血迹直到你家墙外,你家这老房子院墙不过一人高,很容易翻过来。” 明玫听到吓了一跳:“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好想亲自去看一看啊。昨天晚上她和司茶明明爬梯出去把沿路的脚印痕迹血迹什么都抹了呀,难道遗漏太多? 于是没什么好说的,大门敞开,里面请吧。 原来这耿志诚就是柳暗明的百户,前天发现了敌踪,是柳暗明死追不放,又十分熟悉当地地形和人们的举止习惯,硬是把那乔装的家伙辩认出来设伏逮住了。结果逮到的这一个嘴巴死紧,宁死不吐实情。耿志诚只好放了柳暗明的假,宣布已经抓到人了,戒严消除。 果然这人的同伙终于按捺不住跑了出去,这才被他布下的人拦截住,可惜对方身手实在高强,虽受了重伤,却中途又有高手施救,仍然逃脱了。 那人,貌似是条大鱼,如果抓到,看这次谁还敢冒领他的军功。他妈他在这里窝了十年了,到如今还是个百户。 耿志诚带着大兵老实不客气地四处翻找,最后对明琪那个失了火锁起来的空屋子十分感兴趣:虽没有血迹,也没有什么翻窗而过的痕迹。但太过干净的环境常常就是掩饰了之后的犯罪现场。――女儿出阁刚走,谁那么有心把一人高的通气后窗擦拭得那么干净。竟然让他摸不到一丝灰尘? “刚失过火,连飞灰都没有落在上面,你的丫头真细心啊。”耿志诚盯着明玫道。 “是啊,我竟差点酿下大祸,唉,她们也许不想给我留下一丝阴霾吧。”明玫道,“我都没发觉这些呢,你竟然发现了,耿百户也很细心啊。” 竟然毫不慌张,是毫不知情还是太会掩饰?这些京城里的女人,个个妖精似的难弄懂。耿志诚干脆挑破:“会不会是坏人翻窗进来,怕留下痕迹才故意擦得这般干净的呢?” “会吗?那可太吓人了。那烦请百户带人再好好查找一遍吧,可别让坏人窝藏进来。” 那耿志诚虽然立功心切,却不糊涂,看着明玫,不知忽然想到什么,道一声:“走!”带着大兵话都没留一句,忽啦一声就全撤了,比来时还迅速。 听说贺家旧宅儿出事儿,一大早就围满了乡邻。明玫他们也忙跑到墙外去看。 谁尼玛把什么血沿路洒到她家墙外,还清晰地直到翻墙位置的墙头?那人在她和司茶清理完现场又专门回来嫁祸? 她家厨子经验老道,一看就笑了:“小小姐,这是鸡血。” 大家都笑了:“谁这么促狭,用鸡血唬人,把百户都引来了。” 旁边邻居立马大骂道:“他姥姥的,我家那么高的院墙,竟然丢了两只鸡,哪个缺德的偷鸡贼......” 明玫在人堆里留心了半天,还好没有听说谁家丢了人或伤了人。然后有夜归的村人讲,在什么路段看到过两个什么样高低打扮的人趁夜赶路,看样子,似乎是从咱村方向出去的。于是大家就认定,就是过路的偷了人家的鸡。 。。 接下来的日子,族长忙着介绍了夫子来跟明玫见面,又有人把土地卖主叫了来,里正弄了一块漂亮平整的大青石条要立奠基石,明玫一样样落实。其实她大多不管,要么让管事儿的参与一下,要么只管出钱了事。反正当了冤大头,谁还肯卖力辛苦。 新路奠基那天,仪式还是大家伙围着基石鞠躬。明玫扶着老太太站在旁边,老太太最初看着那红色柳体的“柳荫路”三个字,乐得眯着眼对明玫道:“就是这个‘柳’字没错。” 明玫笑道:“多新鲜哪,谁敢弄错金主的姓氏啊。” 有机灵的过来给老太太鞠躬,于是明玫照常叫人打赏。这下好了,全村子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女老少都来鞠躬来了。人一拨一拨的来,鞠躬鞠得到后来老太太都不好意思了,对明玫道:“算了吧,怎么让他们停下来?”...... 原来以为最费劲儿的修路,没想到竟是最快搞定的,全村家家户户出人出力来干活儿啊。好象是先用粘土夯实,似乎掺了点米汤啥的做成路基,然后上面铺了一层青石条。过了最初那几天,后来竟然发现还有人自带干粮来帮忙的呢。明玫一问才知道,这七八里路中间还有两个村子,原来走别的路,大概这里如果修好了,就拐这里更方便,于是自发来干活儿了。明玫很高兴,说只要干活的都管饭,管饱管好,只管来干好了。 后来算下来,工钱料钱伙食费,修这么一条不长的路,花了二千多两银子。 司茶:“小姐,这笔钱从哪里出?” “没钱了吗?” 司茶道:“小姐啊,如果只算出的不算进的,那帐面上的钱可差不多用完了。”还有这么多人这么以后的花消和回程费用呢。 “叫姚管事儿套马车,收来的礼物中,拉些去县城或当或卖。”把贺家牌子亮出来,把为什么典卖东西说出去,那些东西,大概卖不了几件就够了。 别的事儿都不用明玫怎么出力,接下来的时间就真的过的很悠闲,也慢慢认识了些村里的人。 村上有位鲁家媳妇儿,很漂亮,三十七八岁,就住在石根哥哥家后边,不知道怎么赶的辈份,大家都让她九奶奶。九奶奶眼睛亮亮的,在人前总是害羞地笑,说话轻言细语的,很是斯文有礼,是个大家闺秀作派,有空常来和明玫聊天拉家常。 后来明玫才知道,她果然是出身大家的。具体家在哪里,为什么到了这里,九奶奶只字不提。她男人很man,是个很高大英俊的肌肉男,人称九爷,据说很能挣钱,地里庄稼也伺弄得好,又会泥瓦工和木工,还是个厨子,还会杀猪宰羊,是个农村十项全能选手,一年到头都忙着,忙自己的田地,忙给这家做活那家帮工的,常出门一阵子回来,就有工钱酒肉的带回来。 九奶奶是全村最有福气的女人,只负责在家里貌美如花,巧笑蔫兮。什么都不用她做,或者说她什么都不会做,不会做女红,――手扎烂也捏不住针。没关系,要么请邻居帮做衣服鞋袜她老公出钱,反正他有钱,要么直接买成品。不会做饭菜,――偶尔做一次难吃死个人。没关系,他老公会做厨,还经常给有红白喜事儿的人家当大厨待客呢。不会做农活,――下地晒一晒会头晕。没关系,他老公壮似牛,地里的活不用她插手。还不会,生孩子。――当然生孩子这事儿不赖她,据说是九爷,小时候在田地里埋土雷炸兔子玩,结果炸住了自个小蛋蛋,据说x功能很强,孩子缘就没有了。 但抵不住两口关系好,抱养了一个小女孩,七八岁了,据说以后要招上门女婿,就指着她养老送终了。 传说中,九奶奶是跟着九爷私奔回来的。农村人哪管这个,反正照样做老婆,里正还给九奶奶上了户口,九奶奶正正经经成了齐鲁庄人。 大概是看到明玫,想起了久违的大家族生活,时不时拉着明玫出去玩,问明玫一些日常的生活细节,偶尔说一两句自己的从前。 明玫真的觉得,这是个最幸福的女人。所谓农夫山泉有点田,所谓岁月静好,明玫都能从九奶奶身上看到。据说日常,九奶奶还保留着很多大家小姐的习惯,比较要化妆,比如敬重老公如天,比如她识字很少,但她会画画,偶尔画副可以当门神的画贴一贴。 总之这个九奶奶,让明玫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少幻想她这样的生活。 村里很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喜欢明玫,她不拉架子,会说爱笑的,最初大家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后来见明玫跟着九奶奶出去玩了两次,便也偶尔有人来叫明玫出去玩。明玫很快就和她们玩在了一处。 有时她们打猪草,也带着明玫去田边,一路打到河边,还可以顺便摸会鱼。听着河边有男子在那里用着《纤夫的爱》的调调大声唱着:“妹妹你睡这头~~呕呕~~;哥哥我睡那头~~呕呕~~,睡着,睡着,就睡到了一头~~。” 明玫以为遇到老乡了,诧异地听了半天,谁知道这是当地一直流行的调调,那些姑娘们压根不在意那露骨的歌词,嘻嘻哈哈就在旁边闹,还有人对上唱道:“妹妹我站这头~~呕呕~~,哥哥你站那头~~呕呕~~,站着站着栽到了水里头。”然后大家一阵笑。 那天跟一帮女人在村边土坡上玩,有一个少年远远地对着她们唱:“妹妹快撩起你的裙子哟,让哥哥看看你的屁股噢,如果够白,哥哥就娶回来......” 不见谁不好意思,大家反而都哄笑起来,明玫才知道原来那少年他妈就在她们这群人中间。 他妈就冲着少年扬声骂起来:“发什么骚啊,撩你妈呀撩。” 那少年一看,呀,真撩着他妈了,忙先怪他妈起来:“娘你怎么不害臊,混在小女人堆里干嘛,想找野男人呀?”被他妈骂一声:“放屁”,那少年就笑道:“我替我爹唱的,我爹在后头呢。”然后撒丫子跑了。 原来这块地方是有情人野战区,当场便有姑娘说在这里见过两人抱着滚山坡的,“那屁股好白呀”...... 明玫才知道,比较这里的民风,明璇那点子换个衣裳啥的,真的弱暴了弱暴了。 一直这么悠哉到了七月初,这天封刀报来消息,说唐玉琦被逮回去了,六月底已经成亲了。原来他没撑住,把身上的玉佩拿去当了。然后唐家就根据玉佩找到了他。 明玫:“你的消息是真的假的。”看看天上,也没有飞鸟什么的啊。难道你们通消息比天朝时代先进,靠脑磁波感应一下就成啊,你妈也太神奇了。 他们护卫和京城,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种话封刀已经不想说了。 明玫看着天上的云半晌,然后笑道:“那朵云彩好漂亮。” 封刀:...... 七月初八,明璐要成亲的消息传来,催老太太回京送嫁。 这天明玫问封刀道:“那么明显么?我和唐玉琦,连你都看出来了?”当初她什么都没问,他却总报给她唐玉琦的消息。 封刀:“小小姐别担心,我没有看出什么。是唐玉琦托我好好关照你的。我俩很熟的,练武场经常切磋。” 有什么差,那他还有谁不告诉? “这么多人知道,我都不好意思回京了。”徒余一场尴尬。 虽然知情人士不算多,却也不少了。唐玉琦最后被找到的地方虽然离这里足有几百里,但当初他是一路追着她们的路线过来的却是事实。唐家人自然心里有数,就看他们有没有说出来了。 封刀:...... 八月中旬到京城时,唐玉琦已经离京了,投去西南军,去了南襄城驻地,夫妻同行。 据说,唐五少爷新妇邢茹萍已经诊出身孕了,而远在南襄城的邢岳母病死了,新妇两口回去奔丧守孝去了。 65第65章 这次出去西厢全体出动,也算彻底撒了一回欢儿。(.好看的小说) 事后总结,司水道:“我再也不想去农村呆着了,看把小姐脸都晒黑了。风一吹,满天满地的灰尘,脏死了。还有,那里的人也太野了。” 司茶却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也挺好玩的啊,还有,如果还能挣钱的话,干嘛不去啊。”素点和素心连连点头,她们已经不太爬树了,但着实下河摸了两回鱼,那鱼叫个难摸,比贺家园子河里那呆头鱼有趣多了。 最留恋的竟然是老太太,明琪成亲后还留那么久,就是这老太太在那儿过出滋味来了,整日里一群的大妈大婶找她聊闲篇啊,比在京城一天到晚就那么几个丫头婆子奉承着还自在随意啊。老太太很惬意,曾表示过有些不想回京了...... 而明玫表示,她很想做九奶奶那样的女人啊,请上天赐她个十项全能老公吧,她很想追求那种猪一样的人生啊。 而回来后的石三妞同学很不乖,开始偷偷摸摸地想撇开素点素心单独行动,让才旅行归来的素点素心很有怨言。 贺明璋回程一路都很开心,不时与明玫说着说哪,还曾指点江山呢。大概因为大姐夫给他的红包也不会小了。明玫得的是千两银票,他的咧?估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真是天降大财啊有没有。 所以明璋同学虽然回了贺府后还是一副别扭的死样子,但他开始上进了,据说回来后第二天就去书塾找简夫子去了。这让明玫很惭愧,她一直没去给夫子汇报工作呢。 家里两个哥哥继续苦修,进士出身有了,只须等圣上再进行一次殿试,便可以正式任职了。但圣上他老人家,再次病倒了,于是还得往后推。而这两个孩子,就还得继续紧着过苦学生日子,时刻准备着圣上他老人家康复召见。 四姐明瑾很忧桑的样子,有一次问明玫:“妹妹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上学?” “呃?” “不知道十一表弟还来我们家读书么?” “呃?唐玉瑭?” “是啊。五表哥成亲了,从军走了。楚姑娘也成亲了,再出不来了。只有十一表弟和霍世子,不知道还来不来了。咱们书塾里,又只有咱们几个人了。”明瑾道,不时看明玫一眼。 明玫笑道:“再过几天,二姐就成亲了,到时候十一表哥大概也会来喝喜酒吧,到时候四姐姐可以问问他呀。” “是呀,到时候问他。只有霍世子了。”明瑾不死心地问道。 明玫仔细看了看明瑾,见她还真有点消瘦的意思。难道这妞对霍世子还这么放不下?上次她不是说的挺难听挺狠的吗? “自从上次吵架后,我想他再不会上咱贺家的门了吧。”得脸多厚才能跟人吵翻了还来呀。实际上,自从上次小竹林之后,霍辰烨的确没有再上过贺家门。 五姐明璇已经放出来了,可唐玉琦婚了,她一直有些蔫巴。六姐明琼就一直打听明玫这次落袋多少银子,倒跑她西厢来了好几趟。 大的两个二姐三姐备嫁中,双双娇羞模样。当然,那是人前。人后三姐明珠还好说,只二姐明璐,时不时地找明玫麻烦,实在让明玫觉得很麻烦。 “七小姐快点儿吧,别让我家小姐等。”刚从熙和堂出来,就被燕草半路拦着了,带着往西厢走。 “二姐姐找我什么事呢?”明玫问道。 燕草不耐烦道:“什么事儿我们做丫头的哪儿知道。总之七小姐快些吧,这个点儿,二姨娘该睡午觉了,去晚了倒耽误人瞌睡。” 明玫顿住步子,道:“到底是你家姨娘找我还是你家小姐找我?” “......总之七小姐去趟萱芷院吧,我们小姐等着呢,二姨娘也在,总是也有话跟七小姐说吧。”燕草越发不耐烦起来,去了不就知道了,怎么不停问东问西的。 司茶拦在明玫身前道:“燕草姐姐怎么不好好跟小姐回话,这么阴阳怪气是哪家的道理呀?”要嫁入高门了就这么了不起噢,连丫头都可以不把她们小姐看在眼里,当她们小姐还是以前病病唧唧时的好性儿不成? 燕草正不爽,闻言骂道:“你个死丫头,我跟小姐回话哪有你多嘴多舌的道理。” 又想找她去训斥?这还连丫头也骂上了? “既然二姨娘困了,就赶紧睡去吧,不用巴巴等着我了。我也困了,要歇午觉,等我起来再去吧。左右你家小姐和姨娘也没什么正经事。”明玫说完,扶着司茶径自回了西厢。 自茂林回来后,明玫自然第一时间去给明璐道喜。谁知明璐硬着脖子挑眉看着明玫,有些得意又挑衅地冷哼:“喜什么喜,姐姐的喜怕是你的不喜吧。” 她原本以为明玫说焦恩赞的难听话,是受了大太太的唆使故意破坏,可是后来见太太对她的婚事还是很上心的,还找过别的高门,并且最后也同意了这门亲事,便明白了不是大太太欲作梗,是明玫自己想破坏此事。 羡慕嫉妒恨是吧,怕我嫁入高门了,将来衬得她难堪是吧?偏偏老天帮忙,姐姐我还就订下这亲事了,眼红去吧。 明璐越想越生气,可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嫁出去了,倒不好就明着跟明玫翻脸,就摆起了长姐架子,不断地交待明玫这了那了,或者指出她这错了那错了,时不时地教育一番。什么对父母长辈不能太随意太嘻哈了,要更敬重一些。走路不要带风,要裙裾不摆。出门一趟变野道了,吃饭太大口了,反正拉拉杂杂的拉着个什么话题都能说教半天。 原来明琪大姐也爱这样,可是不会象她这样严肃认真,语句里透着收拾你的快意和得意,让人心里不舒服。 明玫越郁闷,明璐越开心,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那还就是堂堂国公府呢,当谁都能嫁去的吗? 婚事已定,月底就嫁,多说多余。明玫知道自己差点坏人姻缘,便老实低头认错,连贫嘴都懒得跟她贫。只由着她说三道四找茬发泄。 真是越发起劲儿了呢。 司茶不愤道:“二小姐怎么专捡着我们欺负啊,真是的,哪有快出嫁的小姐这么爱找茬的?小姐等下也别总低头听着了,二小姐若说的过了,小姐便跟她讲讲道理。”小姐又不是说不过她。 明玫笑道:“等下睡完觉,我大概就忘了要去找她了。” 其实明玫猜错了,这次明璐和二姨娘急着找她倒不是要训斥。明璐刚刚从茂林回来的家人中知道明玫这趟还真收了不少礼,便和二姨娘仔细打算了一番,无论怎么说,也该拿出来些分了吧?她就要出嫁了,过了这回,再回娘家来要可不好听。 “太太也真是的,做什么要比照着大姐的嫁妆,那大姐嫁入的不过是地方上的商户人家,和我这种要入国公府的能比吗?” “小祖宗,你还不快小声点儿,仔细人听见。”二姨娘慌忙地朝外望了望,又连声劝止明璐。 明璐看着嫁妆单子心里很烦:“还有小七,怎么能收了礼自己拿着,父亲怎么能这么偏心?这次我的婚礼那到时候是不是礼金也能我自己拿着呀。” 二姨娘见劝不住她,便只看着她道:“早不知道计较,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这些说头,你早干什么去了?给明琪送嫁你怎么不去呀?” “姨娘还不是早不算计,天天帮着太太管帐,竟一分也管不到自己腰包里去。再说我若去了,父亲就会让我收礼归自己不成?”明璐不愤道。 这算什么呀,好不容易嫁入国公府,就那么点儿陪嫁银子,买了个小庄子,买了个小宅子,再置备些七七八八该备的,就没有什么银子了,以后打赏下人什么的,日子长着呢,可怎么过呀。怎么能嫁个国公府,还没过门呢就让人这么没脸的? 那时明璐婚事一直定不下来,毫无办法,只能频繁地给唐家二表姐唐玉萍写信,来来回回地问些关于焦恩赞的逸情琐事,隐晦曲折地催促着,母女两个把手边的银子首饰变卖不少,或直接送首饰衣服出去给唐玉萍,或拿银子钱去淘卖些稀罕玩艺儿,使足了劲儿在唐玉萍母女身上。 不知是不是这玉萍表姐够给力,还是那桂姨娘手段高,反正也没多久,唐二舅传来消息,说那焦恩赞同意了,要来贺家提亲了。 等到亲事终于落定后,明璐那几日走路都有些打飘,睡觉都曾笑醒过,日子过得梦似的,是如此不真实。 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手里没有银子,是件多么讨厌地事实啊。 “小七怎么还不来?”二姨娘朝外问道。 “七小姐不肯来。”燕草忙上来答话,将见到明玫的情形说了一遍。明璐一听,气的一下扫落了面前的东西,那嫁妆单子就飘飘悠悠地飞。吓得二姨娘和丫头慌忙去捡。 “果然有了银子,胆子也变大了呀,连当姐姐的叫她一声,她就敢这么托大不来?”明璐气愤地问道,“还真当她那点儿子事儿谁不知道呢。” 跟唐玉萍不停热乎的坏处是,手里银子哗哗地流,那可是母女俩费心攒了这么许久的体已啊,当然好处不成说,亲订下了,并且顺便的,也捞来了那么点八卦消息,现在不是正可以拿来用一用吗? 。。 书房里,贺正宏看着手上的信,默了半天。 那信是西北大商家陶家家主的,上面说得很隐晦,只说大人为国尽忠辛苦了,我等草民愿奉上薄仪为茶敬。明玫把信转给他了,可是薄仪有多“薄”,信上不好明提,而那丫头也没说。 这是陶家为谢去年帮办茶引的贡奉。往年,是十万两银子,可那时有边贸,没有茶引的商家也多的是方法私下交易。去年,因为北夷时有扰边,圣上震怒,关了互市,外面的商家无法在集市上再购得茶叶,他们这些有茶引有渠道的大商家反成了独门生意,只发往北夷的茶叶就不知增加了多少。 这样的银子,她就敢收,收了还敢不交,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贺老爷把信放烛火上烧了,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 去年茶引是办了,拿了也是应该。只是今年的茶引,却不好办了。今年五皇子插了一脚,想办给另外一家......所以今年他一直不肯见陶家人,没想到他们竟走了这小丫头的路子。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啊。并且只怕陶家以为他拿乔,只会奉上更多的银子。 明玫睡完午觉起来,贺孝家的已经在廓下等着了:“老爷在书房叫小姐过去呢。” 正好明璐领着芳草也进了院子,不由酸酸地道:“哎哟,姐姐来得不巧了,妹妹可是个大忙人呢,哪位长辈跟前都离不了你去奉承呢。” 明玫笑起:“姐姐且坐吧,妹妹去去就来。”...... 贺老爷屏退了人,爷儿俩聊天:“到底收了陶家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事关重大啊。 明玫道:“爹爹,虽然银子您不收的,但帐给你看过了呀。” “少罗索,小心我搜你的小金库。吃这么多也不怕撑着。” “三十两。”明玫道。 “‘三十两’?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儿?” “嗯。”明玫点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钱吗你就敢收?”贺老爷瞪着她。 明玫笑道:“贺礼呀。我说爹爹,你不用吓我,好几年了又不是头一遭,不信这银子能不能收你没有请示过上头。”陶家取得茶引已经五个年头了,这种事儿能瞒得了谁去。贺正宏这种圣上身边的心腹宠臣,会不给圣上透音儿才怪。要么上面默许,要么,与上面分赃的可能性也不小呢。 贺正宏盯着明玫,明玫转头去看书架上的书,也不理他。贺正宏自己觉得没趣,这小女儿说来奇怪,怎么从来就一副不怕他的样子呢。要知道他要是肃了表情,连明璇,噢不,连太太也是一副谨慎的样子。 “那你说说,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明玫抽了本书在手里,随意翻了一页道:“也不做什么,不过身有依傍,求个心安罢了。”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要什么依傍?” “爹爹,你不觉得,就风险来说,一家人的全部经济收入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风险更大吗?” 而那什么父啊夫呀的靠不住呢?父者,子女众多,夫者,妇人众多,个个都要顾,便不见得个个都被顾得好。这还是肯顾家的好男人,若遇到个赖的,更完蛋。 贺老爷看着明玫,慢慢坐到椅子上,半天才问道:“你还懂,风险?” 切,当谁傻呀。去年秋闱,圣体欠安为由拖了两个月。如今大哥二哥榜上有名,要殿试之后才授官呢,可圣上又违和了,拖到如今殿试还没进行呢。同年的进士们都干等着呢,谁不知道。 可偏太子正位不立,如今皇子们正私底下闹得欢呢...... 明玫不想说这些,只道:“茂林老家那里,如今对爹爹风评不错,那里的田地虽买得不多,却是以祭田登记在册的。爹爹便是将来卸甲归田,咱家也有去处。” 贺正宏盯着明玫一直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才道:“小东西尽管放心好了,爹爹总不会顾不住家里安危就是了。”...... 明玫回来的时候,明璐还等在那里,一见了明玫,便让丫头都退了下去。这架式,倒不像只是训她两句的意思了。 “二姐是有什么事吧?” “听说妹妹这次回去,发了大财呢,真是让姐姐羡慕的很哪。可姐姐还真没听说过哪家哪户,有过这样的规矩,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为家里做点事就收礼算自己的,这算怎么回事呢。” “二姐说的是。刚才爹爹叫我去时,我已经交了帐了。” “全交了?”明璐一愣,不由失声道。 “也不是,只银子钱尚剩下来的全交了。还有些摆件什么的物件儿,当时就交给了大姐夫代为处理,或卖或当,没有再运回来。” 明璐很是失望,心中孤疑了半天,道:“帐这种东西,我和二姨娘跟着太太也是常做的。不若让二姐姐也看看妹妹的帐又是怎么个做法。” 明玫笑道:“妹妹不会做帐,是管事儿做的,二姐姐要看,可去问一问爹爹吧。” “妹妹少拿爹爹来压我。谁不知道帐面上的东西想怎么做便怎么做。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把帐交给太太,却只交给爹爹呢。” “爹爹交待的差使,给我签的契约,如果做不好,我还要认罚呢。如今回来了自然向爹爹交差消案。太太也是知道的。” 竟被她一推二六五。明璐很不甘心,不相信这一趟竟然没落着什么,只怕是这丫头推脱要独吞罢了。她想了想,便装作迟疑的样子慢慢吞吞地道:“妹妹知道的,我与唐二舅家玉萍二表姐向来交好,前些时候竟听说他家琦哥儿离家出走过一回。听说,是为了一个人。” 明玫看着明璐:“竟有这事儿?” “原来妹妹不知道?那倒可惜人家的一片心了。”明璐笑道。 “姐姐倒底想说什么?”明玫脸上没了笑意。 “妹妹不知道,二姐那六千两陪嫁银子,置办了些许嫁妆,竟然落了个一穷二白,如今竟是无银子傍身了。不过好歹的,二姐我如今快要成亲了,不象妹妹,以后可是要嫁人的,有了这段传言,以后会找个什么人家呢?唉,咱姐俩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这是,敲诈?“二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二姐直说好了。你缺钱找爹爹要啊,噢,或者,二姐姐成亲,想必大姐夫也是会来的,等大姐夫来了,看没有没卖出些东西来,妹妹给二姐姐添妆。” 明璐见明玫自己说了她想听的,便满意地点头:“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孟伯平提前两天赶到,说大姐明琪有了身孕了,胎尚不稳,不好长途劳顿,不能来送两位妹妹出门了。 大家都对明琪表示恭喜。第一次见姐夫,合家子女都在,算是认了个亲。明璐十分迫切,当众就问起了那些礼品的事儿来。孟伯平十分会说话,只道:“此事七妹妹托付于我,如今且放在孟家铺子里呢,只出手两三件去。不过妹妹若是等钱用,我这里倒带了些银子可以周转。” 明璐再脸厚,也不好说要姐夫的钱当嫁妆。明玫很生气,原本准备对明璐说卖了三千两银子,几姐妹各得五百两的,如今也懒得理她了,直接让孟姐夫把物件清单交给大太太去。 大太太推辞着不接,说老爷让小七自己处置的。直到贺老爷发了话:“你便先收着,以后客情来往都是要还的,小姑娘家哪懂这些。”大太太才收了单子。 可是到了最后明玫还是没忍住,到底悄悄封了一百两银子给明璐添妆。 正日子那天热闹非凡,一些相熟的不相熟的女人来了一堆。严格说这是贺家办的第一桩喜事,明玫本来不想到那些妇女中间应酬,奈何二姐三姐不出来,大太太专门交待了明玫帮衬照应。 唐家妯娌自成一桌。唐四太太很开心,招呼明玫去她身边,拉着热情开聊,恨不得把西北之行能想到的都问一遍,笑着对众人道:“嫂子们不知道,我家瑭哥儿可天天念叨着这小表妹呢,今天被他父亲强领在身边在前面见客,不能到后宅来,还委屈地掉眼泪呢。哎哟哟真是两小无猜呀。” 唐大舅妈看着明玫,嗯,长高了点,晒黑了点,下巴还是那么瘦尖,人却显得有精神了些。刚才在认识不认识的一帮宾客中间不时说一两句话,也是满脸含笑落落大方,如今站在自家身边,也不见有半分局促。想起自家儿子回去时已经憔悴成个什么样子了,木头似的让干嘛干嘛,话都不会说一句了,捺不住的一阵阵的气恨,不由接着四太太的话道:“那可不,这丫头是很引人念叨,我家琦哥儿还不是十分惦念着。” 如今唐玉琦已经成亲了,再说惦记人家小姑娘的话就有些过了。不象以前,可以假装两小无猜。几妯娌心里都明镜似的,只面上含笑,不动声色看着明玫。 明玫笑道:“五表哥一向甚是关爱弟弟妹妹们,我家太太就常说五表哥是个好哥哥,也常说都是大舅妈教导的好之故。” 惦记小姑娘还是他妈教的了,唐大太太气往上涌,恨不得拿出唐玉琦跑西北的话来说事。明玫却揽了她的肩亲热地道:“我和舅妈们还两大无猜呢。舅妈可别怪小七招待不周啊。”说着眼睛看着别的舅妈。 被关注着的三舅妈就淡淡客气道:“那哪能呢。” “那自家亲人小七就少陪了。舅妈们需要什么只管招呼丫头,我去看看别的客人。”然后对众人笑一笑走开。 看着她的背影,几妯娌心思各异。唐大太太想着,还好琦哥儿走了,这女子是一定要远离的,要么真无心,要么道行深,做妾也不能要。唐四太太却觉得,嗯,这个小丫头,和大房和琦哥儿有深深纠葛啊,果然是个好苗 66第66章 唐大太太心中的气无处排解,想起琦哥儿来又心痛得不行,拿了一杯茶水灭火。(.无弹窗广告)偏唐二太太给她提神:“大嫂你说,琦哥儿那孩子怎么那么奇怪,没事儿一个人跑到那山林里去住着做什么?别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身上。” 唐大太太气的胸口作痛,很想骂一句你儿子身上才不干净呢,咕嘟了一杯水后总算勉强维持住了大家风范,只不悦地瞪了唐二太太一眼道:“琦哥儿虽一时牛心左性,好歹现在知道长进了,弟妹还是替琮哥儿多操些心才是正经。” 提起身家儿子,功不成业不就连亲事还没着落呢,唐二太太瘪了气。 唐三太太旁边接上,劝慰得很有技巧:“是啊,琦哥儿那是小孩儿家一时的冲动,虽然回来后一句话都不和大家说,但到底走的时候还是跪拜了长辈们才去的。大嫂也该安慰了。” 一句话又说得让唐大太太想起儿子成亲那些日子来。 唐玉琦被找到后倒也配合,一言不发的就跟着回来了。他是真的一言不发,回来后对着各种询问都保持沉默,吃饭也少,沉默到可怕。 那时唐大太太刚儿子这么乖顺地回来,虽很心疼,也松了口气,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谁知母子独处时,唐玉琦一句旁的话没说就直接跪下求她成全,抱着她腿哭得什么似的。说长这么大,只有这一个心愿求娘成全,其他的都听娘的安排,再不敢违逆半分。 竟还是放不下那个小女子。 唐大太太气恨无比,很说了些狠话,直接告诉他死了那心吧,那不可能。“我要你即刻成亲,我要马上抱嫡孙。我也不叫人看着你了,我只叫人看着那小贱人,你若再出状况不好好成亲,生不出孩子,我保证她死不了但定会活得很不堪。” “娘亲宁可不要儿子么?”唐玉琦这样问她。 闻言唐大太太心都要碎了,很是悲切地大哭了一场:“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可以随意退的吗?......娘疼你养你十几年,你为个女子说这样不孝的话?你什么都不顾了,让娘几十年养个家族罪人?你不如直接勒死娘来得快些,......” ......后来,唐玉琦沉默地给她磕了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是我错了。请娘放心,一切都定会如你的意的。” 之后,唐玉琦时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过来请安,象她不存在一样,或者他当自己不在府里一样。成亲后,倒似乎好了一些,也知道对她轻声说两句话了,偶尔似乎比以前还殷勤些了,对长辈们都更恭敬了,孝敬老太太,侍奉长辈,夫妻日子也过得平顺。一家子长辈都心怀大慰,成了亲果然就懂事了。但大太太却知道,儿子再没有绽过一次笑脸。 在媳妇儿诊出身孕那一天,唐大太太明显看到了儿子那隐约的高兴,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让当娘的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去了岳家报喜,顺便拿回了投军的荐信。不久,南襄城讣报传来。两口子携手同行。走那天,唐玉琦给各位长辈一一跪别,行如此大礼让人很心酸又很欣慰。 但一家人送到大门外,唐大太太目送自己的儿子翻身上马,一直骑驶到很远再也看不见背影,也没看到儿子再回头看她一眼...... 唐大太太想起来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就那么毅然地走了,于这个家,于她这个娘,都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唐大太太看着不远处正和别人说着话的明玫,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如果自己为难了这小姑娘,那儿子大概更不会回来看她一眼了。 。。 二姐回门那天,众女是没有见着二姐夫的,只看到了一身光鲜满面含羞的二姐。 三姐回门那天,倒见着了各位姐夫,据说是三姐夫提议的,天家人嘛,要平易近人嘛。 承福郡王爷很客气地说:“也没机会认识姐妹们,别以后一家人相见不相识就成笑话了。” 其实姐夫上门,小姨子们不一定要出来相见的。但既然郡王爷这么说了,当然就这么做了。大太太怕大家失仪,还专门临时培训了一番,然后让几姐妹梳装打扮齐整了,才带着展示出来。 这新女婿见面不象别的女儿家回门时那样,由长辈问话,晚辈作答。而是有些反过来,郡王爷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在那儿说着天凉了好个秋啊的废话。明玫几姐妹便是在这废话的中途上场的,大家一字儿排开,给人品评似的就那么站在老太太和太太后侧。 这种出场方式让明玫心里十分别扭,便一直低着头瞧地面。 那郡王爷还真面面俱到,一个一个问侯了一遍,和每个妹妹都聊了那么三两句,十分的和气可亲平易近人,十分的风流含情温文尔雅。 承福郡王看着这四个妻妹,心里捉摸着,听闻贺老爷最宠爱的是三小姐和五小姐,可看起来五小姐不是很懂事的样子嘛,上前行礼时还扭头对身边的妹妹说了一句:“你走后面。”可她自己却和四小姐并肩走了。倒是那个老实走在最后面的七小姐,据说主办了大小姐的婚礼,应该相当得宠爱和有些手段吧。 心里想着,嘴上一边问着姐妹们“几岁了,读过什么书,平时爱做什么,噢做针线啊,那针线做的好不好呀,要保护好手指头噢。做诗呀,做诗雅呀,嗯,偶得佳句要及时记下灵感啊......”一边仔细观察比较起明璐和明玫两个人来。 明璇是个胆大的,只要是在贺老爷在的场合,她都不怯场,在那里只管拿眼晴四处轮着几个新姐夫。郡王爷看清了明璇,可明玫一直不抬头看他,让他十分不满。 只见明玫两手交叉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半低着头,有一句便一答,比如“读过什么书呢”,答“三字经。”(会识字的谁没读过,那是启蒙书好不好。) “平时做些什么呢?”“爱闲坐着。”(话说明玫其实想答睡觉来着,后来觉得睡觉这玩艺儿,和一个男的说,太容易歧义了,才舌头一弯变成闲坐的。) “听说你回过西北老家?”“是”。 “那里有什么?”“有路有田有人。” 郡王爷看她一直恭敬有礼的样子,实际却客气疏离得厉害,最主要是,她就是不抬头看他,让他一直看不清她的脸啊,不象别的姐妹,比如四小姐,虽然也大多时候低着头,但总会在以为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抬头瞟他一眼。 承福郡王爷是谁啊,以钻石王老五的状态活到二十有三,以俊美潇洒,风流倜傥闻名于京城名媛中,请不要往不近女色上去想象。而应该想想事实,有闺阁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啊,and比如明珠之流是和他有过私相受授的啊,所以,不难知道,这货逗小姑娘那应该是一套一套的。忽然见一个不大肯鸟他的,竟激起他股子莫名的好玩心思来,并且,今天这样的场合如果不看清楚庐山真面目,之后只怕更没机会了。偏他又不能象金銮殿上那位那样,气势地道:“抬起头来我瞧瞧,”又见明玫实在应得很敷衍,为免太过着迹,便只好把其他姐妹找出来再问第二茬话。 其实明玫这妞真不是戒了看男人,只不过背后偷偷看过了而已,还将两个新姐夫好一番比较品评。那时司茶还问过她:“小姐呀,那你说,到底是二姑爷好还是三姑爷好啊。”明玫道:“大姑爷好。” 大姑爷对妻妹们是温和有礼的,最主要还是出手大方的。二姑爷对妻妹是冷漠装逼的,三姑父对人是高高在上的。以妻妹的角度,这还用选吗? 见郡王一直使劲哈啦不说让大家退下,明玫实在忍不住了,就自以为隐蔽地悄悄翻了他一眼。――却发现尼玛一直被人家视线锁定中,于是明玫忙将头垂得更低了......总之这么一拖拉,倒显得郡王爷十分的热情了,和大家聊了这么久呀,太自家人了。 郡王爷将某女逮个正着,心里一乐,终于圆满了,就在那儿打着哈哈作结束语:“我家没有兄弟姐妹,一见到这些妹妹们,就觉得十分的亲切。”然后体贴地半扭头,对侧后站着的三姐明珠道:“你家妹妹就是我家妹妹,再没有彼此可分的。以后常邀妹妹们过府来玩吧,也可以给你解个闷儿。” 明玫暗切:除了几姐妹,你大舅子小舅子加起来好几个好吧,男人家家的,快去跟他们亲切会晤才是正道好不好。她悄悄换了条腿做重心,深深腹诽为毛女子都站着啊,连回娘家的女儿家,为什么都没设座的,一个个站到自家男人的身后去?男人们都威风到娘家来了这是? 三姐明珠已经做少妇装扮,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个雍容的元宝髻,插着一支金镶玉步摇、一支蔓草蝴蝶纹的翡翠簪、一支菊花凤凰纹的金簪、还有几支玉搔头。另还有镶着红绿宝石的赤金鬓花、金累丝蜂蝶赶花钿、巴掌大的象牙梳、牡丹珠花琉璃珠滴,……耳朵上是一对水滴型翡翠嵌金的坠子――好嘛!姐姐您这是,可以在头上开铺子了吧。明玫替她觉得脖子酸了好久了。 明玫头上身上装扮虽然比以前招摇了好几里去,但面上表情如今却已经温良得很不一般,不知道有没有进门先被婆婆嬷嬷什么的要求背几遍女诫啥的。她只在郡王爷身后稳稳站定,但那种隐隐唯我的,凌人的,在娘家长期具有的嫡女气势却早已收敛得很干净,很有些小媳妇儿的意思。此时闻言便面红耳赤起来,十足羞涩状地臻首恭声应了。 老太太看着明珠那满头珠翠,再看看那满身华贵,很满意:嗯,穿戴得好,估记吃得也好,那就齐了,是个有福的。 贺老爷大太太第一次看到女儿女婿互动,都暗暗点头:嗯,夫妻恩爱,善哉善哉。 相比之下,二姐夫美侧美矣,却是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对谁都混不在意的,不跟女人们客套,也不大跟男人们对话,独自清冷。――不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噢,对妻家众人这般冷淡,对老婆明显不够体贴嘛。 但别人心里怎么打分都不要紧,明璐自己心里挺美的。看看,郡王爷又怎么样,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噢不,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还是她家男人最出色。大姐夫虽也鼻挺眼亮身材高大,但太过高大了,直逼粗壮了。且有些黑,显得很平民化。三妹夫温雅,却又过于高贵板。只有她家男人,贵气有了,冷俊有了,更主要是,貌美啊貌美,不浮浅的貌美,成熟沉稳内敛,往那里一坐,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便能大杀一片啊。 。。 自从八月底嫁了二姐,九月中旬又嫁了三姐,贺家亲事办的紧锣密鼓。并且趁着这两次亲事,又仔细相看了大哥贺明琛和二哥贺明琨的夫人人选。真是一切进展都顺利得不象话啊。 大哥二哥两榜进士出身,有了这身份,便是贺家家世单薄些,也足以让那些清流名门另眼相看了。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接近必然了。――贺正宏算是草莽英雄,可英雄的二代没有狗熊了,还能继续发光发亮,那一般就说明此处基因良好吧。于是大哥二哥的亲事变得十分容易。 这进程,正合长辈们的心思。 大太太含笑轻哧:“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贺家门世简薄。”贺老太太:这是我的台词啊...... 总之贺家忙碌热闹并兴奋着,等三女儿的婚事弄清白后,就趁热打铁议定了两位哥哥的亲事。今年一年嫁了仨,明年一年,再娶进来俩,噢耶! 大家都在满府的热烈气氛中度过几个月,只贺明璋多少有些茫。――大概大姐夫当初表现得太深情,以至于使明璋同学难以自拔,于是在二姐出嫁的时候也兴冲冲地去守门。据说当时,两个哥哥与外面新女婿对了几个回合的诗文,明璋站在两人身后完全不知道应该帮点儿什么忙,孟大姐夫是真正地守门,手就握在门栓上不放,等大哥同志说了句“算过吧”,便哗啦一声拉开了门栓,第一时间和一担挑的焦恩赞亲密相逢。 然后明璋沮丧地发现,大姐夫意思过来的红包,竟然是太没意思了点儿。肿么和大姐夫不一样呢?难道是开门时他应该冲在最面前去而不是大姐夫?真让人迷茫。 然后嫁三姐的时候,更干脆,压根就没守门一项环节啊,那是大开着门迎的新女婿啊。皇亲啊,指婚啊,那种欲拒还迎的把戏是不能玩的,要真正的列队欢迎啊。 明璋同学做为主力队员之一站在一侧,好吧,这次连个红包的线头也没看着。――人家若发,也是黄包啊喂,没常识的孩子。 明玫知道两个姐姐当时情形,是因为这没常识的孩子还为此事专门去询问过她一回。 明玫听着明璋的抱怨乐得不行:“这世界变化太快,三哥你多多担待。” 忙完一阵子,到十月中,基本上贺家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而明玫,身体也恢复了畏寒怕冷,继续十有□在西厢窝着。据说,简老夫子也这德性,天转寒了,他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给学生放假,自己屯冬膘去了。据说三哥同学奋发了,倒时不时去请教简老夫子,不管他是不是窝在被窝里啃点心。 除了三日回门那次,嫁了的三姐再也没回过娘家。倒是二姐,身份地位大幅提高,不但能跟着焦家人到各府去赴宴应酬,撑着一房的脸面,还自由地回了娘家一次。 那天明璐二姐穿着件大红色缠枝菊花纹暗花缎收腰小夹袄,浅浅的湖水蓝色舒云锦缎做成十六幅的宽裙,裙上飞着一只只各色丝线绣成的大大小小的彩色蝴蝶。衬得人满面红光,气色极好。她头上挽着圆月髻,髻上插一只水头极好的白玉簪,还戴着一整套的头面首饰。 当明璐二姐装作不经意地在众位坐着的姐妹们眼前低头,让那耀眼的玉凤衔珠步摇无风自动,金雀钗上垂下的镶宝石蝶儿一动三晃,颤颤然如振翅欲飞般时,明琼姐姐便很自觉地“哇噻”了几声,于是明璐姐姐含娇带羞道:“都是你姐夫送的。” 回门那次,明璐带着的都是自己的嫁妆饰品,并不招摇。三姐婚礼和回门礼见她,也不见出彩。没想到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将姐夫拿下了。明玫暗暗觉得,没准各人自有缘法,自己枉作小人了?不过几个月而已,看明璐二姐那志得意满的小样,大概夫妻总是恩爱的吧。 明璐和姐妹在一起是第二站了。她回娘家的第一站自然是大太太处,结果没聊一会儿,就试探起了唐家的八卦,“女儿怎么听唐家表姐说,琦哥儿曾离家出走过?” 大太太当然知道琦哥儿不愿意成亲离家过一小段时间,那也是她十分喜爱的侄儿啊。但因为唐大太太曾闹上贺家门的关系,贺大太太并没回娘家仔细打听过,只是对于这些老人精来说,想想也知道可能是怎么回事了。好在自家并没有沾染上半分,娘家嫂子也没有来说过一半句歪话。――那琦哥儿找到的地方,离西北几百里地呢,嫂子若再敢毫无证据地闹出贺家女儿什么闲话来,贺老爷那里发飚,她只怕也是拦不住的。 只是如今听明璐提起自家娘家事,大太太到底有些不自在,脸上笑就淡去了。明璐一见大太太变色,便常打住话题,起身去了老太太处继续八。 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正寂寞无聊地怀念西北那可以叉腰吼的痛快劲儿呢,还对姐几个夸下海口:“下次回去,让你们几个都回去玩去。”偏这种东西除了明玫应和,其他比如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响应廖廖,十分消极。 大家正一起无聊准备退散呢,明璐来了。于是老太太听八卦听得十分有滋味儿啊。姐儿几个也不退了,大家都爱听啊。 明璇听得很黯然,她本来在老太太身边就没欢过,只是最近明玫逗老太太时便带着她们几个,时不时把她们拉进话题里,所以祖孙几人还算平和罢了。 明玫听得很想冷笑:二姐唉,不用太二好不好,还专门跑回娘家提这个,你老想干嘛来着? 明琼犹自感叹明璐身上的衣着打扮,明瑾响应得最好,还主动问起了其他同学的近况,比如霍辰烨。 关于唐玉琦,明璐用的是不确定的打探,结果贺家人谁也没有给她有用的进一步的信息。当然她主要的,还是想借机震一震明玫。毕竟那时嫁时,她只得了一百两银子。她已经想明白了,虽然明玫故作大方地把礼单都交给大太太了,手里定然还是有银子的,不然,以她那么费心地让父亲签下协议的心机,怎么可能落个空手,就得再敲一敲她。 而提到霍辰烨,明璐却是实实的很清楚明白:那霍世子当然不读书习武了,最近越发与女人厮混不清了。不但在外面替个戏子赎了身包养了起来,还让家里两个丫头同时怀孕了。霍侯爷气得暴跳如雷,一气之下把那两个丫头都处置了,还要将霍世子打出门去。连他外祖贾国公爷知道了,都气得拿着鞭子追着他抽。 明璐暗暗后怕,幸亏当时没有和他说成亲事,不然日子可怎么过呀。 想起来又把明玫埋怨一层,因为她的意图破坏,让她的婚事差点更悬乎,光打点唐玉萍母女,就花掉了她和二姨娘多年的积蓄。嗯,就得想法敲她些银子出来补偿。 。。 十月底,京城里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圣上躺倒多日了,情况如何小民自然不知,只是朝中已经由内阁大臣亲聆圣意变为二皇子代理朝政了,可见情况不妙。 没多久,京城戒严了一次。那天,五皇子的外家杨家被围。据说大兵们进去好一番查找,理由不详。但并不是抄家,杨家也没有因此获罪,大兵们翻查完,杨家也就自由了,不过损坏许多摆设物件是一定的。 杨家老爷子,就是原京卫指挥司副都指挥史。也就是贺正宏老爷的前任,人家调了任,给贺正宏挪了窝出来。 这件事儿虽然有惊无险,但让和平许久的京城人都嗅出了解不寻常的味道。没几天,又有另一武将家被搜。二皇子给出的书面理由是说接到密报,要查找什么违禁之品。 这让同为武将的贺家人难免惴惴不安。贺老爷上下班倒还算正常,只是在家里时,和一帮幕僚一起呆在外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67第67章 西厢,明玫正拿着手上的信细看。(.无弹窗广告) 信是卢佩仪从西南唐拉城送来的。 卢佩仪的事儿,虽然并没有传得满城风雨,但关注的人还是能听得风声的。韩父韩母闻得传言都不极不满,直言要退亲。后来儿子韩连城据实以告,韩将军知道后大惊大赞,于是才司意更改婚期从速迎娶的。那时婆婆阻拦无效,一直心存不满,后来从公公处展转知道真相,即佩服又心惊,倒从来不敢多摆婆婆谱了,于是卢佩仪同学的婚后生活十分的自在。 卢佩仪心中也有愧,到底是自己拖累了韩家名声。便使出伺候祖父母的劲儿加倍地对二老好,又说从小跟着祖辈,没跟父母在一起,深以为憾,所以对公婆之亲近倍感珍惜和感恩,她也定要待之如亲生父母般孝敬侍奉。如此,互敬互让,反正一家相处得亲和无比。 之后不久,卢佩仪随夫去了唐拉城,如今正大着肚子呢。 卢佩仪成亲的时候明玫没有去,说实话明玫觉得这样的女子,杀伐果决很带劲儿,却过于阴狠毒辣了些。她当初还脑子一热想要默默支持一下这妞,结果被人家的剽悍吓得不轻,十分怂地想要远离开去。 当然明玫的态度卢佩仪自然清楚。但就如对自家公婆一样,她十分相信自己能把她们的观念扭转回来,象明玫这样心软的,拉回来再次成为闺蜜十分有可能。于是在京城时也时常捎个口信贴子什么的过来问候一两句,远走唐拉城了,也仍然时不时的写信来。 明玫很清醒:大概京城里她结交的女子不多,所以不丢掉自己这一颗,大概为了方便互通个消息神马的,又对外有个“咱京里有人”的表相,或者有需要时再利用一回吧。谁让,她跟她拼不过爹呢。 所以明玫从来不回她的信。但卢佩仪仍然继续写。明玫有时候觉得,她就是要把她俩是亲密至交的关系座实了。 可是这次的信,却让明玫看得很认真,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信上说:“......今圣体违和,京城人心颇有些不稳。传闻近日将有上令查抄武将家宅,以翻找凭证之举,甚为韩家忧心。韩氏父子戍边在外,为国尽忠,愿京城诸事,不要被牵扯捏造出不实之处才好。” 又说“......往日姐妹情份,令姐感念至今。唯愿妹盍家平安无恙为念。” 明玫看了许久,然后捏着信去了贺老爷书房。 贺正宏看完信,沉声问道:“为什么拿给我看?” 明玫道:“卢姐姐以前只在信中提西南地貌人情,风俗小吃,说些笑话,谈些近况。” “嗯。”贺正宏点头,盯着明玫示意她继续。 这个装逼哥,明玫心说,只好继续道:“卢家姐姐从没在信中提及过什么‘感念’,我们交情一般,虽然她很有些殷勤主动,但远没必要说感念,这也不象她往日的语气。这一段信,客气得有些严肃了。并且卢家姐姐第一次在信中提及时政,提起贺家盍家平安......” “还有呢?”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快件,只用了九日时间送到。”西南到京城,普通家信等都是走月余时间,卢佩仪第一次用她老公的军事传报系统夹带私信。 西南是大汤朝重兵所在,韩家父子在那里多年,比别人早知道点儿什么朝中大事并不奇怪。在这个京城气氛敏感的时候,收到这么一封信,谁会不多想一些。 贺老爷看着明玫,没有笑,很认真。然后他将信再细细看过一遍,就烛上点了,对明玫道:“你做得很好,正是如此,女儿家言什么国事。再有此类言论,还当报与爹爹知道。” 明玫应了起身,一边忍不住腹诽:不让言论还报什么报啊。不过贺老爹的样子还算轻松,所以明玫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了,便也轻松了起来。 贺正宏却叫住她道:“你很久没有去书塾了?回来后就没去上课?” 是啊。最近不是忙乱嘛。明玫不解地看着贺老爷。 “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贺老爷,指着自己的书架,“你可以自己选来看。” 这么好,可以开放他的书房?明玫扫一眼那满满的一格一格的书籍,有些不解:“话本?”你有吗? 。。 贺老爷早出晚归了几天,这天,贺老爷急急从外面往回赶,在府门前遇到了正往贺家来的三女婿承福郡王。“岳父大人好。”郡王迎上来,一副恭敬的模样。 贺老爷一副心急的模样,见郡王既然称岳父,便是以晚辈自居了,便只拱了拱手,对迎出来的门房道:“请郡王到外书房敬茶,我稍侯即回。”竟是脚步不停进了二门。 承福郡王也不跟着迎来的管事儿走,只管跟着贺正爷进了内宅。还一边嘴巴不停地热心询问:“岳父为何事伤神,说来让小婿听听,小婿能开解一二也未可知呢。” 贺正宏恨声道:“郡王不知道,刚才接到小厮来报,说小七那死丫头,竟敢没我的允许乱闯书房翻书,结果还摔坏了我多年一直用的那个玉蟾衔桂摆件――那是前朝古物,价值不菲,只怕再也寻不回来差不多品相的了。” 郡王笑道:“还当是何事,七妹妹还小,偶有淘气也不奇怪。岳父大人不用太气极了。” 贺正宏依然怒气不减:“你不明白,那玉蟾衔桂于我非同一般,再说那丫头实在过份了,得好好教训才行,不然下次又不知道闯什么祸。” 贺正宏走得快,是一路闯进西厢的。明玫正抱着两个垫子靠在贵妃榻上,才听见外面急急一声传报,就见贺正宏已经掀帘进屋了,站在门边就开始张口把明玫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 明玫慌慌然抱着枕子站着听训骂,等听明白贺正宏骂她摔坏了他的玉蟾时,便坚决不肯承认:“我根本没有碰过爹爹的什么玉蟾,定是别人做的却嫁祸于我。爹爹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就来兴师问罪,这样不公不道怎能让人心服!” 贺正宏见她咄咄有理,怒道:“我难道还冤枉你不成,我既然问到你这里了,自然是弄清楚了事实真相的,你竟然不知半分悔改?”一边说一边急了,抬起一脚踢向明玫,明玫跳着躲开,被踢飞了手中的垫子。贺老爷见她敢躲,更加生气,在屋里走了两步,手指头点着明玫,咬牙切齿,忽然又一脚飞起,踢翻了房中那唯一的贵重摆设:那个据说能镇宅防病的御赐玉瓶。 明玫也气红了眼,虽远远避着不让自己被飞,但也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低头认错。 旁边观战的郡王爷很亲切地来调停,安抚了明玫几句,又说不管事实如何都该她先道个歉先,态度太拧了,怎么能如此对长辈呢? 谁知明玫“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去。竟是连郡王的面子也不卖?贺老爷正在再发火,谁知明玫却越想越气的样子,一下子发起疯来,竟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挥到地上去,把榻上的枕头靠垫什么的也全部摔到地上去,把架子上的花花草草也好,小小摆饰也好,反正有力气动的,都摔了个乱七八糟。倒把贺正宏气了个目瞪口呆。 想要抬脚再踹,那边那女继续跑开躲着,这边又被承福郡王拉住了。自己想了想这妞估记也抵不住他一脚,便横眉竖目起对着她口水乱飞地又大骂了一顿,最后道:“如此野性不受教的女子,给我禁足好好学学规矩才行。关起来!”然后怒腾腾地摔袖去了。 旁边那承福郡王就对着明玫同情地“嗨”了一声,也转身跟着贺老爷而去。 贺老爷没有带小厮进内宅,他一个人进来,说要关人,不过徒呼而已,并没有婆子应他。明玫看着满室零乱,和那个在坐垫上滚着的玉瓶,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想了想,自己个儿关着吧。便让西厢的众人都在门口守着,掂了本书,掩了门足不出户了。 贺正宏老爷发了一通脾气,转身又径直出府去了。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贺家大门被围。 二皇子亲自带队来的,大兵一队队地进来,控制了各个院落,合府人众被要求各自原地呆着不得随意走动。 然后便是抄家,啊,不是抄家,是搜查。一样的理由:接到密报,查找违禁用品。 那些兵头子们大概对贺大人家还算客气,虽然一处也没放过,但倒没有肆意损坏东西,当然值钱的小件,被谁偷夹私带走是再少不了的。 明玫这里尚未收拾,门口丫环婆子把着,自己坐在软榻上哭得眼睛红红的。二皇子带人搜到此处,看着那一室的乱糟和哭鼻子的小姑娘,基本明了是个犯了家事儿的。三姐夫竟然还在,与二皇子十分有爱的样子一路跟着,此时更当了一回现场解说员。嗯,很好,二皇子点头。带队的兵头子也高兴:这里既然本来就是乱的,那就可劲再翻找一遍吧,若小姑娘是个私房多的贺家闺女就太好罗。 那天的最后,一家子女眷被集中到熙和堂院里去。明玫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在那里了,一队大兵端着大刀,虎视眈眈盯着靠墙边站成一堆儿的女眷。丫头仆妇和姨娘们被看在另一堆儿。 老太太起初还以为以前的苦日子要再来一遍,吓得面如死灰,但没多久就镇定下来了,虽然脸色依然难看,但到底还有着当年的血性,两臂一张就把大家护在身后。 大太太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但她十分牛气,硬着脖子错前半步,把老太太也半掩在身后,站在最前面和大兵对峙着。从后面看起来,倒象是两婆媳搭背而站,那背影,真是十分的亲切和高大傲然。明玫第一次,受到了震动。真的,虽然现在只有她们娘儿们六个,形不成个什么保护圈,谁站前面也实在意义不大,但她依然很感激。 贺老太太此人,在府里一向不受人待见,看看她们这帮人,相信没有谁真正喜欢这位老太太的,包括明玫自己。虽然她时常奉承她,虽然她知道,这老太太一向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向来都没见过她下重手处置下人的。所以在熙和院里做事的丫环婆子,一向行事作派尺度都相对宽松很多,连说个闲话,都不知避着旁人的。但明玫一向觉得,不是说年纪大了脾气小吗?若也长个豆腐嘴或者蜜糖嘴不是更喜乐么。 还有,最主要是,这老太太吧,属于金钱没有,慈爱没有,物质和情感双重不投资类型,如今单纯地依仗着位份要回报,自然只能看子孙们孝经学的好不好了。就象农民种庄稼,当年撒过把种子便不管了,如今你想得多大的回报呢? 社会学家说,人是被需要的动物。明玫觉得吧,老太太生生把自己置在了不被需要的位置上,不受人待见也怨不得别人。她能过到现在这样金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份上,主要大概就是娶了个真正不差钱的儿媳妇,又冷艳高贵派地不爱理她,不然象她这样的,被找个理由扔回老家那旮旯里发霉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她一向和自己儿子互动的很好,亲切关爱,笑口常开,但问题是,你只指着自己儿子过日子么,不和别人共存么? 但是今天,明玫终于看到了老太太的正能量,不是面对七姑八婆的唾沫乱飞,叉腰跳脚,是在天降大祸时,她虎躯一震,选择了保护家人。 还有大太太,也许她仍不喜欢她们这些庶女,也许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教养不容她退后,也许事过天晴之后,她仍会给她们脸色瞧给她们不痛快。但此时,她挺身站到了最前面,这是气魄,这是胆略,这是她的尊严骄傲。 虽然明璇和明琼互相护着使劲往后墙上靠,把明瑾和明玫往身前拱。但明玫还是觉得,这就是一家人,两个小女孩只是窝里小斗,而大方向上,不管谁痛不痛快都不重要,因为必须共患难,所以只能同进退。 其实明玫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因为那些大兵们并没有为难她们,只是看着她们不让自由活动,还有看到漂亮丫头时,就会多看几眼而已。杨家被抄家下狱,因为杨家是皇子外家,又因为杨家没有兵权,二皇子可以很利落地收拾他们。 但贺家,别说皇上现在只可能是病势深沉,贺老爷大概仍要时常圣前行走,但说二皇子这样子想占个名正言顺不肯落人话柄的,他不会把手握京卫兵权的贺家往绝路上逼。何况此时此刻贺老爷没准还自由来去着,如果动起兵来,二皇子手下的兵将,断断是干不过贺指挥史的。最多算他一招打草惊蛇都勉强,更谈不上敲山震虎了。 大家默默待到傍晚,二皇子的人马再四翻检之后,并无所获,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到晚间,贺老爷竟然跟平常一样下班赶点儿回家来了。一家人平安无虞,只道晦气,重整宅院,又平静过起了日子。 可外表平静的贺老爷其实很愤怒,大概新的愤怒很巨大,早忘了明玫该关禁闭的事儿了,倒在某天请安时,问起明玫学业,敦促她去私塾念书,不得有误。 明玫点头称是,忙忙去报道。 私塾里现在不同往日,一是明璋同学不再旷课了,每日必到的结果是简夫子以他为主了,也不对姐妹们区别对待了,大家跟着明璋的进度开始大锅饭,你捞着一点儿是一点儿,捞不着就饿着。二是因为大哥二哥都是进士出身了,偏还在等殿试中,所以属于那种又要不停温书,又不必拘尼于某书的那种,虽然大多还是跟着赵夫子在外院,但也有不少时候来跟简夫子神辩以开扩思路言路。于是简夫子这种大杂烩便马力十足,常常在提及某篇的时候,由一段一句说开去,直接可以开挂到天文地理蜘蛛蚂蚁上去。 唐玉瑭曾经闹着要来贺家上学,长住贺家的那种。唐四太太眼见着儿子去了贺家一段时间之后,开朗爱笑了,身体见好了,整个一活泼可爱状态中啊。唐四太太很愿意儿子继续去贺家就学,于是与儿子商量,去上学可以,但每日备舒服的马车接送,不要长住了,娘会想念你啊,唐玉瑭很开心地应了。 人送过来,贺大太太坚决不同意。“如今非常时期,我们贺家前不久还被围过呢,怎么能再接侄儿来住,负责不了他的安全啊。”明玫觉得甚对,唐玉瑭那家伙,单纯稚嫩,各方面都太经不起摧残了,不适合上贺家门儿来。 于是唐玉瑭又哭着回去了。 十一月底,明珠有孕,喜信儿报来,大太太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只贺老爷依然不开怀。不只不开怀,并且在某天这种不爽达到了极点。 这天,简夫子给大家放假。明玫终于盼开这一个毫无规律的假日,美美窝在西厢里。天已经很冷了,但明玫最近都很乖,孝敬长辈,关爱姊妹,虽然从来不主动,但却多了不少真心,并且再没有以体弱体寒随意告假不请安不上学的,真算得上是个勤勉的好孩子了。 自贺家有惊无险出事儿之后,三姐夫承福郡王便时有上门,游说岳父大人:“岳父大人一向不与人结党,可是如今这形势,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啊,倒白白的让一家老小遭这么一场折辱。如果岳父大人亮明阵仗,谁敢这般不敬?” 贺老爷打断:“此事非同小可,贤婿不必再说。我须等待时机,而你,郡王之位,富贵清闲,万不可往这是非里淌才是。” 策反不能被反策,郡王爷不悦了:“大男人岂可坐而不行,虚度光阴。何况难道本王就可以置身事外不须自保?” 以本王自称了,贺老爷不吭了。 但贺老爷能沉得住气,郡王爷不能,于是没几天又来了。贺老爷依然挡回去。 这天,明玫放假这天,承福郡王又上门来亲切会晤岳父大人,贺老爷不在,于是郡王姐夫很闲地度去了明玫的西厢。 明玫正在榻上,靠着软垫,捂了两床被子在身上,面前摊了本杂谈闲记。被窝刚睡热,连翻书都是司茶代劳,正舒服着呢,忽闻姐夫驾到。 明玫:姐夫可以随意出入小妻妹闺房的吗,这是谁家的规矩?这要传出去,算个什么事儿啊魂淡。府里的丫头婆子是死的吗,为什么没有人死劲拦着的? 一边迅速蹿起来整理衣衫。 承福郡王进来,满脸堆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全然不理会西厢众人如临大敌,列队以待的架式。 “妹妹今天不用去私塾念书吗?” “是。” “妹妹这屋里十分冷清,用不用姐夫给你送几件摆件来赏玩?”一边要招手叫他的随行小太监。 “不必,小七这里放不了好东西,不是被踢了就是被翻了。” 承福郡王笑起来,毫不在意明玫那并不十分恭敬的态度语气:“那倒也是。”然后看了眼那个摆着的玉瓶,“差点浪费了,挺好的一个瓶子,听说还是御赐的呢?” “是。” “此玉瓶厚而沉重,有些笨实了。不然姐夫给你淘置些适合女孩儿家赏玩的物件来摆着吧,算是与妹妹换的,如何?” 这,是此行目的吧? 明玫看一眼那个玉瓶,为难道:“前儿个太太还说,今天新年的时候,大家都不再添置新衣裳了呢。经由上次之事后,府里现存银子银票莫名丢失不少,如今合府里都要节衣缩食了,小七怎么还敢用心思在什么摆件赏玩上去。” 这事儿确实有。往年几姐妹都在时,冬季衣服一人两套。如今七个少了仨,那时大太太又心情好,于是剩下的四姐妹每人做了四套冬装。现在有事发生,大太太没有心情再置办,就让大家把冬装留套新的下来,今年就低调过年吧。 但郡王爷不介意怎么个来龙去脉,一听明玫如此说,他很惊讶地表示:“怎么能够这样啊,怎么可以让妹妹们连新衣服穿都没有啊。啊,我府库里现有现银和银票,就让我悄悄帮一帮府上吧。” 明玫:“那怎么好意思,家里长辈和姐姐兄长们知道了,定会骂我的。” “唉,妹妹怎可跟姐夫如此客气生疏。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有难不伸手相帮着,让姐夫我心何安哪?”于是他给明玫约定:咱不告诉任何人,做好人不能留名啊。也别说我帮府上了,就当我买妹妹的玉瓶吧,图个两相心安哪。 明玫迟疑推辞:这玉瓶可是御赐的,万一将来皇上问起,不知道玉瓶去向,万一圣上生气可不得了。 然后又一番你来我往的舌战,最后郡王爷自己开了个好价,颠颠把明玫的玉瓶给弄走了,还正经八百给留下了份说明,表示玉瓶是承福郡王大人我自己要走的,不是贺家人弄丢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了。 68第68章 贺老爷知道玉瓶被弄走后,气得捶桌子。 女婿不错啊,原来看着有文材有人才,不过跟着五皇子闹闹,年轻人的冲动罢了。不过怎么现在觉得挺单蠢啊,还掰不回来了这是?上次二皇子抄家一路跟着瞧热闹,也没见他尽力帮扶贺家谁。你是郡王呀,虽然那是皇子,但你整不过皇子整不过大兵么,往那儿一坐气势拿出来,皇子敢把你怎么样?至少也可以让贺家少些损失让贺家女眷不用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兵头子阅目吧。好吧,竟是一点忙也不见帮,然后还来挤兑着“你看你家受辱了,你快站队吧。”敢情他没准想着你再受辱的甚点儿,好站队得速度点儿是吧? 现在更好,直接算计到贺家头上来了。帮衬,帮你妹,要帮早干嘛去了,当初抄检时怎么不帮。现在帮衬着外人算计岳家,你行啊你。 然后又得意自家小女儿:给她三分颜色,她麻溜将染坊开起来了。嗯,是个聪慧的,果然堪大用,以后继续给颜色。乖乖的,又赚了二万两银子交公了,还盛情难却才收的!老子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啊,她咋毫不手软啊,不手软好! 这个新年,贺家过的冷清又沉闷。不只贺家,京城里许多人家,都是这么闭门谢客地过的。 然后才出正月,大权在握的二皇子又一轮发疯,竟然把被搜查过的六皇子外家杨家再次围上了。这一次极不温柔,家产抄没充公,杨家落罪下狱。 杨家老爷子在贺正宏刚从军的年代,就是带兵的将军,是比贺正宏牛叉的一代英雄人物。据说当年,西羌入侵,西南告急,尚是京卫指挥司副指挥史的杨将军被急调援驰,随后在与西羌人的数十次战役中无一败迹,战功剽悍。结果却在最后,遭遇了西羌兵集结起来的最精锐部队孤注一掷的包抄偷袭。这场战役中,西羌兵被全歼,也宣告了西羌国整场进犯的惨败。而那场殊死撕杀中,杨家父子齐上阵,四个儿子死了仨,唯剩家里一个小小的刚能提枪上马的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彼时圣上大赞杨家忠勇,结果老将军辞赏不受,并自请降职。说痛失三子实非功,乃为过。此战我军死伤残重,我当对所有阵亡的兵士负责。并当场对死难兵士行叩拜大礼。金殿之上,众臣落泪。随后杨老将军才从京都副指挥史位置调离。 圣上一直感念杨老将军忠义,多年之后,纳了杨家长大的女儿进宫为妃,育有六皇子。 六皇子今年十三,之前一直和其他小皇子皇孙在太学里读书,并未参政议政,所以若说大位之争,似乎不该和他有什么关系。如今二皇子第一炮偏就轰向他的外家,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原来二皇子得了秘报,说圣上早已经立下了传位秘旨,放在某个大臣手里。当然此大臣为谁,秘报里也只是模模糊糊的透露和猜测推断,方向隐隐指向当年与西羌对战的几个功臣老将方向。要知道,当年今上可是亲临过西南战场的,与那些老将同过甘苦共过患难,如今那些老将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要么一呼百应,要么手有兵权,作为托孤之臣最为合适。 二皇子坐不住睡不着了,因为他觉得秘旨指定人选肯定不是他,如果是他还用立秘旨吗?且不说大皇子年长平庸,生母低贱,只说他至如今仍膝下空虚,一直奋斗在生子的第一线上,他就不能成为太子人选。而他二皇子是皇后唯一嫡出呀,最为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呀,直接宣了谁敢有意见?还秘旨什么秘旨? 二皇子越想越对,与幕僚们一琢磨分析,没准就是那几个弟弟中的谁了。既然那些老货们不知趣不肯交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收拾了得了。 据说当天二皇子给出的抄家理由比原来的接密报说还莫须有,说杨家疑似谋反。杨家儿子气愤争执,喊冤不服,被二皇子一刀背磕在头上,当场晕菜。于是杨家众人老实了,乖乖去吃免费午餐去了。 杨家横祸降身,京中气氛又陡然紧张起来,对二皇子的不满情绪风起云涌。二月初已经有御史在金銮殿前触柱死谏了。二皇子不管不顾,把诸多顽固御史一同下狱,让你监里谏去。 贺家,贺正宏老爷做为当年同从西南战场打拼回来的功臣之一,作为与杨家有过相似被抄检遭遇的实权人士之一,各方面条件都十分符合被二皇子清算的行列。一时间贺家更是空气几近凝滞。 四姨娘第一次主动,请求大太太请求老太太,要求请明瑾快快嫁了。被骂:她才多大呀,嫁什么嫁。谁家要招童养媳?何况家里这般情形,谁肯现在给你订亲。 二月底,据说二皇子抄家无所获,大刑亦无所获,已近暴怒边缘,下令欲将杨家合家处死。 为防军中哗变,此令密出。也就是说除了二皇子自己亲信谁都不知道。可据说一直默不吭声的六皇子偏就知道了,并且怒了,欺负人欺负到了头点地的地步了,不能再忍了,于是他某天手持六皇兄假令牌,私闯天牢,放出了杨家人。 贺正宏巡街发现异常,带兵强势介入,截走了杨家人,弄去戒严的京卫指挥司看管。六皇子要人,不给,二皇子要人,不行。贺正宏强硬表示:圣上病中,杨家的事儿并未经圣裁,如何能私下处置?他要求面见圣上,亲自请圣上的示下。并且他手下就有不少当年的杨家军,一致要求要证据要说法啊。他对二皇子道:引起军中哗变,二皇子可愿负责?再问六皇子:若护不了杨家周全,你负全责? 二皇子一想算了,他本来手中就无兵,再弄个哗变,不好混啊。六皇子更是小孩儿心性,不知道听谁激那么几句,少年血气,就那么冲动之下就鲁莽行事了,如今也觉得罩不住啊。两兄弟便都觉得把杨家人交待给贺正宏正好,他一介臣子,也不敢反了天去,只管先把杨家人关着就行了。于是谁也不管杨家了,只他们两厢杠上了。 杨家人一看真有人敢管啊,胆子立时大了不少,开始闹腾血书痛诉二皇子暴行,泣血要求直达天听。 其实二皇子很冤啊,他真没有要宰杨家人啊。当初对杨家的目标只是抄家,原本寄希望于抄出他想要的东西才是真的,要杨家人的命实在是弊大于利,从来不在考虑中啊。于是二皇子斥杨家为无稽之谈,敢反污赖我?说我要宰你,给出证据来呀。 同时二皇子指责六皇子不尊上令,不敬长兄,还敢私闯天牢,假传上命,凡此种种实在大逆不道,要将六皇子拿下。――还没到收拾你呢,你就自己蹿出来了,好啊,反正这些兄弟都是潜在危险,灭一个少一个啊。 六皇子虽小,惹出事儿来发现后继无力后,便迅速躲了,二皇子倒是想找,找不到人啊。于是二皇子一派怀疑六皇子躲在其母杨妃宫中,让皇后娘娘借故搜宫。――躲你母亲宫里就完事儿了吗?后宫是你们的天下吗?于是后宫也干起来了。 论起母家势力,二皇子母家还不及六皇子,说起来,皇后娘家是清流,不党不朋,可是真正政变的时候,谁还管你清不清流啊,二皇子明显玩的是枪杆子啊。杨家父子任职五军都督府,虽然品阶不高,但那是军方,并且,杨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和军阶并无直接关系。这么明枪持仗地干起来,倒也不见得一时谁能弄下谁来。 据说皇后动手,幽禁了杨妃,而六皇子,躲到军营去了。当年的杨家军虽被打散收编,可据说,许多人现在不但有一定官阶军阶,而且对杨老将军的爱戴之意,哼哼,足可以让他托付身后事的了。于是二皇子虽通缉六皇子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却只打雷不下雨徒劳无功。 很快到了三月份,天彻底暖起来了,而圣上终于也大安了。重理朝政后一番拨乱反正,二皇子落马,被夺了亲王爵,降为郡王,赐封东南琼津,勒令即刻赴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杨家人无罪释放,抄没的家产发还,官复原职,另赐安抚金无数。贺家也经历过一次抄检,只是没报实际损失,只得了个安慰奖,但这次在杨家事件中,贺正宏不畏强权,秉公持中,处理很非常好,有效阻止了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好,也赏。 而六皇子,据说一直在读书,皇上对他也一直不咸不淡的。若非此番闹腾,皇上都忘了此号人了。如今一闹,呃,还敢上命不尊,私闯天牢?虽情有可愿,但毕竟犯了大错,得上斥责:当年你外祖如何的磊落君子,差点被你变成逃犯了。浑帐东西,也去封去吧,别在这儿晃眼。于是同时封了十二皇子为郡王,封地在西边的zz城,偏僻清苦之地,责令即刻出京赴封地。 两兄弟都闹了个灰头灰脑,败走麦城,据说两人临走前还见了一面。 二皇子:你行啊小六,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能探到我的密令,竟然能假造我的令牌。 六皇子:小弟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书,如何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别人送我的人情罢了。 二皇子掐指一算:谁?老三?还是老五?你妈,那两个货,都是面上温良,肚里怀奸,早知道先快刀斩乱麻收拾了他们再说了。真真悔之晚矣。 两兄弟走了,于是京城上空笼罩的乌云又逐渐淡去了,人们逐渐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贺正宏依然很郁闷,这天见老朋友去了。 贺老爷暴粗口:“xx的弄半天蹦出来这么个二货。” 霍侯爷道:“是啊,这货不知被谁那么一撩拨,这就翘起来了,又蛮又暴,就敢横冲直撞耍起来了。” “若非他这样的脾气,也不会早早被弃。新收了几个据说看着挺沉稳的幕僚,来路都没摸清呢,就敢言听计从的,活该他先倒霉。” “说明那边真按捺不住了。下面怎么办,接着引?” 贺正宏:“贺家被抄检后,我那儿被人讹去个玉瓶......” ...... 承福郡王大人吐血,那是讹吗是讹吗?是谁讹了谁啊? 自从得了这玉瓶后,承福郡王大人把它摆在家里是横研究竖研究,却总没能研究出个什么花儿来。把当初小明玫得到玉瓶时的那股子劲头儿都拿出来了,外面按了敲了,里面地摸了蹭了,结论:那就是个瓶子,可插花。 五皇子专程过来一起研究许久,后来一生气,五皇子直接掂起这瓶子给摔了。瓶子确实结实,摔了好几下才摔裂。于是一块块儿地捡起来里外地再看:花瓶变成个烂花瓶,它依然是石头。 五皇子怒了:“几万两弄回堆儿碎石头来,郡王果然本事。” 承福郡王也恼得什么似的:“那天贺正宏那样子,看着盛怒,却对那个七丫头舍不得打舍不得踢的,骂人也只嚎嚎着些不懂事不讲理不规矩不知好歹那些不痛不痒的,分明有问题。然后他踢了玉瓶前还先踢个靠垫垫着,才用巧劲正正好将玉瓶踢倒在垫子上。二皇子去抄检的时候,已经离吵闹过去了很久了,那七丫头在屋里哭个不住,玉瓶依然在地上倒着,靠垫却被丫头们收起来了。二皇子带的兵虽又仔细翻检了一遍,也没想到把这在地上翻着的瓶子如何。我一直看着呢,后来也一直让人盯着西厢,没发现有人动过玉瓶。” “那你是说,很可能东西根本不在瓶里?”还以为镶嵌也好,怎么都好,定是这瓶子古怪呢,不然怎么壁这么厚呢?谁家的玉瓶子这么厚啊,砖头似的。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那什么秘旨?”散布消息引你们几兄弟鹬蚌相争坐等收利? “秘旨......定然是有的,只看它哪儿去了就是了。如果不在贺家,就定然还在杨家。总之哪儿都不能放松了。”五皇子阴沉着脸道,“你不是娶了贺家唯一的嫡女回来了吗?怎么还是和贺正宏说不上话?女人什么用都没有要来作甚,生孩子玩?”随便弄头母猪也会下崽儿好不好。 “嫡女自然也得贺正宏喜爱,只怕别的女儿得的宠爱也不少呢。据说那五丫头和七丫头都甚得贺正宏宠爱。” “一嫡妃二侧妃四庶妃,你的妃位还不少吧?不能好好利用?” 承福郡王愣了:“那个五丫头不懂事,那个七丫头才几岁啊。” 五皇子不耐烦:“他家自然先盯着,但你就只等他家不成?其他的有用人家,也多注意着点儿。别这里兵权争不过来,别处也都荒废了。要知道咱们要想成事儿,是既需要人也需要钱,你可得看准了,别再找些没用的女人回来。贺正宏不给你这当女婿的一条心,你还跟他女儿一条心不成唉我说,难道你是在玩真感情?” ...... 没多久,承福郡王宣布再纳一侧妃,女子是巡盐御史薛承罡家的女儿薛意芳。明玫见过,贾金兰的表妹,是个年纪不大,个头矮胖,爱穿一身大红衣裙,头上除了金银珠翠,还爱挂着满头的绒绒珍羽做头饰,整个人看起来跟颗红毛丹似的小妞。明玫听说后仔细回想了一遍薛意芳其人,长相,品性,教养......最后她猜测,外界传说的薛家银子很丰满的事,只怕属实。 近午,京城最大的酒楼德意楼,食客慢慢多了起来,谈笑哗闹座无虚席。那边大厅里,几个食客正聊起之前的京城风云。 有人道:“二皇子太过心黑手狠了,连杨老将军那样的功臣都不放过。” 又有人接道:“听说二皇子根本没有下令杀杨老将军,不然早斩了又何必关那么长时间呢。” 有人摸下巴:“这么说是六皇子故意陷害?” 旁边人道:“六皇子才多大,不定被什么有心人利用......” 原先那人就点头,继续摸下巴,模样挺深沉:“两败俱伤,自然谁得利就是谁赢,如今京里,可就剩下那几位了。” 随着一语出,听到的人都在想:会是谁在幕后玩得这么转呢? 又有人凑来低场道:“听得江湖秘闻,说秘旨确有其事,并且圣上龙体虽康健,却不准备更改了。据说原本藏在赐给贺家的玉瓶里,只是后来那玉瓶被承福郡王强要了去。” 承福郡王?这谁都知道,他和五皇子亲密嘛,以谦谦君子模样行走京城,毫不掩饰地替五皇子摇旗呐喊扫揽贤士呢。嗯,这有点儿意思了。 更有消息灵通人士道:“听说,那玉瓶被承福郡王‘不小心’打破了。” 呃,还打破?这越发有意思了。 于是,深沉人士大胆推测:“秘旨落在五皇子手里?而五皇子却秘而不宣,不肯让秘旨‘不小心’地流露出真面目来,是否说明,秘旨上的人不是他?” 这种看似压低其实没有足够低的议论,最能引起人的注意。酒楼里的人已经慢慢安静下来,远的近的,大家都或侧着耳朵或侧着身子倾听着。至此时,大家都在心里盘旋这一个问题: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so,是谁呢? 有人已经开始把各位皇子拿出来掰指头数了。 这样的安静太不寻常,店家忙出来制止道:“莫议国事,莫议国事。” 于是大家更更小声地议起来...... 新一轮的流言蜚语让承福郡王更想吐血:老子还没吃着shi呢就尼玛沾一身的臭啊。 五皇子:赶出去了两个,剩下还有谁?大皇子是个腰软让女人下不了蛋的,四皇子是个伸不直腿的,其他小人儿是些还没褪净毛的,就一个老三整天一副装逼的脸在礼贤下士,不是他造谣还能是谁? 笑话,他又凭什么以为他自己是真命天子?真当造些舆论民间得些赞誉就能成事儿不成?笑话,政权不但要比拼人气,更要比拼枪杆子! 承福郡王再接再历又跑了几趟贺家,贺正宏烦了,郡王爷又怎么样,他连好脸色都不给他了。 当初欲成这门亲事时,贺正宏不是没有考虑过五皇子这面的,他甚至特意禀过了圣上。得了圣上一句:贺卿向来立身正,些许儿女小事随意即可。 贺老爷立即心里踏实了。 五皇子与郡王走得近,却愿与自家结亲,看上的不过是自己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又掌京卫营的兵马,甚至于还看上自己身后的唐家老候爷领过左军,军中尚有余威。 但唐老侯爷祖辈忠君,自己也是纯臣。权力虽系出一脉,但唐老侯爷有爵有权,富贵已极,便是再荣华福贵又能到哪个地步?上升的空间小风险却大,因而反不好拉拢,于是自己便成了他们的主功对象。 承福郡王并无实权,除却皇家身份,不过一介风流书生,欲成事儿只有借力。只要自己和老侯爷都“立身正”,郡王于五皇子便无甚用处,年轻人或许满腔热血,但等到发现自己其实无甚可被倚重,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后,自可安于富贵度日。如此,倒真是好姻缘了。 只是没想到承福郡王至如今竟是真要一意孤行就吊那颗树上了! 翁婿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郁闷。 承福郡王心里不爽,就找女人安慰安慰,麻溜儿地又立了两个庶妃。and侧妃薛意芳也马不停蹄地怀孕了。 到秋末,明珠生了个大胖小子。而侧妃薛意芳肚里揣着的那个却没了,有传说是滑了胎,有传说当初根本就是假孕。总之,承福郡王后继有人,一家子美的什么似的,贺老爷贺大太太也都很开心。 天降祥瑞,随着儿子的诞生,三辈儿没担过实职的承福郡王爷被赐了官职:福建省典籍官,从八品,负责福建地方志的编修整理和名碑抄录。于是承福郡王爷走马上任,一家子往福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问一下,有送过分的,有同学收到没? 虽然我的编编不让我送分,说我没申请,目前只让长评才送。可实际上我没那么听话,但是呢,收到没有聂?为毛我没看到收益那里扣除送分聂?有谁收到的话说声好不了? 69第69章 三姐走了,二姐又来了。 这次衣着打扮还是很时鲜光亮,对姐妹几个也热情了不少。简单问候完大家,还拉着明玫的手说了几句话,表达着亲热的姐妹情谊,神情却似乎还挺复杂。 明瑾四姐还是说几句话就把话题往姓霍的头上带。明璐撇嘴:“他还不是就那样,满京城里可算大名鼎鼎,经常宿在外面,妓院娼馆多的是红颜知已。” 其他几姐妹便都表示怎么会这样,他爹不管他么? “怎会不管,只不过这人一身反骨霍侯爷管不住罢了。” 明瑾半天没说话,等明璐跟别的姐妹们话音落定,明瑾就又轻声问道:“象霍世子这个样的,也没有什么高门嫡女愿意嫁他吧?” 明璐冷哼:“怎么没有?什么时候能少了眼瞎的人家?前些时候霍家要给他提亲,霍侯夫人东家西家相了多少家,不是人家姑娘嫌他风评烂臭,就是人家同意了反被他骂上门去。早前那个什么清流吴家不就瞧上他了么,家世家风都不错,据说吴家姑娘还是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俱通的才女呢。于是霍侯爷兴冲冲要请大媒去下定,结果这霍世子知道了,便在吴家宴客那天亲自跑上门去,说人家定是瞧上他家世高贵貌美风流什么的了,好一顿奚落嘲讽,把吴家臊得什么似的,没多久吴家女迅速与别人订了亲事。” 明璐喝口茶继续:“后来又有那破落高门任家愿意与霍家结亲,于是霍世子又跑上门去,问人家任家是否知道他在外面有红颜知已,结果任家家主很宽容地表示我们知道,但我们是不介意的,还说什么年轻人嘛,只要以后知错能改就善莫大蔫。于是这霍世子便照着那外面场子里的女子标准一样样问人家闺女可够格,最后说,随便连个小芙蓉(某红区人物)都及不上的女子,你们不介意我还介意呢......你们说,那任家还会再愿意?” 这跟伸着笑脸被扇个正着一个样,神经多粗也被他惹毛了,“如今京里,提起他的亲事,谁不躲着?” 姐妹们乍舌,这货这作风,真是太考验女方家脸皮厚度了。 明璇不解:“他虽然脸长得好看,却皮肤太细腻白滑,眉眼太玲珑精致了,倒象个女人似的。还有身材太瘦高了些,看起来单薄,显不出雄壮威严的男子气概来。这样的男子,还做什么能那么傲?” 明琼问道:“他们家很有钱吗?他娘不是死了么,有很多嫁妆留给他?”现任霍侯夫人是继室,和去世的霍辰烨的亲娘同出自贾国公府,是堂姐妹来的。贾国公府,除了那个滚钉板的老侯爷有名外,其他没有象样的人啊,连出仕都很少。据说日子相当拮据,大家都巴着祖产过呢,能有什么嫁妆陪嫁。如此,有什么可图的呢。 明璐道:“长得,能跟女子媲美了都,那自然是极标致的,不过各花入各眼罢了。至于嫁妆,据说真是挺多的。至今贾家族人还为当年他娘的嫁妆过多耿耿于怀呢。可不就是因为亲娘留下的嫁妆多,才养成这么个花花纨绔么,大把的银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明瑾问道:“七妹妹,你与霍世子不是挺熟吗,你觉得他这人如何呢?” 干嘛问我?明玫也只是听听八卦而已,忽然被问,想了一下道:“他不好好读书,不好好习武,定不是个好的。象大哥二哥那样认真读书的才是正道不是么?” 明瑾咬着唇默了半天,最后问道:“若有女家不管他如何闹都死活愿意,他又能怎么说?” “知道这德性的谁会死活愿意?可不就是犯贱么。”明璇道。 “就是女家同意又如何,他自己死活不愿意谁能强按头不成。”明璐道。 这点明玫同意,这哥们儿那个暴脾气,可不是唐玉琦那样的,你家长作主偷偷给他订了亲,逼着他成亲,你寻死觅活地吓吓他就行了。这哥儿们那样子,让他屈从估记就属于没门儿的事儿。 “听说霍侯爷也气坏了,也急坏了,嫡长子啊,拖着不成亲下面压着一片呢。问他不愿成亲是为何,又不搭理,再问就不耐烦,问多了更急了,竟大发雷霆起来。说霍侯爷要急着抱孙子他就把月儿领进门来给他生!――那叫洛月的,就是那个戏子,被赎了身养在外面的。霍侯爷如何会答应让个戏子进门,于是只能甩袖而去。”明璐又道。 明瑾大概受了打击,以后许久都不欢,与以前的沉静相比,她更加地沉郁了起来。 而明璐,明显是找明玫的。她早听说了那玉瓶换了许多银子的事儿,心里大为感慨,如今亲上门来,和大家聊了会儿子,便跟着明玫到了西厢。 等丫头们上了茶下去了,明璐便拉着明玫的手一阵猛夸,然后责道:“妹妹也真是的,既得了那银子,就该留一些傍身才是,哪能全交上去。你看看我,全部嫁妆不过六千两银子,一进门就矮人一等,那些嫁妆也拿不出手,银子钱也没有。咱们做庶女的,怎么过的这么苦呀。”这话配上一副黯然表情,真是很有戚戚的样子。 明玫笑道:“二姐姐莫要伤怀。总归你是嫁得了如意郎君,合该高兴才对啊,钱财不过身外物罢了。” 明璐道:“妹妹又不缺钱,自然不必把钱财当回事。不过妹妹既有这样赚钱的手段,一出手就有钱来,倒是帮帮二姐呀。” “妹妹哪里会赚什么钱,上次那瓶子,不过是三姐夫有心相帮罢了。二姐姐哪儿道听途说几句竟当真了。” “好妹妹,姐姐都知道,你就帮帮姐姐吧。”明璐道。语气倒也不算求人,带着几分笃定。 “二姐难道就这么缺钱吗?应该并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吧?”明玫奇怪,刚嫁一年多而已,又没有小孩子要带,不过自已日常花用和身边陪嫁的下人们的花费,能用多少钱,又不是当家主母,没有那么多人情客来需要应酬和打点,到底为毛缺钱啊。以前不是大事小非都要强人一头才好么?如今这样巴巴去求到娘家来,脸面都不要了么? “怎么不用钱。你姐夫上有兄嫂,下有弟妹,个个比我们强,我们夹在中间左右不如,怎么抬得起头来,再说这也是贺家的脸面。妹妹就不想想,姐姐还不时要去外面应酬,若到处抠抠缩缩小里小气被人取笑,岂不是也连累了我们贺家女儿的名声,也会带累了妹妹。妹妹就当帮帮姐姐,也是帮自己啊。”明璐连求带哄道。 “那二姐想让妹妹怎么帮?”明玫问道。 “妹妹有没有什么生钱的法子?比如我们姐妹投点点小钱开个酒楼之类的怎么样?” 明玫看着明璐不说话。想得真美呀,投点点小钱开酒楼?你干脆不出钱只拿收益更好呢,并且法子简单得很,就是让你老子出去耍个流氓去,铁定能行。不是连皇子都耍住了么,更别说外面的商贾小民了。 明璐自己也知道不大可行,还要经营什么的,可不是只考虑成本的问题就行的,京城这么多酒家,赚赔可都是有的。她迟疑道:“或者姐姐的嫁妆里也有些摆件,一时也用不上,不如妹妹也想法帮我出手了,卖得高价拿着现银也好啊。” 明玫真的皱眉了:竟是要变卖嫁妆?才嫁过去多久,竟到了变卖嫁妆的地步? “二姐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二万两银子交虽然是交给了大太太,但贺正宏明显比大太太还高兴。若明璐真有个什么坎儿,张张口没准还是能帮她借些出来的吧。 明璐吭吭唧唧说了实话:原来真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她掐尖要强的性子又发作了,今天和长嫂比,明天和弟妹比,说是自己男人被压抑这么多年,她要替他出口气,如何还能事事处处被大嫂压着,被别人比着。 明玫不想理她,你一个次子继室,竟是要跟人家世子夫人比高低了?论娘家论夫家,有什么可比性啊。 明璐却心酸道:“你看看,大姐也生了儿子,你三姐也生了儿子,只有我,现在还没个动静。就这你姐夫也没有不满,反劝我说,‘你不要有心理负责,只管调理身体便是。有孩子自然好,没孩子我也不会嫌你。我们只好好过日子,把那几个孩儿养大,让他们也好好孝顺你便是了。’妹妹你说,这样深情重义的男人,我如何能不待他好些?” 明玫不为所动:待他好不是该体贴他的日常,照顾他的家人之类的嘛,和人比阔算哪样好法? 明璐见明玫还是不理,便有些恼了,轻轻笑了笑,慢慢道:“妹妹刚才说我道听途说。妹妹不知道,常出门应酬就是这样,道听途说的东西多着呢。我不但听说了妹妹会赚钱,还听说了唐家琦哥儿逃过婚呢。(.无弹窗广告)”然后便略带得意地看着明玫。 明玫心里火起来,一次两次地拿这话题说事儿,你想怎么的吧! 便也不肯再跟她客气,一脸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儿?二姐姐以前说,我还只当玩笑呢。是为姐姐逃婚的吗?怪不得府里都说姐姐未嫁前总往唐家不停地送信和东西物件呢。还有丫头婆子说二姐姐也每日里总不停问唐家有没有捎信儿过来呢。” 明璐傻眼,见被倒打一耙子,立时就喝道:“你再胡说......” 明玫却已经接口道:“对了,还有二姨娘,她也知道这事儿对吧?是二姨娘帮着二姐姐遮掩的对吧。”然后用手指刮着脸颊羞她道,“怪不得二姐姐几次提起五表哥呢,二姐姐现在心里还在放不下是么?” 明璐气得,好想踢她:“你才现在还放不下......” “咦,害羞了害羞了!哈哈。”明玫笑起来,完全不顾明璐脸成了猪肝色,边笑边跳着脚跑着远离明璐,免得万一被动粗。笑完了才又正色道,“只是二姐姐以后千万别再提起了,不然不但于二姐姐名声有碍,姐夫若知道了,万一疑心起二姐姐来可怎么是好。还有父亲若知道,便是连二姨娘在府里,只怕也难过呢。二姐姐便是不顾自己,也想想二姨娘吧。” 明璐见明玫自己装得一清二白,倒不动声色给她反扣个结结实实,一时倒没了主意。并且明玫提到的“若姐夫知道了,若爹爹知道了,”也都是她不敢试的。 她心里明白,唐玉琦的事儿,于小七那是个没有对证,连唐家都没有提起过呢。――他们但凡有一点儿实证会不闹腾么?还等着她来要挟? 而她往唐府送信儿的事儿,却是可查可证的。有心人再这么一混淆是非乱搅一通,自己还真洗不清...... 明璐还在发怔,明玫已经站起身来,依然笑盈盈道:“妹妹可听说,结了婚的女人很容易变成讨厌的多嘴八婆,二姐姐这么一美人,可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噢。”然后送客,“二姐姐想来还要去见见二姨娘的吧,妹妹就不留了。” 明璐见明玫如此,知道这话题算是结束了,不由有些着急地拉住她道:“妹妹别生气,是姐姐糊涂了乱说话。” 明玫眨了眨眼睛道:“二姐姐别惊慌,妹妹什么都没听见,倒是府里那些丫头婆子和管事儿,知道的人不老少呢。还有唐府,不知道是不是多人知道。二姐姐若有心,打点他们才要紧。还有,二姐姐赏脸来西厢,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会生气。” 这意思,竟是还要打点下人,最好当然也得打点她是么?这才是打雁不成被雁啄呢。 “妹妹,你就不能帮帮姐姐吗?你不知道,我手里的一点银子早就用完了,如今都这时候了,只我们这房的下人冬衣还没添置。并且眼看着年关也到了,手上没有现银怎么打点。总不能什么都靠着府里,我们这房什么都不置备,到时候,只怕连奴仆下人也会笑话的。”明璐如一只战败的公鸡,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语气带着恳求和诚挚,“姐姐真是没别的办法了。” “妹妹才不信呢,我们府里,不都是爹爹拿钱做家用的吗?哪有让太太动嫁妆的道理?姐夫有俸禄银子不给一家子花用么?”那是什么好男人。 “嗨,你不知道,你姐夫这房人多,那么一大家子人呢,俸禄才有几个钱?指着俸禄还不得饿死啊。这才想着,做点生意什么的嘛。” 明玫不信:“姐姐没嫁过去时,一大家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怎么姐姐嫁过去,就不够银子使了?” 明璐:“......还不是大房那女人,仗着自己是世子夫人,又是当嫂子的,处处挤兑我,好象总是她行我不行似的。最后我一生气,说了气话,那女人便顺势收了我们这房的一个铺子仍旧入公中了。――那铺子原是公爹说二房入息少,子女多,照顾二房,把铺子的收益都给了二房花用。那女人早就不愤了。” 切,明玫还是不信。人家能做上世子夫人的,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多斤斤计较?只怕是她自己掐尖要强的把人家惹毛了才真吧。 以前在家时就是这样,时时爱把明琪大姐强压一头去。 比如赴春会,原来是为明琪相女婿的,明琪戴了一朵盛放的茶花。――那时茶花并不当季,十分难得。明璐再找不到那么饱满漂亮又不显颓势的茶花了,竟托人从外面辗转寻买了一枝盛放的并蒂莲来――也不当季,抢尽了风头。 比如几个姐姐一起学着管家理事,明璐就对明琪的决定百般挑剔:碗碟为什么摆成圆形不摆成方形,她也会有一堆说辞;盘子为什么用青花不用甜白她又是一堆讲究......最后总变成明琪听她的才算完...... 自己家里,太太纵着些,明琪让着些,她便时常顺意,如今嫁人了,身前的公婆,身后的妯娌,还那么爱没事没非惹人家不爽谁要鸟你啊...... 可这些事情一时半分也说不清,只怕说了她也不会听。明玫本不想理她,但看看她那哭丧着的脸,倒确有几分焦燥无奈。想想自己揣着银子不管姐妹,到底是罪过呀。最后只好叹口气道:“妹妹真的没办法。不过二姐姐若不嫌弃,这屋里倒有几样玩物是当初西北收的礼,不在府里帐上的。二姐姐可以拿去卖了周转一二吧。不过妹妹还是想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不是么,人比人会气死人的。姐夫对姐姐好,姐姐便踏实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和别人置什么气。” 没鱼虾也好,明璐看着明玫收拾的那几样东西品相挺好,便也不跟明玫争辩什么,估摸着也值不少钱呢,也不算一败涂地不是...... 。。 现在大家的学习又增加了新的内容,由师娘(赵夫子的夫人)每天下午教她们几个女娃琴棋书画,倒不是往高深了学,真的是熏陶而已,府里还请了绣娘正式教大家女红。大有全面培养多用途人才的意思。 琴明玫是不会的,在师娘的指点下,后来也能跟着一阵乱拨拉了。师娘:激情是有的,就是缺少韵律。明玫:这评太中恳了,撒花撒花。 还有明玫的棋艺,已经到了知道怎么个下法,但怎么下都是个死的程度。而明玫却坚决抵制背棋谱,落了个臭棋篓子的名声也毫不脸红。 而字儿是自从上书塾起就一直练着的,虽然写的还不行,但和当年那缺胳膊少腿儿比,已经算大有长进了(她自己觉得)。 只有画,是明玫一向自觉拿得出手的,虽然她没拿出来过(很久很久以前,她学了很多年的画啊)。而师娘却指着明玫画的某个人像很客气地道:画得很生动,但会不会太夸张了些?总之画法很奇怪,象小孩子玩耍随笔。明玫:老娘已经把卡通版向正统版掰了很多了好不好。 嗯,好歹女红是真进步了,以前只管做个谁也看不见的袜子送人,现在是真的连抹额也敢做了。当然,人家敢不敢戴还两说。 总而言之,于这些技艺上明玫自觉天赋有限,并且又开始偷懒耍滑了起来。没想到现在贺老爷却盯上她了,对她要求相当地严格,为此批评了她两次了已经,还顺带的,考较过她几次学问。 明玫:老爹你咋这么闲聂,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大哥贺明琛和二哥贺明琨终于授官了,大哥入翰林院为编修,二哥进了礼部做主事,都是学习阶段。 而聪明的吴三妞同学在西厢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开始了围追堵截,并且好几次摆脱素点素心的跟随,单独把大哥贺明琛堵在了府里的路上。 原本三妞表姐和三姨娘已经沟通得很好了,反正是要做姨娘的,但千万不能急燥了。不然惹了大太太可不是玩的。 首先,明琛开考前不能骚扰,不然影响人家考试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虽然考过了,但人家明显还为殿试忧心着,也不能去烦人家。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又定了亲事了,也不会影响到定亲身价,很好很乖对不对,于是现在正是动的时候。不然真的等新夫人进门了,万一是个容不下的,之前的等待便全都白费了。 没想到大太太依然怒了,知道后直接又把三妞同学撵回三姨娘处同居去了,说她没个羞骚的,别带坏了家里姑娘。 三姨娘当然又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便又重提给明琛立妾的话来。 大太太更恼了,这次态度更强硬:立你个头啊立,还没成亲呢。我可不想做那等往儿子屋里塞人的婆婆,到时候要不要立妾由新媳妇说了算。 人家当婆婆的都不塞妾,你当太婆婆的要塞人,象话吗你。老太太一口气被堵上,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安慰三姨娘:不如我们把她发嫁了吧,你留心帮她找个好人家。 找个好人家,说得容易,三姨娘有个屁的好人家给她找啊,她自己就宅女一枚。想有好人家可找,当初何必死活赖在贺家呢真是,这话说得太不嫌腰痛了。三姨娘想暴粗。 晚上请安的时候,三姨娘事隔多年之后,又一次动用了泪腺武器,好一番盈盈垂泪,念唱可怜。于是别人收获了诧异,大太太给出了鄙夷,只有明璋受到了震动。他当时就挺身而出护着自己的姨娘和表姐道:“求老太太和太太别将表姐往外赶了,姨娘也不必这样,我如今也大了,该收房了......” 明璋要将表姐自产自销,惊跌了一地眼镜。 三姨娘这下真的悲切了,死活拦着不依呀:儿呀,娘可就指着你了,你大哥二哥都已经订了亲,有个房里人也就算了。你还没订亲呢,小小年纪先有个房里人可怎么好,从身体到亲事到学业,哪里不受影响。儿呀儿,你这是要气死谁呀。 大太太暗笑:现在知道这些了,当初往老娘儿子那里塞得不是挺欢么。 也不想一想,大太太会让一个庶子的表妹勾上自己儿子吗,到时候里外那么一勾达,谁知道会不会祸害人家一房人。当初唐玉琦他老娘那么不爽楚惜惜,都是一个道理。但楚惜惜当初好歹还让唐大太太犯了番为难,而吴三妞,一方面自己的后台背景远没有楚惜惜那么给力,而另一方面大太太又手段特别给力,两下一凑,败下阵来是多么快速啊,还是明璋自己主动的。 所以说呀,实力悬殊怎么好跟人斗呀,这下砸自己手里了吧。 三姨娘泪眼朦胧看着大太太,悔之晚矣。 当然明璋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把兄弟想要的人再往别的兄弟房里塞的道理,那到时候传出去还如何说得清。于是基本上,三妞的事儿也就这么定了。 明璋同学还挺有志气,劝解三姨娘道:我知道我还小,现在只是给三妞表姐个名份而已,又不会真怎样。至于学业,儿子正奋发呢。将来一定好好考,让姨娘和表姐享福。至于亲事,谁敢瞧不上咱们,咱们就瞧不上她,我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个女人都收服不了,还怎么功成名就。 反正最后吧,三妞同学从明玫这里搬走了。从此姨娘二两银子的月钱她有了,还另备了两个小丫头,人生第一步,迈得很成功啊。 后来三姨娘又是求老太太作主,又是去求贺老爷作主,大概都无果,最后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地跑来求明玫,就跪在萱香院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帮帮你三哥,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懂事下去,姨娘给你磕头了,你劝劝他,把你三妞表姐找个人嫁出去吧。 大中午,明玫正在床上眯着,得了丫头报告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跑到门口去看的时候,三姨娘额上已经红肿一片。 老太太其实也想过,不然随便找了府里管事儿下人什么的把三妞配出去。奈何三妞头磕得比三姨娘还瓷实,比她还楚楚可怜天可怜见,声泪俱下地表示:明璋当众说出把她收房的话,如今她也在那里住下了,再把她嫁给别人......毋宁死。 明玫这天叫住贺明璋,低声问他:你看不出来她是专门培训过的做妾的专用材料,你看看老家那些人,哪个是她这样的,丰腴细白,润滑洁净。手无薄茧,专攻诗词歌赋?你要收来为妾,大太太高兴的很哩。你本来身为庶子,又无科举出身,寻亲已经不知要如何了,如今再先立贵妾,啧啧,你可真有志气,拯救外祖家于水火之中?我知道你去过吴家,她们生活如何?可是在水火之中?你这样纵容她们好吃懒做到何时?” 明璋很激动:“你们都对我姨娘不好,对我表姐不好,我自己护着还不行么?......” 你姨娘头都磕破了好不好,还护着?收个女人就叫护着? “......找人把她嫁出去!否则,小心我直接把她卖了。”明玫凶起来,老子手里可是有她身契的哟。 70第70章 吴三妞到底也没有嫁出去。 明玫本来觉得贺石根同学挺好的,大家是同乡啊,也算有共同语言不是。结果一问,首先贺石根堂哥就不愿意,具体问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只道:“我反正不要这样的。”也就是说没有理由,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啊。 后来明玫在那次带去西北的三十六个护卫里寻摸,一起出过远门啊,应该有印象啊,万一谁看对了眼呢。结果,很失望,不是没注意到她,就是她自己介绍说她是贺家姨娘,已经私下定了的。谁还敢跟她再生非份之想。现在再提起,又不做姨娘了要嫁人?算了吧,谁知道还黄花依旧否?咱还是别丢这个人了。 而一方面明玫态度强硬,一方面三姨娘的哭闹甚哀,明璋也开始郁郁的,心里难免嘀咕:他早就想好的两全其美的法子,难道真的十分不妥么?可是三姨娘不就是这样么?不妥在哪里呀?虽然他还是不懂,但心里也到底开始动摇犹豫起来。 过了三两天,明玫这边还没打听明白着合适人选呢,那吴三妞同学来了,跟三姨娘一个作派,也不进门,――话说也不会有人让她进,守门的婆子见了她,直接关了大门。三妞表姐就直接跪在了萱香院门口,在那里哭得凄凄哀哀的,招得过往下人指指点点。三姨娘不来,大太太当不知道,范妈妈报给明玫,于是明玫也表示风太大我听不到,然后翻身脸朝里睡去。 于是吴三妞同学坚韧地在外面哭哭诉诉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先是以头叩地咚咚作响,期间还晕倒过一回,清醒了之后心一横就朝着院墙一头撞过去,当场血洒萱香院。 ――当然撞头是个技术活儿,没有家传渊源的千万别尝试噢(某良品作者友情提示)。你不能往门上撞,那是铁板,估记会很疼,你不能撞门墙边框上,那是硬朗朗的棱,一个把握不好就还不了魂了。于是就直接撞旁边灰泥墙上,把墙皮撞下来一层,灰土蹭个满身满脸,多少再蹭出点血迹来糊和在一起,噢,那画面,多么狼狈多么悲惨多么引人垂怜。 还有时机,不是一来就要撞的,也不是一直不撞的,要选在刚刚好的时机撞过去,就在明璋的小丫头过来探头探脑的时候...... 于是明璋同学飞奔着冲了过来,少年使了吃奶的劲儿,和几个丫头一起,把三妞表姐连拖带抱地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在这个三妞表姐重伤的当夜,两个人睡了。睡了! 谁爬了谁的床已不可考,总之,两人赤身果体,被发现在一床上醒来。 明玫闻知此事,大大地惊诧了――明璋那孩子,他会么他? 总之姨娘之事就这样被座实。三姨娘很不冷静地动了粗,吴三妞同学除了额头红肿,嘴角脸颊也红肿了。就这样顶着半个猪头脸依然嘤嘤嘤嘤地哭诉:姑妈,姨妈,你就是我亲妈,你疼疼我吧,你怜惜我吧,我和表弟,是真爱啊...... 也许正如传说中那样,爱这种东西,本来可能没有,但做着做着就爱上了?? 明璋在府里姐妹中,好象从不和谁互粉,也就明玫,因为一趟西北之行,倒有过不少交际,主要是被明玫训到无话可说。如今明玫还没说他什么,他自己已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见着明玫都躲着走。 明玫:切,做都做了还装个屁的纯哪。 一直不理他,他倒自己来找明玫开楼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象个笑话?” “你不是。” “真的,你没有笑我?” “没有。笑话能让人发笑,你没这功能。” “......” 他只有功能让人生孩子,虽然尚不知此功能有没有成熟。但三妞姨娘明显是觉得够用了的,日夜里缠磨着明璋生孩子生孩子,三姨娘曾为此夜闯过二人闺房,把三妞好一顿打骂。 后来,三姨娘发了狠,说三妞再这般缠着明璋,便真要把她发嫁出去,让她要死也死到外头去。 三妞虽然不愤地大嚷着:“姑姑还不是一入贺府就想着生孩子的?同为姨娘,姑姑不知道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立住脚吗?何苦这样苦苦相逼于我。如今不生下孩子,等主母进了门,还不把我任意打卖了,姑姑是我亲生的姑姑,怎的这般专与我过不去!” 但到底也不太敢再明目张胆,从此转入了地下活动。 明璋那娃,大概初尝那什么滋味,正贪恋时候,倒配合着三妞玩得不亦乐乎,时常把三姨娘气个半死。 。。 天大冷起来的时候,老太太病了。本不过是偶感风寒,谁知竟病势汹汹,躺下起不来了。明玫得空便在老太太身边侍疾,老太太也很矫情,一会儿不见明玫便叫一叫,于是在某夜里醒来叫了一次后,明玫就很光荣地被委以重任,长驻老太太身边了,连晚上也在老太太身边打了地铺。 她自己本来也体弱畏寒的,这么弄到年底,竟然也病倒了,倒把老太太和贺正宏吓了一跳。 老太太一吓,倒把病吓跑了,自己先好了起来,只明玫,又在病榻上过了一个年。倒也算因祸得福,再不用去学什么才艺了。于是明玫便一直窝过大半个春天。 “小姐,你看看可以吗?”司茶问道。 明玫接过司茶手里的纸张细看。信上除了抬头落款就是两句客气话,一句是询问焦家二公子焦恩赞的俸禄收入如何,一句是询问二房众人的生活质量如何。 明玫点头:“不错,就要这样不着痕迹才好。不然若被人知道明璐回娘家要钱,她的脸往哪儿搁。” “可是这样写有用吗,怎么能帮得到她?”旁边司水不解。 司茶笑道:“这是以老爷的名义写的。” “所以呢?焦国公就会给钱么?这上面没说要钱啊。”司水识字儿不多,还是司茶教的,拿过去看了几遍,没明白个所以然。 “你想想老爷是谁,会不知道同朝为官的女婿俸禄多少吗?并且你看后一句,明着是关心女儿生活,实则是担心女儿生活。焦国公爷不会置之不理的。” 司水懂了,笑着夸司茶:“司茶好聪明,这话写的多含蓄。” 司茶不好意思了:“我按小姐的意思写的。” 司水柔柔地笑:“小姐这几天想是身体大好了,开始有心思管别人了。” 司茶道:“哪里是现在才想到的,自从年前二小姐来要东西小姐就记着了,不过不好隔的时间短就去信,倒显得是二小姐专门回娘家告状了似的。所以才故意拖到现在写的。” 司水酸酸的:“小姐都告诉你这些?怎么都没告诉我。” 司茶得意:“哪是小姐说的,小姐写了个备忘录在匣子里放着呢,你对着字看都不看一眼的。” 司水:“读不懂我看什么呀。好司茶,你再教我认字儿吧......” 司茶把信送到书房,贺老爷不在,贺恭听到是七小姐让送来给他的,让他照着手书,然后发贴送去焦国公府的,忙恭敬地应了。 没几天,焦国公又给了自己二儿子一间铺子。这次不是只给收益,是直接给了间铺子让他们自己打理。但是也说了,若打理的不好,以后就不好再拿公中的产业来贴补了。 明璐高兴得什么似的,便也知道收敛些脾气,把那精明劲儿都用到了打理铺子上,费尽心思。 上次明璐拿着明玫那些东西去卖了不老少钱,过了个滋润的年,如今又得了铺子,真是喜出望外呀。于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心情大好的她忽一日想起自己患病的祖母和妹妹来,提了点心来看。 当然老太太早好了,虽然气色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而明玫,当然也早好了,说实话容光更胜从前,她只是想在窝里蹲着。 明璐这次的主站还是明玫的西厢,她是专程来表示慰问感谢和那什么,看能不能再寻摸点儿什么去的,她的那家铺子,若周转资金再增加一些,生意一定会更红火更能赚钱。如果不能,但多一些象样的摆设也不错啊。 明玫看她目光满屋游弋,便道:“上次贺孝家的替爹爹来传话,一眼看到我屋里少了些摆件,那尊飞天仙子像,她也很喜欢,曾来摸摩过呢,便细细问起来。我交待丫头们只说拿出去卖了。” “后来呢?” “后来倒没什么,只是贺孝家的似乎嘀嘀咕咕地说奇怪,怎么外院的管事儿们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带出去的。”她负责内外院传话,她老公贺孝就是外院大管事儿,东西物件儿往来出入一清二楚。 明璐果然急了:“贺孝家的肯定会乱猜测,是我上次来后不久吗?” “正是第二天呢。” 明璐唉呀一声,问道:“然后呢,太太有没有问起来?” “太太倒没有问,只是爹爹专门把我叫过去一趟,问我因为什么缺钱。妹妹吱吱唔唔答不上来。” 明璐听了,寻思着莫非太太并不知道?若知道了再没有不问过的道理,等下得找二姨娘打听一下。然后又很怒其不争地责怪明玫道:“妹妹也真是的,脑子不是挺好使嘛,怎么那会儿偏转不开?你不会编一个急需钱的理由,让爹爹再给你周转些?” 明玫:“......可以这样吗?......我编不出来呀。”难道这姐还缺钱用? 明璐走的时候,又捎带了两个摆件,但她也对明玫着:“只是看这两个摆件真的好看,给我放铺子里去摆摆,姐姐以后再不拿妹妹的东西了。” 以后不重要,这次,她先就没过。 出门时刚到二门上,就被管事儿拦着了。说是贺老爷有请。 书房里,贺老爷直接动手,把明璐丫头的包袱给抖喽开了。然后看着明璐问道:“说说吧,为什么夹带妹妹的东西出门?你要做什么用途?什么时候还回来?” 明璐羞愧难当,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偏这么点儿背给她出事儿。 然后很快明玫也被叫过去,一看摆着的那一摊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便老实承认是自己主动给的,被贺正宏一顿狠批:“果然长本事了,会偷偷摸摸变卖家当了......” 明璐看着明玫被骂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有些过意不去,便道:“爹爹不用骂妹妹了,我回去凑银子,能赎回的物件赎回来,赎不回来的还银子回来就是。” 明玫忙道:“那些东西姐姐先摆着,等将来妹妹需要时再说吧。”不再来要就行了,还就不必了。狗急了谁知道去跳谁家的墙呢,还是她吃点儿亏算了,不好叫明璐再去别处丢人去。 明璐走后贺老爷问明玫:“你之前不是又给她东西又写信去帮你二姐么,这次怎么反小气了,二个小东西倒不让带走了。” 明玫道:“之前二姐确实有难处,娘家不帮着谁帮着。但现在她不用拐杖也可以自己走,还贪占便宜就不好吧,谁愿意一直惯着她。再说,我只是透个风出来,可是爹爹拦的人......”纵着她她还真要成习惯了。不过吓吓她就好了,干嘛抖人家包袱,太赤果果不给脸了。传出去,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偷带东西出门典卖,娘家婆家的脸都得丢光啊。 自此明璐再也没有来揩过油,只就铺子里的事儿不停和二姨娘交流意见。其实铺子也不能她管,原本就有懂行的管事儿掌柜神马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只是明璐能当家作主后就想一番大刀阔爷地改革,扩大经营什么的,如今看钱不凑手,便也罢了,就着铺子里的利润,倒也过得下日子。 。。 因着前番的京城风云,两个哥哥的婚事到底还是推后了一年。第二年的春末,大哥明琛成亲。 女方是江南世家程家的女儿,据说是个才女来的。程家一门出过三个探花郎,很是清贵,而贺家,除了贺正宏老粗外,一个状元的爷爷加一个传胪的孙子,平均值比程家还高呢。何况还有个两榜进士的二儿子,总之个个拿得出手啊。 成亲这天,大摆宴席。明玫依然负责帮着招待女客。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贺家七表妹呀。”席间,唐家五表嫂邢茹萍含笑将明玫拦下,然后上下打量着明玫,把她直从头发梢品评到脚后跟,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还对明玫正在学习琴棋书画大为感叹,直说,“不用再学了,妹妹这样子,已经让人万般惦念了,再多才多艺的,可让别的女子怎么活呀。” 这邢茹萍生娃效率极高,并且极会统筹。之前随夫上任,同时去南襄城为母亲守孝时怀着一个。一年半后,唐五表嫂是抱着一个,怀着一个,回了京城给重病的唐老太太侍疾并待产,此后为唐家生下第二个男孙,并一直住在京城,帮着婆婆携理家事。而唐玉琦,一直驻守南襄没有再回过京城。 这是明玫第一次和她见面,对她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光十分反感,不欲多言,只道:“五表嫂吃好喝好。” 可邢茹萍不回席上吃喝,只对着明玫道:“学这学那的女子,大多心比天高。想要的太多只会登高跌重,妹妹说是不是?” 明玫淡笑道:“小七不懂这些。听说五表嫂是有名的才女,大概有些经验之谈。”...... 席间有知道两人恩怨的便默默瞧热闹。唐大太太旁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瘦瘦娇娇温柔可亲的高贵妇人,便是霍侯夫人,她瞧了两人一眼,笑着对唐大太太道:“世子夫人好福气,琦哥儿和我们烨哥儿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如今琦哥儿都两个孩儿的爹了,我们烨哥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些事呢。”说着便有些伤感起来,到最后更是语带哽咽,捏起帕子来轻轻摁在眼角上。 便有不知内情的人开始打听:“那霍世子又怎么了,把霍侯夫人气成那样?” 原来不久前霍辰烨又出新花样,说是那一天喝醉了,和霍侯爷的楚姨娘拉拉扯扯的起来,楚姨娘的衣袖都被撕裂了,正哭得梨花带雨呢。被后面进来的霍侯爷撞个正着。霍侯爷恼怒非常,已经将霍辰烨赶出了家门,如今半个多月了,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哪儿混去了呢。 唐大太太看着自家儿媳妇,嘴里安慰着霍侯夫人道:“小孩子家家的,偶尔荒唐不懂事也是有的,成了亲就好了。” 霍侯夫人红着眼圈点点头道:“这个狠心的孩子,总该叫我知道他是去了哪儿,也好送些银子去使啊,如今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受多少苦呢,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旁边人们便连连点头:“幸亏亲姨做了继母,疼到骨子里了,不然这样的逆子,何必管他死活。” 。。 到夏末,二哥哥明琨也成了亲。并且很快,两个嫂嫂先后肚子都鼓起来了。 而嫁出去的女儿,大姐明琪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三姐明珠也怀揣着第二胎。因此两个哥哥成亲时都没有回来。虽然明璐还没有消息,但这个可以不计较,反正焦家便宜子女多的是。 真是哪儿哪儿都顺啊,大太太心里舒畅,竟然也凑热闹怀上了。然后在下一年的六月,生了贺家八小姐,取名贺明玉。 这是真正的老来子掌上明珠啊,不管是老蚌怀珠的大太太,还是贺老爷老太太,都乐呵得什么似的。 老太太自打前年冬天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便一直很有些外强中干的意思,脸色蜡黄得吓人。贺正宏遍请名医调理,倒真显出了拳拳孝心。 不但尊老,还爱幼了。这天说几姐妹中只有明玫没有亲娘,要将明玫记到大太太名下去。 那不就成嫡出了?虽然是个假冒货。让明玫很得了姐妹们一些羡慕嫉妒恨。 大姐二姐走了后,本来萱芷院空了出来。明璇闹着想自己搬进去住,和明瑾分开,如果这样的话就成她们两人各自单独一个院子了,而明玫和明琼还得继续搭伙儿。 老太太不愿意,说萱芷院靠近她的熙和堂,要让明玫自个儿搬过去住,说明玫侍疾最尽心,时常在床前尽孝,住得近些来回也方便。又让明玫得了些异样的眼光。 结果贺正宏说,大太太院里还有个小院子,让明玫搬去那里住吧。“既记到太太名下,和太太住一下院子也亲近些,于外人看着也是那么回事儿。”那院子是三姐明珠原来住的,本没人敢说去住那里,因为还有明玉在啊,显然是将来让明玉住的啊,没想到竟然让明玫住了。 那院子,外面环境清雅,各色的名贵花卉和景致点缀,里面富丽华贵,连墙壁上都包着壁衣。还有,住的屋子冬暖夏冷,冬天有暖墙暖炕,夏天引水绕廊。 唯一嫡女的院子啊。这下子,姐妹们连表情都没了。 明玫心里很不安,表示我不搬了吧,这西厢还真住惯了。明琼最近便宜占不到,便不惦记她了,她也自在的很。 但贺正宏坚持。 于是姐妹们都分开住了,一人一个院子。 老太太的身体还是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下去。到了这年的深冬,终于药石不进了。 好在用老太太的话说,她已经见着了两个重孙,再无遗憾了。 明珠三姐在老太太病重时便回了京,成亲几年第一次回了娘家。进门拉着老太太就一通哭,然后拉着大太太一通哭。不知道成亲时是不是哭着嫁的。 明珠身上的衣饰非常的华丽繁琐,满身佩饰。只是人华贵却不雍容,梳了个圆髻,让脸看起来还稍丰满一点儿,实际上人清减了许多,对姐妹们偶尔的笑脸也带着一丝勉强。 母女两个在致庄院里说着私房话,明珠语调凄哀:“......郡王府规矩森严,婆婆更是要求多多,我哪怕走快半步,也会被婆婆或管教嬷嬷一顿斥责。人多处笑不敢笑哭不能哭,只能那一副表情示人。我这边在给婆婆立规矩,他那边一个接一个的美妾拉上床,倒怪我不懂情趣,是个木头人了。虽说还是给了我嫡妻正妃该有的脸面尊重,但夫妻感情却是越来越淡了,不过一年,便再想不起当日的情份了。如今除了有名份的侧妃庶妃,他还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姨娘,没名没份的小通房丫头更不知多少。婆婆严厉,我一句不满也不敢提,才提醒一下这样有伤身体,便被婆婆斥我不淑不贤,让嬷嬷们重新教我规矩......”说着落下泪来,肩膀不停地抽动。 大太太拿着帕子,替她轻轻地擦拭,也是泪水涟涟。 “那薛侧妃孩子落了,疑心到我头上,说我动了手脚,每日里指东骂西的。我要教养哥儿,要陪着婆婆念经吃斋,后来又怀上了,更不想跟她动气。再说她也是上了玉碟的人,重大过错也得报了宗人府处置,小打小闹也比不过她没脸没皮。婆婆不管不理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时时忍着她罢了。可是,可是,才不过几个月的孩子,早晌还脸色红润地对我笑,中午不过歇了会儿午晌起来,便脸色青黑四肢抽蓄......一窝子的妖精,死活查不出来谁下的毒手。我想趁机把她们都发作了吧,婆婆又拦着......我可怜的哥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一场大罪,至今连个说法都没有。” “如今我再也睡不着午晌的觉,日日看着哥儿心中凄惶,只怕一个不慎就着了谁的道。娘,我觉得活着实在是没有意思。”明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又吸了回去。她已经哭过太多次,如今连眼泪也流不出多少了。 “都是娘的错,早知如此,当初娘就该死命拦着你,便是打也把你打醒了。都是娘的错,娘只想着,你爹爹也是娘亲自己瞧上的,这些年不管别人如何,娘自己瞧着你爹爹就心里舒坦,这些年过得不是也很好?我还只是下嫁,你好歹还是高门,定然比娘会过的更好,这才由着你。都是娘的错......” “不是娘的错,是我,是我太傻太天真,太把感情当回事儿。” 她以前不想过母亲这样的日子,觉得父亲母亲貌似恩爱,可要母亲要替男人管那一窝子的姨娘。她觉得她可以过的比母亲好。 母亲当年是自己求亲下嫁的。她不同,她是男人求人反复托请的。并且她和这男人有过更多了解(通私信),有更好的感情基础,不象母亲,只在人堆里看过父亲一回,而父亲压根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如今活的没一点如母亲,更何况胜过母亲。母亲好歹还不怕祖母,后宅里说一不二。而她,成了彻底的小媳妇儿。虽然她是贺家最端庄的,也是郡王家最高贵的,却是他的女人里最难为的。 母女俩抱头痛哭。 71第71章 “我先前送来的信,娘收到了吗?”明珠擦干眼泪,问母亲道。(.) “收到了。想着你随后就到,娘便没有回信去。明玫那丫头,倒是有些手段能耐,怀你八妹妹时,我身子极不舒服,家里都是她在掌家理事,竟没出过错,分寸拿捏,银钱人员调度都极好。只是,你给你父亲也写过信吗?”大太太也擦着泪问道。 “没有啊,子女亲事,不是母亲做主就可以吗?我还怕给父亲知道了,直接问到郡王爷脸上去,我们两人便更过不下去了。”明珠道。 大太太点头,却疑惑道:“可是都不用我怎么安排,你父亲就一个劲地抬着那丫头呢。又是要将她记在我名下,又是让她搬进了这致庄院,如今一应用度,都是你以前的例,便是我自己给你时常添减的那些,也捡着显眼的给她贴补上了。看你父亲那意思,只怕也是要按嫡女名份高嫁她呢。” 明珠道:“七妹妹的本事,便是高嫁也使得,我早就给娘说过,让娘好好教着她,偏娘不在意。若早养在身边,给她定了名份地位,于她婚嫁又有益,又没有亲生姨娘挑唆着,如何会不把娘当亲生的一样。于我于娘也都是个臂膀。” 这个话题大太太不想提,便道:“若你父亲另有想头,你这里......我觉得不如四丫头,老实听话些才是好事儿。七丫头是本事,可是太本事了些便不好,到时候再事事压你一头去,你拿什么拿捏她?” “便是娘与她不甚亲近,她到底要依仗娘家兄弟们。有两个哥哥在,她便不会不顾忌些。何况太老实听话的,如何够使,那一窝子妖精,整天翻着花样......”明玫摇头道,“再说那样的男人,我也受够了,若七妹妹有手段制服了他,便是一辈子独宠,我也没有怨言。” 先把那些妖精们掐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无弹窗广告) 大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不由又是一阵心酸,不过小小年纪,竟心如枯井了一般:“那郡王爷怎么说?” “......提过小七几次呢,说买那玉瓶,更多是看七妹妹面子......看那意思,倒喜欢的很,若不是小七还小,只怕早就提起了。” 大太太惊道:“竟有这种事儿,小七什么时候跟他......对了,怪不得上次自己往小七房里去呢。” 明珠嘲讽地笑:“娘想岔了,不是那个,小七那时才多大?府里大大小小形形□的丫头多了去了。是你那好女婿,几次打听爹爹最宠爱的女儿还有谁......” “你是说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还不死心?”大太太更吃惊地问道。 “是啊。已经是郡王爵,谁知道还想要什么,亲王?不然九五至尊位置给他坐好了,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明珠一脸鄙夷。 大太太吓得直想捂她的嘴:“这些话也是可以混说的。” “娘,你就让我说吧,我在郡王府里,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有次我不过私下里开了一句玩笑,结果就被报到婆婆处,那老婆子竟罚我跪在佛堂半天。虽然没有别人看见,也算给我留了面子,可是娘,当初我第一次见她,是那么端庄贵气的一个妇人,为什么就偏死劲折腾我呢。还有那男人,当初我还觉得比咱贺家高门的贵女多了去了,他能选了我自是对我有真情义。如今我算明白了,感情母子俩一条心地逼着我,想让贺家上他们那条船呢。拉笼不了爹爹,便都是我的错,那老婆子处处以孝以规矩压我,处处挑剔,谁能无错?” “我如今也没有别的打算,也不想着讨好婆婆,小心着别被挑错就行了。还有男人反正也就那个鬼样子,也没什么可盼的。我只盼着这两个哥儿能平安长大,便是即刻死了也甘愿。娘,如今府里还有一个侧妃的位份,爹爹便是想将七妹妹高嫁,一个侧妃也使得了吧?娘就快些将她订下来吧。” 大太太有些迟疑,她十分不喜欢身边有不好掌控的人,这小七,她万一不管不顾起来,你能拿她怎么样呢?不象别人,比如四丫头,还有姨娘攥在她手里。 看着女儿恳求的眼睛,憔悴的容颜,大太太心酸难奈,哄着道:“现在也急不来,咱们先看着,好歹等过了老太太这回事儿再说。”...... 明珠到家后的第三天,老太太就长眠不醒了。 最后弥留之际,还精神大好过一上午,能半靠着坐在床上,兴致颇高地和明玫说了许久的话,让红花拿出她多年的积蓄单子,一桩桩地对了,最后一股脑地全给了明玫:“你大姐家不缺银子,你二姐三姐都嫁入高门,也不缺东西物件,只有你了,以后还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些东西你都留着,或留个念想或以后傍身用,谁都不用分。我给你说,有银子在身上,便什么都不会怕。” 明玫有些迟疑地看着贺老爷和贺太太,两位都微微点头。他们都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谁都不想违逆老太太的临终遗 愿,并且老太太的积蓄,能有多少,他们还真不看在眼里。 只是老太太竟说只有你了?几姐妹都在旁边呢,还有兄嫂们呢,还有小小的明玉呢。 那边明瑾直掉眼泪,明璇直想发怒,明琼直想去抢。但都被贺正宏老爷和贺大太太的厉眼压住了。一屋子屏息听着老太太跟明玫絮叨,然后说着说着,老太太又躺倒了,昏睡了许久,被太医扎了针才又有了些微的意识,抓着旁边明玫的手,语调轻缓地低喃着:“容儿乖......容儿乖......”象个温柔的母亲轻轻哄着自己的宝贝,然后语调渐低,片刻后再无声息。 贺正容,贺正宏老爷的亲姐姐,这些年音信全无的贺家女儿。 贺老爷立时就哭将起来,那一声悲切地拖着长腔的“娘”,绝对不掺半分假吧。大家便都跟着一阵嚎啕,一时间屋里哭声震天。 她或许不算个成功的女人,但她一定是个坚强的好母亲,爱自己的孩子,爱自己的家吧。明玫傻了好久,看着那仍然拉着自己的枯瘦干黄如今还有些灰青的手,终于滴出几滴泪来。 。。 跟着三姐明珠回来的,还有那个严厉的司嬷嬷。 从前某天,待嫁的明珠曾在某个非午晌时间掩袖打了个呵欠,于是那司嬷嬷就掏出随身小本子,在那上面记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怠倦懒散,呵欠打了多久,以什么样的姿态打的......司嬷嬷的字儿还不错,清秀的小楷,却让亲眼看到的明玫心中悚然良久,至今看到小楷还会想起当初那几行字来。 可如今,这司嬷嬷忽然贴身跟着明玫了,说是领子大太太命,嫡女要有嫡女样子,还不时将那招眼的小本子掏出来亮亮。这专门做她训导师的无孔不入的架式,让明玫无识都做不到。 老太太入殓,全家在灵前跪哭。这晚,明玫终于暴了。――因为,据司嬷嬷说,守灵自有守灵的范儿,某个动作要怎么作才够优雅大气,那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当她把明玫刚才下跪磕头烧纸的动作纠正到第四个,并让明玫照她的指导重做的时候,明玫一把将她的小本本扔进了火炉里,并指着她道:“给我滚远点儿!” 灵前本来挺没看点,大家都一副状似哭泣的死表情,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忽然多余的声音传来,大家都愣了愣。贺正宏不出声,贺大太太也没有训斥明玫,因为明玫已经无尽哀伤了。――只见她手指点着司嬷嬷,浑身乱抖,气息弱弱,然后身子慢慢地软下去了。 明玫在老太太灵前哭昏,躺了好几天,水米不进(才怪哩)。然后她错过了亲戚们的吊唁:说实话明玫其实不甚悲伤,她觉得作为孙女儿,生前老太太需要她,她也认真付出过了,很对得起那为数不多的良心。至于说多深厚的感情神马的,目前还没培养起来。对不起老太太,给您三鞠躬了!! 她只是很不好意思在府里如此忙碌的时刻,她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已经长住贺府很久被烦到快死的太医接茬给她料理起来。太医:悲伤过度,亦安静,勿悲勿伤放轻松。于是明玫关门闭户谢绝探望了。――当然真的探望也是挡不住的,最多谁来了她不是装睡就是当着来人再哭一场。这几天,枕下袖边常备干辣椒粉和洋葱片,手帕子都是和洋葱一起泡过的,日子十分苦逼。 司茶对来探望的人也是话越说越顺,表情越来越逼真:“这可怎么好,小姐醒来就哭,哭累了刚睡着。一天比一天瘦了,这可怎么好。请大夫给小姐加点儿安睡的药吧,让小姐多睡睡。” 就这样司嬷嬷还试图继续到她这里来,指教生病卧床仪态?明玫叫范妈妈当场拿扫帚撵出去。 实际上司嬷嬷除了规矩严些,倒没有害人之心,比那起子一点儿打点不到就惯会挑拨和背后使绊子的老嬷嬷强多了,所以明珠才将她要了过来,这些年一直留在身边的。司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在郡王府多年,老王妃对她从来都客客气气的,平时她自己也是规矩礼仪半丝儿不错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妹妹这样不受教,可怎么是好。”明珠很忧心,“要不要现在先订下名份,她就不好再以小姐身份闹司嬷嬷了。” 大太太见女儿竟失了分寸,如此急切起来,知道女儿心里定是凄苦难奈,她心里不由也酸软一片。但她仍硬着心肠轻轻摇头道:“那如何使得,至少等守完一年孝之后吧。”她轻轻揽着女儿的肩,坚定道:“珠儿放心,娘定给你寻个真正的臂膀。” 72第72章 停灵七日后,扶柩回西北安葬。明玫一路睡回去的,还在马车上几次呕吐,十分应景。――给老太太侍疾这段,倒真的把身子骨熬坏了,人更瘦了些,脸更苍白了些是真的。 贺正宏为老太太设了水陆道场,众僧诵念诸经,行礼七昼夜。有贺正宏老爷亲自主持的葬礼,不用护卫出去做宣传,也是凭吊者众。 直到第五天,仍然陆续有人来拜奠。这天天已大黑,又有一群人过来。 奠拜本是平常事,可是这么晚这么黑的天有人赶路过来,却有些不寻常了。 果然贺正宏一眼瞧见来人,即微微挑了眉,本来哀凄的脸上即现出一丝怪异来,忙迎上前去。一个黑衣大胡子的年轻人指着众人中的年青公子介绍道:“这是承公子。” 贺正宏忙施礼,口称“承公子多礼了”,一边将众人让进灵堂。 来人俱着黑衣来吊,实在是很有礼有序,在这漆黑的夜里,更显得庄重肃穆,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上了香,让进屋内。屏退旁人,落座。贺正宏翻身就拜:“臣贺正宏叩见殿下。” 正座那年轻人忙起身来扶,“叫我承公子。” 承公子一直把贺正宏扶到对面椅子上坐下了,才转身回来也坐下。 略哈拉了几句,这承公子便直奔主题道:“听说贺指挥史家女儿皆聪颖,不知在下此来可有幸一见?” 这位化名承公子的殿下年方十八,还没有立正妃,如今提此议,自然是有些用心的。贺正宏心里明白,他本是老皇上旧爱,虽然有圣上托孤秘旨,但要与新当权者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和信任度,自然还需要双方具拿出诚意来。 联姻,永远是最快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这么快就来了,果然不是简单人物,难怪圣上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这些年默默培养。贺正宏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朝外道:“去请七小姐来见贵客。” 他其实不用考虑,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只选了一个七小姐来见?竟是很有把握的样子?承公子低头不语,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旁边站着的那个大胡子青年应声出了门,微低着的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超多好看小说] 。。 明玫刚刚回房里趴床上眯一会儿,司茶便上来把她摇起来:“小姐快起来收拾一下吧,老爷传话说是让小姐去见客的,这个样子可不行。” “这么晚了,见什么客人那么要紧,还找我去?你可打听清楚了?” “我问过贺恭了,说是有几个客人远道来的,正等着呢。”司茶道。一边麻利地给明玫收拾妆容。 远道来的,那就说不是上次自己收过礼的哪位债主,会是谁呢? 天上没有星星,格外的漆黑。司茶提着灯笼,扶着明玫出了房。 然后主仆二人便俱站住了脚。――门外廊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柱旁,大胡子,黑衣袍,长发在风中凌乱地舞着,整个人声息不闻,就这样融在这漆黑夜色里。 灯笼微弱的光传来,那男人见主仆二人出来,身子稍动了动却又停住,眼睛盯着明玫,只是不说话。 “霍,世子?”明玫迟疑地叫。 几年不见,这少年长高了许多,个头似乎比贺正宏还高些,只是没有那么壮,脸似乎黑了不少,只那眼睛依然那样狐媚,竟然长了一脸的胡子?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苍桑深沉的感觉。 竟是要去见他吗?不是失踪了吗?明玫狐疑地看着他不说话。 竟然还认得出他。霍辰烨喉头滚动了下,只看着明玫还是不说话。两人对着傻了一会儿,霍辰烨才轻声道:“走吧。”然后便率先转身走进夜色中。 明玫扶着司茶,不远不近跟在霍辰烨身后一路想七想八地去了正堂。――这便是灵堂,一张大木桌当门堵着,上面竖着的白色垂幔上一个大大的“奠”字,桌上摆放着牌位和各色祭品。 霍辰烨由桌子一侧留出的通道里进去,垂幔后面室内,贺正宏正陪着一个年轻人静静坐着。 “殿下。”霍辰烨叫道。 那殿下忙摆了摆手:“叫承公子,怎么竟忘了?人呢?” 霍辰烨就改口道:“属下一时忘了。(.)可能在梳妆打扮,承公子稍等。” 门外不远处,明玫被这声殿下吓得呆住,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扶着司茶悄悄退下。 “司茶,客人为什么要见我,老爷到底怎么说的?谁来传的话?” 司茶也吓到了,见小姐竟然不进去反而退了回来,便知道有不妥,仔细想了贺恭的话:“老爷说,让小姐注意仪容,别的倒没说什么。” 注意仪容,守孝要注意什么仪容?不是越潦草越显得哀孝吗? 明玫沉思了一会儿,想了想贺老爷这段时间来可劲把她往才女淑女的路子上引,前些时候有天甚至笑谈间给她普及了一本兵法书,大有让她博览群书惊才艳艳的意思呢。 托病不见显然不行,这样的人物出场,大概病死也得去面见。怎么办? “司茶,弄些黄胶泥来,快点。” 司茶应了,顾不得天黑,飞奔着往墙角跑。 主仆两个把泥巴在水盆里和开,一遍一遍地往明玫脸上脖子上刷,连耳朵都不放过,然后明玫又用黛笔把眉毛修饰好,照了照镜子,嗯,眉眼还不错,只是镜中的女子,脸色暗黄,皮肤粗糙,虽然衣饰整齐头发柔顺,也绝对是个和美女不靠边的。 司茶观察了一遍,一会儿嫌明玫把眉毛描得太好看,“既要往丑里扮,怎么还要把眉毛描得这么好看,画得短粗一点多好。”,一会儿嫌明玫的眼睛太灵活,“小姐等一下要装得呆板一点,最好看着人直直不动,那样才吓人。” 倒让明玫噗哧笑出声来,又练了一会儿眼神,终于觉得自己象个稍有姿色,又有点小聪明的二货了,才和司茶出了门。 门外,廊下依然有人侯着。霍辰烨看着明玫的新妆,忍不住就歪了嘴角,好在有大胡子遮挡,倒没有人看见。两人一起进了正堂,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殿下同志。 “承公子,人来了。”霍辰烨道。 “小七见过爹爹。”明玫压抑着嗓子,直着眼睛僵硬地行了一礼。 贺正宏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承公子。” “在下贺家七小姐,见过承公子。”明玫又原样行了一礼。 那承公子点点头:“嗯,七小姐读过什么书?” “读过。” 承公子一懂,重复道:“读过什么书?” “噢,不知道什么书没读过。”说着淘气地冲着承公子笑了笑,一边注意着眼皮不眨,眼珠不动。 承公子呛了一下,点点头,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玫见承公子打住了,就自顾自地快步蹿到贺正宏身后站着,看着挺欢实的样子。 知女莫若父。贺老爷一向觉得自己挺了解这个女儿的,因此从小七一出场,他就感到了不妙。竟然一脸欢喜,眼神怪异,胡言乱语,还颤颤乱跑?不用说,这丫头看出来了,她竟然不愿意还? 若自己强硬,能有几分把握?贺正宏皱着眉头寻思,得好好想想。 承公子目光追随着明玫,见她站在那里后就半仰着脖子看他,见他看过去,便忙咧着嘴冲他谄媚地笑起来。 那少女瘦弱不堪,脸色暗黄,烛光下那面上细细的一层小颗粒很是清晰,气色不调的标准症状吧(明玫:你才不调呢,你全家都不调。那是粉底太粗懂否?),不笑的时候眼神呆滞,笑的时候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不出来是睁是闭,嘴巴却大咧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承公子心里寒了一下,忙调转视线,对贺老爷道:“人死不能复生,贺指挥史节哀顺变......” 然后两人又哈拉上了。 被无视掉的某女生气地不停揪手指,磨牙齿。她真的磨牙,下巴颌左右摆动得很大幅,连声音都依稀可辩。 承公子忽然觉得,注意她真特么浪费时间啊,忙暗吸一口气,把心神俱收了回来。 而明玫也饱受惊吓,自此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坚持着参加完了老太太葬仪,便真的结结实实病了一场。 贺正宏老爷被夺情,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是连在京中耽误的时日一起算的),便打马急奔京城上班去了。一众老婆孩子随后上路,回去京城继续守孝拜牌位。 只明玫,拖着病体哭得伤心无比,说老太太对她宠爱有加,父亲太太对她疼爱有加。她要替父亲母亲结庐坟前,守孝三年。“小七心知父亲太太孝顺,奈何圣上有命,身不由已。太太也不能不顾一家老小,就让小七替老爷太太尽尽心意,守孝三年吧。”说着跪在地上,“太太不答应,小七便不起来。” 最后,大太太勉强答应小七留下来。“心诚则灵,回京城一样可以对着碑位奠拜老太太的,不过既然小七坚持,便随你吧。只是不得于外结庐,常去坟上扫墓奠拜即可。你也知老太太最为疼你,如何肯让你过于伤悲,惹得老太太在天之灵心有不安倒成不孝了......” 明玫就这样留在了茂林,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大姨娘和一队护卫,仍然是封刀带队。 没几日,明玫病得越发昏沉,竟真有些水米不进的意思。明玫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这么完事儿了。那天晚上,来了一个走方郎中,号了脉连脉案都没出,屏退了旁人,说要给明玫拔罐和针灸。 司茶深怕是骗子上门,毕竟对方来得太巧了,讲究的人家,号脉还要悬线呢,搭块巾子就摸脉已经算不讲究了,更何况那拔罐和针灸?因此司茶建议把这郎中打出去,或者让封刀他们去把他查个调朝天,看看什么来路再说。可是明玫一听那老头讲的,就觉得遇到高人了,忙忙地答应了。最后丫头们守严了门,偷偷摸摸地行了拔罐针灸,背上落得青一块红一块的很是难看,但只这么一次之后,竟真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的某天,封刀神色挺复杂地对明玫道:“那郎中是有名的神医卜一针,周游四方行踪不定,并且一向瞧病只看机缘,便是寻常达官贵人家也十分难请。小姐真是洪福齐天,到处都能遇到贵人。” 封刀的话让明玫心里又有些发毛起来:“封刀你直接说吧,你发现了什么玄机?” 封刀:“我已经说了啊。” 身体好了,明玫又活跃起来,可惜有孝在身不能去各家串门,以前认识的几个村里的姑娘也不好上门来玩。明玫每天都去坟上上香烧纸,然后就在家里窝着看看书什么的,或偶尔到河边坐坐,到小树林里走走罢了。 73第73章 七月天,茂林这里热得人发慌。若在府里,已经开始用冰块了吧,新搬进的院子里,不知道那流水绕檐流着能不能有效降温,反正今年是享受不到的,司水为这个不知道惋惜地提起过多少次了。傍晚时分,微风起,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 明玫噙着草根儿在河边的草丛里半躺着,看司茶司水她们在旁边玩闹,又是摘花又是撩水的十分开心。司水快十九了,当初,如说好的那样,十七八的时候明玫就发动了院里众人为她张罗婚事,可惜府里的管事儿或小子她一个看不上,大家只好干瞪眼。 司茶悄悄对明玫道:“司水姐姐喜欢貌美的。”这个明玫也有所觉,当初据说冷二那小子,还识字儿呢,最主要就是一张烂脸让她瞧不上。要细论起来,冷家一家子,在府里真算不错的了。 没办法,明玫只好把眼光往外放,悄悄问了封刀,看护卫里那些帅锅们可有合适的,封刀还真问了一个,那小伙子叫安新,长得四肢发达肌肉健壮,标准的练家子模样,脸却轮廊分明皮肤白晰十分养眼。明玫真心觉得不错,她已经告诉司水,若她愿意,便把她身契放还,好生发嫁了,让她好好过日子去。 谁知都没给对方透音儿,只让司水相了相人,她竟然不愿意。人家是护卫啊,虽然是贺老爷给贺家养的私卫,但人家不是奴籍啊姑娘。可任大家怎么劝,司水只是不肯,不是一副娇羞模样直摇头就是低头不语,一度让大家都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可是怎么问,司水都只道:“真没有,我又不认识别人,我只想陪着小姐到小姐出嫁再说。” 这说法让明玫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再仔细看了看司水。十九岁,对习惯于十五岁及笄左右出嫁的小姑娘来说,并不正当年。但于身体来说,却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比小姑娘们少了生涩和稚嫩,身体玲珑饱满,正是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的时候。何况司水眉眼又是一等一的漂亮,那股韵味真是挡也挡不住。 上次三姐夫承福郡王大人光临西厢,就看了司水好几眼。 可司水大她快七岁呢,等她出嫁么? 司茶道:“司水姐姐现在嫁了,到时候也可以回来小姐身边做管事儿妈妈啊。到时候孩子也有了,正好不耽误啊。” 司水羞红了脸不依,只道:“你愿意你嫁去。” 司茶也只小她一岁,闻言也不羞,只道:“我老子娘也提起呢,我说自然等姐姐定下来,再看小姐安排。总不好我们一下都走了,也总得让素点和素心能支应开再说。” 司水便道:“你只管嫁去,我陪着小姐。” 司茶便正色道:“司水姐,你可别想岔了。现在小姐作主还由得你挑,可等你满了二十还没成亲订亲,哪天太太想起来清理府里丫头,随便给你指个小厮嫁出去,岂不糟心。”再将你指给冷二也有可能啊姐姐。 司水不为所动,只看着明玫道:“小姐现在定能护得住我,小姐,奴婢不想嫁。”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司水那腰那脸和那满眼盛满的殷切,只好挠头:“咱再找,找到你满意为止。” 司水的婚事便这样搁置了,西厢众人都暗暗为她着急,但她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反而一提起来她就脸色一紧的样子。 也不能总等她,不然就让司茶先挑好了,嗯,选护卫也很好啊,那个叫安新的款,司茶喜不喜欢呢? “小小姐,京里有传言,说你要进郡王府为侧妾了。”封刀走近,轻声道。 明玫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瞪着封刀:“什么?” 原来,明珠家的小儿子,自从中过毒之后,身体一直就十分犀弱,然后在周岁那天,一片欢声笑语中,据说多吃了些点心果子,忽然就全身抽蓄地去了。 小儿子夭折之后,明珠大悲大怒,在府里不管不顾地一番折腾,却最终也没有查出来是怎么回事,反被老王妃怪罪她无凭无据怀疑府里有人谋害性命,败坏了郡王府名声,把明珠关在佛堂里念经,说是养性祈福。 明珠哀伤无度,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几天后被放出来就大病了一场起不来身,不过两个月,人就没了。 据说临去时,拉着大儿子的手哭求老王妃开恩,让娘家七妹妹进府为侧妃,帮着照看抚养儿子到成人。 老王妃当场答应了。 明珠为了不让此事空口无凭,当时就让郡王府史官记录在案的。也就是说,她得进府为侧妃已经由他们单方面订好了? “封刀,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是京城传言还是我们贺府里来的确信儿?” 封刀道:“京城传言。小小姐还没出孝期,府里不可能定下确信儿来。” 明玫点头:“封刀,帮我用最快的方法传封信回去,告诉老爷太太,我意已决,定要替老爷和太太守满三年孝期才回去。否则,我定不脱孝衣。” 便是老爷太太,可以不怕外人耻骂逼着女儿脱了孝衣上轿出嫁么? 那什么鬼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殿下也好,郡王爷也好,明珠的儿子也好,不管是谁,若能等她三年还不改初衷,她也不必再有怨言,老实洗洗嫁了吧。 。。 九月,秋收秋耕的时候,收了早季的苞玉,有人开始翻耕土地。 明玫走在田梗上,看着地里忙忙碌碌的农人,闻着清新的夹着微微新鲜土腥味的空气,想象着自己就是个大农场主,有大片的土地,请了一大群长工短工们干活,正来查看收成如何...... 然后,她就愣在了那里。 不远处的田里,有个男人正扶着犁头犁地。那个男人,高大,精壮,长得相当好看。而那个在犁前面,肩上套着绳索,正弯腰埋头躬身使劲往前拽拉着艰难迈步的,是个小小个子的女人,那个眉眼依然娇美好的的九奶奶。 乡里人家,男女大妨都不讲究的,偏十分的迷信,白事儿不窜亲的规矩很是严格。除了族里的几家,别的人家,明玫再没有去过,这个九奶奶,也再没有来找过明玫。 这是第一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九奶奶。 明玫站在田梗了,看直了眼睛。 没一会儿,九奶奶似是累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也带的那犁头就歪了一下。那双手扶压着犁身的男人似乎怒了,扬起鞭子就是一鞭子抽过去。九奶奶刚刚站直的身子被抽得更大一个趔趄,然后直接摔倒在地。 那男人骂骂咧咧几句,扔下鞭子,跑到犁前看了看女人,一把将女人拉起来。九奶奶摇着头似乎是说不行了,然后又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们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又继续犁地,这下才没走几步,女人又摔倒了,躺在地上不起来。于是那丢了犁,上前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九奶奶抓在手里,往怀里一抱,迈上地头回家去了。 人一走,旁边干着活儿的别家邻人才议论起来:“九爷真是邪乎,说惯把个女人惯上了天去,这一翻脸又把自家女人当牛作马的,真是个驴性子不改。” 便有人笑道:“人家不缺女人,这个不行换个一样暖床,你丫的行吗。” “女人就是贱,这么巴着九爷,还不是因为九爷能干嘛。”那人便把个干字咬的极重,然后便男人女人一堆的笑起来。 便有人冷哼:“没准这一抱回去,立马扔地上抱着另一个上床呢。” 有人道:“斤三儿那个废物......” 明玫心里很不舒服,让封刀去打听一下,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原因不外乎,这九奶奶的模范老公劈腿了,小三是个同村的女人,相貌,反正就一正宗农妇,个子高大,胆子更大,时常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那女人就是那个废物斤三儿的婆娘,有两个儿子。斤三儿个子矮小,人也是个没血性的焉货,按村人的话说,定是满足不了她婆娘,于是这个渴着的女人和这个压抑许久的九爷相遇了,干柴烈火啊,一度到了形影不离难分难舍的地步。 九爷怎么压抑呢,据说九爷当年差点太监了,后来发现能干却不能生,那欲望反而比常人旺盛许多,是个喜欢燃烧激情的。偏他弄回来的婆娘,是个小姐作派,爱羞爱臊的,并且,很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家作风。 九爷对这个九奶奶也宠了那么多年,但毕竟还是少了一把火。当那个没有她漂亮,没有她温柔,但就是比她火辣的女人靠近,两个人很快火星四射地翻滚在了一起。 而九奶奶说,只要斤三儿不说什么,她也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依然安然过自己的日子。 她是大家小姐,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当初她跟着九爷私奔出门,还带了一个丫环的。那时她就说,要把那丫环给了九爷作妾。可那时候,九爷正与这娇小姐蜜里调油呢,根本不答应,倒当妹妹一般发嫁了,就嫁去了隔壁村上。 而斤三儿呢,虽然知道自己老婆出了墙,但看着自己的两个大胖小子,就一直闷声不响装不知道。据说,能有两个儿子斤三儿就已经心满意足。那九爷不会生孩儿,便和她老婆咋了也生不出来。并且,自从两个人好上,烟啊酒啊肉啊,九爷从外头带回来的好东西,女人总会拿回家些,兜里连零钱也多了起来,时常总有花消。而如果他吵闹起来,那婆娘若连他儿子也抱走,他更完蛋了。反正斤三儿觉得,自己于那事儿上也没多大需求,只要不在他眼前发生,他就当不知道,便是村人邻里在他耳边骂,他也当人开玩笑。 这种等于默许的方式,更让这对男女肆无忌惮。两家隔了那么七八户人家,有时吃个午饭,或者九爷,或者斤三儿那婆娘,端着一碗饭就能出来窜门儿,一直窜到床上去。 九爷家有钱,房多院大,九奶奶还专门给他们收拾了一个厢间。当然,九奶奶什么也不会干,依然只是看几页书,画几笔画。依然是九爷做饭,里外操家。斤三儿婆娘总在他家里来,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干完了床上的事儿,便也常帮着他家做饭缝衣干家务,九奶奶打个下手啥的。几个人竟然和谐地相处着。 九爷反倒有时候开始欺负自家婆娘,会让她开始学着干活,不能总累着情人。据说,他曾在寒九雪天赶着女人河里洗衣去,可女人手冻红了,他衣服都不要了捂着女人手就回家去了。甚至,在这耕秋的时候,家里没牛的他也不想象往年一样租头牛来犁地,偏让自家婆娘去出大力气。可女人累倒了,他依然会扔下犁耙抱着回家去。 这是个愿打愿挨的奇怪组合,让明玫沉默了好些天。 然后对封刀说:“我以前请你悄悄帮我在这里买的地,还是卖了吧。” 原本她曾想过,将来若过的不好,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她手中有钱,自己过活去。 可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天真了。 仔细想想,她并不比九奶奶好多少,她也什么都不会,并且,她也不想会。她不想去做那种膀大腰圆的农妇,她也想要优雅自在地生活。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十一月份的一天,天阴冷阴冷的。那天庄鲁庄出了一件吓人的事:那个九奶奶,把那个斤三儿婆娘砍死了。 这消息吓住了满村的人。不,也许整个镇的人都受到了惊吓。 县里县尉亲自带着衙役来了镇上拿人。但因为民情振愤,后来决定就在镇上公审。 有许多人替九奶奶说话,觉得她挺冤的,那死婆娘勾引人家老公都勾引到人家面前去了,欺人太甚,砍死活该。齐鲁庄的里正还请人写了陈冤状,全村人十有□都按了个手印,而整个青胶镇都有许多人力挺声援。明玫才知道,虽然这里民风有些剽,但也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而砍死斤三儿媳妇儿的原因,不是人们以为的争风吃醋,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发了。是因为斤三儿媳妇,不满足于这种三人行状态了,要和九爷一起去关外生活去。因为虽然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受了,亲戚熟人的白眼相赠忍了,斤三儿媳妇儿自己的娘家人也觉得丢脸,已经和她不来往了她也随他们去了。虽然她男人也装鳖了,可但是,――她两个儿子都已经懂事了,儿子们的眼光还是让她受不了,或者说,儿子们的眼光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相约私奔已经有些时候了,所以九爷才拼命让自己女人学着做活,怕他们走了这女人饿死。毕竟这女人,是他当初从高门大户里领出来的千金娇小姐,也是他千宠万宠过的。他甚至帮她收了秋,种了地,把家里粮食放满,生活费存了不少。然后在忙完地里活计的隆冬十一月天,他们要走了。 终于被九奶奶知道了。 于是在他们准备好一切要出走的前一天晚上,闯进斤三儿的家时,用爷头砍断了女人的喉咙。 公审那天,明玫带着大家都去看。 那县尉明玫见过,还收过他的礼呢。 九奶奶被反绑着双臂跪在镇上戏台子的地上,整个公审都默不作声,也没有哭闹喊冤,也没有惊怕失措,她只在问到她时点头承认自己的罪行。后来,在县尉问她为什么砍死人的时候,九奶奶却转头去找寻九爷,对站在最前面泪流满面看着她的男人道:“你走了,咱家的地谁来种?” 然后她忽然站起身,发力向前急冲,奔向戏台的柱子。“嘭”的一声闷响,血花四溅。九奶奶当场断气,死在了众人的面前。 所有人还在愣神的当儿,那个人称九爷的男人已经狂奔上台去,抱着女人嚎啕大哭。 明玫也吓坏了。本来她带齐了护卫,还摆着架子呢,考虑着要不要随机应变使使京中大官小姐的威风,让这九奶奶免受些苦,看能不能救出活命来。――她虽然觉得杀人不应该,但她也真的觉得那婆娘实在可恶,死了也不用一命去抵。 并且,有许多乡邻的声援,是可以酌情轻判的,这有先例的。――杀人偿命这种事儿,也讲个情有可愿的,尤其在这个貌似法治其实人治的社会里。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别人尤可,只是那个男人抱着女人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他说:“你性子绵软,从来不发半丝脾气,怎么逼都不冒火星,却原来这么刚烈,你原来这么刚烈......” ...... 。。 周年这天,明琪一家来了。 老太太去世时,明琪已经怀上了第三个,如今生了个丫头。两子一女,现在终于歇着肚呢,于是老太太周年,明琪说什么也要来祭一祭。 这天明琪哭了很长时间,然后才一停歇,便被明玫抱着那小囡囡过来逗笑了,自己不好意思半天。 “你说真的?到冬天你才满十二,小丫头就是人小鬼大,你还三个姐姐没嫁呢。” “谁说现在要成亲了,只是先订下来。十三四成亲的也大把人,及笄后再成亲的也大把,二十以后再成亲我也没意见,但早点订下来才行。” 明琪看着这个小妹妹:“怎么,有人提你不愿意的人家?” “谁知道呢,提防着点儿总是好。姐姐求你了,看好了人家,给妹妹说一声,觉得不错就先做了主,然后再给京城去信儿说,要先斩后奏。” 明琪一见妹妹这么急切,就知道有问题,定是有人给她提什么人家了。当下认真点头,回去和孟姐夫商量去了。 孟姐夫对这个小妻妹十分有好感,当下便道:“七妹妹十分精明,谁找了她可是捡到宝了。”于是忙忙去张罗去了,也不用多寻摸,他就有一个合龄的弟弟正读书呢。 最后是孟老爷子觉得不妥:“我们孟家能和贺家结亲,自然是贺家感恩的意思。如今我们再提亲,便有些挟恩求报不知满足了。还是找别家吧,并且最后一定要媳妇儿出面和贺家说才行,你就别再插手了。” 于是孟姐夫便没有很快回音。而明玫这天,见到了一位故人。 冬日的夜总是那般漆黑寒冷,明玫站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冻得直抖。 唐玉琦把身上披着的大敞解下披在她肩上,帽子也戴上,明玫从头到脚被罩得严严实实。 “我听说了,你要入郡王府作侧妃的事。”唐玉琦道。他从遥远的西南跑来西北,快马跑了近二十天。 明玫看着他,不知是累是冷,他的腿还有些抖呢。真是,何必带到这种地方来,就在院子里,大大方方地见面,又能如何? “表哥坐下歇会儿吧。”虽然是地上,也好过他站着抖吧。 唐玉琦笑了笑,果然席地而坐。――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这般的,高门贵公子的作风一向严重的很,现在竟然,改了作派么? 明玫也坐下来,把大敞展开,也裹住他。 唐玉琦转头,看着离他两拳距离的她,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不愿!”明玫道。 “我一直在等你,你知不知道?”唐玉琦认真地看着她,轻声地问道,他的语声里,有着轻轻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洒洒投的地雷。非常感谢。亲亲~~ 其他:没榜文神马的,乱了节奏神马的,送不了分神马的,不会设神马的――废柴志啊奏是。。。 最后想说:砍了大纲,加快节奏,然后,乱了。一些想写的没写出来或没详细写,不该出场的人物提前出来溜了。如童鞋留言的那样。然后说一声,会重修这几章的,至少让它稍微顺一点。会抽空从67章开始修起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一直留言撒花的童鞋。 大家继续支持啊,~~~~~~求撒花啊~~~~~~~ 74第74章 明玫也叹息,她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等我做什么呢,你如今有妻有子,再过几年,功成名就,就可以闲下来教养孩子,共享天伦了。表哥你,好好过日子是正经。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论如何,好好过活么。你几年不回京一趟,又是何必。” “你怪我么?”唐玉琦问道。 明玫低头:“我不怪你。若我比你年长,便可能是我早婚早嫁。” 唐玉琦叹息,又想抬手摸她的头,动作到一半却停住,慢慢放下手臂道:“妹妹长大了,从来,妹妹都比我明白。” 世事如此,不是只有她明白,只是她比较认命罢了。 “若是......若是......若是我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唐玉琦磕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说出了口。 明玫愣了一下,慢慢抬头,视线落在前面地上的几颗枯草上。 “我不会让你带小小姐走的。”不远处封刀淡淡插口道。 “封刀!”唐玉琦不满。 “琦哥儿,我肯带小小姐来见你是一回事,但你要带小小姐走是另一回事。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的,我是她的护卫。” “封刀!”唐玉琦又叫。 “你熬不住了还可以回家去,小小姐受不了了可要怎么办。”封刀看着唐玉琦,不为所动道。 唐玉琦瞪了封刀一会儿,就转头看着明玫恳切道:“妹妹,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我们可以常驻南襄,再不回京,京中已有两子,传宗接代也好,承欢膝下也好,共享天伦也好,我都尽了力了。以后,只我们在南襄城过日子,再不回去,你说可好?” 明玫看着不远处,轻轻摇头:“不好。” 这两个字如默剧的开场报幕一般,幕天席地都静静无声。 过了许久,唐玉琦才苦笑着轻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只是不死心。” 后来唐玉琦告诉明玫:“我来,其实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沿江而下走了几天几夜,然后住在山里。那里有一个小房子,是进山的猎户们经常歇脚的地方。那里虽然简陋,却也东西齐全。里面有现成的米面,我于是试着想要自己煮饭,可只是生个火而已,已经弄得灰头土脸差点把房子点着,更别说要做什么美味的东西出来。从前我连自己开荒种地都想过,事到临头却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后来就只好打猎来吃烤肉。我以前吃过很多次烤肉,只要出去打猎,几乎都会烤来吃。可是,才发现自己烤出来的肉很难下口,以前都是大家围着笑谈,旁边小厮们烤的,才知道离了呼奴唤婢的日子我什么也不会做。忍着吃了一阵子烤肉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我便打了猎扛下山去,到旁边的村子上想换些米菜熟食回来,结果倒引起了恐慌。我听见那些村人偷偷讨论着说这个人看着不象我们本地人,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商量着要不要报官......总之大家都避着我......那时候我常想,如果妹妹跟着我出来了,这样的日子要如何过,才知道当初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所以,你也认命了对吧。明玫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少爷,到时辰该走了。”一个唐玉琦的随行提醒道,“不能再晚了。” 唐玉琦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对明玫道:“你要好好的......” 明玫也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来,蹬鞍上马。 最后,她以一个标准的福礼与他道别。他在马上看着她半天,终于也抱拳回了一礼。 ...... 听着马蹄声一路远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明玫转头问封刀:“知道五少爷为什么来西北吗?” 封刀奇道:“小小姐不信琦哥儿是为你来的吗?” “你信吗?” 封刀默了默,抱拳道:“属下打听不到。” 不是说不知道,是说打听不到。也就是说,这是最终答案了。 明玫点了点头:“知道了。”他身边人称他“少爷”,所以他是代表唐家而来。唐家和西北,有什么隐秘关系呢? 。。 阳春三月,出了孝期的明瑾订下了亲事,承福郡王侧妃,口头协议。贺老爷来信让明玫动身回京,参加七月间明瑾的婚礼。明玫以未脱孝为名不肯。 这天,明玫去了嘉县县城,开始她的相亲会。为了方便,这次孟姐夫兄弟两人一共领来了四位才俊,都是孟姐夫弟弟在青山书院的同窗。明玫在包厢里隔帘相望,发现外面环肥燕瘦啊。 最后她把目光盯在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身上。那书生长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和孟姐夫几个人围桌而坐,频频举杯。可明玫发现他几次都把酒掩袖倒掉了。嗯,这货不实诚,不过同窗共饮,不喝便不喝吧,倒什么倒呢。――仔细一听,原来孟姐夫在跟人家聊生意。 明玫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穿青衣者,陶家二公子,兄弟两人,排行二。祖上做过官,虽几代没有人出仕,但家业打点的极好。――不愿以商贾身份面世,偏要祖上的官身。所谓家业打点的好,其实就是会做生意,明玫翻眼。 青山书院的学子,家里有房有田有车有铺,总之家境殷实,和孟家有合作的生意。为人厚道木讷,于学问上尚可,于经济仕途上很有想法。下面还有日常生活介绍,倒不铺张浪费,也无不规矩行为。最有意思的是孟姐夫加的一笔:此人长驻青山书院读书,带有一小厮和一丫头服侍。注:此小厮和丫头是对有情人,陶二公子已经答应府试过后让两人成亲。 这一笔加的妙呀,不知是明琪的意思还是孟姐夫的意思,深得她心啊。 就他了,二就二吧,二好,不用操心家事,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女人问题,就算偶有男人问题也顾不得了。 于是明玫把陶二公子的简介留下了。 让封刀加大马力大力侦察,发现真没有什么毛病。功课属于中上,相貌属于中上,为人属于中上,家里情况中上...... 就这个中上男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催着明琪给作个主。于是明琪与孟姐夫一商量,长姐作主虽然可以,但还是得过家长啊。 孟姐夫与陶家略提了提,陶家家主迅速从家里赶来了,对明玫满意得到了恭敬的地步。倒反让明玫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这个陶家就是那个求茶引的陶家呀。 陶家家主面相随他儿子,是个厚道老实的样子,微躬着身子说话,客气恭敬满脸堆笑,很象明玫家里的大管事儿模样。陶家家主表示,如今京中多有事端,茶引不成仁义在,他陶家并不强求。并大夸明玫能撑大事儿,直言长子承家传统并不敢破,但他可以做主将家业对分,兄弟各半壁江山,各自当家去吧。 明玫觉得甚好。 只是她说好不算。于是明琪给贺正宏写了一封信。 信上编了个故事,说某日她做了个梦,梦见祖母要她为明玫的婚事操心作主。结果第二天,明玫祭拜完祖母到河边走走,结果失足落水。因缘际会,青山书院一帮学子正好路经附近,将明玫救了上来。初夏薄衫,明玫又受了些惊吓,于是二人姿势就有些不雅。后来此人上门提亲,经过仔细打听觉得此人甚好,妹妹也觉无脸再嫁他人,于是她这个长姐就觉得,敢是祖母放心不下妹妹,为妹妹牵的红线?于是由她作主,口头应了下来。然后说为贺家及妹妹个人名声计,请父亲母亲大人答应为盼,现在定下,脱孝后成亲。后面附了陶二公子的个人资料。 明玫也附了信,表示自己是真心愿意的,陶家不要茶引了。表以为人家为了茶引来勾引你女儿,不要以为女儿希罕人家钱财。那不过是个经济适用男罢了。――进可苦考功名,退可安富守家,很好呀。 贺正宏接到信一看,嘴角直抽抽,还不是小七那丫头,怕给她订了别家,就出这般馊主意。老家那地儿,夜里姑娘媳妇们成群去洗澡,被过路人看到过屁股也是有的呢,也没见就非谁不嫁或羞愤去死。想到西北可能并不安全,便回信直言让两姐妹少来这套,并命小七速回。――这丫的他故意没有多说,就是想看看,那丫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实际上,自那天之后,那位就没再提起过贺家女儿。而最新消息,据说意属毛阁老家孙女儿。文臣,清流,这意思是和老皇上一样,不肯让后宫甚至子女沾兵权了?所以将来便是有兵权的外家,只怕用过之后也得迅速卸了吧。如此,也好。等正位定下来,自家女儿就得迅速订下亲事去。嗯,现在就得选好。免得到时人家提起了,你再订,反惹人家不快。 这边明玫开始主攻大太太。想来大太太大概也会愿意自己这个小庶女远嫁他方的吧。这样不惹眼多好,如果定要让她回去在身边,惹了眼也怨不得她是不是?于是明玫信上表示,第一,与陶家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名节尽毁呀,不敢回去败坏了贺家其他姐妹的名声。并细述了各姐妹以及八妹可能受到的带累,最后,求大太太成全啊成全啊。第二呢,就是陶家家财颇丰,愿拿十万两银子做聘礼,并不要女家嫁妆。财帛若能动大太太的心,便是最后掏了自己腰包她也愿意啊。第三呢,就是隐隐地表示,如果都不成,就破罐子破摔去。提了句唐家几个表哥都是好的,兄妹们能常相伴了也算不错。――老子唐家做妾去,丢死你的人。 而大太太的来信很轻描淡写,只表示:事急从权,小七不必多虑。 明玫被晾这儿了。 想来想去再无良策,她干脆,先稳住心神守孝,一边慢慢想折吧,反正还剩下一年多时间。 而陶家二公子倒了霉,被流氓痛扁了一回。说是教训他对某女子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把陶二公子打得躺床上半个月起不来身。 明玫接到信儿,吓得不轻。她看一眼封刀:“你知道是谁对吧?” 封刀挠头:“小小姐,属下真不知道。” 明玫不信:“真不知道?” 封刀举手发誓:“真不知道。小小姐,绝不是指挥史派的人。” 这还用你说,这才几天啊,就是贺正宏派人,也来不了这么疾速。 然后,陶家家主又端着一张弥勒佛般的脸来了,道:“原不知贺家老爷对小姐亲事早另有安排。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因此之前是陶家唐突了,竟没有事先问过贺家老爷。”另对明玫说了许多赞溢之词,于是,此事作罢。 明玫叹气,是继续相亲呢,还是就看老天安排算了? 到七月间,郡王出妻孝,与明瑾两个人正式订下,并订于八月过门。 明玫得信,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侧妃到底只是侧妃,又因为贺老爷贺大太太三年孝期未满,所以府里不能给她大办婚仪,而郡王府娶个侧妃而已,不会象娶正妃时有许多的赏赐直接作嫁妆,于是明瑾也是六千两银子,大太太私下给加了二千两拉关系,让她好好照料外孙子,并表示:“你只管放心的去吧,把哥儿照料好,也全了姐妹们的情份了,四姨娘这里,有我呢。” 明瑾面无表情地磕了头,一顶小轿抬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点点,修改前面几篇先。 ~~~~~~~谢谢撒花留言的大家~~~~~~~ 75第75章 京城,老皇帝身子再度虚弱起来,于是五皇子学习期结束,也直接参与了政事。[]于是二位皇子便在朝堂上开始攀比着争宠,再互相挖挖坑什么的。三皇子经验老道,并且有谋略有手腕,又有一堆文人士子的追随,政事上有节有度,把五皇子比出了一射之地。五皇子初初出山,便于朝堂上被整的节节败退,很为郁闷。 三皇子还是个造舆论利用舆论的高手,前段时间更是顺势而为,暗地里大力宣扬自己就是秘旨正主,一时间朝中民间更是拥戴者众。 前岁冬雪灾,压倒房屋无数。三皇子办粥棚,设难民营,征调棉衣棉被分发,慰问灾民,劳救灾军,与难民同甘共苦共度两宿。去年夏,治洪,三皇子身先士卒,与筑堤军工奋斗在第一线,晒黑了一层。有人当街拦路喊冤,若是拦了别人,直接甩鞭抽死算完都有可能。但三皇子遇过两起,都受理案宗,为民申冤了。于是成了民间的青天大老爷。据说连遥远的边疆,都有人凑盘缠进京为这拦轿告状呢。 三皇子本就民誉不错,再这么刻意经营之下,更是声誉日隆,民间士林都偏向他,众口一词地夸啊。据说后来那声势,估记圣上要申斥他也得考虑一下民意,给出足够的理由呢,不然也怕被民众的口水喷,被文人的笔墨伐呢。 朝堂这边形势一边儿倒,五皇子左右弄不住,于是,远在西南的斐家出手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三皇子晚上登临长安大街上的观天阁与民同乐。于是这个本来盍家团聚的节日成了个大聚会:上千民众聚积在了长安大街上,来朝见一心为他们谋福利的三皇子。聚会到一半,忽然有些人瞻仰到激动处,对着三皇子高呼万岁,并行跪拜大礼。最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许多民众一起跪拜起来,跟着山唤万岁。 万岁在宫里呢,你这里对着我叫,这还得了?三皇子当时就被那些民众的自发行为吓出一身冷汗来。不能应不能推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三皇子当下就指挥兵丁出动,押下了一些扇动者和带头者。 可是下面民众人多啊,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怎么了呢,总之最后的大happy变得混乱,差点引起一场□来。这样的冲突,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大力鼓动。祥和节日里被抓,民众情绪激动。哪有这样的,人家为你摇旗呐喊哪,你这里抓人,太伤人心鸟。于是这一仗,三皇子大失民心。 而真正的万岁当然更不会开心了,非法聚众,逾礼逾制,你想干嘛,逼老子禅让吗? 三皇子谋士们迅速碰头开会:民众的情绪可以稍后安抚,失了的声誉可以稍后弥补,抓紧时间让圣上释疑才是最重要的啊。建议三皇子不要手软,这件事上要禀公,并且最好不要后期再参与了。 于是三皇子把收押的参拜者直接交给了刑部去办。 却偏有学子为民众义愤陈情,说陋民不懂礼制,只遵本心而拜,不知者不罪...... 而刑部审来审去,发现其中一部分是盲从的无知民众,而其他人则死咬着参拜是顺应民意,三皇子就该登大宝至尊。再逼急了,人家道:反正这就是实情,想要我们污赖别的好人吗?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三皇子焦头烂额。 圣上冷哼:老三一向温文尔雅,果然是太雅了,就这点儿手段,还好意思往外祭? 于是让刑部假传圣令:老子还在呢,你敢拜新主,意图谋反呐。好吧,心里的谋反也算谋反,这事儿皇上说了算。于是那几个参拜的人要被灭九族。 九族已死的,挖坟掘墓。 不过一吓唬,就有人急了。本来么,收了人银财,自己做个死士,一家人得富贵,所以他们大多将家人都安置好了。[.超多好看小说]如今倒好,享福不成成死犯,连累合族,不划算啊。于是便有那立场不坚定的人小小透露一点儿是受五皇子党唆使才参拜的.....缺口一旦打开,事实很快理清捋顺。 皇帝老儿悄悄帮了弱势的一把之后,继续眯眼装不知道。闹吧,你们哥儿俩请继续闹吧。 三十万西南军,世代在裴家手里,多有把西南军叫做裴家军的。并且裴家军抵抗西羌,是大汤朝在西南的屏障,也是累世的军功。裴家势力雄厚,也手脚干净,虽然背后插了手派了人,但派出来的都是真正的死士,所有线头到他们便断了,所以证据是没有的。没有证据动有功军方世家老将,连皇上也是不敢的,更别说三皇子了。 三皇子苦心经营多年的民间声誉被毁,暴怒。――你厉害是吗,老子掌着权呢,除非你反了,否则就得听我的。当然你若反了,自然又有反了的处置法子。 不久,被贬去东南琼津封地的二皇子遇刺,刺客被抓到,审出出自西南军,更有风传说那根本就是西南裴家家将。矛头直接西南裴家。 然后裴家反击:你的地盘儿里出的事儿,你敢赖我,不知道你做了多少手脚了。至于刺客本人,确是我的人没错,但定是被你抓去栽赃陷害去了,不然咱们对对口? 二皇子的人和常家斐家三方人士到场,刺客当场反口,说是屈打成招的。 扯皮了半天没有结果。裴家不但不对皇子被刺负责,还要求释放刺客本人。你们说他是刺客,谁能证明啊。你们西南一党自己作证不算噢。 皇子都敢伤,圣上震怒:将刺客解押进京,同时宣常家将军和西南裴侯爷进京面圣,要给二皇子一个说法。 于是常将军来了,被斥一个疏于防护跑不掉的。裴侯爷没来:报西羌又犯边了,圣上,我们保国,来不了啊。 圣上更怒:宣都宣不来,你这是据功自傲吗?好吧,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将,俺派人全面接管西南军好吧,你先来京把事儿说清楚再回去带兵去。 西南军果然哗然:这是想卸磨杀驴是吗?好吧,看谁敢来收编。 西南军犹自拿大呢,忽然发现境内竟然出现了几起劫匪捣乱事件:那些人四处抢劫,抢了就跑,或泯于民,或匿于林,神出鬼没,据说胆大到连某军营都抢过。行动迅速,个个都是练家好手,行止严整,显然训练有素。连兵器都抢啊,能是普通劫贼吗?小股兵团还差不多。 不用说,东南军报复他们蹿境犯事儿行刺二皇子呢。 不过月余,西南已经发生多起抢劫事件,当地许多有名的官商被抢劫一空。西南地方上慌乱气氛横生。 地方府尹无兵无力,于是裴家军自觉接过担子与这股势力打起了游击,等抓到他们,正好和常家殿前面君去啊。于是剿匪进行得很猛烈,最后结果很泄气。――这伙子人太流氓,不打旗号啊,没有固定落脚地啊,还经常装扮成西南军的样子呢。怎么这么没规矩啊。 那边圣上对斐家很生气:不来是吧? 于是圣上表示,老子病弱,朝政交三皇子代理。他老人家歇会儿去。 三皇子当然不傻,知道皇上恼着呢,这下也不斯文了,当即找个由头将五皇子给拿下了。 西南军众将不敢对圣上不敬,但对三皇子这手无寸功的临时代理,腰硬多了,隔空喊话:你无故关押皇子,属于公报私仇,我等不服。请拿出关人证据来,不然老子要兵谏――兵谏噢,不是去金銮殿前柱上死磕,是提刀去宰你噢,你搞搞清楚你的脖了有多粗先。 三皇子很兴奋,吓唬我是吧,怕圣上不够更恼是吧?走,去把关押着的五皇子先痛扁一顿去。――就燎那裴家的毛去。 未几,皇上真病了,太医院医正领着部分太医昼夜请脉护理,半步不曾离宫。这次病得十分厉害,曾数度昏迷。贺正宏领兵,连京城外围都戒严了,礼部都开始在悄悄拟定相关大仪章程了。 这一病很是时候,三皇子乐了。有外面秘旨舆论做底子,他现在又掌着政权,圣上有个万一,很顺理成章就上位了嘛。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便弄个顺承天意的秘旨出来见见世人,哈哈,就全齐活了。 裴家当然也懂这个理儿,这下真急了。苦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要个这样的结果?万一大势定,万一五皇子被害,还有什么指望?这时候,得拿出实力逼一副才好。裴家军当即表示:三皇子你代政不尊上意,毒害圣上龙体,我们要勤王。于是列阵作势要入京。 常家军表示,三皇子代政正是上意,你们敢不尊圣令,我们才要为国除奸呢。于是列阵与裴家对上。 于是大汤南边,两家干起来了。 硬碰硬常家军当然不是斐家军对手,没支撑到三皇子急令的各地援军到达,常家军已经三下五除二被差不多打残了。毕竟圣上没死,明旨没下,三皇子是不是最后新主谁也拿不准,其他地方的驻军就有些磨蹭,包括先行到达的山东军,不但人数少,而且很应付,虽然到了,却一直不肯跟裴家军正面接触,将在外三皇子又遥控不了,等再接到的,便是常家军被灭的消息了。 斐家一看反正都这样了,灭一个是灭,灭两个也是灭,做了反臣贼子也是你们逼的,干脆,把过来的山东军也灭了再说。于是反而追着山东军打起来。 这下,各地驻军便有些同仇敌忾了,你斐家军也太横了吧,保家卫国有功是没错,嫌三皇子公报私仇也勉强算你个自保,可现在,山东军也是听令行事,并且人家都躲着你了,你定这么不依不饶的,你这是,要反么? 76第76章 斐家军威风抖起来了,但也只是震慑下京都而已,要真反他还是要观望的。现在不但各地军队观望中,连斐家军内部,也有不小的纷争。那些不满朝堂弄权者耍阴谋的沙场浴血的猛将比较多,但打嘴官司的也比较多,毕竟大家以前干的是保家卫国的活儿,理直气便壮,现在忽然改了风向成内斗,砍的是同胞,这事儿就有些需要斟酌了。 更有政治嗅觉敏锐的当地驻军将领,虽然也在裴侯爷的领导之下,但一早发现事儿不对,各种借口暂不参与。 所以现在比较铁杆的,还是那帮斐家最直接带领下的部队。所以西南军虽号称三十万,但真为裴家冲锋的,可能得去一半。并且,此次冲突中,也损了小几万人马。 京城里虽然戒了严,但自从常家被灭之后,三皇子就如履薄冰:为毛各地兵将敢不听指挥,不积极主动呢?为毛竟是裴家得手?斐家想拥立自己外孙子那是自然,但若这外孙子没了呢,他们是顺是反? 总之为安全计,手刃亲弟也顾不得了,三皇子便下了密令,将五皇子秘密处死,对外宣称:裴家军派人劫狱,五皇子死于混战中。 结果此秘令被贺正宏带兵截下,并且将三皇子也一并拿下了。 因为老皇帝又挺过去了,再次宣布复出接掌大权。 三皇子有重大过错,不该囚禁五皇子。五皇子本人先有串联外将行为,亦是过错严重。总之此二人引起一起不小的内乱,各自得了申斥,全部让远离政事,面壁思过去。 这样的处理实在是太过轻拿轻放,但没办法呀,皇上成器的儿子只有这么两只了,不好再大动了。 这样的结果,让裴家不尴不尬的,虽然也得了申斥,但到底老皇帝没有对其动粗,他们也不好先动手落得骂名,只好低头认骂,然后马放南山。而先前入过冤狱的杨家老将军,被调任东南,去收笼常家旧军,重整当地防务。 并且这次复出,皇帝表示自己服老了,要准备立太子了,命各司荐人选陈理由。立太子本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现在权力下放,愿意听听大众的声音,集思广益,于是各方人士都开始使出混身解数破题。 。。 西北最近也开始乱起来,盗贼横行。 这些盗贼绑架勒索偷盗抢劫,来去如风。对象多是富有官商,连为朝廷准备的年课银子都没放过。据说有倒霉的富商家,粮库钱库,颗粒不留啊。象大姐夫孟家这样的人家,把许多铺子都关了门了。而开着的,也是每晚早早关门大吉了。 细数下来,周边各郡各县,竟然无一幸免地遭过贼。 有人说这伙儿贼子,就是前番从南部流蹿过来的。 南部打起来了,这伙子人更是趁乱抢劫,赚得肚肥肠满,还灭掉过几拨正规军,就这么安然撤了出来。 于是西南发生过的一切,正在西北重演着。 后来见识过这些人手段的都肯定说,这是正规军,应是常家被打散后流蹿出来的游兵散勇,不肯再归于正途,准备就捞偏门儿了。 总之为祸一方。 剿匪依然很痛苦,因为对方没有明显根据地,是打一枪就跑的品种,剿来剿去不见成效。直到这伙人流蹿到某个千户所辖区内。该千户所也没出动多少人,某次是两个旗吧,据说兜住了一窝。 消息传开,百姓振奋:兵哥哥好样的,总算看到生机了。于是,剿匪马蹄过处,浓尘滚滚,百姓闻声避道。 连北辰打来都没有这么叫人烦的,因为人家是明枪持仗啊,敌我分明啊,你是要打要躲可以选啊。哪象这伙子人,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事,谁知道他忽然照头敲一棒子?太折磨人了。 终于几个月后,西北消停了。那卫所连番几次,包剿过几个山头寨子,幽深老林,正规军和这种野战部队进行过很多场殊死对战,最后,野战部队全军覆没,而西北军,损失小小。 龙颜大悦,命将所有匪贼就地正法。把缴回的物资银两拨给驻军当军饷和装备。――实际上,缴回的相当少,因为那些人虽藏匿于山,实则经常出门大厮消费,并且人员众多,装备剽悍。――这些,都是钱堆出来的。 圣上不介意缴回来多少,总之绝了后患为重啊。 事后论功请赏,其中有个旗长居功至伟,领旗下五十人,多次巧设陷阱,以少胜多拿下数百人的匪寇。不但足智谋,而且实战中身先士卒,奋勇争先,单人累计斩杀匪兵二百八十三人。不但清剿了这帮流寇,连原来已经在伏牛山中盘距多年的烈日帮正副帮主皆死于其手,而烈日帮在此次围剿中,也因此旗长的布置严密,全灭,据说众贼匪无一逃脱。此外还有其他山贼帮派的大小头目不等。 哇,真是,个人专业素质和领导才能完美兼备呢。 圣上大喜,金殿上细看此人,英姿美仪,少年英雄啊!再看名字:咦,京城名人啊:靖安侯霍靖平之子,霍辰烨。 原来这些年霍辰烨离京在外,几番颠沛,最后在西北隐姓埋名从了军。入伍三年多时间,因为能文能武,有胆有谋,很快从普通士兵做到了旗长,手下兵卒五十人。此次的剿匪中着实立了大大的功劳。他的直系领导百户和千户大人都没有冒领他的军功,可劲儿地为他请封请赏的原因是:据说此人分别在实战中和匪类的报复性反扑中救过二人的性命。 姓霍的本来不是隐性埋名吗,后来一看报上去的军功可是不小,才说了实话,自己本性霍,霍家世子爷。觉得这样的回归,也算不给老爹丢脸了。 至此,霍辰烨华丽回归,算是以实际能耐证明了自己:我行的! 老皇帝一看是京中贵子,出身高门呢,竟能以世子尊位,行兵丁苦役?高兴啊,说富贵场中,安享尊荣玩物丧志者多,知耻后勇积极上进者少啊,年少时虽荒唐无行,知错能改善莫大蔫呀。最后留下一句评:男人当如是。 再综合评估了霍辰烨的出身和才干,最后钦封为西北军程将军帐下副都统,放假两个月休整事 亲,然后回西北军营继续实习深造去。 。。 明玫听到消息,不由错愕。然后深叹老百姓啊老百姓,哪朝哪代都是被任意唬弄的一群啊。如果姓霍的当年隐姓埋名在军营作小兵,那两年多前她看到的灵前胡子难道是魅影不成? 好在这不管她的事儿,这么许久以来,贺老爷也没有来信再催她回府,她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并且她一直打听着那位殿下同学的动静。就在不久前,那位终于就近择了老家亦在西部的毛阁老家孙女儿,求大病初愈的圣上赐婚。看来是要长守西部了,如此安封乐命,圣上赞好,赐婚圣旨已下。 明玫于是收拾行装,在三年期满后,打道回府。 大姨娘十分舍不得离开,她并不用守这么久的孝,只是陪明玫留下来的。如今和村上妇人们十分聊得来啊,在这里十分爽快啊。女儿也在这里,外孙子们时不时可以见上一面,多好啊。要回去京城干嘛,继续关小院里吗?临走时便忍不住哭了一场。 其他人都十分开心,离开这么久,京城变了没有?贺家变了没有?好想回去瞧瞧啊。大家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小姐,咱们得快些,过了此山,后面的路便平顺了。”封刀靠近车窗道。明玫掀帘看着那巍然高山,真想上去游玩一番呀。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声声急催,显见来势甚急。 一队护卫便呼拉一声收缩队型,把几辆马车紧紧护住。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以待避让。 来者皆一身黑衣劲装,斗篷遮面,当首一人远远便冲明玫他们这帮人高呼问道:“前面可是京城贺指挥史家七小姐车驾?” 封刀几人拦在前头,见对方语言还算客气,并且一语道破来历,便也直言道:“正是,阁下哪位?” 对方却仍不露面,并且来势不减,当首那人大笑道:“可算等到了。在下主子找七小姐有话,请七小姐出来相见。”一边说一边一把掀了头上碍事的斗篷,露出下面遮面的黑巾来,一伙人也不理封刀的“你主子哪位”的问题,就这么举刀砍了起来。 ......好一场混乱。 最后,明玫他们这群人七零八散的被分割开了。封刀紧紧护着明玫,且战且退,被三个黑衣人围在了处陡峭的山坡上。 显然他们这里是主攻战场,封刀砍倒了一个,便另有一个补上来,再砍再补,持续三比一地消耗着他的体力。终于封刀脚下虚了起来,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围攻的三人见状,互相打个眼色,便稍稍停顿后同时出击,一个从封刀前面劈来,另两个围攻封刀身后的明玫。 封刀一手持刀抵挡面前刀势,一手猛扯了一把身后的明玫。明玫一下子被扯得坐倒在地上,屁股硌得生痛,封刀肩背上就吃了一刀。 而另一个对着明玫当头罩下的刀光就怎么也挡不住了。 封刀见状,硬生生撤去砍向前面黑衣人的刀势,急退一大步,身子向后一斜就罩在了明玫上空。 他要用身子去挡刀。 明玫倒在山坡上,情急之下抱住封刀胳膊猛拽。封刀姿势本来就倾斜不稳,再不防被这么一拽,便不由向后倒下。明玫便猛地箍住他脖子向下发力。两个人就这么一起翻滚下了山坡。 77第77章 “小小姐,你伤着没有?”封刀在草丛里坐起来,问身边的明玫。 够幸运,这草丛如此地茂盛,竟然没有明显外伤。 明玫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体,好象没有什么问题:“胳膊肘蹭破了,别的地方好象没有。”也除了胳膊肘露在外面,整个人被封刀护得好好的,摸摸脑袋,连头发都不算太乱,能伤着哪儿啊。“你怎么样?”看封刀就精彩了,尤其是胳膊,一道一道的划痕,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那就好。”封刀松了一口气,“我也没事。小小姐,我们快走吧,这里看起来挺唬人,其实不高也不深,那些人只消稍微绕绕道,只怕很快就找过来了。” 明玫点头,可是往哪儿跑呢? 这是一条狭长的深山谷,上面看起来陡峭,其实到坡底的位置却缓了少许,沟里杂草丛生。因为他们翻滚而来,将草丛压出了一条明显的痕迹。明玫看一眼封刀,见他形容狼狈,战斗力微弱状态,现在再被人追上,大概真得完蛋。 不如,就平安险中求吧。 “封刀,不如......”明玫指着地上的压痕,又指了指山沟的出口方向,再指了指半坡上的大树。 封刀很快点头表示明白,迅速脱了外衣包了一颗大石头在草地上拖压过去。这么着两趟,弄了一条长长的草辙出来,衣服便彻底烂成布条了。然后他又在草辙结束位置翻滚碾压了一片,表示两人在那里停留过,然后站起身来往山谷出口方向跑了两趟,沿路顺手折了些草枝扔掉。明玫取了头上一支玉钗敲断,又取下半副耳环,封刀沿路先将钗头扔了,跑前一段再将钗尖扔了,再往前又扔了那只耳环。 等他折回到坡上树下,想用那布条把明玫绑在背上,却见明玫已经手脚不停奋力地往上爬了。 两人在树上猫了一整夜,搜寻的人来回跑了五六趟,天亮后又经过两轮翻查后,终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小小姐,你还会爬树呀。”封刀问道,疲惫的脸上透着一丝笑意。 “是噢,竟然爬上来了?”明玫也觉得很惊奇。封刀身上有伤,让她趴在那鲜血淋淋的背上爬树,她当时根本想也没想过。明玫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两个指甲裂了,却一直没觉出痛来。“你背上的伤要不要紧,我们再等等还是现在下去?” 此树枝杈阔大,她还在上面小睡过一会儿呢,估记封刀就够戗。“皮外伤,不碍事的。小小姐呆着千万别动,属下先下去瞧瞧去。” 封刀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带了些野果,说还有些来路不明的人在附近搜寻。那些人未着公服,自然不是官差。 两人吃了些果子裹腹,又在树上呆了一夜。第二天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有人搜山。 这么着呆到第三天半夜。连日只吃点子野果,明玫下来方便后已经无力再往树上爬了,而封刀背上的伤已经发炎了,红肿得很厉害,也无力把她往树上拖了。他们决定趁夜离开。 天上只有三两颗星星,而山谷里漆黑一片。明玫很害怕这样在黑暗中行走,好象周围草丛树林里都有什么鬼怪潜伏,随时可能被拉了过去似的,一路紧紧攥着封刀的衣襟不松手。 跌跌撞撞才到山谷口,忽然封刀周身一紧,脚下一顿,明玫立马觉出不对来,不由抬头顺着封刀的视线望出去。 此处的光线比山谷里面微明了两分。昏暗中依稀可辩一个高大人影正从山谷旁的树影里走出来。 封刀全身戒备,低声对明玫道:“快跑!”一边手中长刀出鞘,向那人影迎了过去。 明玫撒腿就跑起来,却听见那人影轻喝道:“回来!” 明玫闻声顿步回头。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打扮,昏暗月光下,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是这声音十分耳熟,分明就是,霍辰烨! 霍辰烨招呼了明玫一声后,却忽然出招攻向封刀。封刀也认出这霍世子来,本来已经收了势,见对方一招攻来,忙举刀去挡,脚下却连退了四五步。 明玫刚刚生出的见到熟人激动得想叫娘亲的喜悦迅速散去,冲封刀大叫一声:“快跑!你向左我向右。(.)”转身便没命地向右逃去。 霍辰烨见明玫跑了,便再顾不得封刀,跟着就疾掠过去,一边急怒叫道:“你跑什么跑?” 明玫见他很快追过来,脚下一顿,便转向阴影里钻,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大口喘出气来,呆在草丛黑暗处一动不动。一边寻思这货是个什么意思,听着还挺关心她?可他分明要杀封刀。 那边霍辰烨却很快过来,一把扯住她胳臂将她拉到眼前,冲着她低嚷道:“你认不出我了?” 认不认得出有关系么?熟人杀人不会疼吗?明玫惊魂不定地看着他。 霍辰烨看她似乎吓坏了,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便不再吵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慢慢松开她,带点儿戏谑道:“跑得还挺快,看来没受伤。” 既然跑不掉,明玫便不再做那无用功,只老实站着大口地喘气调息。 后面封刀也追了上来,警惕看着霍辰烨,试图把明玫抢回身边。 霍辰烨却扬刀指向封刀,冷声道:“三天三夜,她的名节尽毁你手。封护卫?” 封刀一愣,才明白刚才霍辰烨对他出手,是想要处理了他,以维护明玫的名节。 他看了眼明玫道:“等小小姐无虞,在下自会有交待。”他知道霍辰烨的意思,但他不会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霍辰烨哼了一声,对封刀道:“前面向左。”然后让封刀在前,他背起明玫便走。 明玫挣扎:“让我下来,我能走。” “小心有蛇!” 。。 等几个人几番辗转终于安然歇到客栈里的时候,明玫直觉得梦似的,疲累不堪的她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转。 “你怎么来了?”明玫问。 切,现在想起来问了?霍辰烨半天才道:“路过。” 路......过?“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么?” “不管是什么人,我来处理。” “你怎么守在山谷口的?” “我们找了一天,在草地里捡到这个。”他拿出那个耳环来。慌乱中掉落的耳环,总会有哪里损坏,可这个耳环却很完整,他便猜她还在山谷里。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被搜寻的人一惊,更躲着不出来。他便让人搜查别人,自己守在山谷口。 “守了多久?” “两日夜。” “......辛苦你了,谢谢......” “......恩。” “听说你当官儿了?恭喜。” “消息还挺灵,那你知不知道......”算了,还是先别说了。他正是去西北途中,特意打听了她的行程。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们可能只会在某客栈里偶遇罢了。听到消息,他带人快马赶到,见到了众人,独独不见她。 “其他人都没事,被围在一起,不让去报信儿却也没追杀,当地卫所赶到时他们都很安全。我会交待卫所众人口供说法的,你的丫头护卫你自己安排可好?” 明玫点头。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封刀不能留了。几天独处,传出去不是玩的。”霍辰烨道,一边看了眼门口。 “什么?”明玫震惊道,还不待再说,就见封刀已从门外大步进来,对着明玫扑通一声单膝跪倒,低头道:“小小姐,属下无能......” “不管......”明玫伸手去扶,“你事”两字尚未吐出,却见封刀忽然手一扬将刀向脖子上抹去。明玫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迅速反手一把攥住。 有血顺着手指滴落。 封刀一惊忙松了刀柄,刀刃在明玫手里晃了一下,又吓得他忙去捏住刀刃稳住,一边大叫着:“小小姐,快松开。” 霍辰烨脸色难看极了,见明玫已经松了手,便忙忙掏了止血药给她上药包扎,一边怒声骂道:“疯了不成!” 明玫却只瞪着封刀,她实在是很震惊:明明有功的巍然男儿,就这么自己要寻死?半天才缓过表情来,也只怒道:“你疯了不成!” 封刀只低低道:“是在下失职......” 千金小姐被掳,还野营三四天,这事是有些大条,但真怪不着封刀。 本来守满一年孝后贺老爷就让明玫回去,是明玫自己悬心婚事,坚持在那里守了三年。三年满,也没和贺老爷打商量,便自己带着队伍出发了。私心里,她并不想贺老爷再做安排,也没有和沿途卫所府衙打招呼,一来她年纪大了不好再出头露面见人,二人这一趟之后,她大概再没有什么机会出门了,想再多自由一阵,沿途稍微游玩一下什么的。 西北现在已经太平了,并且这里已经出了西北老远了,谁想竟会出这样的事儿来。 封刀他们已经很尽职尽责了。但如何能抵挡别人的预谋。 “若有流言,也是对我,我尚活着,你寻什么死?” 。。 “报告霍大人,人都带来了。”门外一声报,然后便是许多脚步声。 司茶司水她们急得什么似的,见了明玫,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拉着直掉眼泪,尤其司水,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明玫对外的说法是,她和封刀与大部队走散后,被一路追杀,逃得慌不措路,结果遇到几个猎户,那些人帮忙,把那追杀的人骗到了布设的捕兽陷阱里......他们藏在猎户家几天,才敢出来找人住店,才遇到世子爷,知道你等行踪......” 具体情形,三人一致口径,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明玫连司茶司水她们都没告诉,倒不是不信任司水她们,主要是封刀的表现太吓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万一谁说漏了嘴,她可不想封刀再玩一回割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没看的某节目,昨天和今天狂看了最后一期n多遍,主要是不断重播某片段,为那踢馆哥的闷骚黄激动鸟......还是人家吧里混什么的,还搜了许多相关视频来看...... 我是肿么了...... 78第78章 贺府,贺老爷看着霍辰烨报回来的消息,皱着眉头半天,然后出门去了霍府。 霍侯爷看着那简报直拍桌子,对贺正宏道:“那唐家娘儿们也太大胆了些,还什么诗书传家,竟然这么心狠手辣?”她不只是坏人名节,那什么连老树洞都翻找过,可见真是想要人命啊。 “我看不是娘儿们的事,一个内宅儿妇人,她便是有这心思也没这能耐知道琦哥儿的行踪,更别说派出一队剽悍的人马去,连我的一阵护卫都栽了。” “你是说别人假借她之名行事?” “不是假借,是怂恿,是出力。圣上这么着让臣子们推荐,一些暗中站队的现在也表明了姿态了,那姓邢的老货装的清高,如今已经明确站在裴家阵营里了,这是逼我们出手的试探。” 霍侯爷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和五殿下对上,便正说明圣上之意不在五殿□上,这样裴家便不用再等了。听说五殿下去找过你?你怎么推的?” “我说圣上不许近臣私下推荐。” “看这样子,那裴家显然是不信,不过裴家玩这手,连内宅女子也算计上,真是下作。这样毫无章法的行事,难怪这么多年成不了气侯。”试探是没错,却也把中立者得罪狠了,还拉笼个什么,自然倒向别的阵营了。 “裴家敢这么得罪,不过一方面觉得圣上中意五皇子的把握非常大,更一方面他们自觉手握三十万精兵,也不怕这些人另投别处。” “三十万是没错,可三十万守边将士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他裴家的私兵。” “可斐家的私兵数虽比这个少,却更精良。这次五殿下去找我,还提起我也曾是裴家军的旧事呢。”贺正宏道,说着笑起来。当年西南边患,十三岁的他一腔热忱南下投军,却不知该投向何处。听人说裴家军最厉害,他便四处打听,最后真入了裴家军。 他那时从新兵开始练起,剿匪打仗,作战勇猛,立功无数,可惜总是被人冒领。隐忍了近十年,终于在对西羌的最后一战中,让他得遇贵人。 那时眼见和西羌的战乱来来回回打了那么些年,终于慢慢收复失地,要把西羌人彻底赶出去了,正值壮年的皇帝意气风发,新临西南督战。结果,却引来了西羌最疯狂的反扑。 那时候,贺正宏已经做到旗手,领着五十个大兵,当时正被派去对敌。那是贺正宏遭遇到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都说西羌兵力已经日薄西山,但那次却好象有杀不完的西羌兵涌现,前赴后继,陆续竟有七八拨之多。 最后他的部下死光了,圣上的亲随死光了,杨家三兄弟死光了,而他护着圣上逃了出来。 圣上赞其勇猛,问起所属军队,贺正宏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军队没有正规番号,而兵部黄册上,也压根没有他这号人物。圣上亲授他副将职,安置在杨老将军部下。 有圣上亲自过问之下,当时的裴老侯迅速处置了手下冒领军功的人,把他的往日所为细细陈上。再后来跟着杨老将军凯旋归京,圣上论功行赏,才有他现在的这般地位。 如今,他自然知道,他当年参加的,不过是裴家的私兵。 而当初救驾,也绝非因他一人之勇。圣贺回京途中,路上多次被追杀。后来他带人护着圣上乔装小道而行,杨家军另有人扮了圣上引去追兵,死伤惨重......不过最后,圣上只嘉奖了他一人。而杨老将军,救驾之功隐下,更在战后,退到了不显眼的位置上去。 平西羌之后不久,圣上娶了裴家女进宫,直封为贵妃。裴贵妃宠冠后宫,连生三女,几年后才终于有了皇五子。后来,五皇子也是皇子中最得圣宠的。 如今,皇五子长大了,竟然开始跟他提起旧事呢...... 霍侯爷也笑道:“他才多大,知道个什么,还有脸提......” “西北那边也算成了,只希望烨哥儿这次快点儿。老子快忍不住了。” 霍侯爷又拿起那简报看了一遍,对贺老爷苦笑着安抚道:“烨儿既说了他自己处理,便让他自己处理。你也不用太生气了。” 然后又啐道,“这小子,活该他自作自受,谁让他出主意让唐家老五跑西北的呢。” “这主意原也不错,只是干嘛拿我家闺女作幌子?这下好了,差点出大事儿。”贺正宏愤愤道。 霍侯爷道:“是啊。这两个小子还得练,事有不密,倒扯上女子去。” 。。 贺家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一别三年,大家都长大了些。 请完安,明璇明琼两姐妹就拐到明玫院里来。 “七妹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瞧瞧那双大眼睛,可迷人得很呢,配上那尖尖的下巴,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现在老太太不在了,没人给明璇念经,这姐姐在府里越发活跃了起来,还没进门儿就开始嚷嚷。 “孝女可算回来了。”明琼也道,“你这么孝顺,也不枉老太太会把私房都留给你。” 这两姐妹也都是老德性不改。一个依然嚣张,一个依然三句不离敛财。 明玫把两姐妹让进屋里,笑道:“姐姐们才越来越漂亮了呢。啊,还有啊,现在老太太的孝期也过了,我把老太太当初留下的私房帐单拿了出来,正好两个姐姐帮我参详参详,咱们姐妹怎么分才算公平。” “真的要分吗?”明琼问道。 “那当然,老太太的东西,自然咱们兄妹们一起做个念想才好。” 明琼立马取过司茶送上来的帐单认真看起来。 明璇不在意这个,她如今心烦着呢,看见什么都不顺眼。 当初,明璇在练武场被练着的唐五表哥那一身英武弄得芳心醉成一团,一颗心从此为他扑通乱跳了,后来闹春,无果。如今此事过去多年,唐五也离京多年,此事也算过去了。 自从明琛和明琨两个哥哥中了榜任了官,简夫子的名头自然又大了许多。那些预备参加春闱的各地进京的举子们,便时常来贺家向简老夫子讨教。如今,大嫂的娘家江南程家的一个堂弟和外祖家的一个李姓表哥进京赶考,便不住自家在京别院,单住进贺家来读书。 也许有人是觉得沾上了贺家的地气就能高中?也许就为着与简夫子的师徒名份?总之如今有五六个学子住在府里呢,贺老爷把西院书塾专门辟出来给了几个学子住,大哥二哥也偶尔去和学子们谈论一番。 明琼明璇两姐妹当然不再去书塾读书了,只跟着越师娘学些女红针凿,偏不知怎么的,就让明璇遇见了那个大嫂的堂弟程公子来。这个程公子,幼时习武,半道改文,一身好身板那是没的说的,并且大家出身,人也风流倜傥。本来专门读书备考的,偶然一次练武场玩票出来遇上了明璇,于是这姐姐一见钟情了。 可是却晚了。因为由大太太作主,已经把明璇提给了赵公子的表哥,同在贺家住读的那位李公子。虽没有过明路,但大嫂已经往李家去了信儿了,李家也回信儿表示同意了。只当过明礼了。 明璇不干了。 她要抗争。 于这件事上,五姨娘十分支持。看看贺家几个女儿嫁的,大女儿嫁个商户,二女儿那么奉承得宠,结果陪嫁少,男人老,二手货带拖油瓶,三女儿嫁前命好,可惜婚后命不保,四女儿如今又填进去了,嫁过去后,连三天回门都没有,从来没回过一次娘家,过的好的女儿有几个不回娘家趟趟的?如今轮到五丫头了,五姨娘深怕自己女儿更不堪,十分心急女儿婚事,到了这个年纪,正该操心了,别人靠不主,只能靠自己手段。 79第79章 “五姐姐说,我要和谁斗?”明玫皱眉问道,什么外面的女人? 明璇却不欲多说了,反正别人急了她就痛快了,便做出一副“就不告诉你”的样子来,昂着头道:“你爱和谁斗和谁斗去。[.超多好看小说]” 呃?明玫再皱眉,说话说一半什么的,最讨厌了。 其实明璇也真不知道多少,只是上次她和程锦鹏的事儿闹破之后,被贺老爷叫去骂了一回,贺老爷说她认识程家公子才几天就敢这么往上贴是个没长脑子的,明璇就说她知道程锦鹏以前也是花花少爷,只是如今不去外面鬼混了成了好男人了,错过了就不容易再遇到了。 贺老爷于是提到了明玫,贺老爷说:“姑娘家要先修了好名声才能修来好福缘,看看你七妹妹,远远地在西北守孝,还是有世家公子上门来提亲。男人在外面再花红柳绿的,也会想要找个孝顺贤淑的女子成家立室。” 所以,明璇知道有人来提亲了,只是不知道贺老爷答应了没有,不过明璇想,向明玫提亲的男人,一定是个外面多姿多彩的就是了。 还不待明玫开腔再问,便听那边明琼抖着手里的单子问道:“我说小七,这单子真是老太太留下来的么?怎么看起来,老太太的东西不多呀。”一副很不相信的样子。老太太位份摆在那儿呢,看上谁的东西谁敢不给呀,便是贺老爷得了好东西,也总会第一个孝敬给老太太吧,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怎么也得更丰厚些才对。 司茶看着六小姐这个样子,不由插嘴道:“这是主管老太太物件的红花姑娘写的单子,当初老太太清醒的时候,亲自检点过呢,那时一家子都在熙和堂看着呢,怎么会有错?”六小姐这话的意思,好象她们小姐昧下了多少似的,听着真让人不舒服啊。 明琼却道:“当初是老太太看过没错的,可是难道不会是有人重新眷抄了一份拿出来示人吗?或者根本就把原来那份拿出来部分,谁知道完整的是个什么样儿呢。当初我们可是没人仔细看过单子原样的。”这做假也太容易了吧。 司茶听了更不爽了,这六小姐如今这么大了,还这么个样子,脸皮都不要了吗,还当是小时候,要个衣裳玩艺儿什么的,也没人说什么,如今可是到了议亲时候了呢,传出去,跟亲姐妹这么算计,也不怕误了好姻缘不成。 便辩道:“六小姐当时既然有心,为什么当时不要求看清楚呢?当时不看,现在怎么能怪我们小姐呢。再说红花的字迹府里不少人识得,能是谁随便写个单子就算数的吗,上面还有画押呢。再说这单子上也没有撕烂或缺少的痕迹不是。六小姐若指个实处,具体是哪一项不对,我们小姐也好辩解一二。我们小姐好心拿出老太太的东西与众兄妹分享,六小姐却说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寒心。” 明琼被说得无话,不由恼了:“闭嘴!寒心什么寒心,轮得到你寒心吗?不过一个奴婢,我跟你们小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也只有司茶司水年纪大些还没嫁人,明琼身边的大丫头早配出去了,如今是小丫头如烟跟着,资历年纪都不及司茶,原本不敢打断,如今见自家小姐着了恼,如烟立马小腰一掐,大着调子和司茶吵了起来:“是呀,小姐们说话,我们做丫头的是一句不敢说的,司茶姐姐插什么嘴。我们小姐是长姐,七小姐还得敬重着呢,司茶姐姐也是做丫头的,竟敢对我们小姐不敬?是不是姐姐奴才做久了,觉得自己脸面大了想欺负起主子来了不成?” 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一张嘴话就一串儿,还一副问罪的架式呢。 明玫在旁边听得差点笑起来,没想到有一天,也有人会说她的下人奴大欺主呢。 司茶本来也的确不敢跟明琼对着来,刚才已经很压着性子小心说话,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好听了些,但对如烟这样的小丫头她却不带怯场的,当下便冷笑着道:“如虹妹妹不用给我戴大帽子,对小姐们不敬重我自然是不敢的。可我们服侍小姐的,太太老爷一再交待着,小姐们若行事有差池要我们提醒着些,可不是让我们当老好人不说话的。如烟既然奴才当得好,自然不会不提点自家小姐,那就是说,你也觉得你家小姐刚才说的都在理?那你觉得这单子上是着实少了什么,倒是拿出实证来,咱们和老太太屋里的东西核对一番才是,若真有缺自然是你有理,若不然,你这要是空口白话乱污赖好人呢,去哪里说理我也是不怕的。” 占便宜没够,谁见谁烦,小姐就不应该拿出来分。 如烟没想到司茶把话全引到她身上了,一时有些气急,看了眼自家小姐,扭头对着司茶“你,你”了好几声。 明琼见状,便冷笑着道:“东西物件自然好说,反正大多是摆出来过的,大家总有人见过,想来你们也不敢就白白没去了。只是那银子银票呢,这上面数目可对?又怎么核证?” 明玫实在忍不下去,便接口问道:“六姐姐这么缺钱?” “谁缺钱了?不过是把道理讲明白,吃亏要吃在明处知道不?”明琼气愤道。 明玫闻言好想骂她娘,个养女不教的货,转身道:“司茶把单子收着吧,回头捡三两样给各位姐姐和兄长们送过去摆着做个念想吧。”老子不分了,省得惯得你毛病大。 司茶就迅速把单子收了起来。 “怎么,不是说平均分么?”明琼立马想炸了,这是在调戏谁呀,她认真看了那么久,已经选好了自己想要的了。 “妹妹本来想平均分的,可细想想如果同一件东西,这个姐姐也中意,那个哥哥也想要,倒是给谁好呀。”明玫道,“就是每人分同样多的摆件,估记价值也不会一样,怎么平均分啊?又不能都卖了去大家分银子。没的倒闹得姐妹们反而不和。回头,我把单子给大太太过目,请她分给众姐妹倒好些。” 明琼一听要让大太太分,她也好想骂娘啊,大太太分什么时候能让她占到便宜啊,便悻悻瞪着明玫。 明玫见了,便笑道:“既然六姐姐先看了,便先给六姐姐挑两样吧。”转身又交待司茶道,“六姐姐要哪两样都成,先给了六姐姐。至于其他的姐妹们,反正也不是为图财,便随意送两样去好了。剩下的再交给太太去。” 司茶应了是。 明琼多少得了个安慰,走时,又拿走了明玫桌上摆的一个玉葫芦,然后对司茶吩咐道:“还是两件知道没。”意思是她拿的这一件不算数。 司茶也好想骂娘呀,这六小姐这德性真是......她强笑着道:“我家小姐说好自然是好。” 明琼便不理她,也不理明玫,好象一让她确认就会变卦似的,只管叫上明璇就走。 最后自然少不了也给了五小姐一个精致小玉瓶,也答应到时候也让她另外再挑两件东西。其实明璇压根没好好听她们说话,只顾自己发呆着。有意外收获自然也高兴。 送走两姐妹,院里几人立马就热闹起来。 素点素心就在旁边,都表示:“刚才六小姐顺走玉葫芦时,我真想硬抢回来。”只是小姐一直没给信号啊。 这俩丫头,也都长大了,这些年明玫也没认真让她们学过规矩,从第一次回西北开始,她们便爱跟着护卫们混。行事身手,比司茶还野道些。 范妈妈也道:“这样的小姐,真是少见。没准将来就靠这个过得好日子呢。” 司茶无语,她已经不想置评了。而司水,一个人在偏厢里呢。回来后她便说明玫大了,该准备嫁妆了,没事儿便在那里认真绣着。自从搬了院子,大太太又给了两个小丫头,一个叫丹青,一个叫丹凤的,个个漂亮可爱,又都被□得规规矩矩的,做事机灵麻利。反正屋里事儿也不多,明玫便由着司水绣去。 送走了明璇明琼两姐妹,明玫在屋子里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又让司茶她们去府里打听了一圈,仍然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貌似,府里关于她的婚事并没有什么传言吧。可她老觉得不对劲儿,明璇那姑娘其实是个心直的,倒不会瞎编派,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讲出那样奇怪的话来吧。 如果确有此事,却如此保密,似乎更奇怪吧? 明玫直接去问贺老爷。 贺老爷也很直接:“霍家来提亲了。” “什么?霍......霍家?” 贺老爷看着惊讶的小女儿,十分得意:“我就说霍辰烨那小子不错。多好的亲事,门第,人才,现在也有功名了,一回来就向你提亲,你也够有面子了。”然后还调笑道:“你这次路上遇险,直把他吓个半死。” “霍辰烨他,他愿意娶我?”明玫傻傻问道,你们会不会弄错了? 贺老爷道:“那是当然。不然霍侯爷早给他订下来了,还能等到他现在?也不看看他多大了。” 80第80章 这话儿说的,好象人家这么多年不成亲是专为了等她似的。他外面弄一堆子破事儿,自子个儿搞贬值了,关她什么事儿啊。 据霍侯爷说,霍辰烨一回来,便前后有几个人为他提亲了。结果那小子还是老样子,一提起婚事就没好气。 于是霍侯爷便道:“这个你不同意,那个又不同意,你到底中意那个?看看你那一帮小兄弟,哪个不是成亲了当爹了,只你还在这儿晃悠着。” 霍辰烨不理会。 霍侯爷便试探着说道:“当初你的好友同窗中,贺家那位小七,是其中最小的了吧,现在也有十四了呢。那边老家戴着孝呢,这边已经有人家在打听了,只怕她一回来也很快要订下来了,只剩下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霍辰烨一听提到霍家姑娘,那往外迈的腿就顿在了那里,呆立半天,最后虽也没摇头或点头,却面带郝色地快步出去了。 霍侯爷于是明白了,这小子心思果然在这儿呢。 “等了这么多年,竟是在等你家小七长大。”霍侯爷这样对贺老爷道。 贺老爷不知道的是,虽然是老朋友,霍侯爷为了自己儿子,所说的话也是不尽不实...... 当时实际情形是,有人来重提亲事,霍辰烨也旧话重提,说要把外边儿那个小戏子弄回家里去,就是那个被他赎身之后养在窄鱼巷的洛月。他说那洛月一直等着他呢,这么好几年,很有些对不起她。 洛月当初从戏班子里出来时,不过十五岁。霍辰烨一走这么四年多快五个年头了,音信全无,那洛月无依无靠的,早过不下去了,两年多前便又自卖自身入了青楼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依然有十分的好姿色,并且戏子出身,念唱作打俱佳,倒是比单有姿色的年轻女子更有味道些。 那家青楼主子因为跟霍辰烨很熟,知道这洛月和他的关系,因此对洛月十分优待,养在楼子里调,教了许久舞技,不久前才正式出道,以清倌人身份卖艺不卖身来着。 直到霍辰烨回来,果然就去找了她。 霍侯爷一听又是这女子,气得不行,指着他鼻子一顿骂,说他历练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个糊涂东西:“这么多年你在外面玩玩倒也罢了,如今你竟然还是想要领回家里来?你还未订下亲事呢,你真想跟这样的女子混一辈子不成?” 霍辰烨道:“有何不可?她等我多年,有情有义,吃了许多苦,比那些高门贵女强多了,我早已答应她了,必是会叫她入府的。” “你这样,哪家高门嫡女会肯跟你订亲?”其实霍侯爷十分了解自己儿子,他若真放不下这洛月,一早行走江湖时便带了去了,如何能留下来这么久,不过是气他以前给他安排的婚事罢了。 霍辰烨冷哼道:“没有嫡女,找个庶女不就行了?要那么高门做什么。” 霍侯爷道:“你是世子呀,你以后要带着整个霍家呀,这么任性怎么行?你看哪家庶女能当得起世子夫人?” 霍辰烨便恼了,嘲讽地看他老爹一眼,道:“我看月儿就当得起。” 霍侯爷也恼道:“我也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再不收敛性子混行无道,我便请旨夺了你的世子封号,另择他人,别说还有辰烁在,便是这位子给了别的子侄,也不会让随便个什么人来做宗妇的。百年后我自去你母亲面前领罪去,是我没本事把你教养好,才让你最后落得不堪......” 这种话以前也不是没说过,以前父子的争吵更激烈,霍侯爷只是想着儿子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练,能沉稳成熟些,顾全大局些。谁知霍辰烨如今倒是沉稳了,也不跟他多废话争吵了,也不等他苦情戏演完,直接转身要走人。(.无弹窗广告) 于是霍侯爷才提起了贺家小七来......而那小子不爆走了,他就那么默了一会儿,最后傲娇道:“那就她吧,凑合了......” 把霍侯爷气得直骂:“你小子要早说有意于贺家小七,我家便早早去提亲好了,如今偏弄了这么个货色来,倒让人家闺女憋屈。” 结果霍辰烨反唇相讥:“什么早早有意,那时她才几岁?再说你会愿意?”她不过十岁不到,他已经离家混江湖去了。从前,她可是十分瞧不上他呢。还有那帮兄弟们怎么交待,还有洛月怎么处理,真尼玛各种烦心啊...... 。。 当然关于这个洛月,于贺正宏来说,也从来不是秘密,只是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罢了。 那天,霍侯爷过府来,两位老爷喝茶聊天,定下儿女一世姻缘。 贺老爷也很傲娇:“原来你门第高些,儿子又是嫡的又是世子,我小女是个庶的,多少有些配不上。但如今你瞧,我女儿也是不愁嫁的吧。” 霍侯爷陪笑道:“那是那是,我早就觉得你家小七是个好孩子呢。”烨儿那个样子,象是早对贺家小七很有些意思,可这么多年了,他对那小戏子只怕也有几份真情义呢。这死孩子真是愁死人了,如今也顾不得别的了,那么大了,肯成亲就好啊。好在这小七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但愿这小七能够降服得了他啊。 “算你有眼识得金镶玉,便宜你家臭小子了。”贺正宏脖子仰得高高的灌下一杯茶,美道。 其实这还不算得瑟,更得瑟的他还没说出来呢。贺正宏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别看你门第高,世家吧,侯爷吧,实权人物吧,你儿子有军功吧。可我家小女你看到了吧,我大舅哥家独子哭着喊着想娶呢,可惜我女儿那时小啊。后来,那承福郡王爷也有意啊,口风都给我留了呀,位份也给她留着呢,还是我女儿小呀。现在,我小舅哥家独子三番两次地打听啊。还有那殿下,若非我家小七自己不愿,可能性便十分地大呀。真是行情好得争破头啊。再加上你家小子,看吧,我女儿身边也就出现过这么几个外男,个个被吸引呢。啊,我万人迷一样的宝贝女儿啊。 然后贺正宏回头倒去把六姨娘祭奠了一回:宝贝儿你有魅力,你女儿也不差,真不差。如今订得高门,女婿是个出息的,你可以安息了。 。。 明玫坐在老爹的书房里呆愣着,脑子空空的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过了大半天才开口问道:“霍家来提亲?那爹爹,同意了吗?” 贺老爷笑起来:“为什么不同意?霍侯爷亲自来提的亲,他家可是三媒六聘都准备好了的。不过你不在,便暂时没有公开。” 小女儿的表情有些奇怪,倒不象羞怯,更不象欢喜,贺老爷不由皱眉道:“怎么,你还是不满意不成?”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爹爹,这种人好过日子吗?听说他外面彩旗乱飘,你是让我去欣赏的不成?”明玫喃喃道。 还以为在意什么呢,还是女子那点小心思,小女孩儿就爱计较这些个。贺老爷松了一口气,道:“那又怎么样,你还怕收服不住不成?我说小七,你不是挺通透伶俐的吗?那通身的本事不要浪费了,拿下他,驯服了,将来出人头地指日可待。”有个旁的女子,是个什么大事儿?何况还是个对你有意的男子。 明玫深呼吸:“爹爹,我不愿意。爹爹可否考虑别人?五姐姐六姐姐都未订亲,何必急着我?” “别胡说,你五姐姐已经订亲了,至于你六姐姐,人家来求的又不是他。”当霍辰烨那小子是什么人,没鱼换只虾? “既然不怕乱了长幼有序,那之前大姐姐介绍的陶家二公子,爹爹又为何不同意呢?那样的人家,安然度日不好么?论关系,你和霍侯爷已经是至交,不在乎多一个女儿送进去捆绑联姻,爹爹何必定要我嫁入霍家?” “你竟然这么幼稚,倒宁愿陶家不喜霍家?陶家是大皇商没错,有钱也没错,可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更何况皇商?陶家失了靠山,那些钱财便都成了浮财,来的快去的也快,并且很有可能因财招灾。你不会以为有点子钱财就什么都可以了吧?要想过太平日子,还是高门世家,只要没有大的过错被株连,就是累世安稳。” 没想到贺老爷有这么一番言论,明玫一时竟辩驳不能,只艰难道:“累世安稳太遥远,我只求小门小户现世安稳便罢了。爹爹,我一个庶女,何苦到那种高门世家里去挣生活,你看看嫁入高门的二姐姐三姐姐,哪个又过得多好了。爹爹,既然只是口头约定,爹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何况那霍辰烨并不是非我不可,焉知他几年军旅生活之后,没有改变主意另求淑女。” 霍老爷见女儿固执,他也沉下脸道:“你以为你有多少选择,霍家虽然上门来求,不过是给你面子而已,不然,还真得赶紧给你随便寻一门亲事嫁掉。你也知道,当初,你是见过那位承公子的,可是你那么一番做作不肯争取,等于搅黄了此事。人家承公子更不是非你不可。如今人家已经定下亲事,你可知道,等他成了亲,再立侧妃,便很有可能在这些当初落选的人中选,要知道落选的这些人家,本都是承公子要笼络的对象,所以到时候全选去做侧妃也有可能。你不是想说,你不肯争取正妃却愿意去做侧妃?” 明玫傻眼。 81第81章 见女儿无话了,贺正宏继续道:“所以霍家此番来提亲,我也应下此事,不只是口头约定,我们两家已经交换了庚贴的。虽没有请官媒,也没有对外宣布,但却会透露给承公子。如果承公子知道了此事,便不会再考虑你为侧妃之事。这事,说起来其实还是霍家帮了你。” 也就是说,还得感谢他?明玫继续默。 贺正宏却越说越高兴起来,对那霍辰烨竟然比丈母娘看女婿还满意的样子,他对女儿道:“知道为什么定下来了却没有公开吗?因为烨哥儿要去军营。你大概看得懂当今形势,战事再起只怕也不远了,烨哥儿想等全须全尾回来后再公开此事。他的意思是:若他有意外,亲事就作罢......”说着笑起来,透着几分得意,“本来霍侯爷不肯的,想定下来就赶快成亲,这样把儿子放出去他也放心些,可他到底还是拗不过自已儿子去。” 明玫完全词穷,只好喃喃道:“......真是何德何能啊。” 这一番父女论战,明玫本是带着气势而来的,好歹人家的亲事,闷声不响就被定了,你便是封建家长,做为当事人,咱也可以表示一些不爽,发表一点抗争的吧。但是现在,她却默默地退了。 记得小时候她和霍辰烨结怨,斗嘴吵架,互相指摘对方都十分难听。好在那到底属于小打小闹。并且后来她算识时务,急忙去道过歉认过错了,他应该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于是那事儿算是水过无痕了。 那之后,他外面风流着,她贺宅里窝着,他们再没有过交际。 上次西北再见,虽然的确前事不提了,但他们却是连完整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 这样的故交,要说他真象贺正宏所说的那样,对她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这个弯转得未免有点儿大吧。 这次途中遇险,得他来救,她自然是感激的。但她也觉得毕竟这是大是大非,如果她遇上了熟人这样,自己又有能力,她也会出手相助的,有点儿人性的人都会这样吧? 所以感激归感激,要说到什么以身相许的话,她半分也没有的,霍辰烨大概也不至于如此地挟恩求报(虽然她现在知道那时两人也算已经订了亲了)。相比之下,她宁愿选个封刀这样的成熟美男子,胆大心细,个人能力强,最主要是行事正派,对人关爱,便是以后大事儿上未免要靠着点儿贺老爷啥的,但过小日子倒也够了。当然,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人家封刀早已当爹了。 说起来,霍辰烨算是知她甚深,如他说的那样,她不本份,不规矩。心里那点儿子龌龊,这些年的一些出格行径,他若真有心,只怕全都知道。 明玫颓了很久,她第一次,是那么地羡慕盲婚哑嫁。 霍辰烨混外帮的那几年生活作风如何,明玫并不知道,也不想去查证。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却知道得很详细。 还是关于那个洛月姑娘的。话说这姑娘那两年在那青楼红袖召里是混得生风水起呀,以清倌之身,风姿卓绝之舞姿,闻名于京城红灯区,得了花魁之名。 后来等霍辰烨一回来,再次赎身,从良,窄鱼巷。 最新的消息是,霍辰烨走马上任奔西北军营去了之后,在某个热闹的晚上,洛月姑娘特意去了一趟红袖召,自愿献舞一曲。说她和霍辰烨因舞结缘,因此她算是来谢媒的。 不看白不看,这种福利自然大受欢迎。 当晚洛月姑娘一身纱衣飘飘欲仙,舞得众看客如痴如醉,叫好声如潮水一般。然后洛月当场解舞纱,着布衣,深情表示:霍世子这么多年一直对她情深义重不离不弃,这样的真男人,去了那么艰苦的地方,她怎么还能独自在这京城繁华地安耽享受呢,她要追随着他同甘共苦去。 然后第二天,洛月姑娘挥挥衣袖,也出京城奔西北去了。 这么大动静,不只明玫,只怕大半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呢。 明玫得了信儿去找贺正宏,谁知贺正宏却不悦起来,沉着脸道:“你是现在就开始争风吃醋了还是咋的?哪个外任上的男人,身边没有人服侍生活起居的?烨哥儿这般年岁,身边跟着有人完全合理,并且,那还只是个没名没份的玩艺儿,霍侯爷永远也不会让这样的人进门儿的。你在计较什么?” 这话十分难听,明玫忍耐着性子道:“爹爹,如今姓霍的在外面仍是这般的风评,若是有人知道贺家仍肯嫁女儿,只怕贺家马上就会沦为京城笑柄了吧?贺家女儿,何必那么没有羞耻,上赶着......” “哼,人们只会介意无所事事只知啃祖宗的纨绔在外面的风流债,功成名就的男人,哪个没有花花草草的,你看谁又把那当回事儿了。你不会是也做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梦吧?”贺正宏斥道。 话说,这是明璇同学嚷嚷出来的口号。 明玫不由挑眉看着贺正宏,这样一屋子大小老婆的男人,竟然也记得那样的诗句?你提都不配提。 也许明玫脸上的不屑和不愤太明显,让霍正宏很有些恼怒。他懒得跟她多废口舌,直接拍着桌上的一封信报道:“烨哥儿早已把订亲的事儿透露给了承公子,承公子不知为何又透露给了圣上。今儿早朝后,圣上已经问过我和霍侯爷了,还夸我说有婿如此,乃大善。”贺正宏说着,表情变得严肃,“所以,把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歇了去。你一向聪明,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也就是说,过了天听,她不可以再有半分推拒念头了? 明玫拿起那信报看了看,是霍辰烨发的一封短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上面还有关于洛月的,是简单的几个字:“有女洛月,已遣回。” 也就是说,他是特意来信给贺老爷说明一下关于此女情况的? 贺老爷手指点了点“洛月”两个字问道:“这样一个女子,你还束手无策,想指望我替你收拾吗?我收拾可以,但你可想好了,霍辰烨目前,明显是站在你这边的,至少该有的面上功夫都做到了,若他知道这样我还出手,于你是有利还是臭招?是会拢住男人还是气跑男人。” 霍侯爷收拾这么个人,不过捻捻手指头的事儿,这么多年不理睬,不过因为他儿子喜欢。尤其霍辰烨那样一身反骨的男人,很介意自己的女人别人插手。 贺正宏一向不理会后宅儿,竟然也懂得这些?明玫诧异地看着这老爹。他给了她面子,所以她得怎么做,跑到他面前去表示受宠若惊么?然后再阴招将那女人kill了么?为毛她还在贺家,就要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别人家的事儿呢?那些到底关她毛事啊? 好想去shi一shi啊。啊不,让什么姓霍的和那什么女人一起去shi一shi吧。 不久后,被遣回的洛月姑娘又住进了窄鱼巷。护送回来的一队护卫哥们据说也都是些肌肉虬结的猛男,并随后在窄鱼巷附近住了下来。另有霍辰烨的好兄弟,比如京城的贾谊等人,时常关照着窄鱼巷...... 。。 五姐姐明璇的闹春行动还在继续,并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摆明了这一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程锦鹏帅哥儿也很给力,大家公子多的是手段方法,捎信啊捎物呀,完全不把贺家门禁放在眼里。 姜妈妈不知第几次提起程家公子往内宅捎书信的事儿了,贺大太太仍是不在意地笑笑,她还真不相信明璇能如何。这丫头当初跟琦哥儿那么一回事儿,让她在自家嫂子面前好一顿没脸,如今还不吸取教训,倒越蹦越欢实了呢。 “仗着老爷的喜爱继续这般胡作非为,总有吃苦头的那天,咱们只管瞧着就好。” 姜妈妈笑着应了,又道:“这次托的是五小姐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周妈妈捎带进来的。这周妈妈住在外间,每日里往返府里,捎带东西倒十分方便。不过这周妈妈也是个心里来事儿的,信倒是接了,却报到这边来,问能不能捎进去。说若不能,她便退还回去。” 贺大太太嗯了一声道:“捎也没用,程家会要这么个不知检点的货才怪。” 大太太这般装傻瞧热闹,姜妈妈觉得多少有些不妥:“太太若完全不管,等真出了事儿,只怕老爷也会说道吧?何况家里还有其他小姐们......” 贺大太太笑道:“能出什么事儿?放心,有人比咱们急呢,你没见咱家那大少奶奶正认真计较着么?那五丫头成今天这样,还不是老爷惯着的。我出来发落,没准更会落老爷一些说道呢。” 姜妈妈明白了,太太这么稳坐钓鱼台,是等着自家媳妇出手呢。不由笑道:“太太说的是。” 82第82章 婆婆不闻不问,大少奶奶当然不能也撂手不管,天天严防死守着,怕小姑堂弟闹出丑事来,对明璇是越来越不耐烦。若是她当家,她一定把明璇给关起来,然后直接远远找个在天边儿的人家,到时直接往轿上那么一塞完事儿了,敢再闹,再闹关家庙里一辈子对灯添油去。谁家闺秀是这般没规矩的?话说她二胎生的是女儿呢,贺家门里的女孩子可不少呢,满门的名声都由着她作贱不成,真真该死。 一边少不得偷偷埋怨婆婆不给力,公公太偏心,这样的货,还留着护着她干嘛呀? 这样的人,嫁进程家,自然也是败坏程家门风。而李家,却远不是非她不可。李家表弟一表人才,哪里又配不上她了?大少奶奶深深后悔:当初真是识人不清,多管闲事啊。 明璇的行径,如今李家那边也已经略有耳闻。李家虽然下过订的,但到底比较遥远,又和程家有亲,又碍于贺家威势,便是知道了,也没有表现得很激愤什么的,退亲神马的更是还没有提上日程。因为李家人知道,不用他们先撕破脸吆喝,贺家和程家最后也会给个合理交待的。因此他们不急,他们存住气等着就是。 存不住气的是明璇和程锦鹏。两边家里都不同意啊,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儿无法倾诉衷肠啊,无法朝夕相处啊,并且,未来能在一起的希望也渺茫啊。于是在贺大太太某天对明璇流露出李家已经不同意亲事了,另外给她寻了一家,要她赶紧绣嫁妆准备洗洗嫁了之后,这对有情人终于相约要私奔去了。 贺大嫂一如既往地警惕,于是截了两人的信件,亲自交给了贺老爷。 贺老爷看了实证,也无话可说。 说实话贺老爷虽然觉得明璇的行为有些过份,但说到底这男人没太当回事儿,要不然他早手脚利索处理干净了,哪儿能放任到现在。贺老爷还暗暗鄙视明璇这丫头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只要自己看上个男人就弄得满城风雨的,最后落不着,倒次次沾得一手毛。[] 这次比之唐玉琦那次,唯一的进步就是,人家程锦鹏好歹也是愿意的,两厢情愿这种事儿,总比单相思有面子不是。如果明璇真有手段,把程锦鹏拿捏得死死的,也是好事儿啊。 问题就是,你得让那程锦鹏回自己家去闹去啊,闹得程家同意了就万事大吉了,结果弄到现在,程锦鹏连自己家长的面儿都没见,只去了封信,得了个不同意就结局了,转来转去也就玩个私相受授而已,现在还来玩私奔? 奔完了便是有贺家给你撑腰,你也只能为妾了懂否?还一生一世一双人呢,除非成一双死人。 看看琦哥儿那会儿,为了明玫那番闹腾,给力呀。虽然最后没成,但最大原因是明玫太小好不好,唐家等不及好不好。 贺正宏越想越觉得程锦鹏这货空取了个好名字,办事儿不力,定是个没出息的,果断鄙视他,and果断不同意,and贺正宏直接吩咐:将明璇先关起来再说。 明玫再进小黑屋,哭闹得异常激烈,大叫着道:“当初三姐姐也是自己喜欢上郡王爷的,两个人也有偷偷幽会,两个人也有书信来往,为什么她就不是私相受授我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就不能?同是贺家的女儿,嫡出庶出不同而已,太太如何就能这样偏心!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明璇又冲着贺正宏哭叫道:“太太偏心自家亲生的,可是爹爹,不只三姐姐是你亲生的女儿,我也是你亲生的女儿啊,你如何能也只偏心三姐姐一个,爹爹你怎么能也这样。” 在贺家,大太太后宅一向是绝对地权威,如今老太太去了,连人给她紧紧鞋都没有,指派作事,不过都是她一句话。奴才主子们传话做事,只要捎上“太太说”,便能把事儿办得顺风顺水的。如今忽然被明璇这么一声喝破,向权威发起了挑战,各方人士不由便都愣了愣。 而大太太,虽不屑于与明璇争辩什么的对战,但若明璇骂她差别待遇她或许还能忍下,可明珠已经不在了,还被明璇这样拉上做榜样,大太太直气得心口直疼。那多看热闹少参与的淡定也维持不下去了,愤愤地对贺老爷道:“这个五丫头,似乎就没长脑子,那时候唐家瞧不上她,连做妾也不配的话都说过了的,她竟还没有半分自知之明。如今又故伎重演招惹上程家......可见只是关关她,太不痛不痒了些,回头没准又转眼就忘,闹腾出什么没羞没臊的事儿呢。这样的女子,老爷也实在不该再纵容了!”一次次被瞧不上,真真是自取其辱啊有没有,还有脸闹腾。 贺老爷本来也被明璇嚷嚷得心里十分不爽,听大太太又提起唐家那什么做妾也不配的话来,更觉得十分刺耳,不由气冲冲道:“唐家就那么了不起?不过一群靠祖宗......”难听话终是忍住没有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明璇那般大胆,先是忤逆,后是指责,也没增加什么处罚,胆子越发地粗壮起来。逮到谁都是一阵折腾。看守着她的丫头婆子没人肯进屋了,因为总被她打骂。上面又没说要堵嘴捆绑什么的,也没人敢这么做,便忍受着她的魔音穿耳。 五姨娘去看她,明璇拉着五姨娘哭,让她去求爹爹放过她,让她再去变卖些银子给她备用。五姨娘答应着去办了,只是这些都需要机会,一时没有那么快能凑手。不过一天功夫,明璇已经等得如经三秋,深恐五姨娘办事不力指望不上,这贺家,她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了。 明琼去看她,明璇便拉着明琼苦苦哀求,让她把私房现银给她些,说她将来得了自由后定会十倍地还她,那程家,看大嫂的嫁妆就知道了,财帛很是丰厚。明琼挣扎半天最后同意了,明璇便又求着让明琼想法偷偷放她出去。 除了这娘俩,别的人也并不靠近萱兰院。明玫除了打发婆子送去了两次点心去,也不肯去照面。明璇便想起来明玫现在住在明珠的屋里,最是得宠,便让婆子传话,让明玫一定去看她。明玫那天便去了一趟,明璇正在屋里大嚷大叫,敲桌拍椅的,见了明玫,便让她立时去找贺老爷哭去,求爹爹放过她去,不然,明璇道:“我便和你断绝姐妹关系,永不来往!” 明玫默:还用你求?这招若有用老子早天天抱腿哭去了呀...... 贺老爷与大太太不欢而散后,各自生了几天的气。可是府里事儿多,急待处理,便是有气,现在也不是僵着的时候,两人和解的意图都十分明显。 然后,贺大太太先软了声调:“......妾身是看了那私奔的信被气疯了,才会说起以前来。妾身这么些年,在家时被父母金尊玉贵地养着,到了贺家后,老爷也处处护着我,连老太太都极少说我什么重话,那时却因为五丫头,被嫂子好一顿数落到脸上来,到如今想起来便臊得慌,才会一直记着。如今三丫头已经去了......”提起明珠来,大太太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吸了好几下鼻子,才能继续道,“还被妹妹拿出来这么一顿作贱,泼撒些不洁名声,妾身这才越发受不住起来了。何况现在府里几个姑娘都待嫁中,明玉更小,贺家名声如何能不顾,由着她这么个闹法不成?难道老爷是信了那丫头说的什么妾身偏心太过,专与她过不去不成?” 贺老爷发了脾气之后本就有些后悔,如今见太太直掉泪儿,想起明珠来,也是一阵难受。好好的女儿家,送进去几年功夫就折磨没了,那才真正是个鬼窟阴窑去处呢。自己家孩儿,嫡出庶出,个个都活的健健康康的,这自然拜太太的正派作风所赐了。 这么一想,也觉得十分对不住太太,更不应该不信任太太,便对太太道:“太太说得对,明璇确实连番犯错不思悔改,不能由着她闹了,太太就看着处置吧。”他自然相信太太不会就直接把她勒死完事儿,或者剃了头送去做姑子去。 事情交给大太太,大太太处理得很迅速,立马派了护卫将明璇送走。一边写了封信给远在西北的明琪,说了一下明璇闹婚的事儿,交待明琪找户殷实人家尽快将她嫁了,免得等出了丑事收拾不及影响合府女儿家声誉。――到时候,嫁的好坏是明琪找的,也不管她的事啊。 大少奶奶默默点头,早该这么做了。 结果,明璇一行走到一半,在远离京城也远离西北的一个叫孟津县的地方,被一帮疑似江湖雇佣军的杂徒掳走了。这帮护卫们也不死战,拿了明璇放下的一封书信,便悠悠回程交差来了。――木办法呀,五小姐自已要跟人家走的啊,以自刎相要挟啊。 自然,这边厢,程锦鹏也神秘失踪,书全撂边儿了,科考浮云了,匿得很彻底。贺大少奶奶气得跳脚,忙忙给娘家写信报告此事,两家一番紧锣密鼓地交流沟通,最后俱表示,要奋力追踪。 至此,明璇小姐也算闹春成功,如愿遁走,去过自己梦中的美妙日子去了。 。。 花瓣纷飞的暮春时节,唐家老太太的大寿到了,贺大太太早早就备足了厚礼等着正日子了。 明玫这一向都蔫蔫的,连明璇那么大的热闹也没激起她多少情绪,只顾自己驼鸟着。 因为也早早说了不去的,大太太便留了明玫和明琼在家,怕到时去的早回的晚,连家事都交待给明玫了,谁知明玫却也收到了一份贴子,是唐五表嫂邢茹萍专门发给她的,说其他姐妹们都见过,只有明玫去了西北这么多年没见了,特意请她那天过府一聚。 明玫看着贴子半天,便让司茶准备那天的衣服。 83第83章 “小姐呀,那唐家五少夫人以前每次看到小姐,都怪声怪调的,这次只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咱们何必去招那个晦气呢。”司茶有些担心。 “我知道,不过既然她这么想念我,那便见吧。”明玫道。 “那是去花想容订成衣吗?回府后只做了几套春装,还略有些厚呢。奴婢瞧着这几天天气燥热的很,小姐没有旧季的薄衣裳好换呢。” “嗯,那便先订几套吧。问一声六小姐,看她需不需要也订几套,就用我们的份例银子吧。”大太太要带上她,当然也不好只留下明琼一个人。明琼这次还算义气,听说破例为明璇拔了毛的,也不知道手头还有没有现银。 “还是算了吧小姐,给六小姐订了,不给八小姐订,会不会也说不过去。八小姐自己有是一回事,小姐不问一声却显得有些不妥了。还有少奶奶们,是不是也得问一下呢?这么细说起来,连三少爷也得送点儿什么去才合适呢。” 明玫一想,确是这样,倒挺麻烦。“那便算了吧。本来想着姐妹们只剩我和她了......”说到一半便停了,还有小明玉呢,总是把她列入侄女辈里去,真是。和这个小妹妹十一岁的差距,加上这几年远离的生疏,还有大太太把她眼珠子一般掌心里捧着,怕人碰坏了摸脏了的样子,都让人和她难以亲近。 司茶笑起来,道:“小姐不用担心六小姐,她自己去年的衣服应该也有成色新的在呢,还有,六小姐已经把五小姐屋里没带走的东西全搬她屋里去了呢,定是不会少衣服穿的。” 明玫笑起来:这倒很象这姐姐的作风。 除了她们两姐妹夹塞儿,其他明玉了嫂子们了等一众女眷本就在计划内,于是一家子热热闹闹全部奔唐府拜寿去。 二姐明璐自然也来了,看起来很瘦很憔悴的样子。和娘家姐妹们聊了一会儿,情绪似乎并不高。见到了二姨娘,于是两母女在旁边说着小话儿。贺大太太早就帮着自家嫂子们招待客人去了,忙得什么似的,贺家儿媳们也跟着帮手。明琼大了,虽然还盯着人家旁边摆设着的物件看,但已经知道收敛很多了。 她不收敛也不行,自出门儿后,贺家太太便让自己的丫头寸步不离跟着她呢。加上明璇走后,贺老爷把五姨娘和明琼也一并骂了一回,责怪她们天天在一处,也不知道引带着明璇学好什么的,之后也不去五姨娘处了。大太太对明琼和五姨娘更没半分好脸色,连原本那丝维持高贵的淡笑都没有了,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明琼便也识趣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明玫也十分无聊,和几个认识的太太小姐打过招呼,便带着司茶去了唐家园子里走走。 唐家,她统共来过那么一次,印象中,白茫茫一片。如今春光半谢时分,仍有许多花儿绽放,依然花红柳绿一派春意盎然,找不出印象中的半分景像。 “七小姐?七小姐请跟奴婢来,我们少奶奶有请。”一个小丫头快步跟来,对明玫道。 明玫跟着她,一路逶迤到了一处院子的偏厢。这是个宽敞的屋子,四处阁窗垂幔重重,门口是显眼的多宝阁,摆着各色造型精美的物件。 唐五少奶奶邢茹萍很快过来,竟然没有丫头跟在身边,大概都留在外头了吧。 五少奶奶一身华丽盛装,满头珠翠,头上戴的和耳朵上挂的,都是那走一步晃三晃的品种,和身上披肩的流苏一起轻轻颤动。脸上的妆容也很浓艳,胭脂唇膏眉黛,和身上的熏香,混合成一股奇怪的味道,离得太近有些熏人。 男人不在,这五少奶奶也很知道打扮自己嘛。 听说,唐家老太太对这位孙媳妇非常的好,象对唐玉琦那般宠着让着,唐大太太也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出门赴宴也好,日常在家也好,都带在身边细细教导家事,两个孩子也帮着带在身边,据说婆媳们相处融洽。虽然男人不在,独守空房寂寞,但还有两个儿子傍身,这是不是比很多男人在身边却三妻四妾的女人幸福多了呢。 只是和几年前相比,这五少奶奶也显得有些消瘦憔悴了些呢,倒让明玫意外了一下。 “几年不见,七表妹终于长成大姑娘了呢,不过怎么却有些黑了呢。”五少奶奶道。 “可不是么。西北那里乡下地方,在院子里也能晒到太阳呢,不象京里,家里都有廊子可走。”明玫笑道。“不过表嫂怎么好似也瘦了不少呢。” “是啊,你不知道,去岁冬天的时候,我不小心感染了一场风寒,在床上躺了很久呢。”五少奶奶道,脸上有丝淡笑,眼神却冷冷的,看起来并不协调。 明玫无视她的冷淡,只稍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五表嫂现在已经大好了吧,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你找我来的,有事请快讲好了。她也不想笑的,她干嘛要跟她在这里哈啦,说这些有的没的? 两句客气话说完,明玫便一副不欲再言的样子,把眼神转向了不远处的花树上。 邢茹萍看明玫这样不甚耐烦的样子,她也不再客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可知道,我那时病重,送信去了南襄,想让夫君回来一趟。我父亲亲自帮着夫君求了假出来,于是夫君星夜往京城赶来。” 明玫淡淡笑道:“鹣鲽情深,所以表嫂才很快康复了的对吧。”给她说这些干嘛?示威? 五表嫂脸色却更加难看,她看了明玫一眼,带着丝怪异的笑:“可是夫君过一直没有回京来。妹妹你说,我那夫君他,是去了哪里?” 明玫不由心里一动。(.)她自然明白,定是那时唐玉琦正好借机跑去了西北,于是让这五少奶奶记恨上她了。莫非小汤山那帮匪类,真是此女的手笔?是她一人的意思还是有别的谁呢? 那件事,霍辰烨当初说让他处理,后来回来后,贺老爷也不许她多问,封刀直说没有消息,那家伙,回来后就去了兵营,再没出现过。 有没有处理过或怎么处理的她不知道,大家都当那件事儿没发生过,所以她也无从插手。 她当然仔细想过,那样的事儿,如果不是贺老爷的政敌或私仇就是她结下的私怨。她曾细想过到底得罪了谁,不是没想过此女,只是没想到她这么胆大和有手段罢了。 既然她主动提起了,那么,明玫直直盯着邢茹萍道:“妹妹猜不到呢。噢,莫不是最近路上不太平,五表哥在哪里出了岔子?妹妹上次从西北回来,途中亲眼见识过匪徒劫道呢。表嫂你说,大汤国现在太平的很,那些匪徒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竟然反问她,邢茹萍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看她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匪徒哪里来的,你自己怎么惹上了匪类,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夜路走多了遇上鬼有什么希奇的。” 大家千金遭遇劫道,这是多大的事,一般人并不会告诉别人,知道的人都会第一时间表示惊讶,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清白尽失,她竟一副毫不奇怪的样子呢。 并且,她只是说路遇过匪类,她怎么知道自己惹上了? 果然,竟真是和她有关呢。 “表嫂莫不是觉得五表哥走多了夜路,所以那趟才回不来了?表嫂怕不怕自己走多了夜路,下场不堪?”明玫道。想起那次遇险,看看这唐五少奶奶的举动,她不由更加恼起来,做了这样的事儿,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到她面前来摆明了说?这不会太欺负人了么? 邢茹萍却面带哀怨道:“自从接到父亲给的信后,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几年未见夫君,倒因病得福,一时恨不得再病重几分才是。可是,夫君却左等不回右等不到......直等到后来,过了新年,过了上元过了二月二,如今又春天都快过完了,领了两个月的假星夜启程的夫君也仍然没见影踪。”邢茹萍说着,脸上又渐生怒气,“我气恨不过,正好捡到了某女的一支玉钗,便捎去半段给了消假上任的夫君,告诉他这是他相好的首饰,我另有半截玉钗在手,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忍了,若他仍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便放话出去,让人都知道某女作风轻浮,曾与侍卫共度......”她嘴角带着一抹狠戾,看着明玫不紧不慢道。 明玫笑了笑,手指轻轻理了理袖角,淡淡问道:“然后呢?” 邢茹萍本来是想看看明玫慌乱的样子的,如今见她完全一副毫不尴尬的样子,不由愤然叫道:“然后?这样不洁的女人谁会要?只配沦为笑柄受人唾弃,只怕与人为妾也只能做贱妾了,若她家人要脸,就只能偷偷送去尼庵里了事了,还能有什么然后!” “所以五表哥害怕了,回来了么?”明玫问道。 “......谁知他却还是毫不理睬。”邢茹萍轻轻叹口气,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本来很是气恨,可是爷爷却告诉我,这说明夫君根本没把某女放在心上,对她只有亵玩之意,根本不会维护于她。所以妹妹说,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说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因为消瘦,眼角细细的几道眼尾纹就随着清晰地显出来,“所以我也不生气了,你看,如今我身体也完全好了。并且,没有人肯维护,某女若再敢犯贱,落我手里,我就必不再跟她客气半分。” “妹妹上次遇匪时,算是见识过了那贼人的狠厉,他们连随意一个可能容人藏身的老树洞都用大刀长枪使劲戳过才罢,是铁了心地要置人于死地呢。表嫂觉得这样的手段可算客气?不知若是表嫂,又会是怎样的不客气法?” 邢茹萍似乎有些意外,脱口道:“你少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不要紧,主要是大嫂要悠着点儿,就象你说的,走多了夜路总会遇到鬼。表嫂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孩儿积福才是。” 提起自己孩儿,邢茹萍心里一颤,不由冲口而出道:“你敢!” 明玫不想跟她再多说,便站起身来,凑到她耳边,轻轻道:“我自然不敢,鬼才敢呢。表嫂真的要多行善事才是。” 邢茹萍看她轻抹淡写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不由骂道:“歹毒女子!” 明玫冷哼一声,轻笑道:“是啊,歹毒女子。” 门外,一个丫头的声音传来:“太太!” 便听唐大太太的声音传来:“你站在这里作什么,你们少奶奶呢。” “回太太,少奶奶正在里面,和贺家七表小姐说话呢。”丫头回道。 唐大太太嗯了一声,道:“是小七呀,我也很久没见了呢。”然后就有脚步声近,有人撩起了帘子。 明玫一点儿都不想笑,邢茹萍也脸色发白,两人都跟大太太勉强打了个招呼。 唐大太太就知道,这媳妇儿会忍不住想要找贺家小七的麻烦的,这才让人看着她点儿,果然就窝在这里。看样子,大概谈得不甚愉快,媳妇儿脸色铁青,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小七冷眉淡眼,在一旁端坐不语。 一看,自家媳妇儿就输了气势。这媳妇儿还是太不存气了些,逮住机会就惹一番人家,能得什么好处呢。 唐大太太不动声色,笑着和明玫打招呼:“小七呀,很久不见你了呢,可算是回来了。和你表嫂在聊什么呢?”她不问自家媳妇儿,却问明玫,只怕自家媳妇一个没忍住就蹦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明玫勉强挤出个笑道:“表嫂和我刚聊完了五表哥,如今又正聊两个表侄儿呢。” 见明玫这般坦然地提起琦哥儿,唐大太太也有些意外,“噢?聊你表哥什么了?” “正说我八岁的时候,五表哥成亲前,还见过他呢,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五表哥是不是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五表哥怎么也不回来呢?”明玫道,“还有五表嫂说我晒黑了,我想五表哥现在在军营里,没准晒得比我还黑呢,到时候回来了,看表嫂还好意思笑话我黑。” 唐大太太笑起来:“小七说的是,你表哥定然比你黑多了。” “听人说表哥的两个孩儿都很懂事,比我家的侄儿们懂事多了呢,只可惜没见着。”明玫道,然后吐了吐舌头,淘气道,“舅妈可别告诉我嫂嫂们,要不然她们听见我贬自己亲侄儿,只怕不高兴呢。” 唐大太太笑起来:“哎哟,孙儿得夸奖,我心里得意着呢,偏要去你嫂嫂们面前显摆一番才好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噢,”明玫道,“到时我只管说是舅妈冤枉我。不过提起孩子来,五表嫂也是一副慈母心肠呢。都说隔辈儿亲,大舅妈大概更是一腔柔情吧。” 唐大太太笑道:“小七说的正是呢,我如今真是看到两个孙子,便什么都不再求了。” “所以呀,刚才五表嫂也说,要为两个孩子少走夜路呢。”明玫道,脸上再不见半分笑意。 这话听着不对,很象是自家媳妇儿做了什么阴暗手段惹到人了的样子。唐大太太的笑脸就明显一滞,迅速撇了媳妇儿一眼,便看到自己媳妇又是愤然又是不安的表情...... 不管唐大太太是否完全不知情,都得把这话先撂这儿威慑一下才好,五少奶奶或许会自以为是,唐大太太当比她明大局。贺家不是不敢惹她唐家,更不是不敢跟他们撕破脸。看唐大太太上次闹了贺家,被拿住道理后那么识趣地道歉认栽后只字不再提起就知道了。 没办法,她只是自保。 明玫转身出门,心里无比难受。带着司茶到园子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脸埋在膝盖上久久没动。男人玩政治,扯上她们这些人,于是她,竟然要拿唐玉琦的孩儿做要挟了......她如今竟是,如此地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打分送花的同学。。。 84第84章 “哎哟,这不是小七吗?怎么在这儿坐着呢。”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问道。 明玫抬起头来,就见唐四太太带着几个丫头,正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呢。 “四舅妈好。”明玫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象哭了?谁惹小七了,快告诉舅妈。”唐四太太大惊小怪道。心里也确实有些奇怪,印象中,这贺家小七似乎是一副爽朗明快的样子,怎么来家里做客,竟躲在一边哭起鼻子来。 明玫轻轻接过司茶的帕子摁了摁眼角,笑道:“风惹的。在这园子里走了一会儿,竟然被灰迷了眼睛。” “瞧瞧,这小脸儿都有些花了呢。去我院里梳洗一下再去席上吧?”唐四太太热心地道。 明玫笑着点头:“如此,谢谢舅妈了。” 几个人曲曲折折去了唐四太太院里,让到抱厦里坐着上了茶。一个丫头麻利地打来了水,帮着司茶给明玫净面梳头。唐四太太歉意地笑道:“今天府里来的人多,我要去那边帮着待客,刚才忙慌中倒把衣衫都汗湿了,回来换一套也还要过去那边,不能多陪你了。不过小七尽管放心,正堂拜寿且还待一会儿子呢。老太太还说梦见过琦哥儿也会回来呢,只怕要等过午了才会正式开宴呢。你倒不用紧着过去,就在这里好好歇歇再去无碍的,在舅妈这里尽管随意不要外道才是。” 明玫笑着应了,唐四太太就自回屋去换衣衫。 洗梳完,明玫坐在椅上歇息,那小丫头端去水盆出去倒水,不知怎的就脚下一滑,那水盆哐啷一声就摔到了地上,水花四溅。明玫被溅了个满身,衣服鞋袜俱湿了大片。 “奴婢该死,小姐,小姐饶命啊。”那丫头立马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看着明玫道。 明玫一身的狼狈,暗道晦气,无奈看着那丫头道:“你且起来吧,去看看舅妈有没有换完衣衫,问问有没有合我穿的衣服鞋袜拿一套来换。”四舅妈的衣裳难免老气些,但还好她也比较瘦弱,身量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应该也能凑合。 小丫头忙忙地去了。司茶气愤道:“小姐太好性了些,这丫头这般毛手毛脚的,怎么也得吃个教训才好。还没拜寿呢,等下也不知道换的衣服能不能见人呢。” “无碍的,反正也不用我们出风头。”只要她不是故意的就好。 小丫头颠颠地跑去又跑来,抱了一套衣裳领着明玫去另一间侧厢里换衣服。――唐四太太院里安静是安静,就是这方面不好,没有小姐的闺房,又不好去唐四太太的屋里去换,到底不是至亲的,万一男主人回来,也说不过去。明玫暗暗点头,这小丫头倒也有心。 这是一个里外间的卧室,床铺干净整齐,没有女子胭粉类的东西备用,也没有男子惯常的物件书籍等摆设,似不象日常有人住的样子,倒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超多好看小说]大概就象小丫头说的,是个闲置着的空房间吧。 “小姐呀,四太太的鞋子你穿着有些大呀,可怎么办才好?”司茶问道。 明玫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算了,就穿我自己的鞋子吧。把它们完全浸湿了,再拧拧干,看起来就完全一样了。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知道这鞋子是湿的,会以为它本来就那样颜色呢。”穿双大鞋子,一走一掉的可更丢丑了。这样的天,也不怕受冻什么的。 司茶噘着嘴,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小丫头就应声去端水,一边道:“那只把鞋面用湿布擦抹得颜色一样了就行了,也不用完全浸泡湿。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出了门去。 明玫和司茶坐着刚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前。那脚步的节拍和声音,听着就不是女子的步伐。明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刚问了声谁,那边门帘就被人揭了起来,一个美颜如玉的少年公子站在门口,看到明玫也有些意外,静了一瞬才含笑道:“七妹妹,你来了!” “唐玉瑭?”明玫也很诧异,“竟然是你?你不是住在外院吗?怎么忽然跑进来了?” 这么多年不见,原来的小豆芽抽条成小树苗子了,还是那般瘦瘦的身型,却再没有从前包裹厚实的臃肿模样,高挑的个子硬是让人生出些玉树临风的感觉来。 唐玉瑭在门口顿了顿身形,就趔趄着走进了几步,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绯红,只管看着明玫傻笑。 明玫觉出不对来:“唐玉瑭,你喝酒了?”还没开宴呢,他竟然先喝了酒?这样宴客的日子,女宾众多,便是自己家里,也该注意些才是吧?怎么能这么混闯乱入的? 唐玉瑭慢慢走近,在明玫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长长呼了一口酒气,才又笑着道:“嗯,我饮了酒了。七妹妹知不知道,我第一次饮酒呢,那么辣,他们还偏说好喝,还笑我不敢喝,”说着又傻笑起来,“妹妹你看,我哪有不敢喝。” “嗯,你是大英雄,竟然敢喝酒了。”明玫哧笑道,然后示意司茶,“我们走。”说着趿着唐四太太的鞋子就站了起来,率先往门口行去。 唐玉瑭见明玫要走,也忙扶着椅子扶手就站了起来,着急地叫道:“七妹妹你别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少年眉目如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身子猛往前倾一把就拉住了她,自己倒差别摔倒。明玫忙扶了他胳膊一把。 门口忽然传来小丫头急急的惊叫声:“表,表小姐,你和我们十一少爷在做什么啊?快松开手啊,我们太太不许旁人和我们十一少爷这般动手动脚的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唐四太太的声音传来:“哟,这是干嘛呢?” 薄帘开处,唐四太太和贺大太太婆媳几人俱站在那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妇人。 来得可真及时呀。明玫知道又被算计了,如果她猜得没错,现在这房间,没准就是唐玉瑭在这内院的常备住处呢,只不过今天被收拾得更利落了些。这些唐家人!她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来,不由眯了眯眼,松开了扶着唐玉瑭的手,也挣开了唐玉瑭的拉扯,然后慢慢走近唐四太太身前站定,瞧着她轻轻一笑:“是呀,我也正想问呢,这么用心安排这一出儿是想干嘛呢?” 唐四太太本来心里得意,从很早开始,她就喜欢明玫了。这女子,瑭哥儿喜欢,难得的是琦哥儿也喜欢。门第不高,又是庶女,做瑭哥儿正妻自然是不合适,但做妾却是最好的。――不能有个向着瑭哥儿的表姐做唐家将来当家主子琦哥儿的妾室,有个将来当家主子放不下的女子做瑭哥的妾室也一样的妙啊。瑭哥儿将来于外有贺家的助力,于内家主也会默默相让几分,便是没有亲兄弟姐妹扶持,以后的日子还会难过么? 所以才煞费心机安排了这么场戏,只是明玫的不慌不忙却让她有些意外。一般的女孩子,不是见有人来,一脸恼羞地忙摔手逃开吗? 不过同居一室,拉拉扯扯,有眼睛的都看到了。最主要的是,连衣裙都换了,还说得清么?如今她带来了这么些人证呢,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她还能怎样? 唐四太太想着,也不急着和明玫辩什么,只忙着指挥丫头们给瑭哥儿上醒酒汤,又让丫头用凉水先给瑭哥儿清洗一番去去酒劲儿。然后看着贺大太太,道:“小姑,你看这事儿......”如今失了清白的可是你家庶女,就看你如何处理了。 那边瑭哥儿被丫头服侍着,忽然酒气儿上来,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满地的污浊酒气把大家都熏了出来,便又好几个丫头过来一番手忙脚乱地收拾。 那另外两个妇人,一个是唐四太太的娘家表姐,就是楚惜惜的亲娘,另外一个是唐老太太的娘家远亲,夫家姓陆。都是唐四太太专程带过来的。 那两个妇人都一脸的大惊小怪,楚家太太道:“哎哟哟,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男大女大的,既然已经这么着了,自然是凑作堆儿作一家人罢了,这样才两全其美嘛大伙儿说是不是?” 明玫看她一眼:“这位太太,我和表哥从小同窗共读,现在不过刚刚偶遇,十一表哥又喝醉了,大概连我的样子都没看清呢,没准他刚才把我当成是四舅妈了呢,就什么作一家人罢了?” 贺大太太也很生气。她看明玫瞧着那楚家太太,冷冷静静的腔调,一脸的鄙视,显见是没把这点子伎俩放在眼里。若是以前,贺大太太或许还可能信明玫和瑭哥儿会有什么龌龊,但今时今日,明玫的婚事虽然没有公布,贺大太太却是知道的,明玫自己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如何会为了一个瑭哥儿做出什么来?当初琦哥儿那般,还看不出她半分在意的样子呢。 何况无论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如何能让贺家的女儿在这儿丢份儿,这可是自己的面子。 想着,不由也怪唐四太太不自量力。瑭哥儿不久前已经订了亲了,如今还想算计贺家女儿做妾,你想的得有多美呀。 不由瞪了唐四太太一眼,然后淡笑着对明玫道:“咱们贺家和唐家,本就是骨肉一家亲的,连你们的名字,都是行同样的玉字边取的呢,楚家太太说的也不算错。”今天不是翻脸的时候,且圆和过去再说吧。 唐四太太听她们母女一搭一唱的,心里切了一声,面上依然微笑着。她倒不怕她们如何巧舌,总之如今是证据确凿,你们母女便是说到天边儿去也不能不就范,不信就看着吧。 “话虽如此,但这般情形传出去了,到底于礼不合。再说这也正是好事儿呀,郎才女貌的,订下名份来,也好堵了旁人的嘴不是,免得到时闹得满城风雨的反而不美了。”另一位陆家太太道。 贺大太太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外祖家打秋风的破落户远亲,粘着赶着的凑到唐家来,也敢来置喙了,不由挑眉道:“唐贺两家的事儿,从来不需要旁人家操心。” 那陆家太太气得想变脸,想想还得维持亲戚面子,以后才好常来常往,便强按捺住了。 明玫见了,便整了整衣衫,也不再理会别人,走到贺大太太跟前行了一礼道:“叫太太担心了。刚才那丫头弄湿了我的衣裙,这才到这里来换了套四舅娘的衣裙,还有鞋子呢。”明玫说着提了提裙角露出脚上趿着的大号鞋子来。 唐四太太却大惊着叫道:“什么,我们只看到拉手而已,难道还做了旁的什么,竟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瑭哥儿呢,你个瑭哥儿呀,你到底对你七妹妹做了什么呀。” 唐玉瑭刚才被人劝着饮了些酒,身子虽有些不适,但倒没有饮下多少。如今又是凉水又是醒酒汤的灌着,又吐了一回,酒劲儿倒确是去了大半了,听到母亲叫自己,心知不好,忙扶着丫头走出门外,望着唐四太太恳切道:“娘,你别说了。” 唐四太太气道:“为什么不说?你和小七早有私情,当我不知道么,你现在既然和她做出这样的丑事儿来,自然要对人家负责任才行,大家都有眼睛看着呢,你还不让说什么?” “娘,求你了,哪有这样的事儿。”唐玉瑭道,母亲如何能这样,污七妹妹名声。母亲身体不好,他从来就没有忤逆过母亲半分。如今听母亲说的不堪,大急之下,脸上汗都冒出来了。 唐四太太犹气骂着不依道:“你个没出息的,大家看得清清的,你怎么敢抵赖?我辛辛苦苦怎么养出这么个不孝子来......” 明玫懒得再听她罗索,哼了一声,脸一绷,冷声提醒道:“唐四太太,听说十一表哥已经订下了门好亲事,你怎么可以如此污他清名!你仔细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说着仰着头,轻轻扶了贺大太太的手:“太太,我们过去那边拜寿吧,这里唐家四太太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劳我们多费心。” 贺大太太看着明玫的样子,竟是直接称唐四太太了,还“你”呀“你”的直叫,只怕是真怒了呢。不由悄悄叹口气,大嫂当初为了琦哥儿那么生气,最后也不了了之,这个四嫂,那点儿手段,在自己男人儿子面前时不时晕一晕装装死还行,硬要和人斗智斗勇,她能斗得过谁呀。贺大太太想着,心里的火儿也一拱一拱地往上蹿:个没眼色的,想欺负人也不打听打听,这丫头连老爷最近都常和她说事儿呢,你惹她,这下可好,惹怒了这丫头,又得她和贺老爷好一番解释。 贺大太太深吸了几口气,不行,她得好好跟这四嫂说道说道,不然她那脑子,没准当别人怕了她,以为自己能得逞呢,再不识趣的继续闹起来,只会惹得贺老爷更恼。想着便对明玫道:“小七跟着你嫂子们先过去,我跟你四舅妈说说话。” 明玫笑着点头,对唐四舅妈冷冷撇了一眼,道:“是。四太太最好听听我家太太怎么说。以后不要记错了行差了。” 见她要走,唐四太太忙向旁边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忙一把拉开了旁边的衣柜,就见里面放着明玫的衣裙。 “七小姐,你既要走,就把自己的衣裙换上再出去吧。小姐怎么好胡乱穿了一套衣裙就出门去,被人看到了,难免说三道四的。”那丫头边说着,边把那衣裙捧着往明玫身边来。 大家不由都是一愣。唐四太太看看大家的脸色,就露出些得意来。 那楚太太就问道:“咦,你这丫头怎么知道七小姐的衣裙在这柜子里放的?” 那丫头乖巧应道:“刚才奴婢进来,正好看到表小姐把衣裙急忙放进了少爷的衣柜里去。” 唐四太太急怒道:“这这,竟然连门都不掩,小丫头子们都看到了?瑭哥儿你怎么可以如此行事,就这还敢不承认?你可知道这传出去,小七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你还敢不对小七负责?” 唐玉瑭也傻眼,他根本没见过明玫原来穿的衣服好不好。如今仔细一看,可不是,小七穿的是自己母亲的衣服啊,怪不得原来觉得有些儿眼熟呢。 明玫刚换下的衣裙,明明看着丫头拿出去晾晒了,这里竟然有一模一样的一套?明玫不由走近那丫头,把那衣裙抖开看了看。然后她笑了笑,挑眉对唐四太太道:“唐四太太说笑了,我和表兄少时同窗共读,又不是不能见面的人,如何到了见一面就要掩门的地步,更别说见一面就要他负责的话了?至于衣裙,并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蓝色的叶子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琪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亲们。。。 85第85章 “不是你的?”唐四太太冷笑道,“那你的衣裙到哪里去了呢?”这可是她的杀手锏呢,竟然敢不认。[] “我的衣裙自然被有心人收起来了。”明玫道,“四太太大概不知道,我是从来不爱在衣服上熏香的,也不爱在身上抹什么香露的。这衣裙上的香味,一时半会儿也熏不上,只怕在你这衣柜里放了很久了吧。” 司茶听了,忙去把柜子拉开,众人一看,柜里果然有一个香袋。连衣服上都染上了香气,可见衣服和香袋已经放在一起很久了。 唐四太太一惊之下,脑子倒好使了:“小七你不用左推右推地不认了,大家都看到了还能有假。你说你不用熏香,我们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谁知道这香袋是不是你原来一起带在身上的,带久了自然染上了香气,或者这香袋并不是你的,但你惯常用的香料却和这香袋里的差不多一样也未可知。再说谁会有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呢,这不是怪事么?” “我的衣裙是花想容订的,并不是自家绣娘做的。所以我有这样的衣服,唐四太太这里也有人去订了一样的并不奇怪。这个好办,让人去花想容查一查就知道了。我不信花想容的绣工师傅会经得住大兵的棒子不让实话。另外,我一向习惯让人用皂角洗衣,我的衣裙虽是外面订的新衣,但拿回去后却先洗了一遍才穿的,那衣上的皂角味儿却是一时半会儿去不掉的,所以只需在这院里各处找一找,大概总能找到有皂角味的那套衣裙来。唐四太太,要不要我们现在去找一找?” 司茶道:“也不用去旁处找,我看到这丫头刚才抱着衣裙是往那边去的。”说着那后罩房的方向一指。 明玫看着那丫头还未待说话,只听唐玉瑭怒声道:“即刻去拿回来,若再使半点花样,立刻杖责一百。” 内院女子打一百下,那是要人命呢。那丫头扑通一声跪下,看一眼唐四太太,看一眼唐玉瑭,怯怯地拖着长腔哭叫道:“少爷!奴婢并未拿......” “来人,拖出去!”唐玉瑭怒声叫道,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盆,丫头不敢再出声了,唐四太太气得直哆嗦,抖着手指点着唐玉瑭,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凄凄哀哀道:“你,你,谁会为你好啊,你竟然......” 一语未了,身子软软的就要晕倒,唐玉瑭忙过来将她一把抱住。反正是老段子了,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要昏倒,小时无力,如今长大了,唐玉瑭早已接应得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了。 丫头们忙过来合力抱着,连扶带搀的,把唐四太太弄回屋里去。 唐玉瑭看着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喉咙几番滚动,最后叹了口气,轻声道:“七妹妹,我娘她,对不起......” 。。 明玫这天过的无比的堵,她很生气,晚上自然去找贺老爷添堵去。 贺老爷也去了寿席,不过只是中午的时候大概跷班去喝了杯酒啥的就撤了。这个迟到早退的货,完全有理由表示对自己小女今日遭遇半分不知。 “爹爹,我记得小汤山之事,你说过不让我过问,所以我不闻不问。可爹爹不防说说,你到底有没有处理过,为什么到了今天,仍然有人拿着当初小汤山被困的事来要挟?” “有这事儿?”贺老爷问道。(.无弹窗广告) “什么叫有这事儿,难不是我来寻你玩笑的?”明玫反问,“爹爹若办事不力,或者不愿尽心,为什么当初不肯交给我来办?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子烦透了。 贺老爷摸了摸桌了的镇纸,看到明玫小脸绷着带点儿瞪地看着他,贺老爷微挑了挑眉,这丫头快炸毛了,只不知道真炸开了是什么样了呢? “你详细说说唐府是怎么回事儿。谁惹你了?” 明玫详细说了今天的经历,然后忍不住一顿牢骚,都是些指望不住的鸟人,除了说话象个爷们儿,行事就他娘的不靠谱呀:“你不用管,我来处理!结果咧?”处理个屁啦! 贺老爷却夸道:“拿孩子要挟,这法子好。就是要这样表现。” “啊!”老子要杀人放火了你还觉得好?“爹爹,明明那件事儿,就不是邢茹萍一个内宅妇人能搞出来的,直到今天,她想的也不过还是恐吓要挟我而已。这样的人,当初她有心杀了我?她最多是个受了唆使来冒头的而已。爹爹你是力不能及搞不定,还是完全不想管我的死活?” 贺老爷笑:“怎么,沉不住气了?你这点儿可不如烨哥儿。” 我要沉住气做什么?我要跟他比做什么,他会的多了呢,他外面彩旗一片,我能么?明玫觉得她真快要炸了。 “稍安勿燥,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 唐家,忙完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唐五少奶奶迅速回娘家去了。 她也很急切,想想很后怕,若是当初真出了事儿,贺家报复起来,若如那丫头说的那样,首当其冲是她的两个孩子,那还要她怎么活:“祖父当初不是说,只是败坏下她的名声,拿捏些把柄吗?怎么竟是想杀人灭口?” 邢阁老笑道:“怎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杀了她一了百了不好吗?” 邢茹萍叫道:“祖父,这事儿如何瞒得住!再说祖父虽为阁老,但贺家却是宠臣,又手里有兵。比起动黑手,祖父怎么会是贺家的对手。到时候贺家报复起来,祖父要如何抵挡。再说琦哥儿要知道我如此心狠手辣,只怕再不会理我了。如今,那丫头已经知道了,我不过想警告她一下,她反而警告我小心护着两个孩儿。”邢茹萍说着,急的快哭起来。 邢阁老眼中精光一闪:“贺家知道了,贺家女这么说的?”贺指挥史怎么邀怎么赏都老神在在做他的保皇党,这下子五皇子急了,用逼的,反倒一下踩中他的痛脚。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货。 “是啊祖父,贺家若真动起手来,我可怎么办啊。” 邢阁老道:“什么怎么办,你什么都不需要办。孩子是唐家的孩子,你一个人操什么心,你只管把这事儿告诉唐家人,他们也是武将世家,比权比势比富贵比人脉,哪里又比贺家差了,唐家岂有不护着自家孙子的道理。” “可是祖父,这样唐家人岂不就知道我私下的小动作了,我以后还如何在唐家立足?” “儿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不会分不清吧。”邢阁老道,“当初想收拾那小庶女,又不肯杀人灭口,还要以此要挟,你就没想过那小庶女知道了后会如何吗?她又不是死的,自然会报复,现在不过是该来的来了而已,你又担心害怕个什么?” “可是祖父,你当初说你会处理干净的。[.超多好看小说]”怎么偏拉扯上我来。 “我是处理的很干净,是你要找人家麻烦先的。” “那祖父现在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有。你只管先把此事告诉唐家人就行,其他的就放心吧,不会让你担心很长时间的,也就快了。” 若贺家真的动手动唐家子孙,唐家必然翻脸。贺家是死忠保皇党,圣宠更盛,唐家只能选别家势力,那必然选择五皇子阵营。唐玉琦已然在西南军中了,若能把唐家整个拉上五皇子这条船,关健时候,可比贺家还管用呢。皇上虽然让唐老侯爷赋闲,但他依然是指挥史,正史。 而贺家,手握兵权,最知圣上心意,可人却是个极死板不变通的,自己女婿也一脚踢到偏远地方编地方志去了。五皇子亲自上门都不中用,各种方法拉拢不成,也只好打压了。 如今如果贺家怎么逼都不敢出手反击,那就说明圣上是真的意属五皇子。只要贺老头不与他撕破脸,小意谨慎夹着尾巴对他,说明五皇子不但能上位,还会是最名正言顺的上位。那他邢家,尽可以扬眉吐气。到时候,内阁首辅之位,贺家不管在什么位置上,都得对他恭恭敬敬的。他何必怕姓贺的。 而如何贺家立时反应激烈动作起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便显然是不把五皇子放在眼里,也不用再观望了,让五皇子直接动手还保险点儿。 总之,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错,如今,就静观其变吧。邢阁老想着,笑道:“到时候,你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她必不敢还手。” 邢茹萍良久无语,她知道此事一定牵扯到了朝堂大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很不安,虽然以前,她祖父总是算无遗策,让她很放心。 邢茹萍回去后,便把与明玫间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婆婆。唐大太太早觉出不妥,正准备空出手来细细查问儿一番的,如今得知此情,心里不由一紧,就飞快给明玫捎了封信,说唐家定会给她一个交待。 然后,邢茹萍被软禁,不能出唐府半步,不能往外捎出片言只语。 当然,内宅儿妇人,本来活动场所就是在内宅的嘛,这算是个聊胜于无的面子安抚吧。 。。 而大佬们都觉得快了的结果是,果然很快。 朝堂之上,三五两个皇子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三皇子依然走他的亲民路线,争取民众基础,一边时不时的宣扬一些裴家拥军自重,欲谋反篡位的言论,也时不时的糊一些疑似这样的事情到裴家头上。还收集了所有裴家军不听王令的事实,比如圣上屡宣而裴侯爷从不应召入京之类的事儿。 五皇子背靠裴家这棵大树,依然行霸王手段,时不时把支持三皇子,叫嚣得比较厉害的官员直接斩落马下,黑道白道不计。然后五皇子的人还反咬说是三皇子党故意耍的苦肉计,企图栽赃陷害于他而已。 当然暗地里,两兄弟你来我往到底怎么回事儿,连圣上都表示没弄清,民众谁还说得明白。 而明面上,众朝臣们也站队站得差不多了。真心实意的也好,被迫无奈的也好,觉得自己慧眼已经看得很穿的也好,握着底牌不出手的也好,总之,也表现的已经足够充分了。各派系之间的攻讦也表现得足够多了。 连贺正宏这样不党不朋的,也受到了些牵扯。比如某天贺正宏路遇跟在三皇子身后同行的邢阁老,三两句客气寒暄后,邢阁老笑着低声道:“老身听到一些传闻,本来不当说的,不过看到贺指挥史还是忍不住呀。老朽若说了,求贺指挥史且莫怪罪呀。” 贺正宏道:“但说无妨。” 于是邢阁老道:“听说贺家闺中有女,路遇匪徒,已然身非黄花?不若与我邢家,做个小星,也免得将来事情闹出来,贺指挥史面上无光。贺指挥史觉得如何?” 贺正宏听得额上青筋直跳,许久才道:“邢阁老怕是枯朽之身行将就木,耳聋眼花听岔了吧?” 五皇子就在前面顿住脚道:“两位卿家说什么悄悄话呢?” 邢阁老就笑道:“没有没有,只是在下听了些道听途说。也是结亲心切,若无此事便罢,贺指挥史万万莫怪啊。”说着跟着五皇子继续往前去了。――能憋就继续憋吧,憋着憋着就习惯了。 再过一阵子,在三皇子党死到第四个之后,圣上怒了。欲要责罚于五皇子,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于是皇上也出了重拳浑招,连着找茬斩首了好几个资深五皇子党。 五皇子也怒了,对老爹那怨那恨也是喷薄而出呀。你就这么两个儿子了,你身体也不行了,你还死撑着干啥呀,强硬到现在不就是因为你手里有兵权嘛,谁又真没有啊。 而恰在此时,暴怒的五皇子收到别人的密告,说他当初没有在三皇子的囚禁下丧命,其实是贺正宏指挥史救了他一命,要不然,他早已奔赴在黄泉路上了,还争什么皇权啊。 这事儿证据确凿,连当初三皇子颁布下的密令都拿给五皇子过目了。 有谋臣献计,既然这样,有来无往非礼也,并且,反正就他们哥儿俩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行三皇子的老计策,便是到时候皇上震怒,又能如何,剩这一个儿子他也不要了不成?再说万一皇上真在小皇子中找,那便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他五皇子不是还有斐家的军可以用嘛。 于是五皇子一咬牙,去他娘的,就这么着吧。这老头儿说快死了快死了就不死,倒来来回回快磨死个人了。 丁巳年四月二十四,三皇子殁。 京城又一番戒严,贺老爷又一番早出晚归,来去匆匆,威风凛凛。 然后,京城太平,没有什么人试图异动。本来也是,皇上不动,五皇子不动,三皇子大势已去,死忠的部下稍动一动便迅速被摁住了,其他的,没被清算就不错了,还动什么动。 形势稳定,貌似,皇权终于可以平稳过渡,只需五皇子顺手接过就好了。五皇子一派扬眉吐气呀,连贺正宏,都少不了落了些奚落指责。――当初死活不站队,现在,站不站都这样了,稀罕。 邢阁老更乐呵呵表示:“贺指挥史威武,结亲的事,考虑一下噢。” 。。 不怎么参加早朝的贺正宏这天当殿上表,奏邢阁老长子为政一方,干涉军事,将自己女婿(唐玉琦,本来侯门闲职七品佥事)直接安排为五品守备,寸功未立,就青云直上。附证据若干。 然后牵连上邢阁老:当初邢阁老为自己孙婿行荐书,举人唯亲。且日常邢阁老与西南军也十分交好,甚有内臣与外臣结交的嫌疑。证据若干。 然后大胆推论,这样的阁老,能代表朝廷的利益吗?他在朝内是谁的代言人呢。然后其它林林总总许多证据。 邢阁老此次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惊愕之下应对不敏。圣上大怒,当场勒令邢阁老停职查办。 很快,邢阁老组织材料反攻:贺家女(姑姑同学)嫁了通缉至今未果的汪洋大盗,定是贺正宏庇护钦犯。线头从唐玉琦在青渡河附近消失拉起,当时贺家女就在附近,他当然是冲着她去的。那时就详查过贺家队伍,护卫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那谁护送了唐玉琦呢,那时他已身疲力筋强弩之末......蛛丝马迹牵出来的,便是莫家兄弟。莫家为何会帮着贺家,原来,两家是这样的关系...... 贺正宏以不变应万变:口说无凭,你拿出莫家兄弟来证实呀。 邢阁老再出题:贺家女回趟西北老家,让人净水泼街青石铺路。 贺正宏破题:我女为乡邻修的路,还出了工钱料钱呢。那路修来又不是为她自己住那里天天走的。 邢:那钱从哪儿来的,还不是官僚作风收礼收的。 贺:你少收礼了吗,还不都自己吃了。我女有什么办法,别人送上门的礼,认都不认识,退都无处可退啊,只好拿来做公益了。你要好好学学啊,光吃不吐会吃坏肚子的。――最后加上一句总结:老邢同志你触角够长啊,不但西南路子熟,连西北也尽在掌握啊...... 圣上闻言又怒,怒火波及好几个站在朝堂为邢阁老说话的臣子...... 一向,在两皇子的拉锯战中,这种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但如今贺正宏这样的保皇党忽然跳出来对五皇子党不利,且一出手一个准儿,似乎预示着风向将大变? 原来就站的不怎么稳的墙头草们开始动摇了,有的甚至表示出了自己乃无党派人士也,唯皇命是从也(涉入不深,重新站队十分方便)。另有一些小心翼翼观察着,觉得现在还不能倒戈,五皇子回头一动兵,不还是他的天下(坚定的墙头草观望派)?真正的铁杆派们继续猛舞党旗,坚守阵地。 总之,气氛又有些凝滞。然后,三皇子之死侦察结果呈圣:五皇子弑兄,证据确凿。 皇帝毫不手软,立时将五皇子关了起来。弑兄罪行一径公布出去,基本上,就断送了五皇子和平继位的可能。民众不会支持这样的皇子上位的,何况皇上又不是真的没有别的皇子了。 皇上这次特别狠,把五皇子党露头冒尖儿的铁杆们,收拾得溜干净,还申斥裴贵妃养子不教,终酿大祸,将宠冠后宫多年的裴贵妃夺了妃位,打入冷宫。 不过三天时间,五皇党尽颓。 接着圣旨下,立六皇子承嗣为太子。令六皇子承郡王从西部焦作城回京...... 于是很快,完全没了指望的西南裴家,坚定地竖了反旗。 三十万西南军加四十万裴家私军,以七十万之势,瞬间控制了西南军政,然后发兵五十万,以天道不公为名,剑指京城。 皇上:“终于反了啊。”他本来也很想和平解决的,可他的身体实在等不及啊。 三项指示:势必将斐家势力连根拔起;要把战场控制在西南,不能扩大兵患区;严防西羌趁机来犯。 86第86章 这国家大事于贺家内宅来说,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贺老爷更忙了,很难见到人影。(.好看的小说)据说,吃住在兵营了。然后再据说,贺正宏领兵布防,大军已经在城外八十里沿线拉开了防守阵势,坐等斐家军来投。 可是裴家军实在远在山山水水的那一边,听说那里已经打得很激烈了。而这边,除了斥侯们每日奔忙,其他大家都挺闲的。 比如贺正宏,领军人物,他竟然还有空回家一趟,安抚一番妻儿老小,还把明玫同学叫过去书房,表示一番父女情深...... “琦哥儿可能有危险。”书房里,贺正宏开门见山道,看着明玫的眼神无比严肃。 明玫微微一愣,然后便问道:“要我怎么做?” “你果然猜得到。”贺正宏道,表示很欣慰。 明玫当然不是靠猜的,自从贺正宏开放了他的书房,明玫不但能看到书房的书籍,还有看到很多非一级保密状态的邸报之类的信息,以及,贺老爷也时常透露给她一些有的没的...... 若不是能用上她,明玫才不信他会跟她聊什么唐玉琦。他有危险怎样?遇难又怎样?告诉她让她缅怀么?贺正宏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闲情逸趣,连明珠去世,贺老爷也没有私下跟她提过一句。 和这女儿向来很好说话,一点就透,“可为什么亲事问题上,至今别扭?烨哥儿对你可是贴心贴意的好。再说如今已经定下了,你还想怎么样?只要你这里稍微透出些别样的意思,那烨哥儿可能立马向太子或者向圣上请旨赐婚,你要如何驳去?”贺老爷不解道。 如今婚事既定,惹怒霍辰烨决不明智,让他一如既往对你好才是最对的做法。类似这样的话,贺正宏已经不知第几次提醒她了。 明玫很想笑,没想到贺正宏这样的人,自己满屋的女人,于妻子儿女教导上向来不甚在意,最后竟然是在婚事上,教导她最多的人。 个人的想法不重要,聪明人要做正确的事儿。他反复提醒的道理明玫懂,可懂是一回事,心意是一回事,她别无良策,难道连意难平都不可以么? 可这问题谈来谈去,贺正宏这个大家长从不松口,并且她说多了,他就给她恼了怒了以对,让明玫觉得除了cosy明璇姐姐玩私奔外,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实际上她也cos不了,人家明璇好歹是有亲□人可奔的,她奔谁去呀,连那装得老实巴脚其实挺精明的商家子陶二,都看不到她未来的价值踹了她去了,她奔什么奔。 明玫不想就此再多言,淡淡道:“爹爹跑题了。”...... 。。 朝廷的安民宣传很到位,连贺正宏尚且有闲暇回家探亲,其他人家更是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酒楼茶肆依然时常人满为患,红灯区依然红红火火,京城依然热闹繁华,安享太平。 毕竟虽听说有战乱,可战场远在南边,普通百姓看不见摸不着,于是便深觉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和京城貌似没有多大关系。实际上,京城人大多不相信裴家会打得进来。看看城外列的阵就知道了,那兵马一动,遮天蔽日的灰尘。比起朝廷势力,裴家,窝在西南那旮旯许久又怎样,在京城人眼里,仍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所以没有人在军籍的人家,最多又多了些话题,比如你二姨妈啥啥的在南边儿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之类的。 而真正有人在军营的人家,比如唐家,就紧张得多了。唐玉琦怎么办,现在南北各自戒严消息不通,他是被裴家糊弄着继续跟着裴家干起来了呢,还是被羁押回不来呢,他是否安全呢? 惶惶不安的唐家女眷们,组织起来去上香,求求神佛讨个心安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啊。于是这天,送信儿给贺大太太:女婿可能也要打起来了,一起去拜拜吧。但愿大家都平安,他们不要打到一起去才好啊。 战事起时,做为武将家的女眷们,貌似能做的,也就只有拜拜了。 于是贺大太太领着明玫,和唐家女眷一起,去了城外不远处的留峰寺。 留峰寺是京郊最著名的寺庙,没有之一。寺有得道高僧,常年香火鼎盛,并且留峰山山峰奇峻,有断崖雾蔼,山前碧水环流,四时风景优美。京里高门大户的女眷,凡常几乎都爱往这里来上香拜佛,于是这寺庙便时常高门紧闭,清场专供。 但是今天,并没有清场,寺里信客人来人往,对着佛祖各种求。 明玫跟着一帮女人们各处拜完,大家到僻静的厢房说话。 唐老太太叫过明玫,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抚着,满脸的慈祥和蔼。忽然一转脸,看着身旁的邢茹萍,声色俱厉道:“你还不给玫儿跪下!”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不知道老太太这是何意,只狐疑地互相看着。 明玫心头一闪,忙忙去拦:“老太太,使不得,五表嫂使不得,大家有话好说,千万不用这样。” 唐老太太不语,只拉着明玫不让她动,一边怒瞪着邢茹萍。 邢茹萍面色铁青,使劲咬着嘴唇,脖子硬了半天,在老太太威厉的目光压迫下,不甘不愿地移到明玫面前,略一迟疑,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唐老太太见邢茹萍跪下了,尤不解气,开口骂道:“你这个招灾惹祸的丧门星,竟然出手阴毒,歹意害人,还不快求玫儿饶恕,......” 邢茹萍在地上跪着,抬头看着明玫,几乎是恨恨的声调道:“以前是我不该招惹你,是我邢茹萍做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现在我这里给你赔罪了,求你原谅。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求你大人的恩怨大人了,有不满只管朝我来,不要伤害我的两个孩儿。”说着眼睛一红,就哭了起来。 明玫咬了咬嘴唇,仰头冷声道:“五表嫂还是快起来吧,这样也太难看了些!我说过,只要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定不留情,五表嫂好好记着吧。” 一直拉着她的唐老太太,见明玫并没说原不原谅,便急忙松开了她的手,也站到她对面去,对着她深深福□去,沉声恳切道:“老身也帮茹儿给玫儿谢罪了,求玫儿放过我家宣哥儿和定哥儿吧。他们年幼,尚不懂半分人事。求玫儿看在你琦表哥的份上,不要动他的两个孩儿吧。” 她这一礼,让唐家各种舅妈们一阵不安。主要是,她们不知道所为何事,对一个小辈儿行礼,又着实寒碜。怔忡之后互相对看一眼,不知道是该一起行礼还是去扶起老太太。 只唐大太太心知肚明,在旁边也是脸色铁青,跟在唐老太太后边深深福下一礼,语带悲声恳求道:“那是你琦表哥的根苗啊。你琦表哥现在身陷南方,生死不知,千万拜托小七你对两个孩子手下留情啊,舅妈这厢给你行礼了。” 面前的这几个女人,都是一向养尊处优的人,通身的气排,高贵的脸,如今却在她面前深深躬□去。明玫强压下那股强烈的不适感,终是硬着心肠道:“我说过,你不仁我不义。以后,你唐家看好表嫂,莫要行差踏错再惹人厌才是。” 这次不用别人多说,邢茹萍也知道该自己表态了,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我记得了,请妹妹放心。”不知那狠狠的语气,是表示决心之大还是气恨之深...... 。。 明玫心里郁郁,便带着司茶沿着偏僻的廓子走着,不觉到了一处侧殿。殿前,一个眉眼俊秀的美少年和尚看着她笑。明玫仔细一看,竟是从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不了小和尚,如今也长大了呢。 不了把明玫让进偏殿,通传了他师傅不提,不提师傅竟然也还记得明玫,赏了明玫一盏茶。 明玫当然记得这不提,因为这和尚很有趣。 上一次和卢佩仪来这里拜佛,别的僧人都对他们这些供香火的大户恭恭敬敬的,身前身后的殷勤,可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宁愿躲在偏厢里打瞌睡。那天,明玫高声扰他清梦,以“佛祖听得见,师傅们听不见”的话回了不了小和尚。然后和这不提有过一番谈论。 这不提最初样子装得很高深,和明玫论道。 说起众生平等,于是明玫问他:既然平等,为什么僧人要向香客施礼;为什么不了要向你施礼? 不提就曰:施礼施的是礼,不施便是失礼,心平才会施礼,并不表示不平......是个很会把人往晕了绕的。 明玫听得很乐呵,感慨道:所谓念经,重要的其实不在于“经”,而在于“念”...... 不提表示听不懂,但却跟明玫交流得更欢畅了。 最后,明玫走的时候,这不提和尚悄悄对她说:“其实你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师傅们听得见,佛祖听不见’才对。”说着眨了眨眼睛。 明玫当时就笑起来,忍不住问他:“既知如此,师傅念经给谁听呢?” 那不提又眨着眼睛道:“我念经当然佛祖听得见,可你念的又不是经。” 竟然还不叫她施主,这么你呀你的,比俗家弟子还俗呢......这么特别的和尚明玫如何能不记得。 和不提聊起当年七株榕的削指惨事,谁知不提师傅又开始傲娇,说自己丈外之人,名曰不提,便不会旧事重提,八卦这种东西,更是有多远给我走开多远去,“一切过往,皆是云烟。”不提道。 明玫笑起来:“可是,不提师傅,我怎么听说,当年师傅你可是避过众人偷偷去过七株榕现场参观揣摩了一番的?” 不提一愣:“你怎么知道?”他自信很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不了都不知道呢,“原来是你派人来调查我,不过你派来的人有这么高明么?”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呢,不提眨着眼睛看着她问道。 她是让人查过他,不过这是最近的事儿,安新还是太嫩了,或者是面前这家伙太狐狸,竟然发觉了。明玫却没有被揭破阴谋的难堪,闻言只管得意地笑起来:“你真这么干了呀?” 不提一愣,便也哈哈笑了起来。 出家人呀,得道高僧神马的,不是不喜不悲么,你在佛祖面前这么一副欢乐的样子可以么? 明玫道:“我记得那时不了还很小,你收他做弟子时,他几岁?” 他从小跟着我,后山断崖下捡到他时,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然后呢,你养大的?”明玫一副不信的样子。 不提却很骄傲:“那当然。看我把他养得多好,来往的香客,都想多看他两眼......” “你是想让他还俗咋的?”明玫笑道,然后收了笑,认真看着他问道:“若请师傅再去断崖下捡两个弟子来呢。” 不提神色一整,收起那笑嘻嘻的表情,在明玫凝重的脸上扫了一圈,半晌才挑眉道:“有什么好处?” “给你烧高香......” 。。 很快,邢茹萍和贺明玫两女的绯色恩怨,以超越12秒88的速度,在京城里传得人尽皆知。 故事很浪漫,说琦哥儿和贺家七姑娘从小同窗共读,青梅竹马,以至成亲后仍时时难忘,冷落发妻。于是发妻邢家女不满,醋缸打翻之后准备给贺家七姑娘一个教训。于是请动娘家人邢阁老相助,终于等到机会,在贺家七小姐守孝回归路上,邢家买通江湖人士设伏,贺家女受惊扰,与护卫躲进当地猎户家一整天才避过......故事细节详实,人证俱全,包括还有两个当时漏网的江湖人士也正式落网受审了,还有当地参与救助的卫所,甚至还有猎户客栈等一一证实。 当然贺家女不肯白受欺负,脱险回归后杀上门去,说要拿唐家嫡孙来报复。唐家吓得不轻,便拿出亲戚关系多方求情告解,贺家女才表示,暂不追究,但凡再犯,多罪并罚...... 所以说,没看到么,现在唐家人看到贺家女见一次赔罪一次呢,上次唐家老太太大寿,贺家女连寿都没拜就走了呢...... 俺亲眼所见啊,两家女眷意图和解,连唐家老太太都亲自给贺家女道歉了呢,可见那贺家女真有手段,很是吓人呢...... 这么着传了两个月,南方也打了两个月。各种战报不时地涌进京里。 先是守东南的杨家父子,就是新太子爷的外祖和舅舅,不用说自然是力挺自家外孙冲锋在最前线的,和裴家在南方地界儿打得个轰轰烈烈。都是经年老将,手下猛兵强将,杨老将军亲自披挂上阵,原来最大的编制不过八万人马,不知为何竟多出好几万来,何况太子登基,前途明朗,又站在正义的制高点儿上,将士们热血沸腾,一时杨家军胜在气势。 而斐家这边,原本西南军一直在裴家的控制之下,抵抗个西羌那是冈冈的,但打内战,便有一部分人不肯出力,甚至有人不肯遵命。经由上一次裴家灭常家的行动,心里清明的人都知道,裴家揣着司马昭之心呢,所以才一开打,就先倒戈那么不少去了,剩下的也很有一部分迟迟疑疑的,当然,其中表示愿意坚定跟随裴家的,自然还是大多数。但总而言之,西南军绝不是铁板一块儿。 而裴家私家军号称四十万,其实满共二十多万,不过这也不少了。 但是裴家没离开西南那块地界的时候,不肯动用自己多年攒下的私下军,只让西南军出动,去和东南杨家军拼个死活,遇到不给力的,就自己出手消灭掉,这么几番洗刷下来,到时还省下的,就是些能放心使用的部将了。 这其中,便有南襄守备唐玉琦。 87第87章 邢家不堪,而贺家,贺正宏正备战在京城防御的第一线上,百姓言论自然而然方方面面地偏向于贺家女,于是可怜的邢茹萍,便是如今被唐家解禁得自由了,八方打听来的消息也总是堵心。 邢家主心骨顶梁柱邢阁老关着,估记是捞不出来了。父亲跟了裴家,丈夫身陷西南。她自己,也不知道再可以指望谁,也许就象传说的那样,唐家分分钟可能出妻。 邢茹萍如一头困兽,对外面的流言翻飞愤懑而无力。没多久,另一则新的消息传来,终于崩的一声,勾断了她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最新消息是:唐家曾被贺指挥史参过的南襄五品守备唐玉琦,在此战乱之际,来信来人暗中联络贺家七小姐,分析了天下局势,说明裴家军实力雄厚,而京城驻军只有不到二十万。打将起来,京城危矣。要接走向有私情的贺家女儿去南边避乱去。 此信被截,来人被捉,贺正宏亲自将人和信交与圣上。――这事儿做得忒不地道,唐老侯爷知道后立马怒气爆棚。不管真假,有事儿咱翁婿私下说呀,你如今这样把事儿往圣前捅,又算哪般呀。 外人自然也揣测不断:唐家,到底还是召了贺正宏的怒了,前次害人家女儿,这次,被报复了吧?还是明面上的拿着堂堂正正的理由报复的。――谁不报复呀,不然没准到时候,唐家媳妇儿一闹,又将过错全捂人家女儿头上了呢。 而这消息本身,另有意味儿深长,引各方人士各有不同的解读。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此事属实,那就说明唐玉琦很彻底地站在了裴家军那边,象许多在西南任职的军人或地方行政官一样,反了朝廷,所以才会觉得西南安全,要接走自己想保护的人。 唐老侯爷之前一直自信满满,拍着胸脯表示他唐家儿郎,从小的教育就是头可断血可流,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如今琦哥儿无消息,大概只是没有圣召不敢私自离岗,或者是身陷南边走不脱,至于背叛朝廷,断无可能。 而如今,却等来这样的消息。 唐老侯爷仍然圣前喊冤,辩说此事实在蹊跷,只怕纯属贺正宏的设计陷害,为着夺唐侯爷手中兵权。 此说法曾令圣上一度沉吟。可问题是面对那唐玉琦亲笔书信和来人的信誓旦旦,唐老侯爷并无实证,此阴谋夺权的说辞显得很苍白无力。 唐侯爷便又说就算琦哥儿真有什么立场问题,也和唐家无干,他离家多年不归,已于唐家久不通音信。看看吧,有事儿还顾着儿女情长呢(如果此信属实的话),想着别人不顾自家。这种人便是反了,也和我唐家其他人无干,我唐家人还是清白的呀。 这说法倒说得过去,只是至此战乱时期,也一时难以查证。 圣上虽觉得唐老侯爷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仍曰:无论如何,唐老侯爷不宜再带兵。迅速解了唐老侯爷一直以来的正指挥史之职,将京卫司彻底交到贺正宏手里。 而得到消息的邢茹萍,却凭着身为女子的直觉,对此书信深信不疑。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把血吐得一瓢一瓢的。 果然是深情厚谊啊,危难时刻,不记得自己父母亲人,不记得自己儿子妻子,却记得那个小庶女?他到底把她这个妻子放在什么位置?真想休妻么?当她邢家倒了,她就这么任人欺负?当她是死的吗?她便是真死,也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窝囊死啊。 邢茹萍也不顾脸面了,人前人后的和唐家人大闹了几场,指责唐家人寡义,指责唐家男薄情。“不让我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了。”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演绎此种意味。 唐家不支持她的任何作为,于是她只能单打独斗,并且迅速付诸行动。――计谋单调,手法相似,联系了一帮江湖亡命徒,于某个月黑风高夜跳进贺家院墙,想要将贺家小妞蒙麻袋扛走。 结果贺家护卫似早有防备,凶猛无比,亡命徒大多亡命,背后主使者被拱出。 据说贺家小七怒了,组织人马迅速反扑:当夜四更天,唐家遭遇不明黑衣人士的袭击,院墙内外都发生了激烈的打斗,高声的厮喊,院内甚至还被人放了一把火,火光冲天,所幸守卫机警,众人救火及时无人员伤亡。 黑衣人撤退,唐家清点人数财物,才发现护卫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原来放火是虚,掳人是实,唐家世子两嫡孙宣哥儿和定哥儿不知所踪。 一夜间发生这样的逆转剧情,让京城人士无比感慨多种猜测:之一,正常向一般推测:两女人之间前怨深厚,此番先是邢家女气急败坏的挑衅,败北;而后贺家女按捺不住的反击,得手。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只怕会象从前说过的那样,要说到做到,会撕票也未可知。等着看吧,有热闹瞧了...... 之二,表层阴谋论的调调:两家都是唐玉琦派人干的,假借贺家女之名,其实是声东击西,为了救出自己的两个儿子,又有效掩护了自己唐家满门不受他叛将的连累。求圣上彻查呀彻查...... 之三,政治家们经过深层剖析后得出结论:唐贺两家都有军方背景,谁玩都不会用如此浅显手段引火上身,只可能是第三方人士干的。至于第三方人士指谁,可以自由想象:皇帝党?担心唐玉琦暗投,留人质在手?裴家京城暗桩?想唐家倒戈投靠,拿人子要挟?不能想象,越想越丰富呀,真是一切皆有可能也...... 京城水如此之浑,被牵扯或揣测的各方也在各自冷冷地揣测,冷冷地审视。总之一件事很确定,唐家孩子不见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京城被戒严。不只官方人士搜索,更有不明人士多起参与其中。连日间唐家贺家,都惊现魅影重重。甚至,皇宫也被夜探了,落下几具被发现后自尽身亡的尸体。 随后贺正宏宣布,贺家连番夜中招贼,扰得合宅不安。“分明谁撒下烟雾弹,嫁祸与我家小七。”他表示贺家人与唐家幼子失踪无关,整个贺家不对此事负责。“欢迎各司,或唐家诸人,组队来搜府。”呼吁让大家不要再夜间侵忧了,免得伤着自家人倒不好了。 贺正宏单方面的说法唐家自然不会全信,他们当然想要进一步进行考证。先是唐家的男人们,真的就跟随有司去贺家大为翻找了一遍。 然后是唐家的女人们,随后也组团去贺家拜访,带的丫头婆子乌泱乌泱的人,多少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以地毯式参观的架式将贺宅前前后后地扫瞄一遍,以女性的独特视角寻找着蛛丝马迹。 那时明玫正在屋里做针线,横量竖量的想偷偷再做一件塑身的文胸,裁出了一堆的布头。天气热的夏天,里外裹着好几层真是太坑爹了,她得穿简化版内衣,连司水那样的高手也做不来,当然明玫也不喜欢她碰,总要亲自动手。 唐老太太一群人在贺大太太的带领下,直接杀过来了,把明玫吓了一跳,慌里慌张把一堆东西迅速塞进被子下面去。 大家坐下,文绉绉进行亲情对话。唐老太太很憔悴,看起来比邢茹萍这当妈的还悲伤难过的样子,颤微微单挑贺明玫:“......值此战乱之际,曾孙不知下落,让我这老婆子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只恨不得以身替之。也不知道这样的世道,他们在外面可否能得平安......”说着拿帕子揩泪。 明玫皱眉,她真有些不高兴。这唐家人,缠磨太过了,需知做戏太过反而欲盖弥章不是么。 她看着唐老太太,等到唐老太太告一段落了,才淡淡叹口气道:“如今这几天,连番乱糟糟闹得人头痛。老太太多多上香祷告静静心吧,不是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么?” 唐老太太点头,盯着那被子下的一角布料看了又看,普通的姜黄色棉布,干干净净无花无纹,还专门捡到些碎碎的布头子。这样的东西,哪有姑娘家会穿呢,何况还是碎布拼凑起来的,到时候。大宅府里,也多是做做下衬里料或给下人做汗衫罢了。 竟是这丫头亲手在做呢。想着可能穿这些衣服的人,老太太心里感动,看着明玫眼睛湿润着微微点头。 明玫心里一紧,觉得这老太太又要带头给她演一哭戏咋的,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明显的不耐烦起来。 谁知道唐老太太倒没有多说什么,停留不久就带着一众的女眷撤退了。 后来,听说唐家人大发慈悲,开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大力救助京城里的流浪儿童和小乞丐起来。于是竟也引起了一些不明人士对乞丐的注意。一时间京城乞丐成了热门职业,连酒堂的小二都深深自卑,觉得不如做乞丐收入高呢。 而朝堂上,圣上的态度却有点儿意思,他对大苦主唐家不但没有再行抚慰,甚至慢慢对唐家一再要求加派人手大肆搜查的行为,隐隐生了些不耐烦的怒意。 敏感的男人们知道,圣上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做秀了。毕竟不管琦哥儿是真反假反,藏起孙子,只与唐家有利,贺家要你孩子做什么,难道真当是两女子间挟怨报复为出口恶气造成的大阵仗不成?你唐家自己信么信么,你不是还跟贺家友好往来着呢?...... 唐家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写不出啊,写了这么点儿,先放上吧。 ~~~~亲们五一快乐啊!!~~~~ 88第88章 唐家,老侯爷和儿子忧心仲仲,高层会议连番召开。目前这样的状况,已经最大程度地得到了各方的配合和帮助,贺家,圣上......才让唐家处到了这种表面上的被动局面里,但是这还不够,这样的境地,不足以逼得琦哥儿反水。 可他们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等琦哥儿出了事儿,就来不及了。唐老侯爷和儿子们个个眉头皱得快打结。 幽暗的屋子里,显眼的兵器架上,摆放着各种刀枪剑戢。唐老侯爷站在架前,看着那些兵器。其实窗上厚帘垂遮,只有蒙蒙的丁点光线透进来,看不大清楚。但他太过熟悉这些伙计们,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的样子,这些,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可是这些年,却都只能搁置一旁了。 如今圣上对唐家流露出厌烦,贺家对唐家流露出被怀疑的不耐,都有交恶的可能。这是为了保护琦哥儿,大家安排的一场戏不错。可实际上,唐老侯爷知道,政治上的事儿,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分不清的。 侯爷世子唐大舅舅站在父亲旁边,进行父子间的不知道第几轮商议了。唐大舅舅的意思,干脆弄两具死尸,唐家认领回来,宣布幼子已去,就足以让琦哥儿悲愤了吧。 但唐老侯爷反对:“琦哥儿需要的不是和贺家加深私怨,需要的是圣上对我们唐家的冤屈。” 唐老侯爷说着,忽然提起了从前,跟儿子讲起了过去的事。 先帝仁宗早年,湘王荆王粤王叛乱,百姓涂炭。好在仁宗能文能武,手段强硬,亲自带兵南征北战,历经十年,终于平定三王之乱。那时,裴家作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将领,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天下太平,政权稳固,仁宗帝便下狠手整治朝政。除了行踪无定的承福郡王游历在外,仁宗帝将自己的各位兄弟皇叔等宗亲,杀戮一空,手段十分儿狠厉。而被牵连的世家,或灭族,或抄家,或夺爵。竟是有些宁杀错不放过的意思,京城各家风声鹤唳,日子俱过的仓惶。 那时仁宗有收裴家兵权之意。本来这也没什么,三王之乱就是地方势力座大后为患一方,最终引起的叛乱,所以仁宗帝想集权也很正常。 那时裴侯爷有四个儿子,都是他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战起时带在军中南征北战的,个个有勇有谋,能征善战,可为将才。谁知这哥儿四个却先后遭遇意外,连出挑些的孙子也没逃过。 裴家原先以为是三王余孽,后来终于拿住一个活口,细审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仁宗的授意。 那时裴侯爷已然年老,再留后已是不易。幸好当初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怀了孕,老裴侯夫人念旧日主仆情分,早早将人送出去了。后来那丫头生下了个儿子来,一直养在庄子上。这才算留下棵根苗,就是现在的裴老侯爷。 这么狠辣的手法,实在令人齿冷。裴侯爷一怒之下,便也欲拥军自立。便给京城交好的几大世家写了对仁宗的控诉状,尽述仁宗的不仁不义,对功臣赶尽杀绝,鼓动各家联合反叛。这其中,就有唐家。 那时唐老侯爷还只是世子,甚为年轻。只知道老爹拿到信后,沉吟许久。毕竟兔死狐悲,看圣上的作风,他们这些有兵权的人家,谁知道哪天就中了招了呢,并且还是防不胜防无理可讲的阴招。但,就这么反了去,又觉得有些过了。 最后,几家武将,都选择了观望。 观望,如果圣上再苦苦相逼,大概就真的只好官逼民反了。 无人响应后,连裴家也选择了观望。裴老侯爷空有雄心和一腔激愤,奈何新认回的十多岁的儿子却有些草包,奴婢养大的孩子,见识手段能力,什么都跟不上,老侯爷便是拼着一把骨头松架挣得天下,给谁坐呢? 于是裴老侯爷便把儿子带在身边,仍然是亲自教导。 仁宗见裴家只剩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少年仔而已,便也收了手,乐呵呵立了此子为世子。 裴侯爷假装不知道几个儿子之死的真相,仍然对皇帝效忠,仁宗帝不再迫害忠臣良将,大家相安无事,依然君臣和乐。 可是到了仁宗晚年,想起自己早年受到的战乱之苦,便欲给自己儿子清理好道路,让儿子上位后安享太平,让无人敢觊觎他冠家天下。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加强中央集权。 这次,老斐侯已然去世,新的裴侯爷唯唯诺诺老实巴脚多年,此时却在忠心部将拥护下,终于开始强硬地不肯放权相就了,也算大器晚成。 那时,西羌蠢蠢欲动,多次犯边,于是但凡圣上有宣,斐侯爷就报边患不肯进见。圣上才知道,原来这裴侯爷竟然也有些胆略,便欲彻底铲除。可惜仁宗帝去的急,许多事儿并来不及处理干净,给今上留下了许多首尾。 后来,今上御驾亲征西南,君臣嫌隙已大,裴侯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让圣上“战死”沙场,结果功亏一匮。 当初意欲反抗朝廷时,老裴侯爷安排了许多事情,比如军队,比如战略,比如同盟,比如粮草钱财供应......一整个系列的谋划。后来,裴老侯爷去世时,把这些机密的东西当然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我们家,便在裴侯爷的同盟名单上。”唐老侯爷道。 唐大舅舅一惊,“为何,爹爹不是说,只是“观望”么?” “是观望没错。正是因为观望,而没上报朝廷,这便是罪过了......”唐老侯爷道。 “那,这名单,落皇上手里了?”唐大舅舅问道,所以现在圣上对唐家的态度,其实是真的? “没有,落皇上手里的名单,只有半份,上面没有唐家。但皇上可以猜测推断,会对唐家存疑是一定的。” “怪不得爹爹早早坚持让我们兄弟弃武改文,而您,也长期病养,处于交权状态。要不然,唐家能不能安然至今也未可知?”唐大舅舅问道。 唐老侯爷点头道:“不错,并且你都看到了,新帝肖父,打压勋贵,尤其不喜长期把持兵权的武将世家。这些年来,也是一力地扶持寒族武将。” 唐大舅舅点头道:“我知道,爹爹的眼光总是放得长远,妹夫那时就不过一介寒族,爹爹偏就让我带着妹妹去看犒军,还特意嘱我把他指给妹妹看。如今琦哥儿事急,也多亏了妹夫相帮。” 唐老侯爷没有说话。贺正宏这些年是不错,对唐家也算回护,但当初嫁女,却不是因为看上他了,因为他之前护送皇上回京后,悄悄来见了他一面,告诉了他后半张纸他见过,上面有他们唐家...... 虽说贺家有唐家的把柄在手,但他没有呈于圣前,便也是跟唐家一样的“知情不举”之罪。互有把柄,又利益一体,自不必虑贺家泄密。 唐老侯爷想着,却并没有告诉儿子,免得真有危难,儿子为了琦哥儿乱了方寸,再对贺家生出些要挟之意来,反而更糟。[] 虽然初时他也有着被要挟的不爽,但这么些年看着,如今唐老侯爷对贺正宏是喜欢到了佩服的地步。他的心思手段,远不是自己儿子这种温室里长大的人所能比的。 如果他真舍了唐家,只能说明圣上不肯留唐家了。到时候,便是贺正宏卖了唐家,也无甚可怨。――能帮时人家帮了,帮不了时让人家垫个脚也好过便宜别人。 两个人默了一会儿,唐老侯爷才道:“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次琦哥儿的事情,只能成功不能搞砸。”圣上对唐家猜疑已久,乘机假戏真做把唐家给收拾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当年被邀约同盟却保持沉默的人家,哪家都遭过一场劫难。 唐大舅舅终是不解道:“可是爹爹,就算圣上有疑,也到底没有对我们唐家如何。我们家只需享富贵保平安就好,可那时爹爹又为什么要让琦哥儿去挣这份功劳呢?”如今落得这般凶险。 “我们唐家,我已经交权,你也不出仕,若下一代再没有人建功立业,唐家,只怕维持不住这繁华景象了。如今眼看着新皇将登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何况还有从前的邀约底子在,琦哥儿便有良好的叛变基础。 享富贵保平安?是那么容易的么?从来富贵险中求,有什么办法。 “可眼下?”该怎么办呢?...... 男人们提出各项议案,然后又一一否决,总没有万全之策,大家继续皱眉转圈儿。 关键时刻,还是唐老太太挺身而出。无非是需要再深刻些的矛盾来激化嘛,唐老太太笑着对唐家爷们儿道:你们男人都起开,这事儿还得看我的...... 第二天早朝时候,唐家老太太身着诰命朝,竟然在朝门外哭诉,让圣上看在唐家祖宗功业上,能加派人手把两个曾孙子找回来,说她愿以命相赠。圣上未加理会。 午时,唐家传出消息,宣哥定哥找不回来,唐老太太支撑不住“病”倒了,唐府其他女眷们日常开始抬着脚尖走路,压着嗓门儿说话。而圣上仍不理会。 没过几天,唐家敲了起了云板:唐老太太病故。 而邢茹萍,却在寻儿子未果之后,在唐老太太去世的前一天,躲在别家返乡奔丧的棺椁里,混出了城去。留信说她要南下寻夫,纠集力量寻救孩儿。她不信,那男人对她无情,也能对儿子无情地见死不救。 唐老侯爷带儿子们上表,要扶柩归故里。圣上听了,不肯相信唐老太太这么快就嗝了(他本人可是死了好几回都没死了呢),隧派了大批太医和羽林儿郎上门验视,只见唐老太太面色青黑,已去多时。 回报上去,圣上依然不准,让唐家暂停尸家庙,将来待天下太平,再行归丧。――怪只怪,她死的太巧了,或者说,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这下,连普通百姓都看明白了,老诰命以命相求,圣上连做做样子加派人手都不肯了,现在还这样防着唐家借机出逃。那么反推回去,是否说明,唐家两幼子,真在圣上手里? 唐老侯爷不愧在军中多年,积年的人脉还是有的,某天深夜,唐老侯爷竟是留下几个儿子,把各位孙子和曾孙子,全部想法送出了京城...... 唐家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表达了对当今圣上的不信任和愤懑,隐隐有着决裂的架式。 圣上也恼了,派出大批人马,围了唐府,名曰“保护”,另派出大批人马,找寻唐家其他诸人。睁眼看着的其他武将家眷,为免圣上误会出逃,连去庙里拜拜都不敢了...... 好在,所有的功夫都没白做。在西南战场上,先是爱子失踪,接着是从小把他带大宠大的祖母因此而急病故去,被接连这些消息打击到的唐玉琦很愤发,很发疯,据说在战线拉到南襄城的时候,跃马上了战场,对上杨家军团,大砍四方,三战连胜...... 后来,据说这位世家高门老勋爵家出身,自从上任之初就是五品守备,经过这么六年多后,依然不得重用只是五品守备的年轻武将,终于成了裴军得力战将。 唐玉琦的归裴,大概于裴家军,士气上的鼓励意义远大于战场上的挥汗砍人,裴家不遗余力地以他为榜样做宣传,用以稳定那些还有一丝动摇的西南军将领和士兵们,并且许下承诺,一定帮唐玉琦救回孩子...... 。。 而贺家,贺大太太得知母丧,大放悲声,直哭得涕泪交流。明玫很感慨,高门内的风云变幻,真可谓多姿多彩。她跟着贺家众人去吊唁,在灵堂前默默烧了纸磕了头,未多停留便打道回府。 “小七等一下,我同你一道回家一趟。”从唐家出来,明玫刚要上马车,便听到明璐的一声唤。 明玫刚才灵棚前看到明璐了,略略说了两句话,本来这种时候,没情没绪的,并不方便聊天。刚才她也是看着明璐先走了,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的。没想到明璐竟然还在。是专门在等她吧? 一个丫头扶着明璐往明玫这么过来,那边一个焦府的跟车婆子就急急道:“二奶奶,时候不早了,再绕去贺府,可不就晚了。不如改天二奶奶再回贺家,姐妹们还可以多说会子话。” 明璐客气道:“陶妈妈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到时让贺家的马车送我。” 那陶妈妈就道:“可是二奶奶,来时也没有交待一声府里,万一哪位小爷有事儿急着找您呢。” “陶妈妈不用担心,我走时都安顿好了的。” “二奶奶就听奴婢一句吧,改日......” 明玫看这陶妈妈不停地阻拦明璐,明璐还一副恭谨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来:明璐的丫头只管扶着她,也不帮腔说话,由着自家主妇跟着一个奴才一句一句的回嘴? 她向司茶微微示意。司茶也早不耐烦了,冲着那婆子就打断道:“哎哟,这是谁家的规矩呀,做下人的,竟要当起主子的家儿来了?再三给主母回嘴呢,倒是妈妈该听主子的呢还是主子该听你的呀?” 陶妈妈听了,就对着司茶不软不硬道:“可当奴才的,不就是得拦着劝着主子不能行差踏错么?能眼看着主子有事不理会不成?” 司茶怒道:“陶妈妈你什么意思?我们贺家的二小姐,要跟妹子回娘家怎么就是行差踏错了?怎么就会有事儿了?你倒是说说清楚错在哪儿了?” 那陶妈妈就走近到司茶身边,带着点儿不屑道:“别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焦家主母交待过,二奶奶要早早回府,不可在外面久留。”说着还扫了眼明玫。 明玫也真切地看到了她眼里的不屑。 焦府继婆婆退位,世子奶奶当家。可这焦大少奶奶不过是明璐的长嫂而已,门禁竟然这么严?还是说明璐做了什么错事被拿着了把柄,在长嫂面前也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 她不由看了看明璐。明璐却一脸的执拗,只管往明玫的马车边走,看一眼站在马车边等她的明玫,一掀帘子,自己倒先上了马车。 那陶妈妈就有些不满的样子,看着那马车帘子嘴巴嚅嚅着,一副完全没把贺家主仆看在眼里的样子,见明玫看她,也硬挺着脖子不躲不避的。 明玫看她那样子,认真想了一遍,没觉出焦家有什么好牛掰的,焦恩赞虽然跟岳家不亲近,也一向也客客气气的,世子夫人到底是另外一房的,一个奴才又兴的什么劲儿?可看明璐不肯多理会的样子,她便也不理,掀帘上了马车。 一路上,明璐闭着眼睛休息。她不说话明玫也不说话。既然是要回贺府,大概就是有非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事儿。 进府,换洗,坐定,上茶,明玫问道:“二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找你呀?”明璐道,带着几分怒意。 “是啊,家里又没别人,你还能找谁?”如今她当家儿呢,是要借钱还是干嘛大概也比以前好使呢。 去年秋,明璋已成亲,四品文官张家的女儿。那时明玫还远在西北,没赶上喝明璋的喜酒。这张氏一来,就把吴三妞同学迁到三姨娘房里,让她们姑侄作伴去了。然后给明璋同学补了两个更貌美温柔的贴身丫头做通房。 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战,吴三妞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而明璋同学也早过了那新鲜兴奋期了。于是面对新主母,吴三妞同学又开始蜇伏了,听话得和最初在明玫那里住着时一样。而三嫂子张氏,如今几个月的身子了,贺大太太对她的政策与对三姨娘一样,不让来请安,于是人家专心养胎,不大和这边院里人来往。 而明璇走后,明琼做为亲姐姐的替补队员,被补给了李穆华公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个女儿看不上的,结果落这个女儿身上了,五姨娘少不了一番哭闹撒泼,只叫嚷着为嘛不叫小七替嫁之类的,奈何没人搭理她,贺正宏一烦,要禁她的足,于是她便不大声嚎了,改为四处小声抱怨。 还是明琼比较务实,让明玫找护卫详细打听了一番那李穆华的家世人品什么的,最后觉得,也不错,就嫁吧。还乘机跟贺正宏敲定,她受委屈了,因此嫁妆银子得多给些。如今,也安静待嫁呢。 至此,除了小小的明玉,赶在战乱前,贺家儿女,全定销出去了。 而不久前,大哥二哥都携家带口赴了外任,一个去了山东一个去了江南。 所以现在,府里空落落的,姨娘们倒得空时常串串门儿,如今,连大姨娘二姨娘都不斗了,三姨娘也不隐居了,五姨娘也没有什么禁地不能去了,大家一起传传八卦说说笑话,相处挺和谐。其中四姨娘最幸福,一直被调养着身子,等到贺正宏孝期满,呃,又侍上寝了,然后如今,又挺着个大肚子了。 只是四姐明瑾没有好消息,据说怀上了,流产了,又怀上了,又流产了。总之自从出嫁之后,就没回过娘家,如今郡王爷也早已三年任满回了京了,她依然不回娘家,不参与这些客情往来。 然后就是这霉催的二姐,更是至今没有怀上,倒是小妾们,不时有往外蹦的,明璐二姐天天把那后妈当得,尽职尽责的。 明璐听了明玫的话,脸上就愤愤的,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你还好意思问我。” 89第89章 明玫一怔,我怎么了,能惹到你?很久没有见面了呢,心里想着,就问出了口。[.超多好看小说] “你,你的名声响,传得满天飞,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连个仆妇都对我大呼小叫的了。”明璐愤愤道。 我的名声和你有多大关系。你嫁了这么多年了,还弄不住府里仆妇,算在我头上? 明玫眉毛微微挑了挑,嘴里就不以为然地哧了一声。 谁知明璐却被这一声哧笑刺激了似的,暴发似的冲明玫发起火来:“好好的贺家女儿,因为你的名声,就受到了牵累,你还不以为意地哧笑?你自己惹的事儿,不是更应该自己受着,艰难地度日么?为什么我们出嫁的女儿都受了嘲笑,你还这么安然自在?” 在唐老太太灵前的时候,看到她容颜光鲜,明璐就愤然在心,想要质问了。 明玫笑道:“二姐说的小七可听不明白了。二姐说的什么名声?我人在深闺不自知呢,不然二姐给我说来听听?” 明璐一愣,外面传得各种版本都是呢。她不由仔细端详着明玫的脸色:“你真不知道?” “是啊,西北回来后,一共出过两次门,上次是去唐家,唐老太太贺寿,这次还是去唐家,给唐老太太吊唁。”明玫说着自己也恍然,原来和唐家真是机缘很深呢,许多事事非非都是由唐家而起的呢。 可是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庶女,除了跟着贺大太太和唐家那所谓的外家互动,她还能和谁亲呢?好歹可以走动的大姐嫁了那么远,其他人家,面子情而已,真她自己结交一些好友,且说她没有那种和同龄女孩子扮嫩交流的心情,便是真有交成了朋友的,大太太也会不喜。 何必呢,没有人迫害她,她上学读书,过的很乐呵,何必找不自在呢。 明璐道:“前面,传出你与唐家琦哥儿有私,你认是不认?” 明玫明白了,还是为这些呀,不是都传过劲了么?“二姐姐,外人说说也就算了,你如今也来说这些?我问你,你信不信?” 明璐也含糊,明玫大点儿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唐玉琦都走了多少年了,又是孩子爹了呀,图啥呀。 但她想起一事来:“可是人家不是说琦哥儿去西北找过你吗?” “二姐姐,你也不想想,西北离西南多远,在军营的人是想离开就离开的么?还可以一离开那么长时间?” 这个明璐也懂的,她喃喃道:“这么说没有这事儿?那为什么你不辩驳?” “流言蜚语,和谁辩驳?和二姐姐么?”明玫笑道。 “笑,你还笑得出来?就算没有此事,别人往你身上泼了脏水,你能这么不顾不问么?到时候怎么订亲怎么嫁人?” 咦,这姐姐这是在表示关心呢?明玫看了看明璐,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可是二姐姐,你刚才说,这事儿和你的处境有关系?” 这怎么牵扯上的啊? “最初流言起来时,全府都偷偷笑我,说我娘家出了人才了,小姑娘让个小媳妇儿醋劲大发了。他们背后里嘀咕,我只当不知道。可是最近,唐家孩子失踪,唐老太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怎么不让人胆寒。我就想回来问问清楚。” 明玫心里一紧,唐老太太拿命献祭,圣上还这种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难道外面人还不相信是圣上所为? 她指了指头顶,问道:“外间不是传说此事是上面做的么,为什么你会回来问我?” “是有人那么猜,可你不知道,最近京城人都很闲呀,出门看到个小点儿的孩子,都会围着看个仔细。” 那焦恩赞膝下,就有两个小萝卜头,明璐曾带着他们赴过一个宴会,结果,被围观了,如今就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了。为些,连焦姐夫都埋怨了明璐几句。 明玫放下心来,这明璐是回来纯抱怨的,她也不见得相信就是自己所为。 明玫问道:“你不是说二姐夫对你很好么?”一直,这就是明璐回娘家的卖点啊。 明璐焦臊道:“谁说不是,所以我才心烦,别人嘲讽几句是别人家的事儿,可是连你姐夫都这样对我,可见你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我给他困扰?我扰得到么我。明玫腹诽着,道:“岳家有事儿,急着撇开怕被带累。这样的行为,至少,对妻子是不尊重体贴的吧?” 讲完才发觉这太象调拨了。 明璐果然火起,带着自嘲冲明玫道:“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自己不争气,至如今没有一儿半女。你姐夫也没有说什么,还天天让人给我调养身体,药就没断过。还安慰我说,没有孩子也不打紧,我们就好生把那几个孩子养大,将来让他们孝敬你也是一样。我还能再要求什么,要求他替岳家出钱出力,我有那个脸么我?” 以前明璐说起焦恩赞,都是带着赞赏孺慕的表情的,如今这语气,听着似乎有些激情败退的样子啊。果然,时间是把杀猪刀,感情什么的,太飘渺了。 明玫仔细看着明璐的脸色,果然又瘦了些。这妞就是心劲儿太强,大概弄得肾亏了吧。明玫笑道:“那二姐姐就不当再多操心,好好把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经。不过,你说天天吃着药?那怎么还会调理不好?”没生养过的女子不是都很滋润么,为什么明璐这么憔悴,好象身子大亏了似的。 “都是命。”明璐怅然道。 刚成亲时,唯一的不满足就是,焦恩赞对她好是好,可他对谁都好,和府里的姨娘丫环们说话,也是那么地温雅和煦。她虽然喜欢那种谦谦之风,却也让她隐隐觉得自己被一视同仁了,多少有点儿落寞。 一直觉得天长日久地对他好,总能让他的心偏向她,更多地在她身上,所以她努力,养家,养孩子,孝顺老人,事事不落后于妯娌。 可是这么久,明璐只觉得焦恩赞十分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觉出她的辛苦。 而现在,明璐看到焦恩赞那曾经让她怦然心动的笑,也只觉得虚假和淡漠疏离。她常常觉得,或许焦恩赞,对谁都不好,除了前头夫人留下的那两个孩子。每次看到他和他们在一起时,才会有那直达眼底的笑意。 明璐越来越觉得烦闷,一面想继续笼络住焦恩赞的心,一面又觉得心灰意冷,她陷在自己的情绪化里,回趟娘家,也不过是一时的逃避而已。 明璐说着些有的没的,神情有些恹恹,连着掩袖打了两次哈欠。明玫也有些困意,在唐老太太灵前好歹装悲切了一会儿呢。 “二姐姐,妹妹有些困呢,不如咱们先歇个觉?”明玫问道。 明璐看看天色,点头同意,一边吩咐丫头让酉时叫她,一边跟着明玫进了内室。 卸过妆容的明璐脸上更加没有血色,却不是苍白,是一种没有生气的黯淡微黄。没有生养过的女子,还失去调养,也不知道焦家请的都是些什么大夫。 明璐醒来的时候,看看天色都黑下来了,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然后便责怪道:“怎么天都这么晚了才叫我?” 明玫笑道:“不晚不晚,刚刚酉时三刻而已。看你睡得沉,叫了两声都不醒,我便不让丫头叫了,好让你多睡会儿。” 明璐怪道:“怎么能这样,回去太晚了怎么行?” “回个娘家而已,怎么不行?”明玫道:“姐姐稍安勿臊,我见姐姐脸色很差,已经派人去清了太医过来了,应该很快就到。姐姐不妨让太医扶个脉,看看是哪里不对劲。” 明璐听了,心里一暖,看看天色便又推辞起来。明玫道:“姐姐不用着急,我刚才已经遣了人先去焦府说一声了,等下再让贺府的人送你回去,府里当不会怪你的。” 明璐听了,点了头,果然动作就不那么急慌了。梳洗到一半儿,就见范妈妈进来报道:“贾太医来了。” 明玫点头。丫头们就动手垂了纱帐摆开屏风。明玫等人站到屏风后面去,范妈妈陪着贾太医给明璐把了脉。 贾太医为人圆滑,但于妇科上是圣手。把了脉皱眉不语,半晌才沉吟着道:“小姐身子原是无大碍的,老朽先开几副药给小姐调理调整看看如何。只是,是药三分毒,什么药都不可多吃才是。” 明璐答应着道了谢,觉得贾太医要少开几副药的意思。 范妈妈就领着贾太医要出去开药方。 明玫听着却觉出不对来,道了声“太医请留步”。然后使了个眼色,司茶忙带着旁边服侍的众人下去了。 贾太医一见,眼神闪了闪,站在那里微笑不语。 “太医的意思,是我家二姐,多吃了伤身的药吗?”明玫从屏风后走出来,单刀直入问贾太医道。 贾太医常来贺府走动,贺老太太病重那时,他更是在贺府住了一阵子,那时明玫侍疾,和他并不陌生。贾太医素知七小姐聪慧,见她一语竟是听出来了,便微微颌首不语。 “可我,我吃的都是调理身子的药啊。”明璐本来斜靠在帐内,见状也坐了起来,急道。 “二姐姐吃了多久这调理身子的药啊?”明玫问道。 “从刚进焦家就开始吃了......”明璐道,一边震惊地呆在床上不动了。 这么久,多好的方子也会吃坏身子吧?这个二姐! “太医可有法子调理好我家二姐的身子?” 贾太医道:“老朽不敢说,要看药的具体配方才好定下相应的药方。” “二姐姐,你惯常是用的哪位太医开的方子?” 明璐早就愣在那里,在心里翻腾着各种可能,听到明玫问了仍疑疑惑惑地道:“是府里惯常用的方子。”她又没有真的生病,所以并没有请大夫上门。那方子,是焦府里的女眷们用老的方子。 明玫看一眼贾太医:“如果是熬好的药汤,太医可能据此分辩出配方吗?” 配方单子可能有假,被少放或多放了些什么进去,药渣也可能处理过,或微量细末无痕迹,若能凭药汤辩药,就很神很可靠了。 贾太医道:“老朽愿意一试。” 明玫点头:“那少不得要再麻烦您了。”然后让范妈妈准备了大大的红封送出去。 。。 明璇在丫头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进了焦府二房的内院儿,进了自己的内室,都还是晕晕乎乎的。 她在丫头的服侍下直接上了床躺着,让人去正院禀报略有不适,不能过去请安了,再遣人告诉各位姨娘和孩子们,不用过来请安了。然后让丫头们都出去,一个人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些年,焦恩赞的妻妾,只有自己和春姨娘无所出。春姨娘是先夫人托孤的妾室,把两个嫡子女焦延庭和焦延容教得跟自己的孩子似的,自己这些年没少费心力,可这两个孩子都大了,争来争去,也不过得了些表面的客气。 而其他姨娘的孩子,也都各自养着,只一窝蜂地管她要吃要穿。 从前,自己都没有好好想这些,只知道一味地对焦恩赞好。 焦恩赞从前受兄弟的气多,她很是替他觉得委屈。他这样的人才为何一直被比入了泥里?不过是受了大房的打压而已。她想帮他出头,力争一把的。为此在府里和长嫂弟妹争强争执。 上次,不过是问了大嫂一句:“我们二房为何不如你大房?”结果传到焦恩赞这里,他反而生气了,沉着脸对她说:“从来长幼有序......” 这也是唯一一次他对她流露出不满。 不过后来,他见着她还是笑的,还是维护她正妻的面子。 虽然如今歇在她屋里的时候,已经很少了。明璐知道,自己如今这般颜色,如何比得过那些年轻女子。 当初,说什么改邪归正不近女色,原来只是不去青楼罢了,尤其近年,府里,贴身侍侯的丫头还不是经常换...... 可是这些,明璐觉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仔细想过了,又有哪家的爷们儿不纳妾不收通房的呢? 她自己不能生育,焦家不提出妻,她还想怎么着? 后来她试着和焦恩赞说过这个话题,焦恩赞道:“你尽管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明璐很感动,这男人到底有担当,她又对他贴心贴肺的好起来。 如今她也没有别的想头,只想着自己恭谨一些,不再犯下其他过错。然后打压香姨娘,她的两个儿子最小,把他们要过来养在身边,好好教养长大,以后孝敬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只是,那从新婚起,但有同房就一定会喝的调理身子的汤药,又算怎么回事儿呢?那从来说她身子无碍,只需要好好调理的常来府里走动的太医的话又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想着,忽然一把掀了被子,把脸胡乱在枕头上擦了擦,扬声叫丫头:“二爷今天该歇在正屋了吧?叫环儿去把惯常的药熬好了端来备着。” 90第90章 果然象猜测的那样,明璐的药汤是避子汤。原来配方和贾太医所说的各味,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贾太医的方法很简单,闻了闻,里面没有红花麝香这些味大的常用药物,就让人捉来了一只蟾蜍。 蟾蜍才放到汤碗旁边,就急急跳开到另一边,因为被绑着腿而挣扎不已。 贾太医给蟾蜍灌进勺药汤去,那蟾蜍表面层层叠叠的小疙瘩立即变得充血通红。不一会儿,那蟾蜍就伸腿儿不动了。 “是蟾芥子。”贾太医道。“微量避子,加量下胎,量大剧毒。会致气血虚亏,甚至终身不孕。” “需要长期喝才行吗?”明玫皱眉问道。 那不是应该在内宅很流行,让女人既失颜色又不孕,毁女不倦的主母应该最喜欢。 “是的。此药短效,熬制之后两个时辰内饮用才可,之后药效自失。不过此药极难求,虽然于避子上点滴微量已然有效,但药汤颜色鲜红,药味极恶,极易催人呕吐而浪费。并且各人反应不同,体质过弱,则量小中毒者也有。所以,倒极少有人用。”幸亏二小姐把药带出来得够及时。 就是说,用了浪费钱财,又不好掩饰,还不如直接用麝香或砒霜省事儿,所以才没人推广是吧。 “有人这么会控制用量,看来于此道是能手。”贾太医道。对着未出阁的小姑娘,他也不好多说了。估记这二小姐承宠不多,不然这么多年的时候,估记身体早扛不住玩完了。 “可这药汤颜色看起来并不鲜红啊。”明玫道,有些黑红,乌惨惨的。 “多加了红糖和锅底灰。” “倒是费了不少心。”旁边明璐喃喃嘲讽道,脸色灰败。 二房院里,谁敢这么谋算主母,连最得宠的春姨娘算上,也没有那个本事能这么长久地不露痕迹。 明璐后来把春姨娘惯常喝的药汤对比了一下,深信春姨娘常喝的,和她的用药大概一致。 焦恩赞,从来就不希望她们两个有孕。 她早就想明白了,有了心理准备的。可等事实出来,还是如梦一般,有摇摇欲坠之感。 明玫沉思了一会儿。要拿住药汤去问罪还是怎样?等下和明璐细细商量。如今,先治身体要紧。 “如今二姐姐到了不孕的地步了吗?太医可有法去此余毒,调理身体?” 太医略一沉吟,看了一眼明璐,道:“不瞒七小姐,二小姐身体大亏,在下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并且,药引怕难得了些。” 明璐果然有些紧张问道:“你是说,很贵重么?”她也摸清这贾太医的说话路数了。 贾太医就点了点头:“且得长期服用试试看。” 太医们常在京中各大门户走动,谁家的情况不了解啊。焦国公府,败落高门,以中等的收入维持高档的门面,靠祖宗基业过活了。而内里各房头各攒私库。这焦家二房,连私库也是拮据的吧,能不能吃得起和长期吃,这是个问题。 除非,娘家给力。 明璐听着,果然脸色更加黯然。她手里的铺子,一直以来顾着二房的开销嚼用,哪有剩下多少活络银子。 “太医只管开来。”明玫道。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她都可以直接揽下。“不管有几分把握,都要尽力一试。” 贾太医见明玫并不问花费多少,知道贺家会出手相帮了,就笑了笑道:“小姐身体虽大亏,但若一直坚持不断药,并能保持心情舒畅,饮食休养规律得当,则也可能三五年甚至三五个月即见效的。” 所谓三分治,七分养。 明璐并没有好好服药调养,她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 据说,病得相当的重,明璐说想见娘家人,焦家也有些坐不住,便很配合地派人通知了贺家。 贺大太太在孝里,不好上门,三嫂张氏有孕,也不好动。明玫拽上明璋,带着二姨娘,挑选了一众手脚粗壮或嘴皮麻利的婆子丫头,四辆马车,一队护卫,摆开了阵仗开往焦府去探病。 “你们去了,看见焦家各种对明璐的不利情形,只管挑出来指着焦家众人的鼻子骂。若有丫头婆子没眼色来拦,惹急了只管给我打回去。”去前的动员大会上,明玫如此交待众人道。 国公府是吧,没落国公府而已。 不闹,还当是我们贺家女儿好欺负。 众人知道这是去叫阵的,齐齐答应。二姨娘感动得直抹泪儿,反跟明玫鼓劲儿,说有人对明玫不利,她定跟他们拼命。 明玫笑。 跟她不利,目前只有两处伸得上手。于婚事上使绊子破坏,或于八卦上出力散播而已。 焦府人敢直接来怎样她?打她,骂她? 她明显就是去耍横的好不好。 如今贺正宏正在城外摆真正的阵仗,老子怕你呀。所谓仗势,如今是最好仗的时候。谁没眼色来犯,大概可以让明璋放话断他爪子无负担。 焦国公世子夫人焦大奶奶听说贺家来了这么多人,知道来者不善,吓了一跳。想了想两个小兄妹而已,没有长辈带着,敢泼到哪儿去。便领着焦三奶奶来迎客,要把明玫往正堂里引,让人把明璋往书房里带。 明玫拉着明璋,道:“我们是来看二姐的。” 小辈作客,自己亲自来迎,竟然不说先去拜见焦国公夫人,坚持要先见自己二姐,不知是没有规矩还是存心找别扭。焦大奶奶和焦三奶奶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领着一帮人往明璐院子里去了。 等明玫真的看到明璐的情形时,气得直想骂娘。 真的,不过一个来月,已经形容枯槁,如行将就木一般。 就这样,据说还是好多了的样子。 那天问了明璐,她想怎样? 若心里实在气恨,便拿住证据,往大了闹腾,去击鼓喊冤也未尝不可,拼着身败名裂,也让他割地赔款。最后成不成也能出口恶气不是。 若不想厮闹,只求和离速去,就告诉贺老爷贺太太,争取他们的支持,悄悄办了一拍两散。将来最多,谋个远嫁,哪怕嫁个村夫莽汉呢,图个心里清净。 可若还想过日子,就不能把此事撕破了说事儿。 反正现在知道了那药喝不得,防范着不喝就是了,于那男人,就远离着点儿,不同房他也不会没事儿灌你药不是。一边用贾太医开的方子,不动声色调理着,慢慢也就调养过来了。 等身体好了,算准危险期,到时候不管是撒娇卖痴灌酒还是用药,想法把姓焦的拉上床。 等怀了孕就及时告知娘家,不管是让大太太接回贺家住着或干脆到自己陪嫁庄子上住着养胎,生下一子半女,先破了不能生养之说再说。 有了自己的孩子,男人就是装饰品了,有了面上好看点,没了也不碍个啥。管他妈焦恩赞也好,还有其他多少崽儿也好,给他们操什么心。 那天明璐哭了很久,说日子还得过。 是啊,日子还得过。 可她还是想不开,把自己过成了这个样子。 二姨娘已经扑上去,拍着明璐哭起来。明璐本来睡着,听到哭声,睁开眼来,等看清了一众来人,也是泪流不止。 让众人退去外间侯着,明璋领去书房待着,两姐妹坐着说话儿。 “太医怎么说?” “已经没事儿了,说养养就好了。”明璐道。 “你真不想活了?”明玫道,“可真有出息,刚刚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正该可劲活自己的时候,你不想活了。难不成你想为那么一个人去死不成?这是不是亏大了?”这姐不是最会算帐么? 明璐苦笑:“我才不会为他去死,凭什么?只是身子不争气。” “可听说是你自己不吃不喝的作贱身子?” “现在不会了。”明璐道,拉着明玫的手,又掉下泪儿来。越来越觉得这个妹妹很好很贴心啊,早怎么不知道回娘家和她商议呢,连明珠都瞧上她能干。 “我带了很多人来,想不想我给你出气?” 明璐含着眼泪绽开一抹笑来,却笑得很快意:“好!”以后绝不再憋屈着活着。 其实侯在外间的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叫骂了,声音够高,她们在里间听得很清楚。 首先一个开锣的道:“怎么躺着病人,还大开着窗户,你们焦家可真会侍侯病人。”得通风换气呀。 另一个接着骂:“侍侯的都是死人吗?刚才摸着那茶杯,水都是凉的。”其实也没那么凉。 焦家妯娌稳稳坐着,不搭不理,只暗暗撇嘴。连丫头婆子都懒得回嘴。 这在骂谁呀,侍侯明璐的自然是她自己的丫头,都是娘家带来的好不好。 后面的找茬活动仍在继续:盖的被子显脏了,屋里摆设寒酸了,院里环境老旧了,喝的汤药没有蜜饯配了......七零八碎,有理没理,闹个场啊。 焦大奶奶端坐着,心里十分瞧不上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她堂堂世子夫人,若不是明璐躺下了,她何必屈尊绛贵来接待这么两个人。瞧瞧带的这些个,都是些什么人啊。 焦三奶奶也用手摸着鬓角,满脸不皱耐的把头半扭在一旁。 二姨娘哭了一会儿出来,丫头们已经各种叫嚷了。明玫交待她闹场来着,可是她讲道理很会,撒泼却欠道行。 在贺大太太手下久了,大家也泼不起来个啥。 酝酿了一会儿,才冲焦大奶奶嚷道:“我们贺家好好的闺女嫁进来,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大奶奶当的好家!” 焦大奶奶闻言气坏了,她忍了半天了。奴才们嚷嚷也就罢了,竟然嚷到她脸上来了?虽然是二弟妹的生母,到底也是个奴才,不由怒道:“你又是什么人,竟在这里嚷嚷,当焦府是任你撒泼的地方不成?” 两姐妹在内室听得直笑,明玫道:“终于找着正主儿了。就得朝着这大奶奶撒气,看她还敢不敢让你怵一个婆子。” 她就不信了,这大奶奶敢把她的人撵出去还是怎么着。 明璐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她还试图隐瞒呢,可如今看来,她便是什么也不说,这妹子只消看一眼那天那婆子的态度,也知道她受了谁的辖制。 以前那么死要面子,只怕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想着,握着明玫的手就改为了紧紧攥着。 91第91章 “二姐姐既然还想好好过日子,有没有想过,这日子到底要怎么个过法?” 明璐也不隐瞒:“原来的陪嫁,你是知道的,共有六千两银子。其中二千四百两买了三百亩的田庄。六百两在猫眼胡同买了个小院子。其他的才置办了各色物件。”明璐扫一眼屋子,悄声道:“我其实置办的很少,这些大部分是大太太的嫁妆。” 说着看着明玫,担心明玫生气。 明玫知道这事儿。 大太太嫁入空门(贺正宏那时一穷二白,跟空的差不多),唐家大手笔办嫁妆,日常所用不但要置办自己的,还连老太太的和贺正宏的都置办了一份。结果重叠了很多,剩下来的就不少。 后来唐大太太陆续整理添置补充,原是攒给明珠的,结果明珠要嫁入皇家,惯常的东西不用娘家置办,都是内务府统一备发的。所以便剩了下来。挑了些将来可留给媳妇儿的,其他的都便宜了明璐。 只是给的太晚,直到明璐临出门子才把单子给她。――也是为着瞒住别的姐妹,免得叫嚣大太太不公。要不然,明璐也不会那么急吼吼地想分她的礼金了。 明玫问道:“这些,后来都加到了嫁妆单子上吧?那就都是你自己的私财了呀。” 明璐见明玫并不生气,松下口气来,点头道:“因此我便又省下些银子来,叫人在西直街置办了两个小铺子。只是刚开始接手那两年,铺子赔钱,田庄也没啥收益。后来偷偷把小院子租了出去,银子也有限。” “那如今呢?铺子、田庄的收益,加上房租,够不够用?” “嗨,啥够用不够用,以前呢,看着人家各房吃香的用贵的,不想让这二房低人一头,硬充胖子,可劲四处贴补着,弄的逢个年节的,心里就害怕。如今啊,算了吧,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怎么会不够。(.好看的小说)至于他们,公中给什么用什么了。反正也饿不着谁。” 明玫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姐姐一向精打细算的,只要想开了,生活是半点问题也没有的。焦恩赞如今四子三女(提亲时二子三女,婚时那春姨娘就怀着呢,然后说生了双胎。其实是外室崽,到底抱回了家。),明璐以前全尽心照顾着,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一句话让明璐又红了眼睛,道:“我倒要妹妹操心了。” 明玫取笑她:“哎哟哎哟,怎么摊上个多愁善感的姐姐呀,谁要陪你掉眼泪啊?谁让咱们是姐妹呢,有什么办法。” 明璐揩揩眼睛用力点头:“对,咱们是姐妹。” “所以,还是不分家好些对吧。”原来还想着既然婆婆嫂嫂压制得她这么可怜,不如想法分家算了。 分家一般按人头分,公中会把女孩的嫁妆银子留出来,男孩就算分到的不多,多少也有份,除了春姨娘的两个孩子还小,其他五个都到了婚嫁年纪,麻溜成了亲,女孩送出去,男孩,嫡的有他娘的嫁妆使,庶的公中银子,多少贴补些,不过几年,各自自成一家过日子,也就完事了。 只是以后这几年,一份俸禄养一窝,若不安贫更够戗。 明璐见明玫还想着为她讨分家呢,便笑道:“不分了,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再不想白操心了。” 没错,不分家想不想操心更好办,到时各子女成亲,也只需装装样子出点力送个礼便罢。 “那今天呢?你想让咱贺家人,怎么个闹法?” “我那婆婆和大嫂,最是爱嘲讽,打她们脸上去才好呢。”明璐道。 “你不怕一时痛快了,之后再给你穿小鞋?” 明璐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家里老太太,太太,你三姐明珠,都是府里最傲气的人,我还不都处的好好的。原来不过是为焦恩赞鸣不平,不肯与那些人交好罢了。”结果人家不领情。 “那好,那咱们便聋子听戏好了。” 。。 外间,二姨娘本来也不敢冲着焦家主子闹得过份的,她等了一会儿,见这么高腔大调的,内室明明听得到,明玫却没有出声喝止,心里明白了,便越发冲着大奶奶嚎起来:“谁撒泼了?不过是和大奶奶讲讲道理。莫非大奶奶一向不用讲理,只用身份压人的?怪不得了,你这又是世子夫人又是当家奶奶的,就能这么金尊玉贵一身排场的在这里,养得脸白肉多的,我们贺家的女儿,不知平时如何被你压制欺负呢,就只能这么瘦得皮包骨头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 那焦大奶奶也不甚肥,天生的白净小圆脸,但微微的双下巴还是很明显的。 焦三奶奶就忍不住悄悄瞄了她一眼。 焦大太太青筋直跳,拍着椅背道:“混帐东西,你们贺家还有没有规矩,这么纵着奴才在这儿胡呲。” 这是骂明玫呢。明玫在内室只管笑着不理。 “奴才也是贺家的奴才,和你焦家什么相干,大奶奶莫不是欺负人惯了,如今连贺家的人也想管了。” 本来今天焦大奶奶特意叮嘱了,这群人看着就是找事的,让身边的人不要惹这伙人,大事化小便罢了,所以才忍到现在的。如今一看,这还专冲着自家奶奶来了,当下便有婆子叉着腰跟二姨娘对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着我们奶奶无理。”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是东西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东西......” 贺家一群婆子围攻焦大奶奶的丫头婆子,就这么吵骂了起来。焦大奶奶怒了,拂袖要带着人出门走人。两帮人交汇时,不知道谁先动手,她的一个嘴巴厉害的婆子被抽了一嘴巴。于是一群人打起来了。 焦家老三是继夫人的嫡子,和大房二房其实隔着一层呢。焦三奶奶一看贺家人众,便是加上她身边的四个丫头,也讨不了好去。便并不靠近,只站在原处吆喝着让停手,一边让自己的一个丫头出去报信儿。 她心里也明白,贺家人这么撇开她的人打闹,显然是专门冲着老大家去的,她才不要沾事儿上身。 焦大奶奶气的发抖,她怎好跟奴才们动手互殴,传出去还有脸做人么?其实她一个娇娘娘,人家不动让她打还好说,真动手她也打不过谁,不免心里有些发怵,在两个贴身丫头的护持下,匆匆往外走。 正闹着,外面一阵喧闹。原来焦家人得了信儿,焦国公夫人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和护院儿,汹汹赶来了。 焦国公夫人身段还很轻盈,一点不象几十岁的妇人家。只是眉眼稍有点吊梢,人就显出几分厉害劲来儿。 听见门外喧闹,贺家人早就住了手了。那几个被打得鬓发散乱的婆子见自家人来了,还想动手来着,贺家的婆子眼一横,又撩手要上。焦国公夫人立时喝止了。让大家分开两厢站好,扫一眼没见个主事儿的人,便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里,明璐面朝里躺着,明玫在床边趴着。 两个人,睡着了! 焦国公夫人气的呀,外面佛沸盈天的,这里,你给我装睡? 旁边丫头就上前去叫,明璐不醒。明玫被拍了两下肩,抬头看着床,茫茫然朝后甩手就是一巴掌。 丫头被打得愣住,委屈地看着焦国公夫人。焦国公夫人心里一突,幸好是让丫头去叫,若是自己,也挨她一巴掌不成。那边明玫打完了,继续趴着睡。 于是几个丫头一齐远远站着叫起来:“七小姐,七小姐快醒醒。” 明玫憋不住笑,抖了抖肩膀,不好意思再装睡了,便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哼哝着问道:“司茶,干嘛打扰人家睡觉.....呃,这是?” 司茶在旁边愤愤道:“这是焦家的规矩,叫小姐起身连个湿帕子也不备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帕子来,把旁边桌上的水壶对着帕子呼啦一倒,然后拧了拧,把湿帕子递给明玫。 焦家几个主子都是绷着个脸,瞪了自家丫头一眼。 明玫装模作样擦了把脸,才算醒神的样子,对着焦国公夫人含笑招呼道:“亲家伯母,你来了,快请坐,各位亲家嫂子亲家小姐们也快请坐别客气呀。”十分自来熟的样子。 坐个屁,坐哪儿呀,焦国公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呢,这么五个主子,内室里哪有那么多椅子坐呀。 明玫都笑脸相迎了,继子房里,焦国公夫人也不好十分发飙,不过几个下人被打了一顿而已,还都是大房的,亲兄弟相煎,管她何事。 她便也放缓了口气,对明玫道:“亲家小姐,这好好的亲戚,你怎么带着人打上门来?”贺家不给个理由就如此跋扈,便是告到御前,焦国公府也陪得起。 焦家虽然大不如前,可到底有世袭的爵位,子弟也还有些官职在身,也向来不党不朋,并不招圣上的眼。贺家不过一个暴发户,想对他家耍野,还早得很。 明玫一听,果然神色一紧,慌忙问道:“什么,谁,谁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晴天捞鱼扔的地雷。~~~~~谢谢亲们~~~~~~ 92第92章 软腔弱调的,引得焦家女人们齐齐撇嘴。还以为多强势,原来就这么怕了呀。你就继续装吧你,看你能装到哪时去。 一个贺家带来的婆子也是鬓发散乱的,闻言从后面挤过来哭道:“小姐呀,刚才奴才不过跟焦家下人拌了句嘴,谁知她们仗着人多,一言不合就将老奴打了一顿,老奴连主子的打也没挨过,这老脸算在焦家丢家了,这焦家分明瞧不起贺家......” 焦家女人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 明玫十分满意,这婆子,给力,回头有赏。 本来我强敌弱,现在焦夫人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当然变敌强我弱了。 后面有几个婆子很快明白过来,也抓乱了头发,跟前往前挤,一齐哭将叫嚷起来。 明玫见了,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大家先别闹了,去外间说话吧,别吵醒了二姐......” 那焦家三女儿叫焦恩贞的就气愤道:“睡什么睡,不过装睡罢了,这里这么吵,不信她睡得着。” 这女子是这焦国公夫人的亲生女,还有另一个行四的庶女叫焦恩贤的,都是十多岁的样子。她们两个是听到过一点儿关于明玫的传说,跟着来看热闹的。 那焦恩贤就不说话,两眼亮晶晶地羡慕地看着明玫:一个庶女,带着这么多人来给姐姐撑腰,太大胆太好玩了。外间那些传说,没准都是真的?自己也是庶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跟着姐姐,让怎样就怎样...... 明玫闻言噎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问道:“她?她是谁?不是该称呼嫂嫂的么?还有,病成这样都不能睡觉呀?该起来侍候谁吗?怪不得我姐姐说着话儿就睡着了,原来我姐姐在你们家,一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可怜的姐姐......”说着一副伤心的样子,扭回身看着明璐,给众人一个背,就一边拿着帕子抹眼泪儿。 旁边二姨娘迅速接上:“可还真没见过这样体贴的小姑子呢。对自己的嫂子不恭不敬的,就这么她呀她的?你们焦家可真是好家教呀,咱们出去问问,看看这是谁家的规矩。” 众婆子纷纷响应:“是呀,病成这样,睡会儿还说睡什么睡,平日里都受着怎样的作贱呀。” “有这样的小姑子,自然是有个好婆子教的罗,只怕平日里把自己家八辈了听过见过的规矩都用到了媳妇儿身上,才能把媳妇折腾成这个样子啊!” “还动手打娘家人,欺人太甚啊。”...... 焦国公夫人气得直抚额,偏被拿住了道理,就只好怒斥自己的女儿道:“今儿个竟是混不顾礼起来,还不快回去面壁思过。罚你抄《女诫》......” 焦恩贞也气得不行,闻言大叫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纯口快罢了,没有多不尊重呀。并且她完全没有不让二嫂睡的意思,只不过真觉得这么多人喧闹多时,她根本是在装睡罢了。 明玫听着,这女孩儿确实是不礼貌,对自己母亲也是如此,随便就打断人家说话,可见真没教调好。 她也不想再听她们母女作戏,只扭头看着自家下人,带着点儿哭腔轻轻问道:“到底谁挨了打呀?我们来看姐姐,你们家怎么能打人呀......”说着让明璐的丫头过来照看主子,自己带头往外走。 毕竟是明璐长辈,以后还要相处,她若醒着,真不好面对。 她打上门来是不对,可她敢混赖反咬,理由很简单,今天是内院私会,焦家主仆给自已个儿作证不算数。 焦家婆媳几个一对眼,也知道这事儿只怕难扯白清了。 焦大奶奶还试图挽回点儿面子,气冲冲道:“贺家这么多人马上门,哪儿是来探亲的......” 一句未了,二姨娘便道:“现在战时,不正戒严着嘛。我家太太怕京中不太平,多带些人安全些。怎么,焦家是怕管饭不成?” “谁知道外面大街上没出事儿,倒让焦家人给打了......”有婆子接口道。 明玫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慌忙打断道:“都快别说了,定是大家误会了,你们都没受伤就好了。” 竟这么一句话,就把这场闹腾给揭过去?焦家婆媳全黑了脸。 可人家主子不在场不知情,自家两位主子看着奴仆动的手,和人奴才对质也伤脸。 继续纠缠吗较真吗撕破脸吗?三个人互相对看,各自心里计较...... 明玫已经接着转头对焦国公夫人道:“我们这就走,不在焦家吃饭的。不过,”她看了看几个婆子乱乱的样子道,“这样出门,被人看着了也不象个样子呀,麻烦亲家伯母让丫头帮着梳洗一下吧。”然后直接点着焦国公夫人身边的两位丫头道:“麻烦你们二位帮手了。” 是怕管饭的事儿吗? 两个丫头也黑了脸,看着焦国公府夫人不说话。她们是国公夫人的贴身丫头呀,给贺家的粗使婆子去梳妆? “去吧,帮把手。”焦国公夫人艰难道,然后热情留明玫道:“我来时,已经交待厨上了,七小姐难得来一次,定要吃了饭再去才好......” 。。 直到开饭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焦家那一窝小崽子。嫡长子焦延庭比明玫大一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眉目风流,长女焦延容小明玫一岁,也是美少女一枚。只是这两个嫡的都是清高冷傲型的,来不冷不热地见礼,说了声“七姨好”完事儿。旁边还跟着那香姨娘,说是跟着伺候的。 其他三个,也和焦延容左不过差三两岁模样,都很青葱。另有拉着两个五六岁小男孩的,大概就是那春姨娘了,和其他姨娘一起走在后面。 再后面还跟着些丫头婆子。有一个小小的三四岁男孩叫着“娘亲”噔噔跑来扑进焦三奶奶怀里,焦三奶奶急着大叫:“承哥儿,慢点儿慢点儿,小心摔着。”忙忙伸臂把儿子揽住。 明玫心中一动,承哥儿?三四岁?三房嫡子? 焦家这辈儿的男孙儿起名都是这么个意思:正庭延庭继庭的,如果想的没错,这个承哥儿应该就是这个“承”字吧? 悄悄让司茶去问过明璐证实后,明玫不由笑了。 ――本来已经想要收场了,得罪狠了不留面儿,怕以后明璐过不下去呀。不过既是这么着,便再得罪得罪吧。 “三哥呢,我要找我三哥。”明玫轻声道,焦家太可怕了,咱找哥哥保护。 焦府那四姑娘焦恩贤一直盯着她瞧呢,见她眸子不安地飘着,一副被这么多人的大场面吓到了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刚才大伙儿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她吓到,现在忽然不安了,可信度真低。 焦家女儿躲出去,明璋被叫进来,一桌开吃。 吃得差不多,明玫在桌下踢了明璋一脚,明璋迟疑一下,明玫就再跺了他一脚。 明璋就把筷子一摔,对着一帮小崽子喝道:“饭也吃过了,我来问你们,你母亲病重多时,你们晚上宿在哪里,谁在身边侍疾?”...... 舅公发飙,后果严重:后来,这一屋子的子女,都去跪在明璐床前认错。连最横的焦延庭,后来都老实了。 大家排了班,认真轮值不得有误。 百善孝为先,大汤以孝治天下。不孝,乃是大罪噢。 明璋发飙时,明玫怯生生躲在他身侧,偶尔劝一半句。 还有那些姨娘们,各种借口不立规矩不侍疾呀。经二姨娘严正提醒,焦国公夫人责骂,在院子里跪了一排。 。。 明璋很兴奋,都闹完焦家好几天了,还想起来就咧嘴傻笑。 他很喜欢跟着明玫出门,上次回西北也是,这次去焦家也是,威风凛凛呀(这娃是没经历过西北回程的狼狈呀,不然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尿)。 “你不知道,我责问他,那焦延庭就昂着头说他自有舅公,被我‘生恩养恩,你知小恩不知大恩’骂回去了。他尤不服气,冲我横眼来着。被我摔了个碗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我说他再有不敬,就摔到他头上去。”明璋兴冲冲地跟自家娘子道。 贺三奶奶张氏,笑眯眯的,语气很浮夸:“夫君威武!可惜妾身没看到,噢,好遗憾!孩儿应该也想看看他父亲的不凡英姿......”一大串肉麻话出场。 明璋甜蜜蜜摸老婆的肚子,摸两下又兴奋起来:“焦家大爷跑来书房问我,为何贺家人单对着他大房发火。我就照着七妹妹的话说‘相比外人,大概我贺家下人,也最瞧不上那亲兄弟相欺不相帮的’,结果焦大爷就讪讪地不语了。” 那可是国公府世子爷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了呢,这感觉是如此地好啊。 贺三奶奶连连点头:“夫君说得好,夫君说得妙!有理腰直,理穷气短,这样的人就该这样骂!”其实她还没大整明白焦家那几兄弟的具体亲疏关系,但这不影响她夸赞自家老公不是么。 明璋道:“我看他不语了,想起七妹妹让丫头传话时,嘀咕的那些,就忙又道:‘也正好让大爷看看清楚,一向打压二房交好三房,可瞧瞧真有事的时候,那三房可会力挺你大房!’那焦大爷听了,脸色难看地走了。”说着哈哈笑起来。 三奶奶黑线,这样的话不用说出口吧? 看看自己男人正兴奋头上,就什么也没说。自家夫君一向怯懦又偏颇,没机会出头,没机会办事儿历练,好不容易出趟门逞点儿能树立点儿信心,还是被指导着照本宣科的,还是表打击鸟,日后想法慢慢引导吧。 “二姐夫总是一副冷傲的样子,我以前看见他话都不敢说。”明璋道。明明是个姐夫,天天那作派跟人家爹似的,谁不见着绕道呀。“谁知他听说我发了火,竟然专门从衙上回来见我,还给我抱拳一揖呢哈哈哈!说几个孩儿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请我不要责怪。” 说到这儿明璋含糊了一下,本来明玫说二姐最气恨的便是此物,反复交待让明璋无论如何想法儿找茬揍他一顿,只管往他那张俊脸上招呼,打得他鼻青脸肿的破了相才好呢。还特意找了个面相嫩生功夫老道的护卫扮作了他的随从,结果,他没敢出手。 磕巴了一下,明璋继续道:“......他这么说可把我气坏了,我就说子不教父之过,你也有责任。何况那焦延庭都几岁了还小?成亲早的都可以当爹了。我七妹妹更小时候都给老太太侍疾守孝呢,二姐夫就无话说了。” 贺三奶奶本来不大喜欢贺家小姑子。 她刚进贺家门时,紧着巴结婆婆嫂嫂和小姑,结果被明琼要去不少东西,而婆婆嫂嫂们谁都不管,还对她爱搭不理的。 她父亲不过才进京不久的四品官,因着京城人脉稀少根基浅薄,才不介意找了贺家的庶子。那时候,看着明璋人老实,也肯求学知上进。谁知道却太过老实了些。 而这四品官的背景,和婆婆嫂嫂们娘家,简直没有可比性。 最后她发现自己谁也没有笼络住,还因此得罪了三姨娘,骂她分不清谁是亲人。差点儿,连自己夫君也生她的气了。 她才发现,原来贺家内宅儿,嫡庶,很分明,根本不象一家的子女。 可是后来,明玫回来后,她才发现又不同了。比如现在,嫂嫂们不在,婆婆有事,竟然没开口说过一句让她帮着主持家事的,全权交给了这个小庶妹。 她就算有孕,又不是躺下不能起,又不是急等着生,怎么就连个下手都不能帮?怎么就没个人问她一声?嫡嫂比不过,一个庶妹,也强过她这当庶嫂的? 她可是嫡女,从小跟着母亲帮手主持中馈的,她张家虽不是多大户人家,可这贺家,也太瞧不起人了些。 她干脆对明玫理也不理。反正她住在致庄院里,嫡母不待见她这个庶子媳妇儿,她就安心养胎不惹人眼。 现在才知道,自家男人最服气是这个小姑...... 张氏也不多说,也没往致庄堂多行一步,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的吃食点心,总给明玫送一份过去。 93第93章 焦家,连着三四天,贺家总会派个婆子去问病。(.好看的小说)焦恩赞很不爽。 贺家一顿大闹,说贺家好好的女儿嫁进来,几年功夫落得这般模样,焦家得个说法。 做婆婆的是否有恶意折磨,当家理事的嫂嫂是否有刻意打压,做弟妹小姑的,是否不敬不重,做子女后辈的,是否不孝不悌,做男人的,是否没照顾维护......最后说,这次来焦家,只是个警告! 这是奴才的口说的无责任猜测的话。 而作为主子,七小姐笑眯眯在一旁听着,笑眯眯地道: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会找事实讲道理的。总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服了软表示会侍疾的顾延庭道:嗯,她是你母亲,母亲好,你才好! 总之,是合家都被警告了。 明璐已经在好转中,身体最差那阵子也已经熬过去了。 并且,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病过。上次怀上孩子流掉的时候,她自己都不想活了,也不肯看医吃药,病势比现在还重,也没见贺家上门来闹。――还是他哄了好久,才回心转意的。 于是一番排查,才发现,原来,引发这场大闹的是,―――陶妈妈曾在跟随外出时言辞不敬! 焦家也好他也好,从没有约束过明璐出门,相反,她常常出去,串亲赴宴,去铺子查看什么的。不过最近贺家七小姐名头太响,才让明璐避讳些而已。没想到,那七小姐竟然带人打上门来了。 那样的名声,都当没发生过一样的来了! 于是,所有不敬过的,都被处罚了:大嫂把陶妈妈杖责几十棍关起来了;母亲将妹妹恩贞关在房里,现在也没放出来;几个姨娘腿都跪肿了;几个孩子还真在外间安榻侍寝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小题大作到了如此离谱的地步! 他很有必要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所以焦恩赞,这些天一次也没有踏入过明璐的房间。(.无弹窗广告) 可这么连着几天之后,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头。明璐从前总是嘘寒问暖的,不管他歇在哪房里,下衙吃了吗,上衙走了吗,这些基本款总是一天也不会少的。可是现在,竟是他不去她不来,当他不存在了。不但她,她的四个贴身丫头,竟是连正院儿都没出过。 从最初的不闻不问,到后来忍不住打听了下,丫头说二奶奶好多了,有精气神儿说笑呢。 可别说她自己,连丫头也没有差个来问侯过他半句。 第六天,焦恩赞进了正房。明璐睡着,丫头说奶奶一直浅眠,所以药里加了安睡的成份,意思是叫不醒。 连着四五天都这样。太医也说二奶奶无碍了,药可以慢慢减量。可每日他下衙归来,她总在睡。 焦恩赞歪了歪嘴角。当年常驻花丛的他自然知道,她在给他使小性儿。 以前总是软语温存,现在开始给他使性子了呢。娘家来闹腾一场果然厉害呀。焦恩赞心中冷哼,再不去正院了。 第二天下衙,明璐靠在榻上。她一手扶着额头,看着他道:“我头晕,让香姨娘来服侍爷。”丫头转身就去叫香姨娘。 她的丫头,连更衣都不更了呢。 焦恩赞挑眉看她:“你身体总不好,我看让婆子送你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去,换个环境养养,没准就好得快些。”耍小性儿?回娘家耍去,这样的毛病,不惯她的。 明璐半闭着眼睛,打瞌睡的样子,闻言淡淡道:“那怎么好意思,爷又没跟妾身和离,这里就是我家,怎好生病了去麻烦别人,爷又不是付不起汤药银子。” 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不正眼看他,第一次跟他回嘴,第一次说起和离,第一次提到银子。 哪里哪里,都不一样了呢。 焦恩赞从没想过和离什么的,就象他从前不想再成亲一样。不只是为焦家名声计,他自己也只想这么凑合着过,不想多折腾。何况如今孩子们都大了,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他自己不在乎,不能不在乎孩子。 平时哄两句还可以,但现在,焦恩赞也心里不爽,无心去探究女人的心思,他忍着性子,只道:“我来是给你说下,延庭和他彭家表妹的事儿,大舅兄给递了话来,说想把事儿定下。你什么时候去一趟彭家。” “我最近没精神,过阵子再说吧。着急的话就让香姨娘去吧,反正彭家她熟。” 焦恩赞修身养性许多年,也忍不住额上青筋跳了跳,让香姨娘去,那是个奴婢好不好,还是彭家出来的陪嫁奴婢。 “这样的事,是奴婢可以出面办的吗?这么多年你没有为焦家开枝散叶,我也没说什么,可作为一房主母,如今越发连为焦家子女出份力也不肯了?” 说到开枝散叶,明璐霍地抬头,盯着焦恩赞瞧。那张脸,依然美颜如玉的感觉,任是无情也动人啊。 行,面对这样一张脸忍,好过面对一个猪头。 她瞧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半眯着眼,“没有不肯出力啊。爷要不急那就等妾身身体好了再说吧。”她声音弱弱地道。 她不闹,她示弱。在这里熬了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现在人变老了,身体变糟了,钱财变少了,清白没有了,可以去死了? 想得美噢!吃了她的都得给他吐出来。不然,岂不成了赔本买卖。 她贺明璐不做赔本生意。 何况有娘家给她撑腰。――明玫说,让她只管养身体,过不了多久,就有他焦家好瞧的。 “既然这么着,那我就自己和大舅兄商议下定了。”焦恩赞道。 “好,妾身听爷的。”明璐道。 “你那七妹妹,名声比较大,你少跟她来往,免得惹上是非。”焦恩赞临走时又道。这次,明璐没答他。 。。 内宅之事,怎么折腾也是小打小闹。 而外面,战事正酣。 皇帝休养了,太子爷调兵给力,各地的驻兵都迅速向西南挺进集结,意欲把裴家军陷在西南战场上动不得身。 实际上这正中裴家军的意。他们虽然打着向京城进军的旗号,却一直在西南地界没有往北推移。他们想在这里尽量多地消灭掉皇军的有生力量。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每一条河每一道沟他们都熟悉,哪个山谷深哪里有洞穴,哪里可藏兵哪里可屯粮,他们都十分清楚。 原本,将领们估算着,裴家私兵虽然号称有五十万众,最多有二三十万就不错了,其他的都是唬人的牛皮。加上西南军,总共也不会超过五十万。――可是就算这样,也不少了,总数已占大汤军队的三分之一了。 各地也都要留军驻守,只能分一半左右的兵力去支援。 于是,裴家军在兵力上还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在正面的对阵中,让正规军们吃了好几场大的败仗。 这么着战事进行了几个月后,一时惊传,南方战事失利! 京城防御备战升级中,贺老爷连个影子也没再见到过。贺家的护卫,翻了好几倍之多,而贺家的大门,日常已经常关着了。别说闲杂人等,就是投贴拜见都免了。 唐老太太百日这天,贺大太太一早就去了唐家。这天,西北皇商陶家家主持贴来访,反复叩门求通传,要见贺家当家主事儿的。 选了这么个时候来,只怕是专程来见自己的。明玫听到传报,就吩咐将人引了进来。 陶老爷子还是那样微躬着身子,一副恭敬的样子。说话倒直接:“冲着前缘,来见七小姐,实在是冒昧。” 明玫笑着点头:“陶老爷有话请讲。” 陶老爷便开门见山:“七小姐可知道,咱大汤朝,早已国库空虚多年?” 明玫看他:“内宅小女子,如何懂这样。” 陶老爷笑了笑,不懂他就讲给她听嘛。 “仁宗帝早年发生了三王之乱,平内乱打了十多年。后来的休养生息不过数年,仁宗帝晚年,却又逢外敌来犯,国库几乎消耗怠尽......” 今上登基后,接手的也是一个空瘪瘪的国库,还抗住了西羌的入侵...... 这么些年休养,国库有所缓和。可表面看马放南山,实际上外松内紧,贺正宏能这么成皇帝宠臣近臣,不是因为他多会撒娇卖萌,而是因为皇帝时刻需要重兵在侧。为防裴家,各地的驻军也都在悄悄地增加。养兵的结果是,钱袋子持续紧绷。 这么多年,皇帝虽然对某些近臣,比如贺正宏之流多有赏赐,但也仅限于近臣而已。 而各地的驻军,比如西北,明玫就知道,他们日常开荒种田来着。 国家,养不起闲兵。 除了裴家,还有外敌:南有西羌,北有北辰。这两个不安份又兵强马壮的邻居,小股的骚拢已经很让人头疼的了。但有松懈,举兵来犯都是朝夕之间的事儿。而现在,裴家举事,大汤内乱,西北兵马未动,所以北辰安静观望。而西南,西羌已经开始频频试探犯边了。 明玫知道,如今的西南战场上,形势比朝廷公告出来的还要凶险。 不但杨家军死伤惨重,各方陆续到达的援军也被压着打呢。虽将士们英勇,但朝廷军队还是死活极大。并且,那裴家军还常常出贱招:遭遇战绕着走,而把主力部分放出去抢掠或焚毁粮草啊。 这一招对远途作战,供给不及时的朝廷军来说,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大问题。其中湘军五万晋军五万前去支援,都是因为粮草被抢劫一空,士兵饿了肚子而溃不成军的,最后被各个击破砍了个溜干净。 如果朝廷粮草供应及时,这些悲剧本不该发生的。可远水不解近渴啊,户部那些负责粮草调集的官员,已经很想死了:各地筹措粮草,哪有那么容易呀。 “我是来请七小姐帮忙的。七小姐也知道,我陶家有些浮财。可七小姐不一定知道,我陶家在各地都有粮行,更有粮库,存粮不少。如今国家有难,我陶家愿把这些存粮钱财贡献出来,助我大汤将士们抗击裴贼。”陶老爷道,一副铿锵的声调。 送钱上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qisozhudeyu亲投雷。。。 94第94章 陶家之资巨,并且愿倾囊而授。有陶家牵头鼎力支持的好处还有很多,他家于商路上人面熟路子广,各地的商贾或是给面子,或是怕揭发举报,原来藏着掖着喊穷装无的,如今至少可以私下操作,开开那些隐蔽中的粮仓私库,或捐或卖。让朝廷军便是一时粮草不到也至少不会再沿途饿肚子。 此乃大功也。 只是,这样的好事儿托给明玫,明玫还是觉得不真实。 “为何找我?”你直接找个户部官员啥的卖好去,包管给你磕头都有可能啊。 “我们认识呀。”陶老爷笑道,“七小姐可还记得卢家老爷子么?” 卢老爷子,卢佩仪的爷爷。 原来,这卢家老爷子,当年的家财比陶家多了几倍不止。但是卢老爷子他爹,却在仁宗帝初的三王叛乱中被牵连进去。据说卢家有为湘王提供过财力帮助。 仁宗帝平乱后清算前帐,盯上了卢家。这卢老爷子已经掌家了,还好他见风使舵快且当初卢家涉入不深,也只不过是被湘王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且其家财所留甚多,于是便以捐官为名,如数捐给了朝廷。 仁宗帝看他识趣,便没有多为难,让他入了工部,又反反复复的抠了不老少银子去。那些年卢老爷子缩在工部,没干个啥实事儿,尽老老实实地伸脖子等宰了。直到自己儿子科举入了仕,卢老爷子才致仕周游去了。 前些日子卢老爷子行到西北,见到了旧识陶老爷,还有陶老爷那被揍后左眉边留下一道浅疤的二公子。于是将自身经历,天下大势,一番纷说...... 当初国库空虚,仁宗帝怎么度过难关的?取之于民呀。 京城抄了多少大家,民间商贾,有多少被三王之乱牵连上获罪的?真有罪吗?谁知道呢,反正钱财被抄了是真的,偶有事后平反了的,钱财也是拿不回来了...... 没有靠山,握不住钱财呀,尤其是他们这种财已外露的。 最近西北匪寇闹得比以前还厉害。陶家有一半店遭过殃,被算摸得万分头痛。官府说打仗呢,天下乱时流寇多,历朝历代都如此。等仗打完了,也许就太平了。 以前顺通的保护网都不好使了,竟是官匪明目张胆地一家呀...... 要么,被这些匪类掏空吃净,要么太平后被朝廷算计去,没准还得被抹上个什么罪名...... 陶老爷本就见多识广,闻言如醍醐灌顶,很快想清利弊,壮士断臂般来献财。 当然这些前因他不会讲给明玫听。何况商人重利,陶老爷自然有所求。 “天下乱,百姓不安,家财用于平乱也算正得其所。将来等太平下来,家里还想继续走走经商的家传路子,希望朝廷到时能眷顾一二。”陶老爷道。 也就是说,陶家还想当皇商,觉得贺正宏将来新帝面前还有面子有能力给他谋到皇商资格。可当皇商图的是财,他这般捐出大量钱财来,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找补回去呀。 明玫不甚理解,但表示,好事要多做,她会请贺正宏替陶家请功的。 还有卢老爷子。卢老爷子做通了思想工作出来献钱献粮的,不止陶家。 卢老爷子所求,是卢佩仪,是韩家。 韩将军父子远在西南的唐拉城,是裴侯爷手下的将领。裴家反后,唐拉城早早竖起了裴家旗。 卢佩仪生有两男一女,都在唐拉城长到如今。 唐玉琦事儿出来以后,卢老爷子慧眼如炬,瞄出了其中的门道来。这才迅速联系上陶家,大家一起走贺家的路子。――于献财上,也许给谁都可以,但想把韩家捞出来,就非贺正宏出力不可了。 “卢老爷子想保住韩家,这才四处奔走,说服我等的,如今已经悄悄回了京了。他说,事急,请七小姐千万帮忙。” 明玫愣住了:“韩家父子怎么保?”她表示完全听不懂。 只是给钱的话很好说,拿来就是。但卢老爷子竟然看出来唐家作假? 韩家祖孙三代都在西南,韩家留在京城的,是一些女眷和另外二个庶子庶孙。 万一他是来为裴家打探的呢? 这个险不能冒...... 她留下了陶老爷没让离开,迅速派人给贺正宏送了信儿。 很快,陶家老爷被带走下狱,被按单抄家。――这真不是黑吃黑,这是赤果果的白吃白。 卢家全家,韩家全家俱被下狱。罪名是,叛将家眷,意图打探军情。 。。 又两个多月过去,裴军依然遥不见影,京城依然太平。这天,明璐约明玫去留峰寺进香。明璐挺虔诚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许的什么愿。 她病已经好了,精神也还好,不断服药调理中。如今出门也好,回娘家也好,只要大面上规矩不错,焦家也没人多理会她。 那次闹腾,算是把焦家人都得罪了个遍。如今焦家人跟明璐,玩家庭冷暴力呢。 “二姐夫对你如何?”厢房里歇午,明玫问道。有没有被虐呀。 明璐不屑道:“切,管他呢。我算明白了,那些人呀,你把他当回事他就是个事儿,你不把他瞧眼里,他就连个屁也不是。” 这姐姐,竟然爆粗口?也不怕教坏小妹妹。 “那我呢,有没有被骂?” 明璐笑道:“他们不敢!那些人,你不知道,欺软怕硬。象你这种连掳人家娃的事儿都传出过的人,他们最多没人时嘀咕嘀咕,谁敢明面上骂你半句?” 明玫大笑。 恶名在外也有意外的震慑力呢。 “你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有的女子传出这样的名声,可是要上吊抹脖子的呢。” “反正如今,我的名声,不用说已经臭大街了。怕也不管什么用啊。” “邢茹萍那个缺德的,我看跑不了是她乱造的谣。怎么能这么坑一个闺中女子?你若是已订下亲事就好了......”明璐叹息。 “各人自有缘法,二姐不用替我担心。”明玫道。 反正目前她前途明朗,以后归霍辰烨那名声更臭的了,还能更糟么? 如果被退货,就继续砸贺正宏手里,归他生法儿去。 反正这两个动物凶狠,她完全作不得主,何必多操心。 看明璐打着呼欠,明玫便让她躺着歇会儿,交待丫头看护好,自己一个人出门走一走。 留峰寺她还算熟悉。本想去看一看宣哥儿和定哥儿,快走到那偏院门口了,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跟他们以前又不熟,以后也不用熟。并且,这么贸然去见,万一引人起疑就不妙了。 想着便拐了弯,信步走进一间偏殿里。 殿内窄长,光线晦暗,空寂无人,只有各神佛雕塑宝相威严慈悲宽悯地杵着。 明玫很快被左边一尊佛像吸引住了。这佛像非银非石,洁白无暇,看质地和色泽似贝壳的内层,却触手冰凉沁骨。 是什么材料的呢,难道真是贝壳打磨而成?怎会这么凉呢? 明玫好奇地摸了又摸,很想找块不结实的地方抠下一块回去研究研究啊。 忽然门口有人影进来。 明玫忙将手从佛像上缩回来。 她这种行为,被人看清了的话,定算是触犯了神佛天威吧?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信男善女,这种不尊重行为被人看到不好吧? 她得跪下祈祷几句,把刚才的行为洗白一下才好。 ――等等,寺里本就没几个人,这里又清过场的,这几个殿里除了和尚,怎么可能进了外人来? 那人影却慢慢向她走了过来。 明玫仔细看着佛像表面映着的影子,知道那人高高的个子。 竟然,真不是光头!竟然,是一身男子打扮! 他走近了几步后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直看着她。 明玫心里打鼓,却没有回头。她僵硬着身子,寻思着这人是谁,算计着那人与自己的距离,自己与门的距离。考虑着自己的护卫在什么位置守着,如果此人有不规行为,她大叫的话能不能引来人救助,如果她硬往外跑的话,能不能躲过。 正心慌着,忽然听到那人一声哼笑。 这声音,这声音!她霍然转过头去。 正撞进一双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里。 明玫瞧着那双曾经很熟悉的眼睛,妩媚,风情,依然那么迷人......她不由愣住了。 两个人傻了一会儿,明玫才结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人。”霍辰烨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他骑马一路急奔回京请旨,打听到她来这儿上香了,便又找到这里来。 明玫拍拍胸口,才活过来似的想起来大口喘气儿,一边忍不住责怪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呀?” 真被吓住了?霍辰烨看着她的动作笑:“一个人跑来这里,你还知道怕?” 他又摆出一副促狭的样子来,只是那眼神里却少了些浮燥,多了些深沉。 明玫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干巴巴道:“对呀。”这么空寂的地方,忽然发现背后有人,谁会不怕? 霍辰烨却不再开口,只是看着她。 明玫也打量着他:风尘扑扑的样子,嫩白脸变厚黑了些,胡子拉茬的,整个人跟以前比,嗯,质感上厚重了许多。 两个人对着傻看了一会儿,霍辰烨忽然走到一侧的佛像前,挺直着腰背,一本正经地对着佛像跪了下去。 95第95章 霍辰烨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放到鼻尖,再移置胸前,然后将双手在身体两侧平放,腰身俯拜下去。 如是三次。 待直起身来,复双手合十于颌下,仰脸看着佛像的眼睛,用着带些嘶哑和郑重的语气祈告曰:“佛祖啊,弟子心悦一女已久,欲与她结为连理。请你赐她一颗慧心吧,使她看清我的真心。” 明玫本来被他难得的正经吓到,凝气半天。结果又听到他这番不伦不类的话,彻底傻掉了。 她,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她可以自恋地对号入座吗?那心悦已久什么的,是对她说的没错吗没错吗?怎么如此地不真实? 前面那人跪着不动,与周遭的雕像混然一体。青衣窄袖外一双大手,也少了印象中的白嫩,多了些粗糙。 身侧那妞傻怔了半天终于醒过神儿来,然后,她才觉出,自己,被暗恋过?and,被求婚了? 一点点的疑惑,一些小小的得意,一丝微微的慌张......明玫,很凌乱。 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怎么能一见面,就这么表白?让人适应适应嘛。 霍辰烨久等不到明玫的回应,便又缓缓开口道:“此女偶尔聪慧,时常呆愣,爱装傻,很猖狂,嘴巴坏,心眼小,只顾自己,不管别人......” 明玫回神,喂,你够了啊。 她四处瞄一眼,转身跟霍辰烨背对背,扑通跪到一尊不知道谁的像前,祈告说:“佛祖啊,请你赐我一双慧耳吧。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真的。”说完迅速爬起来,便欲蹿出门去。 只见人影一闪,霍辰烨已经堵在了门口,明玫差点没扑进人家怀里去。 急急收住脚后退两步,明玫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然后眼睛左右扫瞄着各位神仙爷爷们,坚决不与霍辰烨视线接触。 霍辰烨就看着她继续道:“此女心肠软,很温暖,我喜欢......” 尼玛,这么直白?这么对面?老妖害羞鸟。 明玫飞快撩了他一眼,俊脸上肌肉紧绷,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下巴上青色的胡荐很显眼。她匆匆一瞥,眼神不敢触及对方的眼睛,又慌乱地躲开。 对战时也没怯过场,被表白时却怂了。 “我心悦你!”霍辰烨不容某女躲避般大声道,“我心悦你,常有思慕,欲娶你为妻,托付中馈,事亲行孝,繁衍育嗣,携手终老,你可愿意?” 被这样突然问到脸上,明玫脑袋蒙蒙,嘴巴嚅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干脆背转身去,在一尊什么像前蒲团上跪下,默默调整呼吸。 霍辰烨紧随其后,也在她旁边蒲团上直直跪下来,看着她又一次问道:“你可愿意?” 从一见面,她的气势就弱爆了。明玫闭眼歇过六息,到八息,好吧,九息,终于能够摒弃些杂念,拉回些清明。 把他的话在脑海里慢慢过了一遍,再过了一遍,再再过了一遍。 亲事反正已经定下无可更改,现在再来补个求婚,也不错。除了刚才最初的一点儿沾沾窃喜手足无措外,她也没必要再多矫情。 没有愿意不愿意,她必须愿意。所以,何不愉悦地愿意?哪怕他的携手终老不会是用和她想的一样的方式。 但他能和她说说小情话,表达表达深情什么的,这已经是很好很好很难得的了,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并且小情话什么的,最好能保持日更啊亲,她保证照单全收噢亲。 想着,明玫不由就绽出一丝笑来。 霍辰烨盯着她嘴角的笑,看着她淘气地皱鼻子,好象那就是答案似的。他就把那绷着的肩膀一松,泄了些紧张的气势,自己也悄悄歪了歪嘴角,当年,她瞧不上他,他这么跑来找她,就是想听她亲口说。 明玫睁开眼,抬头看着菩萨那慈悲的脸,决定不能随着他的节奏走。 她眨了眨眼睛,却迟疑地问道:“我可以,不愿意么?”既然你用带着征求的语气。 “你不愿意?为何?”霍辰烨沉声道。 “当然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明玫道,“怎么能自己个愿意不愿意?世子爷这样太乱规矩了些。” 霍辰烨还以为怎么不愿意呢,闻言心里一松,又忍不住腹诽:少来,你知道规矩是何物吗?口上便道:“父母有命,媒妁有言,你就全心全意吗?” “那当然,我最听话了,保准到时,每根头发丝儿都愿意。(.)”明玫昂首道。 霍辰烨看了看她的头发,乌黑亮泽,三两根偷跑出来的柔柔垂在鬓侧,轻轻摩擦着那粉嫩的耳朵,他不由轻咳了一声,顿了下才轻笑道:“你我早有婚约。”她会不知道才怪,装样吧就。 她是以这种方式,表示她愿意呢。霍辰烨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深了起来。 明玫果然皱眉道:“有吗?” 完全没有惊讶,装得一点儿也不像好不好。 “嗯,”霍辰烨点头道,“很早的时候,我就有了你的八字儿。” “呃?可我却没有你的!”话说她连自己的都弄不清白。 “已经合过了。”霍辰烨道,语气竟然带着点儿温柔。他爹和她爹,尤其是他爹,各找高人合过的呢,还用她操心? “这不公平!你快说吧,你的八字!”明玫用着土匪劫财的语气道。 不公平?霍辰烨觉出不对来,试探着问道:“你要八字做什么,想自己找人合吗?” 明玫摇头,轻笑道:“才不是。父母之命之后,若有坏人干坏事,我就扎他的小人儿!” “......贺小七!”霍辰烨咬牙切齿。千里万里的赶回来,说不了几句话就这么想扁她是肿么回事儿? “施主息怒,菩萨看着呢。”明玫道,也悄悄松了口气。 好吧,终于正常了。 。。 正常了就好正常说话,交流也变得容易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让人怪异的暧昧。 霍辰烨盘腿儿坐在蒲团上,明玫看着很眼馋,那样坐着比跪着舒服好不好。跪太久她腿发麻了呀。 霍辰烨看她一眼:“你也这样坐吧。” 他和她之间,便是多年没有来往联系,但谁不知道谁呀。在他面前装淑女神马的,纯属白搭,他不会信的。 所谓三岁定八十,谁能改得了多少?最多长大了,变得会装了而已。 明玫从善如滚,在蒲团上倒腾,把腿后伸改为前伸,揉了揉膝盖,就盘腿坐下了。 霍辰烨看着就直发笑。 两个人打坐在蒲团上,各自望着前方的佛像,讲经悟禅的姿态,开始讲人生的重大命题。 “霍辰烨!” “嗯。”轻声答应,声音温柔。 “谢谢你?” “嗯?”尾音上扬,夹杂着丝诧异。 “谢谢你愿意娶我。”果断从现在开始放低姿态,刻意讨好巴结未来老板啊...... “嗯!”当仁不让,得意地笑。 果然需要顺毛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玫问道,象所有被表白了的女子一样,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啊:你喜欢我啊,真的吗,我不知道啊,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啊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让我多yy一下啊哈哈哈。 实际上她真想知道。最初听贺正宏说与霍家订了亲,明玫还以为是两个老头子作怪,把这两月老先生骂了好几遍,觉得他们既然这么中意对方,不如自己去搞搞基啥的好了,干嘛乱牵红线。 她从来,喜欢温情的男生。象霍辰烨这种,她一直莫名有点儿怵他,从小就是。长得太好,身份太高,人太霸道,以及后来的,花边儿满地。 可后来她知道了,不是霍老头,是霍辰烨自己,东不成西不就,和谁提亲都翻脸,却同意了她。 于是她便把她和霍辰烨交往的点点滴滴在心头过了又过。也没捋出个神马来。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书墅里读书?”霍辰烨问道。 明玫点头:“那时候,总是被人拍背揪头发。” 其实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有西院里,那一片卧倒的竹子。 自从知道被订亲后,她去过那片竹林好多次。她细细回想,已经记不起争吵的细节了。――但她深深地记得,他介意她提他的女人问题!以及,他介意她的男人问题! 那些断竹让明玫深深地苦恼过:尼玛,他们要成亲了,可这两大问题肿么破? 霍辰烨闻言轻哂,这么久了,还在记恨这些事儿?他轻声道:“那些头发,我都有收着。” 呃? 明玫不由看了他一眼,男人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如燃着簇火苗般。 明玫将头轻轻扭开,有点扭捏道:“那时我还小!” 可你心不小,早早开窃了。霍辰烨心道,怕她象小竹林被揭穿时那样又暴了,就忍着没有说出口。只轻笑着,用霸道的口气道:“我愿意等。” “你,一直不定亲......”真是在等她么?明玫不太确定。这事儿,有些诡异,她不太敢相信。一往深情的好男人,被她撞到了吗? “不错,就为了等某个小丫头长大!我等到了。”霍辰烨道。 ......气氛很好,明玫面露感动。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然留个疙瘩,日日刺挠,后患无穷。 “可是,你知道的,唐家五表哥......”曾对她有意,曾闹腾的很厉害,这些都瞒不过霍辰烨。 “你俩没缘份。”霍辰烨淡淡道,脸上的肌肉又绷了起来。 是啊,都是缘份。她和唐玉琦相识很早,如果能早早订下名份,便是他早生庶子,她也会等他吧。可是......终是连这样都做不到。 “可你为什么会愿意等?”明玫问道。他脸上的不悦很明显,明明就十分在意,并且,就算他从很早就对她有意,有唐玉琦在前,他怎么会愿意等。 霍辰烨却不回答,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反问道:“那你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一直都知道琦哥儿的心思,从前的真情流露,现在的念念不忘。可是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摸不透她对琦哥儿的心思。 明玫知道,这才是霍辰烨最想问的。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那尊观音大士的眼睛,用着定定的语气道:“我对他,没有一点儿心思!”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可以与人卿卿我我任自家女人旁观,他可以不以为意甚至以风流自诩。但女人与人你侬我侬被自已男人看着,就大大不妙了。哪怕只是心里想着或想过别的男人这种事儿,也打死不能认。 男人从来就比女人小心眼儿很多。 所以她会告诉他,她曾经真的喜欢过唐玉琦,觉得他老实厚道,温润绵软,好相处,易扑倒,只要他能把家长摆平了,她就愿意和他和和美美过日子吗? no!她一个字都不会承认。虽然“喜欢”只是两个字。 便是他万分猜忌,便让他猜忌好了,只要不能给她座实了,就至少有50%可能不是吗。 96第96章 “可你和他,曾经很,要好......”霍辰烨道,他本来想说得更难听点的。 明玫发现,自己否定得太快了,倒显得有些假了。 她慢慢补充:“他是隐晦地表示过,想等我长大,娶我进门。我也懂他的意思,我默认了。”她道,语速加快,“所以他会拒婚,会离家,都是为了我。” 霍辰烨盯着她看,两眉紧皱,表情阴沉。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地认了。 明玫干脆扭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道:“你以前骂过我的。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小小年纪便有很多龌龊心思。”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他家世好,人品好,对我也很好。我只是个没了生母无足轻重的小庶女,如果是他,我想我能过上比在贺家好很多的日子。如果是别人,有他这么好的条件,我一样也会愿意。” “他对你真心真意,你竟只是看中他的家世条件?竟然是换别人你也一样愿意?” “不错,我只看中他的家世条件,我只想过好些的日子,我从来都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我就是这样的人!他办得到最好,他办不到,就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至于深情厚谊非君不可这样的事儿,在我儿,半点儿没有!” 霍辰烨瞪着她,她也定定看着他,如一场较量般,毫不相让。 把自己说成个贪图富贵,薄情寡义的人,可他根本不信。 因为承福郡王有意,躲在西北守完三年孝,知道承公子是殿下,便把自己扮得傻兮兮的,这是贪图富贵?为了琦哥儿,自己如今的名声都成什么了,也毫不顾惜,这是薄情寡义? “那我呢?也是家世条件被你看上了吗?噢不,你没看上,是我看上了。”霍辰烨自嘲道,声音有些疲惫无力,“我的名声远不及琦哥儿,所以你更没半点儿心思了对吧?” 她所言不尽不实,他没有拆穿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很生气。说了的那些,尽是他已知的事情,而关于她的心思,他还是没弄懂。 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所谓过犹不及。某女要知道自己言多而失,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现在,她不知道,所以她还很硬气。 “所以,你还娶吗?”明玫问道。 “当然!我等了这么久,岂能浪费!”霍辰烨冷声道,胳膊在旁边一撑,人就跳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你不一样!”明玫没有回头,轻声道。 现在被他跑了,以后还不被他虐死啊。 霍辰烨果然就止住了脚步。 明玫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对别的男人有点儿意思,他可能不爽,会怪你多情。对别的男人一点儿意思也无,他也会不爽,会怪你无情。男人到底来自什么星球啊? “因唐玉琦之故,唐大太太直接闹上贺家。那时我还小,面上套上盔甲,装傻充楞到底。而她拿不出实证,所以我家太太最终也没有拿我如何。否则,也许今天,我是坐在这样的地方敲木鱼也未可知。后来,唐玉琦迅速成亲,唐五奶奶也对我言语鄙薄,当众讥讽,我依然只能装傻充楞。 我自己起过心思,有这种种遭遇也是活该。可我还是会怨,会憋屈,我只是起了心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把我拉进来?这么说起来,似乎该怪琦表哥办事不力,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我只能怪自己不该有那点儿心思。自己要不起的东西不能要,连想都不能想!我早就不对任何人起心思了。 在西北的时候,唐玉琦来找我,说他想带我走。――谁知道只是你们一场利用。幸好我早无心思,否则,便成了一场笑话儿了。就这,还招来了小汤山之祸。你说,我还敢有心思么?” 那时,唐家到底得了音儿,知道了圣上意属六皇子承郡王。(.无弹窗广告) 承郡王表面是在西部焦作城乖乖就藩,其实是在跟裴家不时传送来的刺客躲猫猫。彼时正在西北某大山里演练私兵呢。唐玉琦代表唐家前去拜新主表忠心领使命,她成了唐玉琦西北行的最好借口,那时候,做为私兵头子,就有霍辰烨掺的一脚。 “那时,实不该利用你,我后悔也后怕至今,对不起。”霍辰烨站在她身后,沉声道。 实际上,当时也不是非她不可,可他就是想看看,若唐玉琦愿意带她走,她会如何。 她不走,很坚定。宁可去将就什么陶二。 然后他洗白身份,在她孝满时定下亲事。一切都刚刚好。 明玫点头,既然说了,便都说清吧,那些沾过边儿的男人,都拉出来过堂吧。 “承福郡王人品不好,我三姐折在他手里,谁肯再去填坑?而承公子,所谋者大。他们都非我所愿。我原本只想,找个富足人家,安稳度日就好,所以会选陶家。可是,我自己做不了主。陶家不成了,我回京,心里是不高兴的。回京才知,蒙你青眼,竟立婚约.....”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从来都没说过,可你等了这么多年。原本你和唐玉琦一样,我高攀不起,更不敢再动心思。可小汤山之事你明明亲身经历,却不退亲。那事好歹没传出什么,可如今我名声比泼过墨还黑了,你也没有嫌弃。如果我还不懂这种爱护,如果我还不会感动,那我还有心吗?” 不知道这种答案可不可以得高分,总之霍辰烨神色放松了些,他看着明玫,还是很欠扁地道:“......知道就好......” 明玫抹汗。她才是赤果果被过堂的那一个啊。 所以,关于唐玉琦关于男人什么的,此类问题pass了吧?不会再玩秋后算帐什么的了吧? 一辩总结陈词:“所以,若是以前,你说些奇怪的话我只会当你哄人,但是现在,我信!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那你,愿不愿意?”霍辰烨看着她道。尾巴明显又翘了,看看那四十五度角的下巴。 明玫起身,把盘着的腿跪好,整了整衣襟,举起右手,拗出副严肃的表情,对着菩萨道:“贺氏明玫,愿尊亲长命,嫁与霍氏辰烨为妻,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霍辰烨被那严肃的表情感染,迅速同样跪好,依样学样道:“霍氏辰烨,愿娶贺氏明玫为妻,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亏。”得寸进尺什么的,明玫绝不会承认她有这属性。 “嗯?” “我的经历很单纯啊,在家上个学,西北守个孝,就没了。你样样都清楚。可你哩,我都不了解。”交待完了我的问题,你的问题咧?要不要交待一下? 经历单纯?经历单纯的是那些没出过二门的深闺小姐好不好?霍辰烨暗了暗切了声,可她这种带着微微矫情的语气让他很受用,便眯眼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明玫问道。 其实明玫也不是真想现在知道什么,她只想表达一下她对他的关心和兴趣。 自然不用说,作为将嫁的男人,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还有她最关心他的女人问题。可这些,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并且,他可以问她的男人问题,她能置喙他的女人问题么? “那个,落草的感觉好吗?” 霍辰烨笑起来:“爷像做土匪的人么?” “......像。” 被瞪。“......也就一小段,还得蒙面。后来皇上嘉奖之后,这张脸谁都认识,还做什么做。” 就转做幕后了吧。曾经西北各种匪类横行,不过某落草公子带队扫粮草罢了。――真的匪类都□掉了,假匪却横行其道,西北人民过的多么水深火热呀。 关于战事,明玫只听说到朝廷各路援军溃败,斐家军终于离开西南向北进发,一路打入徽地了。 没想到两个月而已,裴家军就主力全灭,只剩个别小股势力逃窜,已不足为患,交与地方即可了。 “各路大军都回师了吗?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没有,我跟着军情处走的马。”三骑同行,逢驿换马,他这大龄青年终于要完婚了。 “怪不得,看你很疲惫的样子。”明玫道。 “你看出来了?”他在外面还整理了一阵子,看着精神不错才进来的。 “此番立下大功了吧?”这么兴冲冲急着回来,大抵都是有功之士吧,不然还有什么脸先行一步。 “幸不辱命。”霍辰烨歪了歪嘴,带上了一抹笑意看了看身边的人:总得给某人挣个诰命,免得瞧不上他。 想起来又来气:当年,胆敢瞧不上他呢。 明玫不明白霍辰烨脸色的变幻为哪般,只道:“堂堂霍侯世子,无功无过便大好的前程已定,安全第一就好,拼命什么的就省省吧。”这是明玫的真心话,没办法,她的觉悟就这么点儿。 还有就是,她真的觉得,也多少应该给别的将士留条路呀。你们什么都占了,门第,功劳,让人家怎么办,比如封刀之类的寒门。 谁知霍辰烨听了这话,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上的笑容不断加深,最后点着头,柔声道:“知道了。” 那语气,有着深深的男人对女人的宠溺。让明玫不由寒了一下,悄悄念了声“哈尼豆腐”。 97第97章 “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很辛苦吧?”谁在照顾你呀,这么老大不小没有成亲,有没有先生俩娃呀? 霍辰烨却只打着哈哈道:“还好还好。”然后便不多再说。 明玫悄悄横他一眼,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还是不想说女人问题是吗?她的历史问题可都交待清楚了,你却一句不讲,太不道理了吧。 可她自己问不出口那种你和几个女人滚过荒坡生过孩子之类的话,反正就算他有,现在也给他塞不回去呀。算了,大局已定,兵来将挡吧。 总之,谁也休想挡住她好好过日子,明玫暗暗握拳。 想了一下,找了个保险点儿的话题:“此番立下大功了吧?”这么兴冲冲急着回来,大抵都是有功之士吧,不然还有什么脸先行一步。 “幸不辱命。”霍辰烨歪了歪嘴,带上了一抹笑意看了看身边的人:总得给某人挣个诰命,免得瞧他不上。 想起来又来气:当年,竟敢瞧不上他呢。 明玫不明白霍辰烨脸色的变幻为哪般,只道:“堂堂霍侯世子,无功无过便大好的前程已定,安全第一就好,以后拼命什么的就省省吧。”这是明玫的真心话,没办法,她的觉悟就这么点儿。 还有就是,她真的觉得,也多少应该给别的将士留条路呀。你们什么都占了,门第,功劳,让人家怎么办啊,比如封刀之类的寒门。 谁知霍辰烨听了这话,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上的笑容不断加深,最后点着头,柔声道:“知道了。” 那语气,有着深深的男人对女人的宠溺,让明玫不由寒了一下,悄悄念了声“哈尼豆腐”。――其实她又发现了一个好处:这货易暴,貌似也易哄?踩对那个点儿,他灭火其实也很快的嘛。 明玫决定还是先打个预防针吧,她思忖了一下,正色道:“可是我心中惴惴,怕自己做不好一个好妻子。[.超多好看小说]你知道我的,身上七七八八的毛病数不胜数,既不贤惠大度,也不温顺乖觉。你有没有慎重思量过,你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人?”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婆,心里有个谱没有,说出来让人有个进修的方向啊。 谁知霍辰烨的思路跟她压根不在一条线上,闻言挑唇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毛病多啊?”语气调侃,“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圣旨都请过了,只能自己生受着了。” 明玫:......我在说正经问题啊喂。 霍辰烨瞟她一眼,见她难得吃瘪不语,自己呵呵乐了一阵儿,才正经说话道:“你这样的就很好,谁要改变你不成?” 简单说,此题答应是:他的标准就是她!完美,满分,不用再纠结了。 啊哈哈这太好了!他既这么说,她就按自己的性子来。只要男人不说什么,别人谁给她指手划脚她也不鸟他,没准以后还能横着走? 他们霍家,比他们贺家可复杂多了,又不是他能一言堂。并且他只是在说小情话还是真的这么想的啊?小小存疑。 接下来,请听题: “那,我性子不好,以前也常惹到你,这么些年了,我也没觉得自己能改多少去。以后万一又惹了你怎么办?到时能不能请你多多包涵些?”这个问题她真是十分担忧,急待保证啊。一言不合转身就走还好说,扫扫竹子也随他,会不会对人动手呢? “你能不惹人生气么?”霍辰烨咄咄反问道。这丫头,哪次不气得人哇哇叫啊。 扫到雷了,明玫弱气压低声道:“......我尽量。”其实心里叫嚣的是:你不惹我生气我会惹你生气吗?何况我说了是万一啊万一。 保证木得到,收获冷哼一声。 明玫暗暗告诫自己:此条红色警报。 继续追问:“还有,要是你家人瞧不上我觉得我不合格怎么办?”对抗一个家族,咱不那本事啊,给点支持啊哥们儿。 “你会在意?”霍辰烨颇为不信的样子。其实他本也对别人喜不喜欢的不大以为然,爱喜欢不喜欢,他爹的话也是耳边跑风过,还管他别人谁,“谁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儿,你就用对付你五姐姐的方法对付他们就行。” 呃? 有一段儿贺明璐专跟明玫过不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也指责那也训斥,听得琦哥儿都忍不住了。但每次明玫都老老实实缩着头听了,然后转身就该怎样还怎样。于是贺老五再训,又老实答应了,还是我行我素。 温顺,很温顺,是个坚决听话死不悔改的性子。 某次明璇作势把书往她身上甩,她歪身左躲右躲。早就烦了,偏忍到看见琦哥儿到门口了才忽然做叉腰不服状。引得明璇真甩了书,还拍桌子撂袖子要接茬动粗。结果扭脸看到唐玉琦进来,自己羞红了脸。――在人家喜欢的人面前败坏人家形象,最没品了。 明玫撞掉了琦哥很宝贝的精装书,估记少不了被赏一顿暴头栗子。偏那时候明璇也离琦哥儿桌边近,为去嫌,明璇就让明玫去承认是自己撞的。于是明玫脑袋垂到胸前,一副老实呆头样,站在唐玉琦桌边认错道:“五姐说,让我来跟你承认是我撞掉的。所以我跟你承认,是我撞的。” 唐玉琦自然立马想到那丫向来就爱欺负明玫,是强逼妹子出头认错?于是自以为掌握了事实真相,罪魁被安慰,无辜者被悄悄嫌弃。 总之,太坏了这丫头。让人防不胜防啊,连他,也没少着她的道...... 可偏,他就是喜欢!喜欢她的坏,喜欢她的好,喜欢她带给他的些些趣味儿和烦恼。不管被她惹得发笑,还是被她气得暴跳,他统统都喜欢。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刻意去想象过,却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嘻笑怒骂,一言一行,总那么灵动清晰地浮现眼前,时时牵动他的神经。 什么身份地位,世俗规矩,于她,都象她对明璇的教训一样,似乎全都遵守介意,实际心里,都不过粪土一堆。 身份地位男人去挣,世俗规矩她爱守不守,反正,是他和她过一辈子,又不是和别人。 “可是......”明玫道。并且她还有些迷茫,不知道对付五姐姐的法子指什么,她没有怎么样明璇呀,她甚至总是受气包角色没有大反击过她。 霍辰烨已经打断她了:“你怎么那么多担心?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霍家又不是龙潭虎穴。” 可是,她本来想说的是,居家过日子,自然另有路数,并不是和上学一样可以打打闹闹的呀。简单说,她哪怕不在乎霍家,但她还得适应霍家本土生存环境不是么,难道真能把霍家当个屁? 他怎么还拿儿时学堂生活做比照?那里的方法根本不适用好不好。 莫非这个疑似男人,其实还停留在男孩的阶段?那种对喜欢的女生有着一厢情愿的期待,希望她永远是这样一副样子这样一种性情不会更改,永远有一种少年的热情不会泯灭? 他到底知不知道女人的后宅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陡觉未来压力山大。 明玫垮了脸。 霍辰烨见了,便安慰道:“好了,一切有我在呢。谁不喜欢都不重要!反正我喜欢就行!” 这语气,还是一样的霸道。 明玫回恢了一米米信心,调笑道:“那,你可不可以偶尔让你喜欢的我揍一顿不还手?” 又被瞪。霍辰烨叫道:“贺小七!” 调查报告结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没有得到什么保证,也没有问来什么结果。之后更是都沦为废话,倒是约了早日成亲,拜见夫子之类的话。明玫几次想走,霍辰烨都不肯。后来终于放行时,他说,其实他一路奔马回来累坏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把几个垫子一拼,就那么缩身就地躺下了。 他装模作样地跪拜,其实压根不信吧。明玫看了看那佛像前卧倒的身影,心道。 当年的贵公子,如今可以随地横卧了,他其实,和当年相比,有很多改变。 小时的那一点热忱,能支撑他们携手走完长长的一辈子么? 出得门来,才发现不了和尚在等着她,传话说师傅不提要去云游了。“师傅说,施主日后若要烧香,请到正殿即可。他的偏殿如今已经锁门不受香火了。” 明玫笑起来,这不提太有意思了,是专门提醒她别去找他吧。 “请转告师傅,但要布施,请知会我。其实我一向不烧香的。” 明玫两姐妹从留峰寺回府的时候,京城大街上已经热热闹闹,张贴了许多的斐贼已平的公告了。老百姓们很热情地议论着,夸赞着。 第二天,宫里高内侍来传旨,贺老爷乐得什么似的,着正装摆香案,领着一家子跪拜接旨,山呼万岁。完了给高内侍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封。高内侍捏了捏,笑容满面地去了。 这是贺家接到的第二个赐婚圣旨了,就这份荣耀,都称得上京城一段佳话了。 圣旨里一篇骈四骊六,明玫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说她恭谨端敏,温良敦厚、贤明合仪什么的。然后把她和霍辰烨说成是天设地造的良姻佳偶,总之,赐婚玉成佳人之美,另择良日成亲什么的。 98第98章 合府喜气洋洋。贺老爷贺太太说了些类似教导的恭喜话,明璋两口也盈盈道贺。回了院子,姨娘军团和一些认得清认不清的有脸下人,都先后来了。大家恭喜声一片,热热闹闹了一整天,让致胜阁众人都晕晕乎乎的。 终于送走最后一帮客人,致胜阁早早关门打烊了。 明玫默然趴坐在榻上,把脑袋半偎进靠枕里,眯眼看着身边人走马灯似地转。 其实也不知道她们转什么。比如司茶和司水,收拾完了招待客人的茶盏点心,本来没啥事儿了,不过还是跟个忙张小蜜蜂似的,把衣柜拉开整理了又整理,把桌上的茶壶多试了几次温凉。然后两人各转一圈找事儿做,中途遇上了,亲密密四手相拉,甜蜜蜜四目相望,然后也没说点儿什么,就又分开了手再去转圈。 范妈姨和蔡妈妈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把各个干净不干净的地方都可劲地擦呀擦呀,大晚上的干得那么起劲儿。然后不小心看着了谁的眼睛,就绽出一个忍也忍不住的笑来,然后各自带着笑继续擦呀擦呀。 素点和素心最欢脱,两个多大的人了还偶尔用小虎步跳跃着走路。 相比之下,做为当事人,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淡平静了些,成了府里的非主流。当然,大家都以为她害羞来着。 这样不好,大家都有的快乐她没有,可见是她少了发现美的眼睛。 明玫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叫司茶:“你是觉得赐婚很有面子呢还是霍家非常好?” 司茶一愣,摆上一脸的欢快,试图用她的情绪感染明玫:“都好呀小姐,府里也就三小姐得赐婚,小姐你也是赐婚,和嫡出的小姐一样呢。还有霍家,可是侯府呢。” 明玫点头:“是噢。”也就是说,既有面子也觉得霍家好。 司水面带娇羞感慨:“霍世子长得那么好看!小姐以后是世子夫人呢,将来的侯爷夫人呢。” 觉得霍辰烨好,还有升职潜力。 范妈妈也进言:“既嫡又长,以后霍家呀,最后总会是小姐当家儿的,小姐要带些得用的人手去,免得被人拿捏。[]”她一家都在贺家当差,她也想跟着小姐去霍府当差呀。 明玫点头:想得很实际很超前,现在已经开始为将来掌权考虑了。不过么,那霍侯夫人貌似很年轻呢,小媳妇儿有得做了。 蔡妈妈有不同意见:“霍世子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再说只要有规矩在,小姐总能捋顺的。” 明玫笑起来。这是展望未来信心满满派。 她自己也凝神想了会儿霍辰烨的好处来,很快便想到了好几条。 第一,低户,庶女,得嫁高门,引羡艳目光无数; 第二,跟着他有俸禄吃皇粮,生活有保障; 第三,据说霍世子巨有私财,物质生活可以奢靡一下也没问题。――就算不给她用,也至少不会用她的吧; 第四,这货有做土匪的经验,将来万一混不下去还可以落草。那谁的话,大抢四方有钱花。 第五,跟他很熟,虽然脾气暴,但偶尔玩笑还是可以松松土拔拔须什么的,不用象别的贵妇那样一天到晚绷着吧? 第六,目前为止,这货对自己,看着很有真情谊?嗯,这条巨有意思。 第七,如今这般,霍辰烨军功自然是会增加;而自己,名声大响,很有赶超他的架式,才是正在贬值。总之,条件各种配不上啊配不上。却就是配了!嗯,大便宜。 第八,貌似,那霍辰烨比以前显得成熟稳重了?总之有成长啊,前景喜人。 第九,长得美。 第十,他爹貌似听他的,没准她也能不受公公气甚至有一个疼爱她的公爹? 其他,呵,再想想...... 总之,你看,这么一会儿就想出来这么多。 嗯,她要开会,请大家积极举手,踊跃发言,她要总结归纳,集思广议。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定能挖到更多的妙处噢。没准能列出一个嫁给霍大少的100条好处来。 就是这样。 日子不但要过,还要过好!贺明玫,雄起! 。。 裴家能这么快完事儿,自然和霍辰烨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霍辰烨被撵出府,蹿出京,流浪了一阵儿,便“巧遇”了一些义气的江湖客,当然,都是安排好的。后来,便去了西北窝进深山,为六皇子养私兵,做护卫,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自然多次立功。 后来身份洗白后被圣上亲封为西北将官,其实领的私命仍然是将队伍发扬壮大。这支队伍本来就是为抗裴作的准备,此番临乱受命,成了此次剿裴的主力,图的就是出奇制胜。 事实证明,这太子爷还是很有眼光手段的,至少此次灭裴之战,指挥得当,将士给力,大获成功。 那时,霍辰烨率军从西北沿江直下,进入裴家军警介线内的三江口附近才上岸,然后夜奔三十余里直捣黄龙,准确无误灭了指挥中心一干主要将领。 同时各路援军一齐发难。裴家军被截成几段,首尾难顾,将令不通,乱成一团。 斐军中又有人乘机制造混乱,内部自相残杀与外敌包抄撕斗中,被人砍瓜切菜死伤甚众。 一夜间,斐家军被去十之七八,至天亮,裴家军大势尽去......两辈人的谋划筹备,一夜间头颅抛地,血流成河。 能一战制敌,一大原因是霍辰烨出了奇兵,胆大冒险,这支队伍又混过黑白两道,战斗力惊人;一大原因是因为在裴家军里有将领提供详细情报,有人马充做内应。 说起来简单,其实当时,还是极凶险的。行兵打仗,不是你砍人就是被人砍,能不凶险吗。 霍辰烨就得了他老子霍侯爷的好一顿训斥:“竟然跑到人家鼻子底下去登岸,你也不怕个万一?你这兵行险招也太险了些!” 霍辰烨笑嘻嘻道:“三江口水势陡然转急,极不宜行船,更难靠岸和登陆。但接近口岸的水底却有一处多淤泥,我们有熟识水性的人细细勘察过,又找了当地老农仔细询问,用了粗网横拉拦船护船,又用水梯深深锚进淤泥里泊船,再用软梯登岸......看似凶险,其实万无一失。” “岸上防守呢?”那岸上不过三里地处就有大营驻扎,一般四周都是护守极严的。 “裴家世代居西南,那里山地丘陵居多,裴家军不识水战不懂水性。以为那里肯定上不去人,所以那段口岸上防守松懈,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很快被我们先行上船的人制服了。” “可若是军中有懂水性识水战的人出谋划策呢,若岸上就是有重兵防守呢?你们于水渡之中被居高临下包抄,可半分退路也无了。” 并且,因为要把裴家军拦截在外,各路人马都调往西南。京城兵力有限,防御并没有往外推进。一旦打过来,京城就一道防线,可是太险了。“太子十分依重你这支人马,若有闪失,你如何交待。” “没有退路有进路。”霍辰烨道,“我们备的都是小船,一来顺流而下轻便快速,二来如果这里有守兵,我们就分小船向三江口下流而去。这里水流湍急,一日千里的地势,追是难追的,我们便在下游上岸,从裴军后部包抄。至少先灭掉他后方的粮草辎重,一样拖住斐军不能继续北上,然后再慢慢打即可。”到时便用土匪善用的游击战术。 斐侯爷仔细想了想,知道儿子当时是算计清楚并非蛮干的,心中欣慰。压下那股骄傲劲儿,还是喝道:“都要成亲了,以后可得稳重些。” “知道了。爹,我的院子赶紧再整理整理,我想月底就成亲。” “这么急?你的院子早给你备的好好的了。可一个月也太快了,总得让人家有时间能备齐嫁妆和通知远路亲戚吧,何况贺家还有个六小姐没嫁呢。” “爹,你不急?那圣上那身体......如果到时再拖过个国孝,你别怨我啊!至于那六小姐,我早拖人给李家带信儿了,估记这两天也该来人了。” 霍侯爷一愣,竟是都安排好了。仔细想了下问道:“你听太医说了什么?” “嗯,赶紧安排吧。” 圣旨下后的第二天,霍辰烨就上门来送聘礼了。和贺正宏关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连婚期都私定下来了。 带来的聘礼堆了明玫一院子。 明玫看着那一院子的聘礼嘴角直抽抽,谁说只有养女儿的人家才要从小攒嫁妆,这姓霍的这么快送来这么多,自然不是临时搜罗的,只怕这些年,霍侯爷没少用心思攒吧? 司茶司水带着小丫头子们忙着对单清点,有人笑着嘀咕:“这可真多呀,这不是很快还要送去霍家吗?送来送去会不会太麻烦了呀。” 范妈妈道:“那可不一样,送过来这么一遭,再进霍家门它们也改姓贺不姓霍了呀。” 明玫在门内听到,嘴角绽笑:东西改姓贺了,但是可怜的,人却得改姓霍了呀。 第二天,霍辰烨再上门,仍然大礼随身,前来请期。 事后简单点算了下,竟可折合约两万两银子之数。 人家给两万,贺家自然不能陪少于两万了。贺大太太倒没说什么,她在孝期,加上娘家前番多事,她也很低调。作为知情人士,明玫帮了唐家,她也不至少心痛这点银子钱。 倒是贺正宏发了话:“姐妹们都是六千两,你也不能特殊化。”板上订钉,就六千两了。这个抠门货。 明琼姐姐也过来了一趟,看着那些聘礼直眼红。李家自然也是送过聘的,但哪有这么多呀。 这姐姐最近被圈养着绣嫁妆,是远离政治中心的大多数,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波澜横生。她听人说,是贺老爷这次又立了功,圣上才给面儿赐婚的。 明琼依着门,瞟了明玫两眼道:“你也就是运气好。若是那时是你替五姐去嫁李家,这赐婚没准就是我了。” 明玫惆怅状:“唉,要是圣上能赐些财帛做嫁妆好了,嫁期订得这样急,据说连嫁妆都置备不齐呢。”然后羡慕:“李家还没来请期呢吧,到时另有一份大礼呢,只不知会是多少呢?”最后佯怒状:“爹爹说多给六姐姐四千两嫁妆银子,怎么不给我呢。” 于是明琼姐姐被治愈了,哼哼两声走了。 99第99章 这边大事已定,那边各路亲戚也陆续得了信儿。(.无弹窗广告) 明璐吓得什么似的,忙忙地回娘家安慰明玫。天神呀,遇上霍辰烨那小子,怎么活呀。 这么好一个妹妹,怎么命比她还苦呀。少不得埋怨贺大太太:她是自己瞧上的,本怨不得别人,可是若大太太真心给把关,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呀。看看七妹妹这事儿,还弄个赐婚。有了面子,以后退货可是不成了。 一路思忖着,待及家,看到致胜阁那满院子的彩礼,觉得什么都了解了:估记贺大太太是收礼收到手软,便跟着心一软,事成了。 没奈何,只好安慰自己妹妹:到时候嫁过去,吃食上千万要注意,一口水也不能经过外人的手。自己的丫头,也要牢牢握着身契,但有异动,杀无赦。 明璐就是吃亏在这点儿上。后来细查之下,发现是她自己的一个贴身丫头做了粽子,事情才会这么多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丫头呢,怎么处置的,卖了吗?”明玫问。以明璐的性格,估记卖了,好歹换几两银子使。 “卖什么卖!不久前,我随手捏了个理由杖毙了。” 乖乖!身体弱了,手段却越来越不含糊了呀这二姐。 明玫默了默,想想了一下自己如果遭遇这种事儿,有没有可能下此重手。最后暗暗叹息,自己就是个标准草包呀。 “那你和姐夫现在如何了?还互不搭理?” 明璐冷哼:“他又不缺女人,只是,他缺钱。延哥儿要下聘,需要彩礼,他没办法,又来找我了,问我铺子里的收益如何。如今,别说我自己的铺子,便是府里给二房的铺子收益,我也不给他拿出来用了。” “子女亲事不是公中的嘛,也要你二房单独出?”又没分家呀。 “是公中出。[.超多好看小说]可公中出的,只是个例钱。大房儿子订亲,就是自家房头贴补的大头。延哥儿订的又是他亲娘舅彭家的闺女,那彭家并不甚宽裕,但也过得去。是那焦恩赞想要出手厚些,多备些现银去,这才操起心来。说也要比照人家大房,这样延哥儿也有面子。可人家大房贴人家是亲娘,我又不是,我干嘛贴。至于铺子,没收益。”明璐愤愤道。 明玫笑。这姐是真看开了,以前不是自己上赶着和大房比的吗。 “那焦恩赞也是可笑,竟然关心起你来。就前天,我们从寺里回来,我回府不是晚了些嘛,就问起我去哪儿了。――上次你上门之后,我出门再没有谁罗里八索的了。我就说了和七妹妹去留峰寺上香去了。结果呢,那焦恩赞就问起你来,说恐你为名声所累不好订下人家,要替你介绍亲事呢。” 明玫笑起来:“如此倒要多谢二姐夫了。”这冷面大叔如今竟然知道关心岳家了,进步不小啊。 “哼,又不是什么好人家,就那破落贾家三房的儿子,说因早年遭遇暴徒身落残疾一直定不下亲来。还说那贾家好歹有个国公府的名头,让我回娘家提一提呢。”明璐哧道,“如今这般也好,倒让他瞧瞧,当我妹妹真嫁不出去吗,用他给找个残疾。” 明玫听到贾家,不由心中一却,忙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好象是叫,对了,叫贾谨。妹妹不知道,那贾家和焦家同是老国公府,比焦家还破败,只主枝焦国公一家子还行,其他,人家焦国公爷都不理会的......” 明玫却没听明璐的喋喋之语,只喃喃道:“贾谨?他回京了么?”当初,卢佩仪的大手笔之后,失踪多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没有,说是少了一耳,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养着。据说如今也立了些功名,就快回来了。是我们三房的娘家堂弟......你认识贾谨?”明璐说了一半回过味儿来,诧异地问道。 明玫忙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当年焦家拜寿时,我见过他。” 。。 唐家大太太本来在孝期,不应该上门的。但得了信儿,却还是素服来了。好在这是妹妹家,大太太同孝期,贺正宏个战场拼杀出来杀人无数的,遇鬼佛挡道也敢砍一刀去,也不在意。 唐大太太拉着明玫,又是感慨又是感激:“......真是多亏了你了......老太太留下话来,等你成亲时,她的私房都给你。” 明玫愕然,又留遗产?原来她这么招老年妇女的爱呀。――那谁,未来婆婆要年纪也大点儿该多好啊。 忙忙推辞:“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 唐家那一窝子远的近的子辈孙辈,如今还个个给老太太披麻戴孝着呢,她算谁呀能轮到她,这不招人恨嘛。 好一番你来我往的推辞,唐大舅妈见明玫推的诚,心里明白明玫的顾虑,便道:“我的嫁妆也有许多,如今,都给了你吧。” 明玫又是一番推辞,唐大舅妈不允:“原本我想着,老太太的东西已经不少了,我只添三两样自己的就成了。你既不要老太太的,我的嫁妆就不可再推辞了。反正,留着也是留着,我也没有女儿可以添妆。” 可那是该给唐玉琦的,如今抬到霍家去,日日刺霍辰烨的眼么。明玫说什么也不肯要。 唐大太太给的诚,但明玫推的绝。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添妆礼时,到底送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物件,还在明玫的嫁妆单了亲添了许多现银,还有两个庄子,两个铺子。 “小七你知道么,你五表嫂她,在西南已经过世一个多月了。” 那时战事未平,消息难通。唐玉琦也不敢来信儿。后来大捷,才捎回信儿来。 明玫吓一跳,从来没听说呀。闻言只喃喃道:“怎么会?” 唐大太太叹道:“咳,都是命。那时明明西南乱着,她偏跑去南襄城找琦哥儿。后来琦哥跟着裴家大军往北行军,担心当地的乱民和西羌扰边的小股游兵作乱,便让她去唐拉城躲躲。结果在唐拉城,偏就遇上了西羌蹿过来的蛮兵......” 唐拉城地处西南边陲,是个犄角之地。不管是裴家大军北进,还是西羌破关入侵,都距此甚远,且又易守难攻的地势。这样的地方,一向不是西羌眼中的菜,以前西羌大军进犯,都没有绕道去动唐拉城半分,所以,这里向来安全。 但当时韩家在京的家眷被收监的消息传出后,韩将军悲愤,已申请带兵随大军北上了,那里只剩下些许兵将守城。 就因为韩将军家眷都留在唐家城,于是依然有不少在西南的将领家眷往唐拉城去避乱,其中便有邢茹萍。 偏就因为这么多家眷都往唐拉城跑,竟然引起了西羌兵的注意,那蹿过界的蛮子兵头就带人偷袭了唐拉城。 邢茹萍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明玫深深叹息:“还那么年轻,宣哥儿定哥儿还那么小。” 想起当初她找不到孩子,气急败坏的,又想冲她发飙又不敢得罪她的纠结样子还历历在目。那虽然只是个局,但看着她焦急,自己还是觉得很解气。可如今人真没了,却只余慨叹。 终于事过天晴,孩子平安,老公载誉,该她受用的时候,却撒手了...... 唐大太太也深深叹息:琦哥儿随信,说了明玫被他带累名声,他这次定然是非她不娶的......结果,偏就差这么一步,他那边随军还没到京,这边赐婚圣旨已下了。 都是缘份。 当时接到琦哥儿的信,唐大太太就想上贺家来,致谢,安抚,再给她透个音儿,顺便问好孙子去处,赶紧接回来。 结果偏公公和男人说要等一等,等琦哥儿凯施回京后,圣上下过褒奖明旨了再接回孙子,这样更保险一点儿。结果,那里一迟疑,这里已经有了明旨。 唐大太太想起儿子的来信不由头痛。自己儿子多年的心思自己怎么不知道,如今这么辛苦去挣了军功回来,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他们母子已经分离这么多年,难道还要母子分离下去? 两个月后,已回京的卢佩仪去霍家见明玫,细细说起了这段唐拉城往事。 明玫才知道,当算计女遭遇狠毒女,似乎结局已注定。 那时卢佩仪做为地主,招待邢茹萍住在韩家的将军府里,相处甚欢。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某天竟然被围困府中。 卢佩仪紧急中将她两个孩子藏入了墙壁的夹层中。 那西羌兵拿住了她们一干妇孺,围在院子里逼问谁是韩家主妇,韩将军子嗣藏在哪里。 说只要说出韩家子嗣去处,便不取谁性命,并当场杀了两个不肯说的下人。――西南人都知道,那些西羌蛮子作祸是作祸,却甚是硬气守信,说到就能做到。 邢茹萍闻言便意动,指着卢佩仪说她是韩家媳妇儿。 卢佩仪当场反咬,韩家各丫头仆人俱指认邢茹萍才是主母。 于是邢茹萍便说她知道孩子躲在哪屋里,她看到孩子进屋后便没出来,定然在那屋里某处藏着,便要领着人去。 ――于是,卢佩仪拔了袖间匕首...... 卢佩仪没死据说是因为她手刃一女后面现决然,持匕以待,大有谁逼近谁死的架式,让那领头的西羌蛮子大为赞叹,说她够有胆色,倒没有再逼问,只让看押起来,然后让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搜孩子。――最后,等到了援军救助得以脱困。 她说,此事唐家已知,但我不愧不悔。人若害我,我便害人,天地公道。 100第100章 嫁妆清点后,长长的单子上大件齐备,庄子铺子银子和各色的物件,喜坏了致胜阁一众人等。司茶管着家当,知道底细,悄悄问明玫:“那小姐手里的银子要什么时候加进去?” 现在加到单子上去,数额巨大未免太招摇了些。不加吧,女儿无私财,到了霍家后无故多出来这许多银子来,被霍家人讹了去可没法说理去。 明玫知道司茶的意思,但她不担心:要都要来了,怀里揣这么久了,还怕守不住不成。霍家再怎么样,那是个继母婆婆,能嚣张到去继子媳妇屋里翻捡东西的地步么?那霍辰烨看着也不是个那么好说话的软弟。 “不用往上加。”明玫道。留着慢慢花用吧,这个怎么能暴露出来。 “那万一,被霍世子翻找出来拿去用了呢?”司茶怯生生道,婆婆还好说,到底也得要脸面,可男人要用怎么防呀。“男人出去混,总得需要钱吧?” 呃?明玫一愣,司茶竟然想到这儿来了。果然霍辰烨那小子花名在外得深入人心啊。 “他不会。”明玫道,慢慢抿了口茶。 司茶见自家小姐信心满满地样子,就长舒了口气笑了起来。小姐说霍世子不会出去混那就肯定不会,反正她信她家小姐。 明玫却在想着霍辰烨的过往事迹。 哪个穷老帽混青楼人家姑娘肯赏脸呀,他能连青楼老板都混出交情来,把个洛月给他当清倌人调养着备用,还不就是因为清楚他出得起赎身银子嘛,难道因为他脸长的美就行么? “他有钱。”明玫肯定地道,那些他娘当年的陪嫁银子巨海的传言应该不假。 司茶听完这半句,脸一下子吊上了,急道:“那还不如没钱呢,这样要找小姐要银子使,也好歹有个由头拿捏着些。要不然,可怎么办呢。” 明玫没有作声。司茶说到点子上了,霍辰烨有钱有权有胆子有脾气,若两人闹翻了,她连一点儿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太危险太不可控了。 在致胜阁一片喜悦中,难得她这般清醒。 默了默,明玫道:“你去问一问咱们院里大家,或愿意跟去霍家或想留下的,问明白了别勉强。另外,有老子娘已经给订下亲事的,我出份嫁妆。还有舍不得离开家人亲朋的,我们也送些银子放去别处当差。”总之,大家好聚好散。 陪嫁人也不用太多。原来西厢的六个人自然都带走,还有司红家,要了身契,做为一房人带过去。再就是挑四个小丫头,这都没关系,好用就用,不好用便重新再买也使得。 只是如今多了些田庄铺子,要有得力的掌事的才行。总之一切不强求,愿意跟着她混的便来报名,不行她高价外聘啊,姐有钱,姐将来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瞧着吧,咱谁也不求。 这些都好办,只有司水,让人有点头大。 司茶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那司水姐呢?今天范妈妈还跟我说呢,说司水姐年纪不小了,别耽误了,叫我提醒小姐不能由着她的念,指个好人家赶快嫁出去吧。” “你呢,怎么想的?” “奴婢?奴婢不是说过了吗?将来给配个霍府的管事儿,做小姐的管家娘子。”司茶性子爽利,也不甚羞涩。 原来那冷婆子的二儿子,正好和司茶的爹娘在一个庄头里干活,见司茶回去探过一回亲,便说看上了,找人上门去提亲去了。 司茶爹娘看着那小子能说会道的,关键是还识字儿呢,家里又都是在府里有头有脸儿的,便有些意动。 捎信儿让司茶回去了一趟。见过才知道长得也挺干净的,原来脸上黑紫,不过是冬天时候跟着外管事儿出远门运货,脸冷伤了,如今全好了,哪还有烂红薯样子。 问过明玫,明玫十分腻味这么能见风使舵的人家,便告诉司茶,她若愿意,她就愿意。只是,她不愿意使唤这样的人,以后你们就一起在贺府当差吧。 司茶一听,立马就回绝了冷家。 很干脆利索啊,哪象司水,让一整个西厢的人都跟着担心。 这些天司水每天忙着绣嫁妆,手不离线线不离针的,比明玫这个准嫁娘尽力多了。大的东西都上单了,哪怕一个脸盆一个梳镜都买得齐备,现在就是少些针线物件,有些东西还得必须亲手做才行。 但明玫已经彻底放弃这一项了。一共不到一个月,她呕血也做不出来多少,全都交给府里的针线房省事儿。还有府里的丫头姨娘,针线好的,也大多主动请缨帮手呢。 能做多少做多少吧。主要的有了就行了。霍辰烨总不会为了这个休妇吧。 女儿这么大了,大太太竟然真是大大小小的物件一点儿准备没有。 明玫已经不意外了,从大姐明琪开始,就没有什么准备嫁妆之说呢,除了三姐明珠。 明珠嫁前也尽在忙些礼仪训练什么的,针线一针没动吧,但她的嫁妆是一早齐备的从马桶到盒食到胭脂盒,一应俱全。 好在大概为了表示对圣意的欣然,大体的嫁妆到底弄得很象样子。霍辰烨一早就打造好了一整套家具,拔步床,桌椅扛箱什么的,让贺家去订下就是了。其他的摆件什么的大件也不少了,单子上满满的,就是这些小件麻烦。什么火炉,盆架,酒埕,提桶...... 让外面管事儿尽力拼凑就是。至于东西好不好的,都有那一样就对了。 而这些内里的一应物件,大太太完全撂手不管了,明玫跟着持家理事时日也多,自然象别的姐妹一样,都交给她处理。何况大太太身在孝中,这段时间以来都不大欢实。 ――只是,明玫自己个儿出嫁,好歹也得装装害羞的样子吧。 倒是三嫂张氏,拖着个大肚子布置张罗,跟明玫商量着,比照着自己嫁时的小件,一样样地安排落实。 某次还拉着明璋掂着自制点心一起过来了。 明璋看着抢着尝点心的明玫,难得地开了次玩笑,说妹妹你不要吃太多啊,如果太胖太重了,小心到时我背不动你上轿。 这哥哥次次送嫁,也没背上过谁,很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明玫看着三嫂看明璋的眼神,深深觉得这是个能人啊,那么一句话说得合宜,她都能用那种崇拜到死的眼神瞅上半天,怪不得这三哥如今看着说话行事大方了不少。 明玫院子里走了几圈,然后沐浴罢,倒在榻上。 “司水,歇会儿吧。”明玫叫道。 司水应了一声,抬起头来问道:“小姐要什么啊?”她以为明玫要她侍侯呢。 “司水,你年纪不小了,这些年,给你寻的人物你没一个满意的,你是有什么想法呢?”明玫直接问道。 司水脸红红的,半天不吱声,捻着手里的线,含羞低头的样子很好看。半天才道:“奴婢不知道,奴婢都听小姐的。” 又是这套说辞,就象那道叫做“随便”的菜,要吃什么“随便”,最后吃什么都有意见。 小厮不满意,管事儿不满意,护卫不满意。 那时在西北,明玫托了明琪大姐给她寻了户人家,有房子铺子,很经济适用。但司水不肯,只是听了人家的条件,连人都不肯见一见的。理由是,这些看着生活过得去的富户,扛不住任何一个风浪的。比如现在的匪乱,被抢个净光甚至被杀人放火,最后也不见得就能求个说法,太不稳定了。 她儿时,一个村的富户,她向往羡慕的有厚棉袄穿有肉吃的闺女,最后和她一起被卖的。这丫头被儿时的印象吓怕了,极没有安全感。随着明玫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有主意,又很罩着她。她披着大丫头的外衣,便是性子绵得提不起来,也没有人敢再欺负她半分,她便越来越把明玫当长辈一样的依赖着,什么主意也不拿了,什么心思也不操了,指哪儿打哪儿,跟着动手干活就行。 明玫让她管着新来的小丫头规矩,她也训斥不服,自己还受了气,还得司茶再调,教一遍。 自西北回来以后,明玫也没有再刻意给她寻女婿了,她自己也没有遇到合意的。 沉默了一会儿,明玫开口道:“你见过霍辰烨的,你觉得他如何?” “霍,霍世子,自然是极好的。”司水脸红透了,磕磕巴巴地开口。 “是对我来说极好还是对你来说极好?”明玫问道。 司水白了脸:“小姐!自然是对小姐极好。” “可他若女人很多,还会不会对我极好?” “奴婢,奴婢会帮小姐的。”司水可怜巴巴道。 “怎么帮,说来听听。”明玫淡淡道。 “自然是,自然是,在霍世子面前讲小姐的好话呀。”帮着小姐服侍霍世子这种话,她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明玫那种不怒而威的劲儿抑不住地外溢,让司水觉得压力极大。如果刚才是羞得磕巴,现在就是吓的磕巴了。 “你觉得你会讲的好话,我不会自己讲么?”明玫问道。 司水不安里低头扭动了一□体,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小姐也有,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奴婢,奴婢会帮着小姐,把霍世子留在房里的。” 明玫挑眉。司水很少能顶住她几句话,只要明玫一沉下劲儿,她就来一句“我都听小姐的”结束,这是第一次,能反复对辩这么久。 她很想问一句,“我不方便的时候,要把男人留在房里做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古人大约都这样想,也怪不得司水一个人。没办法,后宅之中,男人是女人的一切,在哪房里留的时候多,便象征着面子,地位,恩宠,实惠等等。 司水有这样的心思,原本也可以理解,她本来就喜欢打扮漂亮,喜欢漂亮男人,又是自己的大丫头,也到底留到这么大了,似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可是对明玫来说,便是找自己的通房丫头,司水也不合适:孤零零一个人在身边,没有个拿捏的办法,只靠往日的情谊和良心这种事儿,太过玄幻了。 她看着司水,漂亮,会哭,霍辰烨貌似就喜欢这一款。当初那楚惜惜,不就是三两下就哭进他怀里去的么。 如果霍辰烨还是对女人来者不拒的毛病不改,她便真抬了司水做姨娘吗? 明玫捻捻小手指,思忖了一会儿道:“最近霍辰烨还会来贺家一趟。到时我带你去见他,你可以近前去给他端茶送水。如果他对你有意,将来我便为你安排。如果没有,你能就此收起这心思么?”明玫问道。 司水脸红得什么似的,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软着声音道:“小姐......奴婢都听小姐的。” 。。 那李穆华家得了信儿,父母人尚没到京,就急急先托了媒人上门来请期。贺老爷深觉李家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到底把明琼的亲事定在了中旬。两姐妹婚期就差十天。 李家就近接亲,就接到李穆华在京住的那小院子里,如今已经在紧着张罗了。 这么潦草的安排,女儿家是会被人哧笑的。同僚问起,贺正宏的对外口径一致:“六女儿是为了配合七女儿的婚期,七女儿嘛,赐婚圣意,霍家又求的诚,便好事成双安排了。”上意嘛,天威嘛,扯上圣旨,便没人多说什么了。 等明琼归整完了自己的聘礼和请期礼,来过看着明玫那满院的彩礼又犯病,倒不说什么酸溜溜的话了,直接开口要东西。弄的致胜阁里一众人等见明琼色变,见到她来,便几个人停下手上忙着的一众事物,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们主仆。 明玫觉得明琼是个悲催货,婚事为明璇顶了缸,现在婚期又得为了她赶个早,多少给点补偿也好,但也不能随便他狮子大开口,便道:“这些东西绝大多数是霍家送来的聘礼,到时还要抬过去的,若少了,只怕霍家人会以为是贺家要女儿家东西,到时大太太脸上只怕不好看。” 明琼听了,果然乖了。明玫便表示到时整理完了,看哪些不是霍家的,找几样从单子上去了,给她添箱。 明琼于是精神一振。 她见明玫一副好笑的样子看她,便道:“你不用笑我,看看李家送来的东西,也知道定然是没有霍家有钱的。我不手里攒些,如何过日子。好歹霍家的排场大,看样子也不用你为些针头线脑的操心。” 明玫笑起来,摸摸鼻子没说话。 但明玫却道:“别看你现在风光,到时候,我定不让你瞧不起我。你看看大姐姐,虽然出嫁后就没见过,但光听那一个接一个报来的生子喜讯也知道过得怎么样了。大姐夫过来岳家,对谁都殷勤,自然是大姐的面子。别的姐妹,你自己看吧。” 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细口长颈彩绘荷花锦鲤玉瓶抱怀里了,“这个给了我吧,我在大太太处瞧见过,不是霍家的东西。” 明玫笑道:“只是这么急着送嫁,倒委屈六姐姐了。” 明琼道:“是啊,都是为了你,这个掐丝珐琅的美人香炉也给了我吧。”说着把怀里的花瓶递给丫头,自己再拿了那个香炉,才接着道,“不过李家能这么紧着巴贺家,我也不怕他们对我不好。” 明玫很佩服这姐姐呀,原来明白人在这儿呢。看她们又满载而去,才在明琼背后道:“咱们姐妹院里,便这么混拿一回吧。以后去了婆家,就是大人了,顶的是李贺两家人的脸呢,走亲戚串门子,六姐姐定然不会再眼皮子浅了对吧。” 明琼脚步顿了顿,也不回头,也不理她,自顾走了。 。。 从来没归省过的四姐明瑾第一次上了门,直接到了四姨娘的杏园。 四姨娘最近忙着养胎,养得珠圆玉润的,见到明瑾面色枯黄,形容憔悴,把个四姨娘吓得什么似的,直接抚着大肚子哭将起来:“四丫头,四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竟是这样一副样子,人可都脱了形了,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明瑾闻言就恼了,火气十足地道:“得罪什么得罪,我能得罪谁。你从小就教我,要老实要守分,要四不招惹,连丫环仆妇也有可能有脸的一天,谁都不要得罪,这些人到时候都可能成为助力,也可能会害你。可是,为什么我谁都没招惹,却没有一个助力,还偏有人害我。” 四姨娘听了,吓得嘴直哆嗦,忙抓着明瑾的手问道:“谁,谁要害你,你可是哪里得罪了他自己不知道?赶紧去赔礼道歉去啊,你是不是身边没银子,姨娘这里还有点儿银子,你快拿去使吧。”说着也不叫丫头,自己挪着笨重的身子就去翻箱子找体已。 一边翻着一边教导道:“你看姨娘就是,以前生活苦难,贺家又败了,我长得又不好看,年纪又大了,人牙子都不挑我走。好几次都差点被赶出去无处容身,还不是因为谁都没得罪过,得了几个老仆人在老太太面前说好话才留了下来。后来老爷回来了,结果还是有仆妇向老太太进言,说我老实厚道,可以去侍侯老爷,老太太便选了我去。大太太不喜我,没进门就想处置了我,还是那些妇仆说的好话......你看看这些年,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有的吃有的穿。那些仆妇就是不能得罪,别看平时用不上,到关键时候,你人好,便都用上了。” 明瑾靠在榻上,听她絮叨那些陈年旧事,一言不发。这些事儿她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后来见四姨娘终于掂出来一个装银子的荷包来,献宝似的拿给她,便笑了起来,也不跟四姨娘多说了,站起身道:“姨娘还是好好歇歇吧,我一个侧妃,一个月例银有四十两,你那一个月二两的份例得攒多久啊。我不缺银子。”说着往外走,“我还没去跟大太太见礼呢,我过去致庄院了。” 走到一半停住,看着针线罗筐里的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问道:“这大红的荷包做给谁的?” 四姨娘看着,忙拿起荷包道:“给七丫头帮帮手,快出嫁了,到时候赏人用。” 明瑾恼道:“你身子这样还在帮她做荷包?谁让你干的?” 四姨娘忙笑道:“不是不是,不是谁强要我做的,只是七丫头日子急,大家都在帮手做,我不做怎么好意思。反正好歹做两针,也累不着什么。” 明瑾却看着那个荷包越看越气,猛然抓起罗筐里的剪刀,三两下剪碎巴了,往地上一扔,跺了两脚,嘴里愤愤地叫道:“我让你嫁去,我让你嫁去!”然后猛摔帘子出去了。 致庄院里,大太太早知道明瑾之前病了一场,瘦弱些也是可能,一阵殷切地关心询问身体之后,要让人去库房寻那两株五十年的山参给明瑾带回去:“瞧着这脸色不大对,好好补一补才是正经。” 谁知明瑾淡淡道:“郡王府里不缺这些个。” 大太太第一次闹个脸红,掩饰着笑道:“你这丫头,便是不缺,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咱们合府里的东西,哪有郡王府没有的?也是你命好,能进去那府里。允哥儿最近怎么样?” 明瑾拨着茶,漫不经心地轻笑着道:“好得很。嫡长子,谁敢怠慢了。” 大太太见明瑾态度有些不甚恭敬,内里的火就有些往上蹿,她耐着性子道:“你虽失了孩子,也要多顾惜身子才是,好在还有允哥儿在。你三姐姐如今不在了,你将他抚养大了,他自然就会最亲你孝顺你,跟你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样。” 跟亲儿子一般样,怎么会跟亲儿子一般样!明瑾听着,忽然心头一动。 想起侧妃薛意芳的话来:“你以为自己的孩子掉了跟我有关系?跟我有个屁的关系!我告诉你,你的孩子便是生出来,也没我的孩子大,我何必在意你?我若有心,我还不如直接往允小子身上招呼呢......你自己想想你的孩子连番流掉,到底谁是受益者。你跑来问我,不如回去问你家嫡母好些!” 莫非自己孩子流掉,真有这位的功劳?她想着,心里就一寒,硬撑着道:“是。”便不肯再多说话。 大太太关心外孙,便继续找着话题:“他生日快到了吧,今年我有孝在身,怕是不能给他贺生辰了,四丫头你多操些心吧。” 明瑾道:“是呢,生辰呢,每年生辰大家都很紧张呢。”明珠的小儿子就是过生辰的时候出的事儿。 大太太听了果然心里难过,就拿出帕子抹眼泪来。 明瑾便也掏出帕子摸眼泪儿:“我可怜的孩子,连个生辰也没得过。”她第一个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从福建任上回京待产,却没了。那时候,大太太就去看望过她。 101第101章 对泣中的两个人,明明该是休戚与共的关系,因哭的对象和原因不同,莫名有些擂台对打的感觉。[.超多好看小说] 大太太先用帕子按按眼角,不哭了,开始讲有用的:“你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四姨娘,她到底生你一场,如今又有着身子,小心气着了吓着了,伤着了胎气倒不好了。” 薛意芳说得没错,她入门较早,资格较老,儿子又大,允哥儿虽是交到自己手里,但若她想害允哥儿,也多的是机会下手,哪里会让允哥儿平安长到现在...... 疑心总能生暗鬼,明瑾心里觉得大概就是大太太害她没错,便越发觉得大太太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害她的玄机。 这句话若是其他时候说倒也罢了,如今,明瑾直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嘴角的肌肉越绷越紧。 这是威胁么?从一开始,四姨娘忽然被调理身体,被拱上了贺老爷的床,就是有原因的对吧,现在拿着那个肚子来要挟自己,真真是好算盘啊! 怪不得那时候明明听到传言说是明玫会入郡王府,那承福郡王明明看中的是明玫,最后却偏偏是自己。――后来郡王爷私下羞侮她,说过多少次她呆板木讷不解风情,不及明玫活泼明艳的? 原来因为那个小贱人没有姨娘,不好拿捏呀。 明瑾越想越气,不过一条贱命,人人都不要我好活,我不会戳你们的心么。 她也用帕子揩了眼睛,淡淡道:“知道了,我先去看看妹妹们。” 说着起身往外走,大太太忙道:“着人去叫小六小七过来就好了。” “不用了,我也想各处走走看看。” 明瑾进了致胜阁院子,拿眼四处瞟了瞟,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红就一阵大不爽,一路走着一路顺手撕扯了好几个物件上的挂红。来迎的丫头婆子看着,胆颤心惊的,不知道这四姑娘是啥意思,陪着小心通报着让进了屋里。 明玫看到明瑾也吓了一大跳。 贺家的姐妹中,大姐心胸宽胃口好,长得最圆润。然后就是这个四姐姐,也是不论什么场合都尽量多吃少说,闷头长膘型的。 可是如今,明瑾却一副脸色蜡黄,弱不胜衣的样子,跟她这个姐妹中最瘦弱的小身板儿有得一拼了。 明瑾入郡王府后,曾两度传出有孕,可惜最后都没保住,但明玫本来以为,有这样的频率,至少说明,还是很承宠的吧,怎么竟是这么一副可怜相。 二姐明璐也憔悴,但明璐出门还知道妆容精致,衣饰合体,除了瘦,让人看不出什么来。明瑾是完全不化妆,就顶着那蜡黄的一张脸儿,她身上的衣肩松松耷拉下来,腰身也过分宽大,显然早已不合身了。 一个侧妃,就这样的着装出门,还是回娘家?当初那步步规矩的司嬷嬷之类呢?这是,故意往贺家脸上啐么? 才上了茶,明瑾就道:“小七就要嫁了,我们好好说说话。”然后转对丫头们道:“你们都退下。” 她跟来的婆子丫头都退了出去,司茶她们看着明玫,明玫看着明瑾,不知道她要唱哪一出儿。 明瑾冷哼道:“你如今果然威风,丫头都只听你的话呢。她们怕什么,怕我掐死你不成?”一语出,司茶她们陡生警惕,刚才在院子里,看着明瑾一副不忿的表情就觉着不对了。 明玫也大感意外,这还是那个踢一脚挪个地儿的斯文八百的四姐姐吗? 这么一副明摆着问罪的架式?她都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位姐姐了呀,从哪儿想,她都没有得罪过她呀。 “自己的丫头又不是外人。”明玫道,“都下去吧,我们姐妹说说话。” 素点素心早就开始在屋里伺侯了,几个人对望一眼,一起往外走。到了门口,还是让武力值最高的素点紧挨着门口侯着。 “你现在得意的很吧?到哪里都威风凛凛。”看人退下,明瑾就冲着明玫道,“可既然是姐妹,为什么你能威风凛凛地去西北我不能,为什么你去给二姐姐撑腰不去为我撑腰,哈,姐妹,你甚至不知我死活对吧。” 明玫哑然。她的确是不知她的死活,她不跟娘家通半分消息,大太太偶尔去看外孙子回来,也只提一两句都好就罢了。何况,明玫真没想念过她,面子情维持着就行了。明瑾这番指责,她可受不起。从以前到现在,她又帮过谁? “小庶女高嫁如意郎,做梦有没有笑醒啊?”明瑾又道。 郡王府果然是个培养高素质人才的地方,这个少言寡语的四姐竟然会讲笑话了呢。 “遵圣意罢了。要说高门,郡王府更是高门啊。”明玫道,心里嘀咕,这姐姐怕是还在介怀霍辰烨吧? 果然就听到明瑾恨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谁让你养只什么死狗,把我的荷包叼回来。若不是你和霍世子大吵大骂,霍世子也不会再不来学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明玫大声打断道:“四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明白!我问你,为什么我嫁了你不要的男人,为什么我喜欢的男人你去嫁!”她指着明玫,脸上带着怨恨,“我从很早很早就喜欢他,我一直喜欢他,为什么我嫁不成,你却要去嫁了?你们一个一个都欺负我,你们凭什么欺负我?” 明玫听着寒的慌,正色道:“缘份天注定,女儿家婚嫁谁能自己作主?妹妹如何能抢你婆家,四姐姐何来欺负之说?” “天注定?不能自己作主?以前我信,现在你唬弄鬼去!当我还不知道么,你们个个的婚事都是自己愿意了点头了的,可是我呢,谁问过我的意见?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你五姐姐,都是自己作主找的人家,凭什么我就不能?为什么,你们到底为什么全都欺负我一个?” 明瑾语气愤恨,脸色有些扭曲变形,看起来有几分狰狞。明玫吃惊之余,暗道除了霍辰烨跟她有点儿关系外,这些又关她什么事儿? 这样对着她吵完全是不讲理嘛。莫非这姐姐,脑筋气糊涂了?还是受了太多的气,不过是跑回家来发泄一番,象明璐曾经做的那样?所以她这只出头鸟,很不幸又成了受气鸟了么? 想着,她试图平抚她的情绪,缓下声调,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四姐姐,姐姐们怎么嫁的,妹妹原也不清楚。不过既然已经嫁了,怎么过好日子才最重要啊。四姐姐往好处想想,你还有允哥儿啊,以后允哥儿大了......” 允哥儿,毕竟占着嫡长。不管新任郡王妃是谁,不久之后,等裴家和五皇子的事儿尘埃落定,若郡王府得保,贺正宏自然是要帮着为允哥儿请封的。只要把允哥儿教养好,以后日子也能过出来啊。 谁知一提起允哥儿,明瑾更是暴跳起来,她指着明玫的手指直哆嗦,然后,她咬牙骂了句明玫完全不懂的话:“原来你也在背后算计我,你们这起子黑心烂肝的......” “你疯了不成!”明玫也恼了,“我为何要算计你,你到底是从何说起?”心里暗暗吃惊,莫非允哥儿也出过什么事不成? “我就是疯了,才会信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对的,都是好人。”越说越上劲,顺手摔了手边的一个茶杯,一边一阵风似地朝明玫扑过来。 明玫慌忙躲避,门口的素点迅速跑进来拦着明瑾,被明瑾一爪子抓在脖子上,立马好几道红印子。 “来人。”明玫叫道。其实不用叫,司茶她们都在不远处,听到动静不对已经跑进来了。 话说自从打过冷婆子之后,范蔡两位妈妈打架总冲在最前面,新加入的素点素心跟着护卫们混的时候最多,更慢慢成了主力。司茶也还好,倒是当初甩过人巴掌的司水胆量依然没有练出来。 总之几个人进来,迅速将明瑾挟制住了。 明玫道:“四姐姐还是把话说清楚,我哪里欺负过你,哪里算计过你?明明是你上门来欺负我,欺负我的人。四姐姐若讲不出个理由来,妹妹可是不依的。” 说着,她又道:“也别让人以为我们人多欺负你人少。我们去找人评评理,你说找谁就找谁。我们去请爹爹来,去请太太来,去叫四姨娘来......” 明瑾本来怒瞪着明玫,听着要去找四姨娘,就撇着嘴冷笑道:“好啊,果然一个个,都拿四姨娘要挟我啊。” 她笑着,脸上挂上狠戾的神色,瞧着明玫道:“应该抓在你脸上才是,我叫你有脸去嫁人,有脸去抢别人男人,去抢别人婆家!还有你们,给我放开!” 素点素心挡在明玫前面,范妈妈蔡妈妈松开了明瑾的胳膊。明瑾冷哼着往外走,站在门口理了理仪容,忽然转身对明玫道:“你就继续得意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明瑾出了门口,还是维持着该有的仪态去了,她放了几个暴点,什么说法也无,自顾自走了,让这场闹剧无疾而终。 跟人杠上莫名的私怨,让明玫心里堵了好几天。 本来明瑾应该过得不错的。有明珠的事儿在前,郡王爷便是长个猪脑子,也不敢再让明瑾折他手里了,若连折两女,与贺家定成大仇。 所以郡王爷母子不管喜不喜欢,绝对不敢过于虐待她,免得虐出个好歹来。看看她能连怀两胎就知道了。 现在裴家势败,郡王爷在给五皇子助威中,不大不小打了个酱油。现在大军得胜,眼看着裴党五皇子党要被彻底清算,郡王爷前途未卜,应该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 而明瑾身后的,却都是又红又专的几家人,贺家,唐家,甚至霍家,都借得上势,目前不是正应该横着走的时候吗? 明瑾却混成了这样,还怪到她的身上来。 她又该去怪谁? 霍辰烨!! 。。 几天后,贺府西院书塾。 简老夫子正在给弟子授课。好吧他的授课,其实是在摇椅上躺着慢慢晃,旁边桌上依然放着茶盏点心。 一个总角小童恭敬地执壶将茶盏倾满,那袅袅的热气就升腾起来。放下水壶,只听简夫子说声“去吧”,那小童就撒丫去院里玩去了。 真让人怀念啊。 课室里,只有一位学生,六岁的小明玉。她端坐在课堂中间,小脸绷着,正一笔一画认真地在宣纸上描红。身边围着一群丫头婆子,随时准备着给小主子接笔递纸,擦汗理书。旁边桌上的大托盘内,同样摆着些点心奶果,比简夫子的丰盛多了。 霍辰烨从窗口看了一眼,然后便跨进门去,笑眯眯地叫了声:“夫子。” 他穿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用宝蓝色的丝线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镶玉锦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和一个荷包。 不用太多的佩饰,贵公子的气质随形而至。而那张据说堪与美女比美的脸,此时却多了几分文雅几分邪气,很矛盾地糅合在一起。 他站在门口,半歪着头看着简夫子,斜长的眼睛半眯着,脸上是暖意融融的笑,带着几分淘气:“夫子,我来看你了。” 简夫子抬起眼睛,看清是他,也笑了:“烨哥儿啊,长大了嘛。” 霍辰烨听了夫子的评价,裂嘴仰头无声大笑,然后挑眉道:“那当然!”人家已经长大很多年了好不好? 他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阳光斜斜照在身上,一头乌发用与衣服同样的蓝色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耳侧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蓝色丝带交织在一起轻轻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明玉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门口的霍辰烨,“霍哥哥!”她叫着,抛下笔跑了过来。 霍辰烨蹲下来,笑着打招呼道:“小明玉啊,写字很认真呢。” “那当然,娘说一手好字就是面子,要好好写才有面子。” 简夫子吹了吹胡子,他是夫子啊,干嘛不提他的教导提你妈。 霍辰烨笑道:“小明玉长得这般好看,已经很有面子了,现在跟着丫头们去玩会儿去,今天的课到此结束了......” 说着示意丫头们收拾东西走人。 “那霍哥哥跟明玉玩吗?”明玉眨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问道。 “哥哥今日找夫子有事儿,明玉乖就改日送你香砚写字好不好?” ...... 打发走了明玉,简夫子看着霍辰烨直翻眼儿:“来我的课室,赶我的弟子,你想干嘛?” “弟子来拜见夫子嘛。当然,还有别的弟子要来。咱们好好说说话,不让小屁孩儿打扰,你不想啊?” “我想不想有用?”简夫子看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继续哼哼,“借地私会,提前清场而已,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切! 102第102章 明玫带着司茶走进简夫子书房的时候,简老夫子和霍辰烨两个人正对坐饮茶。 简夫子看着明玫,一脸瞧不上的样子:“你也是来看我的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明玫没脸没皮地笑着称是。 霍辰烨却一本正经地拆台:“小七是来看我的。” 明玫看了他一眼,这货更没羞没骚,一双眸子直管火辣辣盯着她瞧。最后明玫撑不住半低了头,霍辰烨就吃吃地笑起来。 简老夫子见了,用鼻子哼哼着道:“我消化不良,我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明玫忙给他倒茶:“夫子夫子,多喝点茶吧,也消食。”一边恭敬地将茶盏端起。 简夫子鼻孔朝天:“可是这么坐着有点儿傻,你们到底有没有话说?谁要陪着你们当对眼儿傻子。” 明玫还没说什么,司水已经很知趣地上前,给霍辰烨的茶盏也满上,缓缓端起,盈盈含笑:“霍世子也请喝茶。” 霍辰烨接了,看了她一眼。 司水慢慢缩回手,那长长宽大的袖管从霍辰华的手臂上扫过。她站在那里,美目看着霍辰烨端着水杯的手,脸上含着微微笑意,离霍辰烨一拳之隔。 好象只是殷勤等着公子喝完茶好伺候着续杯的样子。 明玫扫了司水一眼,她似乎挺娴熟于这一套啊。不知是女大自巧式的领悟还是有用心观察揣摸过。不过明玫觉得要崩,她掌握了与男人近距离发酵情绪的一般式,却忘了揣摸男人。这霍辰烨,他喜欢会哭的远大于喜欢会笑的。 果然,霍辰烨啜口茶,慢慢抬头看了离他如此之近的司茶一眼,笑着问明玫道:“小七怎么这么狠心,将你的丫头用了这么久还不放人家嫁人?” 司水听了,立刻脸色绯红,臻首不语,但也没有退后半步,更没有羞赧掩面而走的场景。 明玫道:“以后会安排。” “以后?噢,”霍辰烨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那就也是霍家人了,将来是找个霍家人成亲吧?良辰!”他大声叫。 门外良辰应声而到。其实良辰已经很少跟着他了,现在常跟的是比较小的小厮。 良辰规矩地冲大家抱拳笑,然后躬腰问道:“少爷,什么事儿?” 霍辰烨一指司水:“这丫头你看看,长得多漂亮,回头把我们家不错的管事儿介绍几个给七小姐,帮这丫头挑个好人成亲,老大不小了,不好再耽误了。” “呃?”良辰迟疑一下,迅速扫了司水一眼,又看了看明玫,才忙点头应道:“是。” 司水已经眼圈泛红,连羞带臊的,带着哭腔叫了声:“世子......”一波三折的语气,眼泪跟着成串地往下落,然后连肩膀也抽起来,鼻子一皱一皱地吸着,一副可人怜的模样。 她也不用帕子掩面,就那样风情万种地抽泣着,很委屈很娇弱很美看。 嗯,这个样子,才可能有戏嘛。明玫不由悄悄看了霍辰烨一眼。 果然霍辰烨看见美人垂泪儿,就挑眉看了司水一会儿,然后静静开口问道:“叫司水是吧,你哭什么?” 司水抽噎半天才道:“奴婢,奴婢不愿嫁......” “不愿嫁?早有婚姻还是已有心上人?” 司水怯生生看着霍辰烨,不住摇着头:“没有,都没有。” “噢,都没有?那你是怎样,想去尼姑庵长住么?”霍辰烨问道。 司茶听了这句,吓得愣住了,满面泪痕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丫头不愿嫁,是想限小姐于不义还是想出家,早点说清楚。主子还没好好说会儿话,被你先来一场哭,你倒是跟着来伺候的还是跟着来添堵的?” 司水眼泪掉得更凶了,抽噎了半天不开口。 明玫头痛。一直以来,她时常带着司茶走动,司水多在院里做针线,干活儿是勤快的,对她是很用心很好的,但凡事有西厢其他人出头,司水空占着大丫头的位子,下面的小丫头甚至象小姐一样的待她,司水也养得跟个大小姐似的,虽不骄纵,但很娇弱。 对她更是全心地依赖,包括那些奇怪的心思。 也许是雏鸟情结吧,刚刚醒来时,便是司水趴在她的床头。后来一饮一饭,也皆是司水伺侯着。如果说家人,司水更象家人,。明玫便怎么也对她狠不下心来。 可这不代表,她会愿意和她共享男人。 尤其是司水,和她感情深厚,在看得见的未来,可能因为宠,因为子女利益,各种原因争斗起来,她更不愿意看到。 所以姨娘什么的,司水尤其不可。 带她来见霍辰烨,是明玫自己的坏心眼儿。 霍辰烨绝不会现在就对她的丫头表示有意的,所以司水注意失望。――她需要被狠狠敲打,需要当头棒喝,自己做不到的,让霍辰烨这暴炭来吧。 明玫也低着头不开口,直到司水哭不下去了,怯怯地叫着“小姐呀”来求援,她才开口道:“快别哭了,先下去吧。” “是你的意思?”司水出去后,霍辰烨问道,带着三分恼意,“你在试探我?你这么对我没信心?” 明玫诧异地看着他,这都,看出来了? “......可以,有信心么?”明玫也怯生生道。 “你说呢?”霍辰烨怒。 明玫讨好地笑道:“呃,不过,我现在有信心了。” 简夫子睁开那耷拉了半天的眼皮子,力挺明玫:“你自己外面乱七八糟地人不收拾好,让丫头如何有信心。”又悄悄对明玫道:“丫头别示弱,象以前那样收拾他。” 明玫轻轻点头,偏霍辰烨听到了:“夫子,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当然了,你不就是送上门来被欺负的吗?”简夫子道。 霍辰烨又不干了。 明玫赶快道:“哎哎,霍辰烨,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霍辰烨翻眼,一个护着一个,哼。不过想起正事儿来,忙道:“我来是想跟你说声,这么短的时候,嫁妆备不齐就算了,不用讲究那么。我娘有整套的嫁妆,都在我这儿呢。你把你置备不齐的列个单子给我,我将我娘的送过来就行了。急慌间置下的,总有些是不中用的。”他知道明玫自己在备办嫁妆。 六千两银子,能置办多少去。 说着,干脆递了一个单子过去:“这是其中一张单子,东西都在库里收着呢,你看要不要送过来?” 明玫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虽然说有的小东西,比如说一个脸盆架儿,讲究的人家也是从选料做工到雕花镶嵌,繁琐得跟要用来传家似的,并且因为是手工,都有自己的特点,哪能随便给了谁去。 霍辰烨心思是好的,但万一传出去贺家女儿用婆婆的东西做嫁妆,只消被一个人发现认出,传扬出去,不只贺家的脸,没准关于霍辰烨和她的私下关系,有没有私相授受什么的,都得好一番传扬。 她再传出名声问题,可不知道要拿什么灭火了。 “我这里不用操心,已经备得七七八八了,不差什么的。”明玫道,把单子依旧递回去。 霍辰烨就从怀里抱出一沓银票递过来:“那也行,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你自己收着,看什么需要买的便买吧。” 明玫迟疑:“呃,这不合规矩......”这也算私相授受吧。 “少罗嗦,你是讲规矩的人么。” 明玫还是很迟疑,银子这东西,问题她也不缺呀。 霍辰烨却想岔了,以为明玫不好意思,便道:“是我的私房。” 明玫便只好接了收起来。“其实我来见你,是想请问你,以前有些旧物,不知该如何处置。”既然光棍了,就光棍到底,琦哥儿和瑭哥儿送她的小玩艺儿不少,都装箱放在简夫子的房里呢。不然,早早就被唐大太太翻捡了去了。 霍辰烨看着那箱里分别包好装好的东西,用绸布分隔在两边。听明玫指着说左边这些是琦哥的,右边那些是瑭哥儿的,不由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大度地道:“儿时情谊,送你的东西你便好生收着。” “可是,”明玫故做苦恼道,“这些东西又不好当成嫁妆抬进霍家,退还回去也觉得太刻意,反而不知道怎么处理好了。” “怎么不好当嫁妆,就抬进霍家去。等下我就帮你先带过去。” 正说着,忽然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小童跑进来传道:“唐家五公子和十一公子前来拜见夫子。” “到了吗,这么快。”霍辰烨笑起来,然后自己起身出门迎去了。 竟然是,他约来的? 两天前,大军归来,城门外献人头无数。太子代表圣上犒了军。如今各部正忙着落实各将战功,拟封赏旨诏呢。 明玫笑着叫表哥。 琦哥儿一身铁血味道,喉咙滚动,沉声叫了声“七妹妹”后便不多言语。 瑭哥儿皮肤白嫩可人,叫了声七妹妹,竟然也开始沉默。 倒是霍辰烨搂着琦哥儿肩膀在那儿问东问西好一阵兄弟情深。 明玫看着霍辰烨,这个混蛋,他故意的。 气氛一阵尴尬之后,简夫子开腔打断他们两个男人的喋喋不休,提起当年来:“小萝卜头们都长大了,建功立业了,成家立室了。” 明玫干脆厚着脸皮道:“五表哥,十一表哥,过不久我就要成亲了,你们还没恭喜我呢?” 唐玉琦看着她不说话。 还是瑭哥儿笑道:“哪有女孩子自己说这些的,七妹妹好歹装点羞涩出来呀。” 明玫噘嘴:“我在人前都很害羞来着。可在自家表哥面前实在装不出来怎么办呀?” 瑭哥儿笑起来:“那我可不会,七妹妹不是应该问未来妹夫吗?” 明玫忙用袖遮脸:“噢,人家好害羞。” 瑭哥儿便呵呵笑了起来。 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飘荡在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明玫恼了,放下袖子虎着脸,先瞪霍辰烨,再瞪唐玉琦,怒道:“你们也太不赏脸了吧,人家讲笑话你们都不笑?” 霍辰烨切了一声,唐玉琦一径沉默着不出声。 简夫子笑道:“遇到你,他们哪笑得出来。”明玫刚想瞪他,便听他接着道:“还记得以前吗?是谁站起来背书,你在下面悄悄对着他做鬼脸引人家笑场,最后被我打了手板。” “有吗?”明玫表示不记得了。 “有。”唐玉琦终于说话了,还举着手道:“是我。” 明玫道:“可是夫子,你明明知道你还打人,最不厚道的是你对吧。” 夫子不理他,继续道:“还有谁站起来背昨天学过的书,结果你把书翻到前一页让他偷看着照背,结果背错页也被我打了手板。” 呃,那是唐玉琦。“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要背哪一页啊。”本来吗,各人进度不一样啊。 唐玉瑭笑道:“可是被打了手板我就叫手痛,七妹妹只好自己给我剥桔子吃,还帮我抄书。” 明玫叫道:“所以么,你才是占便宜那一个啊。” 霍辰烨主动道:“还有我,夫子让我交诗作,谁自告奋勇替我誊抄,结果却胡乱空格断句让诗意变得面目全非。害我最后被夫子喷口水。” 明玫道:“夫子你太偏心了,为什么只是喷他却没有打手板儿?” 简夫子道:“因为他最惨,我不忍心。” 霍辰烨向来作案手法单一,但拍背揪头发却总是让人很痛,太气人了,于是明玫也没少使坏。――在他脚下丢瓜皮让他摔跤;在他桌沿上抹石蜜粘他一身;在他背上画乌龟;在他吃中饭时偷偷放进半条虫子......视他惹她的程度轻重,各施手段大惩小戒。 实际上,那时还是少年的他,玩不过她这只挂着嫩花的老瓜。可后来,自从他和女人玩得越发风声水起,她已经越来越不敢招惹他了。就这样,还是忘了形,被削,被骂。于是终于,他们再也不联系。――所以小时候,到底是哪卦套牢了他? “什么,那半条虫是你放的?我还以为真吃下去了。丫头你知道吗,我恶心得直想吐......”霍辰烨横眉竖目叫道,“怎么一个小姑娘家,连虫子都不怕,还撕一半......”一脸的嫌弃样子。 大家都笑起来。 明玫松口气,气氛终于活过来了。她摸着鼻子往夫子身后躲半个身位:“夫子呀,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带污赖好人的噢。” 103第103章 连日来,朝廷对一干有功之士大加封赏。(.好看的小说) 贺正宏布防给力,虽然没有跟敌方正面接触,但积极主动,让民众心里踏实,让京城没有哄变没有惶恐,也有功,也得了赏。当然他的功劳,还主要在于他上缴了产陶家巨额财产,以及与圣上配合,拉拢了部分西南大将等。 霍辰烨大功,官升为西北军程将军帐下三城都统,正三品,依旧驻守西北焦岳城,三月后上任。 与论功行赏对应的,是对五皇子党和裴家旧势的一顿痛打落水狗。 皇上继续下狠手,裴贵妃自缢,五皇子圈禁。邢家男丁流刑,女眷没入教坊司。 趁着这股严打风,明玫给人明璐捎了信儿去...... 焦家,明璐和再次来对她提什么收益问题的焦恩赞正说着话。 “对了,上次和嫂子们去童家吃酒,听到一件事儿,总忘了提起。那天有人问起承哥儿名字,知道是个‘承’字吓了一大跳,急忙就避开我们去了。后来打听才知道,承字是当今太子名讳......” “那又如何,不是改为诚字了吗?”焦恩赞皱眉道。 大汤惯例,皇子并不取生僻字,也不介意与百姓同名。但皇上和太子的名字,一定是要忌讳的。所以立了太子之后,讳了名的就改为别的名或用别的字就好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承哥儿不到四岁。三四年前,还是太子未立,各党纷争时候。于是就有人悄悄来问我们家原来支持的是哪一党。”明璐道。 焦恩赞吓了一跳,骂道:“混说什么,我们家哪一党也不参与,只听皇令。” 明璐点头,却道:“可别人说,这至少说明焦家是不支持当年的太子爷的,不然也不会那时候还讳承郡王的名了。” “你到底,哪儿听来的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不要紧,只要太子爷也相信这是胡说八道就行了。听说太子如今正忙着清算之前的党派纷争的,也不知道焦家会不会被牵连其中噢。” 也就是说,这件事儿可大可小。 闹过焦家之后,明玫让人查了查焦家几房。[.超多好看小说]集中追溯到党争那几年,竟真的发现,很早以前,那五皇子还送过这焦老二一个歌舞美姬。 所以说怨家结不得,只要认真查了,有几个人屁股干净。名士风流是吧,风流也得适时付出风流的代价。 明璐道:“我娘家着人来问我,那女人如今如何了,如果留下首尾,只怕御史们不会放过。”至于焦家有没有给五皇子通个风报个信出点力什么的,也端看当今太子信不信了。 问题严重了。既然贺老爷听说了此事,万一捅出来,那些御史言官们现在正各种想法巴结太子爷呢...... 焦恩赞看一眼明璐,怪不得到女人现在十分难搞,原来是有把柄在手啊。 他迅速上报焦国公爷。 焦国公听得耳朵一抖,迅速召集众儿子开会。 先骂焦老大:“我老了,懒散些,才交给你管家,你这管的好家啊,这么严重的事儿竟然要靠媳妇儿娘家传信儿来才知?” 焦老大一声不敢出。他真一点信儿没得到啊。当然,他怎么得信儿啊,没影的事儿。只不过他也不敢真的出去打听就是了。 再骂焦老二:“......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很快也做得公公做得爷爷的人了,玩啊玩啊,先是把媳妇儿玩死了,如今更好了,快给合家玩来灾祸了。是我作孽,养了你这么个空有一身皮囊的孽障。” 焦老二跪地叩头,不敢有辩。 焦国公骂痛快了,责令他讲那女人的来历。 焦恩赞:“那时五皇子只有十二三岁,正是玩得欢的时候,并且皇上对他圣宠正隆,谁肯逆他风头。不过那时在楼子里偶遇了几次,相聊甚欢,某日随手赏了我一个正跳舞的女子而已。后来,我和五皇子也并没有多来往。” 那时圣上龙体康健,二皇子又是后出正统,便是没有立太子大位,也没有人会考虑什么党争之乱,尤其是他们这些贵公子哥儿们,又不操心政事。 可你交好的不是别人,偏是五皇子。五皇子还不比三皇子那些,只是朝政上互相攻讦,他是外家叛乱啊叛乱。 焦国公爷心里明白,只怕就是这逆子太不象话惹恼了人尚不自知,还高仰着脸以为自己四平八稳,谁也用不着巴结呢,人家就给你个需要巴结的事由来了。[] 焦国公让人叫来明璐细问,明璐只道:“家父只说,说这话的人已经被压制住了,只不知别人还有没有人知晓。” 就是说,人家不给你留死口。你不收拾干净,惹出了事儿人家概无责任。 焦国公押着焦恩赞给明璐施礼,言辞恳切请她拜托贺正宏老爷,再听闻这样的言论也要帮忙一力制止才是。 明璐走后,焦老三很不服气地道:“爹爹,就这么点儿事儿而已,往哪边靠都牵强。凭这就想把我累世的国公府拉下马不成?何况灭了这事儿也不是非他贺家不可,爹爹何必......” “你住口!”焦国公喝道,瞧着明璐那单薄的背影,又把焦恩赞剜了好几眼。 人家现在还只是友情提醒,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你若没个好态度,两家杠成明敌也不是不可能啊。最怕就是,贺家现在只祭出这么个无足轻重的由头来,谁知道下面留着什么后手。 “你们以后,待二媳妇儿全都给我客气有礼些,尤其是老二你......” 明璐领了命,装模作样地又回了趟娘家。 “承哥儿改名叫重哥儿了,发音相似,意图蒙混过关,连族谱都连夜誊抄,想把个承字不留痕迹地去了呢。”明璐坐在榻上,浅浅地笑,“如今一家子都对我温言细语的,好象一直多亲近似的。” 明玫也笑了:“二姐夫对你如何?” “他还能如何?夹着尾巴温情款款呗。”明璐道。 “二姐姐以后过日子也留点儿意,这么多年了,你未必就拿不住他一点儿把柄。等媳妇儿进了门,你若不想操心就把家事让媳妇儿管着,自己养身体要紧。” “是啊,媳妇儿要进门了,焦恩赞皮相再好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我这身体还能不能好,这辈子还有没有儿女缘。”明璐道,“小七,我听丫头说,你跟前儿那个司水一心想做大家姨娘?你看焦恩赞如何?” 呃??明玫诧异。 “我知道是你舍不得处置的丫头,”明璐道,“你别担心,反正现在我也看淡了。若她跟我一心,我自然对他们母子好,养在身边好好教着。若不与我一心,嗨,焦恩赞那么多子女姨娘,我就当多一个无关的人吧。” “我知道二姐姐是为了帮我。可二姐姐不用这样,司水她空有心思而已。”她成不了什么事儿的。 “你就是心肠太软。你看看我,我不就是着了身边那个燕草的道么?跟了我这么多年,问她为什么,说怪我没有为她操心,只好自己找出路......”明璐摇着头,不赞同地道,“我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明璐拍拍她的手道,“不如问问司水自己?” 司水被叫进来,问了她的意思,她竟然十分感激地给明玫磕头。大概她觉得,那个姓霍的不成了,立刻又给她提了个姓焦的,还都是高门长得好看的,是真心为她考虑了吧。 明玫十分心虚,道:“焦家姐夫姨娘不少,到时你可能会被别的女人排挤甚至陷害,你也不怕么?” 司水道:“嫁到哪儿都少不了有别的姐妹的,担心也没用。” 嫁给平头百姓就没有别的姐妹啊。这么说她还是想做姨娘。 “如果生了孩子,二姐姐想养在自己身边,你也没关系么?” “能被主母养是孩子的福气,奴婢自然愿意。”司水道,眼泪汪汪看着明玫,“小姐,你连这都替奴婢想到了。” 明玫抹汗。借肚生子这种事儿都可以欣然接受? “那我会将你的身契交给二姐姐,以后你就是她的人了,没问题吗?” 司水连连点头,趴在地上给明玫磕了好几个响头,哽咽着道:“奴婢谢谢小姐,奴婢没有白跟小姐一场,奴婢会永远记得小姐的大恩大德的。” ...... 司水的感激涕零深深刺痛了明玫。原来,竟是她一直错了?也许,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才是真正的对人好么? 。。 这天霍辰烨去了刑部大牢,看望被羁押待徒的邢阁老。 “唐玉琦是你孙女婿,你千挑万选的,为什么现在要反咬一口,说唐家脚踩两只船?”贺辰烨问道。 邢阁老冷笑:“孙女婿?孙女婿能让我孙女儿身处险境性命不保?他不仁我不义,何况他唐家脚踩两只船是真。”邢阁老道。 “是真?你有证据不成?” “证据?霍世子还是太年轻,这世上,并不是什么都需要证据的,只要上面信了,有没有证据有什么要紧。”邢阁老嘲讽道。 “所以你是诬告?可是你知道吗,圣上本来觉得你这些年在内阁也算兢兢业业,于国有功。便又让细查你几个儿子可有涉入,不欲灭你全族,使你邢家绝后。结果你大儿子早早跟着裴家,证据确凿,全家获罪。你二儿子身在秦州,却为裴家提供钱银,也是戴罪之身,可是你家三儿子,远在石米县,又只是个小县尉,并无多大权力,目前也没有与裴家勾结的证据,最后却白白获罪,真是可惜了。” “没有证据为什么会获罪?圣上不是说过要重新详查的吗?”邢阁老怒道。 “如今正在详查中啊。若只是政见不同,则只罪本人。但是若是谋反,就是灭族。这中间的差别,阁下想必很清楚吧。至于证据,邢阁老也是太年轻之故吗?”霍辰烨笑道。 邢阁老怔住。 “本来琦哥儿还说,邢家毕竟是岳家,想把邢家老三捞出来的,可是如今琦哥儿被诬告,圣上意向不明,唐家是使不上劲儿了,所以邢家老三,要看他造化了。至于邢家女眷,因要没入教坊司,你夫人带队,上吊的上吊,下药的下药,自绝于门内。倒是你家老三,还有个嫩生小妾和一个女儿还活着,被我买下来了。”霍辰烨道。 “谢谢霍世子仗义。”邢阁老道,眼睛盯着霍辰烨瞧。想他与霍家向无交情,霍家如今来出这个头,自然是另有所图。――这很好,只要有所图,就可以谈条件。 “仗义?我不是什么仗义。知道我为什么买下她们吗?”霍辰烨瞧着邢阁老笑问道,然后忽然笑容一收,冷声道:“贺家七小姐已与我为妻,圣意下达之前,我们早已订下婚约。” 邢阁老一震,脸刷就白了。原来不是有所图,而是报旧仇。那叫做指望的东西瞬间就拍着翅膀飞走鸟。 “小汤山之后,听说你还曾放话让我妻与你为妾?呵呵,那时我远在西北,知道我怎么想吗?”霍辰烨淡淡笑道,“我霍家妇与你为妾,不如你邢家女与我为奴。” 104第104章 邢阁老眯眼看着霍辰烨。无论如何,与人为奴也好过沦落在教坊司。只不过这姓霍的似乎不是为了拯救。他到底什么意思? 霍辰烨轻轻道:“阁老知道那个小妾么,叫什么来着的,在教坊司吐呀吐的,原来有了身孕。” 邢阁老一震,有了身孕,那邢家岂不是有后?如果眼前这位肯保下他的骨血的话。邢阁老心思电转,知道正式谈判开始了。 “你,想要什么?”邢阁老问道。 “你有什么?”霍辰烨反问道。 “若我,承认自己诬告琦哥儿......”邢阁老道,想起霍辰烨一进来就问唐家的事儿。 谁知霍辰烨只是撇了撇嘴角:“琦哥儿的事儿,不用你担心,就象你邢家老三的事儿,你担心也没用一样。我来,只是看你有没有用。” 也就是说,霍家并没有什么事儿求他。他若想求人家帮他大忙,就得拿出象样的筹码来才行。 “我知道唐家犯了什么事儿引得皇上忌讳,是有人让我提告唐家的......”邢阁老道。 “我说过了,唐家的事不劳你操心。”霍辰烨等邢阁老细细说完,才慢吞吞道,“因为我可以告诉你,圣上不会处置唐家的。” “为什么?圣上明明已经信了呀。” “可信了并不代表会处置。”霍辰烨道,一边起身往外走,“看来我多余来这一趟。” 裴家会造反,圣上信了多久?还不是这时候才动手。邢阁老很快想明白此点,急急叫住霍辰烨道:“我知道裴家在京城还有层网......” 此言一出,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参与策划造反...... 霍辰烨出了邢部大牢转身去了东宫,将这次交谈一五一十转告太子冠承嗣,末了道:“臣想将这揭发裴家之功,算在唐玉琦身上。他身在西南多年,多知道些裴家的事儿也算合理......殿下意下如何?” 两个人依栏杆而立。霍辰烨一脸恳切地看着冠承嗣。 “嗯,这样也好。他再立大功,求父皇赦免唐家才说得过去。不过,你为什么不将此功据为已有?” “咳,”霍辰烨苦笑,“那时我明知唐玉琦喜欢贺家女,偏快速跑回来请旨,是我对不住他,这样算是弥补吧。自此之后,我便不欠他什么了。” 冠承嗣闻言面露浅笑:“嗯,如此甚好,卖他一个大人情,也免得人家骂你不顾兄弟情谊......贺家对你这女婿可还满意?” 霍辰烨苦笑道:“你知道,贺指挥史向尊上意,圣旨到了,他自然只能欣然接受。只是那贺家女,对我似有不喜。” “咦?竟然看不上你?长成这样的,不是京城贵女凭你挑么?”冠承嗣大为意外,:“再说那贺家女我见过的啊......”也就那样啊,太子心道。 不过这倒挑起了他八卦的热情,顿了下又问:“你就如此喜欢贺家小姐?” 霍辰烨道:“......争一口气罢了。少时我就学贺家书塾,此女曾嫌弃过我胡作非为的名声,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冠承嗣闻言扬声大笑,手指点着霍辰烨到:“烨哥儿,烨哥儿,你也有此一遭......” 霍辰烨道:“我就不信了,不过一个女人,我总能让她心甘情愿......” 冠承嗣连连点头。他知道不久前,霍辰烨还不顾礼法将孝中唐玉琦叫去贺家面见自己准新娘,大概就类当面对质的意思吧。 冠承嗣摸着拇指上的扳指笑。这小子,果然跟唐玉琦卯上了劲儿了。 。。 当霍辰烨把这两次见面的情形细细告诉了贺正宏后,贺正宏连连点头:“不错,君臣之道正是如此,尤其是近臣。不能表现得太完美周正,让人捉不住把柄......” 霍辰烨点头细听,偶尔补充:“偶尔示弱,露怯,提点要求,露点尾巴......” 他很愿意听这准岳父的教导,虽然他父亲靖安侯也得圣上重用,但他父亲一来身份原因,受的向是正统教育,做不来贺正宏这样既能正经八百办大事儿也能嬉皮笑脸耍赖皮的样子,二来他不是近臣,本也不用跟主子套太多近乎,只需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了。(.) 他不同,他和冠承嗣相处日久,冠承嗣也时常会和他聊些闲天儿,相处之道,还得请教岳父大人才行。 贺正宏道:“我被圣上指派辅助新主,原是该当该份的事儿。不过太子显然想动用年轻人,组建自己的队伍。唐玉琦未来,或许比你还得圣上重用。”身有瑕疵的年轻人更是方便控制使用啊。老皇拿捏打压,新皇施恩提拔,被重用的臣子自然感恩戴德。 “你的优势是这些年在西北,和太子长久相处下的功劳和情谊,但你若还分不清当年势弱的承郡王和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子的差别,这些情谊就到头了。” “如今我们几家关系这般交好,只怕引人忌惮。你和琦哥儿的嫌隙算是有了正当的理由,我们两家以及贺家和唐家,只怕也要有点动静才行。”...... 。。 朝堂上大事频发,可除了鸡犬升天的表彰或逃不掉的灭门外,基本和内宅小女子无甚相干。波及到明玫之处,就是她第二次被叫进了西院的书塾。 “小七,要委屈你了。”霍辰烨看着明玫道,眼睛里是百分百的歉然。 明玫慢慢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因:这段时间老皇帝的动作很大,收拾了一批罪臣之后,如今疑为新一轮的清算开始了。 这一次的开炮信号,直指倒霉的唐家。 “琦哥儿这次带军归来,居功甚伟,皇上却既无责罚更无封赏。这种敏感时候,无功便是过。你知道,象同样身陷西南,一城守将的韩将军父子,先有判敌情节,后有立功表现的,都能将功抵过后另行赏赐了,何况琦哥儿。我们瞧着不对,细查之下,发现是有人向圣上告密,说唐家曾经心怀不轨,两边观望。” “此人先说动邢阁老诬告琦哥儿,言论传到圣前后,自己被圣上提见,才交了实底,也是有些心机的。这个人,就是贾谨。” 断指贾谨。 贾谨因此立功,正大光明地显身京城。 “贾谨可有实证?” “贾谨倒没有实证,但他所说,和皇帝的猜测合。所以,皇上信了。” 那时,卢老爷子借陶家献财求上门来,让贺正宏帮着摘出韩将军父子来。他为了事情办得牢靠,说动献财的,还有贾家。――当初陶家是找上了明玫,而贾家,有自己的关系和渠道,直接向皇上陈情。 正因为当初献财甚巨,皇上才同意配合卢老爷子,将韩家家眷和卢家家眷如数下狱,唱了一出苦肉计,让韩将军最终得裴家信任,也最终,立下功劳。 卢老爷子游说贾家时说,他江湖朋友甚多,不巧他正好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贾家有地库,且地库存银甚巨......先帝晚年,裴家欲反,曾来信力邀贾家加盟...... 空口无凭,贾家自然不信。于是卢老爷子便口述了先帝晚年抄家的几户,和那另外半张纸上的,唐家。 贾家现任族长自然知道此事,如今见卢老爷子摆出棺材来,出由不得他不跟着掉泪。 本来这是绝密,都是世家大族,很难拔根而起,拼起来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尤其如今形势,唐家自然盛过贾家百倍,又没有可口的利益引诱。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想,贾家都不可能把此事漏露出去的。 可谁知,却被贾谨得了信儿。 贾谨从前被削,族里竟然没有人给他主持公道,愤恨不已。如今有此机会争取立功,他怎么可能放过。 明玫想着她见过的那半张纸。贺正宏说,那是唬人的玩艺儿。 “既然没有实证,圣上要动世家大族,也不能靠莫须有的罪名吧?”明玫问道。 “很多事,并不一定都要实证。圣上年纪大了,太子年轻又没有多少理政经验,圣上担心权臣们抱成一团......”霍辰烨道。 明玫明白了,如今大事定,到了该收弓收弓,该杀驴杀驴的时候。但有不妥,圣上是不惜向有功之臣下刀的。 “贺霍两家也需要摆个不睦的姿态是吗?”明玫问道。 霍辰烨歉然地点头。小七,是很聪明很聪明的。 还以为是什么呢。既然来找她,显然是要拿她作伐罢了。 “既如此,圣上为什么还会为贺霍两家赐婚呢?”当初就应该破坏阻挠才对呀,多此一举嘛。 “我随裴家被全灭的战报而入,圣上身体不健,有时并不十分清明......” 明玫明白了,简单说,就是圣上那时候,乐混了头,对有大功的战将一点儿个人问题,有求必应了。只是如今冷静下来,未必还会乐见其成。 怪不得霍辰烨那时候跑死马地跟着军报走...... 尼玛...... 做为武将家的闺女,又是个被牵扯进这些朝堂混水里的武将家闺女,真心苦逼。 “如今要如何做?退亲么?”明玫问道。 “贺小七!”霍辰烨怒喝。竟然还想着退亲? 这就恼了? 明玫忙一脸戚戚:“若被退亲,我还有何脸面见人。”然后装着拿帕子去抹眼泪。 霍辰烨嘴角一弯,又忙收了笑,仍带着怒意道:“你倒转弯得快。快别装哭了,你又装不象。” 明玫放下帕子:“真的,我也觉得我不擅长此项......那现在倒底要如何做?” “成亲时,我会做安排,到时如果当众说你几句难听话,你可忍得?”我好好的成亲礼呀,就要这样被毁了呀。 “我为什么要忍?我们不是最好当众吵起来才对吗?” “我们若真吵起来,最后互不相让,那怎么收场怎么成亲?何况那是赐婚,表现得不乐意也不成,那是抗旨知道吗?”霍辰烨道,“所以,委屈你了小七。” 他要面子不肯委屈他自己,便要委屈她,那换她吵他行不行啊。 明玫自己不敢问他面上去,想了下道:“其实我们不用吵啊,直接很简单,你不来亲迎不就完了。”随便霍家来队人家,把亲娘接回去。 “那怎么行,不曾亲迎,不合六礼......绝对不可以。” 未亲迎的女子,夫死可以改嫁。亲迎的女子,夫死得守寡。尼玛...... 105第105章 没几天,唐玉琦按照线报,带人查抄了京城一家私宅,据说那是裴家在京城的主要据点。从那里查出不少裴家与京城某些人物来往的书信和物件证据若干。 朝堂上又一轮的狠手清算,带着对逆党斩草除根的决绝。 最近京城的空气里,若有若无飘荡着一股血雨腥风的气息。顶着这样的大气候,贺正宏一边加强京城治安,一边气定神闲连嫁了两个女儿。 婚礼,必须得叫婚礼,闹得人头昏眼花的大礼。 明玫被早早叫起床来,熏香沐浴。 几个被选上要随嫁的小丫头子们整理着那等下要上身的一件一件的里衣,一阵阵地与有荣焉。她们幸运,竟能跟着七小姐去侯府呢。 别的小姐出嫁她们没见着,但也没少听说,尤其是最近。各路丫头婆子提起来就是各种啧啧。 最显赫的三小姐,如今人没了不说,当初是按的内务府规制办的,半点不能逾越,在皇家的仪典里,郡王成亲用的是尾巴上的品级。——这个不可置评。 同样嫁入高门的二小姐,焦国公府送来的衣料是往年的陈货,虽然也高端,但到底不美。——当年没有人提的事儿,如今大家集体记起来了。 其他小姐,不用提了。有送就是好的。 如今七小姐,一个月的备嫁时间而已,衣料竟是最新的蜀锦贡品缎子,新姑爷亲自送来的。小姐定是,十分得姑爷喜爱吧?小丫头们憧憬着。小姐日子好过,她们就有好日子过呀。 其实送衣料并不是必须的,讲究的人家,会自订亲起,便逢年过节的给女方送衣料点心,表示是我家人了,暂时在娘家住着等大礼成,但吃穿由我们负责了的意思。 当然娘家会表示我家的宝贝儿,吃穿咱家还是管得起的。于是婆家的衣料做里衣,娘家的衣料做正装。——比如出嫁,嫁衣就必须是娘家的衣料。所以有时候,会变成一种攀比和较劲。里衣料子都那么金贵了,你好意思给女儿穿些便宜货做正装么?外人看见里衣的领子袖口什么的,再比较外衣,差太多不是打脸么? 明玫裹了大巾子出了浴桶,一眼看到几个丫头围着几件里衣悄声说着话,一脸的兴奋样子,有的还用手轻轻摸摩着那衣服料子,便知道这些丫头们又在嘀咕什么。 里衣而已,却被一众丫头婆子拿来和众姐妹们横比坚比了。怎么比都是赢面,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恭维罢了。明玫让司茶说过几次,可管得住她院里的丫头不乱说,管不住满府的下人胡乱传。 ——霍辰烨那个不靠谱的,就这一回事儿,就能让她莫名得罪上所有姐妹吧。 穿了里衣,围了巾子,一众丫头婆子围着,全福妇人过来给明玫道了贺喜,然后利落动手,给明玫拔毛,涂油,上粉,梳妆,各种倒蚀。最后明玫终于脸如白面馒头了才罢手。只是那瘦瘦的脸颊瘪瘪的不太鼓,有点象没发酵好的样子。 明玫没敢照镜子,见识过发嫁了的五个姐姐,个个被抹得认不出本尊来,实在可以想见自己的囧状。明玫唯一的要求是,脸上的胭脂抹厚些,红么,今天的主旨就是红。到时候盖头一揭,因着一片红,害羞什么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不让吃东西,明玫也没有什么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止不住地紧张。她也说不清紧张什么,和霍辰烨这么熟了,和他的未来相处也想象过千百遍,好的坏的,各种走向。而且,一向无力改变的事她都坦然接受,却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丫头婆子们要跟着的,也都穿红着绿梳妆一新,热闹喜庆劲儿就全出来了。 司茶司水忙着再一次整理明玫的随身物件,素点素心负责跟在明玫左右伺侯,蔡范两妈妈负责照看外面的大件箱笼。 素点捧着食物匣子,给明玫含上一片参片,明玫无意味地嚼着,象嚼一片口香糖。 素点见状以为明玫饿了,悄悄告诉明玫她那里装着好多吃的,“到时候我跟在花轿旁边,小姐随时招呼一声奴婢就给小姐递进轿去。”明玫笑着点头。 素心最有趣,她也悄悄附耳对明玫道:“我抱着一个大首饰匣子,其实里面是个大口带盖的痰盂。小姐若真内急也不用憋着,在轿里就可以解决了。奴婢到时将身上带的浓香精打开来遮味......” 明玫听得忍不住傻笑了一会儿,看着在她身边忙张的众人,好象找到了依靠似的,心里倒慢慢平复了下来。 等那繁华精致的大红嫁衣穿起来,她才觉得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这还远没有完。接着是梳头妇人进来,专门弄那一头的毛发。这样那样拔得头皮发麻,再在上面插满这样那样的首饰,晃一晃就有各种东西摇三摇,轻微的响动声不歇,明玫只觉得脑袋重了许多。——这步骤,本来是早该先做完的,但明玫明智地可以预重这难受,坚决放到了最后。 接着有许多远近亲朋来看亲娘的,品评相貌的,品评衣着首饰的,品评夫家的,单纯恭喜的......明玫一概低头装害羞。 随着院门外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响,外面越来喧闹起来。大家知道迎亲的来了,这屋里挤着的各色女人才退散,各自去找角落瞧热闹去了。 新郎上门,照例是要难为一番的。 大哥二哥不能离任,分别派了嫂子为代表。两个嫂子也是连天赶路,明琼出嫁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但到底赶上了明玫的喜宴,厚厚添了妆,也算给足了明玫面子。——当然,少不了也补上了明琼那份礼。之前见明琼挺娇羞挺开心的样子,大概与此不无关系。 大姐家离的最远,加上一串大大小小的葫芦娃要照顾,大姐明琪离不开身。只大姐夫骑马赶奔,昨天才至京城。——亲戚离的远还要礼节周全,就得大姐夫这样的才行啊。 可惜他示好很会,强硬就不足了,因此守院门十分不给力,好歹出了个上联,被轻易对上了下联,便叫了声好,果断缴械投降了。 焦二姐夫也是旁边站着应个景而已,端着一派斯文,吟了首诗,外面对一首撂进来,也pass了。郡王爷带着允哥儿倒是现身了,不过人家自恃身份,并不参与,孑然一身坐在偏厢里喝茶呢。倒是新姐夫李家公子,文绉绉跟霍辰烨从歌赋说到税赋,都被霍辰烨身边的枪手给秒了,——他带着御林院侍讲,早一届的状元公詹励勤前来迎亲,无论作文章还是作策论都是高高手,若是大哥明琛在,没准可以对几个回合。 最可恶的是明璋,见到状元很兴奋,便不顾自己妹妹了,悄悄挪到门边,忽啦打开了门栓。他要和状元公好好讨教一番,顺便也不忘把新郎官递上来的红包早早收了。一帮子文人学子把臂言欢去了。 贺家院门从内部告破。霍辰烨出动一个詹励勤全歼敌军,身边还有两文两武没有动用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长驱直入。 可怜贺正宏,一腔铁血,终于找了个自己满意的一样有着铁血精神的女婿,奈何无旁人应和,恨不得自己上阵难为上一番才好。 贺大太太一身素装,端坐上方受了拜见礼,说了几句场面话,递过一个大红包便罢了。 倒是贺正宏,看看新女婿,英姿勃发,意气飞扬,恍然觉得自己少时也是如此呀,只是不得不承认,这新女婿比他那时候还帅上几分啊。满意啊,欣慰啊。 再看自己家女儿,盖着个红盖头,一身大红礼服。其实也看不见个啥,但可以想见嘛,那聪慧的大眼睛轻轻一眨,就盈出满满的笑意来,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啊。 总之,好啊。 贺正宏捋着那看不见的胡茬,直到看着亲人双双向他们夫妇叩首拜别,才终于收了那满脸的笑意,表现出一副慈父模样,交待几句“夫妇一体,相扶相携”的句子来,送新人出门去了。 明玫盖着盖头,不大清楚接下来的流程,至少目前为止,一切都算和谐美好。接下来,大概走到垂花门,然后换明璋把她背上轿,她就算彻底告别了贺家了。 只是,那说好的闹场呢?明玫咬咬舌尖,暗暗提着神。 手里紧紧攥着根长红绸的一端,被丫头左右扶着,慢慢向外走去。 从正堂走正院中间甬道过一座七间的厅堂,再过一个五间的厅堂,再过前面又一个七间的厅堂,便是垂花门了。 前面招待男客的敞院,就在最末这个七间厅堂的左侧院,因为宾客众多,这个院子也摆了几桌酒席,坐上的,据是自家近亲男客。比如姐夫们,比如外家唐家,比如迎亲队伍。 霍辰烨拉着红绸,一步步走近些几桌酒席,脚步便有些缓下来。扶着明玫的丫头便也缓不来。 唐玉琦此番又立大功。皇上终于有了封赏,任西南军杨将军帐下参将,从四品,另赏财帛无数。因西南军半数叛乱被灭,如今新军紧张组建,急需人才,唐玉琦被夺情,三日后便要奔赴西南走马上任。 唐玉琦脱孝服,着便装,临走前来参加了明玫的婚礼。此时,正赫然在座。 霍辰烨站定,看着唐玉琦笑道:“琦哥儿,多谢你前来贺喜。不知霍家酒宴,你等下还来得及参加否,咱哥儿俩好好喝一杯。” 唐玉琦站起身来,拱着手道:“不了,送了妹妹便回了,还要整理行囊,得空再向烨哥儿讨杯喜酒喝吧。” 旁边跟着的全福人便催道:“姑爷,吉时到了,是发亲时候了。” 哪有新姑爷迎亲途中跟人寒暄上的,这还带着亲娘呢,站在这半道上算怎么回事儿嘛。 霍辰烨闻言便喝斥道:“急什么,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这全福人是个圆脸妇人,红光满面的看着就是个厚道有福的。闻言脸涨的通红。 她没少给人做全福人,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什么叫迫不及待?大姑娘临上轿了,新姑爷嫌她急?到底该谁急啊?这可还在贺家呢,这脸打的。新娘子一憋屈,贺家一发脾气,婚事黄了也有可能啊。 全妇人也就负责全个礼而已,见新姑爷恼了,便眼睛四处张望着找贺家人出面灭火。一边打个哈哈道:“姑爷说笑呢,老妇急什么呢,这不是怕姑爷急吗,过了吉时便不美了。” 旁边左侧的外客院子里,与此院相通的侧门大开着,听说新娘出来了,已经有不少人在侧门后面围观了。如今见有戏开锣,便有人干脆走出来,后面人便也跟着走出来。 众人看看霍辰烨,看看唐玉琦,看看新娘子,结合前番京城的传闻,各种恍然大悟。虽有圣旨压着不能说,但多明显的三角关系嘛。 霍辰烨闻言对那妇人冷哼道:“心里美便什么时候都美,心里另有所好,便如何也美不了!”言罢不再理会全福妇人,只冷着脸扫了下琦哥儿,便转身问站在两步开外的明玫:“敢问七小姐,你是否乃心甘情愿嫁与在下?” 一语出,那些悄然的议论声便全止了,全场一片静悄。 明玫深呼吸了两息,才淡淡答道:“圣上有旨,父母有命,媒妁有言。” 小女子甘不甘愿又如何。 便有不少人点头。 霍辰烨显然对此答案极不满意,他黑着脸用力甩了下袖子。——他手上拉着红绸的另一头呢,差点把明玫手里那段扯掉。幸亏她拽得够紧。 宾客自然是贺家的宾客,便有嘘声传出。孟家大姐夫看事儿不对,知道也不该自己说什么,再说他好象怎么说都不合适,早一溜烟往垂花门跑去了。明璋一身新衣正等在那里,要背妹妹上花轿呢。 也已经有小厮小跑去报告了明璋,明璋正急冲冲赶来,两人路上碰了头。孟姐夫给明璋鼓劲儿,又面授机宜,应该怎么说把事情圆过去又不落贺家面子什么的,然后二人一起往里走。 这边霍辰烨也不再多话,又举步往外走去。明玫觉得她多少要拿矫一下表示不满,便开始迟疑着不肯动身,红绸越拉越紧,霍辰烨只好又顿下步来。 明璋到底没经过事儿,孟姐夫又交待得太过三言两语言简意赅,明境同学领悟十分不到位,他一跑来,便伸手去抢霍辰烨手里的红绸(他其实很想抓领口来着,可惜一来高度差不便,二来也不太敢),一边带着怒道:“姓霍的我来问你,你是否乃心甘情愿娶我家七妹妹?” 霍辰烨当然不给他抢到,举起一臂稍一用力推挡,便挡住了贺明璋这个文弱书生,嘴中淡淡道:“圣上有旨,父母有命,媒妁有言。” “哎哟,如此心有灵犀,可见真真是佳偶天成!”孟姐夫扬高着调子接口道,向他们的方向双手作着揖:“恭喜七妹妹,贺喜七妹夫。吉人吉事,正逢吉时,愚姐夫在这里祝二位白首携老,子孙满堂啊!” 说着端起酒杯自饮一杯。 明玫反正也看不见,也不用表示什么,霍辰烨也站着没动。——明玫觉得,他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了,手攥着红绸呢,也不好自个儿走去桌边端酒陪上一杯吧。 孟姐夫也没等他们回礼的意思,放下酒杯便转向众宾客揖手笑道:“在下有幸与诸位贵客一起见证一对新人成礼,不胜开怀!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李六姐夫早反应过来,便也四处向宾客揖手,说起了场面话。贺家的宾客自然是真心向着贺家的多,马上纷纷响应,或笑语答话,或揖手回礼。微僵的场面又活泛起来。 诗书满腹,有时抵不过人情练达,这便是最好的实证。明璋十分佩服地看了看大姐夫,有样学样,也招呼了几声客人,还抽空扫了焦二姐夫一眼。焦恩赞被瞧得十分坐不住,终于也站起身屈尊绛贵地招呼客人去了。 106第106章 明璋背着明玫上轿的时候,还处在对大姐夫的崇拜当中没回过神来。他有几分得意地对明玫道:“小七你说过处处留心皆学问,我记着呢。你看,我就学会了大姐夫的这招。” 明玫小小切了一声。 明璋道:“我跟你说,我看那霍辰烨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功夫可不见得能打过爹呢,还有爹的兵,你别怕他。” 明玫好想大笑几声。这可爱的三哥呀,长大了知道关心妹妹了。可是,老爹打得过他女婿能代表什么呢?难道她回来告状,让贺正宏去扁那丫的?带兵灭了那丫的?话说,如今他俩到底谁手下兵多呀?嗯,是贺正宏,必须的。 在他们走后,得知这个小插曲的贺正宏出现,冷哼了两声,背着手面朝着门口淡淡说了句:“立了功劳的黄毛小儿也还是黄毛小儿。”就敢对他贺家不恭不敬起来? 然后看了看唐玉琦,又淡淡道:“你们唐家也够有意思的。”总能给他家小七带来负面影响。 两句话,把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 众宾客把这两句话在心里默默揣摩揣摩,嗯,咱们贺指挥史怕是被惹到了。 坐在轿上颠吧颠吧,明玫头晕胸闷,把“他很好”,“他很棒”,“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各念一百遍,终于冷静了下来了。 想了下刚才霍辰烨在贺家的闹场,落了她和贺家的面儿,她得怎么找补一下呢? 落轿下轿,换了个霍家请的全福人来扶。司水留在了贺家,等二姐姐回家就要领回去了。素点素心半步不离,又怕错了霍家的规矩,步步谨慎。 地上的毯子太厚太软,明玫腿一软差点没站稳。然后手里继续被塞进一根红绸,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那根,继续象只宠物一样被牵拉着,只是没有将绳索勒在脖子上。她微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喜毯,一步步登堂入室。然后在礼官的喝唱中,前拜拜对拜拜,拜了那么好几拜之后,又继续被牵拉着,出了厅堂入了洞房了。 原来,也就这么简单。 耳边的喧闹声一度曾低下去了些,等被扶进了一个门槛,便又高了起来。有女人叫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然后便是更多的女人开始对她从头评论到足,嗡嗡的声音,环佩叮当。 还没掀盖头呢,能看到个毛呀,展览品只有布料。 “世子爷,快掀盖头啊,我们可等着瞧新娘子呢。” 霍辰烨拿起那杆包着红绸的银称,小心翼翼地挑起了盖头。 忽至的亮光,让明玫不适地微低了下头。再抬起时,见霍辰烨正直直看着他,一副专注认真的样子。明玫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就脸上一热,匆匆撩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去。 霍辰烨见明玫露出此等娇羞的模样,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那双狐媚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更添了许多脉脉风情。 旁边有人就哧哧直笑:“唉哟新娘子害羞了新娘子害羞了。世子爷,你这么直勾勾看人,会把人魂也勾走的。” 也有人开始夸:“新娘子真漂亮”,“嗯,额头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明玫低着头,嘴角直抽抽,漂亮吗?她抹得连她妈都不认得了吧?至于饱满,她从活过来到现在,就一直是瘪的没变过,谢谢。 这些个妇女,都是能扯的,好在她谁也不认识,也不用去搭话,只需要全程装害羞就好。大家打趣着新人,两人在喜娘引导下坐床,然后喜娘撒帐,吃了恶俗的生不生饺子,喝了系着红绳的合卺酒。 两人面对面互勾着胳膊的时候,霍辰烨悄悄用劲儿,把明玫胳膊勾得身边,明玫要将脸离他很近才能把酒杯举到嘴边去。近到能感受到男人的体味,甚至那微热的鼻息。 明玫胳膊使劲试图挣回来一点,发现压根拉扯不动。她耷拉着眼皮儿眯过去,只看到对面男人对弧线优美的下巴。那男人一口喝干杯中酒,乘着近距离就不动声色朝她脸上哈了两口气。 终于礼成,大家便撵着霍辰烨出去敬酒,霍辰烨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了明玫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没好意思说出口。走到门口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吩咐站着的丫头:“还不去服侍主子。” 便有妇人笑道:“世子爷就快去吧,还怕我们吃了新娘子不成?” 霍辰烨笑了笑,冲那些妇人们一抱拳,又看了明玫一眼,这才转身去了。 一个穿着樱花粉色缠枝牡丹暗纹锦缎收腰小夹袄,长着圆圆脸的娇憨状小媳妇儿走过来,拉着明玫的手道:“弟妹呀,我是你炫嫂子。可得让嫂子仔细瞧瞧,看看清楚是什么样标致的人儿,能让我们烨兄弟改了脾性,破例答应亲事迎回家来了。”一边把明玫的手放在掌里又摸又捏的,很亲热的样子。 霍辰烨的亲事一直是霍家的老大难问题,最后终于拖成了大龄青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霍辰烨的拒亲经历和外面的花边儿新闻总是连在一起的,所以现在就讲这种话显然不是很合适。 可明玫瞧着这女人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明朗的笑,不象有什么心计的样子。她陪着笑脸,任由她打量着。 就有一个三十来岁儿,穿着石绿色暗金线绣蝴蝶的暗纹褙子的妇人就打断道:“有得你看的时候,还用急在这一时?你这么摸摸捏捏的,小心捏巴坏了赔不起,到时候,小心烨哥儿跟你没完。” 这女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端庄秀丽的模样,说话语气安祥和正,不疾不徐的。说完炫嫂子就对明玫道:“我是焕大嫂子,你嫁进了霍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然后指着身后的媳妇子们道,“她们哪个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嫂子给你做主。” 那炫嫂子就笑起来道:“哎哟哟,焕嫂子怎么能这样,有了新弟妹便不要老弟妹了不成。” 又有一位妇人接口道:“大嫂子以为谁都象焰嫂子似的象个面团儿般,碰一碰就变形的?” 那面团儿焰嫂子就不依了,轻声细语带着撒娇的腔调道:“弟妹你干嘛扯上我,我哪有碰一碰就变形的?我哪有我哪有?” 旁边就又有个嫂子伸指在她那白晰的鸭蛋脸上一按,立马陷进去一个指印。“这不就变形了......” 几个妯娌互相打趣着,明玫使劲记着这几个火属性的嫂子。这焕嫂子一定是个当家的长嫂没错了。这炫嫂子似乎比较单纯爱说笑,那个焰嫂子果然蔫头巴脑的貌似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还有别的什么世子夫人,什么表嫂子的...... 等这帮人说笑一阵退散了,素点素心就急忙跑过来。 “我要梳洗。”明玫道。脑袋很沉,被这么一直压着,肯定又矮了两公分。 素点就让门口站着的两个霍家丫头去帮忙准温水:“我们初来乍道不熟悉府里,麻烦两位姐姐了。” 那两个丫头连说不敢当,答应着去了。 素点便抱出她那个匣子来:“小姐,快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边说边麻溜拿出几碟点心来。 明玫道:“外间如何了?” 素心道:“司茶姐姐她们把嫁妆细细清点了一遍,只把小姐惯常要用的箱子打开了,其他的都捋顺了放着呢,明天再慢慢收拾。” “把大家都叫进来。” 。。 外间酒宴正酣,霍辰烨带着几个挡酒的哥儿们在那里整圈地挨桌敬酒。正闹得起劲,忽然良辰跑进来,对霍辰烨道:“少爷,窄鱼巷那边来人了......” “什么事?”霍辰烨有几分醉意,大着舌头问道。 “这,”良辰迟疑了一下,“说是洛姑娘得知少爷今日成亲,伤心过度,晕厥过去几次。请了大夫,醒来后也直嚷嚷着要上吊呢,那边服侍的人没法子,怕一个没拦住就会出事儿,这才忙过来传话。” 良辰说完,就低着头再不作声。 一圈宾客就都静了静。 贾谊是表兄,和霍辰烨关系最铁。霍辰烨不在的时候,那窄鱼巷就曾托付于他照抚着,因为和洛月很熟。此时闻言就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由得她闹腾?烨哥儿别理她,女人不能惯着。” 旁边另一哥儿们就试图打岔,叫着:“喝酒喝酒,提女人干嘛,扫爷们儿酒兴。” 霍辰烨扶着旁边桌沿,稳了稳身形,口中却喃喃道:“是啊,我在这里成亲,她一个人该会多伤心难过......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良辰忙叫道:“少爷,今天去不得呀,少奶奶那里怎么办?” 霍辰烨边走边挥了挥手:“叫她等着就是,爷去去就来。女人不能惯着。”...... 觉得不大对劲的众宾客纷纷告辞而去,小厮们忙着送人套车,府里一阵忙张。 侯爷和夫人得信儿后迅速让人追了出去,一边试图对明玫主仆封锁消息。到时候儿子也追回来了,媳妇儿若聪明,知道也该装作不知道才对。 蔡妈妈沉着脸把这消息告诉明玫的时候,明玫点了点头:“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走。” 107第107章 “小姐,嫁妆怎么办?”听闻要走,素点紧张地问道。那满院的嫁妆,难道不要了不成? 明玫不由笑起来。 论身手,素点是她御用班底中最剽悍的。――与女孩子打架,会直接从女式的揪头发抓脸上升到男界的抡拳踢脚了。 她天生的好动,给大姐送嫁西北那会儿,她也还小,又没派什么事儿给她和素心两个做,她们便时常跟着同样闲着没事儿的护卫们混。是正正式式扎过马步耍过拳脚的。 后来再去西北,已经有些大了。事隔几年,据说素心已经把功夫落下七七八八了,但素点因得闲时仍时常练着,倒较以前还有些进益呢,相熟的护卫大为惊奇,没想到一个无人监管的内宅小丫头能坚持这么久,便还肯不时指点下她。 可是论心眼儿,素点是这几个人中最缺的那一个。最不至于是个傻大姐,但有时候还是显出些笨笨的可爱来。 司茶应声道:“这还用担心,嫁妆是有官府文书的,只好收好锁好就行,什么时候来抬霍家都不敢不认。” 素心道:“何况,我们又不是真的要走。对吧?小姐。” 明玫点点头。 素点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姐一直让把萝卜胡同的陪嫁宅子打理好呢,原来准备着现在入住啊。“现在是去萝卜胡同对吧?” 明玫道:“万一霍家真肯放人,咱们就去那里暂住。”如今这个状况,贺家她是回不去的。丢脸呀,抗旨呀......两家闹成真仇了,谁都不会饶她。 司茶愤愤道:“对,如果霍家不肯放人,就得给个说法,不然还当小姐是好欺负的。”话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震过虎躯了。在贺家后来日子好过,她英雄没用武之地啊。 贺家不敢抗旨,霍家自然也不敢就是了。并且霍家世家大族,铁帽侯爷府,更丢不起这合族的脸面呢。所以不放人,几乎是一定的,至于讨要说法么,只怕没有,最多给块遮羞布罢了。 几个人聚拢,一番对头商议...... 依然穿着那大红的嫁衣,把盖头往头上一罩,领着从贺家带过来的丫头婆子和几房人等,一路颇有些声势地就到了二门上。(.好看的小说) 蔡妈妈范妈妈前面开路,素点素心左右扶着明玫,司茶抱着个大匣子紧跟身后,里面装的都是紧要东西。开玩笑,虽然能上锁的全都锁上了,但他们全走了,院里没有自己人,这些贵重小物件儿万一丢点儿啥呢。 其他各人也都背着包袱提点行礼什么的。 这整体造型,不用说也知道是要干嘛去。何况范妈妈和蔡妈妈等几个婆子还一路骂骂咧咧的,说霍家欺人太甚,咱小姐呆不下去了要回贺家之类的。 二门守着的婆子们如何肯放她们出门,又哭又求又跪,“求奶奶千万可怜可怜咱们做奴才的,实在做不了这个主呀。” 嚎得震天阶响,将外院门房管事儿和一众护院都惊动了,男人们不敢窥探内院,听里面吵起来,打听清楚之后吓得不轻,一帮人用身躯形成一堵墙,死死堵在二门外。 等里面动起手来,贺家的几个婆子把守门的家几位霍婆子扒拉到一边儿去打开门一看,好嘛,结结实实几层男人背啊。这下拉不动了,得用破城门的木头撞啊。 大家僵持在那里。 。。 霍侯夫人得了信儿急急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刚刚娶进门的新媳妇儿,盖着个盖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身边的婆子被挡在密不透风的人肉墙内连声叫骂不依不饶的场面。 见到自家主子,守门的婆子总算大松了一口气,阿尼托福总算交差了,忙上前一五一十把事情再复述了一遍。 “这是在做什么?”霍侯夫人问道。 知道是问她的,明玫偏不出声。 静了一瞬,司茶见自家小姐无动静,便硬着头皮上前道:“回霍侯夫人,我家小姐说,吉时已过,盖头未揭,大礼未成,婚事未定。怎么可以在陌生人家里过夜,这是会毁了贺家女儿名声的。所以,小姐要回贺家自己宅子去住去,还请霍侯夫人让家人们让道放行才是。” 霍侯夫人原本面上还是一派温婉,但心中的火儿却早已腾得老高,见竟是司茶答话,不由喝道:“主子们说话,也有你个丫头插嘴的份儿?给我拉下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心里一面觉得奇怪,竟然盖头都没揭?不对呀,不是礼成才出去敬酒的么? 便有婆子过来作势要拉司茶走。 上来就要收拾她的丫头? “司茶是我贺家的丫头,若有不对贺家自然会教,和霍家人没有关系。我看哪个奴才敢动她。”明玫淡淡道。沉稳缓慢的语气,莫名透着一股威势。 新少奶奶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这么大场面地发作了一出,怎么会是个软性好拿捏的,那跟着的婆子们都心明眼亮的很,如何敢造次。向来这婆媳对阵,谁出头谁倒霉啊。 何况这新少奶奶说得有理。陪嫁丫头,是能随便动得的么?她们便看着霍侯夫人。 “进了霍家的门儿,便是霍家的人,得守霍家的规矩。”霍侯夫人气得发抖,“我还从没见过婆婆在这里说话,媳妇儿在那里拌嘴的,这是哪家的规矩?” “霍侯夫人糊涂了吧,小七乃贺家女,并非霍家妇。刚刚说过的话霍侯夫人便不记得了不成?” “好好,贺家女真是好教养,便是一个长辈在这里说话,你就可以在那里顶嘴不成?三书六礼都有了,更有圣上赐婚,你如今是想悔婚,还是想下堂?我霍家不过为遵圣意,却并不是非你不可!”霍侯夫人道。 “那便让道吧。”明玫道,“噢,我们带走的都是我们带来的东西,霍侯夫人要不要亲自点看一下,看有没有偷藏你霍家的私物。” 霍夫人闻言只气得浑身发颤。言语斥责不听,一句一句给你顶回来,难道她们还真两厢人马在这里演全武行不成?传出去明天霍家还有脸在京城呆着么? 她点着头叫道:“真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啊,我,我管不了了......快请老爷来,请亲家老爷太太来,请大少爷来。” 霍侯爷喝多了酒,刚被小妾服侍着睡下。得知儿媳闹事儿,翻个身并不理会。新婚夜留不住男人,闹一闹也算人之常情。等听说夫人也灭不了火了,才觉得不妙来,忙忙又穿戴整齐出来了。 正听到明玫说道:“霍侯夫人一口一个规矩,可见全京城谁家的规矩都没有霍家的规矩大。想来也只有霍家这样的主母这样大的规矩,才会教养出新婚夜跑外宅的儿子来。和娼妓一窝亲的人家,我贺家更瞧不上!” “你,你......”霍侯夫人用手指点着她,哆哆嗦嗦的。显见是气狠了。 抬眼见到自家亲亲老公,立时满腔的委屈,软着声音叫了声:“侯爷。” 明玫听着那娇软的声音,在盖头下直挑眉。老夫老妻了,竟这么当众撒娇?这样的作态,贺大太太就不会,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做。 霍侯爷没应声,只脸现怒色看着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这般闹法陡增笑话又有可益?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听听。” 明玫听着霍侯爷语气还算友好,便淡淡道:“小七没有闹,小七只是讲道理。侯夫人一直说霍府多么重规矩知礼仪,小七正想请教,霍世子此番作为,是哪条规矩哪项礼仪。” 霍侯爷其实早被他自己家小子练出来了,十分抗招惹,心里的怒气还远没有面上的一半。闻言知道明玫不过是心气不平想挣面子罢了,便高声叫人去把霍辰烨绑回来,一边交待道:“你们此番去,见着那个叫洛月的不安分女子,便给我直接打杀了完事儿!”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霍侯爷便安抚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稍安勿燥,烨哥儿很快就回,到时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这边侍卫才出院门,就遇到霍辰烨回来了。 有侍卫简单说明了一下内院情况,霍辰烨青筋直暴,大步就往门里走。 “爹,娘,我回来了。”霍辰烨大声打招呼。 霍侯夫人一见霍辰烨,便面露欣喜道:“烨哥儿,你总算回来了。”一语未完,余音已变成了哭腔。 霍侯爷张口便骂道:“你这个逆子,如今都成亲了还心性不定,真是让人失望。” 明玫诧异,怎么这么快?她还准备再耗一会儿呢。不过霍侯爷的话更让她诧异,这算个什么批评法,太尼玛不痛不痒了,什么失望,你失望能吓住他吗? 霍辰烨果然就没把他爹的话当回事儿,直道:“爹,娘,你们先回去,我来处理。”一副我还收拾不了她的样子,说完便转身走过来,一把攥住了明玫胳膊,拉着就大步往回走。 霍侯爷远远交待一句:“是你先不对,要先给媳妇儿赔礼,要好好的啊。”...... 一场大戏就这样曲终人散。 霍辰烨拉着明玫越走越快,明玫快要小跑起来了,偏又挣不脱,不由道:“你倒是慢些呀。” 霍辰烨不理,只管拉着往前走。 进了怡心苑大门,霍辰烨顿脚一声大喝:“都给我滚出来!”里面守着的一众霍家的丫头婆子便鱼贯而出,全都守到了院门外。霍辰烨进去,回身一脚踢上院门,然后把明玫拦腰抱起,就大步直往正屋而去。 这布置得红彤彤一片的洞房里,静悄悄一片,那缠龙绕凤的大红喜烛依然燃得欢实,只偶尔爆出一个灯花来,给周围的静寂添了一丝音调。 霍辰烨把依然在明玫头上的盖头半掀起,便看到那张已经清洗过的清瘦干净的小脸,上面一双汪汪的大眼睛正向上斜挑着看向他。带着几分淘气几分倔强几分挑衅。 霍辰烨使劲儿一拉,便把那个瘦瘦的人儿捂在了怀里。 明玫可劲儿挣扎起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霍辰烨道。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明玫又开始动起来。 霍辰烨松开揽在她后脑上的手,低下头来,眼睛逼近她的眼睛,低低问道:“不是说好了只是做戏嘛,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也跟着闹起来?嗯?” “我也只是做戏啊,要配合你嘛。”明玫道,鼓了鼓腮帮子,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作戏,作戏就只长自己威风,灭老娘志气,美的你吧。 霍辰烨笑道:“噢,这么说原来是夫唱妇随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再一低头,就含上了她的嘴唇。 108第108章 被亲到断气之后才放开,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被一阵扒拉,三下两下,身上衣衫尽除,真相大白于床上。 霍辰烨回身挥落那床前的水红色锦帘,然后就麻溜褪光了自己的中衣。 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抵抗奏是纸老虎。 终于还是赤果相对,密密相贴,芙蓉帐内红浪翻...... 这一夜,他很折腾,她很痛疼。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连番的呜呜咽咽讨饶后,男人低沉着声音问道:“进了爷的门,便是爷的人了,还敢装睡不理爷?以后还敢不敢了?” 一边说,一边用力挺身冲刺,手上也泄愤似的抓住女人胸前那处浑圆揉揉搓搓,偶尔用手指夹着那小小樱桃轻轻弹拉,拧捏。 女孩儿哼嘤着继续讨饶:“不敢了,再不敢了。人家疼的厉害......”男人肌肉刚健硬硕,压得她腰象要断了一样。手上的薄茧也摩梭得她麻痒难受,偏又无处抓挠,让她不由喉咙发干,浑身发烫,没着没落得难受。 知道她会疼得厉害,他还没怎么发功呢。 “那,以后会不会对别人动心,嗯?”男人问道,有些隐忍地顿住了律动的身子。那天看到琦哥儿白头发都有了几根呢,霍辰烨莫名心里有些堵。 啊?明玫不知道这货又发什么神经,反正这种时候,赶快讨好没错的。 “不会,坚决不会。也从来木有过,除了您老人家。”女孩儿很狗腿儿。 “真的?”男人声音里隐隐有了笑意。 “真的真的,您长得美的惊天地泣鬼神,对俺好得天下无双无比伦与,以后俺就跟你混了,撵也不走,抢也不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女孩道,还是胡扯八联的篇幅,声音却没有平时的脆生,带着些春情缱绢的疲软嘶哑的鼻音。 男人轻斥一声“什么死啊死的”,便又俯身堵上女孩的嘴,又是一番辗转吮吸,久久不息。舌头被吸得发麻,满满的口水似要流出来,女孩儿终于得空把那口水卷上舌尖往外推送。 她本想迫他离开,让自己得一息喘息。谁知男人却毫不嫌弃,如琼浆玉液般如数吮吸吞嗯了去,让女孩有片刻的呆愣。 身体的微微僵硬男人迅速感觉到了,他放开揽在女孩脖颈上的手,将手插入女孩臀下用力托在腰侧,让她的身体更贴紧自己越发肿胀硬挺起来的身下物,一边更加用力地鞑伐耸动起来。 女孩被撞得小身子不住地乱颤,胸前那对小小嫩嫩的白面团般的丰盈更是抖得如两只小小的惊怯的兔儿,让男人也看得眼睛发绿,嗓子冒火,猛然低头,将那乱颤的白腻云堆上的□桑葚含在嘴里,用舌尖反复吻舔逗弄,又忍不住狠狠吮吸,细细噬咬,恨不得吞入腹中才好。 女孩呼吸促急,汗出如浆,被冲撞得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起伏颠簸,茫然不知所之。想要靠岸,想要救赎,却被忽致的巨波抛掀向了白云朵朵的万里高空...... 她眼睛里迸出零星的泪花,水润的双眸清亮又迷乱,嘴巴开合间不停喘着粗气,喉头不断溢出些破碎不堪的哼嘤声,最后终于把这些细碎的声音合成一声拔高了些的哼嘤...... 明玫就是这样昏睡过去的。 醒来时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身边紧挨着某个如火炉一般的男人。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切,却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你醒了?”霍辰烨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明玫挑了挑眉,试了两次张不开眼睛,含混不清应了一声,又想沉沉睡去。 霍辰烨用手在她腰上一下一下地揉捏着,脑袋凑近在她鼻尖儿上咬了一下,轻声含笑问道:“你个不中用的小东西......身上好点儿了没有?” 明玫迷茫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腰酸腿疼的事儿,不由试着动了动身子。 忍不住闷哼出声。腰酸软得象断了一样,还有下面,昨天被侵入时,还是撕裂般痛疼,后来在他慢慢摩摩擦擦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略略有些好了,到后来,她已经能忽略那种痛疼感受别的体验了。(.无弹窗广告)谁知道现在又是这般痛法,深深的钝钝的却无比清晰的痛疼,让人连腿都不敢动一动。 霍辰烨见她微张着嘴倒吸凉气的样子,忍不住咬了咬她的嘴唇。一手继续在她腰上用力揉着,一手去够旁边高杌上放的一个绿色美人小瓶子。 “我再给你下面抹些膏子,就会好受些的。” 说着缩到了床中间,打开了盒子,用手指抹了一些,然后去掰明玫的腿。 明玫反应过来立时瞌睡就吓跑了,也顾不得痛疼,使劲夹着两腿扭着身子道:“不要,你不要!哎呀,人家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霍辰烨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为什么就大声笑了起来。 “夜里给你抹,你还舒服得直哼哼,现在倒不让了?”他揶揄道,“再说你怎么抹?你会吗?你也看不见啊。” 明玫羞愤欲死,抬脚照他脸上踢去。被霍辰烨握住了那白嫩小脚,放在嘴边不轻不重咬着。 明玫怒目瞪过去,却落在一双含笑的眼里。脚指头也被他啃咬得痛痛麻麻的,让她忍不住拱起了脚心。这个姿势之下,下面忽致的凉气也让她心中一紧,另一条腿慌忙抬起并上去。 倒象是她主动送上去让他咬似的。 霍辰烨低低笑了两声,果然抓住另一只脚也吮咬了一会儿,然后将两腿分别放到他两侧肩上,手就探到了那草木幽深处。 枕头也遮挡不住某人红透了的脸,明玫拉起被子蒙住头。 霍辰烨又低低笑起来。他俯着身子,把那凉凉的药膏一次次送入她体内深处。 然后男人重新密密贴着她身子躺下来,拉着她的手去探他的那处粗挺,一边幽怨道:“你早点醒来就好了。”然后看了看小妻子那眼窝处的青黑,无限幽怨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多睡会儿吧。” 他说着,仍忍不住在她身上磨梭了起来,本是为了消肿止胀的,谁知道蹭着蹭着又差点擦枪走水,干脆翻身到明玫身上压住,一边揉捏着那小身子一边哄骗道:“我受不了了,再来一次好不好,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 明玫惊慌得快要哭出来,她瞧得两人间有一丝缝隙,就忙死命把被子拉进来填充,一边哀声求告:“霍辰烨,霍世子,霍少爷,爷,少爷,老爷,大爷,老大爷,......留得青山在,下次还烧柴啊,我,我实在受不住鸟,呜呜。” 霍辰烨趴在她身上笑得乱颤,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还老大爷?还,老少爷们? 他使劲咬了咬明玫嘴唇,道:“叫夫君!” “腐君,相公,好人儿,宝贝儿,我不成了,咱下会再战吧。” 霍辰烨对她的嘴甜很满意,对她的约战更满意,说一声“你要给我记得”,决定暂时饶过她了。翻身下马,噢,下女人,仰卧在床的一侧,喘着气静了一会儿才好些。 “只能睡一小会儿了,等下就要起床去认亲了。”他又翻过来脑袋趴在她身上,哼道,“真不想起床啊。” 明玫摸摸胸前那颗脑袋问道:“还要多久起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人早就彻底清醒了,虽然还是疲累不堪。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比如她应该怎么对他爹,怎么对他娘,怎么对他妹,以及所有各种人物,他不是应该给她交待一番吗?这岂是一个对爹娘孝顺,对弟妹关爱就可以解决的。 以后和大家应该怎么相处,在他家应该注意些什么,许多的正经话题呢,都被这个不正经的货弄得偏离了轨道,最后什么也没说上,只睡了个没睡够。 “再过一刻吧。”霍辰烨道。 也就是说,应该现在起床的,可以稍微赖那么一会儿。那么,也没有时间好好说话了? “怎么没人来叫起床?”明玫问道。 新婚第一天,貌似惯例不是还要有个什么老嬷嬷早早来收元帕什么的?元帕验收合格,才算真正完成了成妻礼的。然后才能去“谒舅姑”,即成妇礼,若公婆已故,则要至家庙参拜神位“庙见”的。然后入宗嗣族谱,被冠以夫姓,从此,没有自己,只有xx氏....... “怎么没有,那时你睡的沉。”他笑道,“没看你身上都擦洗过了么?元帕也早收走了。” “啊?”明玫忙掀了掀被子,倒是,昨晚她累成一滩乱泥,根本没有去清洗的力气。现在身上身下,都很清爽的样子。“谁,谁帮我清洗的?” 她对被不熟的人看光光和碰身体这回事儿十分抗拒,哪怕是女子。当初她还小,司茶司水照顾她沐浴都难堪了很久才接受的。加上现在满身的痕迹,要是霍辰烨叫了他自己的丫头,那该让她多难为情啊。 霍辰烨抬起头,捏捏她鼻子笑:“我知道你定害羞让丫头看到。我给你擦拭的,睡得小猪一样。” “噢。谢谢......”明玫干巴巴应道,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本来不是该她侍侯他的吗?该惭愧一下吗? 还是别了,怨谁呀,自己做的恶好不好。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不喜别人碰的? 明玫思忖着,手指插在胸前这颗脑袋的发丛中,轻轻梳理着。 他还是不讲他外面的女人。但是,昨晚他回来后站在床边,她仔细闻了,没有什么女人的脂粉气,也没有什么春事之后的□味道,有的仍只是那淡淡的酒气。 哪怕他真去见了别的女人,哪怕真有什么发生,他依然对她享有权利,她无权拒绝。 可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从心理上的抗拒。也许,对于昨晚,她是相信他的吧。 总之新婚第一夜,两个人全身心交流无障碍。这是个好兆头! 贺明玫,加油!她对自己道。 (――啊呸,加什么油,你才是被加了油的那个好不好!) 109第109章 扶着腰坐在妆台前,任丫头们梳妆着。[.超多好看小说] 盯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眉眼:一张清瘦的白脸,嫩生倒嫩生,就是肉太少。眼睛很大,约是没睡好的关系,眼睛里弥漫着些朦朦胧胧的水雾样子。十分的困顿,眉目都显得慵懒。 左瞧右瞧,看不出什么已非黄花的异相。 腰身还是一阵一阵地发软,□还是火辣辣地难受,好象最hot的辣椒粉子撒在那里拌过似的。那些jj上写肉文的大大们啊,你们到底遭遇过真jj没有啊,为什么能把初次写得那么嗨皮,还一夜n多次不疼不累?太坑娘了。 明玫这里多少有点悲春悯秋,正致我们终将逝去的膜膜,那边霍辰烨已经站在穿衣镜前整装完毕,扭身来寻明玫。见这丫头,啊不,这小女人正揽镜自照,眼神幽幽,不知道在回味些什么呢啊? 明玫头面妆容已整,身上衣着齐备。一身正红色的富贵无边掐金牡丹锦绣华服,隆重正式端庄华丽。黑色长发绾成新妇的百合髻,压着赤金累丝的丹凤朝阳衔明珠宝结五凤钗,耳畔缀着东珠木兰赤金流苏坠。一双汪汪的眼睛欲语还休,一张脸明艳娇媚,眉梢眼角还滞留着慵懒春情。 霍辰烨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女人,看着真让人,有想法。 他站在明玫身后,伸手轻轻捏着她的肩,笑道:“你这身打扮很好看。” 司茶她们几个丫头见新姑爷过来,便都退到一边,去再检查一遍等下要带去的各色东西。 明玫知道司茶她们多少有些负气,为亲郎官昨夜的晚归,不爱搭理这货,见他来了便远远躲开去。当然实际上,她这里也已经弄好了。 明玫嘴角含笑,挑眉看着镜子里多出来的另一个身影。一身猩红色的喜庆袍服,纯色的袖子,织锦盘花的领子,胸前锦锻绣挑金线团花蝙蝠暗纹,腰系一焦麦色镶金嵌玉腰带,上挂着一玉佩一荷包。 那人明明做着挺娘的动作,却腰背挺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满身浓烈的颜色也压不住那勃然英挺的眉眼......好吧,那双眼睛,还是太过妩媚了些。 总之,是个极品好肉色。 明玫眼角扫过,发现丫头们都离得远,便轻轻一笑,道:“你这身打扮也好看得很,不过......” 她不说了。 某人不依,俯低身子将脸凑近:“不过什么?” “不过,最好看还是某人那张招人嫉恨的脸。”明玫盯着镜子皱鼻子噘嘴道。一个大男人,长阳刚点儿多好,长这么美,是准备竟聘特种行业还是咋的。 霍辰烨将这别致的恭维收下了,还大笑出声道:“算你有眼光。”当年,是谁瞧不上他来着? 笑完了,他贴近明玫耳朵,压低声音道:“你这身衣裳虽然很好看,不过......” 明玫挑眉,也玩这招?抄袭人家很没品好不好。 “不过我更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明玫闹个大红脸,斜瞟他一眼便迅速站起身来准备走人,却腰下一软一个趔趄,幸好被霍辰烨拦腰扶住,就那么揽着往外走。 司茶她们默默观察良久,几人不由对看一眼,各人心思一样:莫非这新姑爷,对姑娘还不错?再观察观察。 霍家的丫头看着,也几人对看一眼,通关密语也一致:莫非少爷对少奶奶,是极疼爱的? 又是捏肩又是揽腰,还说悄悄话,还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傻。 夏雨夏雪继续幽怨: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啊啊。 第一个要拜的是公爹靖安侯霍靖平老爷。 中堂里,霍侯爷一身暗红色团福字锦袍端坐正中,没有什么军中大佬的威势,看上去只是个富贵人家的长辈,过分平和了些。左右侍立着几个丫头,并不见继侯夫人霍贾氏。 明玫一副娇羞模样,叫了一声:“公爹安好,”还没跪下呢霍侯爷就连声叫着不用了不用了,笑得白牙森森的。 丫头跪垫都铺好了,这老霍只是客气话儿吧?明玫想着,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磕了三个头。 难得的是霍辰烨那货,据说巨不听他爹的话,竟然也老老实实地跪下磕了三个。――噢,对了,他爹不让他磕来着,所以他偏磕? 霍侯爷看着跪在下面郑重磕头的儿子儿媳,便也肃了容,认真交待他们要夫妻和睦,,基本都是套话款。然后专门交待霍辰烨说:“如今成了亲了,要行事恭慎,顾恤妻儿......” 霍辰烨跪在那里,看了眼明玫,目光柔和,恭声应是。 霍侯爷看得清楚,知道儿子对这媳妇儿巨满意,不由老怀大慰。 明玫汗了下,才刚刚有妻,就想儿了?这太悬念了,当初江湖传闻,府里曾有俩怀孕丫头被撵出去的,后来有没有在某个地方默默生下鳞儿呢?以及,那混江湖的n年间,没有种瓜得些瓜么?胡乱想着,霍侯爷赏下的大大的红色荷包就被丫头托上来了。 她一个人的,没霍辰烨什么事儿。 明玫谢了赏,被丫头扶了起来,又给贺侯爷端了茶,贺侯爷连声称好。(.好看的小说)然后说笑几句,就道:“去给你们娘亲见礼吧。” “是。”霍辰烨应着,看了明玫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去。 明玫多少有点儿明白,这大概不会是拜继婆婆,忙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跟上。 霍家的祠堂,才是最正宗的祠堂吧。门前有牌坊,牌坊后是一片广场(虽然也不是特别广了),据说大祭祠的时候,祠堂内盛不下的子子孙孙就站在外面列排列行地跪拜。那场面,明玫不知道该怎么想象。 贺家,被人称为草根真是毫不为过。因为贺家,没有祠堂。京城里没有,如今也就她老爷老奶奶两口加她爷爷奶奶两口,一块这两辈人四个牌位摆在贺府一处专门僻建的小屋子里,逢年过节象模象样地去烧个纸焚个香磕个头,就算是拜完祖宗了。至于那不知道飘荡在哪里的祖宗同志们有没有收到,那个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长眼睛就找得到自己那柱香,眼睛不好使或不勤奋,在那边受穷也怨不得谁。 以前觉得挺俭的,后来去了西北,才知道老家那里更俭,一人一个木牌牌放在自家案头。――这是贺正宏这发达户的,其他别的族亲,是没有这牌牌的,有事直接上坟烧纸完事。――想想看,正堂摆的桌子天天还要一家人围坐吃饭了,摆个牌位在上面,每次吃饭摆桌的时候还要撂一边儿,吃完再摆上去,太费事了些了。 而霍家的祠堂,那上面悬挂的祖训,祖宗画像,下面一层一层阶梯状排列的牌位......算了,羡慕这个干嘛,终究是一群死人。但在这个按资排辈是从祖先论起的时代里,祠堂里摆的牌牌越多,就充分说明了此户人家的枝繁叶茂源远流长。而这源远流长中再出那么些个显赫的,于是,这孙子中便有人可以躺着不干活干吃饭了。 明玫看着那满室的牌位,看一眼身边的霍辰烨,忽然想起,霍辰烨这么拼命去挣那份军功,是为了什么?为了男儿都会有的沙场秋点兵的大场面,还是醉卧沙场君莫笑之类的痛快豪迈?或是纯找寻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总之,他也很拼命。不只他,他爹也曾很拼命。就因为拼,才和一样靠拼出头的贺正宏成为至交。 霍辰烨看着那沉香木案上摆着的泛着金辉光泽的“先妣霍门贾氏之位”的牌子许久,拉着四处瞻仰霍家祖先圣容圣牌的明玫跪下磕头。连磕三个后,拉着明玫的手,对着牌位道:“娘,这是明玫,是您儿媳......” 明玫一愣,她没有拜祠经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没准备台词的,见霍辰烨一副挺郑重的样子说着不怎么郑重的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又不说了,只是看着她,让她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什么,只接口道:“拙媳明玫,拜见婆母大人。” 她觉得挺得体的,结果霍辰烨不满意道:“叫娘!” 明玫其实挺不以为然的,但她知道不能这时候跟他打别或显出玩笑的心思来,忙正正经经开口道:“娘,我是明玫,是您儿媳......” 完全抄袭的,没有问题吧?――还真有够酸的。 果然通关。霍辰烨笑着看她,笑得很慈祥,好象他是她婆母大人似的。可慈祥了半天,也没有掏个红包啥的出来。 然后下一站,才是给一众女眷长辈见礼。 再转移至中堂,霍侯爷已经撤了,霍侯夫人带领着一众女眷坐在那里。霍侯夫人身边的侗妈妈领着明玫一个一个地拜见。 霍侯夫人很客气地道:“不用跪了不用跪了,这孩子。”亲切和煦得象是她亲妈一样。 磕完侯夫人,然后再是向婶子们磕头,向各位堂嫂们福礼。被长辈们和乐融融一阵夸,被嫂子们各种玩笑一通开,弄得晕乎乎认不清谁和谁的时候,也差不多尾声了。然后那侗妈妈给明玫一一指认年纪小些的弟弟,妹妹,弟妹们...... 霍辰烨几乎没有多说一句话,从头到尾陪着明玫磕头,福礼。便是和小些的弟妹们客套,他也跟在她身侧,只是不再行礼。 两个婶婶是没见过的,其他堂嫂们,据说都在新房里见过面的,虽然她只记得有限的几个。只一个炯二嫂子,是大房的二媳妇儿,因为和她婆母一样是个寡妇,成亲那天避开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 那炯二嫂子生得极好,眉眼是一副风流婉转的样子,面容清瘦,脸上的笑也寡淡,谁知对人却很热情。在明玫给她福礼时,拔了头上一根金簪子放在了司茶端的托盘上,然后拉着明玫的手很近距离地说话,还把手在她腰上揉捏了两下,调笑道:“弟妹这腰真是软,正是楚楚纤腰,盈盈一握呢。”说着揶揄地看了霍辰烨一眼。 这屋里还有小弟弟小黄花们在呢,很不适合开一些带暧昧意味的玩笑。这话题很快就被别的嫂子岔过去了。 霍辰烨站在明玫身侧福礼,听着嫂子们的调笑,并不发一言。 明玫低头装害羞来着,不过这么自来熟让人很不爽,她记得她了,下次一定离她远点儿。 霍辰烨自家这边,有一个亲弟弟三个亲妹妹。 现任霍侯夫人有一男一女。儿子霍辰烁,是已经当爹的娃了。他很客气地冲明玫抱拳,笑得很灿烂。当初霍辰烨老不成亲,差点急坏人家。好在霍辰烨婚期一直遥遥无期,霍侯爷最后还是同意让他这小麦先熟了。他媳妇儿秦氏也落落大方行礼,很夫唱妇随着笑得很灿烂。 霍侯夫人的亲生女儿霍大小姐霍辰灵,也到了待嫁年纪。姿容和他亲哥一样,都随了她妈,不甚出彩,当然其实人家也是姿容清丽,绝对不丑就是了。说她不出彩,是因为和霍辰烨比,那注定的满屋失色啊,哈哈。(为什么高兴?泡到花魅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明玫送了她自己做的鞋子(绝对是枪手做的),她手指都没伸出来一根,连人都不叫,只撇了一眼东西嘟囔道:“针线这么差还当礼物。”旁边丫头慌忙道了谢接了过去。她直接冲走在明玫身侧的霍辰烨叫:“哥,你昨天不是去窄鱼巷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边长辈们离的远听不见,这边明玫默默大汗,这样的针线还敢嫌?她完全做不出来这样的好不好,不信你个小丫头做得出来。 霍辰烨在明玫身后狠狠瞪了霍辰灵一眼,这丫头就噘起了嘴巴,当然,是闭着噘的。 明玫不表态,继续下一个。霍辰烨的庶妹二小姐霍辰荧,据说十二了,怯怯弱弱的很有些扭捏。恭敬地叫了明玫“嫂嫂”,收了明玫送的礼,就往人群后缩了缩;还有个庶妹三小姐霍辰炎,也是十二,比霍辰灵小三个月,人却大方许多...... 总之收礼无数,送礼无数。总之加加减减入大于出很多,稳赚。 然后开饭。霍辰烨带着弟弟霍辰烁出去男客那边了,临走时对明玫道:“你有不懂的就问嫂子们。”明玫乖巧应了。惹得几个堂嫂笑:“哎哟哎哟,不过吃个饭,还有不懂的?难不成是怕吃鼻子里去不成?” 霍辰烨说的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果然霍侯夫人不让明玫伺侯,说新婚三日无大小,其他众媳妇儿们都一起坐着吃饭,只让丫头婆子们伺侯。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并没有什么好表达的。然后饭后的下午茶时间,小萝莉们退散,只一帮中老年妇女在一起,才有了一些重点。 等有女眷露出饭后剔牙唠磕儿等落食儿的时间也过了,大家该回去洗洗睡个午觉了的时候,霍侯夫人爱怜地看着明玫,道:“连天忙张,你定是累会了。你既进了门,以后烨哥儿就交给你多操心了。我本想过些时候再说,但她们人多,我这里不好安置,再说你们早些熟悉起来,对你也是助益,便今天把人领回去吧。”说着便让丫头将人叫进来。 111第110章 看热闹从来没人嫌台高的,认亲第一天,就要塞一堆女子,貌似没人觉得不妥的样子,至少没人替她说一句公道话。[.超多好看小说]都被说服了还是都被镇压了还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明玫扫了霍侯夫人一眼。她还真敢啊,六个,就这么急赤白咧地想送上来? 她挑了挑眉,看着夏依。一个管事儿丫头,还有妈妈专门给她递垫子呢,挺大的范嘛。从说抬到放垫到下跪端茶,配合得真是毫无滞涩啊。 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就这么一跪一端茶,六个丫头变姨娘了要? 打量了那么一小会儿,明玫笑着问道:“你想做姨娘?” 夏依脸一热,那本来不过微微一点含羞的,现在很快就红透了。这奶奶真是的,不想做人家干嘛敬茶呀,再说了,这用问吗,哪个丫头不想做姨娘? 她低垂着头,强忍着羞意,轻声道:“奴婢,奴婢听太太和奶奶的......” 明玫皱眉,提高了声调看着她道:“也就是说你只是听命行事,自己并不想做姨娘的?”她说着,若有若无扫了霍侯夫人一眼。 霍侯夫人闻言一惊。这话怎么说的,好象她强迫丫头献身似的。 夏依闻言差点哭出来,她自己就是掌事儿丫头,知道上面要挑刺儿找事,就事儿就可大可小。这少奶奶的意思,就是一副找茬的样子,立马知道自己错大发了。她顾不得害羞,赶忙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是说,奴婢自己愿意的。” “一个掌事儿丫头,刚才太太还夸你办事儿利索得力,怎么现在说话都结巴了?受了谁的挟迫这般害怕?”明玫盯着她问道。 霍侯夫人手一抖,手上茶盏盖子就碰着茶碗,叮呤一阵脆响。 众人目瞪口呆。 夏依呆愣了一会儿,就真眼圈红了。什么害怕呀,她是害羞好不好?她明白了,她现在说不清了,她就是个炮灰啊,婆媳交战的一个华丽炮灰呀。 原来还听信太太的,说什么少爷要成亲了,成亲前要放出屋里服侍过的所有丫头去,所以太太才作主,将她们放到庄子上去暂住,等少爷成完亲再回来。 她就是大丫头,自然知道的事情多。少爷确实有那样的意思,已经让良辰和美景在府里物色人选了。象她,少爷给她找了个手下的兵,据说虽是乡里人,但家里很富足,人也好。 可她从七八岁就开始服侍少爷,这么多年,哪能没有点儿想头。少爷对她也很好,还给她梳过头,还教她描过红呢。 正好趁着少爷还没对她明说,跟着大太太要送走的那拨人一起去了庄子上。她想,她这样的态度,少爷已经很明白她的意思了吧。大太太送她们走,也还要接她们回来,这些少爷都是知道的,但他却并没有拦着,所以,少爷也是愿意这么做的吧。 可如今,明显少奶奶不愿意,甚至有些,恼了。 可若是大太太诚心为她们好,何不晚点儿接她们回来,哪有认亲时候就要立姨娘的。分明就是拿她们打少奶奶的脸呢。这本来就是很多主母不愿意的事儿,又用这样的方式,人家能不恼吗? 想着,她就又看了霍侯夫人一眼。侯夫人正微微侧身去端小杌上的甜瓷茶碗,看不出来想要制止的意思。果然,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她们这些人。 并且遇上个这般厉害的少奶奶,三言两语就翻了盘,她们还敢有什么小心思呢。还不如照实说,求个坦白从宽,没准反得主子喜欢。 她吸了口气,稳了稳神儿,便清清亮亮开口道:“奶奶,奴婢是府里长大的,从小就服侍少爷,少爷对奴婢也很好。所以奴婢想,如果做了姨娘,能一辈子服侍少爷就最好了。可是奴婢虽有想头,却不敢做什么非分的事。之前是奴婢求了太太的,如今奴婢全听奶奶的。” 明玫听得挑眉,这女孩也是个厉害的,既说清了前面的事,给侯夫人开脱,然后还把球仍旧踢到她这一边了。(.无弹窗广告) “那你如今,还想不想做姨娘了?”明玫问她。 夏依低眉道:“奴婢全凭奶奶作主。” 很坚持嘛,是块硬骨头。“你先起来吧。” 夏依一滞,竟还是不肯接茶,只让她起来? 她脸上再次发烫,有窘有恼,更有惴惴:她现在只想知道,少奶奶这样,少爷知道么? 她又看了一眼侯夫人,侯夫人脸上惯常的笑不见了,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少奶奶,似乎正重新掂量着对手的样子。她只好慢慢站起身来,把茶盏复又放回桌上去,深深低着头站到一边去了。 中堂上一阵安静。 明玫却已经开始问那另外五个丫头,叫什么名字,在少爷院里服侍多久了,日常负责什么的。几个丫头一一应了,原来都是贴身服侍过的。贴身服侍,是怎么个贴法呢?贴到哪一步了呢?明玫决定以后再调查这个问题。其中还有四个丫头叫夏x的,只有一个丫头叫点翠,十六了,识得几个字,在少爷书房里服侍过。 “你的名字怎么和别人不一样?”明玫问道。 那丫头点头:“奴婢以前是贾国公府的,后来贾国公爷让奴婢来服侍少爷。少爷没让奴婢改名。” 贾国公,霍辰烨他亲外祖家。所以这个是退不掉的吗? “你们几个,也都愿意做姨娘吗?”明玫问道。 这几个丫头都学乖了,齐声答道:“奴婢单凭奶奶做主。” 霍侯夫人心里沉沉的,感觉很不好。那些丫头,一个个被吓住了的样子。 不过她有什么好露怯的,今天可是她的主场。 这媳妇儿,昨天对着她大放厥词,最后侯爷竟然要求合府禁声,说先过了三日回门再说。 所谓来日方长,她不急,她可是当婆婆的。 可今天这事儿,却是侯爷的意思。侯爷说:“既然烨哥儿成了亲,他屋里的事儿就早点交给新媳妇儿管吧,那些个丫头昨儿个不是已经回府了吗,明日就一齐抬了姨娘交给媳妇儿带回去吧。” 呵呵,侯爷亲口说的。 虽然她不能在这里说是侯爷的意思,哪有当爹的管儿子房里姨娘之事的?自然只能由她这主母出面。若传出去,也是她这个当婆婆的不贤能。但拼着这一回,把那些丫头的姨娘身份坐实了,便名誉有损也值了。 说到天边儿去,做媳妇儿的拒不立妾,就是善妨,不听婆婆的话,就是忤逆。这些,都给她记着,这么多人看着听着作证呢,什么时候想发作她都好使。 吸了口气,抿了口茶,霍侯夫人这才缓缓开口问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是,不愿意?” 明玫看着霍侯夫人,皱着眉头苦恼道:“不是的婆婆。婆婆说抬姨娘,媳妇儿安敢不从。只是媳妇儿刚进门,连院里的情形也尚未看一眼,也不知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后住处要怎么安置。还有想来世子或许还有其他中意的人也未可知。媳妇想,先回去着人打扫一下院子,收拾了房间再说。再问过世子爷,若又有别的想抬的,便一并抬了,婆婆说是不是?这些丫头,还求婆婆让她们先在这里安身一晚吧。” 现在就抬了姨娘,就不好在公公院里住了吧。 “明儿一早媳妇儿就来领人,求婆婆好歹再担待这一晚吧。”明玫道,脸上挂着笑。 这是,毫不拒绝,一口气六个全吃下?霍侯夫人就愣住了。夏依她们一众丫头也愣了。 不是,不愿意吗? 她一再强调就一晚,这样都拒绝的话,这当婆婆的会不会太性急了些?霍侯夫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淡笑着点头应了。多推一日,又能如何? “谢谢婆婆。”明玫笑道,“丫头都要跟我回去了,婆婆便把她们的身契都给了我吧。免得到时候收服不住,还得再劳婆婆费神。” 几个丫头都是一惊。 霍侯夫人也是微微吃惊,还真敢要啊。身契,那是能随便给的吗? 她身边的侗妈妈就笑道:“少奶奶这是体恤太太呢。”然后她又接着道,“可太太定然也是体恤奶奶的。奶奶年轻没经过事儿,不明白这房里事儿,没养过几人娃娃的年轻媳妇子哪里弄得清亮的,还得太太替奶奶管着才放心。” 明玫道:“妈妈说的是。可我现在是要管人,不是要管事儿。身契给了我,到时有什么事儿再求教婆婆也是一样。难不成丫头身契给了我,婆婆就再不管我们了?” 她说着,带点儿淘气地笑起来,冲着霍侯夫人道:“婆婆不会是舍不得公财入我私库吧?不然媳妇儿从嫁妆里拿出银子来买身契也使得。” 霍侯夫人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可见也是个爱操心的。”她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你怕丫头不驯服也是对的。可人事不分家,这辖制下人的事,还是我帮你管着。你如今多调理身子,早早怀上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尼玛,转移话题。立这么一堆妾,不是用来生孩子的,是专用来xo的么?还问老娘要子嗣。 明玫道:“实际上,媳妇儿原想着,就算年轻,自己房里事儿也得尽快学着管起来。不然真有什么不堪的事儿发生,一来媳妇儿怕羞于向婆婆启口,更怕婆婆会羞于入耳朵呢。再者,就是相公,那般大人了,知道自己的私房事儿被婆婆知道了,只怕也是不自在的。这中间哪里一拖拉,可不就姑息了去。”她顿了一下,认真问道,“婆婆觉得知道相公的私秘房内事没问题吗?” 人一后妈,这话问得......十分无耻。 霍侯夫人噎了一下,一个嗝儿就打了出来。 大太太看不下去,喝明玫道:“烨哥儿媳妇儿,说话讲究些。”刚刚成亲的新娘子,还有没有个羞臊? 不只她,堂里看热闹的几乎都这么想。 明玫忙忙道歉,说自己一贯是个直性的,不会拐弯抹角,以后多学多改。然后又发愁道:“现在只是提一提都不可以,可是实话难听啊。若真出了事儿可怎么跟婆婆说呀,姨娘们的事儿,有时候,可能还会牵扯到内帷细节呢......婆婆?” 霍侯夫人连嗝儿了几声,丫头婆子围着又是捶背又能抚胸的。明玫也想上去捶两下,太尼玛多事了这女人,吃过午饭就这么猛搞事儿,把她瞌睡都搞跑了。这样很不利于养生的说。 看霍侯夫人打嗝儿告一段落,明玫就又追问一声:“婆婆?” 霍侯夫人到底喘均了气儿,虚弱道:“是我,考虑不周,回头身契拿给你便是。” “婆婆这是同意了。”明玫欢快地叫一声。一边扬声叫外面廊上侯着的司茶,“司茶,你等下跟着太太去取身契。可不好劳动太太派人送了。” 司茶忙忙答应了,就侍立在门口不动了。 明玫就笑着对那六个丫头道:“拿了身契,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如今先下去吧,明天就来接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自己收拾好,到时候我叫了人来帮着你们一道搬。” 大家惴惴,这少奶奶,会不会也太厉害了点儿?都忙恭声应了。 明玫又叫点翠:“你照看着大家,不要出乱出错,也不要老大动静扰了太太院里的安宁。有什么事儿来跟我说。” 点翠心里明白,这是让她管事儿了,心中一喜,忙大声应了。 旁边夏依和其他丫头就都看了她一眼。 “另外,还有,”明玫又道:“少爷带回来的有些老兵,战场上受了伤,缺胳膊少腿歪嘴斜眼啥的,生活不能自理十分可怜,也不好找媳妇儿了。可他们作战很英勇,有的还立过功,都是硬汉子,少爷想找些丫头配了去好照应着。我预备从怡心院的丫头中寻几个出来,你们留些心,觉得谁合适或谁自己愿意去,都可跟我说一声。” 一行人心里一颤,忙忙恭声应是低头出去了。走在后头的两位,明显大股颤颤的样子。 丫头们出去,霍侯夫人也稳住了心神,就想着扳回一城。她笑着对明玫道:“既是要抬姨娘,便趁着府里刚办的喜事,一块摆酒办了吧。明儿个,我给她们置办此许嫁妆,摆酒发嫁了吧。” 虽有身契,婆婆摆酒抬的,你就敢一声不响给发卖了不成? 明玫笑道:“让婆婆费心了。” 霍侯夫人就对大家道:“虽是丫头子,好歹都是侍侯的好的,这些年在烨哥儿身边总算尽心。明天有交好的丫头要来喝杯喜酒啥的,各位可别不放人啊。” 大家纷纷表示,这完全木问题啊。明天放假,让她们同乐吧。 还有人说既有喜事儿,她也一人赏二两银子添个妆啊。便有几个人跟声附和。 也有人觉得这明显会得罪明玫,便不肯趁这兴头。 正事敲定,明玫站起身来告退。她走到门口停步转身,很殷勤地对屋里众人表示:收丫头收到手软,人员超标实在受之有愧啊。不过霍家家风这么温厚,大家这么关照,以后咱身为嫂子,甚至婶子啥的,得照样学样继续发扬霍家的优良传统啊。关心晚辈,真心的。 并且要把此项落在实处,不能说空话大话呀。 她脆生生道:“......家嫂娘家在江南,曾提起过说扬州那边有专门调养丫头的呢,从小小年纪就开始培养。如今家兄也在南边任上,我明日回门就托家父捎快信儿去,遇到些长相规矩都好的,定给弟弟侄儿们留着,断不能让他们比我们院里服侍的少了去。” 她说着捂嘴笑起来,带着点不好意思:“啊,竟差点儿将妹妹们忘了。――我出嫁时,据说家里几位嫂嫂都十分头痛送什么样的东西给妹妹呢,又想实用,又想别致,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呢。――将来妹妹们出门子,我就不用愁拿什么添箱了,多物色几个陪嫁丫头也就是了,也算是讨了个巧。各位长辈嫂嫂们可不要跟我争这一项啊。” 然后转身,走人。 你识做所以我识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回头就照院里人数,免费各房发美女。老娘,请客! 。。 中堂里,一阵静默。 人家笑着走的,可人家怒了。谁都感觉得到。 霍侯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当初,原也听说又是会管家,又是有主意的。可是那般爱出风头,又将自己的名声弄得那般烂的女子,最多就是爱逞强而已,手段定然十分可笑。 没想到,手段,她哪有耍什么手段,她就是赤果果的对着干啊。 焕大嫂子低头喝茶,十分想笑。盖着盖头冲二门的妹子,真当人家象她这样任拿捏啊,今天你塞个人,明天她塞个人,塞的一屋子莺莺燕燕。现在有的瞧拉,人家要跟你对塞,还扬州瘦马。呵呵。一个没忍住,喉咙震动了两下,就呛了一口花,忍不住掩口咳起来,打破了那一片静默。 大家便都瞧向她。 这些人中,只有焕大哥立的妾室最多,也是六个姨娘,说起来烨辰烨此次若立妾成功,才刚刚持平而已,按照世子爷应该优惠对待的原则,还可以再立,上不封顶。 她是没办法,她婆婆年轻守寡,两个儿子守完老爹的孝都老大不小了,她和弟媳几乎前后脚进的门。然而小叔子体弱立不住后,后来更是撒手西去,婆婆把一腔狗血都寄挂在大儿子身上了,恨不得娶个母猪回来,好一窝一窝地生啊。 一房子嗣单薄,这等大事,也由不得她吃醋不依。 可这新弟妹,人家明显不是个真面团儿。 见大家都看着她,焕大嫂子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人听到她那吞掉的半截笑声,她放下袖子,道;“相公和贺家亲家老爷相熟,听说亲家老爷十分听弟妹的话,贺家大小姐出嫁,就是弟妹提出要去送嫁的,还主持操办呢。” 她说着,看着自家婆婆,笑着道,“回头没准哪天相公在街上碰到贺家老爷,就被贺家老爷送两个美人儿回来了呢。没准婆婆因此就多抱几个孙子呢。” 这个可能性很大,心里通透的各位嫂子们都忍不住心里一紧。各自想着自家老公被塞人的可能性。虽说是人家大伯哥,可只要人家想送,各种途径啊,比如请人家父兄在别的场合关照一下什么的。想想真是糟心。 霍侯夫人象被气得才缓过来似的,嘴唇还有点儿微抖,只听她伤心道:“这些丫头都是烨哥儿自己喜欢的啊,我这当娘的只好费心费力地安排这一场,你们看看,她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在害她不成?” 这话十分厉害,既说霍辰烨不听话自作孽,又说了后娘难当,最后还指媳妇不孝。 这话音堂内人大多都能听出来,若是平时,自然会得一片赞同。 三房嫡出的二小姐就要嫁了,想到没准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照拂的妹妹,霍三太太这次就没有附和她,而是皱眉问道:“你们说,六个姨娘,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大家便又默了默。 她家儿媳妇炫嫂子当然挺自己婆婆:“烨哥儿媳妇还没回门呢,亲家老爷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问到侯爷面上来呢。” “是啊,不过认个亲,就认出六个姨娘来,别人提起来肯定会说霍家过分的。”比起三太太婆媳的婉转,那位南京来的焰嫂子就不客气多了。 她们南京来的两个本家妯娌原本只是负责看戏的,谁知道这场却你来我往过分精彩,看热闹到最后,也可能沾一身臊。想想自己远在南京,平时与京城走动并不频繁,若哪趟是孩儿他爹作的代表,结果给你带回去俩美妞去......不免心中有些埋怨:这本家这般处事,从名声到实质都有可能带累她们啊。 她那弟媳炜嫂子立刻挺自己嫂子:“是啊,烨哥儿昨天就当众给新媳妇儿一顿没脸,现在又这般行事,二婶子也太急性了些。” 这话比她那嫂子还不客气一些,直指霍侯夫人急于塞人给媳妇没脸了。 觉得她过份?觉得她心急拿捏媳妇儿?第一次,族里有人这般对她说话。 霍侯夫人脸都绿了。 那炯二嫂子一介寡妇,没有男人可以操心,便乘机问出昨天那场闹剧来,连番几个问题:“烨哥儿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昨天洞房是个什么情形?”“今天烨哥儿一副深沉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两人关系到底如何......” 没有人搭理她,霍大太太瞪了自家媳妇儿一眼,到底把话题又拾了起来:“既有昨天那场闹腾,这事儿缓缓也好。” 竟是也投了反对票。 霍侯夫人委实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伤心:“我原本就说,烨哥儿这房内事难管,不抬姨娘吧,只怕烨哥儿不乐意,这抬姨娘吧,就得罪了媳妇儿......我想着,便只抬一两个侍侯的吧,总不能委屈了烨哥儿,只好得罪媳妇儿了。” 后娘难为那一类意思依旧明显,可见霍辰烨谁的话都不听得多么嚣张。 一般到这里也就尾声了,霍侯夫人这一步退的,不可谓不大。 结果那南京来的炜嫂子就快言快语道:“也有婆婆不管媳妇儿房里事的,烁哥儿房里事儿,二婶婶不是没多管吗?”那样你就不用为难了呀。 烁哥儿房里有两个通房,一个是从小跟在身边服侍的,一个是媳妇儿秦氏的陪嫁丫头,都是成亲后秦氏自己抬的。烁哥儿成亲前xo的难道只有那一个丫头不成? 其实霍侯夫人想的就是烁哥儿的问题,烁哥儿是个心志不坚的,被那些下作女人缠上可怎么得了。他房里现在只有两个姨娘,便先按这样的编制额度给烨哥房里立妾。至于以后,霍侯夫人坚信,要不了多久,这媳妇儿就不能这么威纠纠气昂昂跟她对阵了。一个小丫头子,她还灭不掉她的威风不成?只要烨哥儿不喜她,她便万事俱了了。 可是被那炜哥儿媳妇这么说到明面上来,霍侯夫人心里那个堵呀,脸色都有些不善了。忍了一会儿,到底说了一句:“烁哥儿如何能跟哥哥比。” 112第111章 散场后,霍侯夫人被丫头扶着回了自己住的盛昌堂。(.好看的小说)对那一路跟着到盛昌堂廊下的司茶,倍觉堵心。 丫头服侍着霍侯夫人倚坐在榻上歇息,又忙拿了美人锤过来锤腿。霍侯夫人疲累地闭着眼睛,轻声道:“肩。”便另有两个丫头过去轻捶着肩。 静了好一会儿,霍侯夫人才觉得气缓过来了,挥退了丫头,留下侗妈妈说话。 “你瞧瞧厉害不,进门不满一天,就这么明火执仗地跟我对着干了两次。”霍侯夫人语带嘲讽地道。 侗妈妈忙在榻下的脚踏上坐了,拿起美人锤轻轻锤,一边鄙夷道:“那贺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大族的,别人家女儿传出点儿什么名声那是没脸活的,哪象她们家,就象没把那名声当回事儿似的。何况看看昨晚的行径,更是泼皮无赖般的。会这样闹腾也是意料中的事,太太犯不着气坏了自个儿。”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闻言轻笑道:“我自然是生气的,这般不敬婆婆,交待她点儿事儿就没有一句是应声‘是’应声‘好’的,谁当婆婆能不气?不过倒也更放心,这么个炮仗,早晚把烨哥儿给点爆了。” 侗妈妈连声附和道:“正是太太这话呢。大少爷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娶个泼辣闹腾的,好过娶个柔顺软面的。或许不用太太作什么,他们自己就得死杠起来。新媳妇儿时便如此嚣张,到时新鲜劲儿过了,看她如何自处。”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没出声。 这么多年,别说侯府,包括那两府的内宅,谁不遵太太的意思。就是外院里,太太说的话,除了侯爷,除了后来忽然就叛逆起来的大少爷,也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硬顶的。 可现在来了个新媳妇儿,一来就跟婆婆杠上,太太如何气能平。 侗妈妈太太还是郁郁,便用着轻松的语调又道:“如今这几个又最懂大少爷心思,惯会顺意服侍。这消长之下,谁更得大少爷心还用说吗。没准到时,也不用太太费事儿,大少爷自己就帮太太出了这口气了。” 霍侯夫人本来还好,听了这句,不由冷哼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还不清楚吗,那烨哥儿早就翅膀硬了,哪会管我有没有受气。看看小时候,说什么听什么,现在呢,也就面上还肯顾几分了。至于这几个丫头,哼,那匹野马,想靠这几个丫头就收拢住他?” 她只是趁机加柴而已。昨天外室,今天丫环,连番事端,最好从贺家女到贺家,都跟他心生嫌隙。至于母子同声同气?哼,时至今日,她还会有这样的妄念么? 当初明明都赶出家门了,竟然忽然就又回来了,还立了功得了封赏,如今越发不得了了。霍侯夫人想着,不由一阵气苦。嫁进霍家这么多年,熬油似的熬到现在,就落了这么个外面光的侯夫人身份...... 侗妈妈见霍侯夫人面现恨意,便知道太太又在想什么,就忙笑着劝道:“有这面上情也够使了,说明大少爷还是顾念着旧情的,大少爷可是跟侯爷直接摔脸子的。再说这些丫头子就算不行,窄鱼巷那位却好使得很。如今少爷成了亲,自然会多许多约束。那洛月如果聪明,更该知道只能靠着太太。” 霍侯夫人没有接这话,只问道:“如今,你说该如何处置?” “那叫司茶的还在外面廊下等着拿身契呢。照奴婢说,不如问问少爷的意思。少爷若说都留,少奶奶能如何?少爷说不留,太太何必白白给了身契去,干脆直接作主把这些丫头都配了府里各处的下人,这些丫头还不是气恨那位容不下。在府里立足,总也是得要下人们支持的。” 下人们处处使绊,她便左右施展不开。 霍侯夫人道:“若烨哥儿一个都不要呢?都由得他们不成?趁着是侯爷说的立妾的话,现在不用点强,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中厅的时候,她也想打退堂鼓,并且既是退让,还不如一退到底,再当众落两滴泪,哭上一场,说既然媳妇如此不喜,还可能连累大家,就一个也不立了吧。那时候就迅速快刀斩乱麻将丫头子们配了人,也免得被臊到脸上来。也好让大家都看看,这婆媳对垒她败得多彻底,败到了懦弱忍气吞气的地步。 维护了大家利益,自然会得大家的支持,那是另一种胜利。 可想想昨晚那般闹腾之后,到现在连两人新婚夜的情形都没问出来,这就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烨哥儿把人撵得干净,据说除了贺家带来的丫头,其他人连院子都没让进。照这么着那怡心苑可不变成她贺家的了?如今既然已到这份上了,怎么也得抬一两个姨娘起来。那几个丫头中,先选两个最听话好拿捏的吧。” 霍侯爷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己夫人两眼红红地依在榻上休息。――其实人家只是刚才心中烦闷大口牛饮呛着了。 见霍爷进来,侗妈妈忙告退,霍侯夫人也没叫丫头,自己上前服侍着霍侯爷更了便衣,一脸的委屈模样。 “夫人怎么了?谁惹夫人伤心?”霍侯爷问道。 霍侯夫人见问,眼睛眨巴眨巴便真湿了起来,轻声道:“还不是侯爷,让妾身去遭这顿没脸,传出去,我这婆婆可当得上恶毒了。”说着便抽抽答答把刚才午晌的事儿讲给侯爷听。一副被赶上架的鸭子状,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嘎嘎得多么不遗余力。 霍侯爷多少有些心虚,是他让夫人今天抬妾的没错,不过原由他并没有跟她细说。没有显得过分的里外几场闹腾,只怕是不够的。不告诉她,做得才更逼真嘛。看样子对上那贺家小七,夫人并没讨到什么好处。 ――唉,怪只怪这亲成得,太对点儿了。 几天前,同样西南立功而归的韩将军已经上表请调户部,想谋个闲职,说自己久在西南身染湿寒之气,身体状况不宜再带兵驻守征战了。 今儿早朝上,取代裴家驻守西南的杨家老将军的奏报到了,老将军已然上表讫骸骨(虽然确实有些老),把手下大半兵权交回,留守的杨将军手里也只留少许兵权。 连太子的外家杨家都开始避风头了,他是不是也收拾收拾争流勇退呀。烨哥儿如今也出息了,霍家交他手里,自己旁边指点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然后赶快生儿子让他含殆弄孙吧。 霍侯爷想着,推卸责任道:“我向不理内务,原也不知抬个妾还要选日子的。”他只是随便说说,却也说得霍侯夫人无言以对。本来么,便是男人说了,可这么明显不对头的事情不是应该劝止的吗?哪有象她那样马上欣欣然就去点火加柴的。 霍侯夫人拿帕子揩了揩眼睛,道:“不只是日子,哪有人家一口气儿抬六个姨娘的?传出去不被人笑话么。[]可是想着侯爷于烨哥儿的事儿上一向上心,既然说了,妾身便照着行事吧,谁知听了侯爷的,却落了一干人的耻笑。” 霍侯爷看夫人一副伤心的样子,便调笑道:“谁说这样就当得上恶毒婆婆的?最多是人讨人嫌的婆婆而已。” “侯爷~~”霍侯夫人软着嗓子不依。 “嗯,反正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霍家有个什么样的婆婆有什么打紧,反正也不怕传出去没人肯将女儿嫁进来。”霍侯爷继续笑道,话音一转,又道,“烨哥儿让你累了这么多年,如今成了亲,还这么让夫人操心?夫人干脆放手让媳妇儿跟他闹腾去,正好落个清静。” ――要交给媳妇儿管,这话已经第二次说了。以前护烨哥护得紧,现在这是连媳妇儿也护上了的意思?霍侯夫人心中泛涩,嘴上却道:“自家儿子,说什么累不累。只是想问问侯爷,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妥,还是不抬这么多了,妾身想着,就抬两个吧,照着烁哥儿屋里的例,多了扫媳妇儿的面子,少了也委屈烨哥儿,他可是世子,又是兄长,屋里服侍的也不好少过弟弟去。侯爷以为如何?” 霍侯爷笑道:“我昨日随口一句,倒出了馊主意,如今我可不敢乱说了。你与烨哥儿媳妇儿商量吧。” 她只是要他句话,若媳妇儿再推阻好拿话挡回去,来个板上钉钉。侯爷却撂手不管了?还让她跟媳妇儿商量? 她在这府里混的,越发没个人样了,到时候那说好的回门后问责的事儿,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啊?霍侯夫人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忙半低了头,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媳妇儿自是同意的。既然侯爷也这么说,那便如此吧。” 。。 明玫回屋后,特意泡了个热水澡,这亲认的,让人身心俱疲。 然后上床,睡了个昏天黑地。 霍辰烨回屋,便看到床上躺着他的新娘。女孩儿侧卧,头发随意乱在枕边颈倾,被遮的脸只剩不到巴掌大。粉嫩的嘴唇半闭,微微往外呶着,鼻翼轻轻翕动,睡得人事不知。 伸出手指在她唇上抚了抚,女孩儿便吧唧两下嘴,再蹭蹭那瘦小的脸颊,女孩儿似不堪其扰,拍蚊子似的猛抚了一把脸,然后翻身躺正,依旧睡得酣畅。 看她眉眼舒展,没有梦中也露出些什么烦难的情绪嘛。 霍辰烨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自个儿轻笑道:“睡得小猪一样,是有办法解决还是一点儿也不气恼?” 司茶在盛昌院里站了半天,最终也没拿来六个丫头的身契。――侗妈妈出来说:“太太管着合府的人事呢,那么多人哪,哪能那么快找到这几个丫头的?估记到明天端茶的时候,也就翻捡出来了吧。” 司茶心里十分气恨,堂堂一个侯夫人还这么耍赖,太没品了吧。可她却毫无办法。 回得院来,素点悄悄迎上来,告诉她霍少爷已经回来了。她俩唧咕了一会儿,叫上素心,几个人一同站到了门口。 聊闲天一样,她俩添油加醋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推测的自家小姐被一屋子老妇女挤兑压迫着要让六个丫头端茶的事儿给素心讲了一遍。 说完了司茶便拿帕子揩眼睛,用着浓浓的哭腔道:“可怜咱家小姐,在贺家过得好好的,天天乐呵呵的,进了霍家这高门大院的,是要天天看人眼色忍泪吞声强颜欢笑地过日子了吗?” 一边暗恨这眼泪不给力,揉这么半天怎么就不掉下来呢。真是无比怀念流泪特长生司水姐姐呀。这万一霍少爷要出来了,没看哭出眼泪来,可是要穿帮的。 就连素点看着司茶的动作也不由呆了一呆,这姐姐忽然悲情真心不大象啊。 迟疑了一下她也拖着哭腔问道:“司茶姐姐你不是装哭吧?怎么连你都哭起来了?” 弄得司茶差点笑场,忙使劲把腰弯下去,咬唇忍着。 旁边素点就忙用哭音接上道:“噢,难道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也好想哭呀。” 几个丫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霍辰烨听个清楚。他心中暗笑,伏身咬了咬明玫的鼻子道:“你的丫头跟你一样鬼点子多。” 床上的明玫皱皱鼻子,继续昏睡。 掖掖被角,霍辰烨起身出门。走到门口,就顿了顿脚,看了眼那几个假哭得正欢的丫头。 素点听到脚步声,便不满地看着门口,发现霍辰烨一出来便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司茶,一脸审视模样,忙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挡在了司茶身前。――大约,这新姑爷要是动粗的话,她还可以拼着挨他一拳也可以不小心误伤性地挠他一下吧? 霍辰烨却没注意素点戒备的神态,不然没准反而会激得他踹一脚试试?他扔下一句:“小声点儿。”转身去了外书房,提笔刷刷写了两行名字,有男有女,一一对应。 。。 明玫睡到酉时倒醒了一下,睁开迷蒙的眼睛瞅了瞅窗外:嗯,天还没亮呢,接着睡吧。 再醒来就不知道是几时了,外间黑漆漆一片,身后热乎乎一团。一只胳膊搭在她腰间,一片大巴掌正贴在她腹部。 明玫动了动,那咸猪手也动了动,把她搂紧了些。 等反应过来是谁,明玫慢慢把那猪手往起抬,谁知这么一动,霍辰烨便醒了来。 “醒了?饿不饿?”霍辰烨问道,还带着些朦胧的睡意。看她睡得熟,晚饭都没叫她。 “渴。”明玫道,鼻音甚重 霍辰烨坐起来,够了备在床边高脚杌上暖笼里的水壶,倒了杯水,用另一放在她脖后的胳膊把人揽起来些,水杯递到嘴边。 明玫眯着眼睛,就着他手喝了。然后就往被窝里钻了钻,倒头又睡了。 霍辰烨呆了呆,放下水杯躺下,伸了胳膊把人圈近些,手就罩到了胸前那馒头上。 女孩儿虽然身子骨瘦小,却也温软馨香,触手滑腻。霍辰烨摸着摸着便揉搓起来,最后变成一阵急乱的抚弄。嘴唇也贴过去,从女孩儿的后脖颈一路亲吻起来,越亲越摸却越发燥热不奈,干脆扳正女孩儿身体,就密密压了上去。 明玫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很快便被镇压得动弹不得了。 身体忽然被重重灌满,明玫只觉酸涨得难受。那男人却龙精虎猛,可劲地冲刺起来。 明玫微张着嘴,不停地喘着,象一只被扔到岸上的鱼,只无意识地哼嘤出去。 直到全身大汗淋漓,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住,那种不知道天上地下的感觉让她茫然了好一会儿,全身的肌肉却忽然绷紧,手无意识地抓掐着男人背上的皮肉。 霍辰烨的呼吸也越发粗重,忽然低低吼了起来,然后明玫便随着那一阵被喷洒的感觉,整个身子都绷成了弓形,直到那股无法言谓的劲儿过去,身子才又彻底软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依然没有亮,意识回笼后,明玫才想翻个身,就觉得腰身酸得难忍。最主要是下面,火烧火燎的感觉。明玫忍不住闷吭了一声。 男人睡觉很警醒,立时便也醒来了,拍了她两下,含糊问道:“怎么?” “痛。” 男人静了一下,闷笑了两声,又坐起身来,拿了膏子来抹,明玫又驼鸟了一回。 膏子凉凉滑滑的,倒也真能减些痛疼。然后男人依旧躺下,还是一下一下给她揉着腰。 这般一折腾,明玫再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帐顶,隐隐有些饿意,才想起来自己大概午觉晚觉连轴睡了。这不科学,真的。这不是科学的养生之养。 嫁个人,多年的习惯全乱了,连生物钟。明玫琢磨着,怎么把它调回来呢? “怎么,睡不着了?”霍辰烨问道。 “嗯。” “能睡到现在才睡不着,不错不错。”霍辰烨笑道,摸出枕下怀表看了看,“才睡了不满七个时辰而已。” “主要是你家床好。”明玫睡足了,又开始贫嘴。 “嗯?你确定不是床上的男人好?”霍辰烨捻了捻她胸前的小茱萸,问道。 ...... 两个人有的没的哈拉了一会儿,霍辰烨道:“今天认亲后,你被当着那么多人,嗯,逼迫,害怕吗?” “不怕,我知道有个英雄会来救我的。”想了想霍辰烨后来没来,他那时估记正和一帮子爷们儿喝得嗨呢,便忙改口道,“有个英雄会挺我的。” 霍辰烨却没玩笑,他“嗯”了一声道,“没错,有我呢。”停顿了一下,又刻意放柔了声调问道,“宝贝儿,你昨天和今天连番跟母亲对仗,你是不是,不喜欢母亲?” 呃?明玫立时警醒。思忖了下,说男人家人坏话什么的,是做人媳妇儿的大忌吧?哪怕说的是事实,男人也可能并不高兴。 她笑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都只是配合你做戏嘛,多些矛盾不是更能说明问题?” 这话自然是没错,但可惜他太了解她,根本不信。 “小东西快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整天笑嘻嘻的四两拨千斤,何曾象昨天在二门上那样言词激烈。” “冤枉啊,言词激烈的是司茶呀男人。” “自然是你授意的,还不都是一样。”那男人道。 再多矫饰就矫情不可信了,坦白从宽要迅速呀。 嗯,从拍马屁开始比较保险。明玫缓了缓,认真道:“以前在别的宴会上见过她两次,她都是抹着眼泪,用关心的语气散播着你的坏话,我心中着实不喜,所以便有些忍不住。” “噢。”男人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这确是太太惯常会干的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态度很有问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明玫一副忐忑的样子道。这种双方家庭问题,有无房车折,房车是一次付清还是按偈,和父母同住还是搬出去独立,啥的啥的,实在应该在婚前了解清楚啊。 可现在他们成个亲,xo的次数都比深刻沟通的次数多,太直奔主题了这古代。 113第112章 男人闷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我娘么?” 明玫知道他问的是亲娘。可是说实话,明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是那个超有名的滚钉板的贾国公爷的嫡千金,霍侯爷嫡妻,早丧。 “知道得很少。”明玫道,迅速加上一句,“听说是个极好的人。” 没有听到什么负面新闻,至少是个普通人。只要夸得不离谱,自己亲儿子总会爱听。 实际上知道自己被订亲后,自然是会稍微打听一下霍家的。而她的调查重点,在于女人。现任霍侯夫人以及,别的女人。 而她亲娘,属于历史问题,不属于她关注的范围。 霍辰烨听了,果然笑了一下,道:“嗯。我娘是个很好的人。”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记得娘总爱笑,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弯弯的,象里面撒进了阳光一样。因为她常笑,所以爹爹和我都总是很开心,也常常跟着她笑......” 他娘死的时候,他只有四岁,四岁的孩子能记住多少?再过十七年,四岁时候的记忆还剩下多少?明玫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想象当真相,她听他说得认真,便也认真听着。总之,他的印象里,他有个幸福的幼儿期。 “母亲嫁进来的时候,我五岁。父亲让我叫她娘,她笑得很温柔,于是我叫了......后来娘对我很好,她很用心地照顾我,很温柔,很细心,很体贴。所以我也对她很好,常逗她笑。她一直觉得那时我年纪小,已经忘记我的娘亲了,因为我从来没提过。我知道她很希望我忘掉,所以我假装忘掉。可实际上,我一直记得。我不但记得,还一直忍不住比较。我娘长得很漂亮,比她漂亮太多了;我娘笑的时候很明媚,比她笑得明媚多了......父亲的书房里有好几副母亲的画像,我时常偷偷跑去看,不让自己忘记娘亲。” 明玫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他这种时候讲出“明媚”这个词。她动了动,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母亲生了烁哥儿,她很快乐,天天笑得很开心。我觉得,比对着我笑得开心多了。弟弟一岁多时,母亲又怀孕,那时候我小,很淘气,有一天我在花园里乱跑,她来追我,或是我跑来跑去撞到她,我已经记不得事由了,因为没有人给我细说。总之我只知道,他们说,因为我,母亲滑了胎。她哭了很久,可是父亲和她都没有责怪我,还是对我很好。” 明玫懂的,就是那种胡涂帐,等懂事之后再想查证,早已事过境迁八百年了。 “那时候大家都把此事说得好严重,让我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所以我要尽力弥补她,尽力地对她好对弟弟好,后来也对妹妹好。第一次得了带馅的金丝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很难得,就自己只留一颗,全部送给她......后来,母亲得知父亲藏着娘亲的画像,便跑去书房,撕毁了全部画像,又哭又闹,还第一次把我推倒在地上......我坐在地上直哭,一点一点收齐了画像碎纸,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那时候,我很伤心,也觉得母亲大概也不会再喜欢我了。可后来她对我,却还是笑眯眯的,什么都听我的,不停地夸我这好那棒,天才神童......” “我就觉得自己着实厉害,还用什么辛苦读书习武啊。那时我已经八岁,有了自己单独的院子。院里所有的都是最好的,院里栽的花很好看,屋里熏的香很好闻,伺候的丫头都是最漂亮的。父亲教我武功要求很严,总给我留很多功课,可他却总是很忙,他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彻夜不睡地在自己院里厮闹。” 后来的,明玫大抵都知道了。有丫头教着看春宫并积极献身,有家仆领着混场子并兼任狗头军师,有大把的银子供给,有护短的双亲护航,使他在纨绔的路上混得顺风顺水。 他没有彻底长歪(其实已经歪的差不多了),大概离不开他爹的拳拳爱心。霍侯爷时间有限,见儿子思想散漫不求上进,就采取不计小节抓大节的行事方式,有空就带儿子上班,和儿子一起参加训练,山石中翻滚,草丛里潜伏,还常常全封闭教学......――只可惜这只是少数情况。但好歹霍辰烨除了纨绔习性外还练出些本事也是真的。 另一个有功之士据说是贺正宏,霍侯爷的至交好友。因为贺正宏协管五城,京城里每个角落发生的事儿他都可以掺一脚。比如他从赌场把霍辰烨提溜出来,就会人敢一提,也再没赌场敢让他一试...... 可霍靖平也好,贺正宏也好,他们顺藤处理了一串葫芦娃:谁在他耳边提起此话头,谁怂恿,谁领带,谁付钱,谁对赌,谁......沾边儿。总之此后再没有都致力于掐断他所有的大不轨行为,却不大约束他的风流。大抵都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不风流成下流就行了。 其实明玫觉得,霍辰烨真正没长歪的原因是,霍侯爷结交的那帮子高门贵族,都是些正道人家,子弟多行事正派,只霍辰烨一个歪的,被使劲掰着。――比如,他请唐玉琦去青楼耍耍,唐玉琦说,那是肮脏之地;他带贾谊去勾栏转转,贾谊说,玩物丧志;他要和徐茂辉一起去放鹰,徐茂辉说,他要跟他爷爷去乡下庄子上看牛生崽儿...... 而霍辰烨,依然父严母慈,风流逍遥。他觉出这个母亲不太对时,已经长大了。 “我十岁上,开始多去外间走动,银子不顺手时,便有人教唆我动用娘亲嫁妆,于是我便去找母亲闹。后来母亲被闹不过,把库房钥匙给了我。那里面东西之多之精贵几乎吓到了我,随便拿出一件去,立刻当了大笔银子。我便拿了好几次。”霍辰烨道。 明玫明白了,嫁妆有人动了口子,方便别人混水摸鱼罢了。 ――霍辰烨他娘的嫁妆,很有些来历。 早年三王之乱后的清算中,有爵富贵之家牵连者众。其中就有贾家和霍家,原因也一致――为乱贼提供经济资助。 从有风声起,霍辰烨的太爷爷就迅速把家分了,意谓躲过一家是一家。庶子早就分了,现有三个嫡子,长子霍辰烨他爷爷随父留京,二子在南京任官,挟全体家眷去那儿安家了。至于老三,从小不务仕途,专攻经济,结交起子贱贾做些买卖什么的,混过三交九流,时常地不着家。据传,祸根便是这贾老三,据说他巨有钱。 后来抄家,京城霍家被抄了个干净,而南京一支果然躲过,而这霍老三,分家后便领着一妻一子离京而去,有说他一家去了粤地,有说去了山东,总之不知所踪至今。 ――现在的京城霍家,便是大房的三个儿子。霍侯爷乃老二,兄早亡,弟纨绔,虽仍是禀承祖训早早分家,实际上几家子还都得靠霍侯爷支应。其他的贾姓族中枝枝蔓蔓,虽也是人数众多,但关系便都又远了些的。[] 而同样被抄的贾家,却是另一种情形,因为全窝抱团在老贾国公爷周围,于是全族被牵连。 后来一个不怕死的莽头小子,贾家老三家的老三贾敬业,敲了闻登鼓,圣上查旧案,几家得起复。 “霍家复爵,抄没的东西奉还,俸禄功臣田等一切如旧。而贾家,抄没的家财充公,俸禄功臣田等缓放十年,并且,合族不准离京。只另外单赏赐了国公爷,你知道为什么吗?”霍辰烨问。 明玫轻轻晃脑袋。 “因为霍家被抄去的东西多,象一个世家大族累世积攒的家底,而贾家,合族之资,被抄捡出的却只有少少。因此圣上觉得贾家藏匿,对贾家合族不喜。”其实是怀疑,觉得这家丫的有猫腻。 可圣上虽不喜贾家,却极喜贾敬业本人。不但赐袭了爵位,还赏给他个人许多金银棉帛各色物件供他安家,其中纹银二十万两,加上各色物件,跟嫁闺女似的,一辈子吃穿住行的都有了,怎么着总价值也有五十万有余。 注意,这是嘉其“忠勇”赏给贾敬业个人的。圣上很明白讲了,你是好样的,你家其它人是些孬种的,这些钱财是给你个人及子女用的。――甚至没提他爹娘。 在爷爷头上捋的爵,戴到了孙子头上,并且是随便蹦出来的一个孙子,成了贾家乱家之源。一家子祖父祖叔们,伯伯叔父们,堂兄堂弟们,各种不服。 为爵位闹腾,也为钱财闹腾。不患寡而患不公啊有没有,圣上之言到了家族里,这事儿自然另有说法。你个人的忠勇是建立在家族之上的,没有祖宗挣来的这份功名,你忠勇个什么东西。总而言之,这些东西还该合族分了。并且按着惯例,大房该得大头。大房给老爷子养老啊,在族里各种出力并出力多年啊,等等名目。若非那是御赐的抢不得,早就作主散了去了。 贾敬业一怒之下,这赏赐谁也不准动,贡进祠堂里去,大家都穷着。这些年贾家日子不好过,又有钱不得用,看着吃不着加倍地折磨人。贾敬业备受指责,于份例上也被更加的克扣短缺,让他家日子十分难过又无处申诉。这事儿窝子里随便闹,可谁也不敢到圣上面前说话呀,免得圣上一个不爽,又收回了,夺爵了。最后连贾敬业亲爹亲哥也指责他带累了整房人。 最后,年老的仗着年老使尽各种绊子手段,得了不少便宜是真,但自有弱处,那便是年老,熬不过年轻人,等伸腿儿嗝屁了,也只能在病床前让孙子发誓将来善待族里叔伯弟兄了事。 后来换了新皇登基,长房长孙派又开始活泛起来,方向直指爵位。串联族里人众上书,希望能按宗法礼教由长房长孙承爵。也不用他直接让出爵位,死后再让总行吧? 当然,这是妥协让步后的说法,原来是说直接立长房长孙为世子,这样才是正统嘛。后来看实在谈不拢,才退而求其次改为过继――贾敬业笑:那不还是变成了三房子孙,不还是非正统乱了规矩么,你们怎么又允了啊?原来不是哪房的问题,是人选的问题,只要是你们的人都行啊。 对执的结果很残烈,贾敬业请立世子的独子摔下马摔瘸了。――十分阴毒的釜底抽薪,本来人贾敬业就滚钉落得满身伤也瘸了腿,那个xo十分不便,仅有一子(贾谊他爹)一女(霍辰烨他妈)而已,如今又给来个子随父业? 贾敬业在国公爷位置上熬这么些年,终于也有些底气手段了,于是发狠抽了涉事三人,包括长房二孙子,把三人俱抽瘫在床不能动弹。这事儿,震住了不少贾家人。 贾国公爷也由此气恨不已,当年嫁女,便干脆把那供着的赏赐如数给了女儿做陪嫁。――如今俱在霍辰烨手里。 贾家族里因此连带闹上霍家讨要。 霍靖平不堪其扰,某次在宫宴中哭穷奏问新天子,问其夫人陪嫁之先皇御赐之物能否动用。今上大笑:好男不动夫人财,夫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人就勿伸手了。 一句话,原来只能供着的御赐之物也全数能流通买卖成了私物了。 贺家长房不是孬种,自然明白这是新皇和霍女婿作戏呢,但他们得当真,否则对他们就不是儿戏了,如此这才消停了。再后来霍夫人去世,霍家继弦,贾家长房又是一番闹腾,这次,隐隐有拿贾国公小孙子贾谊要挟之意。――最后贾国公到底妥协,亲自说服女婿,继娶了长房孙女。――她是不用陪嫁的。 “那时我在外面也玩得越来越大胆。后来,但凡银子不够了,使人回家说一声,不管多少银子,母亲都会让人送来。并且,还帮我瞒着父亲。直到几年后这件事儿才被贾谊漏给了外祖父,外祖父骂我败家,拿着鞭子追着抽我,然后又寻了父亲说话。父亲对着娘亲的嫁妆单子清检库房,竟发现少了不少物件,母亲哭着说都是我拿去当掉花用了。那一年,我十三了......” “他们觉得我花钱无数,可是因为要拿出去的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便分外仔细,一件件都记得清楚。我一共拿出不过五件,父亲查出的缺漏竟有二十多件。我被父亲打了一顿,也没有说出这其中的不对来。” 这明玫倒惊奇了,竟然替人顶缸了,怎么觉得,不太象霍大少的性格呢? “父亲把我打狠了,后来又搂着我落了泪,说我其实是个好孩子,说我娘亲也会宽慰的。我才知道,原本父亲也是知道的。” 这很好查,霍侯爷觉得这么多东西出入外院无人察觉太诡异,便于某日借故清查了夫人私库,前夫人嫁妆物件倒没有,却发现许多银票细软。――继侯夫人嫁来时,陪嫁廖廖只是装样,如今这许多私财从何而来?一切不言而喻,只是霍侯爷假装没看出不妥,只把前老婆的嫁妆,能赎的物件赎回来,不能赎的,也折合了现银赔给了霍辰烨,说他霍家怎能靠夫人嫁妆养儿子。 然后,霍侯爷帮着归置霍辰烨私财,请了专业管事儿协理,定期向他父子汇报,也向贾国公爷转达,多人监管之下,便没霍侯夫人什么事儿了。而霍侯夫人那边,霍侯爷也改为每月给固定家用,帐目分明,多退少补。外面的庄子铺子等各种进项全交到了外院,同样请了管事儿专理。 所以现在的霍侯夫人,实在是专管内宅吃喝拉洒这些事儿的,连惯常女子嫁妆里意思意思打理下的小庄子小铺子都没有,实在轻松。 之后便再无经济问题,霍侯夫人对霍辰烨越发慈爱,对自己男人越发体贴,时常表忠心表决心她很乐意为霍家做牛做马,为烨哥儿烁哥儿灵姐儿等一众子女操心到底,实际上,人也表现得越发贤淑尽心。――大约,也有些心虚吧?一家子继续和乐融融。 而于霍辰烨来说,他已经长大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各种浸淫之下,家里家外该有的花边都已经有了,已经开始有丫头怀上包了,在跟老爹一次次就女人的处理意见达不成一致后,开始玩叛逆了。 “你,怎么愿意忍着了呢?”明玫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大概就是他的中心思想吧,希望她也这么对待那位继婆母同志? 霍辰烨笑了一下,道:“我娘病重后,自知难愈,便给我留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接替她抚养我的人总得费心费力,只要我能得平安成长,就该知道感恩,于钱财上的小事尤其不用放在心上......” 他看着明玫,道:“其实我早就怨她的,想起她撕毁我娘的画像,想起父亲正和我说些私话,她却遣弟妹跑来书房混闹......许多大小事儿。懂事儿后,更有些事儿,让我不只怨,还有怒......可是,这么多年我长于她手,我到底长大成人了。” 明玫明白了,迅速表态道:“知道了,我会好好孝顺婆母的。”没有让他长得面黄肌瘦病病歪歪,更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良于言行,更更没有下个狠手一把捏死算完。她好歹把你养大了,她于你还是有功的,于是咱得敬着顺着。就是这意思没错吧? 霍辰烨笑起来,搂了搂明玫道:“你不用真的贤惠,你只要看起来贤惠就行了。” 呃?就是收起那些言词激烈,收起直面正对,默默转为地下么?这她保证做到。想起他曾说的要象对明璇那样的态度对婆母,是指不吵不闹不必听从么?她跟明璇可是抱着翻滚过的,知否? 总之这个问题比较严重,不能靠自己臆想,必须问清楚。 她笑着道:“小女子愚钝,请世子爷明示。” 霍辰烨笑着拍她,“你不懂?少装蒜。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累受委屈的,你只需要面上有个态度就行,一切有我在呢。” 也就是说,婆母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她只管答应,然后让他否定去? 明玫迟疑了一下,摆出一副吃味儿的姿态来,冷哼道:“我怎么会受累,很快就会有姐妹替我分担着侍侯世子爷呢。” 霍辰烨捏了她一把,骂道:“你个不贤惠的......放心,那几个丫头我都安排好了。” 其实那些丫头很容易处理,留或不留她都有办法,也都不重要,倒不用他插手。不过他既然说了,她就开开心心领情谢恩便罢。 ――不是不可以有通房妾室,只是不想要那样的人那样的方式塞给她的罢了。在这个二奶合法的世界,纯男比母猪飞天还难找,她凭什么觉得她可以这么幸运就能遇见。 唐玉琦那么正派自律,虽然成亲前一直没立妾,可他也不是没通房丫头,也不是没出去喝过花酒的。何况她面对的是一个桃色泛滥的男人,她没那么大脸那么大心要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对她来说,霍辰烨的女人问题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或者她还可以合理调度,让她们去完成他的生子大业?――说到底,调整好心态,这些其实还是在她可控范围内的。 可这位终身捆绑的婆婆,却十分麻烦。 ――不过既然男人给她定出了行动方针,那她就贯彻执行吧。 113第113章 那些丫头,霍辰烨的意思,一个不留,这让明玫很意外。[] 还有霍侯夫人的表现,和她之前的调查结果相比,明显低了些段位。这让明玫也很意外。 霍辰烨讲的小时候的经历或感受,她并不知道,但后面的大事计她基本上都打听到了。那么让他有怨有怒的一个后妈,但霍辰烨这样的暴头,竟然不是拆穿把戏,不是直接喊打喊杀,而是维持着面子,维持着花团锦簇慈母在堂的表相。这让明玫尤其意外。 各种意外显示,她得重新认识这家人的关系,她得重新认识霍辰烨。好费精神的说。 “在想什么?你不放心么?”霍震烨问道。 明玫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才明白他问的是丫头问题。 她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应该几时起床给母亲请安。” 霍辰烨笑起来,他知道她定然不是在想这个,可她就是这样,能随口就诌出个一本正经地说辞来,毫不带脸红的。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问,带着佯装的恼意。 “啊?啊,我很担心啊,事不落定,我担心得睡不着觉呢。”明玫道,用胳膊肘往后碰了碰他,“你可要快点办妥当啊。” 睡到现在,还睡不着觉?霍辰烨切了一声。 明玫笑着凑近了一点儿,感慨地道:“我其实是在想,当婆婆的给媳妇塞女人啊,立规矩啊,挑拨关系啊,算计嫁妆啊,这些都是基本款,你说咱家这位,还会不会有些什么自创招数?”总不会要了老娘的命吧。 霍辰烨听着就笑起来,他很喜欢听明玫讲话那种调调,明明挺严肃认真的事儿,听她讲得却总想笑一笑。他傲骄道:“塞女人爷不要,挑拨关系爷不听。爷给你挡两样,另外两样,你自己机灵点儿。立规矩你就说自己进门晚,学着秦氏,至于嫁妆,若被算计了,爷都补给你。再有别的,你都告诉爷。” “......多好一只爷呀。”明玫软着声音道,脸在枕着的胳膊上蹭了蹭了表示感激不尽之意。 本来挺精神的,聊到天快亮了,困劲儿却又上来了。明玫又回笼了一觉。 司茶她们都已经在廊下转了几圈了,依然不见屋里有动静。夏雨夏雪也已经等在房门口儿了,却不出声叫少爷起床。若是平常,司茶肯定已经去被窝里挖人了,如今几人不知道霍家是个什么规矩,便也都忍着。 怡心院门外早早守着两个漂亮丫头,和守门的婆子小声说着话,不时往院里探头探脑一下。 司茶瞥了一眼,正是昨天要抬姨娘的其中两个。正要过去看看,就见范妈妈迎了上去。 范妈妈回来时就嘴角含笑,道:“那两个丫头昨儿晚上就来过,说是想求奶奶让自己到府里别处去当差,所以才早早来了,正等着世子爷和奶奶起身了就进来呢。” 素点闻言立即就笑了,“还算她俩识趣,不然就让小姐把她们全配给残障大兵去。” 司茶心情好,便跟素点打别,道:“小姐才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呢,不过是吓唬一下那些丫头,就你当真。” 素点果断跟司茶顶牛,“司茶姐,哪里就我当真?那两丫头不就也当真了?这样才好,让她们一上来就想欺负小姐。”很有点儿与有荣焉的语气。 司茶也不跟她计较,悄声道:“再去掉昨天就求着侯夫人把她们配人的两个,就只剩两个了。”小姐还没睡醒呢,已经去了四个麻烦了。 素点道:“那就把那两个配给残障大兵去,小姐可不要心软才好。” 范妈妈就劝道:“总得留一两个,婆婆张了嘴,怎好全驳了,再说这院子也不能空着,小姐会被人说的。” 素心总是最后才发言:“怪不得小姐根本就不着急给姨娘们收拾院子,没准再等等,这两个也求着不肯来了?” 这个愿望很美好。 素点就道:“有那么多小姐也不会给她们收拾院子的,凭什么为她们忙,让她们自己收拾去。” 大家想了想,这很符合小姐的一贯行径,便都笑了起来。 等到明玫再次自然醒,才想起来今天好多事儿呢。 起床,范妈妈跟在身边,在司茶她们的伺侯梳洗中,仔细报告房屋安置。没时间了呀,等一下没准婆婆就会问起呢。 “怡心院左边有个侧院,里面有好几个小院落,都是独门独户的,原来住着伺候少爷的丫头子们,现在全空着,老奴觉得正好可以安置姨娘们。右边也有个侧院,里面只有一进四间房屋,屋后却是大片的空地......” 没说完明玫就开始哼咛道:“嗯,我肚子饿。” 范妈妈就顿住了话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明玫。 明玫瞅着她笑:“有你操心我就放心了,不用咱们操两份心。” 范妈妈松下一口气,就也跟着笑起来。她很是担心小姐脾气上来,硬是不管不顾的。有时男人翻脸也比六月天还快...... 饭菜迅速上齐,备在门口似的。四肉四素一汤一粥,两笼小包子热气腾腾的。自打新婚当日,好吧,其实也不用自打,就是前儿晚,明玫为饭菜火过一回后,饭菜顿顿及时正点。并且,菜色也是范妈妈她们按着明玫口味报上去的。 ――两军相逢勇者胜。霍家的下仆未必那么软性,但互相不知底层,她们很明智地选择殷勤配合,也所以,她们厨房才没有再招雷。 那糯糯的香菇鸡丝粥,还含着青翠的菜叶,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明玫连吃了两碗,包子倒只吃了一两个。霍辰烨看她的吃相,笑眯眯地与她互补,把自己的粥推给了她,把剩下的包子嚼了个精光。吃个饭也不老实,腿在桌下夹着明玫的腿不放。 然后明玫细细问了今天回门要带的东西,给家里各位的礼物。一切齐备,很好。 两人一起去盛昌院请安。吃得饱,然后就去得晚了。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正站在廊下互相寒喧,看来也是刚到。 秦氏和几个妹妹站在一处说话,霍辰烁站在一边,笑着听她们聊天。看到明玫他们进来,就都忙忙叫道:“大哥,大嫂”过来见礼。 霍辰灵一见明玫就皱起眉头,象明玫欠她八百钱似的,怒气腾腾道:“大家都到了,新媳妇儿最后才来,你象什么样子。” 边说边往院门口来迎,挤到明玫和霍辰烨中间,双手抱住霍辰烨手臂,微仰着脸儿看着他,瞬间已脸色变幻,盈盈笑意直达眼睛深入,用拖着长长鼻音的声调道,“哥,你也不说说她。” 那份亲昵无间,比寻常的亲兄妹还要好上几分。至少在明玫周围的人中,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兄妹关系。 明玫看着那小女孩俏灵灵含娇带嗔就样子不由心头一动,嘴上应着:“对不住,下次赶早。”眼睛就忙看向霍辰烨。 “是我迟了。”霍辰烨道,抽出自己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脸上的表情很冷淡,完全没回应霍辰灵对他的拳拳亲近之意。 霍辰灵见老哥不站在自己这边,面上的表情很是愤愤,就扭头瞪了明玫一眼道:“都是你,哥哥以前请安总是早到......” 霍辰烨面现不悦,在前面站住身形扭转头,示意明玫跟上,明玫就赶过来,走在霍辰烨身后半步。 那边霍辰烁也从廊下走过来,和明玫见了礼,就将胳膊随意搭到霍辰烨肩上,含笑问道:“哥,这几天累坏了吧?我成亲那会儿呀,也累得腰酸脑袋疼......” 霍辰烁比霍辰烨矮半头,肩背单薄,眉目英挺轮廓分明。比俊美输了霍辰烨三五里,但那略高的眉骨和浓黑的刀眉却给他整张脸平添了不少男儿气概,让整个五官亮色不少。到底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学着大人的口气说着过来人的话。明玫听着脸上就绽出笑来。 霍辰烨也笑着点头,然后问道:“今天往劲松院去没有?” 霍辰烁连连点头,带着点儿被冤枉被不信任似的憋闷表情,道:“哥,我肯定日日不落!” 劲松院是霍家的练武场。霍辰烨要求弟弟天天晨练来着。 秦氏带着霍辰荧和霍辰炎站在廊下,面上含笑。见他们走近,一一见了礼,又让到一边让霍辰烨和明玫先进屋。 霍侯爷一早上朝去了,没有婚假中的儿子逍遥。霍侯夫人一人坐在堂上,侗妈妈正陪在一边说笑,见大伙儿都到了,便主动站到了门口去。 话题散乱,诸如“您睡得好吧”,“您气色不错啊”,“您昨天腰痛了吗”,“您今天肾虚了吗”,哈拉一阵,霍辰烨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示意丫头接了交给霍侯夫人,一边叫了站在门口的侗妈妈进来。 “听说那几个丫头如今都跟着侗妈妈?她们原来伺候我都很尽心,如今新奶奶进了门,她们也都大了,不好再耽误了,就按名单上的人名搭配嫁了吧。我这里每人赏五十两的嫁妆。”说着看向明玫,“你等下就着人送过来。” 明玫忙应了声:“是。” 然后就觉得满屋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 秦氏看着,眼里就露出些羡慕来。听这意思,大伯连私房都交给新嫂子了呢。 霍侯夫人接过名单看了,更是额上青筋一阵跳。六个,全配出去? 她低头静了好一晌,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笑虽有些勉强,语气却带着些坚持道:“这可不行。她们都是侍侯你多年的,得力又贴心的,怎能全放出去。怎么也得留两个继续侍侯你才行。”一边吩咐侗妈妈,“夏依点翠留下,其他的就按少爷的意思配了人吧。” 侗妈妈应了声是,低头就要出去。 霍辰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重申:“都配出去。” 侗妈妈脚步就顿住了,回头望着霍侯夫人。 霍侯夫人脸色很不好看,看着霍辰烨,用着哄劝的声调道:“烨哥儿,身边跟了新人侍侯便是一时好,也难时时好,好歹留两个服侍惯的在身边,好让娘放心。” 然后声音一沉,就转向了明玫:“媳妇儿你说呢?” 明玫很乖巧的应:“婆婆说的是。”然后低头鹌鹑了。 “那你便把人领回去吧,现在叫进来端了茶就是了。” 明玫刚想答应,被霍辰烨瞪一眼,又低头巴脑缩回去了。 霍辰烨笑道:“我如今都成亲了还让娘操心不成?说媳妇儿是干嘛使的?从现在起我院里所有事儿都让媳妇儿操心,服侍也用她。娘好好歇着便是。”说着站起身来要走,示意明玫跟上。 霍侯夫人脸色铁青。 牵扯到房里事,霍辰烁夫妇低头不语。其他两个妹妹也不吱声,霍辰灵就指着明玫叫道:“你这个扫把星,竟有脸求了圣旨进我霍家门儿!进了门儿还敢教唆得哥哥不听母亲的话!立个妾又不会死,还敢跟哥哥告状,你就是个不孝的妒妇。如果还有脸耻,就快自请下堂滚出我霍家门去......” 明玫霍然抬头看她。 霍辰灵十三了,虽然个子娇小,但也有胸有屁股了。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的挺周正,没有那心思阴暗者在脸上反应出的扭曲,虽没定下亲事也已经议了好几拨了。衣饰得体,众人前行止间也可以做到裙摆不动,看起来也是教过闺仪的。听说读过书,还修得琴棋艺,尤其是一手七弦琴,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昨天认亲时她有些无礼,回头稍微打听了一下,她的绣工还真的是得过名师指点,霍家姐妹中最好的。 印象中,会琴棋的女孩子,绣活好的女孩子,至少是坐得住身沉得下性才能练出些名堂的。 她竟如此口不择言。 这教养,实在是大欠。――明玫十分迟疑,不禁扭头看了看霍辰烨。不知道霍辰烨的意思,对这小姑子,又该如何? 霍侯夫人和霍辰烁都急急呵斥起霍辰灵来,霍辰灵犹不服地大叫:“我又有哪样冤枉了她?她就是名声恶臭,她哪一点儿配得上哥哥?......” 霍辰烨眯眼看着霍辰灵,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一字一顿道:“不尊长嫂,言行无状......你不要再叫我哥哥。” 说着拉起明玫,转身就往外走。 扫把星同学觉得自己很冤枉,她跟着霍辰烨,机械地往外走,木木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阔大袖管中,男人一双大手握得她死紧。 那边霍辰灵听了,惊呼一声“哥哥”,就悲声哭叫道:“哥哥你竟是这样的人,娶了媳妇儿就不要娘,也不要妹妹了......” 霍侯夫人也颤声叫道:“烨哥儿!”夹杂在霍辰灵的哭喊和其他各人的惊呼声中。 霍辰烨不理,只管往外走。霍侯夫人似乎福至心灵,便又软着嗓子叫了声:“烨哥儿媳妇!” 明玫没见过这阵仗,听到人叫她就脚下一顿。就想着是该自己表个态,说一句:“灵妹妹言语的确过份,等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来老实认了错,到时你哥哥也就不生气了”之类的和个稀泥卖个好呢?还是十分骨气地置之不理管她去死?她可不可以有尿性地撕烂丫的嘴巴? 还没想出什么来,已被霍辰烨拉着走了七八步,就听到门口有丫头急匆匆通报道:“太太,厨房出了点儿事儿,说是,说是那烤猪......管厨房的张妈妈过来请罪了。” 霍辰烨就顿住了脚。 就见那张妈妈满脸慌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当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絮絮说了事由。 主要就是,今儿个的回门礼,主打是一对烤金猪,早几天就在吉祥斋订下的。今日一大早送过来,还是油光闪闪腾腾冒烟的。厨房一昨日刚上任的妈妈以为是自己家吃的,便把它蒸在了笼里热着。 结果,水少了,火大了,时间长了,等等因素了,最后,掀笼上盖一看,连笼带猪,成炭了。 后面的人便抬了那黑猪来看。 说把那闯祸的新来帮厨妈妈也一并拿住了,等候霍侯夫人发落。 那烤金猪都要先五到七天下订,人家吉祥斋才给慢慢排单。从选的猪仔的重量,到一道道工序十分考究,最后外面还要层层抹金蜜不断重回炉,才终于炮制出香色味形俱佳的烤金猪来。――等下就要回门了,如今是再不可能再得一对烤金猪了。 大汤朝姑娘成亲后回门,最隆重的头抬礼也就是烤金猪了。要和娘家准备的二牲一起并为三牲,供上祖先祭桌,然后新女婿和岳家人一起祭拜,表示告祖宗:这是咱家新姑爷,给你摆了大猪头了,吃人嘴短呀,以后多照应着点儿。 算是新姑爷在岳家的认亲式,即成婿之礼。 当然也有女婿不备三牲礼,全由岳家自备的。到时候女婿随便带点子酒果了什么的意思一下摆上供桌算加一菜也就完事儿。――可不备还好说,岳家备好的。但是你备了,已经跟岳家通好气儿了,人家就少备一样。现在你又出状况,岳家活着的能原谅你,死了的也不见得肯原谅你,让老子少吃一口,小心晚上来找你聊天噢。――好吧,这是废话。 实际就是这么个情况,别的可以将就,但祭祀供品之三牲万万不能缺一。 霍辰烨额上青筋也跳得欢快,一脚就踢翻了那跪着的厨娘。那厨娘哀叫一声,整个身子软在地上抖成一团。 霍侯夫人忙着指使人:“赶快再去吉祥斋,或者别的各大酒楼都问问,再置办上一副要紧。” 下人答应着要走,只听外面又有人报:“报告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贺家三舅爷上门来接少奶奶回门了。” 所以,是连一点儿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霍侯夫人颓然坐到椅子上,软着声音道:“快先让到花厅好生侍侯。”下人应声去了。霍侯夫人就拍着太师椅扶手道:“家里最近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平白让人心绪烦燥,让兄妹横生口舌是非,让家里诸事不顺合宅不宁......” 114第114章 114.回门 实际上,大家都明白,霍侯夫人不管指使多少人出去寻摸,当天再置办一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好看的小说) 因为那猪货是祭祀用品,谁家什么时候要,都是有日子的,酒楼也不可能没人要还做好了晾巴着,必须预订才行。除非死了的又不死了,婚了的又毁婚了,才可能有人家订而不用的。 而象厨娘张妈妈说的谁家没事儿拿来上菜,或许有,咱没见过。 明玫觉得她可以怒一怒,真的,这已经很可以让人出离愤怒了。何况明璋已经到了,她可以去找明璋来撑腰,让明璋来把霍辰烨踹巴两脚解解气。――这才是大闹一场的大好时机呀,只是也不知道明璋那娃有没有这胆量。 还有霍辰烨这货,万一他真恼了再反踹回去,明璋那文弱书生,身体的伤可以恢复,别再把心灵给伤狠了就糟了。 默默寻思一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其实并不生气,从霍辰灵挑衅骂人到头礼被毁。也许在她心里,霍家的内宅乱相下限应该更低才对,真的,这还不达标。 秦氏悄眼觑着明玫。 见她一直不语不怒的样子,心里也生出几份佩服来。少了三牲,不敬祖宗,贺家会很不谅解吧。这样竟然都不急? 霍辰烨顾不得跟一干人罗索,带着明玫往外走,他得尽快去想想办法。 刚抬步往外走,霍辰灵从后面扑了上来,她紧紧抱着霍辰烨的腰,哭道:“哥哥你别走,你别跟着这个女人走。你跟灵儿说清楚,你刚才乱说的对不对?哥哥你快说你是乱说的。你又准备不理灵儿是不是?你怎么可以狠心不理灵儿?我是妹妹啊,我是灵儿啊,灵儿怎么能不叫你哥哥。哥哥,我给你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理灵儿好不好......” 明玫目瞪口呆。这妞在演奶奶的剧么? 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边霍辰烁忙过来拉住霍辰灵的胳膊,呵斥道:“不要闹了,家里来了客人呢,到时候大姑娘哭闹不休被传出去,当心人笑话。” 事牵大伯,秦氏不好走近拉扯,只跟在自己男人身后跟着劝说。 霍侯夫人哀声说道:“灵儿好好跟你哥道歉......烨哥儿原谅你妹妹吧......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热热闹闹的一家子。 霍辰烨毕竟是习武之人,霍辰灵扑过来的时候,他其实躲得开。但他迟疑了一下没躲。有些事,他自己实在说不出口,明玫那么聪明,看见一回,她稍一琢磨就能明白。 所以他只是僵着身子,然后就有些尴尬地看向明玫。 明玫正看着那把脸贴在霍辰烨背上哭涕的霍辰灵,她是真的哭得很伤心。并且看这一家子的反应,竟然习以为常的样子。 她就挑了挑眉梢,撇了撇嘴角,眼里一抹揶揄一闪而过。 十三岁的女孩儿,这样紧紧巴着自家哥哥,那胸袭的姿态完全没问题么?和哥哥这样亲密,那少女情怀该安放在哪里呢? 霍辰烁也是习武之人,霍辰灵一个弱女子到底拗不过他,三两下被霍辰烁扒拉开,拉到一边去了,一边对霍辰烨道:“哥你快去忙吧,不用惯着她。” 霍辰烨便拉着明玫继续出门,看也没看霍辰灵一眼。 明玫却拉着霍辰烨去看了看那烤猪,伸手按了按,见只表面一层黑了,里面还是软软乎乎的呢。便吩咐人把那黑猪送到怡心苑去,她说:“再准备只怕来不及了,世子爷手上功夫好,拿刀把皮削一削没准还可以用呢。” 众人听得都呆了一呆,连霍辰灵都停了一瞬哭。 两人转身出门,霍辰烨就急着问明玫:“你真觉得这样行?你有什么法子了吧?” 明玫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霍辰烨,然后用手指点着脑门儿,一脸回想什么的模样:“我觉得我肯定见过烤得金灿灿油光光的正宗烤猪,真的,怎么感觉好熟悉的样子?我最近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霍辰烨心头一动,马上想起来了。昨天拜祖先,霍家祠堂里可不就新摆了烤猪么。这丫头,竟然在打这主意? 他寻思着看了明玫一眼,然后就笑了,手指头点着明玫的脑袋好几下:“你心里还有个忌讳没有,祖宗的东西都敢动念头?” 明玫“呃”了一声,一副“发生什么事了?我什么都没说”的呆样子。 然后,霍辰烨就去忙去了。 明玫也在他身后笑,难道你又是个会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当真的主儿么?是谁在佛祖座下呼呼大睡过呢。 等外面车马备好,其他礼物抬出门去,霍辰烨这边也已经把偷偷调换回来的烤猪亲手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外面再用红布裹严实包扎紧了,成两只红猪,专门交待了人抬出门去。又稍稍梳洗整理了一番,派人往盛昌堂送个信儿,这就准备上路了。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明璋那小子,竟然也有几份尿性。 他带着鹅蛋,油蜜,茶饼,果物等礼物来,等盛昌堂里散了场,女眷退下,他就被带过去见礼。 谁知才坐下上了茶,明璋就忽然问霍侯夫人道:“听闻妹夫新婚当夜就往下流女人处跑了一回?霍侯夫人持家教子,对此可有说法?” 霍侯夫人一愣,没想到明璋会忽然质问起她来。(.无弹窗广告) 通常这种事儿,就算娘家对女婿不爽,也是以劝慰自己女儿为主的。就算要问责,也是直接质问女婿本人的。并且大家同在京城,有心撑腰的娘家只怕马上就不依了,何至憋了这么几天才发作。 至于霍侯夫人这当婆婆的,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家人了,婆婆怎么说怎么对的,哪有跟她讲理的地儿? 就算婆婆太过分了,比如后果严重到让人家女儿要生要死的,娘家也得是家长出面,大家纷说一番的。――真到了互相指责的地步,就是要往掰了闹的了。见谁娘家大事小非的就闹一场子?得罪了婆婆,回头被虐的还是自己家女儿不是。 霍侯夫人心里十分不爽,也暗暗鄙视贺家果然草莽,行事完全没个章法,口中就道:“亲家舅爷只怕听差了,我家烨哥儿不过是出门送客而已。” 明璋听了却更生气了,就道:“霍侯夫人拿这样的话搪塞不觉可笑么?那满室的宾客谁没看到听到?如今正传得满城风雨呢。” 霍侯夫人也恼了,道:“亲家舅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责怪起长辈来了?外间传言如果能信,令妹的声誉可不比我儿好到哪儿去吧?男儿家出趟门回来晚了,就引得媳妇泼怒,这是哪家的规矩?如今连舅爷也来说道?贺家才当真是好家教呢。” 明璋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我妹妹好得很,外间传言皆是空穴来风无凭无据,哪象你霍家,新婚当晚妹夫出门是许多人亲见亲闻的。霍侯夫人这意思,是要纵容到底了?” 霍侯夫人见明璋这样子,差点气愣了。这是要真闹起来还是咋的,登鼻子上脸呢。想想自己一个长辈,和人家一个晚辈理论,倒底掉了身价,一下子恨不得来的是贺家主母才好,她可以和她理论到大门外去。 她面露嘲讽,冷笑道:“亲家舅爷对霍家这么不满,是要把自己妹子领家去不让回来了不成?” 霍辰烨听了,也冷笑道:“霍家肯拿和离书来,说道清楚,我贺家自然会接回好生养着,不让妹妹受人作贱。”说着抬脚就要走人,却又顿住,伸手把旁边茶碗往地上一拂,这才甩袖出去了。 霍侯夫人气个仰倒,连声叫道:“去怡心苑,叫大少爷过来,叫大少奶奶过来。”便有丫头答应着去了。 明璋气冲冲出门,跟了来时领路的小厮,自去霍家大门外自家马车边等妹妹出来。听说,出门时还对着霍家大门踹了三脚。 明玫听说,笑得不行。寻思着莫非是贺正宏有交待,让他来混闹一场的不成? 霍辰烨见了,就哧道:“这么得意?没想到三舅兄还有些血性,早知道我就站他身边,让他跺我三脚好了。” 明玫笑道:“你可记着这话,等下出门就站三哥身边儿去。” 一路悄声说笑着到了盛昌堂。正堂里保持着一地碎瓷的现场,正等着他们前来观摩。 明玫老实地表示,都是媳妇儿不好,等回门儿回来,再来受罚。 霍辰烨表示,贺家的事儿母亲不用放在心上,大舅兄对母亲无礼,我会去向贺家老爷理论的。 出得门来,明玫坐马车,霍辰烨和明璋骑马。明璋见明玫上了马车,也不招呼霍辰烨,就自己先行骑到了马上,勒马立在马车前默然不语。 霍辰烨上马,故意把马头拉近了明璋,明璋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象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霍辰烨就耸耸肩回头看了明玫一眼,意思是说你看,他不踹我。 明玫在马车里看了,不由就笑起来。 。。 这注定是个热闹的回门礼。 大姐夫就住在贺家等待此盛会,二姐明璐夫妇和六姐明琼夫妇也都先到了,难得的是承福郡王爷竟然也带着明瑾来了。据说是这次五皇子党事后清查,承福郡王这马仔能被轻轻放过,完全是贺正宏的功劳。于是这位久不上贺家的郡王爷,多少有点儿明白这位岳家虽然不大待见自己,但该抱一下还是要抱一下的。最近便连番放低身架当起了合格女婿。 明玫他们到得有点儿晚,贺正宏似乎不大高兴,从一见面就绷着个脸。 与各人互相见了礼,便去拜了祖宗,然后折回来明玫和霍辰烨两人上前给贺正宏夫妇跪了磕头,简单几句问答,便男女宾分开开了席。 其实离正式开吃还早,只是男人们要开始喝酒,所以先上了酒菜。女眷们免了这一项,便先凑一起喝茶哈啦。 明璐依然瘦得皮下青筋明显,但精神也明显开朗了很多。她坐在明玫身边,细细问了霍辰烨对她好不好,有几个通房丫头和姨娘什么的。果然霍辰烨新婚夜往外跑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明玫就说府里没听说有姨娘,外面的就不知道了。 明璐就叹着气,然后又劝慰道:“在外面也好,省得到跟前日日刺眼。妹妹要把持住,千万不要让那样的人进了门。” 明玫就笑起来,道:“我没有经验,以后有把持不住的,就找姐姐出主意。” 明璐点头,道:“你放心,到时候姐姐一定替你想办法。我就不信,那些外面不安分的女人就该比咱们正经人家的女儿厉害,个个都能成精了不成。” 那一副恨恨的样子,似乎现在就想把那些不安分的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架式。 明玫就笑起来。 然后明璐就讲起司水这几天的生活。说她把人领回去,焦恩赞那老男人就面露喜色,夸她贤淑,说原本是不准备再纳妾的,看在这是明璐给她纳的第一个妾上,就勉为其难收下了,然后这几天都很给面子的歇在司水屋里。 “以后要叫水姨娘了。”明璐道,面上含笑,眸中却情绪难辩。 努力了那么久,被伤了那么久,这姐姐还是看不开放不下。明玫不懂那种喜欢到非卿不可的感情,至少她从来都没遇到过,觉得自己没资格置评。想了下只道:“姐姐少思量些,调养好身体才是正经。我让贾太医再给你多配备几剂药吧?” 明璐听了,就叹口气道:“妹妹别再管我了,妹妹如今新嫁,出入府或差人办事只怕也不方便。再说那些药那么贵,花了妹妹多少钱啊。以前你说你在府里当家,多少能淘腾些银子。现在嫁了,婆婆年轻,且当不上家儿呢,我怎好再花费妹妹的。我现在的收益,紧些手也该够了。” 她虽不知道那些药花费具体多少,可贾太医那样的人,对他们堂堂贺指挥史府的小姐都说了个“贵”字,可见不是玩的。 明玫就笑道:“贺家的聘礼多,都算我嫁妆里了。你妹夫自己也有些私房,不需要花用我的,妹妹手头宽裕得很,姐姐只管安心。” 明璐点头道:“......可叫我怎么还。” 明玫打趣她:“等以后有了外甥,你可给我记住,让他好好孝顺我。” 倒让明璐生出些娇羞模样来。 真正娇羞的是不远处的六姐明琼,和三嫂子坐在一处不停说着话,相谈甚欢的样子。成了亲没多少日子,人竟活络了不少,也知道应酬着笑语宴宴了呢。 四姐明瑾依然瘦得脱了相,但好在这次她也抹脂涂粉,妆容十分精致,穿戴也很华贵富丽,头上插得满头珠翠,胸前硕大的金项圈,上面碧玉坠子看着十分水润。她一个人坐在一边默不出声,倒很有些端严的气派,让明玫莫名就想到那规矩严谨的司嬷嬷。也不知道明瑾是不是也得过司嬷嬷教调。 想着她忽然就心头一动,若是如此,是否说明承福郡王会考虑提提明瑾的位份,或者直接奏请明瑾继了正妃之位呢? 如果贺正宏大力主张并作些安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115第115章 明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里直接握着甜白瓷官窑茶碗,茶托被放在一边。那涂抹成玫红脂色的指甲不时在茶碗上轻轻叩着。手指细长,玫红甜白,看起来很是漂亮。 明玫仔细打量了下,明瑾今日,还真是用心打扮了一番呢。如今精致的妆容下,哪里还有上次那黯淡青灰脸色的半分影子。 明瑾在娘家时就一向独来独往的多,和姐妹们谁也不交好。她又不象明琼,现在还知道自己找三嫂说说聊聊。有上次姐妹差点打起来的不愉快经历,明玫也不想去理她。明瑾显然也没想理大家,她略有些不耐地转眼不时望向外面。 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才见她的贴身丫头叫花蕊的,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有隐隐的兴奋。她走近明瑾,附耳轻声说着什么。 明瑾就站起身来,起身出去了。 霍辰烨和贺正宏老爷在书房里说着话,承福郡王爷也过来了。除了岳父,霍家既是世家,又是权贵,承福郡王便有心结交一二。谁知他才一过来,霍辰烨就借口要和三舅兄说话,起身出来了。让承福郡王爷十分不爽。 “岳父,霍家这小子,态度有些傲慢啊。”承福郡王道。 贺正宏脸有恼色,道:“谁说不是!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心思还不知道用在哪儿呢。听说对我家小七并不很好,我不过问了几句,他便有些燥了。” 承福郡王见岳父大人和自己同一感观,莫名就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便转而说起自己来。 “毛阁老家二孙女儿,听说淑德贞慧,可堪良配,小婿想求为继妃,岳父以为如何?” 毛阁老和杨老将军年轻时候有些交情,大概在圣上还意思隐晦的时候便已经得知个一鳞半爪的底细,所以从很早起就悄悄站在太子这边,如今大孙女儿又入了东宫正位,毛家这个阁老身份,自然也势如中天。 虽然毛阁老如今只是内阁次辅,但在朝中说话已经是掷地有声,不但内阁另一成员申阁老多为附和,连首辅岑阁老也不肯掠其峰芒。岑阁老年纪大了,听说告老折子都写好了,只说如今是多事之秋,好歹挺过这一阵子,等朝中事顺,便可撂开手了。如今便不大肯开罪任何人。 当然这些大臣油子,都明白岑阁老不过是想着混过今上,再混过新帝登基,讨个两朝阁臣的名声再退罢了。 贺正宏却知道这正是今上的意思。毕竟内阁这几位现在都是老皇帝留下的人,总还要留个位置给未来的天子安置自己得用的人。 贺正宏知道明瑾那性子,一惯的闷不出声,如果她做正妃,只怕谁也压服不住,最后没准就落个明珠的下场。现在有个侧妃名号,又将允哥儿养在身边,就那么安生过日子也好。等过去这阵子,皇帝歇一歇那一天到晚朝堂换血的劲儿,就可以提一提给允哥儿请立世子了,明瑾后头日子自然好过。 只是这承福郡王爷,自己守着尊位,还想巴着强权,之前没得着教训不知道痛是吧?有之前的表现,难道现在再去巴结太子有用? 只要你不犯大事儿,皇上也好太子也好,会没事找你这个亲戚的麻烦么?他还要名声呢。可你要可劲往朝堂那些混事儿里钻,牵连多了,会不收拾你么? 贺正宏一直弄不懂这女婿的心思,劝也不听,弄急了还给你脸子,想着就有些烦,忍着一口气,还是提醒道:“毛家如今风头正盛,郡王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么?不若找个家世不惹眼的,家教好的闺女,好生过太平日子最好。[]” 承福郡王一听贺正宏的意思,便有些恼意,也是忍着气,缓声道:“为婿是为着允哥儿着想。那毛家如今地位斐然,将来毛家女所出子,自然另有一番功业,不用去和允哥儿强争什么,此乃家宅和顺最好的结果不是么。若是另选别家女,会不觊觎世子之位么?岳父也要为允哥儿想想才是,他年幼失恃,着实可怜,如今尚未请封,难道岳父就不管他了不成。” 明明是好婚事好不好,若不是贺正宏得势,他能安然无恙至今么?那毛阁老得势,联了这姻,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呀。何况现在清算远没有结束,不靠上大树,心里怎么踏实。 这说话根本不靠谱。允哥儿既嫡又长,天生的身份地位,只需等待时机请封便是,这和续妻家世背景有什么关系?那礼部章程可是由得人乱来的?何况续妻来头厉害,上面说得上话,没准才会让世子之位旁落呢。 莫非这郡王爷,还想拿允哥儿要挟他不成?贺正宏想着,只觉一阵阵的怒意升腾。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货来着? 若是霍辰烨,他就一脚踢过去了。可是这位郡王爷,还是算了。他忍了好一会儿才顺过一口气来,再开口就随意多了,“郡王说得是。有郡王看顾体恤,允哥儿我自然放心得很。毛家这亲事,郡王爷可以去求求看看。姻缘天注定,如果有缘自是好事。”敷衍的意思明显,两翁婿再次无话可谈。 霍辰烨从贺老爷书房里出来,就有个丫头上前对他道:“……七小姐要去拜会简老夫子,请世子爷也前往西院书塾。七小姐说在小竹林里等您。” 霍辰烨点了头,就转身去了西院小竹林。 小竹林里空无一人,看来明玫还没有到。霍辰烨站在那一小片空地上,看着那小片歪倒的竹子,想起旧时往事,就象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不由面上含笑。 那一次,自己被气得暴跳,那一次,把那丫头吓得坐倒在地上。那一次她装模作样使人来认错道歉,说要绝声于京两月。那一次自己忐忑难安许久,谁知道打听才知,她不是不说话了,是不在京城说话了――她外出送嫁去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的指责。好在他终于明白,而她现今,已经是他的妻了。 那一次的话题,他好几次想和她说说,可她如今再不肯问了……不定在心里怎么九曲十八弯地胡乱想象呢,得找时间好好跟她解释清楚才行啊。 霍辰烨正想着,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正悄悄地靠近。 估记那丫头想吓他一跳报往日旧仇呢。霍辰烨脸上笑意更甚,盘算着自己等下是不是干脆假装被惊吓到,然后腿软坐到地上去好了,让那丫头大仇得报心里美美吧。 也不知她是会理直气壮指点着他嘲笑得恣意张扬灿若桃花呢,还是假惺惺装无辜窃笑三两声道着“哎哟人家不是有意的”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 明玫平时连个香囊都不肯带,更从来不在身上涂抹香脂的,连衣服也不熏香,何况如此浓郁的,嗯,还带着点迷情的香味? 霍辰烨身体陡然一紧,蓦然想起刚才来给自己传话的丫头也并未见过,心中暗叫不好,只怕是个什么圈套。曾经的强化训练让他发现背后有危险时习惯性地先往侧边避闪,然后提气纵身,一跃到了五六步远处。这才抽空回头瞥了一眼,就见一个纤瘦的人儿呆呆僵在那里,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傻了。 三两分熟悉的轮廓,四小姐明瑾? 这里地处幽静,远近都无人声人影。霍辰烨心下恍然,再不肯多做半分停留,施展身形连番纵跃着出了竹林。 等明瑾反应过来,开口想唤,霍辰烨早已没有了踪影。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个墨雕玉佩,面上一片悲色。 她还没来得及向他细细诉说衷肠,她还没来得及让他明白,这么多年她对他的倾慕之情从来没变过。就这样骤然相见又骤然分开了? 丫头花蕊守在边上,远远看到霍世子的身影往别处去了,忙急步寻来。 “主子,你还好吧?”花蕊被明瑾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 明瑾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空茫又颓然,好象原本仅存的某种希望也没有了,让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而死气沉沉。 这么短时间,花蕊心里明白大概事情没成,被明瑾那眼神看得着实害怕,忙上前扶住明瑾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明瑾却不动,看着那断竹,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中。她的声音飘飘忽忽,轻得让人抓不住:“人人都说霍世子风流无限,可我却只见到他人才风流,平生仅见。你知道吗花蕊,我一见他就喜欢他,他从我身边走过,我又紧张又欢乐,我这一辈子,再没有过那种感觉。你知道吗花蕊,那种心咚咚直跳的感觉,那么有力地让人觉得,原来自己还活着。” 花蕊不知道说什么好,嚅嗫两下,半天才道:“主子本来就活得好好的啊。” 可是明瑾却没有听花蕊说什么,她仍是轻轻的,梦呓一般道:“可是上一次我们竹林相见,他也没有半分行为出格言语轻薄,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而这一次,我这么艰难才出得府来,他却只有一瞥就闪身避开。花蕊你说,连他也不肯沾惹我半分是吗?他压根就没在意我半分是吗?你说,他会不会根本不记得我了?”她说着,飘忽的眼神也落到了花蕊脸上,等着她的答案。 花蕊快要哭出来,她怎么知道,她该怎么回答主子呢。花蕊的眼神也四处乱飘,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忙忙地道:“不会啊,霍世子定然是记得主子的,不然这么大一片竹林,他怎么知道就是这里呢。可见他是记得的。” 明瑾一听,眼神恢复了些清明,看了看身边这片竹林,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拉着花蕊的手,道:“你说的对!我怎么忘了,这片竹林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他如果不在意我,怎么还会记得。”她眼睛四处看着这片竹林,脸上的笑容更盛,“你看看,这片竹林和别处多么不同!是谁反复来过?是谁折断了这些竹子?那根根断竹,难道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因了怀念,因了遗憾,因对世道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而泄出的愤恨?”她说着,便使劲去掰身边一根竹子,可那竹子宁弯不折,十分难放倒。 花蕊想要帮忙,明瑾不让。她怎么也不肯放弃,顽强地较劲了好久,终于掰折了那根竹子。 明瑾看着那折了的细竹很开心,她象给自己鼓劲一样,轻轻握着拳头道:“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终会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好。花蕊,你说我能不能做到?” 那眼中的欢悦让花蕊也受了感染,花蕊笑着应道:“主子一定能做到的。那时奴婢快病死了,是主子坚持不放弃,才最终把奴婢救回来的,奴婢就信,主子说到就一定能做到的。主子对霍世子一心一意,也坚持不放弃,世子也一定会知道主子的好的。”说到最后,花蕊却声音哽咽眼睛发红。 这么好的主子,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她,在郡王府里受冷落受排挤受欺负,活得,跟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又好了多少?听说贺家很厉害,可也没见贺家人替主子向郡王爷说过一声半句。 主子想做什么就做吧,要不然,真的象她说的那样,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 而明瑾紧紧攥着那枚墨雕玉佩,犹自开心:他会来这里,他对她,终究是不同的呢。 。。 三嫂挺着个大肚子,主要工作是陪姑娘们唠嗑。姑娘们也不能只两个两个嘀咕,还是要交叉聊聊,以示俺俩关系好咱俩也不错的。等明琼跟明璐对上哈啦,明玫也跟三嫂子接上了火。 贺三奶奶张氏正说道:“……相公知道后,就很生气,还在屋里拍了桌子。我就问道:‘相公是作舅兄的,上次替二姐姐撑腰好威武的,这次去霍家也会将霍妹夫批责一顿的吧?’结果相公有些顾忌,说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动起手来可就斯文扫地了。我就说:‘他是妹夫,你是舅兄,齿序长着他呢,训他几句他就得白白受着没有回嘴的道理,更别说动手了。而妹夫行武你行文,讲话就更讲不过你了,你只管拿住道理说他一顿。’这么着说了半天,相公终于挺着胸出门去了。谁知却是寻了霍侯夫人一顿晦气。我听说后,吓得不行,会不会害得妹妹被婆婆苛责?” 明玫笑起来,跟长辈犯冲,礼貌上是不对的,但选择上是聪明的,人老婆婆武力值偏低呀,动口动手都罩得住啊。她淘气地眨了眨眼睛道:“不会呀,听说我婆婆人很好的。” 张氏看着明玫那笑脸,就知道没什么事儿,口里犹自给自己老公辩解着:“你三哥也是好心,回来后他跟我说:‘擒贼先擒王知道不?把婆婆都拿下了,还担心那霍世子乱行无道么?’” 张氏学着明璋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和声调,明玫听得放声大笑起来。 张氏便也扶着腰笑起来。 她本来就是撺掇着让明璋去经经事儿长长胆量的,出了乱子相信这妹子也摆得平。看看新姑爷给来的满院聘礼,还有那满共不足一月的婚期里,备得满满当当的嫁妆,都是新姑爷紧着操办的。听说还有另外的礼单是直接上了婚妆单去官府备了文书的,都没有公开给他们看。张氏想想就知道,只怕是因为那数目会吓到人吧。 哪有给足了里子又很快交恶的两个人?分明就是作戏嘛。 有这样的机会去示个好,白做的人情干嘛不做?便是亲兄妹之间,有些面上的事儿也是要做得好看才行的。 有多少人是因为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觉得有些事儿不必要做,结果反而怠慢了最后关系疏远了的?何况明璋和兄妹们的关系不见得就有那么好。 张氏想着,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道:“到底男人家不懂内宅事,只怕妹妹嫌相公给你添麻烦呢。” 明玫道:“有哥哥去给我出气撑腰,我立刻就觉得腰杆儿硬了呢,哪会嫌麻烦。我还正要谢谢嫂嫂呢,有了好嫂嫂,才有了好哥哥呢。” 张氏听了心中乐,觉得这小姑子真是上道啊,口里也立即反拍回来:“你三哥一向佩服妹妹你,能给你出点儿力他不知道多开心。以前也不见他人家跟谁理论,自从上次妹妹拉着相公去过二姐姐家之后,我觉得相公更有男子气慨了呢。”她说着,握了明玫的手,“嫂子真的觉得,是有了好妹妹才有了好哥哥呢。” 姑嫂相识而笑。 不管怎么说,反正好男人都是好女人培养出来的。明璋没有个好妈教导,有个好妹妹好老婆也不错,能把这苗长正了就最好。 再重新组合,明璐和张氏聊到一起,明玫和明琼说起了话。 如今李穆华客居京城备考明年春闱,李家两老不日就要南归,已经准了让明琼依旧留京侍侯的。 明玫揶揄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知道是谁,以前除了会刮人家东西,从来懒得理人的,现在竟八面玲珑能说会道起来了?” 明琼也不脸红,道:“你少刺我,谁问你要过东西,就算有不也是愿打愿挨?如今你六姐夫要在京读书,还想多请教一下简夫子赵夫子他们呢,若不是……成亲时日短,都想住到贺家来呢。我如今不多和府里兄嫂打好关系怎么行?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嫁了高门,相公有世子身份,又有战功在身,什么心都不用操了?” 呃? 明玫诧异,没想到明琼是这样看她的婚事的。这么说来,她这亲成的,又多了一条好处了呢。她依然笑着打趣:“不是妹妹不用操心,只是妹妹没有姐姐进步这么快。姐姐是怎么就一下通晓了人情世故的?公婆教的还是老公教的?” 明琼道:“你姐夫说的,还说一个院里住过的姐妹,让尤其和你处好关系呢。怎么样,你得意了吗?” 呃? 还是这么直接? 明玫挑眉,一脸自得状:“那当然,从小到大,你算计了我多少好东西,如今快巴结几句让妹妹听听,抚尉一下妹妹那失财的心啊。” 明琼就真的道:“你今天的衣裙很漂亮,颜色也正衬你肤色。你头上戴的簪子也出众,是姐妹们中最漂亮的……” 明玫:…… 大嫂子二嫂子负责待客,忙得团团转。这次回来送嫁比较匆忙,都没有带孩子回来。好不容易坐下来和小姑子们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只拉着这个小姑一通赞,拉着那个小姑一通夸的。大家都不算熟,但也客客气气热热闹闹的。 明瑾的婚礼两个嫂子没赶上,倒赶上了她的。明玫深深表示了感激,直说两个嫂嫂为了她,路上都累瘦了。倒和两位嫂子多聊了一会儿。 家里只明玉一个小姑娘,打扮得花骨朵儿一样,人也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屋里屋外的跑,慌得身边一众丫头婆子半分不敢错眼。 正和大嫂子聊着小侄子话题,就听明玉忽然跑近来问道:“七姐姐,霍哥哥怎么不见了?爹爹书房,外面席间,哪里都没有。” 116第116章 大家便都笑起来。大嫂子程氏道:“别霍哥哥霍哥哥的了,如今,可是要改口叫七姐夫了。再说你七姐姐又没有出门,哪里知道外间席上的事儿。” 明玉却不改口,想了一会儿便道:“莫非霍哥哥去拜会简夫子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忙忙跟上。 正遇上明瑾回来,两姐妹差点儿撞到一起。明玉一脸嫌弃模样地闪开,还用帕子掩了鼻,口中叫道:“四姐姐身上好臭噢。”然后小跑着走了。 大嫂子脸带歉意,忙笑着招呼了声:“四妹妹。” 明瑾顿住脚,略显不耐地向屋内扫一眼,并不答大嫂子的话。然后见大嫂也只是纯打招呼,便又撇开头,让花蕊服侍着去梳洗了。 大嫂子与二嫂子互相对了个眼神,意味儿明显。二嫂子忍不住嘀咕道:“四姨娘那么老实一人,怎么四妹妹......”越来越难搞了。 大嫂子就道:“郡王府规矩严谨,四妹妹回趟娘家也不容易......”其实是庆幸她寻常回不了娘家,免得让人烦出便秘来吧。 实际上,这是明瑾第二次回娘家。可也实在是,没有人会想念她吧。 明玫总觉着明瑾刚才扫过来的眼风很针对她,似乎还挑衅地冲她扬了扬下巴? 她打定主意不去招惹她,在明瑾回来前,便也出门往西院去了。 简夫子看到明玫很高兴,那总瞪着的眼睛眯了老半天,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最后却一撇嘴道:“笑得那么难看作堪?嫁了人了心里就美成这样?” 明玫噗哧笑出来,这老头儿还是这个调调,让人好想抓住他胡子揪两把呀。 简夫子桌上摆着一个低脚杯造型的大肚玉青色瓷缸,里面竟有好多色彩斑斓的蝴蝶鱼游来游去。 简夫子见明玫盯着瞧,便不耐烦道:“别数了,你数得清吗?一共十条。”然后语气又转为得意,“别人原本说送我三条的,我想既然送还不多送点儿,于是说非十条不收。最后人家便送了十条来。” 明玫笑起来,大赞夫子英明:“就该这样啊,送礼还不送到人家满意么?哎,夫子呀,弟子成亲了呢,你还没给贺礼噢。[.超多好看小说]算了,就这缸不值钱的鱼吧。” 简夫子笑骂道:“怎么教了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弟子呀。”然后往屏风后一斜眼,对明玫道,“你掂回去一个人赏,不让某人乱瞧。幼稚!”当然,后面那个词是说那个某人。 霍辰烨大笑着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道:“夫子真真偏心也,适才我要偏不给。” 明玫也切他:“屏风还没你高,你怎么会觉得它挡得住你?幼稚!” 霍辰烨对夫子只敢用笑的,对明玫却敢动手,直接就揉了她的脑袋,辩道:“刚才还不是骗过了明玉那小丫头。” …… 。。 整体来说,前半段的回门时光都很欢乐和正常向。明玫一直觉得,今天贺老爹定会大作文章当众发飚多踹霍辰烨几脚啥的,真的,她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呢。 果然,饭后不久,贺正宏正式发作。 据说那时已经吃吃喝喝进入尾声了,男人们大约都喝了点儿,这个茫了那个熏了的,然后还有些高了的,于是讲话都嗨了点儿。于是随便扯了个话头说开去,扯着扯着就扯到爆点上了。 承福郡王爷拍着霍辰烨肩膀,嗔怪这新一担挑的对他不够亲厚啊,之前不跟他坐谈,现在不与他干杯?不行,得罚三杯。 那边贺正宏闻声而起,说这厮哪只是不与你亲厚啊,他还不与我亲厚了呢。当年老子对他可是呀,如今他牛气冲天呢。然后从霍辰烨那些年干过的挫事儿讲起,桩桩件件信手捻来出口成章,直骂到新婚当夜往外跑,分明瞧他贺家不起。 明玫私以为,只有最后一句是重点。 之后贺正宏又骂霍家长辈没样子,竟然认亲就立妾?有讲究要脸耻的人家,还新婚一月不立妾呢,何况这御赐的婚事,不是更该至少两月啥的以示对圣意的重视么? 后来还骂霍家子女不贤,哪有小的当堂骂长嫂的,家长竟然纵着不甩她嘴巴?什么家长啊这是。然后对明玫道:谁再骂你,只管打脸。 然后还说什么娘家兄长上门理论,霍家当家人竟然毫不知羞知错?霍家想要和离尽管麻溜的,我贺家是承着圣意嫁女儿,却不是让女儿去受苦受难的…… 老岳父亲自出面训女婿,把一众人眼镜都吓掉了,其他女婿齐齐站着,敛声屏气,陪罚听训。 里面明瑾看着明玫脸色难看。竟然连爹爹都亲自出面替你作主?为什么我只能是个填坑炮灰。全世界都没人管我死活啊。这么好的男人,竟被你们这般当众作贱羞辱? 她心里满是不平愤恨,更为霍辰烨觉得不值。恨不得冲出去替霍辰烨与贺家人对阵厮杀才好。 外面承福郡王也微微有些犯愣,他真的只是和霍辰烨近乎近乎呀,没想惹事啊真的。然后也顺便回想了下当初他是成亲多久开始立妾的?最后找到答案了:从婚前开始的。 然后承福郡王便无声笑了:谁说权势不好使?为毛这么久贺正宏没敢对他嚎过一声呢? 霍辰烨刚开始也忍着,认错态度还不错。说起从前,就说从前干过蠢事,那毕竟是从前,以后都改。又殷殷表示立妾的事儿,纯对是口头一说罢了,半个妾室也没立的,并且表示听岳父大人的,至于两月内不立妾室。至于小妹言词无状,他说他当时就护着明玫了的,然后陪笑说哪里就到了要开打的地步? 但是说着说着,态度就越来越不好了,到最后便也恼上了,说明璋指摘他家长辈实是不该的,长辈的事儿也不劳贺老爷费口费心。尤其是说贺家动不动一个两个总提什么和离和离的,难道我霍家非你贺家不可? 霍辰烨越辩越来劲儿,贺老爷越听越火大,最后贺正宏嚷嚷着管不了你这小后生了,咱金殿面君去啊,让圣上给断断霍家这算不算藐视圣意,轻慢不尊…… 两人吵得这么具体,让明玫多少有些心虚,听起来好象是她回娘家告恶状了似的。但是,真不管她事啊,她一句也没说啊。她也只是个瞧热闹的而已。她心里其实也叫嚣着这两人甭老对嘴了,快打起来打起来啊。 然后,两人还真就动上手了。据说贺正宏又踹了霍辰烨几脚,前面一脚踹实在了,把霍辰烨踹个趔趄,后面就踹不着了。然后,两人撇下众人,各展神通纵跃着往练武场找家伙单挑去了。 其他女婿都是文人,包括明璋同学,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除了傻眼之外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等大伙儿赶到练武场,里面已经乒乒乓乓打得欢快了。最后还是明玫叫来护卫,好几个不怕死的硬冲上去,才把要死磕的两人给拦下了。 众人便看到霍辰烨鬓发有些散乱,那漂亮的大红锦袍上被挑破了好大个口子。然后霍辰烨就怒气冲冲地要出府回家,再不肯在贺家多待一刻了。――就这样,他也没忘记掂溜上自家老婆。 明玫觉得她面上该哭,可是她实在心里想笑,最后在被围观中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脸色出来了,只好以袖掩面,以无颜见人的姿态被霍辰烨拉着出了贺府,塞进马车里去了。 犹听到贺正宏在后面咆哮:再惹我女儿不痛快,还揍你丫的! 。。 一路有人对高头大马上霍辰烨那奇怪形象指指点点。霍辰烨自然一路横眉立目,冷气大开。 明玫在马车里补了个午觉,结果等一觉睡醒,男人跑马溜溜地不见了。据说,被岳父骂得性起,干脆又去泡妞去了。大约,依然窄鱼巷地干活去了? 可注定他今天泡不着特定的妞。因为明玫这边马车一顿,有人忽然从街边冲过来拦住马头了。 久闻大名的窄鱼巷洛月在此! 看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原来人家等候多时了,连带的看热闹的人也等候多时了。 驾马车的耿大为很年轻,但贺车的功夫一流,据说是祖传的手艺,当下一勒马缰,两匹马轻轻扬蹄,马车停得稳定,也没有半分撞到人。跟车婆子跳下车辕上前打听清楚,便黑了脸,回来跟明玫回禀时还带着忐忑语气。 洛月带着个小丫环,一主一仆拦跪马前。可有意思的是,从街边冲出来拦马头的,却是位男子,马车停后,此人迅速混入人群不见了。 明玫听完,轿帘不掀,只道:“不相干的庶民拦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婆子得令,便上前去喝斥,说无故拦路,再不让开就要拖开暴打。 于是明玫便听到一阵放大了的哭声,估记原来只是嘤嘤嘤来着。 那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奶奶,求奶奶见洛月一面吧。洛月只是有几句话要说。” 这是废话,既然来了,见不见她都会说的。 然后外面的哭声便又大了起来,凄凄惨惨好一阵子之后,又听到那声音哀哀求道:“洛月自知身份低贱入不得奶奶的眼,也只求入府得一席安身之地足矣,再不敢多生半分奢望。求夫人就当养了只阿猫阿狗,可怜可怜洛月这孤苦无依身世飘零之人吧……” 明玫不理。 外面女子便又哭道:“听闻奶奶知书达礼,贤惠大度,焉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洛月,所以才冒昧一求。奶奶若不成全,洛月便在此长跪不起!” 明玫听不见。 见马车中久无动静,那洛月心下很是诧异,然后又试探着道:“世子与洛月少年相识,对洛月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洛月深感世子深情,粉身碎骨难报一二。今生唯求能陪在世子身边,能侍侯世子和奶奶,洛月所愿足矣。奶奶便是不看洛月薄面,也当体贴世子爷一番心意,求奶奶千万怜惜一二……” 起风了,风好大。 把人耐心都刮跑了。 明玫朝对面一示意,司茶点头,便隔帘对外一声喝:“奶奶让问,外面人都在做什么,这么久都清理不了道?” 外面静观事态的婆子仆从便都反应过来,明白主子这是不打算搭理了,便好几个一齐上去,把那洛月往边上拖。 那洛月也知道多闹无益,厮闹起来只会让自己形容狼狈,当下也不甚挣扎,三两下就被拉扯着往边上去了。一边不住回头观望着,却从头到尾没看到马车帘子哪怕掀开半条缝。 看热闹的瞎等半天功夫,啥热闹也没看成,连正主脸都没瞧见一眼,便围着洛月主仆一阵起哄。 洛月被围在中间儿,面色凄楚,咬唇不语,心里却微微松口气:这一次试探也不是全无收获嘛。至少,这位少奶奶只怕是位高傲之人。高傲之人若是对爷们儿高傲起来……霍世子,可是会看别人冷脸的? 便有人叫道:“走了走了,霍世子的女人,也是可以无礼的?” 。。 117第117章 霍辰灵到底去了盛昌堂,摒退众人后一通哭诉,临了告诉母亲要好好替她出气。但是要隐晦些,不能道出事实真相来。 霍侯夫人吓得不轻,想要检查女儿身体,奈何霍辰灵羞羞达达坚决不肯,直说身体无碍,就是受了辱,交待霍侯夫人一定替她报仇,最好也打烂那贺氏的屁股才好。 “你明明白白的挨了打,还是告诉你父亲好些,动家法好过这么私下处置,便是你哥哥也无话说。”霍侯夫人道。 “可是,我真骂她了。”霍辰灵低低道。 霍侯夫人看着女儿那心虚的样子,道:“那又如何,只消你不承认,便是个无对证。院里的奴才不是你的便是她的,谁听到了都作不得数。” 霍辰灵眼神闪了闪,还是不愿意:“可那样嚷嚷出来,大家都知道我挨了打……娘还是自己处置吧,难道娘这当婆婆的,还处置不了一个媳妇不成,娘?” 没办法,安抚完霍辰灵,霍侯夫人带着丫头婆子众人,浩浩荡荡往怡心苑而来。别的理由也不用找,这回来半日了不知礼没来请安就是第一桩罪过。然后随便是泡的茶烫到她了,或是态度不恭对她翻眼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是。 只是怎么罚成了问题。打板子似乎不妥当,抄经又有点太便宜了,还是罚跪好些。霍侯夫人看看天,这冬日时节,就罚她入夜在外面跪两个时辰好了。她自己打了人,心里应该有数,该给个什么罚都得老实受着。 没想到这个时辰,怡心苑竟然院门紧闭。 霍侯夫人示意丫头上去叫门,不叫丫头报说自己来了,她要看看这媳妇儿到底在干什么要紧的事儿,竟然可以出门归家托辞不面见父母。 丫头啪啪拍着门,里面好半天才有人问了声:“谁呀?” 丫头得了嘱咐,便只管拍门却不答话。想着只要对方开了门探看是谁,看到霍夫人带队,必无人敢再拦着。她们也就直接冲进去抓现形了,没准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里面听外面不报来人,问了两声便也再没声息了,任你怎么啪都无动静。霍侯夫人越发疑心那贺氏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便越发不肯退了。 明玫其实在里面睡觉。刚才车上颠巴颠巴的,睡得并不踏实,略坐坐困意便又来了,只是睡到一半就被叫醒。 其实大家都明白,霍辰灵挨打而去,要么彻底怂掉忍下了,最多回头再找场子,要么找她老娘哭去。既有人这么不声不响地死敲门,只怕就是那找事儿的主儿来了。 没睡好的时候被叫起来最恼人。明玫沉着脸,甚是烦燥。管他是谁,老娘受的窝囊气已经够多了。 如今亲也成了,门也回了,下面就是趴窝着过日子了,天天这么麻烦可怎么行。婶婶不要再忍了。 等素点爬梯偷窥到真是霍侯夫人来访,明玫干脆道:“准备凉水,人手一盆。统统给我往外泼去。务必泼准了。” 昨儿霍侯夫人不是作兴要抬一窝姨娘么,于是范妈妈她们找管事儿要了好几架梯子来,原来准备好好做做样子,至少给旁边的怡畅苑搭点红纸啥的,好迎接新姨娘们集体入驻的,不然怎么能叫收拾过。 如今正派用场。 “上梯子要注意高度,既能泼着,又不露头。”明玫交待注意事项。 于是霍侯夫人在丫头叫门无果的情形下,忽听得门里一阵大骂:“少奶奶刚回来歇个脚,气还没喘匀呢,外面到底是什么鬼祟东西砰砰砰地直响?” 另一个声音战战惊惊道:“莫非,莫非是鬼打墙?在我老家,那可是要泼狗血压的……”一语才了,便兜头的水往下泼,十分密集的一轮。霍侯夫人被簇拥着站在正中间,当场湿了个透心凉。 里面犹乱糟糟叫着“没有狗血马尿行不行?”“快快,把这壶桐油泼下去试试”,“啊,你还掂着马桶出来了?” 霍侯夫人一群人挨浇,几乎傻了,听着里面的话语又有些惊惧,反糟糟惊叫着,只在众人簇拥下迅速往外围撤,免得被第二轮招呼上。[.超多好看小说]有两个被浇到的丫头边跑边尖叫起来,连冷带吓,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便听到里面有人急急叫道:“不好了,水可能压不住!大家快躲屋里去,小心鬼翻墙!” 然后便听到一阵乒啪乱丢手里物件的事情,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里面又很快复于静悄无声。 冬日的傍晚,虽是大好的晴天,却也瓦凉瓦凉的,尤其是浑身湿透地时候,那凉劲儿直透人的心窝里去。 霍侯夫人一个忍不住,就啊啾起来。 大家各自狼狈,也没有我给你脱件衣裳吧这样的事儿。那边再敲门,一是被浇,二是人家都躲屋里了,摆明身份人家也以听不到为由不答。除非你找来家伙,叫人撞门。 所以,是继续相持叫门,还是先回去收拾自己。这是个问题。 霍侯夫人气得直抖,或者是冻的。侗妈妈也一身狼狈,牙打着颤劝道:“……在这儿再呆下去,下人看着这样子也不妥当,再说这天冷成这样,小心别冻出病来。……夫人千万忍得一时,来日方长。” 愤恨又不甘,总之她们悄悄退散了。回去热水泡澡,姜汤猛灌什么的。 明玫不管,她还关在自己院子里,到底没有去请安。后来干脆差人去盛昌堂报了病,说路上吹着冷风,回来后头重脚轻睡得昏沉,醒来后怕感染病气就不来请安了。明天见好了再过来。 一面犹想着就这样直接对上干起来了?要不要找几个武力值高的人回来护驾呀。 虎视眈眈自有一番布置的盛昌堂众人甚泄气,不过也好,静待来日,你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等再晚些时候,霍侯爷回来后便得知,夫人病了,严重伤风。于是事情是这样子的…… 原本内宅儿,是女人家的事儿。霍侯爷当然不好直接把媳妇叫来一顿批,要迂回,得先叫霍辰烨来一顿批,然后再逐级进行。当然如果霍辰烨辖制不住,那另说。 结果一问,他家烨哥儿不在家,回门完媳妇儿都回家了,他还不见踪影。再细一问今天回门详情,老两口觉得他们都悟了。 霍侯爷不品评别的,就说了一句:“半路一声不响扔下媳妇儿跑了?难怪儿媳生气。等烨哥儿回来再说。” 霍侯夫人心中也觉安慰,那洛月果然好使啊。那贺氏其实是泼烨哥儿的对吧? 。。 当然等霍辰烨回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样子。还不等给他灌点儿夹板儿气受,他已然是满头包了。 明玫看着残遭摧残的霍辰烨眼珠差点掉下来。一边眼角青了,额头一处红肿,鼻梁上有一处血痂,上嘴唇也肿得腊肠似的,一边嘴角还有血迹。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牙齿有没有脱落两颗下来。 明玫呆了呆,才一声惊呼:“你,你……谁干的?” 霍辰烨直直看着明玫,女孩儿那微微的惊慌让他愉悦,他拥着明玫回屋,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明玫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那眼神,莫非这伤真和她有些关系?这绝逼不是贺正宏干的,休想栽赃到贺老爹头上去! 莫非是又去哪里争花魁去了?反正和贺家正玩你不爽我不爽你的戏码,借机去消遣还正合情合理呢。 迅速处理这张脸。先用温湿棉布轻轻擦拭脸颊,然后轻轻给伤处涂治创的药膏,再给红肿或乌青处抹上和血化瘀的药膏。因为都是小面积的伤痕,一点一点要处理得极细致。 霍辰烨看着明玫那一脸专注的样子,忽然心里漫上一层柔软的甜蜜,一把拉过小妻子箍在怀里。 “和琦哥儿打了一架。”霍辰烨幽幽道。 唐玉琦明日一早起程奔西南赴任,霍辰烨一帮人为他送行,最后莫名变成一场对练。后来,干脆两人直接弃器械上拳脚你来我往地实打实肉搏了。 为什么打架,一帮兄弟心知肚明,反正不打不痛快,也不劝架,也不置评,最后连观战都懒得观了。只任他俩打得筋疲力尽,两人都累趴在地上不想动身,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了许久…… 唐玉琦说:“你竟然利用她,搞得满城风雨。” 霍辰烨道:“她是我妻,她什么名声我都接着。” 短短一句十分戳心,唐玉琦不由又怒起来,挥手又是一拳砸在霍辰烨身上。虽然他也利用过她,甚至差点差死她。但这时显然他俩都没有那么清醒的意识去细细理论,各自只捡自己想说的说。 “你明知道这次西南回来,我要娶她,竟然先跑回来求了旨意。”这么赤果果的截胡,该好好揍死他才对。 霍辰烨生生挨了一拳,依然躺在地上没有动,他盯着那万里碧空,那上面悠悠的一片云飘过。他眯着眼睛,嘴角带上一丝笑,道:“所以我尽量补偿你。” 唐玉琦闻言又给了他一拳,声音早已有些沙哑:“所以你把功劳让给我?所以我更想揍你!你这般作为,可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从来没问过,却用我不能拒绝的方式。”请旨赐婚是这样,把功劳让给他也是这样。他纵然自己不愿,也抵不过唐家合族之力。最后他的意气,显得多余又无力。 霍辰烨悠悠道:“我们早有婚约,打我第一次从西北回来时就订下的。所以琦哥儿,不是我插了一脚,是和你根本就没关系。我补偿你,除了你是兄弟,还因为你对她好,让她觉得欠了你的。我是她男人,我女人欠的我来还。” 他迅速回来请旨,也的确是怕圣上象他请旨时那样昏了头,连问一声贺家女是否已许人都不曾,便乐呵呵下了旨意。 唐玉琦把头歪向另一边,眼里有泪滑落。他不是需要霍辰烨完全道破才知道,他只是讨厌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们无缘。你知道的,从你逃婚回来开始。你除了和她早相识于我外,其他什么也没做到。你夫人去世只是偶然,你不能靠一个偶然就想得偿所愿。”霍辰烨再次残忍地扯开赤果果的丑陋现实。 那时候,唐玉琦久久无语。 可那是唐玉琦。明玫这里不能反应慢,她闻声便迅速皱着眉头,抱怨道:“唐玉琦怎么这样,你俩不是作作戏而已吗?为什么这么下狠手。哎哟,瞧瞧这打的,疼不疼?”她轻轻抚着霍辰烨下巴上的一处伤,仰起脸轻轻吹了吹。 霍辰烨这张脸,是清艳狐魅的,眉眼间的风流情韵,十个女子有七八个撑不住心动,但明玫从来觉得他过于男生女相了些。倒是这下巴的轮廊极好,稍显出几分男儿气概来。 霍辰烨被那温热的小风吹得痒痒的。看那小女人正睁大了眼,微噘着嘴,认真又小心翼翼的仍在送风。 霍辰烨搂着小妻子的手就紧了紧,道:“琦哥儿他,十分不容易。” 明玫噢了一声,十分刻薄地道:“是吗?他现今升官发财死老婆,会比以前还不容易么?”他是多会煽情啊,连霍辰烨这提起他来就味不对的陈醋坛子都替他说话了。 霍辰烨叹着气摸摸她的脸道:“无情女子。” 明玫切了一声,想起今天招惹了他妹,又招惹了他妈,少不得坦白一二了。 霍辰烨听得有些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趴在她肩上闷声笑:“小七小七,你怎这么快就露出爪子来了。” 男人这样的态度,明玫觉得心下略定。便问道:“我其实有点儿奇怪,你离家时,灵妹妹不过□岁,竟然与你感情颇为深厚,这么多年也没有半天生分,真是难得。”明玫道。 霍辰烨道:“……那时候我总觉得是因为我,她才晚出生了两年。所以从小我就看护着她……”然后细细说了些当年的小事。 大略也能想象到。上面一个包子没成形,然后把她蒸出来了,霍辰烨赔罪的心情陪大妹妹,能不陪出毛病来?然后又有霍侯夫人在旁边一天到晚没口子地把霍辰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不肯告诉自己亲亲女儿自己说的不是真的。 最后的结果是,不只这货心理膨胀了,周遭的人也被催生了许多华丽感观。偏这货又长得确实能看,于是在那少女的心里,只怕这哥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吧。 所以她会看到明玫就会烦燥,觉得明玫配不上她哥。反正有这种情结的人,会看不惯嫂子真是天经地义。 也不知道一顿打不打得改,明玫默默想着。总之先观后效吧。 。。 第二天一早请安,明玫维持着一副弱病兮兮的模样。昨天装病嘛,今天不能一下好伶俐了,得慢慢抽丝呀。 实际上一开始并没有人答理她那么多。一家人俱为霍辰烨那张脸各种询问感叹,霍侯夫人颤着手拖着哭腔,道:“我的儿,快给我看看。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霍辰烨站在明玫身边,淡声道:“不碍的,已经上过药了,母亲不用担心。”然后又听了霍侯夫人絮絮教导将养之法。 霍辰灵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骂出了扫把星的句子,说因为明玫,才让霍辰烨如此遭罪的,这跟飞来横祸似的,不是扫把星方的还是什么。 明玫默默记着数。 大伙儿都在,霍侯夫人也没有太为难明玫,只略提了下昨天怡心苑往外泼水的事件,此事件的前因及后果俱没有提,可谓轻描淡写。最后叫来下人们一番嘴官司扯皮,最后泼水事件定性为胡闹,明玫落个失察之责。 这么轻拿轻放反而让明玫觉得不安,毕竟昨天使得这霍侯夫人着实狼狈。 然后霍侯夫人不是病着嘛,勉力坐着和大伙儿一家亲一会儿,便让各自退散了,自己吭吭唧唧支撑不住去床上躺下了。 躺着前留下了两个儿媳妇儿,侍疾。 主要是明玫侍,因为她是大儿媳妇。然后没多久有婆子来请秦氏,说小哥儿哭闹不休,二少爷请秦氏回去看看。秦氏的儿子小名宝哥儿,不到十个月大。 于是便只剩明玫。端茶递汤送茶喂食,尽是些吃的。倒也不忙,丫头用托盘端上来了,过去接个手。最大的问题是要在那儿站着,等着。明玫便一直在那儿毫无意义地站了整个上午,腿肚子都有些抖。 果然立规矩什么的不是说着好玩的。好在霍侯夫人还不好意思让明玫服侍她拉撒。 直到过了午饭时间,明玫都闻到来往的丫头婆子嘴里散发出的饭菜余香了,也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去吃饭了。还好霍辰烨派人来叫明玫,说要她找寻什么物件。明玫才得解救。 回去怡心苑,吃了午饭,睡午觉。 两口子洗漱一番才搂着躺下,被窝还没暖热,霍辰灵带着两个丫头,就气咻咻闯进了怡心苑来。司茶她们不敢硬拦霍辰灵,只慌忙大声地通传,一边叫着让霍辰灵在偏厢等等。 霍辰灵哪里肯听。昨天明玫就没敢使力打她,她如何不知那只是吓她的。何况今天有霍辰烨在,她可不信明玫还敢对她动粗,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叫道:“好啊你个贺氏,给母亲侍疾,还跑回来偷懒,我看你如今还有何话说!” 她算准了明玫这时候会在午睡,故意跑来要拿个实证。最好能让明玫因此被打一顿板子,以后不敢跟她拿大才好呢。她一边走着,一边拿眼扫了下,看到素点不躲不避地看着她,本来想找素点麻烦的心莫名就滞了下。 霍辰烨很烦睡觉时有声响异动,只要他在房里,丫头们都是退到门外五步以外。真的,明玫那时觉得夏雨夏雪不爱进屋侍侯她,实属冤枉人家。实在那是她们的规矩,主子不叫不得入内呀。 司茶她们自然迅速接受此规矩,有男主人在,便是没睡觉也不敢随便在附近门口廊下走动出声。 一时间正屋门口竟然没人拦她。 床上的两人着慌。这造型被妹妹看到着实不象个样子。霍辰烨脸色难看,动作迅速,抓起外袍三两下穿好就跳下床去,抓起一只簪子随便把头发束起一些。看起来还是有些样子的,至少不是披头散发状。 明玫没想到他那么利索。所以平时张着双臂一副欢迎拥抱模样让丫头服侍什么的都是装样,其实自己什么都会。她觉得自己没有这速度,便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 两个丫头被拉着,霍辰灵自己冲到正屋门口,猛一掀帘,谁知就被忽然飞过来的一个抱枕砸中脑袋。 霍辰烨怒声叫道:“给我滚出去!你个没规矩的丫头,谁准你进来的?” 明玫缩在屏风后,帷帘后,锦帐内,床上,被中,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霍辰灵一下子僵在那里,然后就哇的一声哭起来:“哥哥,你竟然还打我,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抽抽噎噎哭得死了娘似的。 霍辰烨冷着脸不说话,只站在那里瞪着她。 霍辰灵继续哭着,一边叫道:“哥哥你真的要打灵儿?那你打好了,你们都打灵儿,你打死灵儿好了。” 竟是用赖的。 边哭边继续往屋里闯,竟是直直要朝霍辰烨扑去。 霍辰烨一闪,没有让她扑到,自己跟着后退几步,就过了屏风。 “哥哥你果然变了,你骂灵儿,还打灵儿,你不喜欢灵儿了……” 明玫听得头皮发麻,这么闲不去你老妈榻前侍疾? 果然霍辰灵一过屏风,就看到缩在床上的明玫,她的关注对象立时就变了,预备冲到床上去将明玫抓起来。这个样子示众才好呢,婆婆那里缠绵病榻,媳妇儿这里呼呼大睡。 霍辰烨本来有点躲着霍辰灵,见她冲明玫去了,立时一闪身,就揪住了她的一条臂膀。然后扯着一路出屋而去,直接推到了怡心苑的大门外。 两个丫头匆匆跟上,左右扶着,一边给霍辰灵递着帕子揩泪,一路远去了。 。。 明玫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起来继续去盛昌堂侍疾。 于是下午的侍疾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据说霍侯夫人跟霍辰灵交换过消息后,气得没睡着午觉。 丫头端上来的药竟然是滚烫的(厨房明明离得不近,怎么做到的?),明玫摸上那碗药汤就被烫到了手。然后手一抖,碗就在托盘上倾倒,黑乎乎药汁儿洒了满托盘,还滴得那丫头鞋上也是。 没有在温度合适的时候端上来,这不是丫头的事儿么,结果明玫被好一顿数落。 骂就骂吧,低头认了。结果重熬的端上来,要求试药。试试温度是可以的,真的喝下一勺去有点为难。明玫于是沾了沾唇,于是这敷衍的态度又被一顿发作。 接下来是喝完药蜜饯递得晚了,口渴不知道递个茶了…… 总之各种找刺。 明玫慢慢也恼了,她也身体弱着呢不是。她不能回嘴,但她可以咳嗽。 在霍侯夫人没有药喝没有糖吃没有茶水要上的时候,想眯眼休会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可劲地咳。 在有药吃要茶喝的时候,明玫接过碗,就一阵啊秋啊秋地喷嚏。然后明玫不好意思地对霍侯夫人道:“婆婆放心,绝对没有把唾沫星子打进碗里去,真的,我很注意呢。” 或者接丫头碗时先转过身,用身子挡住霍侯夫人的视线,口鼻出一些奇怪的声响,象是恶心欲呕,象是有痰有涕之类的。 在霍侯夫人吃点心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听相公说,有些食客去酒楼吃饭,最爱挑剔饭茶咸了淡了,让人回锅重做。于是小二们心烦,就半道偷偷往盘子里吐口水,厨师们心烦,便会偷偷往饭菜里揩鼻涕……” 118第118章 ……后来,霍侯夫人什么也没再吃。偶尔看着明玫的眼神,好吧,她不想看到她。于是还没有到上晚饭的时候,便被霍侯夫人撤换下去了。 晚上霍侯爷一回府,才踏入二门的甬道,就听到府里的几个下人们正悄悄嘀咕着新妇不孝,“侍个疾把婆母气得病更重了,从能吃能喝到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啊……” 霍侯爷挑挑眉,有这种事儿?那贺家小七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当即叫跟着自己的得用小厮霍亮去打听详细原由。 霍亮自然有法子问得第一手资料,霍侯爷听了,挥手让霍亮退下,然后自己偷偷乐了。 然后霍侯爷只当不知道,并没有提起这事儿。于是霍侯夫人也没有再告媳妇儿的状。 其实明玫深深觉得装病是挺不受用的事,尤其是需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的时候。第二日,她仍早早地去请安,然后规规矩矩自告奋勇地要求留下来侍疾,坚决要把婆母大人的病侍好了再说。 结果,被告知霍侯夫人病好了,不用侍疾了。只是需要安静,大伙儿早些散吧。 呃?这件事儿又这么轻轻地过了? 其实明玫也有此被自己恶心到,暗暗想着一定要先给自己院里那小厨房重新开起来。结果回去问过霍辰烨,那货连连表示赞同,趁着脸上有伤,直接上奏说自己头痛脚痛屁股痛的,反正哪儿都不对劲,总想吃小灶。于是公中的份例自下月起拨到明玫这里,现在他们就可以动手准备好。 连着几日,霍辰烨顶着那一张被蹂躏过的脸,每天总是外出,偶尔回来的早也呆在书房,总之很忙的。 另外一个很忙的,是那个叫洛月的女子往侯府里捎了一封信进来。 门房的管事儿转到了二门,然后转内院的婆子,然后这么一路转到怡心苑。 司茶拿着信交给明玫,一面嘀咕道:“小姐别生气,左不过是个外面的东西,再怎么折腾还不是进不来门儿?” 明玫看了眼那封信,不用打开,就闻得到一股淡淡的幽兰香,想来用的是兰香精笺。信封也很考究,不是现成的烫金富贵封贴之类的,是用淡蓝的洒花韧纸自已裁制的。玩个性高雅呢。 封上的字还很娟秀,写着霍世子夫人亲启。 你是谁呀,你让我启我就启?明玫没接,道:“把信原样退回去。以后谁拿来都拒收,给大家交待一下。” 司茶劝道:“小姐还是看下那贱人说什么了吧。知已知彼呀,这样咱们也好想对策不是?” 明玫摇头。 司茶见小姐主意已定,便道:“小姐要是心烦,干脆交待门房不要接她的吧。这现在退回去,门房也不知道该退到哪里呢。” “咱管他退到哪儿去,你只管哪来的交哪儿去好了。” 于是司茶拿去还给送过来的葛婆子。 如此这般连续几次后,那洛月坐不住了。这天就堵上了霍家大门,在外面悲悲切切的诉说她对霍辰烨的情谊,情真意切,声声如泣。总之求着要见明玫一面。似乎不得见就会死的样子。 明玫不见。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怡心苑众人都很愤愤,素点道:“这女人这么耍贱,小姐让我去揍她一顿好了。”自从揍过霍辰灵而没被罚,素点勇气大增,对着这么个外面来的,一副磨刀霍霍模样。 明玫道:“她跟咱们无关。赶紧收拾咱的小厨房去,那才是咱们自己的福利。” 大伙儿见明玫也没见不高兴,便多少有些安心,去为口福奔忙去。[] 明玫真没有多少不高兴。洛月此人,听说得久了,观感上已经疲了。并且霍辰烨那样的,他如果想让她进门,明玫觉得自己大概也挡不住。可象洛月这样三番两次寻死觅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男人也不鸟她,她才敢这么来跟她添堵,希望走通她这条路。 外院的曹管事儿为难了半天,最后终于也淡定了。霍侯夫人不管,让报少奶奶。可少奶奶压根不理会,偏少爷又不在。这位又明显是少爷的心肝儿,自己也不能下重手打一顿,或者拖扔到远处去,能怎么办? 曹管事儿最后让众人表理会,也表议论了。只是若有指指点点的路人聚过来,就让家丁们出来拿扫把撵散去。 于是洛月便那么堵着门跪了半天,一个人孤孤零零的身影甚是可怜,后来大概跪麻了腿,就软软晕在府门口了。 曹管事儿急得直转圈,他也好想晕过去啊,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是。正准备弄碗水出去泼一泼,忽然看到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从不远处过来,把洛月扶上了旁边的一辆平头小轿里,然后就这么走了。 曹管事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响。原来大少爷回来了。曹管事儿心下疑惑,那洛月是知道少爷此时回来才走的?不是应该等着少爷回来看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么? 想着便亲自迎上去接了马缰,一边悄声把洛月来过的事儿报告了一遍,然后特意又提醒道:“洛姑娘这前脚刚走呢。”少爷现在要追,打马一会儿的功夫。 霍辰烨听了眉头一皱,说了声知道了,就往府里走去。 曹管事儿就明白了,只怕这少爷,不象外间传的那样那么在意这位洛姑娘吧。 霍辰烨一路回了怡心苑,正屋里没见明玫身影,按丫头指的进去偏厢小厨房一看,好家伙,几个婆子丫头正在修灶台,她也身上围着大围裙,胳膊上套着长袖筒,正学着人家糊泥巴玩呢。这么冷的天儿,一向体寒手脚冰凉凉的人,竟然忙活得脸颊红红鼻尖儿冒汗呢。 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忽然生出一股闷气来,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善地叫了声:“还不给我出来!” 明玫一看,霍大少回来了。忙洗了手取了围裙袖套出来了。 霍辰烨拉着她的手就回了屋。刚刚洗过的手,还是冰冰凉的。他不由就握着紧了紧。 到最后,明玫也没问洛月的事儿,就象那个洛月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让霍辰烨烦臊了大半个晚上。 他不由想起他遇到洛月来的点点滴滴来。 那天霍辰烨跟一帮哥儿们去听戏,然后唱完后几个人涌去后台看花旦,霍辰烨便在那时看到了洛月。 她一个人正在角落里哭涕。少女的身姿窈窕,正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楚。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没有跟着兄弟们往花旦那边围过去,他停了下来,问她怎么了。 洛月初时有一瞬的惊慌,然后转身就想跑,大概以为遇到纨绔来搭讪调戏了。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满面泪痕声音沙哑地对他说:“我倒了嗓子,再唱不了戏了。” 然后他便听了她的故事。 洛月很小的时候,因为长相娇美被卖进了戏班学唱戏。可是班主说她声线一般,不是可造之才,早建议她改行。但她不服气,一直下苦功夫练习。谁知似是命中注定一般,练来练去也突破不了。虽然身段功夫都练出来了,但嗓子是个大问题。直到十五岁,还只能演个小龙套。 那样的年纪还唱不出彩,基本上唱出名堂是没指望了。偏偏她仍不放弃,更加刻苦地练声。结果,却倒了嗓子。 倒嗓这种事儿,可能是一时的,也可能是永远的。而于那时的洛月来说,一天登不了台,一天就没有赏红,只能在戏班里吃白饭。班主觉得赔钱,便思量着要将她卖进青楼去。 那天,她刚知道这一消息。 她看着他,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哀伤,象一只无家可归地小猫。 于是他说:“你放心,我买你。我给你脱籍。”于是一瞬间,就象有星星落入了她那水润润的大眼睛里一样,闪耀着快乐的满足的崇拜的开心的光芒。 然后她紧张地抓着他的手,只是笑中有泪泪中含笑地看着他,一刻也不肯放开。好象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后来,他当真把她赎了出来,在外间置了个小院,把洛月安顿了下来。 那时候,他也只有十二岁,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觉得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自己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 可是,霍辰烨烦燥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明玫,然后不久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她。明玫已经睡着了,均匀地打着小呼。大概他不停地翻身打扰到她,她皱着眉也翻了个身,给了他一个背。 霍辰烨莫名有些恼火,一口就咬到女孩儿那小巧的耳朵上,啃咬了一会儿,一路向下,又去咬女孩儿的鼻子,下巴。最后堵上嘴巴一阵吸吮,双手胡乱把女孩身上的中衣往下扒,然后人也翻身压了上去。 明玫是被压醒的,她长喘着气醒来,不爽地嘟着嘴,胡乱地想把身上的人往下扒。 119第119章 明玫这小胳膊自然拧不到那大身板儿,最后终于沉默地干起来,十分的粗鲁猛烈。[.超多好看小说]等终于事毕,明玫又快要沉沉睡去,霍辰烨却忽然沉沉开了口:“睡了吗?” 切,睡了能告诉你吗?明玫知道他大概是有话说。她不想开口,用鼻子嗯了一声,脑袋在他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闭眼不动。 “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洛月。”霍辰烨问道。 明玫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洛月连番出镜之后,他终于想要跟她说说了。 “你说说不?我很好奇。”明玫道,还带着浓浓鼻音。 被问了才这么说,霍辰烨便不爽地收了收胳臂,把小女人勒了一会儿以示惩罚。然后才慢慢松开手臂,开始给她讲那当年的霍,当年的月。 “我从戏班里把她赎身出来,放在窄鱼巷,给她钱用,偶尔去看她……” 也就是,包养了。这些,明玫其实都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想提起而已。 后来,那女子自然将他奉为英雄,各种崇拜和依恋。让那少年越发觉得自己成了英雄一样的人物,得意得暗暗冒泡。 所谓会笑不如会哭,那洛月时常清泪挂面楚楚可怜,只把小霍哭成了绕指柔。那时候,霍辰烨虽然个性偶有跳脱顽劣,但大体还是个温和的少年,常为美人垂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怜惜才好。 可惜怜香惜玉的少年终不是那个能怜香惜玉一辈子的良人。十二岁的霍辰烨,房里已经有美貌丫头无数,并且各种款型和大中小年纪均匀分布。估记那时候,雨露这种东西大概还没怎么抛洒,或者没尽力抛洒。露了口风要立妾室的霍辰烨很让丫头们之间醋海横生。闹了几波之后,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她们中间的谁,而是一个外面的。 近水楼台还没吃着呢,岂能容洛月这种外来户横加进来插一脚?于是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变着法的试探少爷,询问小厮,认真总结洛月的优势,最终知道她是以美妙的哭姿和可怜的身世遭遇引得她们家少爷垂怜的。于是丫头们不但集体变身林妹妹,并且群策群力,隆重打造推出了两个水样的人儿,不但身世凄楚,而且哭得很有特色。 这两丫头果然对了霍大少胃口,倒也分去不少往窄鱼巷跑的心思。 这么着过了一年,因为丫头们的插足,霍侯爷更加严厉的监管和训练,时间精力和感情被各种分散,使得霍辰烨用在洛月身上的心思,也就那么些了。而霍辰烨已经从丫头,转战到外面各种楼子场子,越来越博爱风流,个性也越来越不羁。 十三岁那年,因为嫁妆事件,霍辰烨终于发现了继母的龌龊心思。于是回想以往对他的种种“厚爱”,才发现原来以为的拳拳爱意,其实充斥着各种深意。霍辰烨,开始很叛逆。 其实明玫也挺为霍辰烨觉得难受的。 一个装逼十分到位的后妈,从来慈母心肠亮相人前,关键是,连他自己都一向这么觉得。现在忽然发现了那带着獠牙的另一面,巨大落差让少年茫然,愤懑又无措,人也变得越发眠花宿柳,放鹰斗狗,行事乖张。 那时霍辰烨不能对想发火的人发火,只能对最亲近的人发火。还好霍侯爷真正的疼溺儿子,十分勇敢地站在炮火的最前沿,对儿子时哄时打时逼时劝。于是除了家里有个不听父言的儿子,什么都没改变。 十四岁,霍辰烨去了贺家,和明玫成了短暂的同窗,人倒是阳光了些,曾让霍侯爷十分欣喜。后来,楚惜惜进了霍府。再后来,她送嫁,他离家,似乎都在那一年。 霍辰烨这样形容那段时光:“我非常喜欢去你家上课,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去一个地方,练功,读书,都很喜欢……可是,你这丫头竟然那么骂我。” 这男人十分的幽怨。 “呃,对不起。”明玫道,竟是她阻止他上进了?寻思着要不要顺便问问楚惜惜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又踩到雷点。(.) “你真觉得骂得不对?”霍辰烨冷哼着追问。 发觉男人那浓浓的不满,明玫迅速改口:“其实,我不确定。人家又不知道实情。” 这还差不多,那带着一点儿撒娇的口气让男人很受用。霍辰烨爽爽利利地道:“那姓楚的,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明玫撇了撇嘴没吱声。当年,她可是明明看见他们搂在一起过的。 黑暗中男人象是知道她的动作,手摸索上她的嘴巴,捏了捏她的嘴唇,明玫干脆一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头,使劲噬咬得他痛了,才松开舔了几下。 这动作立马让男人悦愉起来。他侧身过来,密密贴合着明玫的身体,柔声道:“真的,小七你信我,我和她真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也舔咬上明玫的耳垂,湿湿濡濡得让明玫有些难受起来。 明玫忙推开他的脸,捂着他的嘴道:“乱动什么,快老实交待!” 男人笑起来,舔了下她的手心,含混不清道:“你捂着我嘴让我如何说。” 明玫忙松开他,仍然把手放在他脸颊旁防止他乱动。霍辰烨就把脸在她手上蹭了蹭,才继续道:“那天,在贺家。我不过是凑巧路过,听到有人在那里哭得伤心,就过去看了看。不过问了她两句,谁知道她就扑了上来,似乎刚刚受了什么惊吓,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就拍了拍她背……就被你看到了。” “噢。”明玫拖着长调子,不无揶揄。“没来得及推开是吧,送上门来的就抱着是吧。” “真的,小七,我何须骗你。”霍辰烨道,“那天在竹林,不过是爱那里静幽,我便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会儿,谁知道你家四小姐就过来了。小七,真的不怪我。”男人认真看着她。 明玫也认真回望回去,看不出男人的什么心虚来,便拧了拧他的脸,一脸凶恶的表情道:“怎么不怪你,谁准你长成这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的?谁准你来者不拒任人揩油的?” 一下说开了两个历史,霍辰烨明显有些放松,便乖顺地道:“知道了,我以后再不那样了。” “这还差不多。”明玫道。 “可你那时候那样骂我。”霍辰烨愤愤不平,“你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那时候,楚惜惜忽然变身楚姨娘,面对明玫这个知情人士,他本来就脸上有些挂不住,偏她急了口不择言。“我只是急了。可你又好到哪里去?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对不起。”霍辰烨道,“我也只是气急了乱说的。其实在我心里,我的小乖乖是很好很好的。”那时候,他还说不清,为什么会那般在意她的态度。便是到现在,也想问个清楚。 明玫点头:“那当然,全天下绝无仅有,只此一只。” 霍辰烨便笑起来。静了好一会儿,霍辰烨才又开口道后来。 “楚姨娘迅速进了府,我心里很别扭很烦,看都不想看到她。后来还因此被你骂,我更是想到她就厌恶。可是有一天午间,在母亲那里吃饭,我喝醉了。便有丫头来扶我去歇息。那绝对是丫头,年纪还小,却长得粗壮,很有力气。我并没有到认不得人的地步。结果后来,他们说那是楚姨娘,我躺的屋子,竟然是楚姨娘院子里的一间。” “不过是午间,竟然上朝的父亲也忽然回来了。说父亲进来就看到楚姨娘正哭我挣脱我,而我扯坏了她的袖子……我小时淘气,很小就开始喝酒,酒量一直很好。那天中午竟三两杯喝得烂醉了。父亲说我装醉,可我自己记得,我那时心里烦燥难受,叫着要水,却并不曾拉扯过谁。若说我打了她一顿我信,可若说我对她有什么心思,小七,那绝对没有。” 明玫点头:“我信你。”这样的事情竟然能被传出去,还和外面的传言完全一样,这本身就有些不真实。 “那个扶你的丫头呢?” “我当时就问了,于是母亲把全院的丫头都叫来,可也没有见到那一个。” 安排得还挺周全。 “父亲把我叫到书房单独问话,他说他信我,让我说实情就是。可是我十分气恼,大叫着说不用他管,这个家我不想呆了,于是掏光了全身的值钱物件自己跑了出去。” 倒不象传言说的那样被剥光了撵出去的。 “我身无分文,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儿,肯定会被你笑死,更觉得没脸在京城呆着。” “等等,为什么是怕我笑?”他们那时候已经互无联络,她已经早不理他了好不好。 霍辰烨不理会她,只继续道:“是洛月找到我,把我带回窄鱼巷,把以前的积蓄拿出来给我用。她说不信我是那样的人,说不管以后怎么样,都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只是叫我不要远走高飞,说那样父亲定会伤心难过。她劝我留下来,待父亲气消,定能父子和解。” “我那时心里憋闷,常对她发火,可她都是软语温存,小意体贴。我却越来越烦燥,终于还是离京远走。我出京一段时间后,父亲派人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另有安排。” 霍辰烨说道,声调有些压抑,“那些年,我们并不敢跟京城多作联系。从西北回来,才知道后来她捱不下去,自卖自身入了青楼,以清倌人的身份在那里献艺卖舞――她说她会一直等我回来,她说她不信我会不要她。我才知道那时候她把全部积蓄都给了我,包括当初在戏班时得的赏银。” “那时班主逼她,也不过是想把她卖给富商为妾,小小年纪养到十五岁,怎么舍得送入青楼。如果不是我胡为,买了她又那么些年不管不顾,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也许她早已随便找个人嫁了,或是最终从了班主的命与人为妾……可是现在,从她卖身那天起,就按例被灌以十寒汤坏了身子,只怕再不能生育了。” 霍辰烨说着,声音有些晦涩:“小七,我欠她的。我以前承诺定让她入府,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她等了我许多年,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120第120章 明玫看着这个带着点儿愧疚的男人,那微微的沉痛是想要割舍前的祭奠,还是割舍不下的眷恋? “你欠她的,你想去肉偿?”明玫问道。 “贺小七!”霍辰烨愤然,反问道:“你不介意我去肉偿,嗯?”他的胳膊一收,就勒紧了她的脖子。 “介意介意。就这么一条肉,自己吃算了。那你想领回来吗?”这个女人,明玫十分不介意。养在外面保持现状也可以。要领回来做妾室也没问题。怎么着都行,就看男人的意思。 霍辰烨听了,就松了胳膊,道:“我不想把她领回来的。” 这点明玫相信。要领回来也早领了,何必等到现在。 就算从前,毛头小子的时候,他死劲儿要带回去,霍侯爷也未必真狠得下手把他赶出门去。戏子也好,清倌也好,名声虽然难听一些,可那样身份的女子进高门为小星的,也绝不是没有。 何况现在他有自己的一班人马,想为此女谋个身份,完全可以象贺老爹的五姨娘那样,随便找户人家认下了,弄个身份遮遮羞,迂回一下带回来也就完了。此后圈养在后院里,想起来玩一下,从来不显人前去,慢慢时间久了外人谁还记得当初的她是谁。 但他却一直任她在外面住着。这不是无力,这是无心。 洛月当然感受得到男人的心思,拿不下男人,才会闹到她面前来,意图先攻破她。如果主母同意,男人大约也没必要玩什么狠心绝情。 明玫懒得理她,不是玩清高,是觉得自己没有再去作恶人的必要。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明玫问道,既然这不是那不是的。 “我早就说放她去另行嫁人,她不肯。问她要什么补偿,她只说舍不下我,哭得可怜。除此之外,倒也老实。我想着既如此给了银子钱养着也就是了。可她又说她想入府,想一生一世的相陪,并且一直说我以前答应了她的,她一直等着的。可她就是进来了,又能怎么样?我要送她去别处养着,她说那还不如让她一死。” 男人说着,语气有些怅然。少年时期的旧识变成这样,不是不唏嘘的。“她闹腾不休,不过是仗着我狠不下心当真打杀了她罢了。最近又受人撺掇,这么三番两次跑来烦扰你,纠缠不清……” 贾谊说,年少风流留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他如今,已经尝到那种滋味了,伸手缩手都是错的感觉啊。 明玫看着霍辰烨一脸面秘的样子,知道这货大概是真的在烦恼。 “那就让她进门吧。你心里放不下,既如此就别让自己难受和后悔。”明玫劝道,扮演着贤惠妻子的角色。 “我没有对她放不下。我只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便不能理直气壮地面对她。”霍辰烨道,“她既然以外室自居,再惹到你面前来,你再不必客气。正房打卖外室的事儿也并不新鲜,你又何须对她退避三舍。”他觉得明玫肯定误会了,大约顾忌着他,才一次两次避而不理。 迎面赶上,那不就打起来了么?明玫心里寻思,嘴上只应道:“知道了,她再惹上我,看我不收拾她。(.好看的小说)” 女孩儿声音脆生生的,用着一点儿都不狠的语气说着狠话,倒象小孩子故意逞能似的。霍辰烨就笑了起来。 明玫觉得她真的知道了。 现下这两个人已有共识,就是:他亏欠了她。 女人拿住此点想让男人兑现承诺,带她入府,让她生崽儿(当然后一个办不到了,或者可以曲折一点想点别的法,比如过继什么的?或者至少前一个应该办的漂亮),然后一辈子不离不弃,so,她从此有了男人睡(注意,此物貌美),有了铁饭碗,甚至连死后的香火都可能有了。 男人觉得一辈子太长,咱们还是只争今朝吧,想怎么的一口价。要么拿实惠另谋高就,要么原地踏步不升职。你看着办吧。 现在问题是两人都想的很好,可是各自执行不了。女人是个软妹子,武器是眼泪,是男人的不忍。而男人,虽然也还坚持,但也被自己的那点儿不忍烦到了。 相持不下的时候,女人积极寻求第三方介入,而男人,若有第三方帮他处理麻烦,那自然也很好。 被介入的明玫不明白的是,男人明显是心生厌烦了的,至少也是有不满的,但他却狠不下手去处置? 明玫想了想,把身子贴了过去,问道:“之前的那六个丫头,据说都是曾经贴身伺侯过你的,是怎么个贴身法,象这样?” 霍辰烨一愣,微怒道:“爷只一个身子,哪够这么贴法?你把爷想成什么了?”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自己绷不住又笑道,“她们只是丫头,不是通房。” 怪不得处理那几个丫头那么利索,现在倒心慈手软起来。 明玫点头,顺便说了一句:“我的丫头也只是丫头。”敢动老娘丫头的心思小心着你。 霍辰烨切了一声:“知道了,当爷希罕。” 不希罕最好。 霍辰烨抱着她,道:“我本不想才成亲就去管那些烦心事,偏她这么急着往上撞。小七,你有没有生我气?” “一点点。”明玫道,“你跟我一心,让她来麻烦我,好过你人不在心不在,我无人可以麻烦。” 霍辰烨听了,心里甚美,就生出些别样心思来,伸手在女人身上一阵摸索,一边暧昧地低笑道:“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我现在就想和你身心合一。” 明玫赶紧去捉他的手,口里急道:“别乱动,有要紧话问你。――那个,她所说的种种,情真意切和迫不得已,你信吗?” 一句话直戳重点。霍辰烨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大自在,顿了下才道:“一点点。” 那就结了! 。。 天光晴好。霍家大房,东府的焕大嫂子炯二嫂子妯娌俩特意来给霍侯夫人请安,请侯府女眷过东府去玩一天。 焕大嫂子道:“府里园子里的玉茗花开得正好,还有我侍弄了许久的几株绯爪芙蓉和花鹤令也总算开花了,请二婶和弟妹、妹妹们去赏看一番,到时多夸两句,也好让我得意得意。” 大家都笑起来。霍侯夫人也笑着应了。秦氏就道:“大嫂子侍弄的花定是极好的,我早就想去瞧瞧了。” 炯二嫂子就过来拉着明玫的手,却冲着秦氏笑道:“哎哟哟,嘴儿可真甜,还没看到花你就先夸上了?可见不诚,何况今天你可只是陪客,咱们正主儿在这儿呢。” 焕大嫂子也打趣朱氏道:“是呢,别看你小,你可是老弟妹了,今天主要是请这位新新的弟妹过府去认认门儿,没的连自已大哥家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 朱氏就也过来拉着明玫的另一只衣袖,笑道:“那我今天就拉着嫂嫂衣袖,跟着嫂嫂沾光去。” 正说笑着,门外婆子来报,说那洛月又在门外跪着呢,口口声声要见世子夫人。 大家便都静了静。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叹口气道:“总这么堵在门外叫个什么事儿?让霍府盍府没脸。烨哥儿媳妇儿,你要好好把这事儿处理了。”说着便使人将洛月带了进来。 秦氏领着妹妹们退散,焕大嫂子也准备领着炯二嫂子避开去,霍侯夫人就看着她们俩道:“你们是嫂嫂,也帮着看看吧。” 炯二嫂嫂见有热闹可瞧,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家嫂子回转来了,焕大嫂子就凑近明玫低声道:“不过一个外面的玩艺儿,烨兄弟也未必把她放在心上。弟妹只管拿住了架子,该打打该骂骂,半分怯不用露。”说着特意坐到了明玫的身边。 焕大哥房里人多,焕大嫂子经验丰富,手段老道。 明玫也轻笑道:“是,有嫂子在旁边壮胆,我就不怯了。” 正堂里霍侯夫人居中正襟危坐,炯二嫂子两眼炯炯瞧着外面,焕大嫂子和明玫淡定喝茶。 洛月进来,看了屋里各位一眼,轻声曼语道:“妾身洛月,给各位太太奶奶们磕头了。”然后就曲膝跪下,微微臻首,俯腰,双手贴地,脑袋磕在手背上,仪态大方,身姿动人。 行完礼,霍侯夫人叫她起来说话,她连说不敢。朝着明玫的方向膝行而去,不知是想抚上她的膝头咋的。司茶见了,就往洛月身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道:“洛姑娘有话就快说吧。” 那洛月这才止在原地。 这是明玫第一次见洛月,果然是个长得花容月貌的女子。面上妆容清淡,只是轻扫蛾眉,淡点朱唇,眉眼间有江南女子的柔媚婉转。她跪在那里低眉顺眼,举手投足间,那种楚楚可怜似与生俱来般深入骨髓,一举一动皆透着让人怜惜的味道。 那一身鹅黄色剪裁合体的缠枝花卉锦锻衣裙,让瘦条的身形显得更加盈盈娇弱,楚腰纤纤。头上那垂珠凤凰三点头金钗不动自摇,与耳边长长流苏下一点水滴形玉珠耳坠相呼相应,将那人面映得如珠如玉。 完全打破隔行如隔山陈规,随便跳个槽就步入花魁行列的,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那洛月未语泪先流,开腔声凝噎:“求奶奶可怜可怜洛月,洛月身如飘萍,命比蜉蝣,唯求一餐一饭而已,奶奶吃剩的,就够洛月食用了。求奶奶收下洛月吧,洛月愿为奶奶做牛做马。”说着便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半天不停。 明玫也不喝止她,也不使人扶她,用茶盖轻轻刮了下茶面,淡淡道:“你慢慢磕,不用急。等你磕完了,想说话的时候再说。” 那洛月愕然抬起头来,额上已然红肿一片。 霍侯夫人看着,就在旁边叹道:“真真可怜可叹……” 明玫不等她叹出什么内容来,就接口道:“早年我去西北,所见许多农村女子,在家操持家务,出门下地劳作,仍有衣不遮体食不裹腹者,比洛姑娘这穿金戴银的不知道可怜几多。” 那洛月一怔之下,便又泪水涟涟道:“求奶奶可怜洛月一片心,洛月今生别无所愿,只求陪在世子身边……” 明玫十分腻味,打断她道:“不然你先哭完了再说?或者说完你再找地儿哭去,你那么抽抽答答的,满是吸鼻涕的声音,既听不清说话,又让人反胃。” 霍侯夫人听了,就默默把手里茶碗放到了案几上。 洛月顿了一下,却哭得更伤心了:“妾身心里难受,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在难受什么?” 那洛月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一片不能置信的惊喜来,忙揩干了眼泪鼻涕连连磕头道:“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我又没说答应,你在高兴什么?” 洛月又是一愣。她听出来了,她被调戏了。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明玫。只见那小小年纪的少奶奶正漫不经心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 洛月莫名有些心慌。她自认识人无数,见了人就知道怎么应对,此时却有些拿不准了。 之前的试探让她一直以为,这少奶奶是那种自以为高贵的,是对她不屑一顾的。这种款她尽可以哭求,反正对方不屑跟她一般见识,她就哭死不出此门去。 若是其他类型是,比如泼辣刁蛮型的她就让她打个够,只要一息尚存,就是胜利。懦弱型更好,她可以哭得她手足无措直接缴械。良善的会心疼她,幼稚的会同情她……她想象过很多种,要么女人答应她,要么女人摧残她让男人心疼她。 那她这心气平和,满不在乎属于哪一类? 明玫看她的表演并不流畅,表情转换十分不到位,还微有些茫然盯着她瞧,便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说世子对你有情有义?” 洛月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道管她是怎样的女人,终究在意的还是男人的态度。于是忙摆出副欲哭欲笑含娇含羞的模样道:“是,洛月与世子……” 她慢慢道来,从那些年,世子为她揩过的泪,为她赎过的身,为她拒过的人,为她抗过的命,林林总总讲到如今,果然是情深意长甜甜蜜蜜n多年。 明玫听她讲完了,才道:“霍世子第一次赎你,不过十二岁。世子说他看你可怜才把你赎出来的。没多久就只供你吃喝,人却不常去你处了。可对?” 那时,霍辰烨被热情的丫头们包围着,不知道该怜惜哪个好了,哪有心思顾及洛月那么多。 洛月道:“那是侯爷管得严,世子不方便出门。” “不方便出门?那时世子还去青楼住过几个月呢,有人纵容着,他方便得很,他只是少不更事时对你的那份冲动散了而已。”说着若有若无瞟了霍侯夫人一眼。 旁边焕大太太本来听得有趣,听了这话就忙低头吃茶。 “你胡说!”洛月大声叫道,她倒忘了哭了。 “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事实。接着世子十四岁离开京城迷走江湖,连供你吃喝也没有了,于是你才卖身青楼。之后多年更是没提起过你半分,你也觉得他还对你情真意切非你不可?” “世子那时,被迫离家,不方便跟京城联络,他一回来就来赎我了。” 从前,明玫也以为这女子是霍辰烨真心喜欢的,毕竟维持了那么多年的交情。 于是她才让人查了她。然后就明白,没有人全把真心爱护的人丢到脑后那么些年不闻不问。别说什么不通音信,贺正宏当年做了裴家见不得光的私兵那才叫真的难通音信。可十几岁的贺正宏走之前就把他妈安顿好了呢。何况遍地故旧的霍辰烨。 想通了这些,明玫就从没觉得窄鱼巷洛月是个什么有威胁性的人物。而真正让她偶尔假想一下对手戏的,其实另有其人。 西北归来,他只是要面子,受不了贴着霍辰烨女人标签的洛月委身青楼罢了,毕竟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已然是路人尽知。于是被女人各种哭诉,被外人连番起哄,便又把她赎出来了。 “可他赎出你之后,再不曾留宿窄鱼巷过。”明玫淡淡道。 最不想提起的被道破,洛月喉咙发干,嘴唇直抖,半天才虚虚道:“那时霍世子已经与贺家订亲,为了给奶奶面子,才……” 明玫轻笑了下,她从不觉得她有这么大面子,能阻挡这个男人,爬上他心爱女人肚皮的步子。 她打断洛月道:“如今成了亲了,更得给奶奶我面子,岂不是更不能惠顾你了呢?洛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世子对你情深意重的话了,别说听的人觉得好笑,只怕你自己说时,也是不信的吧。” 洛月又掩面抽泣起来。她一般是直对着人脸儿哭,从不掩面的,反正她哭得好看。如今这么着只出声效不出图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水源不够使了。 只听她抽噎了一会儿,又道:“世子他如浩日当空,洛月只是卑小微尘,曾得世子一顾已然心满意足,再不敢多生奢望。洛月不是那见异思迁之人,这一身一心,都在世子身上,生死相随……” 明玫深深被那一身一心的说辞给恶心到了。本来觉得差不多可以收了,男人不要你,足矣,再跟她多说也无益,如今却很想揭破她的皮来。 121第121章 “洛姑娘,你当真对世子情深不渝?” “那是自然。”洛月道,一脸的倔强凌然模样,好象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也挡不住她火热的爱心似的。 “那当初世子走后,你为什么不肯等他,却要自卖自身到青楼去呢?” “洛月一个小女子,无依无靠,所有积蓄资助世子无半分保留,后来靠变卖细软撑了一段时日,终是捱不下去,万不得已之下……” 尼玛,一咏三叹的还。那本来就是人家给的钱,并非你资助啊妞。好吧,算你的,肉资也是工钱。 “那找丫行卖身不行吗?当个丫环啥的?”贴身侍侯着谁家少爷,没事儿研究下怎么爬床之类的,没准成功率也是很高的。 “大户人家,并不肯要洛月这般年长的丫环……”洛月怯怯地道。 这话也对,一般累世大家,自己家的家生子就使不完,谁会要外面的。偶尔从外面采买,也都是要年龄小的,先教调好了规矩再放到各处主子跟前使唤的。 但这也不绝对。 “那粗使丫环呢?种花的,洒扫的,厨房的,庄子铺子上的,难道没有人要大丫环?还有,大户人家不行,那小户人家呢?”连更年长的妇人也有人买的好不好。不过不想干脏活儿累活儿罢了,不过仗着那张脸可以吃青春饭罢了,深情厚意什么的,见你的鬼去吧。 洛月低着头没有吱声。 明玫又道:“一般庄户人家,十两银子可以够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便是在京城周边,二十两银子也足够四五口人花用一年的了。洛姑娘你一个人,带一个丫头和一对夫妇下仆,住在不花钱的宅子,二百两银子,却只够你用不到一年?何况总有些细软家当可以变卖吧?你为什么不卖宅子却卖自己?” 当初贺家老太太,带着自己女儿和五六个粗使下人,就是卖了大宅子住到城郊种地去,二十两银子就够花用一年了的。 什么过不下去,搞不好是耐不住没有男人的寂寞,想去继续那种花红柳绿的生活;又或者见这男人一去不回没个指望,钱人两空之后不如去重新撒网捞鱼去了。――这并没什么错,明白男人靠不住,自己趁年轻能捞一票是一票,多斗志昂扬啊。 看到男人衣锦还乡了,立功封赏了,再表表深情聊聊旧谊科奥上去,卖家的本能之一,也姑且不算有什么错。 只是装逼别太过。如今人家成家了,不让靠了,你非得粘着赖着,还一副以死相磕的样子做p呀?何况人家让你科奥时也没科奥你(恶)。这么使劲往人家夫人面前凑,说你是人家男人深爱的女人,就欠人家撕你的嘴不是。 妞,麻溜去钓自己的凯子是正经啊。 洛月闻言就变了脸色:“……世子带走了洛月全部的积蓄,洛月并不曾剩下二百两银子。” “世子或许带走了你全部的积蓄。但他走之后,有人给你送去二百两银子,洛姑娘亲手收的,竟然不记得了不成?”那可爱的四姐明瑾变卖家当奉上的啊。可人家却明显没有告诉男人有这档子事儿。做好事儿不留名什么的,果然明瑾才是好孩子。 洛月闻言微微有一丝慌乱闪地,她犹疑地悄悄打量着明玫,寻思着那件事儿为什么她会知道,那霍世子知不知道?难道是那四小姐告诉霍世子的,然后霍世子告诉了这位?霍世子从来没跟她提过,原来都是装的?在心里不知道怎么鄙夷她呢。怪不得越来越不耐烦见到她。 洛月忽然觉得,自己这许久的功夫心思,大概都要白费了,这个少奶奶着实难对付,要从她身上讨些便宜也不容易吧? 深吸几口气,她很快调整过来,弱弱道:“洛月一介孤女,失了世子依靠,被恶人瞧上摆脱不开,被好几番讹诈。为保清白,银子早已使尽……” 借口倒不错,又曲折,又惹人怜爱,并且张嘴就来。可惜却用什么清白做借口,敢情跟了别人不清白,青楼才最清白呀。 正暗暗吐糟,却听那洛月又道:“奶奶说了这许多,难道只为不想洛月进府不成?可怜洛月为了世子,苦苦等了这许多年,如今芳龄将逝,年华不再,只一颗心爱慕着世子抛闪不下心不由已。如今唯愿追随侍侯世子而已,能得亲眼看到世子安好,洛阳便心满意足。素闻奶奶有贤名,当不嫉不妒,更不会与洛月过不去,所以冒昧求来,却谁知……如今,如今……” 说着又哀哀哭起来:“求奶奶成全……” 然后又俯到地上去磕头。 不错,竟然明白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从她的情深不深跑到了明玫的贤不贤妒不妒上了。然后责问了,却不激怒她,很巧妙又把话题转到了最初。 只是素有贤名什么的,老娘名声挺大,就是没有那个贤字啊。嗯,回头去找找,皇上的圣旨里有没有一个贤字。 明玫看着洛月,看她在那儿忧伤逆流成河,哭泣时鼻翼微翕,细看眼角竟有浅浅细纹。果然没有什么不老传说,年龄绝对是硬伤。虽如此也不妨碍她身姿卓越,惹人爱怜。 这样的上佳好货,霍辰烨那厮是为毛早早不肯多搭理她的呢? 对台唱戏,总是此消彼长。明玫这边沉默着想到别处去了,那边洛月就愈战愈勇,跪在那里不知道又哭诉了些什么,然后就把霍侯夫人打动了。 霍侯夫人很适时地感叹了一声,她看了看两个侄媳,带着点无奈和欣慰道:“世子安好便心满意足,真真是个痴心女子。”大有此心我与君同的意味。还略带不满地盯了明玫一眼,好象也在质问她刚才左推右挡什么意思。 焕大嫂子伸手去端茶碗,没有回应霍侯夫人的话,然后看着明玫眼含同情。炯二嫂子虽也默不作声,但那满眼里的趣味挡也挡不住地往外冒。正是开饭店儿的不怕肚子大,瞧热闹儿的不怕乱子大,这样有来有往地,热闹才够劲是不是。 霍侯夫人见没人附和响应,也不以为忤,只沉声道:“洛月,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以后永远以世子为天。要知道你本不配世子,但念你其情可嘉,其人可悯,今日我就作主……” “世子提起一件事儿,正好请教洛姑娘。”明玫忽然插嘴道,“听人说青楼里所有清倌人都养得很好,除了教习技艺,连身子也是好好保养的。” 要内调外调才能面若桃花啊,有卖相才有收益啊。然后等待长开了或想开了的时候弄个拍卖会啥的,卖初夜或者直接卖人。 霍侯夫人见明玫插嘴,有些不悦地住了口。有心强自把话说完吧,又似乎明玫语中另有深意,便没有当场拍桌发飙,忍耐地听她继续。 洛月有些紧张地看着明玫,微微点了下头。 “听说清倌人是绝不许饮十寒汤的?洛姑娘却饮了?” 洛月神色果然一收。 这件事儿,她自然对霍辰烨有过交待。但这少奶奶这时候再问起,显然不怀什么好意。 十寒汤,是青楼常用的计划绝育的名品。用于对付那些长期奋战在鸳鸯戏水第一线的美媚,和对付那些反抗逃跑等不听话的妹子的手段之一。 但清倌人,是绝对不允许用到十寒汤的。万一拍买的客人是要买回去生娃娃呢?这严重影响价钱的。 可洛月不同。洛月入青楼,是在已经跟了霍辰烨之后。以非chu之身做清倌的特例怪咖。 洛月对霍辰烨的说辞,大概就是青楼对非chu之身的人,都必灌十寒汤。――这是实情,江湖常客霍辰烨自然懂这行规。 但明玫觉得这种说法很扯淡,无关规矩,而是她压根不信这个洛月能守得住身。 那个进了青楼就弄了个花魁名号,离了青楼还再回去免费一舞什么的招摇爱出风头的女子,会耐得下心茫茫不知未来的等他? 只怕实际情况是,因为她牌坊竖得够高,于是名气也起来得快。――只怕让不知多少男人心里痒痒,想尝尝这霍家大少的女人,到底有多不同。至于有没有尝到,呵呵,请参考十寒汤的用途,以及,洛月下面的表现。 “洛姑娘前番找上门来,我少不得要知道姑娘是什么人。结果却听说,姑娘其实另有入幕之宾……” 明玫看着她顿住话头。 她当然只是诈她。不过相好的有没有以及有多少之类的,这个很好查。就算洛月和老鸨想要隐瞒,人家去那场合花钱玩的大爷,却没有给你个ji,女保密的义务吧。何况就算真没有,有奇妙心思的男人却甚多,为了表示自己很牛骚,没玩过也爱胡诌诌出点儿啥来,然后非处又在青楼的女子,拿什么说没跟人家睡过。 霍辰烨未必想不到。但男人的心思谁知道呢,也许从青楼拉出来的,他本来就不在意守身如玉这回事。也或许他很在意,所以才赎了她却不睡她,干旷着做惩罚?总之他只提到他承诺的没做到,他觉得亏欠。 但这事用来戳洛月那满嘴乱冒的“一心一意”之类的贱泡却很有用。 洛月颓然跪坐在地上。 果然,就那么回事儿。 “所以洛姑娘,请再不要说什么你对世子情深的话了。听着可碜得慌。” 焕大嫂子炯二嫂子一直精神上支持你,行动上不表示的坐着,如今见洛月颓了,似乎才觉出她的可笑来,在旁边配合地笑起来。这对明玫,已经算是一种声援了吧。 焕大嫂子看着热情,其实不见得真仗义。当然,人家跟你并不熟,不能要求人家太多,相处么,就是互相处的。炯二嫂子看着纯属看热闹,其实也很存得住气呢。明玫看着两位嫂子也笑了笑。 人都说戏子无情,biao子无义。霍辰烨他凭啥那么牛二,就正正给他遇上个有情戏子,有义biao子?想美事儿吧就。 洛月坐在地上不说话,然后她慢慢抬头看着明玫,脸色不善。 明玫淡然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觉得我能知道外面多少事儿?不过是别人转告的罢了。” 其实十寒汤还有个功效,让青楼那些有志于长期守岗的好同志自己愿意用,那就是:保持体形,让女子不长肥长腻。 大约体寒之后,胃口也跟着喜食偏冷性食物,比如果物等之类的吧?所谓管住你的口,就能控住你的膘。so,youknow,这很科学。 洛月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快承认,她可以把寻求美体功效这借口拿出来用用,虽然她本来就很瘦。唉,心虚这种事儿,没办法。 但洛月有别的借口:“……洛月只是万般无奈,楼子里面身不由已,才会行差踏错……”她凄凄然中带着愤愤然,到后来语气甚至有些铿锵,“可我到底与世子相交多年。世子早就应诺了我,要让我入府。堂堂侯府,怎可言而无信,欺我孤女……”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又变了脸。看向屋里各位的眼神相当犀利。 去掉了你有情我有意的外衣,还纠缠不清不肯放弃,这么粘缠实在平生仅见。明玫忽然觉得他能理解霍辰烨的无奈了。真的,为她赎了身脱了籍,又不好直接打杀了,如今就这么粘在手上。不是我方太疲软,实则敌军也太强悍了。 并且到底把霍辰烨拉出来了,把侯府拉进来了。这样也好,直接奔向撕破脸。 不过,原来以情说事儿,霍侯夫人或许会有理由答应她。现在开始要挟,霍侯夫人如果还答应她,她这个侯夫人真的不用干了。 “婆婆,你看……”明玫向霍侯夫人道。你让进来的,仇恨值总得落你一半。 霍侯夫人面色淡淡,顿了下才道:“洛姑娘,侯府并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语气还算平静,但气势似乎不够足。 儿子就算应了,当娘的给否了,这并没有错。 谁知洛月却轻轻冷笑一声,在地上变换了一下坐姿,一边轻轻揉着膝盖一边道:“我原本可以早嫁的,耽搁到如今这般年纪,总得有个说法吧?侯府也好谁都好,枉想欺负人就不行!” 就如真的订了亲等待多年却被无理要求退亲般,那么地理所当然,还很有种我是□我怕谁的隐隐霸气。 明玫说了好久,此时便歇了,只端着茶闲闲饮着。 没人替换霍侯夫人下火线,她只好继续顶着:“洛姑娘,难道你到如今未嫁都是侯府的错?你以为侯府的人是可任你预取预求的不成?” 洛月看着霍侯夫人,只轻声问道:“我只问霍侯夫人一句,洛月到底能不能与世子为妾?” 霍侯夫人就顿了一下,脸色难看,并没有马上答话。 顶两句就被压着打,这货故意示弱让她往前顶的吧,明玫暗暗翻眼。不过霍侯夫人刚刚唱了白脸,她来□脸好了。她放下茶碗,悠悠接口道:“洛姑娘,其实做为个人,我是挺愿意你做世子妾室的。” 大家都愣住,洛月也再次扭正身子面对明玫,下意识又跪直了腿。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写完,到现在只写出来这么多,表再误会什么了,此女一定搞定。 另,谢谢洒洒亲投的雷。 够字的评已经送分了。谢谢亲们 122第122章 “可是你看,男人立妾室,是干什么的呢?侍侯男人和开枝散叶,前者,世子爷不喜欢你,后者,生孩子你又不会。所以你说,立你做妾室好干嘛呢?”明玫问道,做妾室你条件不具备呀,不然你给个理由先啊。 洛月觉得她又被调戏了,脸上的表情便又不愤起来。看着明玫冷笑一声道:“少奶奶不用总是拿洛月取笑,洛月既然敢来,自然有容不得侯府抵赖的凭据。” 室内几人便互相看一眼,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这表情让洛月很满意,把柄这种东西,就是要关键时刻拿出来用的。她看着明玫,脸上隐有得意。 明玫也觉奇怪,这洛月口口声声要进府为妾,难道是官府的立妾文书?最大的可能,是霍辰烨那货给的跟情书差不多的保证书吧。 便是婚书又如何,老娘还有圣旨呢。 明玫干脆没问她有什么,直接问道:“你有又如何?” 洛月见明玫这种反应,一时不确定她是已经知道这回事还是怎样,只是自己杀手锏被如此不当回事儿让她隐有不安,但她依然冷然道:“所以,堂堂侯府,想不认帐?定然不成!” 明玫就笑了:“不认帐又如何个不成法?” 洛月一愣,心中越发觉得不妙,嘴上仍道:“若是如此,洛月不才,也定然宣扬得让霍世子臭名远扬,让霍侯府被天下人耻笑!” “这却吓不到我。洛姑娘虽然裙下臣多,对世子却也有些情份的吧,如何做得出有损世子名誉的事儿。” “少奶奶果然年轻,还这么单纯呢。情谊这种事儿,若不能为自身谋福利,何必要它。” “洛姑娘青楼花魁,原来是这么单纯呢。”明玫道,语气略略变得缓慢,“可纵然你无情无义,你宣扬得出去吗?你觉得侯府若不愿,你会有宣扬的机会?” 脸色不见有半分狠,那话峰却再无半点遮挡。 霍世子脾气虽大,但却很有硬骨,洛月并不曾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轻抹淡写又赤果果的无赖行径。她看着明玫,忽然觉得她才是最青红不忌的那一个。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会以为霍家人会就范,这架式,莫非今日真要栽? 明玫看洛月露出戒备和防范的架式,便知道她心中怕了。她好整以暇喝着茶,并不出声。 洛月却感到压力渐大,她强撑着道:“我有契书,并不带在我身上,若我不归,自有人拿出来公布于世。” “谁在意你有没有带在身上了?”明玫毫不在意道。 “你,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都行!洛姑娘难道想不明白,如果你人消失了,你的契书便是公布出来,也没人能确认契书的真假么?何况你便有契书在手,霍府不会再造别的契书抵消么?” 灭了你你那凭证就是个p。尼玛敢要挟,来试试看谁火力猛。 “哈,哈,我不知道原来奶奶是这样……”洛月嘴硬道,底气明显不足。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多操心,你现在只需要想你如何全身而退就好了。” 面对着八风不动的少奶奶,洛月一时心惊不已,只觉冷汗夹背而下,眼神连闪,迟迟无语。 “知道你几次厮闹到我面前,我为什么都不见你吗?我告诉你,是因为压根没理你的必要。你懂吧?”身份悬殊,强权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洛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洛月第一次觉得,她没什么有郊的招了。她心一横,道:“奶奶既然这么欺负我洛月,不叫我好活,我洛月便趁了你的意就是……”说着就作势爬起身子向着一边的桌子冲过去。 霍府沾上人命官司,不信你就一点不担心。 “你要自我了断,甚好。”明玫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估记招数也差不多用完了。 洛月见吓不住她,就收了势站住身,脸色阴沉极了,扭头朝明玫冷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便宜!洛月既然委身青楼,所识之人,自有比霍府有权势地位的!” 明玫呵呵笑起来,道:“看看你,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你认识谁也不是你家的,有权势地位更没那么好使唤吧。”背后有人这种事儿,还是不要问出来才好。 洛月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形势明明大好,谁知明玫却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如今可还愿做妾?” 屋里几人都大为意外,连司茶站在身后也暗暗着急。现在还问这个干嘛,应该乘胜追击一棍子打得死死的才好啊。 明玫语气很有几分亲切,可洛月却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一时也无主张,便眼一红,将最拿手的哭戏又祭了出来:“求奶奶可怜可怜洛月这苦命之人……” “打住。洛姑娘,我与你不熟,你不归我可怜。另外,我刚才说愿意你进门做妾,却是真的。” 洛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玫。 “你知道,大户人家做妾,自有做妾的规矩本分。进我的门,必须守我的规矩,你可做得到?” 洛月连连点头。 “你刚才指我不贤,我寻思了下,让你进门,占个妾位,立个贤名也不错,免得别人再说我嫉了妒了不肯给男人立妾了。”明玫道,“反正你也好养活,你刚才说吃奶奶剩饭是吧?的确我每顿剩菜剩饭颇多,足够你吃了。这吃上,就不用再多花银子。还有,住的呢,反正府里房子多,腾一个小院儿出来,给你一个人住着也便宜。虽说你的出身名声不好听,但反正再也不用你现身人前,就天天在院里呆着就行了,时间久了谁会记得你原来是谁,现在在哪儿呀。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你看看你在外面,这么几天功夫烦了我三次了。如果进了门,教调好了,保管一辈子也烦人不了几次。” “当然做了妾室我也不会苛待你,每月二两银子的例钱照常给你。我算着,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够你好多年月例了。也并不需要另外花费什么。但你进府前要把身子清洗干净,原来的旧物半分不准带进来。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全部捐出去,那些恩客给你的东西,绝对不许留下半点。” “还有,你说要为我做牛做马,这个还是有点儿用的。没事儿让奶奶骑上在地上爬几圈,挺好。昨儿个还见宝哥儿骑在婆子身上满院子玩呢。不过你这身板,只怕不济,等养肥再说。估记暂时也只能先让小孩子骑骑了。” “总之奶奶我的规矩就是,我刚才说到的,你全部,要做到。其他的,到时想到再说。你记得了吗?” 洛月愣愣的没有说话。她在这奶奶面前,整个儿就把握不住一点儿节奏,人家高兴了给个笑面不高兴了吓她一身汗的感觉太不爽了。 “洛姑娘是聪明人,定然明白什么才是你能得的。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清楚,若还要跟着世子爷,我给你摆酒。如何?”明玫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见洛月也没什么可说的,明玫便低声交待蔡妈妈几句,然后让她和旁边婆子送客:“好生送出去。下次洛姑娘来访,记得让门房来报一声。” 洛月表情木木地跟着出去了,也许跪久了,走时脚步有些虚。 。。 终场休息,两位嫂子很热烈地夸了一顿明玫。霍侯夫人倒有些沉默,便到底也没有指责什么。 明玫回去更衣。司茶素点素心她们本来磨拳擦掌,后来发现明玫雷声大雨点儿小,竟就这样让洛月走了,连个具体要求都没有,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埋怨明玫:“小姐就是太过心软了些。” “不然能怎样?不过吓一吓让她以后有点儿顾忌,不敢想来我面前闹便来我面前闹罢了。”霍辰烨都不能打杀,难道她去打杀不成?最主要是,她觉得这洛月还有些底细她不了解。 司茶道:“怎么着也该……就打她一顿又如何?”她还能去衙门告状不成。 明玫嫁人之后连番不肯示弱,大伙儿也跟着脾气见长啊。 明玫笑道:“司茶,你什么时候也成打女了?” 司茶哼笑起来。 明玫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洛月,不只是身姿优美空有长相的花瓶么?你们看她讲话用词优雅,言之有物。貌似泼皮,但其实行事说话颇有些章法,断不是仅学得几篇戏文识得几个大字那么简单。” “小姐是说,她是有人用心教调过的?”司茶惊道。难道这会是传说中的扬州瘦马之流? 这谁知道呢。不过霍辰烨十二岁时遇上十五的洛月。十二岁的男生,很多人家才刚刚搬离老妈的侧厢别院另居,象唐玉琦,十三岁才分院单住,其后也常在内院厮混。十二岁,情窦萌动心智懵懂的年纪,小弟弟才刚刚崛起会吐口水的时候,若想用女人毁人不倦,此时正是最佳时期。 以前只关注了霍辰烨和洛月双双走过的岁月。只不知在十五岁之前,是不是也一直是个戏子? 蔡妈妈回来,低声对明玫道:“……老奴才替小姐问出‘洛姑娘是否真会唱戏’的话,那洛月就脸色微变,说‘嗓子倒了,戏本撕了,早忘完了。’老奴瞧着,她似乎身子僵直了些。” 明玫点头。还有那入幕之宾,能瞒到现在或者说让霍辰烨忍到现在,只怕真的有些身份呢。 “素点,你出府去找趟安新,让他查一查……”素点答应着就往外走。 司茶笑道:“一说找安新跑得比什么都快,倒是早点让我们喝上喜酒呀。” 安新本来是寻给司水的,司水眼高瞧不上,但素点常和护卫们一起练拳脚,倒对安新越瞧越上眼了。 素点闻言也不羞:“安新说了,都听小姐的。倒是司茶姐姐你,快点儿找个新姐夫呀。” 司茶干脆也不羞:“新姐夫总会有的,要你丫头操心。” 洛月这一趟确实有被吓到。至于入府做妾,她已经歇了心思,只想快快出府去。 明玫的话她听得明白,她也懂她的意思:谁做妾不是为着让男人宠着,富贵享着,后半生无忧人后,显赫人前么。这么着不得利,不得名,不得宠,木自由。谁要进府干嘛?――她信那不只是恐吓,她真做得到。 何况这少奶奶进门才几天,不想立妾的时候婆婆说话也不好使,她说立妾,连征求一下婆婆和男人的意见都不用。面对这样的少奶奶,她实在没有信心再想着用什么手段去谋夺宠爱不守规矩了。 刚上了自己租的小轿,就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忍不住让轿夫等了一会儿。果然是霍辰烨回府了。洛月将轿帘掀道小缝细看,只见霍辰烨一身浅紫锦袍,松松握着缰绳,就从她轿前打马而过,身姿挺拔,意态悠闲,记忆中熟悉的眉目依然俊美无比。 他到了门前翻身下马,有小厮来牵了马缰,有管事儿模样的人来给霍辰烨说着什么,似乎示意了一下她的方向。没听到霍辰烨说什么,但他竟是看也没看过来一眼。 洛月心中黯然,不由微微出神。今天被逼得什么话都说尽了,他和她,只怕连面上情份也维持不住了吧。 可她没有说谎,世子就算不喜欢她了,她也喜欢他,她只喜欢过他一个人。可她这样的人,谁会信,谁在意? 她自己都在意不起,她已经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耽误了。 。。 霍辰烨回府,很快便听到了洛月来府的详细版本,不用安新回报消息,他主动全交待了。 “那时我小,于床帷之事并不懂什么,身边的丫头虽然总是往我身边凑,可她们其实也不懂什么,大多争的不过是我对谁笑,跟谁亲昵,赏谁东西什么的。偏洛月很懂……” 霍辰烨小不服气,于是恶补秋宫图什么的,结果发现还是洛月更渊博,会更多花活。有比较就有发现,霍辰烨终于觉出不对来。一查之下,很快发现端倪,果然是被侯夫人专门买来给他偶遇玩的。 十三四岁那两年,十分的混乱,霍侯夫人动他母亲嫁妆往他身上栽赃倒是其次,洛月事件让他更是暴燥。但少年都忍了,只跟他老爹吵得欢,还为此住进过青楼。 后来他离家时,没有管洛月了。他从西北回来,跟明玫订了亲事。 可是,霍辰烨道:“我初回京,并没有去见她,只忙着跟你订亲的事儿。洛月在红袖召里宣称她卖艺不卖身,挂着我的招牌,却也让不少人却步,楼里主子也关照,一直便没有什么事儿。但却有人在知道咱们订亲之后逼她就范……” 三姐夫承福郡王大人。 那时正跟在五皇子身后招摇得厉害,正是权势地位俱有。洛月其实是那时候被逼着灌的十寒汤。 明玫听得傻眼,发觉自己脑子不够使了。难道这才是真相? “你说,他故意的??” 四小姐入府,不被喜欢,郡王爷又动起小七心思,谁知贺正宏仍不同意,却打听到出孝的小七迅速和霍辰烨订了亲,于是那郡王爷……霍辰烨实在不想多说这个。 “我在京城呆了两个月,走之前才知道这事儿。想着以后我们成了亲,这事儿再传出去,太过难听,就将她赎了身脱了籍安置了。” 明玫想了一下,也是头皮发麻。 狎支是一回事儿,强逼庶民是另一回事儿,倒可有效阻拦他再骚扰。 那洛月大概也怕那郡王爷再来纠缠,特意回红袖召献舞昭告一番,这才离京去找霍辰烨的。 “那你送她回来的护卫?”当初洛月追随不成被遣送回京时,那靓眼的护卫,最初让明玫真的看出了森森的爱意。那时候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订了亲,霍辰烨担心贺正宏或霍侯爷下黑手,才专门让那些护卫在那里保护她的。 “她去过西北,我担心她万一对那边的事儿有什么风闻。那时太子爷不是还隐忍着嘛。” 交流沟通很重要!明玫终于释然。 “霍辰烨,你站着不要动。”明玫道。 “做什么?” “一动也不要动噢,我说能动才准动,不然让我打十下。”明玫道。 “好,我不动便是。” 于是明玫扑上去一顿捶。叫你不早说,让人费这么半天劲儿。 被霍辰烨半道抓住了:“挠痒痒似的,倒累着自个儿。我又没动,干嘛打我。”很快明白过来了,动不动都得被捶。“算计自己男人,嗯?” 。。 后来,洛月再找明玫,把那份契书拿给她看。霍侯夫人早些年写给她的聘妾文书,有见证人,没有官府印章。当然,上面还有其他约定。 总之,洛月拿契书换两样东西:窄鱼巷的房契和一千两银票。 窄鱼巷宅子值个大几百两,明玫没有给她。“既决定放手,姑娘何不彻底了断,你也不年轻了。” 给了她两千两银票,洛月谢恩而去。明玫转手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干净。 当然,明玫捏着写了废字的契书没有声张。所以霍侯夫人十分苦逼地被洛月要挟着诈了好几回银子。明玫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写着从此和霍家人皆不来往的字据挑眉。支女的话,还真是不可信啊。 当然,洛月后来倒没有再纠缠霍辰烨是真。没多久之后洛月姑娘再入青楼,表现十分生猛,又成京城话题。 后来又逮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国公爷入了高门,从此在内宅混得风声水起。教调了一帮美貌丫头,和国公府世子爷偷玩群p,后来一丫头怀孕生子,母死,子由洛月抚养,老来得子,此子十分得老国公爷及兄长疼爱。再后来老国公爷殁,世子晋位,此位假弟弟亲儿子的以年幼为由没有分出去,洛月也跟着儿子在新国公爷府里逍遥快活……此是后话。 123第123章 连着几日都在做客。(.无弹窗广告) 先是第二天去了东府赏冬花玩乐了一日。 霍家大房和霍侯府只有一墙之隔,当年霍家老大早亡,留下寡妻幼子,老霍侯爷分家时,便将原本阔大的侯府一分为二,长媳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东边,称为东府,院门在背后一条街上开,绕正门得轿行一炷香的时间。后来清算过去,两家便在中间的隔墙上打了一个隔门,此门称为团门。为着来往方便,那边寡嫂幼侄有事好及时照顾的意思。 霍侯夫人带着明玫秦氏两妯娌并三位小姐过去,没想到东府里霍大太太婆媳的迎客团队比她们人数还泱泱:各人的丫头婆子,焕大嫂嫂身后跟着六个姨娘,然后还有各自的丫头,还有一群孩子。 明玫留意了下那些姨娘,据说都是霍大太太挑的,个顶个儿皮实能生养的样子。如今焕大嫂子名下,有一儿一女两嫡的,外加两庶子四庶女,也是大军团。焕大嫂子身边大约是养不了这么多,于是庶子女也是各找各妈。 霍大太太身边没有老姨娘,炯二嫂子身边也没有姨娘,两个寡妇看到她们都笑得很灿烂,炯二嫂子娇声笑着道:“二婶就该日常带着弟妹妹妹们多来走动走动,这样东府里才热闹些。偏二婶子矜持,凡常不肯动大驾,非请不来的。” 霍侯夫人笑道:“一大家子人要照应,哪能日日得空。” 大太太就嗔怪道:“你二婶子要主持中馈,哪象你这般无事一身轻的。” 炯二嫂子就掩着嘴笑道:“知道了婆婆,那我这无事之人便多去请请安,凑凑侯府的热闹吧。婶子可别嫌我跑勤了。” 霍侯夫人就道:“你日日来请安才好呢,反正团门也日日开着,你住的离我那儿,比烨哥儿媳妇也远不了几步呢。就只怕我这里多了个解闷贤侄媳,我这大嫂子该抱怨少了个孝顺儿媳妇了。” 大家说笑着,焕大嫂子忙着指挥人摆座上茶的各种布置。 东府唯一的成年男士霍辰焕将将三十的样子,面相和霍辰烨倒有三四分相像,看起来倒比霍辰烁更象霍辰烨亲兄弟。人长得高大健硕,古铜色肌肤,往那儿一站就象个巍巍汉子。对众女眷也言辞爽朗,很有武将气概。其实他和武将没半毛钱关系,也就沾了长相的光。过来和大家见了礼,陪着说了会儿话,因昨儿值了夜班,就往自己院里歇去了。 坐着说笑了一会儿,焕大嫂子就引着众人逛园子,观花观竹观流水,景致倒不错。然后在大太太院中暖厢里设了宴款待大家。才落坐,便有个婆子叫来叫炯二嫂子:“二奶奶,药熬好了,快回去趁热喝了再来陪客吧。” 霍大太太就忙问道:“炯哥儿媳妇儿,你身上不好?” 炯二嫂子笑道:“还是婆婆疼我,不过婆婆放心,媳妇儿没有不好。不过上回家去,我娘家嫂嫂听说我总是失眠多梦,府里正好来了相熟的太医,便请太医给开了几剂安神的药吃着,倒是对了症,不但晚上睡眠好多了,连白日里,吃了药就得歇个觉不可呢。” 霍大太太问道:“有这样的灵验的方子?回头我也照着吃两剂吧。我偶尔也有晚上睡不好觉的,总是浅眠易醒。” 炯二太太道:“只是药味太恶,并且会引起反胃恶心。但太医说是无防的,过段子恶心自会消失,我倒觉得怕伤胃不能长吃。” 霍大太太便点头道:“既如此,吃了这几剂便停停吧,看恶心症状会不会自己消掉再说。” 霍侯夫人也道:“正是此理,最怕好了这样又患那样,白吃些苦。” 炯二嫂子道了谢,便道:“那我先回院里吃药了,晚些时候再来陪二婶婶和弟妹妹妹们。”然后扶着丫头慢慢回去了。 撤了宴,改了茶话会,焕大太太请了五六个女先儿来唱曲儿,伊伊呀呀的,热闹倒也热闹,只是明玫听不大清楚词儿,意思便不大懂,倒耽误了午觉,困得头直发蒙。 正想溜出去走两步解解困,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声。霍辰烨那厮来了。 他进门瞟一眼明玫,就见她两眼有些湿鲁鲁的在那里眨巴眨巴的硬挺着,便知她困狠了。晚上折腾太久,睡得太少,她又惯睡午觉,想着就该这个样子了。跟大家见过礼,霍大太太就把霍辰烨叫过去:“烨哥儿快过来坐,听会儿曲子,这女先儿唱得不错。” 就有丫头在霍大太太身边添了一个座,霍辰烨过去坐了,和大家说笑了几句,便老实听着曲子,准备一曲后就带着明玫告退。 等炯二嫂子再回来,见座上多了霍辰烨,就看了眼明玫促狭地笑起来:“烨兄弟真是稀客呀,来接弟妹的吧?哎哟哟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见不假。这大半日不见的,隔的时间可不短了,快快领回去吧。” 说着走到明玫身边,搂着她掐了几把腰。 明玫低头装羞,一边用手去拨拉腰上的咸猪手,小姐们便都各自低头装没听到。 炯二嫂子就松开她,往自己原先的座位上走。路过霍辰烨身后时,还仰着头和霍侯夫人说笑着,忽然象是脚下被什么一绊,就猛一个趔趄直直朝霍辰烨身上倒去。别的丫头离的远,扶搀不及,有个近一两步的穿着淡粉色衣裳的丫头偏扭着头正换水壶没有注意。霍辰烨迅速侧身长臂一展,推在炯二嫂子肩上,才堪堪将她稳住,没有来个亲密接触。 事发突然,小叔嫂子什么的,大家便一时没人吱声。 炯二嫂子站稳了身子,虽也是脸上发红,但仍笑着给自己解围道:“哎哟哟,妾身刚嫁来时,烨兄弟还是个小不点儿呢,如今虽说成了亲,嫂子眼里还跟小孩子一样儿呢,没想到力气当真大了不少呢。” 然后笑着低头朝霍辰烨半福了下:“谢谢烁兄弟了,要不然,没准嫂子就跌个嘴啃泥呢。” 这炯二嫂子娇娇俏俏的人,倒是很会讲话呢,就这么说笑着化解了一场尴尬。她哪里啃得了泥的,那冲过去的架式,估记倒能啃上霍辰烨的头脸肉去。 霍辰烨忙站起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二嫂子当心脚下,让丫头扶着些吧。” 旁边焕大嫂子调笑道:“什么不敢当,你二嫂子本来走得好好的,偏到你身边就要跌一跤,莫不是烨兄弟会什么法术,想让你二嫂子给你行五体投地大礼呢。” 霍大太太就笑着嗔道:“烨哥儿好心扶人,你倒挤兑他。” 炯二嫂子就笑着冲霍大太太撒娇:“那就是婆婆的东西太好了,这地上铺的毯子那么软,让人象踩在棉花上般使不着力,媳妇儿走不惯,这才差点摔一跤。” 霍侯夫人也笑道:“倒连自己婆婆也怨上了?” 炯二嫂子道:“可不是,婆婆不若把这样的好东西也赏我一块,我铺在我房里的地上,日日走着,练上一练,等习惯了,下次也不就走得稳摔不着了嘛。二婶婶说是也不是?” 霍侯夫人更乐了:“还又算计上了?” 霍大太太也乐:“什么好东西露出来就留不住呢。” 长辈们小媳妇们儿不敢拿大的取乐,只老实听着。几个人说笑一通,就把这件事儿混过去了。 明玫看了眼霍辰烨身后,长长绒毛的波丝国地毯上干干净净,远远看不到有什么异物。也不知道是什么绊着的炯二嫂子。 想了想她站起身来,注意着脚下一步步走到霍辰烨身后,低头头轻声问道:“大嫂子刚才说送我两盆玉茗花,我瞧着那花开得甚好,又喜欢又担心不会养,怕把花养坏了,倒辜负了大嫂子的一般心意。你说,我该不该要那两盆花呢?” 一边注意看着地上的地毯。 她不由看了那个上了茶已经远远退到一边的丫头一眼。那丫头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站着,一副老实巴脚的样子。用腿绊自然是会被炯二嫂子觉察的,炯二嫂子提都没提,自然不会是她。 才发现原本是地毯的长绒里埋着一根线,软软陷在里面,一头被霍辰烨的椅子脚压着,一头松松在那里随意放着。估记刚才那丫头踩着了绳的另一头,才让炯二嫂子绊了一下吧。如今已经断为两截,曲曲盘在地毯长绒毛里。 便是脚上绊着一根线,炯二嫂子也断没有感觉不到的道理,她既不提,大概自有原因吧。这霍家大房,也很有意思呢。 去送了东府,又去了西府里,一样的玩了一天。西府里霍三老爷妻妾众多,子女也众多,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倒没有什么插曲来奏。 124第124章 第二日便去了西府,霍家三老爷的府第。[.超多好看小说] 那是个单独另置的院子,在侯府的西边,与侯府隔着一大片的街市商铺和旁支住家,轿行过去也需一柱香的时间。 霍三太太率领着明玫至今分不太清的儿媳妇们和一众同样分不太清是长辈姨娘还是同辈儿姨娘们,以及一众小辈儿们见客。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众人听了几段堂戏,炫大嫂子领着明玫把府里各处走了走,介绍了一遍西府景致,也就完了。 然后再一日,新妇拜舅公。霍辰烨领着明玫又拜访了贾国公府一日。从清早玩到天大黑才回府。 在贾家作客中途,还遇到几个贾家的族人上门来哭穷的,说什么“天冷了,家里棉衣还不足”;“眼看一年又将过去了,过年的东西能备的也该早着手了,不然到了近前儿更贵些了”之类的。 竟然不顾脸面地当着客人开口,让明玫在回府的路上还忍不住感叹:“听说贾家前番开地库献银,可献了不少宝贝呢,连皇上都龙颜大悦,想想那数量!可是你说,贾家怎么就那么舍得呀,不给自己家人留些过日子么?” 霍辰烨笑道:“贾家这些年没有入息,这些藏着的财物他们便不敢拿出来花用,合族弟子又不让离京,也不能挪出去花用。经过了这么两代皇帝,现在都快第三代了,贾家还是被盯得紧紧的,可能圣上也在找钱财藏在哪里。所以卢老爷子一劝,自己也有些悟,便干脆捐出去,给新老皇帝都留个好印象。” 说着又有点儿愤愤起来,“私藏的财物一捐而空,圣上竟然没有给贾家留下点儿来用。贾家白白得了嘉奖,什么好处也没落着,如今还是生活拮据,那长房便仗着有功,又找外祖父重提了当年赏银的事儿,试图让外祖父拿出些银子来。” 他说着,冷笑了两声,“打秋风就打秋风,还回回儿都拿娘的嫁妆说事儿。敢说怎么不到圣前理论去,只会去烦外祖父。我都想替外祖父抽他们那帮人了。” 贾家虽说复了爵,却被打压得厉害,至如今没有子弟入仕为官。也就靠着祖宗祭田和功臣田,以及贾国公官的俸禄米银过活了,怎能不拮据。 可明玫还是觉得奇怪:“还有外祖父家看起来日子也过得很俭朴,当初真的把全部赏赐全给娘当嫁妆了吗?为什么不自家留点儿改善生活呢。”女儿富的流油,娘家日子苦哈哈,这怎么说得过去啊。 贾国公家其实人口简单,三代单传共五口人。外祖父贾国公爷,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爷子,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个子高大,眼睛有神。便是拄着拐,也走得与正常人速度无疑。 一个儿子贾谊他爹,如今瘫在床上。从活蹦乱跳到不良于行,大约大受打击,身体很是消瘦。霍舅妈是个曼言细语的温良妇人,很细心地照料老公,霍舅舅神情一动,便知他是要吃要喝还是要拉撒。 再然后就是贾谊夫妇。表兄贾谊看样貌是个高大端方之人,很有些正直沉稳的样子。表嫂郑氏娘家也是落魄大族,郑伯爷府也已颓败许久了,但郑氏行事却一派端庄温良,很有些大家风范。初次见面,与明玫聊得亲亲热热又不过份腻味,让明玫很有好感。平时孝敬祖父公婆,主持家事,很是得心应手的样子。 这么几个人,便是有些仆役,一年宽裕些也花用不了多少银子,偏一家人过得简衣缩食的,好处都让霍辰烨这厮白占了去。着实有些不公不道。 “还有贾家那些族人也是,他们不满意那些赏赐全部作嫁妆,当初出嫁时族里怎么不拦着不放行,却后来乱说混闹。送出去了再想要回来,难度不是更大些么?” 霍辰烨笑:“那不过是个由头。” 其实当年御林郎领兵围院抄家时,恨不得挖墙掘地,这与其他同被牵连之家十分不同。加上后来圣上赐安家费,十分突兀,那样的大数目赏赐臣下是从不曾有过的。加上之前府里也略有传言,外祖父贾敬业便知道,圣上仍怀疑贾家另有银库,这些赏赐就是为了引贾家动用那底下的私财来的。 反正圣上了说了是给他个人生活和抚养子女的,所以他才不将赏赐分给族人,全作了嫁妆。这内情族长也是知道的,当时便只意思意思吵闹一下算了。――当然这招也十分危险,让圣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圣上岂能饶你。 只是当年老皇帝西归太快,好多事儿都留下了尾巴来不及清理干净,比如象贾家这样没挖出私财的,比如象裴家那样本不该坐大的。 当今圣上即位后,也因此对贾家印象很不好,这些年对姓贾的都极少提拔重用。至如今,贾家本支旁支众多子弟中虽也有争气出仕者,但从没有做官过五品的。 明玫点头,果然牵扯到朝堂,什么事儿可能都不是表面那样了。 可见当年圣上的怀疑也是靠谱的,觉得这几家有钱,便给你抄了家找银子。明玫眼睛亮晶晶的:“那你们霍家呢?是不是也有隐匿的银子啥的没有交出来啊。”人家贾家都有地库。 “谁们霍家?你不是霍家人吗世子夫人?”霍辰烨拍拍怀里的脑袋斜眼问道。 明玫瞧不见那双斜眼,但仍乖巧地改口:“噢……那咱们霍家呢?” “霍家没有,只是外面传言,说霍家三老太爷在外面发了财,可是那时候,老老太爷都不肯让他进门了,说他有辱门楣什么的,回来一次吵骂一次。后来分了家,彻底没有音信了。有人猜测,说可能是真的腰缠万贯又没人庇护所以出了意外,有人说他银子多得够几辈子花用不尽的,便不敢露富在哪里隐居起来了呢……,可后来复爵后,京城大房和南京的二房多方寻找,都不曾寻得三房合家半分消息,可见出了意外的可能更大些。――所以说,钱多是个什么好事儿么?”霍辰烨道。 “世子爷,你有钱你便说这样的风凉话?人家吃不饱的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我也没钱,我那时在西北,深山养兵,供养艰难,除了手下四处去吃富户,我自己的那些现银也都贴了进去。娘亲那二十万两陪嫁现银,以及让爹爹又变卖赔嫁及府里物什再凑足二十万两,共给太子爷凑足了四十万两现银。”霍辰烨笑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吃不饱的,所以你也尽可以说这样的风凉话。” 呃,这情况明玫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家都是升官发财,你是升官贴财呀?这赔本的生意都肯做? 明玫摸了摸鼻子,感情自己嫁了个要命一条的主儿啊。自己总结的那许多条嫁给他的好处,到底有几条是真的啊。 这年月,真是什么都不靠谱了。 说起嫁妆来,霍辰烨就道:“娘的陪嫁留下来的,如今也只有一些物件儿了。不过他现在又能挣银子了,所以也还有些私房庄子铺面宅子什么的产业,本来想过些天等你歇过来再给你,干脆回去就给了你吧,早些交给你你也好心里有数。你以后想要什么尽管给我说,爷都能给你弄来。” 明玫很吃惊:“不是说你名下的产业都有专人打理吗?” “嗯,原来父亲也帮着管,但是我们成了亲,就交给我自己管了。万一有用银子什么的也方便。秦氏娘家也是没落的侯府,陪嫁也很少。咱们不缺银子,但是母亲和烁哥儿那边,你就手缝漏漏,免得她们多为难你。” 回府之后,霍家书房里,霍辰烨正跟自己老爹撒着娇:“爹,你说你以前,把我赶出去就赶出去吧,还那么狠辣,一个铜板都不给我留。让我受多少罪呀,你后悔没有?” 霍侯爷看着自己的儿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真正出落成个大男人了。见儿子还这般跟自己说话,那语气,虽是抱怨,却分明透着无比的亲近。心里一暖,莫名就想起自己的发妻来。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呀。面上却不显,还撇着嘴道:“看看你以前,只知道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胡混,不让你受些苦你哪知道长进啊。” 霍辰烨不依:“我哪有尽胡混,我也有读书习武好吧。若不是你把我剥得溜干净,我何至于欠下洛月那么大的人情。” 这下霍侯爷真撇嘴了,以前提起洛月都月儿月儿的,现在竟然改口了。不由问道:“你媳妇儿就那么好,不就是个女人嘛,家里丫头也好,外面青楼也好,你还见少了女人了?” “爹!你拿明玫乱比什么呀!”霍辰烨虎了脸,瞪人。 “好好,我说错话了。”霍侯爷道。正规军营里那些糙兵蛋子们都乱比呢,何况他混过匪窝的。看来那小七真有两把刷子。端看能烨儿新鲜多久了。自己千好万好的宝贝儿子要娶媳妇儿了,吾家有儿初长成啊,有点怅然是怎么回事呢。 125第125章 晚间,霍辰烨清退众人,亲自打开了墙柜内的夹层。(.好看的小说)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匣子来。打开来一看,厚厚一撂贵票和些许铺子庄子宅子的契书,生生晃花人的眼。 明玫翻了翻,那些贵票,一千两二千两五千两不等,那么厚一撂,得有多少啊。庄子竟然还有远在江南的,两千亩的水田;西北也有个千亩田庄,近郊的长兴县有个二十顷的庄子,据说还包括两座山头……铺子,别院,林林总总,看得明玫傻傻的。 “你,不是都……”不是都给太子爷填坑了吗? 霍辰烨吃吃笑:“太子爷现在是太子爷了,自然让大伙儿找补回来。你想太子爷只让大伙儿拼命,不让大伙儿吃肉不成?” 明玫忽然明白过来,这货是土匪出身啊,那些富商家财不敢露白,或者官家灰色收入较多,都不曾宣之于口,于是丢了多少也没有个实数。所以,这货截流了这么多? “可这钱花着……”不安心啊不是。 霍辰烨看着明玫的脸色,便知道她怎么想的,便道:“这些多是斐家的军资。那时我们从西北直蹿到西南裴家地盘上,山墅里藏身,为着熟悉地形和探察斐家军实力。太子爷下令,不给军需,以劫养军,多者自留……不然我若两眼一摸黑,当初又怎么可能把我从西北调往西南去剿裴。” 明玫点头:“只是那时听陶家老爷子说国库空虚什么的。你手里竟有这么多,万一传了出去,会不会象贾家那样惹了上面呢。”局势变动,政权交替,国库空虚,上位者最爱玩的便是抄家。主子有钱还好说,主子手紧你腰鼓,怀璧其罪啊。 “那陶家老头子,还算识趣,竟然知道把人情做到你这儿来。不然他家,早晚跑不掉!”霍辰烨混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想想当初圣上为了引出贾家的私藏来,就用了五十万呢。你知道贾家那么隐隐藏藏了快三朝了,献出去的有多少么?咱这仨核桃俩枣的才哪儿到哪儿啊,靠这点儿东西塞国库,牙缝都不够。” “……蚊子虽瘦也是肉呀。”财政赤字急了,谁知道上面会出什么混招呢。 霍辰烨笑起来,“大汤又不缺银子,只不过财在民间而已。你想想看,陶家不过西北偏远之地一介茶商,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出手不凡了,圣上会在意咱这俩私房钱? 大汤国地大物博,所产茶叶绸缎瓷器,四方皆需。孝宗仁宗之时就有大批的民间商人带货出海,以物易物或真金白银地钱财运回来,大汤民间的生意人银子多的才是填山填海。 只是到仁宗后期,大汤商船已经非常有名,招得海盗海贼盯上,而出海商家无保驾护航有去无回的越来越多。而东海边境,倭帮舰队也开始扰边严重,大汤水军不力,又造不出可对抗的得力战船,后来才干脆禁了口岸。但虽如此,这些东西销往内陆周边国家还是很多,大汤从来不缺银子。” 明玫看看那匣子里的“俩私房钱”,想想也就明白霍辰烨的意思了。――他是说,就算新帝要做个抄家皇帝,也会冲着那些民间大贾去的,咱只要不是因为犯了事儿,纯抄家找银子这种事儿是轮不上咱的。(.) 明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估记到时候若再起战事,你又带兵,只怕还得连抢带献。”靠劫民财养兵,太坑爹了。 霍辰烨嘴角抽抽,“爷都献完了,还献?太子爷知道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落了点儿,具体数目不知道。再说大汤国又不是真养不起兵,爷也不是真的土匪!你只管把这些好好归置归置收起来,不过份张扬出去就是了。以后让季五每月来给你报回帐。” 明玫点头应了,知道他就快要去西北任上了,现在是在安排后事(后事?)。只不知这箱子济不济事,会不会放的久了被白蚁什么的啃咬干净了呢。 明玫看完了票子又研究了会儿箱子,然后又研究了一下墙柜那夹层,霍辰烨却注意到了明玫梳妆台上的那个没合紧的小抽屉,那里似乎放着信纸似的单子。可他眼尖,一下看到了其中半行字“嫁给他的好处……” 霍辰烨顺手就抽出了那几页纸来,默默念了起来。 明玫早看到霍辰烨在看那纸,话说她总结归纳了很久叫,本不想他看到,不过她总也不好夺过来,只好装没看到。便镇定地将票据都先收回匣子,放回柜里。反正那上面写的也是好话。 谁知霍辰烨却越看越脸黑,最后拿着纸扭头看着明玫,脸绷的挺难看。 明玫便知道坏了,那纸上写了他会讲甜言密语;长得好看;偶尔护着她;老爹疼爱婆婆后妈什么的。虽然上面没写什么坏话,却也没写什么好话,总之过于赤果果没情绪了些。 霍辰烨看明玫一脸忐忑地看他,似有窥探不解之意,心中更恼,一把把人揪过来,抖着纸张怒道:“你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我心悦你’这条理由,更看不出半分你心悦我之意。” 明玫知道这货还挺敏感,竟然能透过那长长的许多条看出这么个bug来,忙道:“你少胡说,我们在观音菩萨面前发过誓的,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霍辰烨的目光锁着她:“可你写这个东西分明是自己很勉强又无他法,才想要说服自己嫁给我!” 竟然看出来了,总结十分精准啊,忙着嗔道:“切,哪有?写这个东西是准备将来万一咱俩生气了,就拿出来看看的。” 霍辰烨明显不信:“为什么生气了要看这个?” “你知道,人生气的时候,总会不理智,常想想‘他不喜欢我’,‘他对不起我’之类的,容易钻牛角尖。到时看了这个就知道,原来除了喜不喜欢,还有这许多另的好处呢,慢慢也就消了气了。若在上面写上‘他喜欢我’之类的,没准到时一眼看到气性上来一把撕了呢,还怎么起到恢复冷静的作用?” 霍辰烨想了一会儿,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仍然带些气恼道:“才成亲几日,你已经在想着吵架了该如何了?这么没有信心?” 明玫讪笑:“主要是怕冲动起来不好,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吵过架,太吓人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霍辰烨看着明玫,见她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看着他,一副心虚乖巧却理不亏的样子,很让人有抓起来蹂躏一番的冲动。嘴角一弯,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道:“哪有想着和男人吵架的女人?分明为妻不贤。” 明玫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只想着小时候了。以后全改了。” 霍辰烨看她无条件全服从,竟然又不乐意:“谁说让你全改了?” “那改一半?”明玫悄悄翻白眼,工作不合格您老给个量化标准啊,只是口气依然乖顺。 偏霍辰烨看到了,心里明白自己这女人只怕半分也不会改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便笑着把她抱了起来,道:“要改为‘那些年,爷对我的好’,然后写出一百条来。” 这作业,尼玛。好吧,第一条便是:他抱她象抱个小娃娃。然后修饰一下,就可以写为:他总是亲昵地抱着她,象抱着最珍爱的宝贝。估记效果更好,可以无痛拔牙。 这天霍辰烨带着明玫去了西城外大溜庄上,是他个人名下的庄子。竟然约了一帮他的少时好友同行。 大溜庄上有千亩良田,背靠大溜山,一条小河沿庄子而过,一院房屋沿河岸而建。有山有水的地方,总是有些景致意趣的。 人基本上都是明玫听说过的,甚至少时也见过,只是没有什么交际,加上如今个个长成汉子了,和少时相貌总有些出入。 贾谊和程氏夫妇不用说,才见过的。程氏一来就笑吟吟拉着明玫的手,比上次亲近了许多。大概因为约在外面,大家都有些放松,她也不用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儿处理那事儿的忙张。 陈谨丛中等个头,人很爽朗,爱开玩笑,说话有些夸张。他夫人王氏是个圆圆脸儿的女子,很温柔小意的样子,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倒不大跟女眷们站一堆儿。 徐国公家的孙子徐茂辉,真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那张脸,只有林青霞姐姐的东方不败可以媲美。明玫暗暗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真是惊艳到了。大约不只她,除了十分熟悉的男士们,到场的女士们哪个不悄悄多看几眼的?当然,霍辰烨估记也没少被看就是了。 两者相较,霍辰烨是唇薄,鼻挺,下巴削尖,眉眼妩媚的阴柔款,却时常对不相干的人释放出军人的铁血和冷傲。 而徐茂辉则是除了唇红齿白,肤如白瓷,让人说不出他的鼻高不高,唇薄不薄,眉眼那里突出,他就是那样和谐的美,好象哪里多一分就多了少一分就少了的刚刚好。人个性也很随意谦和,正正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几个字。 那些丫头们有了眼福,上茶时就有一个忙着看这个,一个顾着瞧那个,撞到在一起的。霍辰烨见了,一声冷哼。而徐茂辉却对那两个丫头道:“小心些。” 两个丫头脸红红。 徐茂辉的夫人范氏,是几位夫人里面最有贵妇范儿的,举手投足皆是大家作派,娘家显赫,人也生得美丽动人,和徐茂辉站在一起,真真郎才女貌,羡杀人也。 霍辰烨拉着明玫一个一个介绍他的发小,“这是陈谨丛,在五城兵马司西城区任职。我走后你不方便出门,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去找他。他性子活跃认识的人也多,大事小情都难不住他。” 明玫就道:“那以后麻烦陈兄弟关照了。” 陈谨丛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嫂子你别客气,有事儿只管招呼。” “这是徐茂辉,游云野鹤人物。”霍辰烨道,然后看着徐茂辉,“我不在京,留点儿意啊。” 徐茂辉便笑着冲明玫拱手道:“烨哥儿有交待,安敢不从?单凭弟妹差遣。” 呃,其实也挺贫的嘛,明玫忙忙还礼。 说实话,其实明玫觉得很窘。她婆家有公婆,便是受了委屈还娘家有父兄,囿于内宅儿的小媳妇,这些人是能怎么照顾她?大概霍辰烨更多的是客套,和让她认识他的这几个弟兄吧。 明玫的交道范围便是其他几个小媳妇儿。其中贾表嫂是当家之人,忙并自由着,出入来去大多可以自己作主。其他两个,才都是时时受管教的小媳妇。 王氏眼里只有老公,便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她眼睛也随着老公滴溜乱转。其实说到男人,陈谨丛算是这几个人中最不起眼的了,身高,相貌之类的。但他明显对自己老婆来说魅力足足的,小夫妻很和谐。 范氏倒和她们聊几句,语言得体平和,只是那架子端得实在是让人看着累,比贺大太太在人前还端庄,是个甚称典范的人物。从头到尾和徐茂辉交流不多,语言上和眼神上。 当然最二皮脸的是霍辰烨,介绍一圈儿人时便一直拉着明玫的手,还总时不时俯耳说小话儿。都是年轻伙计,明玫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装害羞,便也如常应对。 认人完毕,便分工合作,霍辰烨和贾谊去山上打猎,徐茂辉陈谨丛去河边钓鱼,然后大家集中在院子里烧烤。 王氏自然想跟着自家老公,愿意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男人钓鱼,“徐嫂子去不去呢?”她问范氏。 范氏一愣,但很快点头道:“好吧,一起去。”然后拿了本书,跟着往河边儿走去。明玫表示她是主人,要留下来安排厨房吃食和烧烤酱料什么的,陈谨丛笑道叫她:“嫂子什么都不用管,我们等下还去挖野菜来吃,不吃厨房的备菜。” 正好看到一个庄子上的大嫂挎着篮子往外面走,说去挖野菜呢,表嫂程氏跃跃欲试对明玫道:“既然厨房不用帮忙,我也想去试试看看。”于是叫了婆子跟着,往田里去了。 明玫一个人在院子里,各处转了一圈,觉得也没有什么好交待的,便让厨房备好酒,自己转身去了西侧的小独院里。 冬日正午的太阳很大,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没有风。芊儿穿得很素净,一身丫头打扮,正和一个小腹微隆的年轻美貌女子坐在廊下说话。 见明玫进来,芊儿和那美貌女子都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叫了声:“少奶奶。” 明玫点头,看着那女子问道:“杜姨娘最近感觉怎么样?” 杜姨娘笑吟吟的,脸上没有芊儿那般的恭敬神色,反而有几分骄傲和得意,她不由脸上现出一丝笑来,手抚了抚肚皮,道:“托少奶奶的福,一切都好。” 肚子里的,就是她的护身符啊,从前也没谁待见她,如今连正经娇小姐也会在她身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了,她想着,就看了芊儿一眼。 芊儿却一个劲儿去看向院门外,见明玫后面并没有别人再进来,不由有些沮丧:“少奶奶,世子爷没有同来吗?” “世子爷来了,现在去外面山上去了,说去打些野味儿回来。芊儿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芊儿就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但好很少掩饰了起来,忙笑道:“噢,没有没有,已经很好了。麻烦世子和少奶奶了,芊儿就是想谢谢世子和少奶奶。” 芊儿不过十一二岁,邢家的千金小姐,听说在家时也曾是骄横无比的,那时刚发卖霍辰烨便赎了她们,大约还没有真正吃过苦,除了受点儿惊吓,并没有太多对未来生活的真实畏惧。 结果听说,她还嫌霍辰烨不该连杜姨娘那样的下贱奴才也一起赎,质问霍辰烨可否看上杜姨娘那贱人美色了。霍辰烨让人把她们带走,理也没理她。 可是上次霍辰烨来见她们,据说她已经收起骄娇,学会在他面前卑微可怜哀伤哭涕,说他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在不过又经这么短短时日,她却已经知道照顾杜姨娘,人也变得勤快坚强起来。苦难催人长,一点儿都没错。 只是毕竟太小,有些沉不住气。听说她后来连番求告了庄子里的林管事儿,捎信请世子爷一见,不得见便想要出庄去侯府门上亲自致谢。 这般行事,也是个有心人呢,只是手法稚嫩了些。但她却不知道,霍辰烨被楚惜惜那样的连番上门闹烦了,不管是讨债的还是谢恩的,要统统眼不见为净呢。 “世子爷的意思,给你们换个庄子养着,你们赶快收拾一下,尽管换过去吧。”明玫道。 两个人闻言大惊,杜姨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明玫笑道:“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这里很快要有人来在山上开荒种树,到时候人来人往不大方便,换个僻静些的庄子让你好安心养胎。” 杜姨娘才松了口气,芊儿姑娘却满眼怀疑:“你想送我们走?世子爷知道吗?能让芊儿见一面世子爷问清楚吗?” 他只是赎了你,是恩人不是恩客。明玫有些烦,便道:“我会告诉世子爷的,他等下就回来了。如果他愿意过来自会过来的,如果他没空,我也没办法。总之你们尽快收拾。” 走出小院门外,正看到徐茂辉夫人范氏走过来,她看着明玫,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有些莫名的同情。 “范姐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钓到鱼了吗他们?”明玫笑着招呼,不太明白范氏看着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范氏点点头,脸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没有多说什么,却执了明玫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困了,先写这么多吧。 126第126章 大家分男女临近摆了两个小桌子。四位男士在旁边桌上聊得海阔天空的,似乎很哈皮。 女士这边就有些气氛寡淡。程氏是照顾人型的,范氏是面子走全型的,王氏是看自己老公无关的人不主动搭理型。明玫是主人,还得活跃气氛。 她看着自己盘中的鱼,对钓鱼的两位笑道:“真是条幸运的鱼。” 陈谨丛问道:“被钓还幸运了?” 霍辰烨一脸笑意,也插嘴问道:“因为千万条中被你吃到了?”这小女人是有多自恋啊。 明玫道:“错,不是被我吃到。是它生而有用,觉得自己幸运罢了。” 徐茂辉笑道:“鱼不是生来就要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平安一生才快乐的吗,怎么被吃反成生而有用了呢。” “你怎知它游来游去就快乐?它们只是被拘于池中,无可奈何罢了。何况盘中这条有理想有抱负的鱼,一直让它无所事事的游来游去,它会更加痛苦的。” “你怎知这是条有抱负的鱼?” “你怎知我不知?” 子非鱼子非我的游戏,徐茂辉听得直乐,正要再说什么,霍辰烨拦住道:“不管辉哥说什么,都是我家明玫说得对。”陈谨丛他们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说霍辰烨太护短了。 明玫挑眉:“哪有短处让他护了?” 霍辰烨连连点头:“分明是长处让我与有荣焉。” 话题带开,男人们聊起来便捎上女人们。明玫从那只被猎死兔的悲伤,说到属兔人的本命年。然后大家纷纷报了属相排了序,男女齐参与,还对每个人的属相个性互相调侃了一番。 明玫想这些人不好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便玩了智力游戏,比如“不报4,7”,从一开始报数,逢有4有7的过。大家拼桌在一起,输了男人喝酒女人吃辣粉烤肉。 后来发现此项技术含量太低,便来“正话反说大瓜小瓜”,主家说大瓜,玩家要比出小瓜来,不能慢也不能比错了。罚了一众人,陈谨丛因此喝了不少酒,王氏因此吃了不少肉,这两口都落了实惠。 重在参与,好在连范氏都玩开了,一脸兴致又认真的样子。明玫稍微注意了一下,她跟徐茂辉之前的互动较少,眼神话题偶有对撞也透着些客气疏离,大约是在赌气吧。 然后又玩了故事接龙之“不说你我他”,又罚了不少人。人人都有中过招,明玫自己也被辣得直吸溜嘴。 因为可以用才艺代替,后来还见识了徐茂辉吹箫,陈谨丛跳胡舞,贾谊舞剑和霍辰烨耍醉拳。女人们只有范氏画了一幅画可以替三次错。其他人,吃肉。 总之宾主开怀,分手时便都十分熟了,连王氏那样的,也拉着明玫袖子道了别。 大家甚至还空口白话地约了改次再来大溜庄聚。霍辰烨快走了,还来毛线啊。可是始终谁也没有提起徐茂辉近旁的黑马庄来。所以明玫觉得这几位大约都是知道黑马庄养着一位马子吧,至少霍辰烨知道,不然为什么从筹备要来这里玩到现在,他都没有对她提起过一句半句有个邻居叫黑马庄的呢。 所以男人们哪,都是互相遮掩的。不过明玫觉得,这也是当然的,比如洛月那么明显的事情,也没有谁事先到她面前说一句半句。将来霍辰烨外面再有,或者现在已经还有,她大约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回程夫妻档各坐各家的马车,明玫做为主人最后上车,结果范氏走了过来,笑着对霍辰烨道:“世子快要去西北了,相公定然想跟你多聊一聊,我便跟妹子同坐一辆马车吧。”然后拉着明玫的手上了霍家马车。 其实明玫有些累,不太想跟她坐,若是霍辰烨,她还可以靠着睡一觉,坐个跟她不太熟的,还得继续待客呀。 范氏喝着茶,想着明玫刚才招待大家一直笑语宴宴的样子,便道:“还以为你多少会有些不痛快呢,可看你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真一点儿都不生气吗?”小小年纪装得比她还到位。 明玫不提杜姨娘,只半真半假道:“成亲前就听闻过霍世子这方面的大名,所以我对他要求比较低吧。” 范氏听了,却深觉这真真是大实话啊。她愣了一下才自嘲道:“看来是我要求太高了。” 明玫笑道:“男人就该高标准严要求啊,妹妹很羡慕姐姐有要求的资本呢。并且妹妹也没经验,还想向姐姐多多取经呢。” 范氏道:“可你和世子明显感情比较好。听说府里以前侍侯过的丫头也都遣了,现在怀孕的姨娘也让你送走,自然是妹子比较有经验才对。哪象姐姐我,若不是那庄头有意讨好悄悄送来信儿,我连那里住着这么个人都不知道,更别说那是个什么人了。” 明玫一愣,庄头给你送信儿的事儿干嘛说给她听啊?也不知道这范氏到底想说什么。口上应道:“那是姐姐行事正派,高风亮节,不屑龌龊伎俩。”不然装作不知道,正好把那女人打发得片叶不沾身,就算留下女人,不让她下蛋也做得到的。 范氏就笑了。她就觉得这贺氏年纪虽小,心思却灵透,手段定也是不差的,这不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当然她要不要耍手段她也不会真说出来。她笑了笑道:“……生不生,生下来留不留都好说,只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来历。”说着看了下明玫。 明玫明白了,她是想让她向霍辰烨打听一下吧? 如果徐茂辉想要隐瞒,霍辰烨就算知道,又怎么好出卖好哥们儿?她可帮不了这忙。她思忖着,劝道:“凭她什么来历,都越不过姐姐去。姐姐以后若闷了,多去妹妹那里散散心说说话。或者回头也约了大家去徐家那黑马庄上玩一天去,妹妹能还有机会出来玩,那可就太好了。” 范氏明白了,人家不肯私下打听,但给出了解决方案:回请黑马庄,你自己有正当理由去黑马庄查探去。 范氏心里微微点头,这贺氏虽说出身不高,行事却是很稳妥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求人家逆着男人帮着自己。她苦笑了下,微仰着头不屑道:“我何必巴巴地上黑马庄去,她以为她是谁?我其实只是想来妹妹车上眯会儿的。”真的撕破脸上门去闹,她放不下那个脸。 明玫看她靠着车壁眯着,脑袋晃来晃去也睡不着,便笑着开解道:“黑马庄既离得这么近,也没见男人们找个借口跑过去看一看,可见也并不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范氏点了点头,情绪恹恹的,迟疑着还是开口道,“妹妹你说,我又不是不准纳妾,我又不是对妾室刻薄,这样还放在外面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女人倒是其次,她成亲四年多了,膝下两个女儿,若外面这个生了长子,到时候就有些难看了。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委屈应该跟自己男人说吧。她胡扯道:“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莫非男人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范氏听了,就笑起来。然后两个人唧唧咕咕着各种破法。 一个就说“干脆不理不睬让男人无趣,长的好看了不起啊”;一个就接“或者戳破那层纸,让男人的秘事大白于人前,于是刺激的秘密情人变成一个大麻烦,让男人受用去”;一个就感慨“男人怎么就不知满足”;一个就说“新鲜□比地里的韭菜还层出不穷,严防死守累自个儿,还是可疏不可堵”…… 说真的都已经到了生孩子的地步,真的是相当恶劣了,两人能说出来的对策都太温和。只是两个人到底谁也不肯完露自己真正的坏心眼狠手段,只那么含蓄地聊着。 两人都不傻,自然知道对方仍有保留,但也不互相试探,把话题圈定在不十分黑化也不触碰对方底线或隐痛的范围内,倒也觉得遇到了势均力敌的聊天对象,很是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明玫觉得,范氏其实真挺在意徐茂辉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一面清高着,一面又私下偷偷摸摸的想打探,她尽可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去死。 进了城换车时,两人已经处得能交换手帕了。 霍辰烨过来一眼瞧见两人正低头对笑,十分诧异。 明玫靠进霍辰烨怀里眯着,觉得比靠着硬硬的车壁舒服多了,满足地感叹:“想念这个怀抱很久了。” 一句话让霍辰烨高兴起来,将明玫在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面和她八卦起来:“范氏性子清冷,对徐茂辉都一向不冷不热的,没想到初次见面就对你这么近乎,小宝贝有什么妙招,我那兄弟让给他支一招。” 看来男人们也是在聊女人呢,徐茂辉这样说,可见对范氏有不满,更有和美的愿望嘛。明玫调笑:“有人给他生孩子,徐茂辉还需要人给他支招?”高手才对吧。 霍辰烨听了就心中一动看着她不说话。徐茂辉还说范氏那高傲性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哪来呢,看来人家早知道了呢。 明玫看霍辰烨表情,便知道他果然是知道的。 她不欲再多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夫妻不热乎,那人家俩闺女怎么蹦出来的?” 霍辰烨默了默,见明玫并不向她打听什么,自己把话题圆回来了,他挑了挑眉,低头在明玫脸上蹭了蹭道:“我们也快回家……让咱俩闺女也早点儿蹦出来。” 。。 明玫的小厨房弄好了,便也申请了一下,请霍家东府西府的女眷们分别来热个社。其实她的厨房真的很小,不过意思意思弄十几个菜,都是外面酒楼里订了送过来的席面。 炯二嫂子来坐了一会儿,堵在院子里和霍辰烨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么就拉了霍辰烨的袖子轻轻摇起来,看起来很象在撒娇的样子。那时节明玫和焕大嫂子正站在不远处说话,所以院里炯二嫂子的丫头,焕大嫂子的丫头,以及明玫的丫头俱在。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情形,让明玫有些呆,不知道又是哪一出。焕大嫂子飞快闪过一抹笑,然后只当没看到。跟在主了身边的都是机灵丫头,大都扭头不见,除了司茶素点气得直瞪眼。 那边霍辰烨也变了脸色,甩袖而去。 然后炯二嫂子却只在当地站了一会儿,很快平复了情绪心态?没事人似的,过来跟明玫道:“我果然是喝药坏了胃,太医开的方子,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去掉恶心的毛病,特别吃东西十分忌口,别吐在这里恶心到别人,今儿就不留在怡心苑吃饭了。” 明玫也不勉强,也没有问她什么,只客气说改日再作东道,让人送她出团门回东府。 霍辰烨出门后就遣了小厮来给明玫传话,说炯二嫂子以前和他话都没说过几句,今天也只是和他说些“烨兄弟什么时候去西北,什么时候回来,嫂子都没出个远门,兄弟回来时可要给嫂子带些当地才有的稀罕物件瞧瞧”这样的话。不知道怎么就失了仪,让明玫不要往心里去。 明玫更加疑惑。 后来认真关注了一段时间,发现炯二嫂子自那之后果然隐身养病了,时常在自己院里门都不出,据说连东府里给婆婆请安都请求被免了的,更没有和霍辰烨有过丝毫的联系。再查以前,也没有这两人过多交际的事例。 奇了怪哉,果然只是一时忘形失态吗? 大溜庄之行后,来往最殷勤的还是徐家三少奶奶范氏,一回去就着人送了些她家某某出品的招牌酱菜过来,后来也是得了好吃的点心了,时新的玩艺了,也会招呼到明玫,就这么有来有往起来。 霍辰烨几次替徐茂辉捎话,问明玫的相处之道。明玫很傲骄:“相处之道,你心换我心,自己个儿藏着掖着,人家怎么对你敞开心房。” 这话说得她自己也很心虚。大敞心房什么的,大概没谁作得到。但范氏能跟她交好,大约一来两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二来范氏对她的要求也很低吧,所以她们有了共同的小小秘密和话题之后,就能交好。但夫妻相处,往往想要的契合度太高,于是反而更失望吧。 后来徐茂辉来过府里两次找霍辰烨,一次见着了明玫,和蔼可亲得跟亲大哥似的,于是明玫觉得,大概人都有多面,除了夫妻之道没参透,这人挺好相处的,便也跟他聊得很熟络起来。 霍侯夫人自从刚成亲的时候,给明玫使使手段,塞女人啊立规矩啥的玩了下,后来便都束手了,倒真的平和了起来,对明玫再不找茬了。明玫觉得挺奇怪的。不过她也不会上赶着找别扭,只要大概过得去,她都很配合。霍辰灵自从上次被霍辰烨提溜着扔出院门后,大哭了一场,见了明玫总用白眼看,偶尔还骂她一两句难听的外,倒也不来怡心苑了。 其他人都挺好,霍辰烨依然天天很热情,主要是床上。 很快成亲月余了,霍辰烨去西北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府里也已经为他的出行做好了准备。 然后这天,霍侯爷出门,至子时尚未归。 霍辰烨和霍辰烁兄弟便出门去寻,最后霍辰烨带人骑马去了西山大营,夜色中找了许久,至五更天,才找到西山一处乱石丛中的霍侯爷,身中毒箭,已然昏迷多时。 霍府一下子陷入了紧张之中。 127第127章 霍辰烨一夜未睡守在霍侯爷身边,满府里各色郎中军医来往,拔了箭,上了药,却没有一个人说对那箭上之毒有百分百把握的。(.) 明玫很不好意思睡得挺实在,直到天亮才被司茶叫醒过去盛昌堂。 便看到满脸焦虑的霍辰烨守在霍侯爷床头,眼睛直盯着旁边托盘上放着的箭。 霍辰灵站在霍侯夫人旁边,见明玫进来就瞪了她一眼。而霍侯夫人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用帕子揩泪。见明玫来迟也神色不满,但想了想不好在病人床前训斥,只冷了冷脸就不看她了。 其他人也都神色肃穆。 大家都到了,霍侯爷两儿三女和小儿媳妇儿秦氏,还有何姨娘和吕姨娘,明玫来得最晚,活该被瞪。可是她真才知道啊,虽然她知道霍辰烨出去找霍侯爷一夜未归。 “公爹如何了?已然稳住了吧。”明玫问道。 霍辰烨看着她眼有哀痛,没有答话。旁边秦氏轻声道:“公爹依然晕迷不醒。箭伤已经处理好,药也刚服喂过了,只是不知那箭上毒素有没有去清。” 明玫冲秦氏点点头,感谢她替她解围,站到霍辰烨身边轻轻道:“昨儿等你到深夜,后来撑不住睡过去了,谁知你回来也没人知会怡心苑,竟不知道。” 霍辰烨微微点了点头,他是没有让人夜里去禀她,她早来也于事无补。其他人,大概也忙乱忘了吧。 大家沉闷着呆了好久,既无事作也不敢出声或乱动,要么低头看不出神色,要么一脸悲切的盯着霍侯爷看,只大夫过一会儿便进来两位查看一番。 很快东西两府里人都来了,屋里越发挤多了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夫进来再一番查看,对霍辰烨道:“侯爷目前情况没有再恶化,就算是稳定住了,解毒的事还需慢慢来,若到亥时前醒来,当无大碍。” 按情况推算,霍侯爷是亥时前中毒的,一个对食儿醒不过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霍侯夫人闻言又哭起来。 霍辰烨点头,说了声“有劳金伯父多多费心。” 那金大夫点点头,也不客气,只说:“我会尽力想法子。” 这金伯父是霍侯爷手下军医,对外伤药毒类十分有研究,既如此说了,大家便只能干等着了。 明玫却有些心下疑惑。 因为私怨敢这般招惹霍侯爷的人,应该不多。 而先帝晚年,据说斐家的儿子孙子就是这样一个个被下黑手阴掉的,手段十分无耻。那时裴家虽然手握兵权雄据一方,却也是徒呼奈何。 如今京城时有清算,老皇帝在学他老子给儿子清扫道路是不错,可霍家虽然京城本支三家,旁支十三家,有能耐的不少,但兵权并不会有威胁。 如今霍辰烨赐了官却未上任,并没有手掌大权,霍侯爷手上的兵权又随时可以上缴,也没有尾大不掉之势。圣上这样又算哪般?要说兵权,霍家目前甚至没有贺正宏手上有权。 所以圣上想打压霍家倒有可能,象对唐家那样,对老辈儿们打压了,然后把唐玉琦留着让将来新帝示恩提拔,毕竟将来新帝定然需要新臣。 但就这么下重手要霍侯爷的命,蔽大于利吧?霍辰烨是太子亲信,太子跟前行走的,这般不是逼得君臣反目吗? 至于连霍辰烨也不留,把霍家连根拔起什么的,似乎更是没有必要吧?除非圣上真的象外面传说的那样,已经糊涂昏馈到了不堪的地步。 胡乱想着,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霍家不至于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看一眼沉默的众人,想起裴家就是被灭了男嗣的,瞧了一眼秦氏,决定先卖个人情再说。 “婆婆,媳妇儿听说有些无妄之灾,药石与诚心俱不可少。并且听说,少不更事的稚子祈祷最为灵验。若此说法是真,婆婆看要不要安排人去城外庙里上香祈祷一番呢?” 霍侯夫人抹着泪的手就顿住不动了,挺直了身子看向霍辰烨,问道:“烨哥儿你看?” 秦氏听了也是身子一震。少不更事的稚子,侯府里可不就她的宝哥儿么。 她马上想起之前唐家出事儿时,说唐家两个幼子被贺家女着人掳去的传言来。妙的是后来唐家立功之后,两个幼子安然低调回归,而唐家也再未提被掳子之事来。还正相反,听说大嫂嫁时,唐家世子夫人送的可是厚礼。 莫非大嫂这意思,是要将宝哥儿送出去以防万一? 若霍家有难,象霍侯爷这样的,她自然不怕谁会揣着坏心眼加害宝哥儿什么的。因为放在家里身边就不见得安全,何况现在就怀孕生子也来不及,定然要保霍家子嗣。 她看向明玫,明玫却见霍侯夫人看着霍辰烨,她便也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看了看明玫,回霍侯夫人道:“在家祈福也是一样。” 明玫便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秦氏看着,知道自己想的没错,心里便对明玫产生几分感激来。虽然自己和她交往不多,但所谓同舟共济,顾全大局,这大嫂至少是有些大家风范的。 不过听世子的意思,是说不用那般刻意去避,家里还是安全的,心里便也松了口气。 她很想冲明玫笑一笑表示一下感激的心情,但明玫听了霍辰烨的话后根本没有朝她看过来,也就是说,人家并不是冲她才想送宝哥儿出去的,也根本没有邀功的意思。 但秦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示一下,正好看到有丫头提着热水壶要去换桌上的那个,她便移步上前接了,将水壶放到了桌上,然后便站在明玫身边,紧挨着明玫。 明玫见她这么亲近地靠过来,便知道秦氏是来示好的。她状似无意地看她一眼,秦氏就对她绽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明玫矜持地冲她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丫头,见二少奶奶接了水壶,便在一旁等着,结果见二少奶奶只把热水壶放下,却没有把原来冷掉的水壶换下来,只好自己又跑过来取,心里很觉得这二少奶奶帮人不帮不到底,很多此一举。 没多久,贺正宏亲自来了,查看了霍侯爷身上伤势,跟霍辰烨去了书房说话。 “人已经逮到了一个,混在招风酒楼里,侯爷出城前曾去酒楼吃了酒,马就是在那儿被下了药的。此贼人招供不似作伪,却也说他只负责给马下药,旁的接应并不知道。”霍侯爷道。 “父亲身边的两个小厮都是得用的人,说父亲的马忽然狂奔,他们死追不上,一个沿路留下记号,一个打马回来报信儿。我觉得事有蹊跷,当时就派人围了山头,没有发现有人出入。” “只怕他们不敢久留,得手之后迅速撤出来了。我得信儿后也连夜派人四下追查近百里,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很可能他们伤了人并没有外逃,反而混在清早的人群中进了城。”贺正宏道。 只要进了城,他们就飞不了。“那小二人在我那儿,你看是我们自己处置还是报给圣上?” 霍辰烨道:“报给圣上自然是要报的,只是不用这么快。”出手反应太快了,怕圣上忌讳。 和他想到一处去了。贺正宏点头,目露赞许,他原本十分担心霍侯爷横遭此祸,霍辰烨会沉不住气。 “你没请太医?”刚才他在霍侯爷那里没看到熟悉的太医面孔。不信任太医,就有疑心圣上之嫌。 “第一时间就请了孙李周吴四位太医,他们轮番看诊,都说不识得此毒。不过几个人斟酌出来的药方倒和金医士的差不太多。”霍辰烨道。 贺正宏点头。孙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李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若有些久远的秘闻,他们很可能听闻一二。而周吴太医却相对年轻,吴太医更是医药世家子弟新被推荐进太医院不久,未必就已经被同化得那么快。 总之都是得皇帝器重的太医。可若皇帝行隐私之事,却不可能让这么多人俱知晓。有谁表现异常,比较之下就更容易发现端倪。 “不过此事却不象是圣上所为。”贺正宏道。早朝时此事上报上去,圣上和太子都相当震惊,已交给贺正宏全力缉拿人犯。 霍辰烨也点头。 金医士医术靠谱,霍侯爷过午便醒了,只是人却十分虚弱,嗫嗫几声便又睡去,后来也多在昏睡当中,但到底是没有性命之虞了,大家总算都略略松了口气。 排了班轮值侍疾,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明玫让霍辰烨也先回院去休息:“世子后面要处理的事情定然还多,要稍微休息下保持头脑清醒才好行事。” 各方人手都已经安排出去,他只需要静心等信儿就好了。霍辰烨点头,和明玫一起回了怡心苑。 累是有,但却睡不着,霍辰烨躺在床上,把这件事儿前后又想了一遍,看明玫也没睡着,想起来明玫提议送宝哥儿出门的事儿来,就拉她过去,安慰道:“别担心,霍家没理由象唐家那样被打压,这次的事儿也是意外,很快会查出事因的。” 明玫多少有些同意这种说法,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虽说我们成亲时有过一番闹腾,你真觉得圣上会信么?” 成亲这一档子事儿,她被打造成个委屈求全低声下气地受气包形象。可总体来说霍贺唐三家的互动,到底还是跟小儿打架似的,太幼稚了些。 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让圣上心里不满。 霍辰烨道:“圣上和太子,只信了我和唐玉琦真有嫌隙。” 霍辰烨那时十分不愿搅乱自己的亲事,拿私事儿出来说让明玫面上无光,更让他觉得十分别扭。男人的事儿,尽可另想办法解决,拿女人说事儿算什么。 但岳父说,太子大有重用霍辰烨和唐玉琦之意,如今官职也分授一南一北。圣上绝不可能让将来有可能的两方武将重臣间关系牢不可破。 而少年郎从小的情谊,因了女人破裂很能让人信服。两男争一女的把戏,真戏真作,可信度极高。 加上现在的霍贺联姻也让人头疼,拿亲事儿说事儿也很合适。――至于霍贺两家因此产生的私怨什么的,圣上自然是不信的。 想想霍侯爷和贺正宏相交多少年了,哪会为几番小争吵,连个实质性的休离啊什么都没有就结怨,这不可能。 可不信也得这般闹法。 “圣上只会觉得霍贺两家的把戏演得十分拙劣可笑,但可笑却放心。武将就该这样,战场上攻防犀利游刃有余,政事上应对不敏漏洞百出。象裴家唐家曾经的那样,面对圣上的逼压不动声色布置,这才是圣上忌惮的。”贺正宏几十年不倒的天子近臣,对圣上是十分了解的。 “何况爹爹已经上了辞表了,圣上没有必要这时候再对爹爹动手段……总之我会很快查清楚的。” 就要告别军营了,霍侯爷心里十分舍不得那铁打的营盘,最近跑西山大营越发勤了些。前几天霍辰烨也陪着他一同去感受那些兵营雄风好几次。 若要对付霍家,还不如对付他霍辰烨来得有用。 霍辰烨想着,却不欲给明玫提起,怕她担心。想了想也睡不着,就起身来,准备再去盛昌堂看一看父亲情况,然后去书房处理事情等消息去。 临走俯身想亲一亲明玫,忽然又顿住了。明玫见了,干脆将脸凑了过来,被霍辰烨捧住了脸:“我给爹爹吸过身上毒,也不知道有没有残留一些,这两天我先感觉一下,你先别碰我。”他指了指自己嘴唇。 成她碰他了?明玫很严肃:“哎哟美男,姐若忍不住怎么解?” 结果被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 这段时间圣上身体越发不济了,但对京城实权人物的清算打压仍然抓得很紧。并且最近圣上破格提拔了一个人,就是断指贾谨。 这家伙自从咬出了唐家,被圣上私下召见过一次之后,虽然最后唐家并没有怎么样,但他却得了圣上的夸赞,让他从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后来贾谨便借着清算这股西风,揣测圣上心思,想法四处收集高门大户人家的隐私把柄。然后又想法走通了皇帝身边内侍的路子,把自己收集到的,或真凭实据或道听途说的东西递到圣前去。 据说前些天圣上忽然抄了严家,就是根据这货的情报。并且当天不但派了羽林郎,还指派了贾谨和一个内侍同去监理。 这是贾谨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于是简家被抄得十分彻底,归罪也很彻底,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合家入了狱。有言辞不恭的严家人俱被当场诛杀,贾谨亲自持剑动手。 之后大概圣上喜贾谨手够狠,很适合当刀。贾谨当然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机会来自哪里,所以他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接着又带队抄了沈家。 而老皇帝对他,似乎也真的恩宠了起来,虽然没有授予什么官位,但天子宠臣,也是个不得了的存在呢。 而原本常伴君侧的贺正宏,却退了一射之地,在官场行走时便低调了许多。 当然,贺正宏能从一介白身混到如今横行京城,靠的并不是只会玩小儿把戏。 只是裴家已除,虽有少量散兵尚没肃清,但大汤已无兵患压力。加上京城太平,没有了裴家时不时弄一些刺杀皇子毒杀娘娘之类的大手笔恶性恐怖事件,便是有小打小闹刑事案件也惊扰不了圣架。 皇上不知是不怕死了还是心安了,便不十分倚重京卫指挥司了呢。并且最近还提起说要给他安排个副手呢。 嗬,副手,他当初就是圣上提拔的安排给唐老侯爷的副手,架空了唐老侯爷至今的。 霍侯爷遇险后,霍辰烨第一时间知会了贺正宏,于是便有些备好的小动作迅速发作起来。 就在霍侯爷中箭的当天一大早,圣上收到西南传来的消息,二皇子的某个儿子,就是皇孙,据说深怪当初二皇子遇刺乃圣上保护不力所致,事后也一直没有合理的抚慰措施,加上他觉得自己才是嫡子嫡孙,实打实的正统,圣上舍嫡立庶十分昏庸…… 总之理由挺多,小家伙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就举了反旗。 并且他抛却养尊处优的王府,带着二皇子府私兵藏兵入山,学六皇子养私兵的招数,不断抢劫地方,并招兵买马中,还顺势整合了裴家逃蹿出去的游兵散勇,听说跟西羌也有瓜葛。 在西南连下三城,却战而不守,把城里杀戮洗劫一空就跑,或隐于民间,或匿于山林,玩游击战术,让西南军连影都寻不见。 西南军找人不着,反倒因自己在明处,被动挨打十分严重,如今西南各城,日常连城门都不肯大开了。 圣上闻听,气得摔了案上的圣山黄玉镇纸。其实他也摔不碎,老朽之身已经无力摔碎了。 京兆尹早间奏曰:“最近似有大批乞丐和各色匠人艺人或及流民等涌入城中,各大城门守将都说入城人数过多,臣觉得不可不警惕。” 圣上闻言大怒,反责问京兆尹早干什么去了,接着又责问五城兵马司可有管好京内治安,最后点着贺正宏的名字说让京卫指挥司快干正事。 再然后,退朝。才去御书房坐下,霍侯爷被箭袭事件传来。 老皇帝陡然又是一惊。怎么才觉得天下太平没几天,这赤果果的血腥事件又近在眼前了?莫非当初裴家在时,时不时搞起的暗杀活动又要兴起了?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京城搅动的腥风血雨了。反正自己搅的都正常,控制外的就要死了死了的。老皇帝脸色难看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就俩字儿:“严查。” 于是气势汹汹新一轮严打迅速拉开,京里京外。 京卫指挥司正大光明派兵将出外勤,联合当地势力,一气查出京城二百里去。不但各地滞留的来历不明人士,连碰巧路过的都倒了霉,收押许多人。 而京城内,当日京城四门紧闭,五城兵马司带队打黄扫非,把各种楼子和商铺里外来人口撂子一遍。然后京兆尹来了第二茬,连民宅儿都翻腾一遍。最后贺正宏亲自带京卫指挥司的人上街,大批兵丁潮水般席卷过大街小巷,连狗洞都不放过。 各方抓的人都不老少,各种大刑伺候,最后审出来各种犯事儿的自然很多。可那些人下手红白不忌,冤死鬼也不老少,可叹哪座庙里又没有冤死鬼呢。 不过三日,找到了放箭之人。七个,高手。 会说京话,稍有外地口音,身有功夫,以脏乱差的走卒形象隐匿于民宅之中。当然不是组团,是各奔东西形。 其中一个便是被贺正宏那队人抓到的。结果贺正宏看出不对才要用刑,那人就咬破牙糟里的毒囊自尽了。 贺正宏冷笑:死不足惜。 接着顺着死藤,把各人生前从进京到被抓中接触过的人逐个审,最后圈定了此藤一早买包子时,和他同站在包子铺前略客套了两句的人身上…… 同时把所有在押人犯重新排查,单独过堂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行牙医工作:卸下巴,检查牙齿。用此法筛选出来三个…… 大刑之下,其中一个死士并没有那么死。因为不但要揍死他,还要揍死对他有过窝藏救命之恩的某楼小姐。 红颜知已情深似深什么的话就不说了,但所谓死士,不就大多是重义气的么,因为“某某你救了老子一命,从此老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之类的,可惜一命不能二许,此死士把命卖给了前恩人,后恩人就无以为报了。 于是此死士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对前恩人鞍前马后已经出力不少了,而后者,实在无以为报。于是痛快招了。 如何布局,如何截人一一讲明。连围上霍侯爷时各人的位置都很明白。 然后再审其他各人,旁敲侧击完成了互相印证。 贺正宏和霍辰烨对照马蹄印,时辰,霍辰烨中箭时间,伤口形状深浅,箭头来势,等等,一一契合,可以结案。 其实对方来路很简单,老裴家死士,所找乃霍辰烨这厮。――当初西南灭裴之战,这货带兵围了主帐,灭了大部分主将。好几位裴家人直接死于他的刀下。 只是裴家军逃出去的忠心之士改头换面的多,溃不成军。纵有没死绝的死士却也无裴家人指挥,好不容易有人义愤组织了几个人进京,探得两父子时常去往西山大营,于是便来了这么一出。 可惜霍辰烨没有作陪,而霍侯爷骑的马又过烈过猛,竟然中药狂燥之下,奔腾得他们这些围着的人也追赶不上,才让霍侯爷草草中了那么一箭而已。而这些人追着马蹄印而去的时候,霍侯爷早就半途跃下马翻腾翻腾到远处藏匿起来了。 这帮人寻了一番无果,被马带着在山里奔行许久,后来想到正主儿还没显身,还得保存实力再战,便及时撤回了京,准备寻机再战…… 当然最后由京兆尹大人以书面形式,给此次严打做了总结报告。在疑犯的下拉菜单中,便不是七个人,而是两百多人了(开玩笑,那些查出来的各种犯罪动机及事实,以及其他疑似人员被屈打成招和致死的人头数,总要有个交待吧)。而行刺目标,也由霍家父子改为了所有参与过西南灭裴军事行动的功臣良将身上…… 然后贺正宏则向老皇帝口述了很多缉凶过程中的细节,全以实情相告。当然,他绝不会拆京兆尹大人的台,贼子的人数目标什么的,三方联合严打嘛,他大部分负责“打”的部分,其他不用太清楚。 致此,此番行动正式结束,却在老皇帝心里留下了些恐怖的种子,想到若不是手下人得力,只怕朝廷要损不少有用良将。更重要的是,裴家还有多少未知的余孽在蹦达呢,新的反贼老的乱党会不会哪天暗杀到皇宫里来,象从前那样呢。 贾谨之流,只会奉旨去扁那些听话的臣子,一端一窝很好使。但那些未知的危险,还是贺正宏这样的臣子在身边才心里踏实呀。 之后京城一番安抚民心,然后外松内紧。而贺正宏,又被时常召在老皇帝身边了。 此次缉凶,霍辰烨虽未露面,但他的心腹人手自然少不了参与其中。 细细排查中,还在京城一客栈见到了一个霍辰烨的得用旧人来。――丫头扇儿。 据说这丫头刚刚回京,还没来入及回霍府呢。 129第128章 这扇儿,便是霍辰烨旧时在府里时的丫头,后来霍辰烨去西北后,霍侯爷找个由头打发扇儿出了府,当然其实是暗中送去侍侯他儿子去的。(.无弹窗广告) 霍辰烨听到良辰来报,面有不快,“扇儿怎么回京来了?” 扇儿一向知进退,从不违逆他半分,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还住在客栈不回府? 良辰笑着回道:“扇儿姑娘是托了镖行,跟着镖行的人回的京。她说到京城时天已经晚了,连日赶路很没个样子,不好意思见大家。便想着先歇一歇收拾一下才好见人,这不才住下就叫咱们的人碰上了。她求属下替她向少爷讨个恩,想先回自个儿家去看看她娘亲兄弟,说好几年没见了,着实想念得很了,想住些天再回府里。” 霍辰烨听了,仍不明白扇儿到底为何回京来的。他半月前才接到西北来信儿,没听说扇儿回京的事啊。不过既然已经碰上他的人了,没说什么大概就是没什么大事儿。 最近因着霍侯爷的身体,霍辰烨很有些没情没绪的,便也不多问,只道:“随她吧。” 然后他对良辰又道:“你着人,给少奶奶说一声……不用了,我自己去说。”站起身来,走两步又停下。 算了,还是等扇儿回来再说吧,也免得早早就让她不快。 良辰见自家少爷这般,便知少奶奶那边对西北是半点儿不知。不过也奇怪,自己这些跟在少爷身边的人,少奶奶一个也没有叫去打听过。要么早知了,要么不关心?他一直跟着少爷,早知两人相处的模式,少爷少有的几回亏,都是吃在这少奶奶身上。若少奶奶真发脾气闹起来,少爷未必讨得了好吧?想着,反正他是连半个字儿也不敢随意往外透露了去。 客栈那边,扇儿把自己随身带的一个梨木雕花匣子打开,小心地翻扣在平整的床单上,一张张仔细整理着里面的零散银票。丫头小红坐在旁边,拿了块布轻轻擦拭着另一个匣子里的首饰,然后一件件摆好。心里暗暗羡慕扇儿姑娘能攒下这么多银子来。暗想着自己哪天,哪怕能攒下一半儿银子也好啊。 扇儿把银票理整齐了,又从那些首饰匣子里,翻捡出些上好的钗簪首饰,一并放进银票匣子里。然后狠狠心盒好了盖子,将匣子交给了小红:“你去霍府后角门,找那里守门的妈妈,打发她几个小钱儿,让她给侗妈妈带个话儿,把这匣子悄悄递到太太手上。” 顿了顿又交待道:“送了匣子,把话儿说明白了,也不用怕人看见,让太太有话儿也传到我娘那里去。” 小红十一二岁,虽然之前已经得了扇儿嘱咐,如今还是小圆脸上写满惊讶,不由道:“姑娘,你要把全部的积蓄都送出去啊?多少留些傍身吧。”那银票和首饰,折合起来有七八百两银子的了。 扇儿本来也十分肝疼,但还是咬牙道:“我留了几十两在身上,这些全拿去。这是打点太太的,你当少了太太会看在眼里不成?”好在少爷在银钱上向来大方,日常用度宽绰,也时有赏赐,只要跟在少爷身边,这些总是会慢慢回来的。如今托太太办事儿,没有象样的孝敬怎么行呢。 小红还是有些不赞同,问道:“姑娘这么全押宝在太太身上,万一……”太太收了银子不办事儿呢,人家可是主子呀,谁还能找她说理不成?到时候这些银子可就白扔水里了,这是姑娘攒了这好几年才得的呢。 扇儿明白小红的意思,但她很笃定地道:“这哪是真求太太,只不过是让大太太明白我以后都会听她的罢了。至于抬姨娘的事儿,她自会尽心的。” 扇儿从小府里长大的,对府里各种人事了解得很,一点儿都不担心霍侯夫人会不帮她抬姨娘。她会不想在少爷身边留自己得用的人?最好害了少爷她才开心呢。可不是她想安插就能安插的,少爷如今可不会什么都听她的。自己这么个少爷待见的,还肯象以前一样听她话,她会不尽着利用才怪。 小红是霍辰烨在西北新买的丫头,日常帮着扇儿做活计打下手,其实跟扇儿自己个儿的丫头一样。虽然听得府里许多事情,却并不十分了解。仍然十分担心这匣子送进去沉了水底。 不由问道:“那姑娘怎么不打点少奶奶一番。以后少奶奶才是顶头主子呢。”让顶头主子觉得你乖觉听话,不是更好。 扇儿笑道:“我知道太太缺银子喜欢银子,但少奶奶是个什么脾性我们并不知道,所以给少奶奶不如给太太管用。再者,从来就不可能有女人真心喜欢自己男人立妾的,所以这抬妾之事,绝对不能指望少奶奶。” 小红点头道:“那倒是,婆婆开口了,媳妇儿不乐意也不行。还是姑娘想得妥当。”她小心翼翼找出个包裹布来铺开,把匣子用包裹包起来,一边又问道:“可是姑娘,就算太太同意了,到时候少奶奶若把姑娘留在府里不让跟去西北可怎么好?”她觉得还是得也孝敬一下少奶奶为好。烧得香多才有菩萨保呀,谁知道哪个庙头神仙怀慈悲呢。(.) 扇儿笑起来:“不叫我去,就得另外派丫头妾室去,难不成少爷不成伺侯不成?少奶奶若是聪明,自然不会愿意多出一个跟少爷在外朝夕相处的姨娘来。”她就是不聪明也没关系,咱也可以提点她。 小红想了想,觉得这话真对。可她还是不解道:“姑娘为何不早些回府呢?”回了府,和太太处好关系多好,这隔空传话儿,万一有个差池没传对怎么办?再说进了府还可见机行事,也许少奶奶很乐意抬她做姨娘呢?毕竟是侍侯少爷这么多年的。到时候,还可以省下这些银子呢。 扇儿道:“咱们到少爷快上任的那几天再回府里,不急着在少奶奶面前露脸,免得杵在府里刺了人家的眼。便是新少奶奶不喜,也立不了几天规矩。” 小红听了,忙劝道:“姑娘便是给少奶奶立立规矩又如何,又没有多少时候了,少奶奶也不见得一见面就要行那狠厉手段对待姑娘。何况还有少爷在呢。少奶奶纵然不喜,也不见得敢违逆少爷。这么多年,便是那莺姑娘时不时找事儿,少爷也一次都没有罚过姑娘呢,姑娘怕什么。” 提起莺姑娘,扇儿脸色便暗了下来。那黄莺,总是处处针对她。少爷在时还好,那黄莺好歹还收敛些,至多暗中使点手段。不过江湖女子,比起霍侯大院里出身的她来说,那些手段并不见高明,她不过避着让着,还能应付。可少爷这一回京,那莺姑娘就没少明着欺负人,连小丫头都不使唤了,什么活计都叫她亲自做,所以她才悄悄找个机会跟了镖行回京的。 只要她姨娘的名份过了明路,便是少爷偏宠着,那没名没份的莺姑娘也得低她一头。 扇儿想着,便又笑道:“少爷的脾气我倒是摸得透,只是现在侯爷受伤,他不可能时时在后宅上用心思,若少奶奶也找事儿,少爷如何能及时护我。” 小红点点头。扇儿再细细交待了几句,小红便紧抱着匣子出门而去。 等匣子传到霍侯夫人手里,她打开查看了一番后,不由心中暗惊。一个丫头,跟着在西北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几年,竟然能攒下这许多银子来? 侗妈妈笑道:“那丫头说了,西北地偏,便是有银子也无处使去,少爷打赏得多,才攒下了这么些,全给太太孝敬上来了。说以后若再攒下了,还会孝敬太太您的。” 那些银票,零零散散的,虽然厚厚的一撂,却都是小面额,看着就象是累年积攒下来的。可见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霍侯夫人笑起来:“竟是比我都强些。我一个月说起来有五十两的月例银子,可你看看,哪儿不朝我伸手,哪儿不得顾着,竟是攒不下什么。” 以前还好说,掌着偌大侯府,银子完全不是个事儿,不管是孩儿们和娘家,她都兼顾得十分周到。只是如今,侯爷拨到内宅的银子都是定数,帐房和采买都是外院的管事儿,能挪用俭省的方面有限。这么下去,以前攒存下来的银子,早晚坐吃山空。 霍侯夫人说着又叹息起来,“烁哥儿好歹成了亲了,偏秦氏一个高门嫡女,竟然嫁妆也只是面上光。将来灵儿的嫁妆,虽有公中的例,却不好让她私房银子太薄了,将来出嫁后婆家妯娌的被耻笑欺负。爹爹前儿还捎来信儿,说是身体越发不好了,大夫开的保养药材净是些贵重的。几个侄子想一同进学,束修也要一笔……真是哪儿哪儿都是事儿啊。” 侗妈妈也叹息道:“是啊,这些年两头支撑,小姐辛苦了。”她说着,迟疑了一下道:“听说贺家其他庶女出嫁,都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没想到大少奶奶同为庶女,却陪嫁颇厚。” 那嫁妆单子上,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庄子铺子,真金白银,样样齐全样样不少,除却那没标具体数目的现银,光物什只怕就要折合好几万两去。 霍侯夫人听了,不由冷笑道:“贺家自然还是那几千两,只不过咱们家少爷送过去的聘礼多,加上他出人出力帮忙跑腿置办的嫁妆,几千的银子给置办出几万两的东西来了。” 侗妈妈没有说话。 那有什么办法,大少爷是长子又是世子,成亲时公中不过按着烁少爷的例略加了些。人家动用的是人家亲娘的陪嫁银子,谁能说出个什么来。 霍侯夫人又道:“就这么厚的陪嫁,看看那贺氏的出手,连认亲礼也是进的多出的少,这些小的弟弟妹妹们,个个只得了她一件针线活计。”自己嫡亲的小姑子,连套头面首饰都舍不得拿出来,更别说象扇儿这么诚意地孝敬了。 别说见她的银票了,一个大字儿也没见着她的。这样的儿媳妇,让人怎么疼她。 侗妈妈含蓄笑道:“陪嫁陪嫁,既然是陪着嫁进来了,就是姓了霍了。以前说起来是先夫人的东西不好动,如今既是儿媳妇的,自然应该拿出来些孝敬公婆照应弟妹。没的一家子过的艰难日子,媳妇儿自已个儿锦衣玉食的。”有那寒门阼户,婆婆收了媳妇儿的嫁妆也是有的。 霍侯夫人没有说话。 。。 霍侯爷虽然人醒了,可是却依然虚弱得很,时常说几句话就耗尽了力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行凶者虽然抓到了,但那些死士的药却是没有解药的,找到人时又中毒多时,毒性深入肌肤,纵有霍辰烨吸毒,也远没有理想效果。 大夫说,毒去比抽丝还慢,只能用药慢慢静养着。 霍辰烨快要赴西北上任了,便是放心不下霍侯爷,也不能不顾皇命,也是贺正宏和霍侯爷的意思,不让他上奏延期。 明玫觉得就该这样,老皇帝快嗝屁了,依然不肯给太子放权,愿为太子上位铺路做恶人,不时东燎一把西烧一把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惹火上身了。与期在京瞎等着,不如出外带兵,好过可能的任人宰割。 这样的思想某天稍稍露了一点儿,便被霍辰烨一顿训,让她再不可人前流露出半分这意思。明玫连道遵命:“俺只在俺男人面前小声说说。” 霍辰烨便又笑又叹息,他说:“小七你放心,若真有祸事上身,我拼着一身剐,也会护你周全的,管它天皇老子。” 明玫傻眼,这话不比她说的话更大逆不道不成? 可见所谓官逼民反一点儿不错。这违逆言论也是被逼出来的好不好。 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好,明玫早就综合了霍侯夫人和霍辰烨本人的意思,让管事儿列了单子,再加以补充,于是备下的各色物什大概能装五大车。 据说,这还是前期,后期还会补充物件和陆续送去些药材什么的东西。明玫自己也出行过,连贺老太太那老人家都没有这么夸张。 一切都很顺利,只有一件事儿,服侍的人选问题。 霍侯夫人的意思,要带至少四个丫头去西北随侍,并且要先行给人家以名份,免得万一怀了子嗣名不正言不顺。于是丫头还是原来那六个丫头中挑四个。 结果霍辰烨说不用,自行把已经上了单子的丫头一项去掉了。 明玫乐呵呵的,表示很尊重他的意见。被霍辰烨笑骂:“你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男人在外面吃苦受累无人服侍?” 明玫笑着点头:“不担心不担心。”其实她很想反问:“你会少了人侍侯?”但她懒得问。 他不说就不说吧,他总得说,而她,问出来也拦不住,没意义。 然后很快,这事儿不用她问也不用他说,自发地有人显身了。 130第129章 终于离霍辰烨上任只有三天了,然后这天早上请安探病完,霍侯夫人便留下两个姨娘伺侯着,让大家去正堂里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好看的小说)扇儿姑娘就是这时候回府的,然后轻车熟路就往盛昌堂来了。 “府里的丫头扇儿姑娘回府了,说想来给主子们磕头,人就侯在门口了。”才落了府上了茶,侗妈妈就进来轻声禀道。 霍侯夫人听了,脸上就绽出了一丝笑来,温和道:“这丫头也是个有心的,刚回了府就过来请安。快让她进来吧。” 扇儿很快进来,盈盈跪拜了一圈。她是个长相周正清丽的女子,中等个儿,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略施了粉黛,大概在外面并没有细养,皮肤看起来略有些粗糙微黑。明玫看见她的手背上竟有些微微的皲裂。 惯常的府里丫头打扮,不过行事不亢不卑落落大方,面上的笑也很得体,礼也周到,进退得宜的样子。 可见真正要面子的男人,不只喜欢妖治妩媚的,还得行为举止也拿得出手才行呢。 霍侯夫人也是在霍辰烨回京后问起在外面的生活,才知道扇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明玫只当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只淡淡笑着受了她一礼,说了声“请起”便完事儿了。 侗妈妈笑着对明玫道:“少奶奶虽然没见过扇儿姑娘,也定然听少爷提起过的。这就是府里跟着少爷在西北服侍了这许多年的丫头。”说着便看着明玫脸色。 明玫道:“少爷并不曾提起过。”然后扭脸看向霍辰烨。 扇儿听说自己没被提起过,就脸色一黯,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仍然一副谨恭模样。 霍辰烨见明玫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一时也不明白她什么心思。他冲明玫点了点头,重复着侗妈妈的话:“扇儿是这些年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 明玫面无表情地听了,就转头对扇儿道:“扇儿姑娘辛苦了。” 扇儿听了,便冲着明玫羞涩地一笑,恭敬地道:“少奶奶,奴婢不敢当辛苦,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明玫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霍辰烨从前得用的丫头中,除了这留下来的六个,还有一个嫁了铺子上的掌柜,另有两个怀过孕的被打了胎后卖掉了,另有一个,便是蔡妈妈见过后念念不忘的,跟明玫提起过几次的扇儿。 用蔡妈妈的话说,这丫头面上不见多出色,却能在霍辰烨把一屋的丫头都撵出去的时候进去,能在霍辰烨发着脾气的时候仍不急不燥稳稳当当地讲话行事…… 霍辰烨在西北多年,不可能身边没有女子服侍。从听说这个扇儿是在霍辰烨离京后不久被霍侯爷送出去的,明玫就知道,这个姨娘是挡不住的。 霍辰烨见明玫没有别的话,便开口问扇儿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扇儿见问,这才把身子转向霍辰烨,柔柔道:“奴婢想着,因为西北有人侍侯,怕少爷这次上任身边不会再另外带人,这样路上就没人侍侯少爷了。所以奴婢特意赶回来的,也好路上能服侍着。” 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霍辰烨的脸,很有些痴痴的望着,一腔柔情尽情流泄在脸上,再没有刚才对众人行礼对话时的端正稳重姿态。 明玫就坐在霍辰烨旁边,自然看得真切。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啊,该收敛收敛,该放电放电,很有的放矢啊。 想着,就悄悄瞥了霍辰烨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觉得被那目光烫到,不由有些尴尬起来。他眼角扫到明玫,却看不清她脸上神色。他忍着没有扭头去看她,挺直着身子对扇儿点了点头。 扇儿见霍辰烨点头,知道他还会带她去西北了。心里就稍稍松了一口气。 霍侯夫人看着,脸上笑意愈浓。 还以为她安排的丫头全军覆没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得用的,这么些年跟在身边,有功劳有苦劳,加上从小的情份,并且是个聪明的,知道一回来就先给她报信儿,肯听她安排。 “烨哥儿这说话就要起程了,扇儿回来的刚刚好,这几天好好听你们少奶奶的嘱托,去之后把少爷服侍好了,好让你们少奶奶放心。” 扇儿恭敬应了。 霍侯夫人看着,就让人扶起扇儿来,细细问起她这些年的事儿,明玫在旁默默喝茶。 那边霍侯夫人问了扇儿几句,就看着明玫道:“扇儿这些年,跟着烨哥儿劳苦功高,很是得用。再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就又要走了,就莫再耽误了,便抬为姨娘吧,跟着烨哥儿出门在外也名正言顺些。”然后直接对扇儿道,“扇儿,就现在给你们奶奶敬茶吧。” 明玫便应了声:“婆婆说的是。”却默默把刚放下的金鲤戏荷白瓷茶碗又端在了手上。 姨娘可以收,但她不想表现得贤惠大度,不能收的太顺溜了,不然回头给他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地收进来,便是养猪a计划也烦心。 总得看看,这扇儿有些什么样的急智本事。或者霍辰烨说句话表个态,看看他有多在意她吧。 霍侯夫人看了,脸上就显出不快来。诚心让人敬茶,是要正襟危坐的,哪有自己手上端着茶碗再接别人敬茶的。这贺氏是个什么意思,这样从小跟大的丫头,明显也得主子喜欢,还能往外推不成? 想着就不由撇了撇嘴,一味逞强不容人,可知到时候霍辰烨出门在外,枕头风这丫头吹的就比她这当少奶奶的还多不知多少呢。 那边扇儿也看出不对,嘴上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端茶去敬,只看着霍辰烨。她十分清楚,霍侯夫人虽然开了腔,但少奶奶明显态度冷淡。自然只有霍辰烨的话才最管用。 却只见霍辰烨皱了皱眉,对霍侯夫人道:“因是赐婚,我已经答应了岳父,成亲两月内不立妾室。”到他上任出发,也成亲不足两月。 明玫甚是诧异,这霍辰烨竟然还记得那么一档子事儿来。说实话当初那不过是个闹起来的由头罢了,连贺正宏老爷只怕都不会当真吧。 霍侯夫人一听,便真恼了,“谁家岳家,会连女婿房内事也管的?什么两月内不纳妾,这样的气话岂能做数?”她看着明玫,脸含怒气,“何况事急从权,眼看就要上任走了,什么事能重要过子嗣身份?到时候,是婢生子好听还是正经姨娘庶出好听?贺氏你来说说。” 明玫便又说了句:“婆婆说的是。”然后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没有看她,略沉吟子一下,对扇儿道:“不若你不跟去西北,就留在府里服侍少奶奶也是一样,到时候等两月之期过了再行礼端茶,如何?” 明玫再次诧异了,竟然不带着服侍? 不过若不带扇儿,自然西北还另有人服侍吧? 她想着,啜了口茶,没有说话。当初忍着不去探究他西北的事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来着。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好奇心十足呀。 扇儿听了,立马眼眶微红,她看着霍辰烨幽幽道:“扇儿此次回来,就是不放心爷路上……扇儿这些年在外服侍少爷已经习惯了,路上也好,西北也好,再派别的丫头跟着只怕还要重新适应,爷还是带着扇儿吧。”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象匹知道自己要被遗弃了的老马。 她这趟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定下名份,在少奶奶面前过了明路,另一个自然就是,还要再跟去西北。 如此,她就比那黄莺名正,便是以后黄莺也抬了姨娘,也有个先来后到,她位份总大些。 这边厢又从此脱离少奶奶眼皮儿底下自在生活。少奶奶囿在家宅里,跟少爷不在一处,未必就有她早得一儿半女的。到时候,占了长子或长女名份,便是庶出,身份也不一般些。到时谁还敢看轻了她去。 却谁知,进了京就得知霍侯爷伤重。这种时候霍辰烨当然不会用心思在女人身上,她便也不敢到他面前去卖乖。 终于霍侯爷伤情也稳定住了,霍辰烨也马上就要赴任走了,这才回了霍府,谁知还有什么两月内不纳妾之说。 如今,既不得抬妾,又不能去西北,她这一趟岂不是赔得净光。 她娘打听说,少奶奶是个厉害的,成亲当天就给自家婆婆没脸,第二天认亲就得罪了一众族人,发狠话说家家都给送姬妾。她原想着,过刚易折,这样的脾气十分好对付,并且少爷也定然会不喜。可现在看来,这少奶奶不冷不热不动声色,她完全看不出她的想法来。 而少爷,却明显是喜欢她的。虽然少爷看向她的并不多,却每次看她,眼睛里都是有情绪的。 霍辰烨见扇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其实也觉得扇儿是用惯了的,对西北也熟,再换人很没必要,便对扇儿道:“你去西北也可,那就改日再给你们奶奶行礼。多不过一年,年终总会入京述职的。” 扇儿想了一下,以前少爷未成亲,不准通房生孩子,如今自是会不同了。 抬姨娘不为生孩子么,若她留在府里,少奶奶怎么对她且不说,少爷不在府里,怎么生孩子啊。跟在身边,哪怕没有名份,只要怀上了,为了自己子嗣着想,少爷也会给自己正了名份吧。 想明白了便忙道:“奴婢只要能伺侯在少爷跟前,便心满意足了。谢谢少爷肯让奴婢跟着。”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扇儿暂缓升职,仍回御前使用。 然后当夜,霍辰烨对明玫详细讲了关于扇儿的故事,大事儿没有,却都是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概括起来,就是个忠心丫头情深意重万里追随,因此吃得许多苦的故事。总结之:此丫头有资格升职,你别不开心。 明玫甚惑,把声调扬得很欢脱:“我没有不开心啊。唉哟,多个姐妹一同服侍爷了,这多么让人欣喜多么值得庆贺呀!爷,你多多带些姐妹们回家来啊,人多力量大嘛,到时候一面把你侍侯得滴水不漏,一面三下五除二给你老生几十个娃……” 霍辰烨拍拍她不正经的脸,道:“我跟你说正经的。扇儿侍侯得十分用心,人也安分,以后让她在府里安生度日吧。” 自然安生度日,俺也得安生度日,难不成还闹着去死不成?明玫点头,收了笑沉了声,也正经道:“……都听爷的,爷喜欢就好。”然后翻身欲睡。 霍辰烨听她嬉皮笑脸唤声“爷”,觉得挺受用的,可听她正正经经地叫“爷”,心里又极不舒服起来。 他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的态度。 从前,他们一帮兄弟去逛楼子,唐玉琦本来去过几次,可是后来,却拉也拉不去了。有一次陈谨丛说:“琦哥儿,你又没成亲,去潇洒几回怕什么?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么?等将来成了亲,若新夫人介意,就改了不就完了?”实际上他们大多只是去喝个花酒而已,并不是真就留宿做什么。 那次琦哥儿说:“有人跟我说,她不信什么浪子回头,她只信狗改不了吃那什么。” 大家听了便起哄起来,问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不然谁的话能让他当圣旨一样的遵着?从来对兄弟无所隐瞒的琦哥儿却什么也不肯说。 他纵是有心上人,哪家女子说得出来这样的话来?所以他猜也猜得到那是谁的话。 后来,他远走在外,再不去那种地方玩了。他有时候想,也许明玫当初对他半点儿意思也没有,大概跟他的名声很有关系吧。所以他才会一成亲,就特特跟她说了自己从前的荒唐事? 他想着,轻声又认真地道:“你放心,除了……以前身边的,再不会有别人。”他不会再去亲近别的女子,希望她能信他真的能改…… 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能说出黄莺来。 倒是扇儿,临行前,和明玫细细说起了黄莺来。说她长得多好看,笑起来多美,哭起来多美,多得少爷的心…… 扇儿道:“因着少爷宠她,奴婢便也任她差遣,所有粗活儿重活儿都是奴婢在做。不过奴婢到底是霍家的奴婢,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忽然去了上不了网的地方,连着好几天没更新。 终于回来了。双更送上。 131第130章 东府里大嫂子二嫂子。唐家舅妈不好上门,约明玫外出相见,谈庄子上邢家女事件。――霍辰烨离开时,据说跑出庄子折柳十八相送在亭外古道边。找个拿捏得住亲近自己将来对自己好的人嫁了她。 霍侯爷伤重,正逢明玫小厨房新建,霍侯夫人便让她负责霍侯爷的日常饮食,严肃交待她经心些。 好象若霍侯爷营养不良了,就全是她不经心似的。 当然公中的伙食银子是不会再给她追加的,公爹的伙食费如何能拨到儿媳手里来? 司茶为这事儿没少偷偷撇嘴:“见缝插针啊,不只吃食,连补汤也得小姐出了,那些虎骨熊胆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什么的多贵呀,只一味知道要好的,要上品,怎不知道给银子啊?小姐你说,难道这霍家府库里就没有这些东西不成?” 不只库里一定有这些东西,并且更不只她怡心苑里有小厨房好不好,那盛昌堂里就有不是,虽然她们不常动用。可如今侯爷卧床这样的特殊时刻也不动用吗? 为点子吃食补品,明玫都不想提那点子花用。霍辰烨给的银子数目,乖乖,只要他不再没事儿往外捐,一家子人是吃不穷喝不穷的,还在乎这点子东西?何况就算穷些,这是老爹呀,能少他一口吃食不成。 明玫摆手让司茶不要多说:“哪里就动用什么熊胆鹿茸等等的了,这话可不敢乱说。”回头再给人吃坏了,花再多银子也会被扁的。 司茶笑笑:“奴婢只是说顺嘴了。” 怡心苑照常一日三餐精心备置了送去,补汤也按着医嘱绝不偷工耍滑减料加料,因此得过霍辰烨一句赞:“还是咱们自己院里做的吃食更放心。” 那表情,估记若不是公爹儿媳不便当,大概会把他老爹也移他们院里住着呢。 霍辰烨在府里的最后这些天里,大多守在霍侯爷身边,白天稍稍休息,处理些手头的事儿,晚上就在霍侯爷床前打地铺,着着实实做了好些天孝子。 而在临离去前的这最后三天里,明玫不但见到了扇儿这枚新鲜待定姨娘,就住进了她的怡心苑,还见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还会见到的故人。 曾经的同窗,拐弯的表姐?霍侯爷的姨娘楚惜惜同学。 楚惜惜同学…… 见到扇儿是请早安的时候,而见到楚惜惜,是午饭时候。那时她和霍辰烨回院里休息了一下,霍辰烨因为前晚值夜踏踏实实熬了一晚上,便睡实了。明玫让她的小厨房熬了细米肉沫粥,带着司茶往盛昌堂给霍侯爷送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看到楚惜惜身子半俯在霍侯爷的床头,正哭得梨花带雨,娇躯颤颤。 明玫一眼看到背影就认出她来。万般诧异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据霍辰烨说,从前在贺家,是她装惊装怕主动投怀送抱而他安慰性拍抚,然后在霍家,又是他迷醉不知万般蹊跷下疑似入了她房拉了她袖。 可当初出了事儿,连霍辰烨都被赶出了家门,她竟然还在?并且还能回府里来?这女子也太能耐了吧? 这样的女子,从唐玉琦到霍辰烨到霍侯爷,转速太快,半点不打滑,让明玫十分不相信她有所谓感情的东西在。她往霍辰烨身上泼墨,还付出被关的代价,自然得有人许她别的好处才行。 如今回来,不知又是为的哪般,可是来讨谁许下的债的?自己怎么会以为她已出局,而忘了注意她呢? 明玫思忖着,好艰难才让自己神色如常。 霍侯夫人在一边坐着,身边站着侗妈妈并几个小丫头。轮班站岗的何姨娘带着二小姐霍辰荧守在床边。 明玫跟霍侯夫人请了安,朝何姨娘点点头,听霍辰荧轻唤了声“大嫂”,过去把食盒放在桌上,便站在那里看着哭泣的楚惜惜默不作声。 旁边霍侯夫人看着,脸上就有了笑意。 楚惜惜虽背对着大家,听了那声大嫂,也知道是明玫进来了。她慢慢吸了吸鼻子转回头,在明玫的注视下站起身来,过来朝着她略福了□子,用那还没收住哭意的嗓子软声道:“少奶奶安好。” 明玫没有回礼,只淡淡道:“嗯,不必多礼。” 于是楚惜惜就着慢慢起身的当儿,顺势就把明玫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瘦瘦的,却长高了很多,似乎比她还略高些了。皮肤白晰,面色娇艳,容光更胜从前,尤其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并没戴多余的首饰,腕上一只玉镯,头上两只金簪,简单得有些素净的打扮。 她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不喜不怒一派淡然,那通身的气势,压得她象个下人一般。 楚惜惜忽然心中一阵酸涩,她为什么那么主动不及多想就给她福礼?她也可以不福礼的,打个招呼就好了。她好歹算长辈,根本没必要那么恭敬地讨好她的,可为什么一见面,人家什么都没说,自己就福□去? 当初明明觉得两人差不多的,七品家的嫡女,三品家的庶女。可咋最后的差距这么大尼? 侗妈妈见明玫并不称呼楚惜惜,便只作不知她们是旧识这回事,热情地替明玫介绍道:“这是咱们侯爷的楚姨娘,因身上不好一直在外面庄子上养病。这现在身体还未彻底大安呢,听得侯爷受了伤,急得茶饭不思的,着急忙慌赶回来,要在侯爷榻前侍疾,尽一尽心力呢。” 侗妈妈满面含笑说着,一室人都看着明玫的脸色。 明玫脸上没什么笑容奉陪,只问侗妈妈道:“你知道楚姨娘病体未愈?”边说边打量着楚惜惜,见她人又瘦了不少,小脸更加削尖了,下巴能当锥子使了,弱不胜衣的样子更加风情了呢。 只是这妞还是老作派不改,起身时眼睛从下往上缓缓抬起将人打量个遍,最后才和人眼神对上,然后便又迅速飘走,一股怯怯弱弱娇羞不已的小家样子。这模样或许很惹男人怜爱,可十个女人有九个会讨厌这种范儿吧? 侗妈妈看明玫肃着个脸看她,心里一愣,就收了那满脸的笑意,恭声答道:“听说是呢。”说着看向楚惜惜。 楚惜惜就娇娇柔柔接口道:“正是。妾身许久未在侯爷面前侍侯,实在惭愧得紧,得了消息又着实担心,这才求了太太回了府里。” “楚姨娘有心了。”明玫道,便不再理她,轻声问旁边的何姨娘:“现在该不该唤公爹起来喝些粥?” 何姨娘道:“刚刚才喝过药不到两刻,再过些时候吧。” 明玫点头。药里有安睡的成份,至少要睡过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在侯爷病榻前,大家本都压抑着声音。谁知霍侯爷竟醒了,虽没有睁开眼,却在床上略动了动身。 何姨娘刚弯腰凑近去察看,楚惜惜便扭身又扑了过去,身子一矮半趴半跪在了霍侯爷床头,一双眼睛瞬间就又红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泫然未滴的模样,满脸的关怀之情,抖着嘴唇看着霍侯爷,一声声轻唤着:“侯爷,侯爷,妾身回来了。” 好象她是谁思念了八百年的人儿似的。 霍侯爷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面前之人,眼睛在楚惜惜脸上略停顿片刻便移开,茫然在室内一扫,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何姨娘在旁边也轻轻唤了声“侯爷”,霍侯爷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霍侯爷显然也只是醒来片刻,很快就又呼吸匀长起来。 明玫在旁边见了,心中大定。她最怕就是霍侯爷护着,那时只怕霍辰烨脸上更难看。只要霍侯爷没太当回事儿,也不用他撑腰护驾,楚惜惜还是比较好秒的。 楚惜惜大概被霍侯爷那视而不见的目光伤到了,越发悲悲切切哭起来,并且越哭越大声,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没准会摇着他身体把他晃醒然后大哭大诉一番求怜爱之类的吧。 明玫听得很不耐烦,见霍侯夫人竟然不出言喝止,十分无奈,使了个眼色给司茶,司茶便迅速将楚惜惜拉了起来。 “楚姨娘别哭了。大夫嘱咐侯爷需静养,怎可在病人榻前哭闹骚扰。” 楚惜惜听了,便乖顺地转为低泣。偏带了压抑的声音,挠人耳朵眼儿似的,听来更为消魂。 明玫十分想暴粗口,恨不得让她马上消失才痛快。深吸了几口气,认真回想了一番。 这楚惜惜出过那档子事儿,大约是被关在庄子里去了吧。现在回府里来,是想要恶心谁呢?难不能还指望这妞再玩个什么花样出来不成? 还有这妞也是,这般作做是图什么?便是病榻上的霍侯爷真醒来,难道这当下还能给你什么抚慰不成? 最可能的还是针对霍辰烨那厮的。霍辰烨快走了,不可能因为一个楚惜惜就不来伺侯他老爹,并且他也不可能管到他老爹的姨娘身上。万一最后脾气上来,管你耍哪样,我爱咋的还咋的,没准就正好中了人家什么招了。 算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这霍侯夫人现在放出楚惜惜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来做恶人好了,反正她也看她不顺眼。 明玫转头对侗妈妈喝道:“侗妈妈,你既知楚姨娘身体未愈,为何还敢把人带到侯爷屋里来?” 侗妈妈没想到明玫忽然对她发难,就愣了一愣。她是霍侯夫人的心腹,谁见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这少奶奶就敢喝问她? 她不由就拿眼去看霍侯夫人。见霍侯夫人正一脸不快地看着这大少奶奶,却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好回话道:“因为楚姨娘哭得可怜,老奴推挡不过。想着难得楚姨娘有这番心意,侯爷身前有这么个人尽心伺服侯着岂不好?这才让她进来了。” “侗妈妈一把年纪了,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府里缺少侍侯的人手不成?病人怎好侍侯病人?过了病气怎么办?何况侯爷身上有伤正是体虚时候,若旧伤未好又添新病你负责吗?” 侗妈妈被连番问得愣了,放出楚姨娘这事儿当然不是她能拿的主意,但这种被问责时候,她当奴才的不顶替着难道还能推给主子不成,见霍侯夫人仍然没话说,就嗫嚅着道:“……是老奴一时想岔了。” “那侗妈妈下次可别再想岔了,更别做岔了!”明玫冷声道,“现在还请侗妈妈带楚姨娘下去歇着吧,带病之身过了病气给谁都不好,便在自己住处不要出来了。” 就是说楚姨娘被禁足了,让自己去办呢。敢放出来大概就是自己岔第二回了。 侗妈妈想着,并没有动步。她可以替主子挡责难,可要使唤她,也得是自己主子才行。霍侯夫人端着茶,并没发话,只眼光冷冷看着明玫。 眼神杀不死人。明玫不看她,只盯着侗妈妈。 三人就这么僵住了。 那边楚惜惜一听,便明白自己大概又要被关起来了。她费了多大劲儿才又能回到侯府,如何愿意自己再被关起来,当下也不哼哼唧唧地哭了,干脆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边求明玫道:“少奶奶,妾身已然大好了,刚才不过是想求个功才那般说的。不信你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一诊就知道了啊。” 明玫皱着眉道:“楚姨娘,你前后言辞矛盾,让人没法信你!何况现在大家都全力顾着侯爷,如今倒还要给身体大好的你另请大夫以辩真伪?楚姨娘这到底是回府侍疾来的还是添乱来的?总之府里也多的是人侍疾,这几日你就先好好呆着,不添乱就算你帮忙了。另外我刚刚好象说过,不可大声喧闹,楚姨娘这么快就忘了?这么一惊一乍的怎么适合榻前侍疾?” 楚惜惜见明玫恼了,倒也不敢过份再闹了,从听明玫说先呆几日她就心下一松,怕万一闹起来了日期被无限延期就不妙了,想着便收了泪,委委屈屈问道:“那妾身几日可以出来?” 明玫略想了一下,霍辰烨三日后就要走了,不让他们碰面尴尬就好了,之后看情况再说吧。便道:“五日好了。到时请太医来瞧过无事了,再听侯爷意思吧。” 楚惜惜点了点头,揩干了泪站在一旁,等着侗妈妈带路。 霍侯夫人冲侗妈妈微微点了下头,侗妈妈就忙一挥手,让身边两个丫头带着楚惜惜,一起走了出去。 明玫便一直被霍侯夫人的冷眼笼罩着。 一片安静中霍侯爷却没有睡太久就再次醒了过来。 何姨娘轻声唤着“侯爷”,一边把霍侯爷抱扶起来,霍辰荧就在霍侯爷背后塞上了垫子。待霍侯爷靠坐稳了,司茶已经打开食盒取了盛粥的玉碗递过去,明玫接了,再递给何姨娘。何姨娘就一勺勺的喂了大半碗。然后明玫递了旁边备用的软布巾上去,何姨娘接过给霍侯爷轻擦了嘴,便在霍侯爷身后站着轻轻拍着背顺食儿。 霍侯爷恢复了几分力气,就问起来:“刚才……谁……在这儿……哭?” 何姨娘不敢隐瞒,就把刚才的事儿细细讲了一遍。 霍侯爷没有说话,只扫了霍侯夫人一眼。 霍侯夫人心里一虚,就解释道:“因着唐家三太太送过信儿来,说要过府来探病。我想着那是楚姨娘娘家姨妈,过来一趟没看到楚姨娘也说不过去。加上当初烨儿的事儿,楚姨娘本是无辜,关这么些年也够了。又有楚姨娘哭死哭活的求着,心一软便答应了。” 明玫道:“太太不会是听错了吧,唐家老太太孝期未过,唐家三太太如何好脱孝上门?” 霍侯夫人就又使劲瞪她一眼,道:“长辈儿说着话,小辈插什么嘴?还有没有规矩了你?通家之好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唐家孝中难道没上过你贺家门儿不成?” 可贺家和唐家的关系是你霍家能比的么?明玫想着,口上只道:“婆婆说的是。” 霍侯爷就哼了一声。 132第131章 明玫斜靠在霍辰烨胸前,霍辰烨胳膊搭在明玫腰上,两口子正歪在榻上说着话儿,就听扇儿在门口说了声:“少爷少奶奶,厨房新蒸的点心好了。”说着话人就绕过屏风进来了,手上端着盘冒着热气的糕点。 就听见外面司茶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样,不等通传就往里进……” 蔡妈妈略小声地打断她:“你守在廊下,怎么不拦着?” 司茶就道:“我坐着呢,看她走来本以为她会先把盘子递给我,没成想她一步不停就进去了。” 蔡妈妈不响了。 明玫已经安排扇儿住进怡心苑旁边的怡和苑里。怡和苑虽然是偏院,却比怡心苑狭长许多,院里房屋众多,却一直闲置着。扇儿是搬进去的第一户住客。 不过她留了丫头在那里打扫,反正不过住三天就要走了,也不用刻意收拾什么。她人却一直在怡心苑这边,说是要服侍少爷少奶奶。 通常,若是忽然进门,司茶她们都要在门口说一声的。有男主子在的时候,更是尽管远离,守也守在外屋的廊下。 明玫一向不喜不相熟的丫头进来。 成亲后她自己的另一个陪嫁大丫头梨花,原来是贺老太太院落里丫头,以前偶尔去她的西厢玩耍,跟西厢众人都很熟,出嫁前才临时作为大丫头替了司水的位子的。 就这样早识的人,因为真正跟在身边伺侯的时间太短,明玫还不能适应梨花进她的内室呢,更何况扇儿这种才见面半天的人。 看看梨花多乖觉,从来不主动踏进来半步。有事儿也是让司茶她们代为通传的,日常便负责带着丹青、红裳、妙蓝、水墨那四个同样是临嫁前才选了跟着的小丫头子们。 明玫猛听到扇儿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上一僵便欲要坐起身来,霍辰烨却将揽在她腰上的手默默用了劲压着,于是明玫便没有再动。心中却暗哧,果然通过房的就是不一样,哪儿哪儿都彼此看光过了,便可以十分地随性,不用再刻意装什么仪态。 看到榻上两人的造型,扇儿跟没看到似的,依然笑得温存淡雅,慢慢走了过来。 霍辰烨看着扇儿,开口道:“你们奶奶不喜欢人随便进来内室,你下次记住了。” 扇儿顿了顿步,看了看明玫,再看了看少爷,有些窘迫的眨了眨眼,竟然有些俏皮的样子,轻笑道:“是,奴婢记住了。本来奴婢是想着,爷在这屋里的时候,奶奶的丫头们定然是不好意思进来的,这才厚着脸皮进来服侍的。下次进门前一定先通报一声。” 挺大方的态度,就把自己通过房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无弹窗广告) 成亲以来,两个人在一起便时常腻歪,不只明玫,便是霍辰烨也是十分不喜丫头们这时进来服侍的。 明显扇儿十分了解霍辰烨,知道他不会因此责怪她。她初初回府,才和新少奶奶打上交道,少爷应该会帮她在少奶奶面前混个脸儿熟,甚至会帮她挣些脸面,以便她以后好在府里立足呢。 说着话扇儿走近榻边,把盘子递向两人。微弯着腰看着明玫,带着哄小孩儿的轻柔语气道:“少奶奶,快尝一尝这荷叶糕味道如何,厨房汤妈妈说第一次做,也不知合不合奶奶胃口呢。” 明玫打了个呵欠,并没有动。 霍辰烨就将搭在明玫腰上的手抬起,去盘上捻了一块儿点心,歪着头往她的嘴里喂,一边随口应道:“怪不得我闻到一股荷叶清香。你尝尝看可合胃口。” 前半句是对扇儿说的,后半句是对明玫说的。这一句接得十分到位,有效避免了可能的冷场,化尴尬为和谐。 明玫抬起一只手去挡,一边道:“口干,不吃。”那糕点就掉到了榻上,碎成几掰。 扇儿见这新少奶奶如此不给面子,一愣之下,不由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却对着明玫笑骂道:“怎不早说,白白弄脏了爷的手。” 这样少爷都不恼,可见对这少奶奶十分喜爱。扇儿想着,便忙放下糕点盘子,从怀里抱了帕子递给霍辰烨擦手,又去桌上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端给明玫。 等明玫接了,又忙去清理榻上的点心碎屑。 明玫将茶饮了,见扇儿过来,忙翻身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的锦墩上坐下。霍辰烨也从榻上坐起了身子,移到一边。 明玫看着镜子,对扇儿道:“没有下次。” 扇儿手上一顿,不解地转身看着明玫,只看到镜子前的一袭背影。 霍辰烨也看向明玫,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早感到明玫着恼了。 “你不是我的丫头,我也不缺丫头,你不用再进来服侍我,专门服侍你家少爷就行。”明玫声音淡淡的,看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簪,“至少你家少爷在我屋里的时候,日常还有夏雨夏雪贴身服侍你着呢,所以不用你多操心。” “另外我会在怡心苑里另外布置你家少爷的宴息室,将来也会在怡和苑里另置他的宴息室。你们少爷在别处需要服侍,你们请随意。将来再有别的通房侍妾姨娘的,都专门服侍你们少爷。这种话也由你向以后的其他人传达。你记住了吗?” 扇儿听了尚有些愣怔,霍辰烨却脸色难看。将她的丫头和他的丫头分得很清,另置宴息室,你家少爷你家少爷的,怎么听着都是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呢? 他左手在榻上“啪”的一拍,哼了一声起身而去。 尤听见明玫在身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你的少爷走了,快跟去服侍吧。出去!” 扇儿什么也不敢多说,忙应了声是出去了。 蔡妈妈范妈妈并司茶她们就赶快进来。 司茶十分担心又心虚地看着明玫道:“奴婢是故意放她进来的,想着她这时候往里闯,少爷该要恼她才对。谁知却让少爷恼了小姐……” 范妈妈也劝道:“小姐千万想开些,回头给姑爷赔个不是才好。只要姑爷对小姐好,别的并不打紧。因了别人得罪了姑爷就得不偿失了。” 明玫笑道:“知道了,我只是很不喜欢别人随意进来。至于少爷,他很快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然后掩嘴又打了个呵欠,“困得很,我睡会儿。” 司茶听了,忙把床上被子揭开,服侍明玫上床躺下,给她盖了被子掖了被角,才和大家往外走。 蔡妈妈却慢了半步,转身对明玫道:“其实咱家太太对四姨娘那样,就不错。” 明玫笑笑表示明白。蔡妈妈的意思是,这种从小有情份,男人割舍不下的丫头,拉笼好过施威。不过她还没施威吧? 自从霍侯爷伤后,霍辰烨因坚持守夜侍疾,便把和明玫的厮闹时间改到了午晌。没有一个午觉不折腾一番的。如今忽然甩袖走了,倒让明玫十分不习惯起来,明明很困,却也在床上翻腾了好一会儿才睡着,等醒来一看,已经酉初一刻了。 急忙起身梳洗,一边问司茶:“给侯爷的晚餐呢,厨房弄好了没有?”得赶紧送过去,惯常她总是在酉初送晚饭过去,估记霍侯爷也习惯这个点儿吃饭了。定时进食对病人身体也好。 司茶道:“已经好了,今天是香菇瘦肉粥,瘦肉去过油脂,粥很清淡,汤妈妈还做了一道清蒸肘子,不油腻,还入口即化,奴婢刚刚去看,正好出锅,汤妈妈便让奴婢尝了点儿。已经装进食盒了。” 明玫笑道:“若好吃,就让汤妈妈多做点儿,大家都好好美餐一顿。” 司茶见明玫满脸是笑的样子,并不见生气,便放了心。又悄声道:“还有那点心,扇儿姑娘说少奶奶是给侯爷蒸的,便让汤妈妈装了许多在食盒里,往盛昌堂那边送过去了。听说少爷出去后,先去了书房呆了一个多时辰,后来便呆在盛昌堂里没出来。” 明玫点了点头,她是这么对汤妈妈说的。再说汤妈妈原是在外面酒楼里做帮工,后来和那里的一个厨师成了亲,才学会了些厨艺,可惜丈夫病逝后,她因是女的,空有手艺也找不到肯用她当厨的酒楼,才让霍辰烨领了回来。 这种人,她并不很懂大宅门儿里的弯弯绕绕。 让司茶去提了食盒,两人一起去了盛昌堂。 霍侯爷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靠坐在床上,脸上有笑,看着精神还好。何姨娘站在床边,正服侍着吃下一块点心,霍辰荧和扇儿都站在旁边,或端点心,或拿帕子。 床的外圈还围着些人,东府里霍辰焕大哥大约是刚下了衙回来,带着焕大嫂子和炯二嫂子也围在床前。霍大太太和霍霍夫人在一边椅子上坐着。 霍辰烨盘腿坐在床上,正给霍侯爷按摩着两条腿,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见明玫进来,瞥了她一眼,似乎颇有些不满她晚到的样子。 一下这么多人都在,明玫也有些窘。忙忙跟大家招呼了一遍,便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粥和肘子并几样小菜拿了出来。扇儿也过来帮忙。 就听霍侯夫人道:“烨哥儿媳妇儿怎么现在才来,侯爷饿不过,刚刚都叫点心了呢,如这般照料病人可怎么行?” 房里顿时一静。 霍辰烨嘴抿了抿,看了眼霍侯爷,低着头不说话。 明玫忙连声认错,满脸不好意思。心里暗骂这侯夫人脑抽咋的,本来最近挺老实,偏赶着这点儿人多又来逞婆婆威风? 见霍侯夫人又开口欲言,忙指着端出来的肘子,耍着花腔笑着为自己开脱道:“婆婆明鉴啊。媳妇来晚,罪魁祸首其实是这肘子来的。婆婆您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肘子。” 然后也不顾霍侯夫人反应,只管声情并茂讲起来:“话说媳妇原想着公爹不敢多食油腻,本来是准备把这肘子蒸来私吞了的。”旁边焕大嫂子便小声笑起来。 “结果等媳妇儿进了厨房去取公爹的饭食时,却闻得灶上肘子香味四溢,直馋得口水横流呀,恨不得先啃几口再过来。” 这下几个妯娌便都低声笑了笑。 便听明玫接着愁眉苦脸地又道:“可谁让咱是孝顺媳妇儿呢?想着公爹最近餐餐食得寡淡,便想带来给公爹下饭。就硬忍着馋虫让厨娘多蒸了些时候,更烂些才重新出锅,这才多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她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婆婆不知,媳妇可是在厨房里生生闻着味儿和馋虫做斗争到现在呢,身心备受煎熬。”边说边点着自己的腮帮子,对着离得近些的霍大太太道:“大婶子你瞧瞧,媳妇儿是不是都煎熬瘦了?” 霍大太太人老实,没有多的话,闻言只笑道:“瘦了瘦了,回头多吃几个肘子补补。” 明玫就郑重点头道:“媳妇儿听大婶子的话。” 气氛很融洽,大嫂又发了话,霍侯夫人知道自己也不能太过火,便端起了茶盏没再多说。 那边霍侯爷就表示自己要开饭了。于是有人端粥,有人端肘,有人端着别的小菜,一字排开在床前,霍侯爷眼光所指,何姨娘勺子所到,倒把粥和肘子都吃下不少。 霍辰烨就不时偷空看着明玫,见明玫压根眼风也没扫他,便又绷起了脸。 那边炯二嫂子就轻笑着和明玫闲话道:“哎哟,怎么是弟妹送饭过来,府里没有就近的厨房不成?” 这疑似挑拨的话明玫也不好接,只好傻笑道:“我院里厨房新开张,近不近都方便。回头请大家吃肘子。” 等送走了东府里众人,霍侯爷也已经吃完饭消了会儿食儿了。霍辰烨便抱着霍侯爷去了洗漱间热水泡澡。这种事情,几乎霍辰烨每天都是亲自在做。 明玫见霍辰烨看着霍侯爷的脸色温柔乖顺,让她很有些感动。当年,最叛逆不逊的儿子,其实最是贴心孝顺。 她一般这时候都已走人了,因为等下霍侯爷洗完回来,万一衣冠不整呢。便和霍侯夫人告了退,带着司茶走人了。 扇儿站在那里,又一次有些发愣,她觉得少奶奶至少要跟少爷打声招呼再走的吧?可她们主仆走了,连她也没叫,让她不知道是该跟上去呢,还是该跟上去呢。 等霍辰烨把霍侯爷抱回室内榻上安置好,哪还有自家媳妇儿的影子,越发觉得堵心。 他对着仍守在那里的霍辰烁道:“你不用值前半夜了,早了回去歇吧,今儿我一个人就好。以后我走了,有得你尽心的时候。”他本来和霍辰烁说好,要霍辰烁前半夜值守,他后半夜再来的。可是他现在很生气,还回什么怡心苑啊。 当夜,霍辰烨一直十分警醒,直到近五更天,起身看了看父亲一切安好,这才躺下了。 大约十分困顿,没一会儿,就呼吸匀长,睡得香甜了。 黑暗中,一个窈窕身影轻手轻脚凑近,到了铺边,把宽大的外裳一扔,就光光地躺到了他的身边。 谁知看似睡熟的霍辰烨却压根就没睡,一掌劈到那女子脑后,那女子就身子软了下去。他人一个翻身就蹿了起来,一把抓起地上的宽大衣袍,往那女人身上一裹,然后推开前面大窗,挟着那人就到了院子里。然后站在墙内往上一甩,就把那人甩到了院墙外。 133第132章 盛昌堂的院墙高近丈许,在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时,霍辰烨已经闪身跃窗而入了。(.无弹窗广告) 门口守着的赖婆子和孙婆子很警醒,立时就坐了起来,互相对看了一眼,就轻手轻脚打开门进了屋内。 屋子里漆黑一团,一个婆子摸黑打了火石,燃起了墙角的落地羊皮宫灯,满室才有些荧荧的光亮。 看了看地上,霍辰烨正醒得香甜,微微打着小呼。室内其他地方也一如往常。 难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们明明是听到了先前开门的声响的。 两个婆子又轻轻退出门外,站在外面十分诧异。还有后来声音略大的闷响,不远不近地传来,却不知是哪里。正互相对看着傻眼,却听院门口当值的扈婆子一声惊嚎:“楚姨娘,楚姨娘……” 原来扈婆子听到墙外响声,忙提灯出门去看。这下一看不得了了,只见楚姨娘衣不遮体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流出,人已昏迷不醒,这才一阵惊叫。 霍侯爷夫妇的内室是在盛昌堂正屋的东次间,因着霍侯爷病势沉重,来往探病人不断,夜间也有子女连值。霍侯夫人在众人劝告下,才让人将西梢间的大炕铺整了番,这晚她就歇在那里。 这样的事儿没人敢不禀告,霍侯夫人闻言出来得很快,比她更快出来的,还有歇在外间耳房里的好几个丫头婆子。外面嚷嚷了一阵儿,又很快没了声息。 天微明时候,外间值守的婆子都起来了,然后是吕姨娘带着霍辰炎过来接替他,霍辰烨才从地上起身,交待了一番,就到梢间的炕上睡了。明玫依然卯正过一刻的时候,过来盛昌堂请安送饭。 安置好霍侯爷,叫起了霍辰烨,霍侯夫人在正堂里坐定,挥散闲杂人等,留下两子两媳,这才淡定开口道:“昨儿个夜里,楚姨娘出事儿了。”然后示意侗妈妈。 于是侗妈妈就上前给大家细说:“昨儿夜里约五更天,家里似是进了贼子。偏楚姨娘夜深不寐,竟跑到盛昌堂院外晃荡,被贼子打昏剥光了衣服……” 秦氏听到此处,便口中一声低呼,迅速往霍辰烁身边凑近,抓紧了自己老公的衣袖。 霍辰烨看了明玫一眼,却见她眼光在霍侯夫人和侗妈妈脸上来回扫了两下,微皱着眉头似有疑惑,却根本毫无紧张的样子,更别说来抓他衣袖了。不由就皱了皱眉头:这小女人胆子那么大干嘛,他默默移了移身形,就把明玫的小瘦爪子抓在了手里。 明玫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就也微张着嘴,露出些许害怕的样子来。 楚惜惜的丫头沉香,也只哭着说楚惜惜夜里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宿,后来干脆起身重新沐浴了一回才又躺下,她侍侯完困极睡过去了,被叫醒才知道楚惜惜出事儿了。沉香发誓说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 沉香是楚惜惜的心腹陪嫁丫头,她的话当是十分可靠。并且当晚要水了,走动了,说话了,都有人证。 然后又招来了第一时间看到听到动静的各路婆子丫头们来询问,互相佐证的结果,进贼之说十分靠谱。 就听霍侯夫人说道:“内眷出了这样的丑事,却是万万不可张扬的,要不然传出霍家内宅不谨的话来,整个霍家女眷的清白都可能被疑。此事也暂不告诉你们父亲知道,免得他动气伤身。我的意思,府里夜间多安排护院值守,在外也可悄悄寻查贼人。至于楚家,到时我自有话说。” 霍辰烨问道:“母亲预备怎么跟楚家交待?” 大兴县楚家,好歹也是七品官家。楚惜惜触犯了家法被关,理由合理楚家就无话可说。可如今人快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个不好厮闹起来,此事可大可小。 霍侯夫人冷笑道:“那楚姨娘不守妇道,半夜跑到院墙外,和外院下奴勾搭,被值夜婆子远远看到,那贱奴担心事发,才砸晕了楚姨娘独自逃了。如今人已经被拿住了。” 也就是说,霍侯夫人已经找了个男仆做替罪羊了,准备拿这套说辞对付楚家了? 可这种话楚家会信吗?楚惜惜被关在庄子上五六年,这初初一回府,就和人勾搭上了? 明玫看着霍侯夫人一脸笃定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另有楚惜惜的把柄在手,还是对自己那拙劣的计谋信心十足。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当初既然两人合作让霍辰烨被赶出去,互有把柄也不足为奇。只是若是后者那就糟糕了,到时不只侯府名声问题,依着老皇帝如今昏馈的程度,只怕一时脑血断流给霍侯爷或霍辰烨带来杀身之祸都有可能。 秦氏也觉不妥,便轻声说道:“依媳妇儿看,说是勾引下奴只怕不妥。不若说楚姨娘在外结识了来路不明人士,贿赂府里下奴私开院门儿,进府相会的好……”然后有一众丫头婆子仆役作证,楚家便不信,他们也没有证据不是。 霍辰烨沉声道:“隐去被剥光衣服之类的,其它就照实说!府里进了贼子打晕了楚姨娘,如今正在追查。楚家若是指责我霍家护卫不力之类的,就多许他们些银子安抚就是了。”一副胸有成竹天塌下来我扛着的样子。 反正楚惜惜人已经那样了,以楚家贪慕虚荣巴结逢迎的惯态,白白得罪侯府实属不智,谋取更大好处和实惠才是硬道理。这样对付楚家,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过这样会不会透着心虚呢?若楚家或者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之后再索要无度时时敲榨呢?又或者楚家根本不怕得罪侯府,反而以此为把柄,告上公堂呢? 明玫想着,就看了霍辰烨一眼。 霍辰烨看出她眼里的不赞同,就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慢慢划了几个字。 明玫就低着头没有吱声。 霍侯夫人听了,脸上不由露出笑来。这个法子好,就用银子安抚!她从听闻出事儿开始,就安排这个安顿那个,也是太紧张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来。 反正她有法子对付楚家,致于赔银子安抚之类的,她实在是乐意多要求些啊。想着,就道:“那就听烨哥儿的吧。” 就这么替楚惜惜议定了后事。 明玫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个女人虽然十分让人不耻,可就这么忽然要死了,按现在的情节发展,之后岂不是包括她娘家在内,都可能没有人在意她的真正死因么?一个人半夜游荡,然后撞鬼般出事,骗鬼呢。 明玫觉得自己也十分不是好人。 因为她得知楚惜惜是在盛昌堂院外出事儿的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楚惜惜还能不能救回来,而是收拾侗妈妈。她亲□给侗妈妈去办的,不许楚惜惜出院子,她竟然还是将人放了出来,才间接造成了楚惜惜出事儿。 不遵少奶奶命也好,办事不力也好,对一个长辈的陪房来说都不算大事儿,但致人死命却是大事儿。以此为由头做文章,把侗妈妈收拾掉或交给楚家收拾都十分便宜。 如今霍侯爷倒了,霍辰烨马上要走了,霍侯夫人没有了头上的帽子,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她呢。如今她就先折了这顶头上司最得力的臂膀,让她以后无力给她张牙舞爪去。 她也快变成和这帮后宅女人一样的黑心黑肝了吧?哪怕别人事关生死,她也只算计自己那点儿小得失了吗?看看那些女人,平时娇娇弱弱,吓一吓就会昏的样子,可议起别人生死来,谁都不含糊。 明玫心情不由十分低落。 出得盛昌堂,她往楚姨娘被发现的地方拐了拐。那地儿离盛昌堂院门不远,是花木间的一方泥地。有片泥土被血色浸染,一片深黑色。怪不得不能变更事故现场,这里的特征的确比较明显。 楚惜惜住的小院儿叫惜园,在盛昌堂的西侧,院墙有两米来高的样子。这样的院墙,想翻只怕不容易。楚惜惜躺在床上,身体看起来很完好,她呼吸微弱,只是脑袋后面有一个大包,包上有伤。 因脑后的伤,她被摆成侧躺的姿势。明玫撩起衣服看了看她的身上,背上有大片的青紫。 屋子里守着两个婆子,安安静静的,明玫没有闻到药味儿。要么药还没熬来,要么根本就没人张罗。“大夫怎么说?”明玫问守着的婆子,那婆子愣了一下道:“老奴们本不是这院里伺侯的,侍侯楚姨娘的人都被带走问话了,老奴们刚刚才接替过来,并不知晓详情。” 因为霍侯爷病着,府里现住着大夫,看诊十分方便,早该有药灌过了才是。这个样子,莫非根本就没请大夫? “楚姨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下那婆子答得很顺流:“脑后有敲伤,流过很多血。刚才老奴替楚姨娘穿的衣衫,未发现别处有伤口。” 可外面地上分明有两摊血。一部分只有一小团,大约是头上磕破流出来的。另一片却很大,并且深深浸到土里去。很象是下,体大出血造成的。 明玫吩咐那婆子去请大夫来。那婆子应着往外走,却被赶来的侗妈妈拦住了。侗妈妈道:“已经请过大夫了,正在熬药呢。少奶奶先请回吧,这头部被撞击的病,也是个不能惊扰的。” 霍辰烨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到了楚姨娘院里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此时见侗妈妈如此说,便进来拉了明玫快步往外走。实际上明玫自己也知道,象楚惜惜这样赤果果躺在外面被围观了的情形,便是大夫能救回她的命,她也活不成了。 明玫与其说想找大夫来保住她的命,不如说想安抚自己那不安的良心。 如今被侗妈妈一阻,被霍辰烨一拉,她就顺势而行了。这良心还真是少得可怜啊。 霍辰烨挥挥手不让司茶跟着。于是司茶就远远缀在后头。 就听霍辰烨狠狠道:“你个狠心的女人,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你竟理都不理。” 这话其实夸张了,他昨晚还是吃了霍侯爷吃剩下的饭菜的。 明玫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 “你给我送饭了吗?我去哪里吃去?”霍辰烨瞪她一眼,愤愤反问道。 呃,这货整个下午都磨蹭在盛昌堂,人家盛昌堂开饭都不叫他一声不成? 明玫一脸不信。 霍辰烨也不再多说,只管拉着她快步回了怡心苑。明玫知道他有话说,刚才他在她手心里划的字,便是“回头再说。” 回屋,关门,上床,压上。 明玫被压得进气儿少出气多,难受得直推身上那一坨,可惜男人发了狠想让她吃些苦头,让她的小细胳膊如蚂蚁撼树般徒劳无功。 明玫急了,便往他腋下挠去。这硬得跟石头似的一块竟然也怕痒,一下子就笑起来。 其实霍辰烨并不是怕痒,只是他这边瞪着眼晴装凶狠,她那边却十分无辜又无奈地行这般小儿行径,半分不怕他的样子,倒显得他生气有多幼稚多无理取闹似的。――虽然他本来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这行为却偏偏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生气发狠时会不怕他。从小如此,包括霍侯夫人。 笑了一会儿,霍辰烨放松了压在明玫身上的身体,用一边手臂略撑起身子,用了带点可怜巴巴意味的口吻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自家男人,嗯?看看你家男人,不只从昨晚开始就滴水未进,还片刻未睡。你都不管了吗?” 明玫黑线,这是,撒娇么? 她打量了一下,果然发现霍辰烨嘴唇发干起皮,眼睛里有隐隐的血丝。 明玫用手指沾了一些自己的口水,放霍辰烨唇上抿了抿,道:“好了,这般滋润,我管过了啊。” 霍辰烨一副我咬死你的表情,没一会儿自己又撑不住笑起来,然后就忽然低头真的对着那两掰粉唇吸吮啃咬起来。 明玫好容易得空吸口气,忙道:“好了,别闹了,你不是有话说?” 霍辰烨捏捏她的脸,亲亲她的鼻尖,道:“你就不能专心点?”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还是克制了一下,因为知道说的那事儿要紧。 134第133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滴水不进吗?”霍辰烨问道。 明玫摇头。刚才那意思,不是说因为她不送饭才斗气不吃的么? “本来盛昌堂那边请我吃饭,我就推说你会送过来,里面有我爱吃的菜而推掉了。――结果你送的饭菜却没有我的份儿!”男人控诉说。 明玫懒得理他。这是有多深的怨念啊,就值得这么反复地说? 自从早年莫名其妙在那院里喝醉,出了楚惜惜那档子荒唐事儿之后,霍辰烨就十分介意在那边吃饭,哪怕霍侯爷在场。若是推不过便会十分小心。 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该警惕的警惕着,该心虚的心虚着。霍侯夫人自那之后也并没有再十分强留他了。 按平常的惯例,他会在安顿好霍侯爷之后回来怡心苑吃东西,然后休息一个时辰左右,再回去值夜的。他昨天忽然改性儿自己不回来怨谁?真是欲加之罪呀。 “后来等我给爹爹清洗完安置上床,却发现屋里人都散尽了,只两个婆子守在那里。屋子紧闭了门窗,点燃了香炉。”霍辰烨冷笑道,“守着的婆子说,因为才刚过来屋里探病的人多,特意点染了香炉熏熏屋子。可我闻着,却有一股甜腻的味道,很象某些楼子里常用的迷迭香。” 迷迭香,黑市大量有售,牛皮癣小广告众多,有微微的迷幻微微的迷情作用。 多在楼子里使用,以助那些自愿而来的家伙们放松身心,全力享受。更能让那些各种原因涉足此处,仍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们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裙下称臣使的。 (这东西提醒良家女人们,看好你家的男人和娃,别让他往那黑的地方去。别指望他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白太好染黑,而黑不好漂白啊。) 用这东西对付霍辰烨,这些内宅妇人们哪有他的造诣深哪。 他佯装不知,挥退了婆子,便浇灭了香炉,换上了能醒神的蓝菊香。 而稍稍留意,又发现婆子在灯罩里,只放进了半截蜡烛,而桌下抽屉里的备用蜡烛和火石,也都被收起来了。 他还会再用别人送进去的饭食点心么? 故意折腾了大半夜,到了四五更的时候,蜡烛燃尽了,他也躺下打呼了,外面便有了动静…… 明玫听说后吓得舌头发硬,大眼圆睁,“你你你你……一丈高的墙啊……”楚惜惜虽然瘦弱,但胜在胸大屁股肥,所以应该不比她轻啊。 她这麻杆一样的身材,强强八十来斤吧,可以被人扯在手上放风筝吧。 霍辰烨笑了笑道:“我被气狠了,同一招用了两次,欺人太甚。” 怪不得他出手就要人命。 那么隔墙一撂,那女人没有七窃流血实属不易。 “其实我手上有分寸的,原没想立时就要她性命的。让她活着好过死了,膈应我更能膈应那位。” 结盟的一方没得到好处反而吃了大亏,能不从盟友身上找补回来些吗?又不是多基础牢固的铁血关系。(.) 活着的楚惜惜就会成为那位的麻烦,担心盟友变线人啊,担心被逼供啊被出卖啊被敲诈啊等等。――犯下这样该砍头的事儿,他宰她不如让那位宰她,他还可以旁边瞅着拿把柄。 “……哪怕只是让那位日夜不得安心也好。谁知道那贱人那么不经摔。”霍辰烨道。 发生这样的事儿,这可怜的娃也不能象摔楚惜惜一样把他后妈直接过墙摔。更何况哪怕是顾忌着霍侯爷的身体,他也得和她继续母慈子孝现身人前。这大约让人加倍憋气。 “你说你家太太这么闹腾图什么呢?” 霍辰烨道:“还不是这世子之位,还不是我手里握的娘亲的嫁妆惹人眼红!”除了霍侯爷,别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把手里银子都捐出去了。 这回着实凶险,和上次醉酒拉拉袖子完全不是一个性质。明玫重新想了一遍还是不由一阵后怕,这家伙刚才竟然还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大家议论这件事儿? 现在他老爹正不中用,也不能有效保护他。若霍辰烨中了招,一早定然被人堵个正着坐实了。 就这淫行乱伦,私德污秽,就够褥夺他的世子之位了。而论祖宗家法,再轻也跑不了一个出族吧。何况这事儿还选在他老爹眼皮子底下发生,若再把他老爹气出个好歹来,他就更死不足惜了。 到时很可能不只是世子,只怕侯爷,也马上就另换其人了吧。 霍辰烨不但小时未按她的调子一步步成长,现在更是越来越壮大中,已非当年吴下阿蒙。明玫还以为这霍侯夫人早就放弃谋算这些东西,改玩明面上的小把戏,比如跟她这当媳妇儿的穿小鞋戴紧箍帽之类的,这样还能图个寿终正寝不是吗。 可谁知道,人家明里暗里手段两把抓,并且阴狠手段也跳跃升级了。 “若昨夜被人得逞了呢?”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若一个疏忽不慎着了道呢? 霍辰烨哼了一声,戾气崩发:“便是一群人围着作证,我也是同样的手法处置。谁看到谁倒霉!”土匪法则之不留活口。 呃,果然有非常手段啊。 明玫忙缩了缩脖子,“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 被掐了一把,男人一脸狞笑:“你不觉得现在已经晚了吗?”然后又扑上来咬她。 果然这谈话的姿势十分重要。这么在床上躺着,还相叠相覆,不论多严肃的话题,最后都能向着某个奇怪的方向歪楼去。 “等等等等,那个,你真觉得给了楚家银子就能解决问题吗?” 霍辰烨抬头冷笑,“给他家银子,凭什么给他家银子?楚家把这样的贱人硬塞进我家,让爷让霍家多少没脸,爷没收拾楚家就不错了,还想收银子,一个大子儿也别想拿到。” “你想怎么办?” “公事公办!谁跟他唧歪。[]我会让人去报京兆尹立案缉凶。这就是给楚家的交代。”所谓凶手,到时候无非给哪个倒霉蛋身上多加上一条犯事儿记录罢了。 “那你还让太太用银子安抚?”明玫不解道。说完又明白了,这货自然是在忽悠他后妈。 “你瞧着吧,等楚家一来人,谈下来安抚银子需三千两,那位没准敢上下哄骗着往公中报三万两。”内院帐上的银子有限,须得从外院拨。外院的帐房管事儿庄生只听他老爹的,偶尔也给他面子。至于霍侯夫人那脸,从来不好使。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受她多少诘难呢。 他就要她收有凭支有据,到时候拿她个现形。 “我说话就走了。”霍辰烨道,“本来烁哥儿想跟我去军营里混的,想要挣些功名。烁哥儿若是跟着我,她这里自然不敢拿你怎么样。可是爹爹忽然倒下了,我一人远离已属不得已,还怎好两兄弟一起离开。烁哥儿就只好留下来侍侯爹爹。” “只是这样一来,我离的远,便不能及时护着你了,只怕被人可劲儿欺负。――你自己机灵点儿啊,回头我给你留俩人,身手极好的。小事小非,少搭理她就是。惹烦心了,就揪住出头作怪的下人爪牙,只管一顿痛扁,打死算我的。” “这次拿住她假公济私败坏家业的把柄,若她强硬,你也可以强硬,要挟她,找族人评理去。你不知道,我们族里有好几个清高遗老,学问高辈分大,要面子认死理,大道理能讲三日不休,到时能把她念得去跪祠堂去。” 明玫连连点头,道:“其实我手上也有把柄的,就是那个洛月,当初就是她随意买来勾引你的,还有两人的契书……” 霍辰烨听了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可那有什么用,说到底,不过是长辈给晚辈个女人而已。私下里给的也好,明面上给的也好,谁能说出个什么来。没准反被人家说你善妒。” 呃?是这样吗? 那当初为了那一张契书她出钱出力的算怎么回事儿啊? 霍辰烨道:“那契书拿回来还是有用的。因为那个见证人就是个戏班头子,人心眼儿多,又是个不怕死的混赖人,结交的人鱼龙混杂,从市井混混到达官贵人,若那洛月肯出一千两银子给他,没准他就能把那契书拿去官府给盖上戳了。到时候,你就后悔莫及了。” 明玫横眼:“现在被我没收了,是你后悔莫及吧?” “没有没有,绝不后悔。”霍辰烨忙道,“是夸你做得对的意思。” “那你说,那楚惜惜又是图什么呢?” 这事儿一旦被发现,霍辰烨自然少不了倒霉,那楚惜惜呢,基本只有死路一条了。她又如何肯舍命相陪? “哼,谁知道她图什么。或许上次人家能护得她周全,这次她以为还能护住她呢。”反正她图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她图不到。 可明玫还是觉得不对。 只是护她周全?或者许她以钱财?到底是什么能让楚惜惜这样的女子,在被关五六年之后还学不乖,继续不知悔改地毁人不倦? 明玫想起那大片的血土。她明明有过大出血,而哪怕内脏破裂,也不会引起□大出血吧?可是却没人提起这回事儿,霍侯夫人的人甚至楚惜惜的丫头沉香都绝口不提。 “给公爹治伤的金大夫人可信吗?”明玫问道。 “可信。是爹的人。怎么?” “我想让他给楚惜惜瞧瞧。” “有什么问题吗?” 明玫说了自己的疑惑。 只可能是楚惜惜怀孕了,反正败露也是性命难保,她还不如铤而走险搏一把。 霍辰烨听得双眉倒竖,怒道:“竟是这样!怪不得那位说她对楚家自有交待。原来是有这把柄在手!”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立时一掌劈死那贱人,免得给他老爹脸上抹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霍辰烨呵欠起来,明玫便让他稍息,自己起身去让人给他准备饭食。 司茶坐在廊下的矮凳上,正装模作样绣着东西,扇儿捏着帕子站在旁边。见明玫出来,扇儿便笑着迎了上来:“少奶奶。” 明玫略点了下头,带着司茶去了厨房。 素点和素心左厢房门口,蔡妈妈范妈妈靠近院子大门那里。扇儿看了看身后门帘,又一次有些发愣。少爷一个人在屋里歇着,竟连个人在旁边伺侯都不留? 她有心进去,想想少奶奶不让她进这屋的话来,她也真不敢造次。可不侍侯少爷,她也没别的事儿干啊。 扇儿越来越觉得她看不懂这少奶奶的行事。 以前在西北,那个莺姑娘,就很喜欢在她和少爷有亲昵动作的时候让她近身服侍,比如少爷拉了她的手,比如少爷扶着她的肩,比如少爷揽着她的腰……然后时不时的看着她笑。 她就尽心服侍,然后响应般地偶尔露出一点心酸一点幽怨来,那莺姑娘瞄到,就会笑得很开心。 可少奶奶却会不爽。 记得有一次,黄莺烤了只叫化鸡。后来少爷回来时,是她把鸡端去了少爷面前的,这些活儿一向是她在做啊。于是黄莺一怒之下“不小心”抓破了她的手臂。当然她也“不小心”将两道血痕让少爷看到了。然后少爷责令那黄莺剪掉指甲,又亲自给她上药。 可少奶奶却不玩不小心,她当着少爷的面给她没脸。 正想着,明玫带着司茶已经去而复返。司茶带着两个小丫头,端了些粥菜和包子,都是她们早饭时剩下来的,大约放在笼子上蒸热了点儿就端出来了。 竟然给少爷吃剩饭?少爷知道么?扇儿觉得这太不真实了,她已经理解无能了。 也没人理她,明玫走在前头掀起帘子,司茶带着丫头端个托盘鱼贯而入。 明玫进去,叫霍辰烨道:“快起来,吃饱喝足有劲儿睡觉。”榻上闭眼养神的霍辰烨就轻笑一声翻身坐起。 司茶她们在屏风外摆好小食案,抬进里间去,然后几个人又出来了。扇儿便热情地和司茶说起话来:“这天儿这般冷,饭菜凉得快,汤妈妈倒手脚麻利,这么快就把剩下的饭菜热了一遍了呢。” 司茶见她将声音拔得挺高,不明所以,看着她没有作声。 扇儿便又道:“有小厨房就是方便啊,就是咱们以后有事儿耽误了时辰,也不用担心吃到冷硬的剩饭了呢。” 司茶点了点头。 扇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也没人叫她。她故意没去帮忙,少奶奶就自己打帘子。她在外喧哗说是非,少爷也跟没听到似的。她不只看不懂少奶奶,连自家少爷也看不懂了。少爷在西北,那么差的条件下都是烩不厌精的大家少爷作风,怎么回了府,日常竟这般不讲究起来。 她被安排在怡和苑住,可那么大个院子,那么多房子,只她带着一个小丫头并一个婆子住在其中一个小院,少爷也不过来,也没有别人过来。她要住那里发芽么?这边怡心苑明明空房还很多,还有倒厦,还有耳房,偏不让她住。不过就几天时间,她和别的丫头合住一间也没问题啊,却这都不行。 说少奶奶不喜她吧,少奶奶也并不罚她。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儿。她倒宁愿少奶奶发作她一顿,也让她知道哪该如何行事,所谓知已知彼啊。 等她有了子嗣傍身,不管少爷是不是还在西北,她是一定要争取回府养着的,那黄莺岂是个能容人的,没准她无声无息就着了她的道了。所以以后要和少奶奶长久的相处,她得知道如何自处才行啊。 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少爷也似对她冷淡了,昨儿送点心到盛昌堂,少爷扫了那点心一眼,就没再看过她一眼。可她不能近身侍侯,也不能试探少爷对她的心思到底如何了。 这个时时揣测老上司和新经理的好员工,百思不得其解后忽然想起另一种法子来:不然就当面锣鼓唱分明? 于是等明玫和霍辰烨出来的时候,扇儿就迎上前去,笑着叫了声“少爷少奶奶。” 两人都点了点头。 扇儿就看着明玫,真诚地道:“少奶奶,扇儿过了这许久才回府,都忘了府里的规矩了。是不是哪里惹了少奶奶不开心,少奶奶只管教导,扇儿一定改。” 明玫听了,简单应了声“没有”,然后就转身将霍辰烨的披风象征性地拢合了下,然后道了声“世子爷慢走。” 霍辰烨脚步顿了一顿,又笑着替明玫裹了裹衣襟,说了声:“穿太少了,廊下冷,快回屋去”。 然后一个迅速转身回屋,在榻上歇息。一个往外书房去安排事务,然后在书房里补眠。 而彻底被无视的扇儿再次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那只爷去侍侯。 谁能告诉她,明明她已经越来越心思玲珑,明明没有人打骂责罚她,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越来越难混了呢。 135第134章 金军士甚至没去房内查看楚惜惜病体,只蹲在那片血土上观察了那里的几处血块儿,就断言说楚惜惜流产了,看情形有孕应不足双月。 霍辰烨迅速让人提了沉香问话。 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出现在沉香面前,不等人家恐吓些比如:“汰!不说实话就xxoo再ooxx再卖入暗寮做永世被插肉条!”或说些“哼哼,就从小脚趾开始剁起,二十个指头看你能坚持到哪一个”之类的,只人家问起:“姓楚的怀孕了,谁的种?”她就知道大势已去。 当下发挥楚家人惯常的识趣作风,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说了个详细。 原来当初楚惜惜那般算计了霍侯爷入了侯府,霍侯爷十分不爽,进了门也压根就不答理她。 久旱的楚惜惜大感不妙,眼见无论她怎么小意温存,都哄不回霍侯爷来,并且还惹了霍侯夫人的眼,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她单独近身侍侯过霍侯爷,哪怕递过一个帕子,都会被逼着喝那苦苦的红花汤。 后来霍侯夫人懒得天天防着她,便干脆成了定例的每日一碗。 楚惜惜慢慢看清楚了形势,这两个boss,她总得抱住一个的大腿才能存活。 两下比较,楚惜惜聪明地选择了霍侯夫人。 于是才有后面的联手,陷害了霍辰烨,霍侯夫人的承诺便是,三年之内,定让她爬上霍侯爷的床,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结果和霍辰烨拉拉扯扯事发后,她被霍侯爷送到了庄子上。一关就是六年。 当然霍侯夫人安抚无数:静心等着吧,等一个能回府的契机。之前的约定总会兑现。 可是三年过去了,没能回府,五年过去了,没能回府。楚惜惜早没有了耐性。 可霍侯夫人也没有办法。几年前霍辰烨忽然载誉归来,让她也措手不及。朝廷又是封赏又是任官,风头浪尖上,她也不敢出手啊。何况不等她想出什么招来,霍辰烨又走人了。 直到这次,霍辰烨回京成亲,需要筹办婚礼各项事宜,时常呆在府里,对她维持着面上的尊敬有加。霍侯夫人才算又觉得有机可乘了。 便又给楚惜惜送来信儿:霍辰烨回府了,会在府里呆至少三个月,你做好回府准备。 楚惜惜欣喜之余,深觉机不可失。霍侯爷不理她,可她还有几个六年可度?何况霍侯爷也老了,就算以后被她长期哄下来哄上了床,能不能产下子嗣也未可知。 最后楚惜惜痛下决心:借精! 只要她怀孕成功,到时候把霍侯夫人当年对付霍辰烨的法子再炮制一回,让霍侯爷稀里糊涂上了床,就完事儿了。 她这种心思并不是现在才起的。这无聊的六年,她早已找了个跟霍侯爷有几分相像的男子备用,只是一直没敢真的实施罢了。如今机会来临,便顾不得许多了。 然后,她果然怀上了。 回府后才知道,她这边想的是让侯爷“醉酒”,霍侯夫人想的却是让霍世子“醉酒”。 楚惜惜度了一下形势:霍侯爷病重起不来床,暂时是也醉不成了,这孩子当然先糊在霍辰烨头上比较好。到时候她再逮着个服侍霍侯爷的机会,再爬回床就好。 然后霍辰烨会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的,霍侯爷也不敢说这孩子就不是他的。 到时候她就双保险了。不管霍侯爷最后是好了是死了,不管霍辰烨仍是世子或成了新侯爷,都不会下狠手处置自己的孩子吧。 她所以选霍辰烨快离京才回府,就是怕时间久了她身怀有孕的事儿暴露…… 沉香在供词上画了押,霍辰烨就让人放回了她。 明玫知道故事详情后不由咋舌,她曾深觉这楚惜惜是个奇女子,果然没错。真的,不说别的,至少那种叫做当机立断的东西,从来就比别人强悍百倍。 。。 楚家人接到报信儿,依然来得很快。(.)楚家老两口携三子两媳,其他随行人员若干,不过午时末,就声势浩大开到霍府来了。 霍侯夫人见客,将一切摊开来说。 用霍侯夫人的话说,事情是这样子的:楚惜惜被关在庄子上时,忍不住寂寞私通下奴,蛛胎暗结,这才急急想辙回了府,想将肚子里的孩儿糊到霍侯爷身上。 谁知回了府才知道事不凑巧,霍侯爷已经伤到不能自理了。于是楚惜惜才急了,晚上等服侍的人睡下了,自己悄悄顺着梯子爬上了墙,从墙上往下摔以摔掉孩子。结果技巧没掌握好,玩大了,眼看着要赔上性命。 噢,哪来的梯子?是白天丫头们摘桂花让人临时放在那儿。 事情合情合理,楚惜惜坠了胎是事实,有一干人做证,连沉香也身体完好非被逼供状态下的讲述了事发经过,也印证了霍侯夫人的说辞,楚家人一时无言以对。 但楚家人不能理论,可以悲情。一家子从楚惜惜在她娘肚子里开始说起,十几年给她金衣玉食吃着,绫罗绸缎穿着,精心细养了十几年送入霍家,。 说到动情处,连楚老爷这一老男人都抹了两滴泪儿去。 他是真有些伤心和不爽啊。 这二女儿长得也不差,当初能迅速进了侯府,还以为会比她姐姐本事些呢。谁知道什么作用也没起上,净让人家关着了。 看看她大姐,不过是跟个老伯爷,就能给娘家两个兄弟都找了差使,还平息了两起楚家人惹下的祸事呢。 总之楚家人各种伤心难过,这样那样或理或情的叙说,直闹得霍侯夫人脑仁疼。 此时的楚惜惜并没有真的死翘翘了,还躺在床上残喘着呢。 这么心痛闺女却只是看了几眼就密室会谈来了,也没见见着闺女时就急急询问大夫,查看药方,关心死活。 霍侯夫人心下鄙夷,也不跟他们多罗索了,快刀斩乱麻地许了一千两银子,让他们自行去抚平心中的伤痕去。 然后楚家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说定三千两。 霍侯夫人说三千两可以,但此事是霍家的奇耻大辱,现在又逢霍侯爷病重,怕惊动他动了怒伤了身,万一事后楚家口没把门儿的,再把此事漏了出去,那这三千两银子不是白付了吗? 楚老爷义正词严:“我楚家人一向嘴紧,绝不可能向外漏出口风的。若有,愿退还三千两银子给霍府。” 霍侯夫人心里暗笑,等的就是这句话了嘛。口上却道:“拿我家的银子赔付我家,那楚家岂不是没得到教训。” 她要求楚家老爷现在就给他写张收到两万两银子的收契证明来,到时候有什么首尾,就得照着两万两赔付霍家。 楚老爷立时明白这货要私吞,暗叹侯府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下就这么大的手笔啊,早知道自己也不用畏畏缩缩不敢张口了。一时又寻思着那多出来的一万七千两,自己能不能想法从中分一杯羹呢。 心里想着,嘴上当然不肯立时答应:“万一侯府自己透出风去,再赖到楚家头上,楚家岂不是到时说不清楚。” 于是霍侯夫人也让步,由她再另写份契书,表明实际支付只有三千两银子,原因备注详细。 于是协议达成。写好了契书,双方落了印。 事情算彻底谈妥了,只等银子显身,就一切尘埃落定。 。。 霍侯夫人亲自找了外院帐房管事儿庄生说话:“我这里要支用两万两银子来,即刻就要,庄管事儿给手下人说一声,我让人跟着你去取。” 庄生是个身形干瘦的中年人。少时读过许多书,却于科考上不利,连着下场了好几回,却连个秀才也没捞到。后来便专心学习会计学了。如今一手算盘打得铁精,管着侯府帐房,从没有出过半点儿错出。 如今他早得了嘱咐,听了霍侯夫人的话,只装傻道:“夫人一向不是从内院帐上支银子的吗?怎么会问到属下这里?这件事儿,侯爷知道吗?” 霍侯夫人对这庄生极不满,他总是满嘴侯爷侯爷,不把她这侯爷夫人放在眼里,她从来就没有从他这里多支出过一两银子来。 她想着,也没了好声气,道:“你倒是忠心!只是不巧,如今侯爷病着,世子马上要走,庄管事儿倒说说,这以后侯府,得听谁的呢?” 庄生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仍是推脱道:“夫人要支这般多,属下却是无能为力。侯爷交待过,凡超过千两的银子支出,都要侯爷过目才行。要不然,属下也动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来。” 这话也不算错,但也不见得平时行事就这般苛守。 不过到底这庄生还是口风有松动啊,霍侯夫人心中略定。 当下她也不跟这庄生客气,连捏造个支银子的理由搪塞都不愿了,只冷笑道:“侯爷病着,如何用这些俗事去打扰?庄管事儿说拿不出银子来,却是哄人,难道你想要我给你一一举实例不成?我说要支用就是要支用,庄管事儿只管让人备银子就是。” 庄生见霍侯夫人态度如此强硬,作难道:“帐上没有现银,连银票都没有。夫人若实在急用,可以凑上来千把两。其他要去各庄子铺子上收了帐才行。” 然后又道:“可是现在又不是月低,不到交帐时间……” 霍侯夫人一听,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她又不是没主持过中馈,会不知道府里的开销。偌大一个侯府,只有现银千两? 不过这庄生向有铁公子之称,不这么推三阻四倒不象他了。便又威胁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现在立即先给我凑齐三千两来,其他的日后再说。若三千两都凑不上来,我看你这个帐房总管也不用干了。”说着便端了茶,再不理会庄生。 庄生闻言一凛,沉思了片刻才道:“夫人且让我回去想想办法。” 三千两现银很快送到,好大一只箍着铁圈卯着铜钉的箱子装着。庄生亲自送过来的,还笑道:“也是属下运气好。正好铺子上有一笔欠款到了帐,因为之前属下追这笔债追得紧,那掌柜的得了银子即时送到府里来了。这才解了属下之急。” 霍侯夫人很满意,便趁热打铁道:“剩下的银子,五日内要,可有问题?” 庄生想了一下,道:“属下这就去凑。便是五日不成,十天八天的,也就凑齐了。” 霍侯夫人见庄生彻底服了软,心中得意。五天也好,十天也好,倒不急在这一时。口上却道:“那便八天!” 庄生不敢再强,忙点头应下,让霍侯夫人出了张领银凭据走帐,又写了张八日后支银一万七千两的备单,道:“属下好据此去各铺子上提前催缴本月银子。”然后才躬着身子退下了。 这边霍侯夫人见银子说妥了,庄生下去了,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欢喜,忙让人先往娘家送信儿去:银子眼看就有了,快让侄儿放手去办吧。 霍侯夫人的娘家,自然是贾家大房。而这大房,从来就没放弃过图谋贾国公爷的世子之位。 贾国公爷儿子比他爹还瘸,连贾国公爷自己都不好意思为其请立世子,到现在还世子之位悬空呢。 而大房,深以为他们才是正统啊,这贾国公爷就是从他们大房手里,硬生生把爵位抢走的啊。 以前不说了,有皇上纵着,大房也无法。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这次献银,就是大房的当家人发现的地库,立了大功啊有木有。 圣上的褒奖只于口头上。贾家大房纵是想在世子之位上作文章,可苦于没人得力的人往上递话帮腔啊,于是想到了贾谨。 贾谨,族中弟子,断指时大房作为族长为其帮腔说过话,如今人正当红,正得用。 于是求贾谨在圣前美言几句,他们好往礼部上表请立他家长子为世子。 贾谨满口答应。 贾谨虽然如今人抖得起威风,可惜偌大个京城,却并无人肯跟他结交。圣上用他,却也没有给他多赏些银子使用,手头还是十分拮据苦逼。圣上也派了护卫护他周全,可那几个护卫分明瞧不起他,连有人当面辱骂他都置之不理。 问之,答曰:“我等奉命保护你的安全,不包括替你骂仗。” 连声属下都不称。当然,人家确有官位品级,而他,无职无名。 越在官场上行走,越是明白官高一级的重要。远的且不说,就最近的,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史三家联动的严打,那雷霆之势,就深深地吓到了贾谨。 空有圣宠没有实权还是不够的,权力就是实力,实力说话是多么颠覆不破的真理。可他不能入仕了,就得另找些有实力的靠山,才能长立不败之地。 这位正为四处结交和打通上层脉络,急需银子花用而发愁呢,况且他自己家兄弟也不成器,完全不堪扶,也不敢图谋什么世子位。 于是与大房一拍即合。 贾谨的开口价便是两万两打点费。最后事儿成了,再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有了爵位也就有了银子啊,相符相承的。贾家大房于是满口答应,四处筹措。当然,嫁入高门的霍侯夫人是他们最大的指望。 有强硬的娘家,就有强硬的腰身胆气啊。霍侯夫人深以为然,扶持自家兄弟,没说的。 可她手头就是把霍辰灵的嫁妆银子全拿出来,现银也不多啊,毕竟已备下的以物件居多。 明玫日常炖给霍侯爷的汤,掏的是自己腰包没错吧,可如果有人查内宅儿的帐就知道,人参也好萝卜也罢,样样都上了帐从公中支了银子的。当然这些银子落在了谁的手里不用说了。 可如此这般连吃食上都算计着,也没有攒下多少银子来。 如今终于这么一下子就全解决了这大笔钱来,霍侯夫人怎不喜出望外啊。 。。 霍侯夫人细细交待了奴才回了贾府怎么说话,又让人备了几样礼物一并捎回去。才又急忙过去见楚家人。 先拿了银子把楚家解决了再说,这没品的一家子说变卦就变卦,拿不到那两万两银子的收契她如何心里踏实。 现银交付,楚家人满心欢喜。急急便让人把银子抬到了自家的马车里,嘱车夫先赶车回去,他们之后再租了马车回去。 显然三千两银子落袋为安后,楚家人便不急了。 楚老爷重新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说起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楚怜怜来。 “到底姐妹一场,如今妹子遭了难,好歹让她来送一送妹子也好,只可惜才刚出了月子不久,不好出门。” 楚惜惜的姐姐楚怜怜,就是那位郑伯爷家的宠妾。 郑伯爷早已老得走路都抖抖索索了,竟然还金枪不老,硬是播种成功,让这楚怜怜不久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 据说怕这老来子被成年子祸害了,这郑伯爷几乎是拿命在护着啊。日常有空就抱着不说,但凡有口吃食,郑伯爷都亲口尝过才让这对母子食用。 好在那继室夫人一向对郑伯爷也言听计从的,对这对母子是从头到尾好汤好水地侍侯着,倒也让这儿子长得不错。 因此也越发得郑伯爷疼爱。 不用说,楚怜怜有了儿子撑腰,如今在郑家也底气正足。 霍侯夫人默默撇嘴,什么才刚出了月子,明明出了月子两个多月了好不好。只不过再得宠,到底不过妾室,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的罢了。 想起楚怜怜上次来霍府,那拉开了架式的哭闹不依样子来。寻思着有那撒泼,加上有郑府护着,她没办法只好多出些银子,两万两之数也更说得过去些,便想着如何激一激这姓楚的,让他想法让他家那女儿来闹场才好。 正想着,就听楚老爷慢慢吞吞地道:“我家长女入郑伯府这么些年,都是备受宠爱。如今儿子也生了,日子依然过得很好。只是我这可怜的二女儿,自小比我这大女儿还聪明伶俐些,怎么偏偏入了霍府,如今就落这么个下场呢。”说着又用帕子拭泪儿。 这就象个信号一样,一家子又纷纷该掏帕子掏帕子,该举袖子举袖子,抽噎声一片来。 霍侯夫人额角一抽,只不知这楚家又要玩什么把戏。 那楚老爷果然又道:“我那可怜的惜惜,一向十分痛爱她的三弟。我家老三也没别的想头,就十分想入金刀卫当差。侯府向来有面子,侯爷也好世子也好,就是霍夫人,也是识人无数的,定是能给相关有司递递话帮把手吧?” 那金刀卫等于是皇上的仪仗队,里面尽是勋贵子弟,队内装备耀眼,从马鞭马鞍到人的盔甲军靴,无一不讲究,连佩刀都是正经的金柄,是皇城里最拉风的朝廷卫队。 这楚家老三一心想往那里混。楚老爷也十分支持。进去那里,一来好结交些权贵子弟,二来自家倍儿有面子。楚家已经父子三人官身了,这么个小儿子,再有这么个体面差使,那楚家真就十分圆满了。 楚老爷见霍侯夫人脸色难看,却也没有立时翻脸,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果然是也有忌讳。 毕竟银子已经搬走了,她私吞银子的契书在自己怀里揣着呢。 楚老爷心里得意,口上就继续道:“我其实吧,很想上公堂去追查到底,看看我们楚家女儿,到底是如何落到这一步的呢。” 才说好不张扬出去,这收了银子,又反口想上公堂了? 霍侯夫人抖抖手上的契书,冷哼道:“楚老爷是想赔银子是吗?” 楚老爷连快嘿嘿笑着道:“侯夫人说哪里话。一来守法良民都该有事报官不是吗?人命关天,这可不是普通的口舌是非。二来,我觉得还是得和世子爷说说话,看看霍世子这个大男人是什么意思,这还是咱们两家的事情,并非到外面乱说不是吗?” 霍侯夫人就明白过来,这楚家老头是想把事儿往霍辰烨身上引啊。 就听楚老爷在那里解释似的道:“既然是在庄子上住着,又如何会莫名怀孕呢?那奸夫不也是霍家的人吗?既是下奴,何来如此大的胆子,会不会是受了谁的胁迫替罪呢?要知道你家世子以前可是和我家惜惜有过不好传言的,连侯爷都发了脾气不是吗?如今偏这么凑巧又是世子回京后的这段日子内,我惜惜有了身子……” 果然,这是在她这里得了便宜,还想到霍辰烨那里再捞些好处了。 而明摆着金刀卫的事儿,也只有霍辰烨才办得到。 想起当年楚惜惜和霍辰烨的绯闻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啊,就是现在,霍辰烨只怕也得哑巴吃黄莲,辩说不清啊,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这楚老爷虽然无赖了些,但他若能把这事儿再往霍辰烨头上扣,拿捏住霍辰烨替他谋金刀卫,也算是本事了。而她,就也没必要替他顶着。 想着就道:“既然如此,楚老爷还是找正主说话吧。另外金刀卫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是半分也出不了力的。” 她在旁边看看戏,加把柴就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西。 姓楚的若拿捏住霍辰烨自然她有热闹可瞧;那霍辰烨若被激得性气,宰了这姓楚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如此,到时候,就更热闹喽。 霍侯夫人想着,便着人快去请霍辰烨过来。 楚老爷就也露出笑容来。他早知道这霍侯夫人是做人后妈的,未必就真替这假儿子着想。果然一试探一个准儿啊。没准到时候她还能做做帮手,可劲儿把事儿往霍辰烨头上堆也不一定呢。 这样想来,胜算更大了呢。 楚老爷摸了摸下巴,大家一起坐等霍辰烨上场。 136第135章 霍辰烨上午出去安排事情,然后去了盛昌堂等着自家老婆。结果明玫往盛昌堂送的午饭,饭菜汤齐全,不过又是没有他的份儿。于是好容易忍着等自家老爹吃过了,安置好了,就抓了自家老婆往怡心苑拖,看样子就不肯饶过她。 明玫觉得很冤枉:“你不是说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休息的吗?我又不知道你在哪里?” “那我能在哪里?到了饭点,也没见你派人寻我。”霍辰烨道。 “好好,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明玫看着霍辰烨的脸色,忙忙道歉,“但是饭菜都留着呢,进门儿就有得吃。” “哼,我不想吃了。”霍辰烨负气道。 明玫暗嗤一声真幼稚,就听霍辰烨咬着她耳朵又道:“我想吃你。” 语气暧昧低哑,明玫听得老脸一红,忙四处瞄了瞄,嗔怪着躲开了些道:“路上呢啊,注意形象。也不怕人听了去。” 手上也使力,想要挣开被攥着的手,“你慢些,拉得这么快,人家走不动了。” “累了等下上床休息,又不用你出力……”霍辰烨轻笑道,拉着她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再慢吞吞我就抱你走了啊。” 司茶她们远远地跟在后头,明知道不可能听到,明玫还是心虚地往身后看了看。 霍辰烨明显脸皮厚很多,见她乱扭头还不耐烦:“快点吧乖,我现在就忍不住了。” 这大白天的,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进房就扑腾到床上,剥光了一番揉捏厮磨,惹得女孩儿身上一片绯红。然后男人附在女孩儿耳边轻声道:“小乖乖,我想吃你,我要尝尝你的味道……”然后又面授机宜了一番,更把女孩羞得面红耳赤。 男人在那染脂成韵的腮帮子上就一阵轻咬,然后顺着脖颈一路啃咬舔舐着往下,在胸前逼留许久,然后缓缓下移,在柔软的腹部逗留一阵,终于,他将头埋在她两腿之间,或吸吮或舔噬或嘬咬着她最柔软的花心。 女孩儿身体软成一团,呼吸越来越短促,最后终于喘成一团。她浑身颤栗不已,细碎的□声不断从口中逸出,然后觉得自己尿意越来越难以控制,她忍耐到不耐,终于抬起一条腿来,盘到那埋首其间的脑袋上,将那拨乱其间的物什按压在那里。 这姿势让她幽口更是大开,男人那柔软又灵活的舌头便进入的更深。 可女孩还是觉得不够,她还是想要更多,想要更多,真的,尿意越来越难以控制,酥麻的感觉充斥着全身,迷乱喘息间,她觉得自己终于还是尿床鸟…… 下面有细液不可控地流出,而脑中亦如烟花般瞬然炸开,火树银花璀璨夺目,那一瞬间她茫然不知所之…… 男人也早已万分不耐,他一边在她幽谷里探索,一边用他那坚硬的□磨蹭着她的胸脯,等感受到那温热清流,男人才稍稍停歇,微微抬头,用那浓重的鼻音问她:“小乖,为何不理你家幺幺,它很难受知道不。” 女孩儿意识还有些迷茫,身子酸软,闻言她用手握着那坚硬滑动几下,然后又移步去拨弄那旁边的皮囊。 男人喘息声渐起,可女孩儿却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撅起的大白屁股,她抬起手来,让手指沿着那两掰白嫩间颜色浅深的中缝,一路向下刮擦,然后复又向上,来回不止。 看那中间有几根稀疏的黑毛,也不时拔拉几下。 然后男人听到她如欣赏名画般一本正经地叹息声:“瞧这一个小圆圆,还有这一片红褐色……” 男人笑倒在她身上。 然后屁股一拧,转头回来,正位,那个再战…… …… 楚家人上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午睡。 霍辰烨晚上值了夜,上午又出去安排事情,一直没有好好歇着。结果等两人折腾完,都累了,双双睡得死沉。 霍辰灵就这么冲进来了。 内室很和谐,丫头们自然听得动静,都是未婚的小姑娘家,难免就躲得有些远。反正院里人都规矩了,没有人敢靠近。而霍辰灵,就这么闯了进来。 司茶在东厢门口一边连声叫着“大小姐,等等”,一边急步来拦,还是慢了一步,那霍辰灵啪的一声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一边叫道:“哥,我给你准备了……” 然后声音嘎然而止,再然后慌乱地退出去,低着头又火烧屁股般走掉了。 霍辰烨被惊醒,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迅速察看了一下床上两人的睡姿:明玫枕在他的臂弯里,粉嫩的小嘴儿微翕,睡得正香甜,黑鸦鸦的头发乱乱的散落在他的胸前胳膊上,手脚八爪鱼般扒在他的身上,从被子外面也完全看得出造型。两人身上盖的倒严实,只是自己□着肩膀…… 心下一松:无大碍,再睡。 。。 霍侯夫人和楚家人坐在盛昌堂的花厅里,左等右等,不见霍辰烨人来,也久久没来人回话儿。 霍侯夫人等得不耐烦,正要着人再去催,忽然外面进来七八个京兆尹的官差来,说是听闻侯府闹贼,上面派他们来彻查此案。 那领头的二十来岁,说叫徐奈,自报了家门后就直接问楚家老爷:“你们这群人跟侯府什么关系?” 好象跟侯府很熟似的。 不让人通传,就敢直接闯进侯府正房花厅,自然是有人报过信儿的。 那楚家老爷忙陪笑道:“亲戚,正经的亲戚。” “真是亲戚?”那徐奈就向霍侯夫人求证。 小妾的娘家,霍侯夫人如何肯认做亲戚?如果小妾的娘家都认作了亲戚,那和她自己娘家又有什么差。 何况这楚家这么不识趣,得了她一句话,以后还不巴着侯府常来常往起来? 霍侯夫人就道:“只是认识的人。” 那徐奈听了这话就笑道:“现在的贼子所以能得逞,很多都是装熟套近乎,拉扯着亲戚关系拜访走动,其实正是探路踩点子……带走!” 就有手下上来,扭住了楚家这一帮人。 楚老爷早知事儿不对,只不知是谁陷害他们,此时被扣着双手,心慌起来,但依然挺着脖子大声叫道:“徐大人,大家同朝为官,何必辱人至此?” 那徐奈闻言笑道:“同朝为官,可有官凭?” 那玩艺谁抄在手上啊。楚老爷气愣。 “没有是吧。刚才冒认侯府亲戚,如今冒充朝廷命官?带回去细细审问。” 手下人应了是,就把有哭有骂有不服的楚家人如数带回衙门去了。 …… 楚家人作为来历不明人员被押走,当然搬上马车的银子也作为来历不明的银子被收走了。 当然被带走的楚家人少不了被搜身。刚刚签下的契书连同傍身银子被摸得干净。 这事儿霍侯夫人虽然并没有亲见,但自然可以想象。她早想明白这些人定然是霍辰烨找来的。想起楚老爷身上的契书会落在霍辰烨手上,身上一软,就瘫坐在椅子上。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只来弄走楚家人的。人家是真正来办案的。 然后叫了霍家的下人来询问案情。随事带走了侗妈妈孙婆子赖婆子扈婆子沉香和惜楚院看门的侍侯的人若干,还有其他相干不相干的下人。这些人基本全是霍侯夫人亲信,所以那天早上发现楚惜惜后,霍侯夫人才有迅速压下消息。 郑家那几个大爷,没事儿还想找事儿呢。只不过有郑伯爷顶在前头,苦无良法罢了。楚怜怜一向也并不怕他们,反正跟了个老头儿,她过的就是有今日没明朝的日子,真到了那时又再说。 可如今有了儿子,她就要替儿子想想了。而这儿子以后混的好,更是楚家长期的依赖啊,又如何能不为他们母子考虑。 就因为楚怜怜生了儿子,郑伯爷高兴着,硬逼着自家长子,郑伯府世子爷给楚家两个儿子谋了职呢。他们全家对楚怜怜都言听计从的,连楚老爹都觉得自己这大女儿着实本事。 他如何能让楚怜怜受自己妹子的连累。 楚老爷心里几番思量,忙又对着霍侯夫人笑道:“侯夫人说笑了,两府里住着,哪能一样。侯夫人只管放心,惜惜的事儿,再不会经由楚家漏出去半分的。”这又把话拐回来了。 一边还说着要让人去送信儿给楚怜怜,刚坐完月子,好生养着不用出门了。 楚老爷刚刚笑得有点儿得意,听霍侯夫人这般说,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就笑道:“咱不会说道怀孕的事儿,我只是想问问为何” 谁知他并没有得意多久,就听霍侯夫人道:“霍家这事儿若传出去,不知道在郑府的楚姨娘会不会被牵连到呢。” 楚老爷一愣,和楚怜怜何干? 137第136章 至酉初,霍府早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明玫跟着霍辰烨往盛昌堂去送饭请安。 “可有带我的饭?”霍辰烨故意找茬。 “……?”大家一起从怡心苑出门,然后等下要一起回来,或吃了再去或回来再吃,有必要带去盛昌堂吃? 娇嗔个p呀。 “我明日辰时就走了,到了也没吃到过你送的饭。”霍辰烨道,提起离别,又叹息:“我去收军整编,熟悉军务,安排布防,可能几个月后就能回来了,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的,别给我少块儿肉了。” 这人对送饭的事情还真是执着得很啊,是想和病人抢食儿还是咋的?明玫忽略他前半句,只看了看自己道:“放心吧,进霍府这么久了,我还能维持这膘型,大约就不会再掉了吧。” 她本就瘦弱,没多少好掉的。只是今年天气一直较暖,已经十一月份了,还没有下过一场大雪。只要天不过于冷,她就好过得很。 盛昌堂里,来看侯爷的人很多,东西两府里,不见得明天都能来送霍辰烨,比如霍辰焕等,明天还是要上衙的。所以都这时候表示一下。 霍侯夫人坐在那里,没有个待客的样子,神情廖落低头不语。见明玫和霍辰烨进来,神色淡淡的,倒也不惊不慌。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霍侯爷面前绝口不提楚姨娘引发的这一堆事儿。 和厅里众人互相见过礼,大家多围着霍辰烨说些东西有没有齐备啊,路上的注意事项了,多写信回来了这样那样的话。一屋子就显得有些喧闹起来。 霍侯爷靠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儿子目露慈祥。他中的毒看起来还是很严重,脸色还有些青黑。这毒的主要后遗症是让他手脚四脚都很僵硬,连舌头都很不灵活,一句话需得加许多停顿。 霍侯夫人忽然道:“焕儿,你跟我来。” 霍辰焕便跟着霍侯夫人去了西厢说话。 “……府里进了贼,楚姨娘伤着了,京兆尹带走了府里一些仆妇去问话,你和他们应该打交道比较多,能不能去看看情况,让他们早日回府来。”她的得力人手全没了,办事儿很不方便啊,想传个话儿都没有人可用啊。 府里有些传言霍辰焕是知道的,可京兆尹敢来侯府拿人,霍辰烨在府里而没有出面阻止,大约就是不想与这位婶婶对面打擂台吧。 霍辰烨显然已成气侯,他又何必去得罪,何况这婶婶也没跟他说实话。 霍辰焕脑袋转了一会儿,道:“侄儿只在东城区行走,与京兆尹却不熟……不过婶婶交待的事儿,侄儿自会尽力,明儿就托托人,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霍侯夫人忙道:“就是,不过是些下人,问完了话也就该放回来了,何必那么多人关在那里。” 霍辰烨想着,既是问完了就放回来,你着什么急啊,等着不就是了?显然你也明白大概没那么利索给你放人吧。 何况他说了“托人”,这婶婶也没有“打点”一下的意思,那就只是纯打听一下吧,多不过费点儿力,倒好办得很。 心里想着却并没有说出口,只道:“是是,婶婶且等我消息吧。” 霍辰焕回头就拉着霍辰烨悄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需要我去找熟人拜托一下吗?”他要听听霍辰烨的意思,做人情,也应该做在他这里才是。 霍辰烨满不在乎地笑道:“家事而已,能有什么严重的?不过多关几天而已。反正我明儿就走了,是出不了力了。大哥只管看着办就是。” 果然是母子对擂,霍辰焕明白了,也笑道:“既是家事,那我就不插手了。交待弟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找你嫂子说去。” 霍辰烨听了,这才有了兴致,对霍辰焕郑重抱了抱拳,口中却没甚规矩地道:“那还用说?有事自是要麻烦嫂子去,大哥若不帮着管,弟弟回来就找大哥麻烦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霍辰焕就举起拳头捶了下霍辰烨的肩膀,道:“还跟哥哥淘气呢。”很亲昵很哥儿俩好的感觉。 女人们凑一起少不了家长里短,几个妯娌得了空,话题便一直围着最近的楚姨娘事件打转。 明玫和秦氏她们自然有口径一致的官方回复,当然人家也不把这个做最终答案,想来各人自有自己打探消息的手段。 总之有热闹看,各自心里乐呵一回。炯二奶奶回了自己住处后,更是在院子里大笑了三声。然后又收了笑,低声感叹了一句:“这倒霉的霍辰烨。” 她的丫环朱颜听了,不由问道:“奶奶,你说怎么大家都想着和烨少爷扯上关系?” 炯二奶奶脸上就现出些愧色来,叹息道:“栽脏他最便利,所以大家才会第一时间想起他。”从她嫁来就是这样。 朱颜知道自己奶奶在想什么,忙劝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自己不洁身自好,也怪不得别人……奶奶也不用觉得不安,仔细想多了伤神。” 炯二奶奶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有缝无缝是人家的事儿,可是自己却也做了那无耻苍蝇。 朱颜见了,就又道:“若非大奶奶上次故意想绊你一跤,差点使你跌倒到烨少爷怀里去,奶奶又如何会将计就计祸水东引?说到底,奶奶只是自保罢了。[.超多好看小说]” 炯二嫂子沉默了半天。她想起提起楚姨娘时,明玫轻描淡写说贼子的话:“这世上总归邪不压正,鬼祟伎俩便是一时得逞,也总归会不得善终。所以,咱不怕那些窜出来的魑魅魍魉……” 那笃定的语气,不甚在意的神态,一直往她的脑海里钻。 贼子直来直去的作恶,有什么鬼祟伎俩可言,那分明是警告对他们心存不良的人的。 一般的女子,对纠缠自己男人的人,总会有几分酸涩的敌意,可她却半分没有。至少这段时间以来,对她就是这样,让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一见她就莫名觉得自己低了她一截。 好象自己是个被她看穿心思的小丑……那感觉真是十分的不好。 她也是千宠百娇的堂堂公府小姐,竟连个三品武将家的庶女都不如了?就成了她口中的魑魅魍魉了? 想着,不由心中凄酸,落下泪来。有什么办法,人强不过命…… 朱颜被她的变脸弄得惊慌不已,一边掏了帕子替她擦拭,一边轻声问道:“奶奶,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炯二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才道:“没有。不过你看那楚姨娘,明明盘算得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现在却落个半死不活……到底是今非昔比了。” 朱颜听得心里一紧,知道她后半句是说的霍辰烨,便忙问道:“那奶奶,我们怎么办?” 炯二嫂子又默了默,道:“明儿你去送信儿,让哥哥想个说词来接我,就说我有要紧事儿要回娘家去。” 还是回娘家住着吧。 朱颜微惊,见自己奶奶神情还算平淡,忙点了点头。 。。 明玫站在府门外台阶偏后侧的位置,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骑在马上的霍辰烨和众人一一道别。 马上的男人内着深青色小立领窄袖劲装,外披墨色滚毛边大披风,头发用了乌木簪束起,并没有多余的其他装饰。 如蛋黄一样的冬日暖阳照在他的身上,给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让这男人看起来更加俊美无匹。 这是她的男人,长得很美。 跨下的马是好马,鞍是好鞍。 明玫看了一会儿,见霍辰烨不时向各位凑前说话的人抱拳,并没有注意到她,便收了那本是做给他看的依依不舍的眼神,默默转开视线。 五辆马车,装得满当当的,第六辆马车很豪华,上面有侯府的标记。 扇儿红着眼睛正给府里主子们磕头,比明玫表现得更依依不舍多了。长辈儿们或夸她懂事乖巧,或嘱托她好好服侍少爷,半分不可马虎云云,她都使劲儿点头应了。 明玫往人群中间避了避,没有跟她正面交接。 扇儿眼睛轮了一圈,大约也不好穿过人群来找她,便跪在人群正前方磕了个头,说是拜别她这位少奶奶的。明玫便远远说了声“请起”,并没有多余的话交待。 扇儿满脸失望。她已经把黄莺的事儿告知了奶奶,奶奶还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小红搀扶着她的手略用了把劲儿,扇儿回过神来,起身一步步过去上了那最后一辆马车。 明玫便转眼看着前面那俊马的铁蹄,想起扇儿临行前对她说起的黄莺姑娘来。扇儿是个聪明的姑娘,眼见在西北pk不过那黄莺,才回来寻找机会,最后向她投诚的。 她并没有列举出黄莺有多不得了的好,但她重点细叙了黄莺有多得男人心,说了些生活中两人浓情脉脉的小片段,小细节。 所以,这次俊郎一骑飞尘去,到时会携娇双双把家还吧。 想着,一边又悄悄移步到人群最外侧。这里无人遮挡,阳光普照,让人身上立时泛起些暖意来。 这次霍辰烁不去西北,霍辰烨便只带了贾谊。贾谊很快就到了,和表嫂一起从自家的马车上下来,又抱下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略和众人寒喧两句,就翻身上了马,勒马站在霍辰烨身侧。 表嫂程氏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下了马车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过来跟大家见礼,然后便拉了明玫站在旁边。两个孩子大概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两人拉着手站在母亲身边不敢作声。 明玫嘴角绽笑,什么也不说,只看着程氏。把程氏羞得满脸通红,冲明玫摆了个凶猛样子,道:“怎么,你不……”一句未完,见明玫完全没有悲伤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人感情明明很好啊,又新婚燕尔的,竟然这样? 明玫看出了她的疑惑,忙悄声道:“我现在不哭,等一会儿回去捂被窝里哭去。” 一句话说得程氏“噗”的笑出来。 两个孩子看娘亲笑了,互相捏了捏手示意,然后也相视笑起来,象分享了什么秘密似的。 明玫看着两个小家伙着实有趣,正要逗弄两句,旁边程氏拉了拉她袖子。一抬头,霍辰烨正在那里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贾谊到了,大家要走了,在城门处,还另有同僚和好友在那里等候送行呢。他只是想和她最后对一个眼神告别。 明玫却一时不知该拗出个什么样的表情给他,没办法就只好对他挤眉翻眼做了个夸张大哭的鬼脸。 霍辰烨哭笑不得,愣了愣才瞪了她一眼,扭身一提疆,打马走人了。心里酸酸想着,这小女人,真真是个狠心的。 。。 楚怜怜来得很快,带着两个泼皮族人上门,直接求见明玫。 表嫂程氏进府探望了霍侯爷,然后和霍侯夫人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去了怡心苑陪着明玫闲唠嗑。 明玫很热情地留饭,一定要她尝尝她的小厨房出品。 正喝着茶,听说楚怜怜求见,程氏一脸奇怪:“妹妹怎么认识她?” 明玫无奈道:“不认识。”想了想也不隐瞒,便把楚惜惜怀孕流产,楚家人上门闹事儿被京兆尹带走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只隐去了粘带上霍辰烨的部分,“大约是为着这个来的吧。” 贾谊和霍辰烨这两表兄弟,好得亲兄弟似的,霍辰烨早年和楚惜惜的那点儿纠葛,程氏早就知道。 听了,立马一脸厌恶,道:“姓楚的都是没脸没耻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就敢来求见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她若在门口规规矩矩地求见,就派个婆子帮她传个话也算给她脸了。她若不尊重,直接打出去就是。” 然后对明玫不客气道:“竟也让这种人进门,府里这规矩可太宽泛了些。” 明玫很想说,连洛月都能进来呢。何况人家是正经姨娘。便无奈笑道:“有婆婆在呢,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听婆婆的就是了。” 程氏听了,便悄声对她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如今烨表弟走了,你一人在这府里,也不用总受人拿捏。要知道,长辈更有长辈。咱贾家,还有国公爷坐阵呢。”说着,淘气地朝明玫眨了眨眼睛。 程氏一向端庄,没想到也有这般俏皮的时候。明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起来,朝她感激地点点头。 程氏见明玫明白了,才又道:“若受了委屈,你只管让人给我送信儿去。我不行,还不能装装爷爷的腔调回信不成,便是过来装装钦差大臣,也不是不可以。”她可以以贾国公的名义训人。 程氏见过明玫两次,都相处得很好。如今两人相公一同走了,更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想想自己还好,公婆和厚,只不过辛苦些,照顾着家人也就是了。说辛苦,并不要她亲自动手,有奴有仆的,又辛苦到哪里去。倒是明玫,她是知道的,当年连霍辰烨都在这府里呆不下去,何况为人媳妇儿。这才专程来跟她出出主意的。 明玫笑起来:“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不许推辞。” 138第137章 其实明玫倒没觉得有必要用身份地位去跟楚怜怜说话,再说楚怜怜那样的人,大概并不是给脸色看就有用。[] 但程氏这般替她出头,她也不好显得不愿领情,或让人家觉得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便让婆子顺着她的话意去门上回复。 那婆子据上去门上便一顿冷嘲热讽。 楚怜怜带来的两个族人和她一起当时就撒起泼来,外院护卫得了嘱咐,直接动了粗,揍了那两人一顿。 楚怜怜看硬来不行,便拍拍身上灰,起身走了。 事实证明,这女子是很小强的。下午晌明玫携程氏吃了饭歇了午,送走了程氏,这边厢楚怜怜又上门来了。这次她携同那老伯爷,规规矩矩执了郑伯府的贴,带了四色礼盒,探望霍侯爷来了。 两家虽然来往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来往。这无论如何也不好打出去了。 楚怜怜一见霍侯夫人的面就一通跪地大哭,哭得霍侯夫人皱眉无法。人家又不是她家的姨娘,她又不能拿人家如何。只好拿话安慰,同意楚怜怜说的,给楚家人作个证,承认是亲戚来着,把楚家人放出来先。 这一通哭闹,把郑伯爷心都哭碎了,自己都快流下泪来的样子。见霍侯夫人允了,竟亲自上前去了楚怜怜扶起来,拍抚着安慰,让霍侯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楚怜怜提出要与明玫单独谈话。 郑伯爷忙怜爱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你这么哭法是想要我的命不成?”说完才想起这是霍府,不由自己作主。便看着霍侯夫人气虚浅浅,面带不善道:“霍侯夫人不会不允吧?”那样子,若是霍侯夫人不准,他便不活了似的。 这郑伯爷年纪一大把了,善于装死。就因为楚怜怜生了儿子,这老头儿一高兴,几番寻死觅活硬逼着自家长子,郑伯府世子爷替楚家两个儿子谋了职呢。 如今若在霍府也玩一场寻死记可就大家难看了。霍侯夫人没有多说就允了。 花厅坐下,楚怜怜就款款福了一礼,道:“妾身父兄如今还关押着,说是怕串供,探访都不让,求世子夫人发发善心,放了妾身父兄出来吧。” 其实说是怕串供,她还不是有法子见到,有法子知道了事情的详情么。 明玫笑:“我家太太刚才不是答应替楚家人说话了吗?再说楚姨娘其实求错了人吧。你父兄为什么被押着能不能放出来,你得去衙门打听才行吧。我一内宅儿妇人,可不懂这些个。” “世子夫人少装蒜,”楚怜怜怒道,“你便是瞧不起我,也得把我让进府来单独听我说话不是吗?可见我自有我的办法。郑伯爷虽然不大管事儿,可也不是管不了事儿,我两个兄长的职位还不都是郑伯爷说句话的事儿。” 他逼迫自家儿子,当然是说句话的事儿。明玫笑道:“楚姨娘说的是。那你让郑伯爷出面不就是了,何必跟我说这些?” “哼,你当我没说吗?问了一圈儿人,那京兆尹只说案情重大。我倒不知道,便是你侯府进了贼,和我楚家有什么关系?” 那该死的三千两银子,一会儿说是有内贼里应外合偷的吧,那侯府差点致人命的贼子也和你家有关喽。一会儿说是既不是贼,那定是明抢的,不然不过一个姨娘的娘家,这么多人上门做什么。一会儿又说是拿了侯府什么把柄在敲诈吧。 几种指摘,楚家人自然什么也不肯认,只能说是给的。可人家不信啊,说天下哪有白给的道理,我们也有人去了侯府,怎么没给我们些。然后便将楚家人关于小黑屋里没人答理了。 “楚姨娘有疑问,应该去京兆尹问吧?” “妾身自然是问过的。既然是侯府世子爷报的案,才把我父兄拉扯进去的,还请世子夫人帮着消案才成。至于那三千两银子,也要给出个合理的说法,要不然,我是不依的。” “我家里进了贼,自然是要报案的。如今贼子没逮着,相关疑犯自然是不放的。楚姨娘,你既来见我,就说些有用的吧。”来回扯皮,有什么意思。 “怀孕,我妹妹怀孕了。”楚怜怜道,“可我妹妹如何怀孕的呢?难道就她该死,那让她怀孕之人呢?我父兄顾念妹妹名声,不肯说出侯府的龌龊丑事儿。可若是我父兄有什么闪失,或因此失了官,我楚怜怜定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霍侯府世子爷与他老爹的姨娘有染,不,是强`奸,对,就是强`奸!事情败露后,便欲除去楚家人以遮掩。我就不信,天下悠悠之口你侯府都能堵上。” 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明玫问道:“还有呢?” 楚怜怜见明玫远没有她激动,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就笑道:“世子夫人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吧?如果我楚家出事儿,至少得赔上你家的世子爷。你家太太未必在意,但世子夫人不会不在意吧?” “所以你想怎样呢?” “不过是想让说好的事儿兑现罢了。[]三千两银子京兆尹那里怕是拿不出来了,还得世子夫人补偿一下才行。另外金刀卫的事儿,想必还得世子操些心。” 胃口还是不小啊。 明玫笑起来:“你编的故事很低俗。可是楚姨娘,你知道你妹妹本人是怎么说的吗?你知道你妹妹的贴身丫头沉香是怎么说的吗?你知道你妹妹跟他生孩子的那男人现在在哪儿吗?所以怀孕实情,霍家是有的,过程很详实,连细节都有,证人自然有许多,你觉得霍家会任由你胡说不成?” 楚怜怜一惊,没想到连那奸夫是谁都查出来了。 但她随即就笑了:“那又如何,侯府便是知道实情,难道敢公布出来不成?还不是得说家里进了贼。” “侯府不原公开你妹妹无耻怀孕的事儿,顾及的是霍府的面子没错,可你真觉得这件事儿能动摇世子爷半分?你可懂这世上,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事儿男人沾上,不过是一个风流,最多算是下流。可男子用家世功名一遮挡,便什么都过得去。可是女子却但凡沾上,就是个死了。另外,编故事也要靠谱才行。想想堂堂霍侯世子爷,相貌出众,军功傍身,想要多少美貌干净的女子不可得,非要你妹妹那种残花败柳?还□?到最后,你妹妹不过多污了一层名声罢了。” 楚怜怜本意不过是吓人的,她也不可能愿意把自己妹妹的丑事公之于众,只是没想到唬弄不住。若真是什么好处都落不着,她也不必顾惜妹妹的名声。便道:“世子夫人不用吓我,我妹妹反正是活不成了,自然会拼死一闹。不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可舍得下地位脸面……” 就纯粹要拼谁更不要脸是吧? 侯府世子是玉器,你家妹子是瓦罐,谁要跟你拼着摔啊。 明玫笑道:“楚姨娘难不成以为,只有你会编故事吗?就没想过,若妹妹传出与人通奸之事,你这位郑府的楚姨娘会不会被牵连到呢?” 楚怜怜一愣道:“与我何干?” “一家子教出来的子女禀性,大都差不多少的,因此才有家传渊源之说,楚姨娘你说对不对。” “什么意思?” “听说郑伯爷女色不断,却有将近二十年,郑府没有伯爷子嗣出生了,偏楚姨娘就能。郑家其他人难道不会怀疑那贵子怀得蹊跷不成?” 楚怜怜不由大恼,还堂堂世子夫人呢,就敢这么空口白牙污上她来? “世子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毁谤也是罪!本女子若被污陷,也不过拼却一死。” 一会儿要死两个人了。 明玫笑起来:“谁说不是呢。可若是真事儿呢?比如被查出那奸夫是谁,如何勾搭上的,如何成的事儿,细节详实得如你妹妹这般……楚姨娘当明白,这世上的事儿,真真假假原也说不清。比如你妹妹,明明有那么个奸夫,可霍家却愿当那人不存在。比如楚姨娘你,便是没有那么个人,也不见得郑家那几位大爷,就找不出那么个人来是不是?” 这世上的事儿,也并不是拼命就能达到目的的。 楚怜怜能在郑府立足,自然是因为有郑伯爷宠着,信着。郑家那几个没事儿也想找出几分事儿的大爷,有郑伯爷顶在前头,一向对她是苦无良策。 但楚怜怜原先也并不怕他们。反正跟了个老头儿,她过的就是有今朝没明朝的日子,真到了那时又再说。 象她这种,既不怕死,也不要脸的货,自然没人拿她有办法。倒混了个风声水起。 可如今她有了儿子,她就要替儿子想想了。 若有这样的闲话传出去,且不说郑伯爷会如何想,以后郑伯爷百年了,那郑家人以此作伐,别说分产了,让她儿子不得入祠,甚至把他们母子赶出郑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楚怜怜瞪着明玫,恨不得上去抓她两把。 “所以楚姨娘,你有功夫在这儿瞪我,不如赶快想法通知到你父兄,让他们替你闭紧了口别透出风去,不然你妹妹的名声搭上你的名声全毁,连带的你儿子也跟着糟秧,岂不可怜。” 她以前敢拼死闹腾,因而在郑府得以横着走,那是因为她无所顾及,虽然也给娘家父兄讨些好处,但他们远不是她的软肋。如今哪怕她还敢豁出自己命去,难不成也能押上自己儿子不成。 楚怜怜傻在当场,然后她很快脸色变幻,身子一矮就跪在地上,成了个戚戚可怜的小女子,开始表现伤心欲绝水磨功夫起来。 明玫起身走人,再不理她。她倒也不敢追着喧嚷。 楚怜怜行事跟变脸一样快,转身就缠着霍侯夫人兑现承诺。出了霍家门,直接跟着霍家派出的管事儿再去京兆尹打点,给自家父兄好一番交待。 楚家父兄当然也明白,楚惜惜如今不行了,楚怜怜的儿子以后混的好,更是楚家长期的依赖啊,又如何能不为他们母子考虑。 他们全家对楚怜怜都言听计从的。楚家人第二天就被放了出去,也没有再上霍府,一家子夹着尾巴回大兴去了。 明玫十分感慨,这一家子真是。那楚怜怜上门,竟然没去看自己妹妹一眼。他们全家都觉得这楚惜惜定是活不成了,没必要再在她身上费神儿吧。 实际上楚惜惜也十分小强。这么一翻过山车翻摔下来,竟然也无大碍。 从霍侯夫人的人被公差带走一空,明玫便拨了人照顾楚惜惜。金医士认真号了脉,说楚惜惜身上有挺严重的内伤,还有就是因滑了胎而失血过多,伤了气血,总之这副身子是残败不堪了,要想活命或活长了,就得好好调理。 明玫让他只管开药,没有看着人死置之不理的道理。 然后连番施针灌药,楚惜惜早已醒来,据说身上散了架似的痛,不停呻吟两声。 霍辰烨给明玫留下的两个人是对夫妇,将将三十来岁。都是中等身材,又黑又瘦,常年晒伤妆,看起来一副很不起眼儿的模样,据说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男的叫黑天,女的叫白夜,名字起得也很江湖很拽猛,只怕人不知道他们是假名似的。 黑天被霍辰烨安置在外院护卫处,人却并不跟着府里护卫轮值,只听怡心苑安排行事。白夜就跟着明玫,在怡心苑里帮手。 明玫见惜楚院无人可用,便临时让白夜去替楚惜惜守着院门儿,等闲人不得进出,让这楚惜惜能安生养身。 楚惜惜醒来,自然听了丫头们说了自己家人和姐姐上门闹腾过。可是,她不记得有任何人来看过她,更没有人替她延医请药。 她对明玫感叹道:“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人很聪明,如今看来,得嫁高门贵为世子夫人,果然好本事……我如今如此不堪,多亏你肯伸把手,但凡能多活一日,便都记着你的恩德。” 这话很虚,但明显生存的愿望还很强烈。这就很好。 无论如何,楚惜惜离奇怀孕莫名滑胎的事儿还是传出些风声来。而紧跟着楚怜怜上门的这个人,却也十分地让人意外。郑伯爷府的正经继夫人,楚怜怜的当家主母,魏太太。 说是连伯爷都上门探望过霍侯爷了,她却还来晚了一步,大有很罪过的意思。 夫妻两口分两拨探病,还上的是不甚亲近人家的门,这郑太太此举实在没必要到惹人嫌。加上自己老公带着别的女人来过,她随后再孤身出场,也未免过于窝囊了些。但这魏太太还就是笑着一张脸来了。 139第138章 霍辰烨走了,大家重新排班侍疾。(.)上午,明玫+何姨娘+霍辰荧;下午,秦氏+吕姨娘+霍辰炎;晚间霍侯爷睡得较踏实,也不用喂药喂食活动筋骨,就霍辰烁带着霍侯爷的小厮霍亮值夜。每班都另配婆子丫头若干。 因为霍侯爷这病,不知多久能好,也许几月,也许几年,不能把大家都累残了,得做长期抗战准备。 至于霍辰灵,说她要全天侯侍疾。全天侯的意思就是,她正常作息,正常请安,有空就多在床前活动,属于灵活机动人员。 再一个霍侯夫人,要处理府里一应大小事务,让霍家正常运转,属于大忙人一个,也是得空就在床前侍疾,也是机动人员。 这样的安排很好,张驰有度,大家都做得不错。 明玫早上送了早餐到盛昌堂,看着何姨娘侍侯着霍侯爷吃了,霍辰荧在那里轻轻给霍侯爷抚着背,明玫就在旁边递个帕子,就算侍疾了。然后便有婆子给来霍侯爷敲腿捏骨什么的,让他全身肌肉可以活动。 然后过半个时辰,大家围着侍侯汤药,喝完药霍侯爷再坐一会儿,需要搞出口就明玫带着霍辰荧回避到外间,何姨娘带着婆子操作,处理完霍侯爷就睡下了,大家就闲了下来。 说来惭愧,作为儿媳妇,说是侍疾,真正动手的事儿其实有限。 何姨娘中等身材,娟秀白净的脸,她大多站在床边位置,霍侯爷醒着时更是不远离半步,眼睛一直在霍侯爷身上,动作很温柔,只是话很少。霍辰荧更是腼腆内向,话少到了讷言的地步。 明玫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在旁边的霍辰荧。小姑娘知道明玫在盯着她瞧,荧白的小脸就慢慢红了,眼神不自在地左右飘忽。 明玫笑道:“我不过看两眼,二妹妹就这般害羞?若是将来小相公看两眼,二妹妹可要怎么办哟?” 霍辰荧没想到明玫提这个,脸一下子更如熟虾子似的,脑袋也越垂越低,轻声带着不依地说了句:“嫂嫂!”就再没了下文。 何姨娘见了,却心中一动,就看了明玫一眼。 这大少奶奶,凡常也是不爱闲话的。 荧姐儿十二了,这个年纪也是该相看的时候,可是太太还没有提起过她的亲事,寻常也不带她出门应酬。灵姐儿不过十三,听说太太已经有了相中的人家,只不过没有正式过礼罢了。 “小相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眼看着一天大过一天了,还求少奶奶帮着荧姐儿操操心吧。”何姨娘道,一双眼睛便紧紧粘在明玫脸上。 明玫笑道:“那是自然,有合适的小相公自然会紧着自家妹子。别的不敢说,至少咱侯府的姑娘,嫁妆是不用愁的。” 说着又看着霍辰荧笑,“到时候我亲自帮手置备,定让咱府这几位千金大小姐,都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给女儿找人家自有侯爷太太作主,明玫自然不敢大包大揽。但嫁妆之数只怕差别不会小了,这正是何姨娘最为担心的地方。 灵姐儿是嫡出,炎姐儿姨娘是从小服侍老爷的丫头提的,情份也不一般。只是她,两下不靠,在府里一向低调为人,便有不公,也只能低头忍着。 若是大少奶奶有心偏帮一点儿,哪怕一碗水端平地对待三个小姑子,那她都不用再操心了。 何姨娘想着,脸上就露出些喜悦来,她蹲□子正正经经朝明玫福了一礼:“妾身替荧姐儿谢谢大少奶奶。” 霍辰荧见了,就忙也福了一礼,飞快抬起眼睛睃了她一眼。 明玫坐着没动,受了她们一礼,只管取笑霍辰荧道:“二妹妹果然操心自己婚妆啊,提起这个,福礼都来了。” “荧姐儿有大少奶奶这样的嫂嫂是她的福气,福个礼算什么。”说着就转身交待霍辰荧道:“以后要好好听嫂嫂的话。” 霍辰荧点头,声音小小地对明玫道:“求嫂嫂多教导荧儿。有需要荧儿和姨娘的地方,嫂嫂只管开口。” 说完大约觉得这话有点儿露骨了,忙又补充道:“嫂嫂入府时间短,府里有的事儿可能没有荧儿和姨娘清楚。” 说完可能觉得又有些不对,好象暗示府里有隐暗似的,便有些讪讪地住了嘴。 明玫笑起来:“正是呢,二妹妹回头好好给我讲讲府里以前的趣事儿。” 霍辰荧便松了口气,笑着点了头。 又成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姑娘了。 何姨娘就看着明玫温柔地笑。 早听说这娘儿俩不受霍侯夫人待见,霍侯爷待之也一般。但稍一留心就发现,这娘儿俩的吃穿用度,一样也不比那性格开朗讨人喜爱的霍辰炎差。 能在最小气抠索银子的霍侯夫人手下把吃穿用度保全了,怎会是蠢人…… 霍侯夫人坐在西次间的大炕上,正在为银子发愁。 她站起身来打开柜子,抱了一个花梨木的雕花匣子出来。把匣子的银票再理了理,还是三千二百两。 霍侯夫人叹口气,这离两万两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把那银票拿出三千两来装在锦囊里,想了想把剩下的二百两也装了进去。 她手头紧一点没关系,现在也没事儿可以动用到她的私房,还是先把娘家兄弟的事儿敲定才好。 那贾谨也好,贾谨后面的老皇帝也好,都是谁也不知道能指望上几天的主儿。 何况她这边现在也正好便利,内宅也好,外院也好,整个霍府,谁敢再跟她别苗头。 她就抢个时间差就好,在霍侯爷好转过来能掌事儿之前,逼着庄生,把两万两银子挪出来先,哪怕以后霍侯爷让她再把银子还回来呢,到时候再慢慢想辙掰扯就是了。 刚把锦囊揣进怀里,霍辰灵进来了。 见了自己女儿,霍侯夫人笑着就是一声轻斥:“多大的丫头了还没个稳重样子,怎么走路还是急冲冲的带着风。” 霍辰灵紧挨着霍侯夫人坐下,道:“我只在娘这里这样。”然后就又问道,“娘,上次在古玩店看到的那架翡翠屏风,那清碧的颜色,夏天摆在屋里看着也凉快,您不说要买回来的吗?再等大概人家掌柜就出手了。” 霍侯夫人笑起来:“你倒操心自己的嫁妆,那可要两千两银子呢。” 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嫁妆都这样,看到哪样凑哪样,要不然临时抱佛脚,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好东西。那天看到屏风,霍侯夫人说要买给霍辰灵,这丫头一直记着呢。 当然这些都是记公中的帐,霍侯夫人倒不心疼这银子。 “咱们侯府差钱吗?娘倒心疼银子。看看大嫂的嫁妆,多少精细物件……” 霍侯夫人听了心里一阵不痛快。 侯府是有银子,可是她不能随意花用。便是给女儿准备嫁妆,她也要报在外院帐上的。哪象人家有私房的,可以用得那样顺手。 霍辰烨的私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交给贺氏。不过那贺氏,私房也少不了,嫁进来这么久,吃穿用度,样样让人羡慕。压根就没把份例放在眼里。 自己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怎么也得给她留些私房在手里,让她将来到婆家的日子好过些才好。 真是哪儿哪儿都需要银子啊。 也是因为银子,霍侯夫人很矛盾。 一方面,从明玫成亲当天的不敬,到疑似故意的泼水事件。然后认亲也好,侍疾也好,一桩桩一件件,对她这婆母的态度上都可以指摘,都让她憋着口气儿,想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结果府里连番的事儿,又有霍辰烨在,她也忍着。如今霍辰烨走了,霍侯爷病着,府里她为王了。自然想好好收拾收拾这贺氏出出气儿才好。 但是她又有别的想头。娘家正着急用银子,她手里还拿不到银子。那庄生不停地推诿,根本没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万一庄生那里实在挤不出来银子,明玫这里,若能先挪用些也好。 所以一时对明玫,她不知道是该哄着还是该打压好。 想找人商议一下,就习惯性地叫了声“侗妈妈”。 门外站着的常妈妈忙一脸讪笑地进门道:“太太,侗妈妈没回来呢。太太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也是一样。” 霍侯夫人才想起来侗妈妈不在,惯常得用的人都不在。 不由对常妈妈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事儿。 常妈妈心里一阵失望,恭敬地垂着头,躬着腰退出去了。 常妈妈也是霍侯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给霍侯夫人跑腿办事儿的,还管着个小库房。只是没有侗妈妈那么得心,如今侗妈妈走了,才唤常妈妈来贴身跟着。只是霍侯夫人已经不习惯跟她说心里话。 何况有的事儿,也是说起一件事,需要补充说明前面的十件事儿来才能说得明白。 一下子被带走将近二十个下人,霍侯夫人最近新提拔暂用的人手,都是这样的b角。 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霍侯夫人不由心烦起来。 “你表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贾金兰昨天上门。似乎是要住一阵子,霍侯夫人单独整理了个小院儿给她住。不过她白天一般都跟霍辰灵玩在一处。 “表姐去二嫂院里说话了。” “你快去看看你父亲,多在你父亲那屋里呆着,倒总知道往这屋跑,小心别人说你不用心侍疾。” 霍辰灵噘嘴道:“哪有,不是大夫交待父亲要静养的吗?女儿是怕总在他身边晃打扰到他。”虽这么说,但看出母亲面色不虞,还是出门往东次间去。 临到门口又退回来,悄悄附到母亲耳朵边,说起了怡心苑的事儿,然后才转身走了。 霍侯夫人听了,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儿,就打发常妈妈去叫明玫过来。 她决定了,得先用些手段解解气,也让媳妇知道知道这家由谁当。然后再提要求,到时候,估记就好说话多了。 明玫正和何姨娘母女说着话儿,听常妈妈传报说霍侯夫人气冲冲叫她,心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给司茶交待了几句。司茶便让站在门外的蔡妈妈范妈妈站到盛昌堂的院门外去,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报信儿的,免得全军覆没。 话说最后霍侯夫人缺人手,明玫便每次请安至少带那么四个人。好在霍侯夫人还不真是猪脑子,从来不用她的人。 不过也没关系,不管用谁,新任用的嘛,自然不会那么亲信了。比如这常妈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儿的,竟然还悄悄提醒她霍侯夫人在发飙。 这边明玫一进门,霍侯夫人就指着她怒道:“你你,你这没脸的东西,竟然白日宣淫……” 明玫没有吱声,象是被骂蒙了的样子,心里却真真是火起。她当然已经知道霍辰灵又闯她怡心苑了。不过老娘睡的是自己的男人,你闺女看到现场版才该去上吊不是吗。 霍侯夫人见明玫竟无甚羞愧的样子,便又骂道:“你贺家女到底要不要脸面,去!去院子正中,给我跪两个时辰去!” 既然要打压,她就要重重给她没脸,跪院子中央,让来往的侯府下人都看看。 明玫挑眉出了门,一句话没有辩解。 跪四个小时,你大爷的大爷的。 边走边低声跟司茶素心作交待,司茶素心轻轻点头。 那边常妈妈手拿一个软垫子过来,谄媚地对明玫道:“大少奶奶,这上面稍软和些,没那么硌腿。” 司茶接了垫子,道了声谢。主仆几人磨磨蹭蹭到院子正中,司茶铺好垫子,明玫扑通往垫上一跪,就眼花身晃地“晕”了过去。 司茶素心得了嘱咐,一边一个拉扶着她,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不好了,快来人啊,大少奶奶晕倒了。太太,你饶了我家少奶奶吧,你怎么能罚跪那么长时间啊……” “四个时辰啊,大少奶奶腿都得跪肿了,太太饶命啊……” 两个丫头一人一句地嚎,把正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东次间里,霍辰灵早知明玫被叫走是怎么回事儿,此时也不出来围观,免得明玫急了骂她。何姨娘冲霍辰荧扬了扬下巴,霍辰荧便跑去院子里看情形。 西次间里,霍侯夫人见明玫已经被抱扶了起来,身子软软趴在素点身上,腿脚打弯使不上一点儿力的样子,不由一阵怒:她明明就是装的好不好,刚刚才跪下吧,就腿肿人晕了? 院门口范妈妈蔡妈妈也忙冲过来,七嘴八舌围着明玫叫起来。然后司茶蹲下,背起明玫就往院外跑。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身边的人那么着急地围着,听那丫头子们哭叫得凄惨,又怕惊动霍侯爷,又怕真有个万一,也不是个事儿。一时竟也没有阻拦,只在心中冷笑:跑了初一还能跑了十五不成,咱们下回再见分晓。 当然明玫没有那么脆弱,出了盛昌堂很快就“醒”了,拍着司茶的背道:“你慢些,颠得我头晕。干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扶着走好些。” 140第139章 139. 明玫才回到怡心苑,各方人士都已经得到消息,陆续造访。[.超多好看小说] 代表秦氏来的是她的奶娘宁妈妈。宁妈妈客气地问了病,然后又道:“能歇歇是福气呢。我们奶奶说,她偶尔也很想装个病偷个懒呢,只是从来没敢这么做过。” 说着,要笑不笑地看着明玫。 这种带着调侃或微嘲讽的话,要是闺密之间说说,那绝对是真情大实话。可是这不太熟的宁妈妈说出来,却很让人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比如司茶,她就觉得这宁妈妈分明是来看热闹顺带添堵的,当即回敬回去:“二少奶奶才是有福气呢,这装病偷懒的话,我们奶奶可是连想也不敢想,更别说到处乱说了。你看二少奶奶只需要去盛昌堂看一眼侯爷就是侍疾了,我们家奶奶还要送饭问药,一日三餐不缀。你说明明你们那院比我们院近那么多,二少奶奶怎么不往盛昌堂送饭呢?当然我们奶奶很高兴,能伺侯侯爷饭食既是尽孝也是福气呢,可你家奶奶如何不肯要这福气呢。” 宁妈妈被说的无语,讪讪道:“这是太太的安排。” 司茶就道:“就是说呀,太太怎么不安排二少奶奶呢。” 主仆刚刚在盛昌堂莫名受的气还没匀过来呢,也是该这宁妈妈倒霉,送上门来说点子讨她嫌的,不被喷才怪。 明玫笑着制止司茶道:“那是咱们院子里的饭食好。” 然后又对宁妈妈道:“能者多劳,弟妹身体棒真是让人羡慕。如今府里事儿多,这帮着太太管家理事儿的,少不得要弟妹多操劳了。我这身子一向瘦弱,天冷手脚冰凉,天热又心虚气短,且得将养。于管家上,只怕有心也无力呢。以后这府里,仰仗弟妹出力的地方多着呢。” 宁妈妈听得一愣,暗暗思量着明玫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太太掌家,二少奶奶帮着一二,这大少奶奶向来不伸手的。 如今提起来,却一副要把家事托付给二少奶奶的样子。这是在示好,让二少奶奶放心,她不会跟她争着掌家吗? 虽然她是世子夫人,不过长辈不发话她争得到吗?至少现在想沾指内宅儿事儿,得太太说了算吧? 宁妈妈满腹疑惑地走了,自去找秦氏说话。 这边宁妈妈才走,三小姐霍辰炎带着丫头过来探望。问了两句病,见明玫身体并无问题,便好奇地打听起来:“嫂子怎么惹了太太的怒?嫂子身子无恙了后,这跪还要补上吗?” 十二岁的小女孩儿了,比大她几个月的霍辰荧个头还稍高些,不过声音却脆生生的,一脸毫不掩饰的八卦相。 “当然要补,长辈说过的话,哪能说话不算数。”明玫道。只不过她得给她无限期延后! “那嫂子再去盛昌堂,裤子穿厚点儿,免得跪地上的时候腿冷。我有次被罚跪,腿都冷麻了,被丫头扶着都站不住,过了好久腿才能伸直。”霍辰炎传授经验。 明玫很意外,不由问道:“这么乖巧的三妹妹也被罚过跪呀?谁这般忍心?” “太太教导得对……”霍辰炎道。嘴上这么说着,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了些委屈的模样来。 看来霍侯夫人这货,是谁都被她打压过呀,回头再好好打听打听以前的事儿。 没想到金医士也来了。明玫主仆并没有让人去请啊。 后来才知道是二小姐霍辰荧让人去请的。倒让明玫佩服了一下:一旦确立了友好互邻关系,这关心就表达得十分到位嘛。 明玫笑着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金医士还是给她把了脉,微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最后道:“少奶奶要注意保暖,注意不要出力,平时要多休息,忌食生冷辛辣。好好保养着,过些日子在下再来给少奶奶把次脉看看。” 明玫见金医士说得郑重其事,甚觉好笑,觉得当医生的都很会忽悠啊,若她是真晕过了一次,听了他这番需要复诊的话,还不知道心里得多害怕呢。不过他是霍辰烨父子信任的人,明玫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连连点头称是。 旁边司茶她们却听得很认真,一样一样记到脑子里去。素心当时就拿了件厚披风出来给明玫披上。 明玫便问起霍侯爷的病来。 “侯爷身子一天天见好了,现在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想来过不了多久,腿脚不那么僵硬,能下床活动活动,就会好得更快些。” “侯爷这个样子,是不是受不得气?若是被气到,会不会很危险?” 金医士听了,眯着眼睛瞧明玫。他虽然一向对明玫印象很好,便他跟着侯爷日久,心里自然侯爷最大。 心里琢磨着这是有什么事儿要气着侯爷的,不会顺着些吗? 他这阵子住在府里,府里的事儿也偶有听闻一言半语,至少京兆尹那般大张旗鼓来拿人他是知道的。 可能有不得不禀告的糟心事吧。不过既然这么认真问他,就是有在担心侯爷身体。知道担心就好。 想了想便道:“侯爷没那么大的气性,能气到自己有危险。”实际上因为中毒,侯爷反应还会稍慢点点。 明玫听了,就松了一口气。 她想要把霍侯夫人踢开,难免会使些手段,到时谁闹出点儿什么事儿倒是不怕,最担心是把侯爷气出个好歹儿来。 厨房汤妈妈使人来说饭已备好了,明玫就让人给金军士备一份出来:“按单子给公爹备的饭食,公爹很喜欢。我这小厨房出的各色菜点也不错,金医士尝尝如何。也帮忙看看公爹的饭食单子用不用初充或修改。” 金医士也不客气,点头应了。司茶便把金医士领到西厢的小间里开了桌,去叫了白夜来作陪。 白夜虽然挂职护卫队,但他和黑天都不属于府里正式职工,直属怡心苑辖管,基本上,除了没事儿时在护卫队混,平常办的都是明玫交待的私事儿。 白夜没来,却传来一个大消息:就在刚才,霍侯夫人派了府里大厨上的扈三儿家的出门办事儿,大门上将她拦下搜了身。 “小姐猜猜搜到了什么?”来回她的蔡妈妈问道。 扈婆子不过是个在盛昌院守门儿的悍妇,没想到竟是她的儿媳得了重用。 蔡妈妈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有心思给她出谜题了,那定然不会是坏消息。 明玫道:“银子?” 蔡妈妈笑起来:“小姐真聪明。是银票,三千二百两旧银票。” 明玫本来歪在榻上,微微有些发困,一听银票立刻睡意全消。 她本来准备先告几天病,休养着,慢慢等着霍侯夫人动起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先来了这么一出儿? 最近府里不是招过贼么,明玫假借霍辰烨的旨意,让外院护卫处悄悄盯紧了府里进出的下人。 尤其是盛昌堂派出去的。 这不,还真抓到了一个。很好。 “家贼不可外扬。严审。银子充公入帐。”明玫道。 蔡妈妈听了,转身出去报信儿去了。 扈三儿家的不过是个厨子,平时也不显山不露水儿的,竟怀揣巨款。银票哪儿来的?要往哪儿藏匿去?扈三儿家的什么都不肯说,只要找太太作主。 没人答理她这茬儿,白夜领着护卫处几个人,得了明玫的话儿,便将她作为家贼关小黑屋里严审起来。 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就看是怎样的苦法了。 明玫看看时辰,差一刻才到午初,明玫也不告病了,直接让人提了食盒,仍旧往盛昌堂送饭去。 忽然外面一阵笑声传来,然后就见霍辰灵带着自己的表姐贾金兰,一路说笑着进了正堂。贾金兰昨天就到了,看那样子,是真打算住一阵子了。不过人家自有亲表弟妹,和明玫不熟也不近乎。 见明玫竟然在正堂坐着,霍辰灵不由愣了一下,斥道:“你给爹爹侍疾,怎的自己坐在这里享受?” 明玫懒得理她,把指头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公爹睡着了,妹妹小声些。” 贾金兰一副熟女的身材装扮,偏偏又梳了少女的发式,看着倒也有些别致的韵味儿。见霍辰灵明显不喜明玫,她自己对她也无甚好感,便掩口笑道:“这男人们在外面辛苦奔忙,咱们女子在内宅到底轻松,哪怕侍个疾,也可以端坐不动就行了。” 明玫道:“贾姐姐说的是。白天侍疾帮手多,都很轻松。只每晚烁兄弟一人侍疾,难免辛苦些。” 霍辰灵道:“哪是当然。你当就你孝顺不成!” 明玫强捺住想抽她的冲动,只对贾金兰道:“有表姐来帮着侍疾,白天咱们的人手更充足了,自然就更轻松了。” 141第140章 明玫起身去了西次间。 常妈妈在门口守着,见了明玫过来,十分地意外,然后很快又换上了笑脸,叫了声“大少奶奶来了”,这既是打招呼,也是往里通传了。 然后常妈妈殷勤地迎上前几步,伸了伸手想要扶着她的样子,只是身边跟着的司茶素点不肯让位。 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莫非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里面没有人应声,明玫想着万一里面在暴怒着,会不会迎面砸自己一个茶杯什么的?便在门口驻足,大声道:“婆婆,媳妇儿来给你请罪来了。” 然后听到里面一个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听着真不象发怒。明玫这才进了门儿。 霍侯夫人半靠在大炕上,面前的小杌上放着个打开着的空空的匣子。她似乎心不在蔫地正闲闲拨弄着匣子。 见了明玫,沉着脸就要质问。 明玫不等她开口,站在门口就忙道歉道:“婆婆,媳妇儿惹了婆婆生气,罪该万死。刚才媳妇儿去院里跪,结果才一弯腰,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丫头们被吓得不轻,这才慌了手脚。” “其实没那么严重,真的,才出院门儿没一会儿媳妇儿就醒过来了。特意过来跟婆婆说一声,让婆婆不用担心。” 说着,亲热地上前来,站在霍侯夫人身边,举起小拳手轻轻地捶了几下她的肩,“只是大夫说,我这段时日气血虚得厉害,随时会目眩神昏,需得将养些时候。婆婆也等我吃完整剂药再罚我吧,不然媳妇儿昏倒了,别人还以为婆婆专门刁难我呢。” 那动作亲昵得跟是人家女儿似的,语气带着微微地撒娇,更象女儿。 她已经想好了,这霍侯夫人要是还坚持要罚她跪,她就悲声扑上去求情。这次跪也不给她跪了,直接扑她身上就晕倒去,把她压到下面垫个底儿。 霍侯夫人被明玫那故作亲热的劲儿弄得心里膈应得很。有心再发作她一顿吧,想着和前次晕菜间隔太短,她再给你装回晕,传出去好象她这当婆婆的连病妇也不放过似的。 看着那张笑脸,霍侯夫人生硬道:“就依你,调养完了身体再说。” 能病着一直不好不成?再阵子再罚又晕,看到时候别人是说你忤逆不孝还是说她当婆婆的手狠。 何况罚她真不是目的。 想着,便说起霍辰灵来:“……看中个屏风,好几千两银子呢。东西确实是好,过了这回也不易遇到这么好品相的了。我想既是你妹妹喜欢,买了来就当攒给她的嫁妆也好。便不想动用公中帐,谁知道我这手头现银,竟然还差着两千两呢。” 明玫很识做,马上接道:“买屏风啊,用不用媳妇儿帮着想想办法呢?” 霍侯夫人听了,觉得这媳妇儿总算上道,莫非那一吓还是有用的?心里气平了些,便道:“有你操心,那自然是好。既是这么着,我便等着了。” 明玫暗嗤,你就等着吧,我上门来给你宰,美的你吧。 然后明玫告退,去服侍侯爷吃药。 直到秦氏来换班的时候,两妯娌站在正堂门口正说着话儿,忽然听到西次间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又是什么摔到地上的砰咣乱响的声音。 然后就见张妈妈慌慌张张地出院门去了。 明玫带着人回她的怡心苑去了…… 霍侯夫人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是听说因为扈三媳妇儿啥也不肯说,银票来路不明,已经被认定为是偷窍主家所得,庄生入了外院的帐了。 最后霍侯夫人干脆出头,说是自己的私房,要庄生把银票取了来。庄生很为难:“太太,已经入了帐的,手续都办全了,这笔银子要再去了,帐上怎么做啊。” 霍侯夫人没有嫁妆,霍辰烁成亲时就已经添了不少东西去了,当时就宣称自己这些年的月例,省吃俭用的,都用到他身上了。如今不过两年,月例五十两银子的她,除去日常用度打赏等,竟然又能攒下几千两来,谁都可以笑而不语一下了。 当然更多的人不是不语,是各种揣测纷纷。[.超多好看小说] 霍侯夫人对银票的用途,说法仍然是那个屏风。 可这么大一笔钱,让扈三媳妇儿去支付,还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既是如此,为何问她时不肯说呢?并且若有心,去店里问一声掌柜,也就知道那屏风多少银子,可有下定之类的了。 总之霍侯夫人还是把银票拿回去了,但银子来路不明,去向不清,弄了个满府皆知。 关于来路,很好说,十个霍府人有九个会认定,这是借着掌家,涮摸府里的。而于银票的去向,各种可疑言论呀,连“莫不是外面养着个什么人不成”这样的猜测都有了。 明玫便在人多的时候当众表示:“太太有这银票在手,妹妹的屏风定然再不用媳妇儿再操心了。”…… 这件事儿霍侯夫人弄了个灰头土脸,气得不行。好在贾家也等得心急,第二天娘家兄弟就亲自来了一趟,把银票拿走办事儿去了。不但贾家催着,霍侯夫人自己也很着急。 她一边逼着庄生,一边哄着明玫。又少不得和霍辰烁商量,让他把媳妇儿的陪嫁银子弄些出来周转,恨不得个个都是能生蛋的鸡。 明玫对她的要求都回复“可以帮着想想办法”,并且也当真翻捡出几样物件让丫头拿出去打听行价,一副凑钱的模样。后来吃逼不过,到底给了霍侯夫人较明确的答复:“原来说凑着买屏风的两千两,现在想想法还是可以的。” 如果霍侯夫人再逼问,她就准备真拿出两千两银子来,一次给个一二百两,分个十次二十次的给完她,图个平安。也好让霍侯夫人知道,她确有嫁妆银子可以抠的。她想时不时能抠一抠,就得跟她客气些。 若给,她也必定每次都给得大张旗鼓,且看秦氏怎么办。 听说秦氏嫁时,压箱的银子一共三千两。这已经是相当多的了,可按明玫那种给法,她不是得把压箱银子都拿出来吗? 庄生很头痛,连天又出去收帐去了,据说三五天不见一次人影。 而管着外院的霍辰烁,很不情愿,既不愿以辞退庄生为由逼他,也不愿去算计自己老婆的嫁妆。 霍府外院,一向是霍侯爷亲自管着。霍辰烨在时也协理。现在一个倒了一个走了,霍辰烁这从没管过外院的忽然成了主力,下面各管事儿还没用顺手呢。何况象庄生这样的,又不是府里的下人,只是侯爷聘来的,基本只听侯爷的。 而霍辰烁真没有霍侯夫人那胆子,就敢当这霍府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帐上的银子可以动那么多。 “到时候拿什么去补那窟窿呢?爹爹好了之后,问起来怎么办呢。哥哥回来之后,查起帐怎么回呢?”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暂理,很短暂地代理,不可能随意调用那么多银子私用。 “不然让舅舅们等等,等爹好了,好好跟爹说说,借些银子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哼,你想得多简单!你爹肯借,你舅舅他们这么多年还用过得那般辛苦。这事儿,半点儿都不能让你爹爹知道,他若知了,定然是护着那边的。” 现岳父家要用他的银子算计他前岳父家,他会不会同意呢,这事儿真是。 霍侯夫人半点儿不敢赌。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就在你爹爹管事儿前,咱们凑齐银子,把这事儿办好了。将来你舅家显赫了,你才可以仗腰啊。” 说实话,霍辰烁不知道他需要怎么仗。他爹虽然病着,但他一个侯府嫡子,依然过得很好啊。从来没多操过什么心,何况现在他哥在军中已经掌权了,也肯带他去立功去,他将来也可以象哥哥那样拼军功啊。 霍辰烁到底只有十五六岁。 一直以来,霍侯夫人对霍辰烨都是大力夸赞。在他娘的嘴里,这个哥哥什么都好,什么都出色。让霍辰烁也很有些对哥哥的崇拜,哥儿俩也很亲。现在忽然外祖家对立起来,让他很有些迷茫。 霍侯夫人其实一向不给儿子说这些龌龊阴暗的事,但是她也没办法呀,现在她是既缺钱又缺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成为心腹的,不跟儿子说跟谁说呢。 而秦氏,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男人愁眉苦脸的叹气,很快她便知道了详细原因,她故作不知,但很愤怒…… 怡心苑,明玫靠在窗前榻上昏昏欲睡。司茶进来,轻轻摇她:“小姐快醒醒,素点儿回来了。”然后转身对身边的素点道,“小姐才坐下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也能睡着。” 明玫闭着眼睛,懒洋洋道:“小姐我醒着呢。” 司茶就笑起来。 素点就蹲□子,压低了声音道:“安新说,消息都散过去了。”然后详细跟明玫讲起来。 蚂蚁巷后街,是条窄小阴暗的街道。有位京郊人士叫驼子的,常在那里卖些“祖传”的金刚丸啊迷迭香啊之类的。府里迷迭香,就是从此人手里来的。侗妈妈的儿子侗大勇去买的,哪天,什么时辰,穿了什么衣裳,买了多少,用了多少银子,早查了个明明白白。 当然,侗大勇已经被京兆尹带走“协助调查”去了。而此事,经过安新他们改头换面,成了另外一个版本:贾府表小姐进驻霍家后,霍侯夫人派心腹去买了迷迭香,说是要成全表小姐云云。 至于如何成全,下人胡乱猜测,语蔫不详。 此消息被霍家几个没睡醒的下人,一大早赶着泔水车时拿来闲磨牙,一个不注意被风吹进了错身而过的秦府买菜的仆人耳朵里。 现在府里,满打满算就霍辰烁一个成年男人,若用那东西来成全表小姐,会是成全表小姐和谁? 秦家太太若闻了讯,自然会有一番思量。 明玫点头。秦氏已经不爽了,她再给她加把柴,之后就看秦氏的了。 素点就又说起了八卦来,“那驼子爱吹牛,说许多大府第,都是他的客户。那郑府更是老熟客呢。” “哪个郑府?” “郑伯爷府啊,前段时间来过,楚怜怜那家。” 大家都笑起来。感情这玩艺儿都是她们姐妹在用啊。 142第141章 能左右得了霍侯夫人的人,明玫仔细想过。 首先是霍辰烨说过的那几个族老,是真的有些古风。但个个年纪大得都快爬不动了,她一个当人媳妇儿的,除非婆婆十恶不赦让她没了活路,否则有什么理由请人家来主持公道?并且就算她找了合适理由请动了,族老们最后把霍侯夫人训过了,霍侯夫人不会卷土重来么?族老能长住侯府么?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好霍辰烨也好,只怕也得出力将族老这几家人家好好罩着了吧。 这条费劲又不实用。那些族老终不能给霍侯夫人什么实质的惩罚。 说实话这霍侯夫人又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出格的事儿来。就算有,比如楚惜惜事件,就算她拿住了把柄,却也是不能说的秘密。打肿脸当摔的这种事儿,任谁都得做。 还有就是大房婶婶,说起来是霍侯夫人长嫂,她若是个端得住的,也可以弹压着霍侯夫人,评评理呀之类的,明玫也可以找她。但是几次接触下来,明玫发现这人就是个好脾气女士,就算她拉笼得过来,也不见得能弹压得住霍侯夫人,何况人家为何帮她呢?还有那两个堂嫂子,甚至包括堂哥霍辰焕,都不是轻易会帮她的人吧? 其他,就是霍侯爷了。明玫相信若她与婆婆较劲,霍侯爷大约还是会端平一碗水的,并且以霍府名誉为第一考虑的吧。可是他这么躺着,就是他好着,有媳妇儿老去公公面前告状的吗? 最后,还得靠自己。 府里的情况也简单。两个姨娘,两个庶女。其中一个靠自保,一个得侯爷宠爱,总之这两位姨娘没有霍侯夫人的死忠就对了。 霍辰灵是个被宠坏的姑娘,处处爱针对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哥哥,但心思大概没多少。也就表面功夫,好对付。 而霍侯夫人这个头号天敌,已经让明玫到了不能忍的地步。不只是她算计她,而是这个人,各种行径龌龊到让人不齿,看着她着实让人难受,更何况是在她面前做小伏低。 可就算她多么厌恶这位都好,也不能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如果这位侯夫人退了,是该她这长媳接班管理内宅的。继婆婆可以是恶婆婆,继媳妇更可以是恶媳妇儿。 哪怕传出一点儿她为了当家踢走了自己的继婆母的音儿去,比人家挂上恶婆婆称号的后果可严重得多了。 她不好直接出手,只好借力。 秦氏最好使,她有娘家疼爱,心机一般,忍耐力有限,她本人识趣,并且也不是个手软的。若自己利益被侵犯得狠了,暴发起来比霍辰灵这种强过太多了。[.超多好看小说] 秦氏和霍侯夫人,本来说不上多亲密的关系,虽然比她强,但有缝就好扎针啊,窝里斗斗更和谐啊。 明玫坏坏地笑。 果然,送晚饭到盛昌堂的时候,就听说秦家太太来看过霍侯爷了。动作真迅速啊。 秦氏在那里侍疾,多少有些心不在蔫。 霍辰烁是晚饭后过来的,那时两个婆子正在给霍侯爷捶捏着活动筋骨。 贾金兰大约是晚饭后散步,也过来了。 倒凑了个济济一堂。 秦氏脸色难看,连贾金兰给她打招呼都爱理不理的。贾金兰看得莫名其妙,就凑到霍辰烁身边悄声地问道:“烁哥儿,秦妹妹怎么了?” 霍辰烁不明所以,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装没看到没听到,转身去桌上给霍侯爷倒了杯水。 霍辰烁以为秦氏在为他娘想动她私房银子的事儿烦心,想着之后自己再给她解释清楚就好了,便对着贾金兰笑道:“她很好啊,没有怎么样啊。” 贾金兰一副不信的样子冲着霍辰烁挑挑眉毛撇撇嘴,然后就自个儿低声笑起来。 秦氏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直长毛,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明玫看着,也觉得好笑。 霍辰烁见明玫看向他,就问起霍辰烨来,“哥哥应该早就到了吧,嫂嫂接到哥哥的信没有?也不知西北军营跟西山大营相不相似。” 男生对军营总有着天生的向往,霍辰烁大概也是如此。 “接到了,说都安置好了。还遗憾你这次没能去,说贾谊表兄编入他的亲卫营了,将来可以兄弟齐上阵呢。” 实际上,这是明玫接到的第三封霍辰烨的来信了。 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才刚刚出京,明玫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信的。上面说的是关于邢家小姐。 那小妞竟然得到消息,跑出城去,勇敢表达了对霍辰烨相救的感激之情,想要跟着霍辰烨去西北侍侯。结果霍辰烨没太搭理她,然后被扇儿姑娘给秒了。但她到底表现了一把十八相送的依依不舍,据说场面很有爱。 而霍辰烨很不耐烦,他在信的结尾提醒她说:“宝贝儿,好好处理了,别养成了仇。” 第二封信也是在半路上写的,说了连日里的奔波劳累,问她有没有心痛他,有没有想念他。自嘲说自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竟然才这么几天就开始想家,想家里的某个人。 这第三封信才送到,说的是到了后的事情。说幸好她没有同去,现在驻守的地方更靠北地,大冬天的也更显荒凉,一眼望去看不到一颗有绿意的树。那里条件差极了,城守府里窗户还漏风,他们到了才整修…… 拉拉杂杂好长一篇,连常吃的泡饼也说给她听,却并没有提那一定存在而她深感好奇的女人问题。 想想反正他离那么远在外,也不能遥控,暗自伤神才是毛病,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正经。她如今,真是内忧外患啊,便先安内好了。 明玫道:“我还没有回信呢,烁兄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写在信里的吗?烁兄弟其实可以自己给哥哥写信,有事直接问他也好。” 霍辰烁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呢。正准备向嫂嫂打听一下驿路的事儿。” “驿路的事儿我倒知道。官家的驿路送信过去,普通要半月到二十天左右。你哥哥走时托了人,有急件的话,可以在兵部来往文书里夹带一下,也就七天左右就到了。” 霍辰烨送回来的信就只用了六天不到,他自然另有消息传送渠道。当然这却不好明说,哪怕是兄弟。 霍侯爷已经活动了一阵儿,喂了汤药,再稍歇歇,便要去泡药浴了。 霍辰烁上前去扶抱着霍侯爷往浴房里走。侯爷已经能扶着站起来了,只是腿过于僵硬,走路踢正步,且抬一次腿得歇三歇。 好在他也不用赶时间,尽可以慢慢走。 最近明玫每天都给他读书解闷,也请匠人给他做了一架轮椅,可以推出去晒晒太阳走一走,也算尽了些为人儿媳妇的体贴心力。霍侯爷看到她也算高兴,时常能对着她目含笑意。 所以明玫在盛昌堂呆的时候,大家也能聊些闲话说笑一回,不象侯爷刚病倒时那样,屋里总是一片静静悄悄无人出声。 只剩下了明玫几个后,秦氏就走过来道:“大伯走时,几乎没有随身带服侍的人去,也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侍侯。”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贾金兰一眼。 明玫看了看她,笑起来。 当人弟媳的,那么关心大伯的身边人可以么?不过这秦氏,倒是很会见机引水啊。 不过这样也好,她借她的手行事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明玫干脆道:“是啊,还是婆婆说的对,就该早抬几个正经姨娘。这样便是孤身在外,身边也好有个贴心人照应。” 秦氏就道:“如今抬了也不晚啊,然后派人送过去服侍不是一样?” 明玫笑道:“弟妹说得对。不过抬谁好呢,我得好好想想。这姨娘可不一般,送到西北去,就在那边一房独大了,若得了世子爷的眼,大概以后我见着了,也得礼让三分呢。” 就帮着她扇扇风又如何,真当霍辰烨是那种鲜桃烂红薯通吃的人么? 秦氏被明玫的态度弄得有些疑惑,她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我看贾姐姐就合适”之类的话来,只微扬着头不动声色去瞧贾金兰。 当然她是兄弟媳妇儿,明玫也完全不担心她敢从自己屋里对大伯子荐出位房里人来。 实际上她们倒小看人家贾金兰了,这妞一向以国公府嫡女自居,何况如今她交好的堂兄贾谨正得势正可以借力,人家会瞄着一个妾室吗?这霍家两妯娌也太小人之心了。 贾金兰和明玫一向并不交好,刚才见秦氏对她也态度冷淡,如今见这两妯娌这么热聊起来,还以为她二人故意冷落她呢,并没有在意她们的聊天内容,自己起身往西间找她姑母去了。 明玫见贾金兰走了,便不客气地给秦氏也添添堵,因笑道:“弟妹,我也要回去了。刚才值夜的妈妈说这里等下要焚香清浊呢,估记也是时候该焚起来了。刚生香炉时烟气大,我受不得那个味儿。” 秦氏对香正敏感,闻言便心里一沉,笑着送了明玫出门,便转身唤了值夜的婆子:“今晚这屋里要焚什么香,拿来我瞧瞧?” 这位婆子是新提上来,才到盛昌堂当差的,并不知道晚上要焚香的事儿,但听二少奶奶问,便听话地转身打开旁边柜门,拿出一个盛放香饼的黄漆小匣子,从里取了一块香过来给秦氏看。 秦氏拿着那香饼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好象是惯常用的清桔香饼,确有清浊的功效。不过到底不放心,便亲自去那柜子前,打开柜门仔细查看,果然见刚才香匣子的后面,另有一个黑黑的小木匣子。她取出来一看,是一把线香。 靠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味扑鼻而来。 秦氏心里一沉,她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娘亲说的那种迷迭香,但这种味道,很有些靡靡之意,闻着就不象好东西。 想想自己男人今晚会在这里独宿陪房,看看西次间还在那里闲话的贾家表姑娘,秦氏只气很银牙咬碎。 连大伯那样的世子之位都不争取了,就盯着她家男人不肯放了不成?是远水不解近渴么,那得多饥渴呀。 秦氏一边狠狠地腹诽,一边把那黑匣子合上带走,此香没收。 只不知别处还有没有,何况人家不会再买么? 拉着那值夜婆子,铁青着脸交待:“今夜这屋里不准燃香,若有人燃了,明天就乱棒伺候。” 那婆子喏喏地应了。 回去后秦氏又派了自己的两个婆子过去盛昌堂一起值夜:“你两个一替一换不准睡死了……” 秦氏到底不放心,夜长梦多,她如何能千年防贼?人家不在这屋点不会在别的地方吗?只要婆婆支持,府里多的是地方可以行事,何况那贾金兰也单独住着一个院子。想想哪天表姐弟说着话儿,自己男人不知不觉吸两口气进去,最后化身禽兽……她得想法子尽快彻底解决此事才行。 又想起婆婆想动用她嫁妆的事儿来。虽然霍侯夫人和霍辰烁都还没有直接问她要,但是霍辰烁原来都将自己的月例银子交给她保管的,现在全数取了去,以后他手无分文,自己做媳妇的能吃香喝辣看着他难受吗?今天白天本来要出门,想了想手上没银子,最后没出去,但显然是心里难受因而脸色难看,还得自己陪着小心。 以后这样的时候,只怕不会少了。 前头侯夫人陪嫁几十万两,所以大嫂不过拔根毛的事儿。可人家到底是继子媳妇儿,婆婆也不见得敢过分,她怎么陪得起?还有霍辰烁,遇上这样的亲娘,还全部身家往上押,那日子怎么过呀。 霍侯府并不缺钱。秦氏隐约听说,因为婆婆私自挪用很多前头夫人的嫁妆,因此侯爷对婆婆在银钱方面再不信任,府内帐目也相对看管得紧。 可见婆婆是个胆大的,以前动用前头夫人嫁妆事发,现在竟还想要故伎重演不知收敛…… 秦氏一夜没睡,早上起来顾不得两个大黑眼圈,就让人去给娘家送信儿,让娘家哥哥嫂嫂们明天来一趟霍府给她撑腰。 她就要把这两件事儿往侯爷面前捅去。 迷迭香,她有把柄,连什么时候什么人去买的都清清楚楚,这种下三滥的物什买进府里,能有什么正当用途。 她要祭此把贾家表姐送走,将来不管是谁家姑娘,霍侯夫人都不好再使这一招了吧。 还有银子,既然公爹在银钱方面不信任婆婆,相信公爹便是身体不好,这次也不会再纵容。算计了前头夫人的嫁妆,还算计儿媳的嫁妆,这霍侯夫人如此跌份儿,也不怕人笑话。只要公爹不坐视不理,她的银了就能保住了…… 143第142章 明玫昨儿个就听说,秦氏当晚派了两个婆子在盛昌堂一同值夜,痛快笑了一场。 她觉得秦氏挺剔透,却没想到秦氏发作的这样疾速。她没敢做的事儿,人家都做了。 照例过去盛昌堂送早饭请安连带值上午班。 然后不久,就见东府里,霍大太太带着焕大嫂子过来了,炯二嫂子回了娘家,不在此行之列。一番相见探问病情,才安排霍大太太坐下,就见西府里霍三太太也带着一家子内眷过来了。 又少不了一番厮见。 再然后没多久,另有客到。秦氏娘家老妈带队,领了几个儿子媳妇一群人过来了。这秦太太才刚过府来探望过侯爷,如今这番又来,任谁都看出了些不对来。 东西两府里的人更是嘀咕,他们可都是被秦氏派人请了来的。 所以,秦氏,或者秦家人有动作要做,是每个人心中的想法。 明玫看着形势,大约也能明白秦氏是要做何事。让娘家作靠山,让族亲旁家做证,把手中证据示众,她要掌握主动,提前维权,早除隐患。 这行事方法明玫也曾经想过。只不过霍辰烨那厮,对霍侯夫人比她还瞻前顾后,想的太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后妈可以靠边儿,弟妹还是要顾的,以及霍府脸上,也要蒙上光洁的遮羞布…… 何况现在霍侯爷的状态,让她也没胆孤注一掷将事儿闹大了。若霍侯爷被气歪了,别说霍辰烨会如何怪她,只怕连贺正宏老爹也不会饶她吧。 希望秦氏给力。她定替她好好加油助威。 因为有外男到,年轻媳妇都躲到了稍间里。明玫忙着安顿招待大家,乘机出来交待司茶她们,等下要如此这般见机行事。另外又让范妈妈去请庄生和金医士过来…… 秦家到底是外客,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被秦氏领着去了她的院子里。剩下这一窝子霍姓人,大有互相眼色相询的,连霍侯夫人也十分疑惑。 因为明显有事要说,倒不好都围着霍侯爷的病床。明玫让丫头们设座,几个太太并排坐了,自家媳妇儿或坐或站在自家婆婆身后,等着下面的情节。 霍侯爷的床边,只站着何姨娘和霍辰荧两个,随时准备端茶递水什么的。 果然才上了茶没一会儿,就见秦氏去而复返。她一阵风似的掀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屋子当中,朝着病床方向抹着泪儿道:“公爹,有人要谋算我们,请公爹做主……” 此语一出,室内便是一静。这事儿,听起来挺大的嘛。 霍侯爷靠坐着,舌头不灵,只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秦氏,示意她继续。 霍大太太直接开口催道:“烁哥儿媳妇儿莫哭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听秦氏接着道:“我娘家人听说了咱霍家,竟有人去外面悄悄买迷迭香回来。原本我娘还不信,结果仔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此事确凿。所以今儿个才会上门,因为不放心我,不放心相公,怕我们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屋里便有不知那迷迭香是何物的,也听出了那不是好东西,互相使着眼色。 霍侯夫人一听迷迭香,手上一抖,茶就洒出来些许在衣襟上。她吸了吸气稳住神,轻喝道:“秦氏,你胡说什么?” “婆婆,我没有胡说,”秦氏道,看了霍侯夫人一眼,一脸的倔强,“我娘家已经查问清楚了,蚂蚁巷后街,卖药之人叫驼子,家住京郊,家里有娘有弟,他不敢乱说的。” 秦氏说着也不再看霍侯夫人,转脸仍朝着霍侯爷,道:“媳妇儿昨儿在这盛昌堂,也正好看到,就在这屋里,就在那柜子里,竟有味道古怪的线香。媳妇儿拿了让人去问,才知那东西果然就是迷迭香……如今府里只有相公一个男子,夜里在此值夜,此物自是要用在相公身上,却不知是谁要这么陷害相公?” 听说已经查清楚迷迭香来路,霍侯夫人心里就乱成一团。这种东西,让人去买自然不会傻到还告诉人家买者是谁,可是那买药的侗大勇如今还关在京兆尹呢,难道是这小子抗不住打招出她来? 她没想到这事儿让秦家知道了。不过不管秦家知道多少,都不该这么大阵仗来问罪。烁哥儿是她儿子,她这当娘的还会害他不成?秦家弄这么大阵仗来,让她不好掩过此事,倒明显是害了她了。 想着,转念一想,秦家这阵势,莫非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要知道这府里,最不可能害烁哥儿的就是她了。 这么一想,霍侯夫人就稳下了心神,脑子倒好使了。 想起她买的香上次已经全用于霍辰烨身上了,自己手里并没有剩下。再说那迷迭香本是线香,因无故在内室燃香太过奇怪,她便嘱人掰断揉碎撒在香炉熏香里,如何还会有成形线香? 就算有,怎么会大咧咧放在此处柜中? 想着,灵光一闪,不由喝问道:“贺氏,可是你买的迷迭香?想要迷乱烁哥儿心智,行不堪之事?” 她几乎很确定,这东西定不是她买的那些,不是霍辰烨就是贺氏另买来,想要如法炮制在烁哥儿身上。她目光凌厉盯着明玫,恨不得立时拿了她治罪。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光便都落在明玫身上。 这府里,如今如果有什么人要对霍辰烁不利,可不就是她嫌疑最大么。 明玫并没有象其他媳妇儿一样站在自己婆婆身后,她带着四丫头两婆子六大护法分开站在霍侯爷床头床尾,闻言也没有扑通一声哭下喊冤,只站在那里愣怔道:“媳妇儿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香啊婆婆,媳妇儿不知道那迷迭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正想请教婆婆:婆婆如何知道用这香可以迷乱烁哥儿心志,行不堪之事?媳妇儿原本以为,此香是那种对男子有害对女子无碍的毒香呢,听婆婆的意思好象不是?婆婆如何对此香这般熟悉?” 秦氏说了此香会对男子有害,却也没说到“迷乱心智”这般具体。霍侯夫人显然对此香知之甚详啊。 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到霍侯夫人身上。 霍侯夫人闻言一滞,知道自己说话欠妥,被捉到了破绽,一时不好改口,便决定气势上压人,毕竟她是婆婆。就听她怒道:“我自然是听旁人说起过……你还敢不认?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会起这等心思?” 明玫正色道:“媳妇儿可是做错了什么让婆婆有这些误会?媳妇儿虽入府时日不多,却也和烁兄弟与弟妹相处融洽,媳妇儿为何会平生害人心思,何况烁兄弟是位高可谋还是财丰可夺?婆婆这样说,可是会让兄弟妯娌之间,甚至霍家整个内宅不睦,横生ji隙的,媳妇儿想问,婆婆空口污我,是何缘故?” “世人多言继母恶毒,养歪继子,甚至毒害或赶出家门,谋霸家产爵位等,手段层出不穷。但相公常与我说,何其有幸得婆婆为后娘,从不曾亏待他半点。所以也告诫我说,婆婆虽是继婆婆,也要尊敬有加,待如亲婆婆,媳妇儿并不敢忘。可今日婆婆何出此诛心之语?若有证据,媳妇儿愿自请下堂;若无,媳妇儿不服。” 这话过于狠厉了,把什么继母虐待继子的事儿拿出来垫话儿,大有撕破脸不肯罢休之势。霍侯夫人手上的确没有什么证据,心里既虚又怒,一时除了双眉倒竖也无别的可言,只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我……”明玫学着霍侯夫人的结巴腔调,挺直腰背站在那里看着霍侯夫人,莫名就有种淡淡地不屑和玩笑,她最后轻声重复道:“我要证据!”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没想到一下子拧巴成这样,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霍大太太年长,还是她出声和稀泥道:“烨哥儿媳妇儿,一家子说话,便是谁有个错处,改了就是。哪有动不动就说下堂不下堂的?” “是。”明玫应着霍大太太,从善如流,温声道,“婆母改了就是。” 霍侯夫人气急,差点拍案而起。哆嗦着嘴唇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大约是看看这样忤逆不尊的媳妇儿样子吧。明玫觉得,她装哆嗦还不如直接装晕好点儿,晕个一天半天,先把眼前的事儿岔过去再说。 那边霍侯爷显然不肯让大家跑题,艰难出声道:“秦……氏……,你……说……” 他自然是让秦氏指认是谁,既然查得那般清楚,断没有不知道真正买药之人的可能。 秦氏早就不哭了,她本来只是告状,一方面把那贾金兰送走,另一方面也大锣敲打一下,让有这种心思的人以后收敛,不敢再做此想也就罢了,没想到婆婆竟是和大嫂杠上了。 原本做为亲儿媳妇,她自然是站在自家婆婆身后默默观战。现在虽然想反击自己婆婆一下以自保,也没想着和明玫一个阵营。 她当然已经查清是婆婆的人去买的香,但她一直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一棒子打死。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屈于人下讨生活呢。 当然只要她能达到目的,那两个婆媳拧起来她也乐见。因此越发淡化自己的目的,只道:“迷迭香确是那腌赞地方用的东西。媳妇儿想着,这满府里的下人,相公便是看上了,收在房里就是。但贾家表姐也住在府里,万一有人用这东西坏了表姐清白可使不得,如今府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不若先把贾家表姐送回贾家,再慢慢寻查府里。” 她的要求还真简单呢。明玫挑眉看她,她这边上战场了,她那边倒退下去了。想了下她也往床外侧再站了站,靠近旁边屏风不说话了。 床上的霍侯爷咳了两声,脸色难看。 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霍侯夫人见秦氏只有这点要求,也心下一松。关于那迷迭香的来源,也实在是不好再深究,便道:“既如此,等下就让人送你表姐回去就是。” 然后又没人吭声了。 这件事儿这就算是完了?秦氏看了明玫一眼,深恨她不接着穷追猛打,抓住迷迭香来路深层挖掘把事情翻个底儿朝天。 无枪可使,她的事儿还没完,便只好自己再上。 她使个眼色给自己丫头,就听那丫头道:“刚才秦家太太使人来问这边事儿了了没有,说他们要回府去了。” 秦氏听了,就对着霍侯爷,带着几分讨好地道:“听说如今府里艰难,婆婆手上没有银子周转,要将媳妇儿的陪嫁银子拿出来用。媳妇儿原来陪嫁的银子有几千两,如今已经花用不少,只好派人回娘家去借。家里父兄听说此事,就让媳妇儿来问一声,看看霍府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周转,我秦府那边,多少可以凑一些过来。” 借钱的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霍侯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她忽然明白这秦氏这秦家,不是冲着明玫去的,就是冲着她来的呀。她盯着秦氏,怒道:“你倒敢说,我有动用你半分银子?” 她是想用,可还没用上呢,霍辰烁那厢就吱吱唔唔地不肯答应,一会儿劝她放弃资助贾家,一会儿说替她另想法子。她哪有用上她半分银子? 秦氏道:“婆婆是还没用媳妇儿的银子,可媳妇儿也已经知晓了婆婆的意思。再说家里艰难,相公这些天着急上火,媳妇儿如何能只顾自己安生自在?这才悄悄问了娘家,想借些银子来周转。媳妇儿这样做,也错了吗?”秦氏颇有些无辜地道。 明玫对立于屏风边上的蔡妈妈使个眼色,蔡妈妈转身便往外走。 很快外面丫头通传说庄生求见,已在门口侯着了。 霍侯夫人顾不得跟秦氏斗嘴,下意识道:“一屋子内眷在,这时候求见作什么?”一口就要回绝。 这段时间,她一直以不到月初报帐时候,侯爷又病着,拦着庄生不许进内院。今天竟被人放了进来? 却忘记自从她的得力干将被带走,失控的地方只怕不会少了。 霍侯爷咳了一声。 明玫便道:“呃,公爹是要让他进来吗?”说着又自语道:“嗯,此时前来,定有要事,请进来吧。” 那丫头就在门口应道:“庄管事儿请进。”说着便掀开了帘子。 就见庄生伤感满面抱着帐目来给侯爷报帐,说侯爷既病着,让府里主子们也都旁听,他要把帐目交清白了,请辞而去。 “侯爷,手下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当初手下发过誓,只遵当家人之令行事。如今侯爷病着,太太几番逼取银子,手下为难得紧啊。若要不给吧,夫人是除侯爷之外位份最高的当家之人,可若手下拿出来了,回头侯爷若怪罪,而夫人还不上,手下这条命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银子啊。” 满府女眷,庄生头也不敢抬,躬着身子站在中间,把之前霍侯夫人逼银的事儿都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向霍侯爷告罪:“先前夫人要给楚家两万两银子,大爷说是楚家讹诈,不许手下给半分银子去。可那时夫人已经取走三千两银子去了,手下如今心中惴惴,不知怎么入这笔帐。现在夫人再要两万两银子,也不知用处,只日日催逼,二爷那儿也没给个准话儿……手下实在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吧。”这气儿受得,连出的地方都没有了。 内外宅儿混乱,手竟然伸到外宅儿去了,还又牵出一个楚家来。 侯爷眯着眼,胸膛一鼓一鼓的,自己默默匀着气儿。 他记得楚姨娘似乎回府了,只是之后再没见过,也没有人提起她来,他也没有再问。 如今这意思,只怕另有一场事端。 既恨这贾氏行事越发无章法,自己一病她就胆大妄为起来;也恼秦氏为点子嫁妆把内宅事儿摊在这许多人面前来说,让家丑外扬,霍家是真缺那点儿银子不成?更叹息自己那二儿子的无决断,到底年幼,掌不住事儿。 而他更气的,便是明玫。 明明有手段挟制,竟然这般任由贾氏闹起来。庄生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跑来揭她底儿,自然是有人安排。 庄生只当掌家金印仍在侯爷手里,侯爷生病指挥不便,因此他身在外院才会无所适从,不知道听谁的好。毕竟就算金印不出,他也不可能完全捏着银子不放,让霍家正常生活停摆。 实际上那金印早给了霍辰烨,霍辰烨走时又给了明玫。嘱她等闲不要用,外院一切照旧行事就好。等侯爷病好了,再交还回去便罢。 霍侯夫人利用侯爷不便这段时间逼问银子,她只须朝庄生亮出金印,说声不许,庄生也就心中大定了。偏她没事儿一样,旁边看着,让庄生自已作难。 想着,目光一转便盯到明玫脸上。 明玫察觉,迎上这目光,却是安抚地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不用在意的样子。 霍侯爷便知这媳妇儿葫芦里有药,只不知会如何炸了。 霍侯夫人心中惴惴,盯着庄生眼中淬火,想也不想就一碗热茶连碗带茶摔了过去。屋里叮当一阵乱响,庄生脚下茶叶茶碗散落一片。 其实她心下明白如今她是大势已去,若侯爷发火,只消一句话,她以后更别想动用外院半分银子了,那以后银子从何处寻去? 好在侯爷说话不利索,又当着满屋人的面儿,她不能面子跌到地上不知捡,哪怕硬撑,也要撑住几分颜面。 “不遵东家之言,办事推三阻四,如今这是如何,来告我的状了?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侯夫人?先滚下去,帐会随后细细地查。你这样的管事儿,当霍家希罕用不成?” 庄生淡淡道:“侯夫人说的是,在下无能,本来就是来请辞的。”请着施了一礼,转身下去了。 霍侯爷见她这般对庄生发威,心下气极,对着霍侯夫人怒道:“你……你……” 前一声还挺大,后一声就弱了些。不等第三声“你”出来,明玫忙惊叫一声:公爹,公爹怎么了,公爹晕过去了? 旁边司茶她们就跟着大声叫道:“不好了,侯爷晕过去了,侯爷晕过去了!” 何姨娘一怔之下,也是大放悲声:“侯爷!侯爷!”然后扑在霍侯爷头上放声大哭。 侯爷好无奈,他只是一开始有点怒,所以声音大了点儿,后来说话慢点儿,就成晕了? 怪不得这儿媳妇总能把烨哥儿气爆啊,一瞬间他也好想爆啊,大男人家家的,装什么晕呀让他!可是这谁该死的,趴在他脸上哭什么,压住他嘴让他开不了口了。 霍侯爷认命地闭上了眼。 算了,媳妇儿要演戏,他便看戏吧。心里明白,自家太太,踢到铁板了。 别的都好说,无事生非刻薄算计媳妇儿,胳膊肘儿朝外败点儿银子,呆头猪脑治家不严什么的都还好说。可气晕男人,事儿就大了。 旁边有婆子大叫道:“太太,太太,你快给侯爷认个错吧,侯爷被你气晕了,侯爷被你气晕了呀!……” 气晕了认个屁的错啊。 总之一番乍乍唬唬地嚎,里外下人都知道霍侯夫人把自己当敬如天一般的男人气晕了。 几位太太便慌慌站起来想围过去看,明玫一迭声叫着:“快请金医士,快请金医士。” 外面脚步声跑去跑来,很快有人叫着“金医士来了金医士来了。”就见金医士背个工具箱匆匆而来。 不慌不忙推拿施救,金医士抽空斜了明玫一眼。她早让他在旁边厢房里等着了,只是没想到侯爷还真陪着她演戏。 明玫嘴角抽抽,好敷衍,连针都舍不得扎两下哟。 霍侯爷过了一会儿便悠悠醒来,盯着明玫一脸怒气不说话。 明玫也没有多心虚,看着他如释重负地笑,然后忽然倾身凑近,提高声音问道:“公爹说什么?” 床周围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尽都是一开始便离床近的人。霍侯夫人没脸朝前凑,几个太太带着儿媳妇儿也只好站在她旁边不远处,至少,也在两层以外了。 霍侯爷不语,他怎么知道说什么。 “什么,不让太太掌家了?”只听明玫惊讶地大声道,“让太太住到后面顺昌院吃斋养生,非准不得出院门一步?” 明玫此言一出,别说一屋子鸦雀无声,连霍侯爷自己都有些愣了。 知道此女大胆,却不知如此大胆,她竟然就这样当面假传圣旨软禁婆婆?她如何知道他就不会拆穿她? 144第143章 其实明玫只有一半的笃定,毕竟她这么说了之后,如果霍侯爷否认,那她的下场可就万分堪忧了。 她赌的就是因为这下场太过严重,霍侯爷不会就这么让她挨上。所谓置之死地,要么生,要么一拍两散。 她实在实在不耐烦再跟这女人天天唧唧歪歪了。连贺老爹都没有罚过她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凭什么一天到晚对她颐指气使。 还有,这霍侯夫人,真的,不会掌家。大好的侯府日子,有钱有权的人家,硬是让一干人都过不痛快了,包括她自己。 咱是在拯救她,拯救大家。明玫想着。 如果她掌家……啊,她可以发表个就职演讲吗?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欲达到的目标说给大家听听? 霍侯夫人在明玫嚷嚷出不让她掌家时,瞬间泪意冲上眼眶。没想到侯爷如此绝情,她绝没想到。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在这么多人面前,以这样的方式夺了她的权?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啊。质问是大儿媳妇买的香,被她堵了回来;再质问了二儿媳妇她何曾动了她的陪嫁,被她挡了回来,然后骂了一顿庄管事儿。 她是主母,哪样是她不该做的吗?为什么这样对她? 别说她想不明白,霍侯爷都没想明白。 “公爹,不要啊,太太掌家也很辛苦……再说,我年轻,掌家理事还要先跟着婆婆学习呢。”明玫忽然又出声道,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唱念不算俱佳,只是没人敢当面怀疑罢了。 大家似乎被明玫的叫声惊醒,纷纷回过神儿来。 霍侯爷没有打断她的自编自演,只在心里琢磨着媳妇当家的可行性。 就听明玫又道:“先到公爹病好了再说。这段时间虽然府里发生一些事儿,可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公爹,等你病好了再说好不好?” 别人还以为她在劝霍侯爷,等病好再考虑让霍侯夫人去静养之事。 其实明玫是在提醒霍侯爷,她本来没有想霸权太久,等您老人家生龙活虎了,再来收拾旧山河。到时候,霍家内宅儿谁管还您老说了算啊。 到时候,即使再交权回去,至少还有霍侯爷这顶帽子在上面罩着,霍侯夫人行事总会有所顾忌。 霍侯爷没有吱声。 明玫就当他默许了她的意思。 众人却觉得那是霍侯爷不同意病好再说,要对霍侯夫人的制裁立即执行。 多么美丽的误会。 霍大太太叫了一声:“他二叔……”,本想说些劝解的话,却被自己儿媳使劲扯着衣袖。想了想便又把话咽了下去。一方面这是人家侯府的家事,另一方面这个二叔积年的侯爷做下来,向来说话在族里,都是说一算一的。 焕大嫂子却看着明玫,怕自己婆婆替霍侯夫人说了话,莫名就得罪了未来的当家人。 旁边是哪个婆子又在大声叫道:“太太,太太快给侯爷赔个罪吧,侯爷也是在气头上啊。” 霍三太太站在霍侯夫人旁边,此时轻轻摇着霍侯夫人的袖子,也低声提醒她,“二嫂,说句话呀。” 霍侯夫人无声哭泣着,眼泪滚滚而下。她忙用帕子揩了泪,然后把帕子不停在眼角按着。 赔罪?她当然可以赔罪,哭闹下跪都可以。可是当着一家子下人子孙辈子,要她如何能弯下腿去。她真那样做了,便是求得了谅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这合府众人,更别说管家理事约束别人了。 这么多年夫妻,她如何不了解霍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从前,明明怒得额上青筋暴起,可担心她以后在府里没有威信管家,连在自己儿子面前,都隐忍不发没有责怪她。 可看看如今,这满屋的人,后辈,下人,亲戚。 再求下去,只怕会更没脸。 霍侯夫人吸了吸鼻子,她甚至不想哭的,只是怎么止都止不住。她撑着肩站在那里,终于什么都没说。 明玫见霍侯夫人不说话,也没有别人再给她帮腔,便劝道:“想必公爹久病在身,心绪不静,才会这么决定吧。不然让婆婆好好休养一阵也好,媳妇儿就先带着秦氏暂理家事,等公爹病好了,定会另有说法。” 说着问秦氏道:“弟妹你说呢?” 秦氏已经发蒙了好一会儿了,没想到明玫会问到她。 公爹做的决定,也不由她这个小儿媳妇说不吧。 她干脆仔细想了想大嫂贺氏来。 人家不比她,明显是个腰粗且大方的。别的不说,就看看给侯爷天天不重样的弄的饭食补药,那银子就花了不老少。那年她祖母生病,她正跟在母亲自边学习管家,她可是知道的,那东西流水似地烧银子。 这样的人当家,也不至于抠算自己的那点银子。 并且相公还想要跟着大伯建功立业呢,还得人家多帮衬,作对是不妙的…… 想着,就点了点头,道:“那婆婆就且歇着,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明玫点头道:“弟妹满意就好,也不枉公爹替你撑腰。” 秦氏张口欲辩,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不是她本意,真的,她本来只是想把贾金兰赶走,把陪嫁银子保住,没想到最后搞大了,连一把手儿都要换主儿了。她是无辜的,完全不明白是怎么歪的楼啊。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完全不领情地说,公爹不是为我,是为了庄管事儿。 好凌乱,到底是哪儿脱缰失控了呢真是。 明玫于是示意霍辰荧:“那妹妹扶太太先下去歇息吧。”此事到时结束,想着,又怕霍侯夫人现在爆发来闹一出儿,就加了一句:“大家都先冷静一下,也免得公爹再生气伤身。” 你有胆儿再把你老公气死一回试试看。 其实明玫真心多虑了,霍侯夫人见霍侯爷这么久没有出声收回成命,已然不再抱有期望了。 她在这府里辛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忽然之间,就得了这样一个结局。真好,真是好极了。霍侯夫人胸口起伏,憋闷委屈,使她身体都微微有些抖索。 静养,她就去静养,她不去静养又能怎样。 不过她有儿有女,都已长大成人,她终是有靠的。她就不信,她的儿女知道了,会没有人管她。 她横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常妈妈和丫头子,这些蠢货,竟然没有一个有眼色的。她这个样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去请灵姐儿和烁哥儿过来。 霍侯夫人垂下红着的眼睛,不再看身边的任何人,也不等霍辰荧过来扶她,就转身出门而去。 心里住着一只大灰狼在无声地咆哮:老娘我会回来的!! 明玫:再回来死性不改,老娘照样扁你。 她们的默剧没人听得到,只是霍侯爷这时候才终于发了声:“走!” 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若不是身体不好,若不是明玫作怪,他如何会这种方式发作她,那毕竟是相伴他多年的太太。 明玫听出了他的烦燥,忙道:“公爹,婆婆已经走了,已经走出去了。” 然后又忙对大家道:“公爹也累了,咱们大伙儿出去,到外面坐会儿吧,别再吵到公爹了。” 于是一帮人纷纷散了。 那边有人麻溜将顺昌院收拾出一个房间,请霍侯夫人移了驾。 很快,霍府传出:侯夫人尽心侍疾,过劳病倒…… 当然更多的相关道上消息,什么罚晕儿媳妇,气晕相公,动用儿媳妇陪嫁,动用不明神药给儿子屋里塞人神马的,闲话传出去几箩筐去。 遥远的西北焦岳城,也不过几天就收到了消息。 书房里,霍辰烨看着手上的信件,不觉放声大笑。 “相公何事这样开心?” 那叫黄莺的女子从外面快步进来,扬声问道。她脸上带着好奇,眼中却是含着满满的笑意,看上去是个活泼欢乐的姑娘。 “噢,收到了你们少奶奶的消息。”霍辰烨道。 其实那不是明玫写给他的信,只是那信上有关于明玫的消息而已。 明玫写的信也有,他还没有打开呢。 每次明玫信中写的话都极少,让他每每读得意犹未尽,总有舍不得看的感觉。所以他总是习惯把明玫的信放到最后,再慢慢一字一句看来。 黄莺闻言,脸上的笑意迅速散了去,微微低下了头,噘着嘴道:“我就知道,只有少奶奶能让相公这般开心。” 霍辰烨看出她脸上的黯然,微微蹙了眉道:“从很早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心中有她,你也说了要尊她敬她,为何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黄莺脸上的黯然更甚,用脚轻轻踢着脚下的地面,洁白的牙齿咬咬了樱唇,然后才轻声哼咛道:“是我的错,谁让我这般全心全眼里都是相公呢,只恨不是自己让相公这样开怀。” 若是平时,霍辰烨至少会说句“你也让我开怀”之类的,只是现在他心中急着看信,便没有心思多哄美人儿,只道:“你且去吧,我现在有事,有话随后再说。” 这是要赶她走?黄莺一愣,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大眼睛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似乎不能相信这竟是真的。 然后那明亮的大眼晴里就迅速聚集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然后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儿顺着那莹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伤心地抽泣着,瘦弱的肩膀不停轻轻地耸动着,偶尔抬头瞟男人一眼,带着几分嗔怪几分哀怨,那样的眼神,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不由心生爱怜之意。 霍辰烨叹口气,掏了帕子递过去,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们少奶奶从来不哭。” 145第144章 明玫从来不哭,至少他没有见到过。 据说偶尔不得不哭还要靠洋葱帮忙,比如贺老太太去世的时候。而她的嫁妆箱里,竟然随时装着洋葱。他知道了之后问她,她笑道:“哎哟,洋葱是个好东西,关键时侯,可裹腹,可催泪,身体和情感双重需要,常备无患常备无患。” 那时候他对她说:“做你自己就好,跟着我不需要你装哭。” 曾经她把他气到爆跳如雷,然后他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连惊吓带委屈,他唯一一次见她那般慌张无措,但最后她也没有哭。 她从来就没在他面前哭过。 后来他想,如果那次竹林里,她被气哭了,或许他会停下来,哄劝几句,道个歉什么的,也许,能开启他们之间关系的新的篇章,也许便不用他独自等得这么辛苦。 这么一想,觉得偶尔哭一哭也好啊。一个小小女子,明明长得很柔弱,个性却实在刚强,让他的怜惜都无处安放。 还好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奇妙,兜兜转转,还好,他坚持住了,依然是她在他身边。 从来没听到过关于她想当家夺权的半点儿消息,但他听到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好象本来就是会这样的,太太爱找事儿,她总会反击。 如果谁硬要招惹她,就该自己倒霉。 京城传来的消息里只说现在她接手掌家,太太被静养。却没有说她具体做了什么动作,让太太被静养。但他就是相信,一定是她愿意掌家才会落得这样的局面。不然,她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很想知道细节,到底是怎么铺排的,就让父亲不顾侯府面子对太太发作了? 也不知道她的信里有没有细说。 黄莺接过帕子,揩了揩泪,然后轻声问道:“相公是嫌弃我爱哭吗?”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做你自己就好。现在莫哭了,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说吧。”霍辰烨道。 被再一次往外赶,黄莺脸上的悲伤更重,口中却只道:“是,我知道了。”说着把臂上挽着的一个小小包裹放在书案上,然后转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躬起了腰,捂住了肚子。 “怎么,肚子又痛了?”霍辰烨见了忙问道,人虽在书案后没有跟过来,声音里的紧张却很明显。 黄莺低垂着头,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很老套的一招了,却屡试不爽,每次他都十分紧张。 “不要紧。”黄莺微喘着硬撑道,“反正是老毛病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边说边将身子躬得越发低了。 霍辰烨见了,就忙把手里的信纸揣进怀里,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过来扶住她,一手抚在了她的肚腹上。眼睛扫了书案上的包裹一眼,口中埋怨道:“你又做了什么?有事儿让扇儿做就行了,明明身子不好还总爱逞强,这下好了,又得自己生受着。” 一边叫外面守着的小厮去请大夫。 有小厮应着声。 黄莺忙拦道:“不用了,又不是大毛病。” 然后拍拍他的手,笑道:“相公也太小题大作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就这样,痛一痛也就好了的。不过给相公做双鞋,想紧赶着做完,送过来让相公高兴高兴。谁知道廊下坐得久了忘了披衣,吹了些穿堂风,后来又吃了几口冷饭,可能受了点寒,竟然又痛了起来。” 霍辰烨皱眉道:“你身边的丫头呢,怎么都没有侍侯着?这么不顶事儿便卖了去,重新买合适的人来用。” “不管她们的事儿,是我把她们都支了出去不叫打扰的,你知道,她们不停在我眼前说着让我歇着歇着,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跟那些什么用处也不有的闺阁弱质女一般了,心里便生烦。” 说完她便直起腰,半仰着头,脸上泪痕尤在,却已经是一副灿烂笑模样,眼角淘气地挑着,语调欢快地道:“你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不痛了。现在就算来只老虎我也不怕它。”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以示自己的强壮。 当初,那个当真打得过老虎的女子,现在这么瘦弱了。霍辰烨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黄莺揉了揉霍辰烨的眉心,柔声道:“相公快别担心了,没的倒叫人心疼。” “受不得凉,自己多当些心。身上这棉衣也薄了些,出来至少披件披风,让丫头们跟在身边,以后不要再做活计。” 明玫也是最怕冷,天一寒便裹成了棉花包,帽子袖笼护膝,还爱揣着手炉不放。早上不想起床,出门不想伸手,据说时常出门带两件披风,只怕裹不严实了。 霍辰烨想着便笑了:“你们少奶奶也最怕冷,成亲时我的院子基本没变,就是把屋子里的地炕重修了修……” “少奶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是让人好奇,扇儿那丫头,回去一趟,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扇儿回去想当姨娘来着,结果赶错了时间,再回来西北老实多了,她让她做什么都赶快去做。 但扇儿常说,少奶奶这好那好,长得好看,为人和善,御下有方,多得少爷欢心……听得让人心烦。 可是她不说了,她又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 真的很让人好奇啊,如果她们到了一处,也不知道相公还会不会象现在这样紧张她。 霍辰烨见问,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来,拖着长调道:“她呀……”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黄莺看着霍辰烨脸上那柔柔的笑意,心里不由酸涩起来,幽幽道:“真想回府去看看。” 霍辰烨沉吟了一下,道:“过些日子就送你们回去。你最近跟着扇儿,学习些府里的规矩。” 霍辰烨心里明白,明玫定然是不喜的。那丫头,明明知道他西北有人,却从来不肯问他半个字儿。 扇儿那么机灵,回府一趟也没有讨得了她的好去。但她的个性,便是不喜也不会慢待她们,只要她们不招惹她。 霍辰烨心里叹口气。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他得把人领到她面前去,好好跟她细说。等她气顺了,大家都安顿下来,有个章程规矩,然后,他们好好过日子…… 霍辰烨想着明玫生气时的小样来,眼里喷火似的,就那么倔强地盯着他。若她真的生他的气,便是吃些苦头,也由她去,再不暴跳生气,也不甩手走人。 霍辰烨想着,又有些失笑。那丫头使起坏来,他沾上风的时候也不多呀,没准会被她怎么蹂躏呢…… 而霍府里的明玫,却没有想那长远的妻妾一家欢的事儿,她如今正在府里大刀阔斧地改革,以后神马的都不重要,如今她天天呆在这片四方井里,要先把这里面的事儿捋顺了,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她先让人请了庄管事儿,出示了金印。劝道:“外院事务一向庄管事儿最清楚,如今侯爷病着,二爷新掌外院事,还没有熟悉起来,如今正是府里最需要你的时候,庄管事儿怎能现在撂挑子?好歹等侯爷身体好些了再说,庄管事儿你看可好。” 庄生见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印竟在大少奶奶手里。他这次肯听明玫的话出现,是因为接到过霍辰烨的信儿,让他好好听少奶奶的话,心里还多少有些不乐意,没想到如今这位才是顶头上司。 他连连点头。 明玫笑道:“你不用诧异,我原本是不懂外院事务的,只是烁兄弟也没接触过,怕他一下子失了控,才让我多一道手。” 庄管事儿问道:“那二爷那里?”那也是主子爷呀,他们这些当差的到底该怎么做给个准话儿啊。 “一样的方法,小笔支出听二爷的,超额大宗该不该用,你和几个管事儿一起商量出个结果来,着人报我一声,我还要商量侯爷呢。” “少奶奶,其实平常过日子,府里大部分都是小笔支出。”庄生提醒道。 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还是二少爷管的事务最多。 “嗯,我知道,就是让二爷多锻炼锻炼。”大事不出差错,可以捞到点儿小笔的银子,这都没有什么关系。霍辰烁说起来是侯府嫡子,他管也名正言顺。 再说霍辰烨在外当差,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一趟,府里总得有男人持事儿才好。让他持掌庶务,哪能少得了甜头。 所以也就是说,这少奶奶并不针对二少爷?并且看这意思,下会听他们几个管事儿的意见,上会禀报侯爷,只起个穿针的作用?庄生思忖着,见少奶奶并不真的要抓权在手,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虽然这是主家,但他真怕她是那种明明什么都不懂,偏非要他们照着做的,外行指导内行,最后出了事儿,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当人手下的。 “你是侯爷依重的人,可见是有大能耐的。这次多亏你行事认真严谨,按规矩办事儿,为府里着想,才让府里免损失了这么多钱财。所以我对庄管事儿是非常信得过的。我也好二少爷也好,以后都要多仰仗你了。你也放心,我用的人,认真办差的,我都不会亏待了就是了……” 稳住了庄生,也就稳住了外院。明玫便开始调整内院儿人手。 被京兆尹带走的那许多人手都没有回来,原来的差使都是别人暂顶着,明玫又从家生子里挑了些人上来,把厨房,采买,传事处,库房,内帐房,各处重新调整了一遍,没有大的改动,各处以老带新。 甚至不用她特意安插自己的人手,府里的老人新人,谁不知道看新的主子脸色。 明玫交待司茶:“注意看着这些新来的,看看有没有机灵可用的。不一定要在各处掌权,只要能了解各处信息便足矣。” 掌据第一手资料是很重要的,有时候明面上问出来的话,和丫头们私下聊天说出来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司茶道:“小姐就放心吧,不用咱们刻意去亲近,就有人凑上来。这不,才一调整,就有人给咱院里那几个小丫头子们送点心袜子的,热情着呢,大家聊得好,慢慢就熟了,谁是什么样的人,谁的话可靠,极容易知道。” “哟,就没人给你送点儿?” “怎么没有,昨天大厨上的婆子还给我送来几碗好菜,说是自己拿银子买的材料,可不敢动用公中的。又说是新学的花样,让我尝尝手艺呢。我推辞不过,便悄悄分给大伙儿吃了,连咱们小厨上的汤妈妈都赞好呢。” 原来的大厨张妈妈因为烤猪事件儿被霍胡烨踢成了重伤,后来扈三媳妇儿又出事儿,大厨上变动最大。明玫新换的领导班子,对司茶她们殷勤着呢。 “嗯,好是好,但咱们小厨房已经开了,也没必要再吃回大锅饭去。回头让那婆子立个菜谱,什么时候嘴馋她那一款了,咱们另出银子订去。” 司茶连连点头,然后问道:“奴婢瞅着,只怕以后来送着送那的不会少了,那可怎么办呀?” 送礼的人,有的不过想混个脸儿熟图个心安,当然更多的是想托人办事儿,或者先拉了关系备用,以后有事儿好说话。明玫知道司茶不过矫情,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管笑道:“唉,要收礼收到手软,那可真是大麻烦。” 司茶就笑起来,这才悄声道:“我专门记了个册子。”给的东西或吃了或用了,都留着底儿,能还的人情还回去,不好还的,且留着看有什么后话。 当然这些人不见得可靠,那些从来不送礼的老实孩子,更不见得不可靠。 “如今你人面儿熟了,自己瞄瞄,看有没有合意的男子,若有,跟我说,我给你作主。” 这话儿提的多了,司茶也不脸红,只道:“知道了。” 明玫不放心,再耽误真成老姑娘了,“也别只盯着霍府,外面的管事儿护卫什么的,多看一看。尤其是那些护卫,一个个长得多壮实啊。” 一下把司茶说得脸红了:“小姐,这话可不敢跟人乱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眼里看看而已,哪有在嘴里乱说。” 146第145章 当天霍侯夫人既觉得自己不依苦闹更没意思,移院交权便很快很配合。 盛昌堂里的一番热闹被人拦着没有及时散出去,等缩在自己院里,懒得出来见客的霍辰灵得到消息时,霍侯夫人连窝都挪过去了。 又没有什么私房要动,只把那边打扫干净抱被褥铺好床,人就可以过去了,其他的摆件陈设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来。 霍辰灵是在晚饭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吓得不轻,跑去霍侯爷床前求情,说顺昌院清冷,要把霍侯夫人接出来。 这姑娘一向除了对明玫横眉竖目的,为她配不上自己大哥不爽之外,对别人都还好,尤其是新嫂子秦氏,相处得很是不错。 但这次也少不了对秦氏喷了几句,秦氏不好辩驳小姑,很快便找个借口躲出去了。 明玫送晚饭过来的,坐观了霍辰灵在她老爹床前哭闹的全过程,完全是不计形象不讲道理的混缠不清啊。 果然这种方法,才是在自己亲爹面前的闹法啊。 明玫只好提醒她小心又气到霍侯爷。 “婆婆才把公爹气晕过去一次,你再这般闹法,小心再把公爹气出个好歹来。”告诉她若再闹便不准她再往盛昌堂看霍侯爷,直到霍侯爷病好。把霍辰灵气得横眉冷对。 而霍侯爷也被闹得心烦,但也很够意思地挺明玫,问霍辰灵要不要去顺昌院同住相陪。 霍辰灵吓得愣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霍侯爷,然后想出了一个很可爱的推辞理由。“娘在顺昌院里不能出来,定然苦闷。女儿在外间多知道些新鲜趣事儿,也好去讲给她解闷啊。” 明玫觉得此妹十分识时务,可以加十分。 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霍侯爷心下老大不爽,少不得暗暗瞪了明玫几眼。 明玫收到眼风,忙劝慰霍侯爷道:“婆婆初初换个地方定然有点儿不大适应,不过婆婆在那里静养,对身心有益,我想过不了几天就会心情愉悦起来,只怕在那里住得舍不得出来呢。” 心想咱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亲亲宝贝,连霍辰烨也很放在心上呢。所以咱这个外人从来不硬碰啊,如今大胆戳了一下,回头咱还帮着抚平她们心里的创伤,让您家继续和谐一家亲吧。 这话让霍侯爷心生疑惑,想着这媳妇儿到底是有多大哄人本事,连人家被关着都会心情愉悦? 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这话却更惹了霍辰灵烦,觉得都是些包藏祸心的说法,不过是不想让她娘出来管着她罢了。 出得门来,霍辰灵就是对明玫暴发,说她娘才去顺昌院,明玫就管到她头上来了,敢以不让她在父亲床前尽孝作要挟,是想掌权想疯了吧。 说到最后,还骂骂咧咧了两句。 明玫找个由头把霍辰灵带去了怡心苑,进去就关门放素点,捉了霍辰灵,让蔡妈妈把她后来骂她的情形一次一次说给她听,然后说她不知悔改,要让素点扒衣打屁股。 一群人架势十足,把霍辰灵吓得不轻。 虽然她裙子下面穿着裤子,虽然还是小范围内行凶,虽然不会打得她痛,但这般实在太过羞辱。并且,上次她娘当家作主又是长辈都没有找回场子,这一次,谁给她当家作主啊。 霍辰灵吓哭了,服了软,说以后再不骂人了。 明玫道:“你当然不会骂了,因为再有一次,不管有多少人在场,哪怕是在你家祠堂里,我也会当面抽你,你敢再不敬长嫂试试。” 霍辰灵老老实实表示记住了。 这边武力镇压了霍辰灵,那边霍辰烁也回来了。 霍辰烁当天人在外面。(.无弹窗广告)秦氏也没有派人给他送信儿,回府知情后,少不得就先和秦氏闹了一场。 “娘被关起来了,你舒服了?以后这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了吧,以后还要告谁的状呢,要不要让父亲把我也关起来你才满意啊。” 把秦氏气得直哭,也顾不得分辩许多,只道:“我是为了谁,那一点子陪嫁银子我是能再拿回我秦家不成?还不是为了宝哥儿,为了你……” “别说没动用你的嫁妆,就是真动用了,你就这般眼里只有银子没有婆婆不成?这是忤逆不孝知道不?你如今这般,心里可有一个孝字?” 秦氏其实多少有些心虚和焦燥,也觉得自己挺委屈的,被霍辰烁一吵,便也激起了火性,还嘴十分不客气。 “就你孝顺,会给我扣大帽子。银子的事儿还好说,那香的事儿又怎么说?对婆婆只管避重就轻,对媳妇儿就只管吵骂不依,连忤逆都上来了。我有忤逆吗?公爹是一家之主,我觉得家里有事不对请公爹做主有什么错?你若真觉得是我不孝,那你休了我好了。你让我娘家人来,把我领回去好了。” 小两口话越说越深,秦氏第二天眼睛肿得跟金鱼泡似的。 而霍辰烁,当天晚上就跪在了霍侯爷的床前。 据说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在那里跪了大半宿。 第二天,明玫送早饭的时候,看到金医士正给身体跪得僵直的霍辰烁腿上扎针。 明玫估记霍侯爷又得给她几枚白眼,便转身去了顺昌院,和婆婆大人交流感情。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才一接手,还没做什么呢,就觉得压力很大了。想来婆婆这些年掌家,定是辛苦极了。”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眼神犀利,想着那迷迭香来路不明,就这么白白让自己吃了哑巴亏,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哪有心思听她罗索。 明玫只管说自己的:“晚上我仔细寻思,又觉得其实掌家也挺容易的。平常过日子,该有的前例都有了,偶有突发事件还可以请教婆婆请教公爹作主,所以都没有什么繁难。府里的大事儿,也不过就只有三个妹妹的婚嫁了。” 说起婚嫁,霍侯夫人狐疑地皱了皱眉。 “媳妇儿想着,别的不说,灵妹妹是侯府嫡千金,到时候安排的嫁妆,定然不能少于两万两之数去,婆婆觉得呢?” 霍侯夫人真正愣了,心里掂量着明玫的话。 娘家如今她指望不上,他们也指望不上她了,她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若灵儿的嫁妆问题解决了,那才真让人把心安在了肚子里了。只要灵儿嫁得好,她在霍家,也一样没有人敢轻贱了她。 “听说婆婆已经帮灵妹妹物色好了人家,所以媳妇儿才想着嫁妆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准备完了灵妹妹的,荧妹妹和炎妹妹的也该着手了。也免得等婆婆养好了身体出去,手忙脚乱地头痛。” 霍侯夫人心里正转得飞快。她自然知道别的侯门嫁女儿的惯例,也知道霍侯爷的意思。 霍侯爷和谁家比不好,偏和贺家比。贺家嫡女嫁进郡王府,公中的陪嫁也不过一万两,何况嫁进普通人家。那意思,就算霍辰灵是嫡长女,嫁妆只怕也超不过这个数去。 其他还想多,自然是该她当娘的拿出嫁妆去贴补,如果她有嫁妆的话。 就因为她没有嫁妆,才想方设法要亲自替霍辰灵置办一份出来。 因为嫁妆,首要就是看怎么置办。象她当娘的置办,可以慢慢想法倒腾出两万两的东西来,而公中只在这项上报一万两的帐就是了。当然别人置办自也可以用五千两银子,给报出一万两的数目来,这一来一去,差别可大了去了。 她当然不信明玫有这么好心,便问道:“备两万两的嫁妆?备两万两的物件儿呢还是给两万两的现银?” 果然直奔重点啊。明玫笑道:“媳妇儿没经手过这样的事儿,想着到时交现银给烁兄弟,让烁兄弟帮着置办,婆婆看如何?” 那当然是再妥当没有了。不过数目翻了一倍去,侯爷会同意? 京中世家嫁女儿自有惯例,你家要么特别暴发,要么女儿多出采,要么对方多显赫,才可能嫁妆高出别人一截去,要不然,都会成为别人说嘴的由头。京中如今这般形势,侯爷哪怕暗中给些银子贴补呢,也不会愿意在这方面出风头吧? “你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出来?”霍侯夫人试探地问道。 明玫笑了起来,她要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嘛。 “媳妇儿想着,家和万事兴,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多花点儿银子有何不可。便想着有弟妹们敬着我,若是公爹不同意,便由我这当长嫂的贴补些吧。当然若是媳妇儿当家,自然由媳妇儿操心,若婆婆养好了身体出来操持,自然就由婆婆操这份心了。” 你若老实呆着,让你儿女也都老实点儿,大家面儿上都好看,咱就真多给你女儿争取些银子也无妨,不只是画饼噢。你们不老实,咱便甩开膀子继续对着干,钱当然也是没有的。你丫看着办吧。 这些话明玫当然不能直说,不管霍侯夫人想不想得透,等下她走了,都会由常妈妈她们细细给她分析来听。 霍侯夫人也很乖觉,想想自己抠银子那个难,如果这媳妇儿真能把这事儿办得这么漂亮,她还用拼着去掌什么家呀。 到后来她甚至和明玫说起来霍辰灵的婚事来。她原来看好的金塘钱家,是当地世家,一家子三个出仕外任官职的。那钱家少年她见过,人才出众,小小年纪已经中了举,正是良配。那家人想和京官人家交好,将来也不会多难为灵姐儿。 “唯一的不好,就是离家远些,出了嫁想见着,可是不容易了。”霍侯夫人幽幽道。 明玫却觉得甚好,这妞不省心,远远嫁出去,少见一面是一面。并且就象霍侯夫人说的,外官多少对京官有些忌惮,怕一不小心怎么被穿了小鞋都不知道,反而对这丫头是种保护。 总之两人也算相谈甚欢,所以在随后霍辰烁等人过去请安时,霍侯夫人好好安抚了一番,让他们好好携助明玫管家,不得无事生非。 何况她如今也没别的法,说是忍着等银子也好,相机而动也好,反正如今不易动干戈。 总之之后这些天大家都还算老实,霍辰烁反而劝慰霍侯爷,说让她娘歇歇也好,娘说在那里住着,心静体安,甚好。 “静养也是福呢。”他最后说,很有些老气横秋的语气,听得明玫暗乐。 霍侯爷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柔和,表示吾心甚慰。他已经知道霍侯夫人安于新居了,连带的看明玫也目光柔和起来。 此后,霍辰烁霍辰灵兄妹包括秦氏都十分老实配合。 明玫挺利索地就把府里各处下人安排调整得差不多了。 还有楚惜惜,身体一天天好转,竟然能下地走两步了。见了明玫,总是把那各种感激之情,对着她深情款款地说。明玫什么都没说,只让人把她也送进了顺昌院。 妾室伺侯主母嘛,十分合理。 反正她们也是老搭档了,明面上同属不准出院的品种,私下里还可以开诚布公谈谈知心话,很好很合拍,就该凑一起玩啊。 你们若玩不好,就不怨别人了。 府里在各种新的人事组合中试运行一段时日,就算偶有卡链的地方,也很快就顺过来了。主要是大家都比较听话,所谓众人一心好办事儿啊,有前例用着,偶尔出新招也没人抗议,这有点儿一言堂的感觉不要太好噢。 实际上众人不只是听话,其实是上上下下都陪着小心啊。从管事儿到粗使下人,都不知道新主子是个什么脾性,只怕一个办砸了差使,那新官上任的头把火就先烧到自己身上了。 这种想法,甚至在霍辰烁和秦氏为代表的内宅主子身上,都有所现。 明玫觉得自己爽到了,很有种媳妇儿熬成婆的感觉啊。这么多年了,终于,也轮到咱说啥是啥了。唉,眼泪汪汪呀。 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之下,明玫在内宅召开了妇女大会。 “我这边要给公爹准备一日三餐,汤水补品,我就先将心思放在公爹身上,毕竟公爹身体第一要紧。家里的事儿,就多辛苦你们了。” 内宅的小章也在她手里,她便把领物对牌给了秦氏,让秦氏领着三位小姐掌家。三个女孩儿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学一学了。 秦侯府虽然没落,如今远不及霍家,但沉船也有几斤钉,加上秦氏是秦家唯一嫡女,在娘家时时常跟着她娘旁观处理家事,嫁进霍家更是常跟在婆婆身边。如果不是明玫插这么一杠子,霍侯夫人会慢慢让秦氏大范围接手掌家只怕顺理成章。 如今也算回归正道,只不过,从婆婆手里接手和从大嫂手上接手的区别而已。 “凡事按旧例,多问问以前的管事儿妈妈为什么那么办事儿,若觉得旧例有问题的,提出来大家议一议。自己有好的想法的,也都提出来。” 大家都很意外,没想到明玫转手就把掌家大权给了秦氏,放权放得这么彻底。 秦氏将信将疑接了对牌。 三个女孩儿也觉得这感觉太不踏实。掌家既可以学经验,又可以立威涨面子,这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但这是事实,连两个老姨娘都有份参与,有才出才有力出力。大家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围绕在以秦氏为核心的新领导班子周围,把府里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 明玫转身幕后,一旬抽出一天来,查看帐目,听秦氏她们汇报府中事宜,纠正冤假错案,批复疑难杂症。 能管事儿便意味着多少能捞到点儿甜头,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满足呢。大家都很满意。 尤其是霍辰烁夫妇,现官不如现管啊,虽然上有长嫂,但如今内外院的掌家实权都落在了他们两夫妻身上,真真是意外之喜。 大概爹好娘好,不如自己好吧,霍辰烁慢慢气也真的平了。 娘当家总出事端,自己替她掌家也好,让她老人家歇歇吧。转而加入真心安抚霍侯夫人的大军:你老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把身体调养好比什么都强。 明玫私下跟司茶得瑟:“这些人为什么肯跟着我?因为跟着我有肉吃有前途啊。” 真的,多么和谐美好啊。 司茶:“是啊是啊,小姐不要把脚跷得这么高,不好看啊。”身在软榻上,偏脚要跷到旁边绣墩上,这什么造型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有什么呢,小姐我如今可是在府里横着走的,谁敢乱说我闲话?”明玫继续得瑟。 司茶默,她不是刚说了她么? 明玫显然没把她算在说闲话那一盘里,打个哈欠又道:“我困了,要早点儿洗洗睡了。” “午觉睡那么久,这么早又困了?” “谁让小姐我最近劳心劳力的呢?” 司茶又默:有吗? 就说内宅儿,明里秦氏带着众人在忙,十天一报,紧急情况才直接来烦她。暗里各处的情况,由夏草夏叶她们主动出击巡查和各处管事儿婆子报到她这里相结合,由她负责收集汇总,无大是非小姐时常都懒得听一耳朵,有很累吗? 不过小姐倒是真有些瘦了呢。 司茶第二天,就叫了金医士来复诊。 结果,竟然,明玫怀孕了。 她被宣告怀孕了。 两个月。 其实之前金医士就觉得可能是喜脉,因为月份太小,怕最后不是让少奶奶失望恼羞,便没有明说。如今终于能断定了。 明玫月事是推迟了很久,没往怀孕上想便是因为金医士给她把过脉。 “金伯伯看地上血迹都能看出来人家流产的,还会担心把不准个喜脉?”明玫问道,医术还带时高时低的? 金医士也笑:“那只是一般推断。”现在却是准确诊断。 明玫傻了很久。这是,要多一个和自己紧紧相连,再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置之不顾的人的节奏么? 明玫连请安都没去,外面关了院门,里面不让打扰,自己在屋里默默呆了一整天。 让得了信儿来道贺的各方人士面面相觑,让司茶她们担心不已:小姐这是肿么了,怎么不象开心的样子啊。 西北焦岳城,霍辰烨很快得到消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府里各人齐齐有赏,于是众也乐乐。 他忽然想起从前,和明玫对过的一个对子:“美人赏花花袭人。”他那时心里想的,就是那张如花小脸啊,他如今特别想念的,也是那张如花笑脸啊。 霍辰烨在府里转悠半天,沉不下心做任何事,便干脆起身往外走,打马赏花去也。 身后黄莺跟着出来,也在马厩牵出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扬鞭跟上。 郊外溪边桥下,几株梅花寒冬早发,粉白嫩红,一如美人面。 霍辰烨只想静静看着,静静想着,对追上来的黄莺便有些不耐烦。 “你跟来作什么?” 这话太打击,以前同游同赏的时候多了,忽然这样被嫌弃,黄莺热泪盈眶。 “奶奶有了身孕,相公就要有后了,莺儿高兴得难以言喻。相公这是不愿和莺儿分享喜悦么?” 她不能生育,为此伤心不已,时常盼他得后,是真心替他高兴。 霍辰烨不由缓了语气,“怎么又哭了,这么大冷的天,你衣着单薄还出来纵马,再受了寒如何是好?”说着解了身上的披风过去替她披上。 黄莺泪眼闪烁地笑了,那笑容那样灿烂,连那眼中泪光也璀璨如星。这泪中含笑笑中带泪的脸,让霍辰烨微微有些晃神。 这张脸极美,这个人对他极好,爱哭又爱笑,心思十分浅显。 明玫她,也会接纳她容下她吧? 想着,那燥热的狂喜也似被寒风吹得降温不少。这场赏花相思似乎也变成赏美人,因为霍辰烨看着黄莺发了好一阵儿的呆。回过神儿来便说天寒,不宜在外多呆,于是两人同乘一骑,同裹披风,缓缓回府。美人在怀,一路上霍辰烨却安静了许多。 过了十多天,霍辰烨还没有接到明玫的来信,心里隐隐有些急燥起来。再过了十多天,终于接到了明玫的信,信里一如既往地报喜不报忧,对府里多人都有提到,总之你好他好一切都好,可身孕正是大喜,却没有在信中提起半个字。 失落,那种心情是失落吗? 147第146章 越等待越不耐,越不耐越难捱。 时间似乎越来越漫长,霍辰烨连着两封信回去,都故意没有提及此事,结果回信中,也自然没有提到。 霍辰烨越来越焦燥,那份得知要当爹的喜悦被这焦燥磨耗得越来越少,脸上越来越难看到笑脸,慢慢让整个城守府的人都感到了阴云罩顶。 府里这样,天天外面跟着他的亲卫队自然也觉出了自己长官的气压低。 “烨哥儿最近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贾谊找了个机会问霍辰烨。两兄弟摆开场子,在书房小院的厢房里对酌聊天。 “没什么事儿,小七怀孕了。” “弟妹怀孕了?”贾谊惊讶道,“大喜事啊,那为什么你不开心?难道是因为黄姑娘?” 大家都知道黄莺不能生育,莫非是她被自己少奶奶有孕消息刺激着,总与烨哥儿闹腾不成? 想着就变了脸色,“烨哥儿,你要拿出规矩来。”子嗣大事儿,可不能由了她去罗索。 霍辰烨道:“跟她什么相干。是小七,她几番来信都不提。” 贾谊愣了愣,这两人在闹别扭?他很不明白,异地相处的夫妻,走时都好好的,不是更该平添相思吗,能为什么事闹别扭啊。就算有了矛盾,现在喜事当前,不正是相对言欢的好机会吗,怎么会不说? “没准是不好意思吧,又或者是月份太小,想等坐稳了胎再报信儿给你?你嫂子那时候就是,等三四个月了才往娘家报信儿呢。” 他只是随口说说,霍辰烨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你觉得是这样?”那脸上的释然,那么地明显,好象整个人忽然都轻松了起来。 贾谊笑着点头,略略放下心来。果然两口只是耍花枪,这明明上心得不得了嘛。那弟妹人很聪颖活泼,是个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人。真正的聪明人,自然会把自家小日子过滋润了先,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儿。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守着的小厮报说:“黄姑娘来送汤了。” 是每晚都会准备的宵夜例汤,四时不同,象现在,就是冬日暖身养胃之类的。 霍辰烨“嗯”了一声,道:“去端进来。” 也就是说,不让黄姑娘进来。 小厮应了声,去接了汤。 黄莺在院门口好奇地问:“相公在忙什么?”通常不让她进去都是有事儿。 但通常霍辰烨都会交待一句“有客呢,议事儿呢”之类的话,今天什么也没有说,小厮自然不敢替他乱找理由,只老老实实道:“奴才不清楚。” 竟然不告诉她?黄莺诧异地看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微躬着身子,脸上是讨好地笑,却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这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厮,别的不说,那眼色口风自然是一等一的。 黄莺不由有些气急,眼睛一涩,眼泪就无声滑落,玉珠般顺着那白晰面颊滚落而下。 那小厮看的一愣,很快收敛了脸上表情肃容站着,默默地想:这位黄姑娘,哭得真好看啊。 黄莺见小厮还没有再进去通传的意思,便忍着哽咽交待了句:“你要提醒相公趁热的喝”,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心里的委屈却越来越浓。相公他,心思越来越少在她身上了呢。 曾经相公要成亲了,她很难过。可他不可能娶她,他想娶的也从来不是她,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哭闹过后,她安慰自己:就算有了少奶奶又如何,那不过是在宅院里蹲着的一尊神,镇宅儿就行了。 她的相公,还是她的。他们厮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可她越来越不确定,这样是否真的足够了。相公这样子,不只是简单说说心里有少奶奶那么简单的,只怕就要满心都是她了。 可那里,本该有她的一大席地方。 黄莺转过墙角,看了看四周无人,试着跃动了□子。她依然跃不高不远,可面对老虎也不至于马上腿软,何况一个内宅儿女人。她吸了吸鼻子止了泪,她是黄莺,她从来就不会怯场,纸老虎也好母老虎也罢,谁动了她的男人,她都会抢回来的。(.好看的小说) 书房里,霍辰烨看着那新摆上桌的汤煲,略带几分迷茫地问着贾谊:“哥你说,黄莺这人够不够好?”他们兄弟品评的女人多了,霍辰烨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贾谊喝的也不算少,但两人都远不到醉糊涂的境地。他闻言微皱了皱眉头,弟妹是为了这黄莺在闹脾气?这可是她的不对了。男人嘛,身边有人服侍,再正常不过。 可他不好直接说弟妹的不是,他知道霍辰烨既然开了头,就会自己说的。便用带了点儿酒后的懒散语气,故意坏笑着接腔道:“你的侍妾,干嘛问我。我觉得我自己的侍妾才好。” 霍辰烨叹了口气,没心情跟他调笑,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再好小七也不会接受她。” 果然是弟妹在寻别扭? 他知道这兄弟对弟妹有心的时日长了,可他并不算了解他们婚后的相处,原本觉得应该是相当好才对。可烨哥儿从来不吃硬来那一套,这般生事也不怕把男人心逼到另一边去了? 他笑着试探道:“你若舍不下,干脆置外室得了。别领到弟妹面前去膈应她了。” “扯淡!”霍辰烨一听就暴了,高声嚷嚷道,“我怎么会这样做。” 贾谊见霍辰烨是这反应,就真放下心来。还以为他又拗着性子生糊涂心思呢。 “那你小子还纠结什么?把人带回去交给她,过了明路,你以后把好了规矩不叫她们胡来,慢慢也就哄过来了。”说着笑起来,“实在不行,该鞠躬就鞠躬,该下跪就下跪,对自己的女人软点儿不掉价。凭弟弟你,还哄不好一个女人?” 霍辰烨缓缓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话虽是这样说,可脸上露出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见乐观。小七那丫头,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想又带着点儿委屈,“你说,我不该身边有人侍侯吗?走前嫂子不是还专门给你物色两个人让跟着你侍侯吗,小七就不。” “可那时你不是有扇儿那丫头吗?” “扇儿才回府几天,可前面替我准备东准备西,样样齐全,可她就没想到这一茬。哥,我不是离不了女人,她若准备,我也定是不要的,可她连推托的机会都不给我。可有时我又觉得,我若是开口问了她,她又会毫不拒绝地给我准备了……” 喜欢那种自由随性,可完全自由随性,怎么都可以的态度,却让人有些忍不住的心慌。 还有这次,她不把有孕的消息告诉我。他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便忍不住去猜测,总不由生出些奇怪的想法出来,让人心里不踏实。 向来杀伐决断的弟弟如此纠结,这让贾谊觉得十分好笑,“她不给你准备丫头那是在乎你所以装傻;可男人要求了,女人就答应,不是女人的贤惠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霍辰烨听了,皱着眉点了点头。 贾谊见霍辰烨还是一副头痛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替他高兴。他这般知道顾忌家人的感受,完全没有了以前浑不吝的模样,的的确确是长进了不少。 想着便伸手拍了拍霍辰烨的肩道:“要不要让你嫂子先去给弟妹透个音?让弟妹先心里有个底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准弟妹本就是能接受的。就算有气,等到你把人领回去时,气性也会散了些吧。” 霍辰烨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跟她说。”他要自己面对她,他要看一看她真实的反应,哪怕她象以前说过的那样,真揍他一顿呢,那也由她。 霍辰烨开始谋算着,在新年过后的二月里,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外邻北辰挺过了严冬,要开始放牧他们的牛羊,连扰边都没有空干了,北方的防务便可以大大松口气了。那时候,他就申请回京述职,好好和小妻子相处沟通。 可他最终也没有成行。 这一年,一直是个暖冬,连明玫这样怕冷的女子,加厚了衣裳便是,裘衣都没有上过身。谁知却在临近新年的最后时日里,天降奇寒,大雪压塌了不少民房,受灾人众,尤其是北方。 霍辰烨带着军士护民救民,忙得没时间玩忧郁,城守府众人才稍觉轻松。 不过后来,到底还是接到了明玫的书信。一如从前杂事铺陈,只在信尾,明玫抱怨了一句:现今我身负“人命”,各种惶恐,令人作呕…… 那有点儿恶搞的措辞,不认真不严肃,是对怀孕这样重大事件的严重亵渎。霍辰烨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词句说自己孩子半个字,所以读到的一瞬间霍辰烨有激动,有气恼,好想拧她又好想抱着哄她。然后他反反复复,从信中读出了不同的意味儿。她身体很难受,她心里有害怕,她对未来的孩子感到不安……然后还联想开去,她可能抱怨他没能陪着她,她可能身体不堪重负烦燥不能安眠,她可有怕药苦不肯入口? 他越来越想快点回府去,陪在她身边,伴她夜夜安眠。 想象各种绮丽,现实却残酷而真实。 据说在北辰,更是冻死冻伤了大批牛羊马匹,让许多人陷入了饥寒挟迫之中。 北辰于是毫无预兆地忽然集结了大批的军队压境,不宣而战,偷袭大汤。 就在除夕那一天,西北最前沿的窦靖城里,主帅程将军遭遇埋伏,死于抗雪回归的路上。接着将军府被屠,从副将兵士到妇孺老小,刀下不留人,唯留一片血雨腥风。 有暴徒从内打开城门,外面兵临城下的北辰大军轻松进门,吃上了大汤人的年夜饭。 这个新年,窦靖城里成了修罗地狱。仓促组织起来的大汤兵士,与北辰军进行了残酷的巷战。最终的结局时,被屠城。 消息传出,大汤举国震惊。 焦岳城是窦靖城后不足百里处的另一座城池,另有两城青枝城和靖山城归他布防。三城呈倒三角排列,本是个窦靖城守望相护的城池。窦靖城破后,霍辰烨作为这最近敌的三城都统,他再也没有时间唧唧歪歪喝小酒起杂念了,防守,出击,对决,死战,成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关键词…… 而府里的明玫,远没有霍辰烨想的那么多心思。她把自己关了一天小黑屋,终于接受了怀揣包子这个现实,然后再打开房门,便照常过起了日子。 春节前小小一段时日,有许多事儿发生。 先是贺家的四姨娘,给她生了一位小四弟。办满月酒时,明玫回了贺家。 六姐明琼怀了身孕,这天,李穆华姐夫跟护宝使者似的,几乎寸步不离。直到大家厮见完,都安安稳稳坐了下来,李穆华细细交待着随行的丫头,这才出去和男客一处去了,惹得明玫没少冲明琼做怪脸。 二姐明璇那边,司水没有跟着过来,说是也怀孕了。于是几姐妹聚在一处,明琼和明玫难免小羞涩,二姐明璐难得地喜气洋洋,好象是她自己怀孕了似的。 四姐明瑾也回来看亲弟弟。人还是一样的瘦,只是妆容精致,眼神凌厉,把侧妃的架子端得高高的。看那意思,没让大家按品阶行礼已经是给了莫大面子了。她对谁说话都不假辞色,象一柄随时出鞘的剑,对明玫更少不了冷嘲热讽。 那时明璐正跟明玫说着话,明瑾忽然插了进来,冷着脸问她:“自己男人不在,闺房空守,是不是看到明琼夫妻恩爱时心热又心酸?” 问得明玫愣了半天,没想到这姐姐越来越犀利了,关键是,她躲她还来不及,半点儿也没招惹她呀。明玫不想生事,只笑着道:“劳四姐操心了,妹妹我要求不高,有个空房守着就很知足了。” 明璐听得直皱眉,旁边三嫂挺着个老大的肚子笑着打岔,“小七双身子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开玩笑。”说着瞅着明玫肚子叹息,“比六妹妹嫁的晚却怀上得早,可见妹夫多疼你,还敢在这里说嘴。我跟你说,这怀了身子啊,以后且得注意呢……”然后和明玫说起怀孕注意事项来,把明瑾晾在了一边。 明瑾知道明玫也怀孕了,不由脸上更难看。她冷笑一声,又道:“以后是得多注意,别被人疼出一堆女人来。还有,男人是个有功勋的,可怎么现在男人都走了,也没见为你请封呢?这大年节眼看就到了,还以为妹妹也能做为外命妇进宫谨见呢。” 明玫道:“妹妹何福能得见天家颜面,有四姐有此殊荣,已叫妹妹觉得脸上有光了。” 明瑾是专门找茬的,明玫这么示弱,让她也觉得无趣,一时不知从何再下嘴好。 明玫冲三嫂笑笑,和明璐又继续开始刚才的话题。 才说两句,明瑾又□来道:“听说世子爷外头有人呢,小七可得小心些,别到时被请封的是别人。” 明玫是真笑了,这妞真是,男人是她的男人,你关心那么多做啥呢。她点头道:“好,我小心些。” 旁边明璐面现不快,看得出这二姐也忍了很久了,她此时也不耐烦了,端起了长姐架子,训斥起明瑾来,“四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爱乱打断别人说话?听说郡王府规矩极严,怎么你连这最平常的礼仪都忘掉了?这是郡王府的规矩?” 此言一出,立在明瑾身后的一位嬷嬷不干了,大约觉得这抹黑了郡王府,看着明瑾的眼神里便有些不满。 明瑾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去。 明玫笑着抚了抚明璐背,悄声道:“二姐姐消消气。四姐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四弟长威风吧。” “妹妹有身孕,她还这样。”明璐气愤道,“对众人也语气不善,这样谁会待见,替四弟招人厌还差不多。” 明玫轻声道:“她大约,也没有别的法子。” 明明关心四姨娘,可这么久也只回来这一次,没听说给四姨娘捎过什么东西,显然行动并不自由,身边跟的人眼色也得顾及。她太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在一个没有正妃的府里混成这样,一回娘家就知道朝内开火。 明玫实在觉得没必要跟她对上。就当让她满足一下吧。 这是明玫最后一次见明瑾,所以后来回想起来才算记忆深刻。只是当时,并没有谁太往心里去。 然后没多久,三嫂子张氏生了一位小侄子,明玫又回了趟娘家。 除了明瑾,和娘家其他人的短暂相处,都让明玫感觉不错,做姑娘时不喜欢那个家,觉得人情漠漠,如今嫁人了,竟然还有许多不舍许多想念呢。 三哥明璋喜得贵子,乐得象个傻子,曾经身上那点儿假清高,实际却不知所谓的东西早不见了影踪。在明玫回府的时候,大约是体谅她没有男人接,殷勤地毫无作用或许有点儿象征意义地打马把她直送到了霍府门口。 孕事传出,先后有不少人上门来道贺。 徐茂辉携夫人范氏过来,送了许多补品。 徐茂辉还是一派谪仙般地风华,大冬天的一袭纯白锦袍,那华光流转的锦白袍面,质地轻柔又有垂感,衫得他越来越有仙风道骨的感觉了。 霍辰烨走后,她已见过徐茂辉几次。霍辰烨想单独送给她的东西,比如让她做衣裳的狐皮了,对她身体好的药材了什么的,不好直接让人送到府里,怕入了公中的帐用不到她身上,便送到他的兄弟那里。别人都有差使,只有这个徐茂辉最闲,便携范氏给她送过几次东西过来。 这次也是,送来的东西中,自然有徐家的表礼入了公中帐,但范氏明确表示某些东西是送给明玫本人的,也让人直接送到她的院里。 只是没想到,这个徐茂辉一次比一次让人惊艳。如果下次再把头发倒蚀倒蚀,再戴个骚包抹额什么的装饰下,不知道该有多迷人。 明玫想着,忽然心里浮起一个坏主意来,自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然后又好笑地挑了挑眉毛。 明玫和范氏的几次见面,因为明白对方的通透,互相觉出了装样的不必要,大家便尽量不说虚的。 范氏直接说了庄子上那女人绝对生不出个娃来,明玫也认真透露了关于洛月的处理结果。然后大家交换些对于男人身边花花草草的若干对付办法,对婆家人的若干行事原则等,慢慢倒聊出几分真性情来,竟有些闺秘的意思了。 明玫刚刚那过久地停留在徐茂辉身上的眼光,范氏看得明白,她已经盯着明玫瞧了好一会儿。所以当明玫让人带了徐茂辉去旁边小书房里喝茶之后,范氏嘴角带着明显的嘲弄的淡笑,她看着明玫,鄙夷地问道:“怎么,还能看?” 明玫也不羞骚,闻言哈哈大笑:“能看能看,相当惊艳。” 范氏一脸的大家闺秀范儿便有了丝裂缝,难得露出点儿气急来:“注意脸皮。”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用那么赤果果地眼光打量着别的男人。不过那目光却未免清高了些,坦然了些,置身事外了些。完全没有别的女子偶见徐茂辉时的脸红红神情怔怔的忸捏羞涩之态。 这样的眼光却让范氏有微微的失落。哪怕她有一丝怅然呢,竟是一副纯粹欣赏的样子。自己当初可是一见徐郎误终身呢。 当初,她就是看着徐茂辉这般清风明月般的样貌,死心塌地地要嫁进来。 母亲劝她:徐茂辉非嫡长,掌家无望,承爵无望,徐家除非发生大的变故,否则也没有分家的可能。所以徐茂辉那样的人,可以过得很闲适,却也不会有大的作为。问她可愿意听当家的长嫂指使,不对奋发的庶兄眼红,只安分和那个不问仕途不通庶务的人在一起。 她坚定地点头。 然后她嫁了,才发现他果然是一派闲适。读书,游玩,跟着老国公爷常去乡下闲住等,用银子就去帐上支,支超了有他娘的嫁妆补,有老国公爷贴。外面的事儿有哥哥,内宅的事儿有老婆,他果然什么心都不用操。 不是不介意妯娌们夸自己男人能干时的嘴脸的,但她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选择,不要太在意,他行为端方正派,不胡作非为就好,重要是,对她够好。别的,她也不强求了。 谁知道竟发现了庄子上的女人。虽然他对她仍然一派温润,关怀,体贴,时常携她同游等,可心里,不是不愤然的。 却听明玫还在不正经:“我有注意啊,他脸皮又嫩又白,刚刚被风吹得还有点儿微红。” 范氏已越来越习惯她的胡说八道。却还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张狂的样子,若被你家世子爷看到,也不知道会如何。” 明玫又是一阵笑,随意道:“谁知道,没准会被他揍一顿吧。” 范氏很是意外。一个揍字,透着多少亲昵,也透着多少随性自在。那声谁知道,却分明有着不甚在意。 她忽然就很羡慕。――明玫若知道自己被人羡慕了,估记又得一阵大笑。 范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有行为规范,从不敢在人前逾越。慢慢地便是在人后,也养成了苛守的习惯。 这样的话,这样和人相处的方式,她从来没有试过。 不由问道:“你真敢,让世子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明玫瞥了她一眼,笑道:“他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小时候一起在书塾读书,还吵嘴打架来着。” 范氏点点头。认同了书塾是个最能发展□的地方。 可惜她读的是家里的书塾,纯姐妹兄弟的,连个外人的毛都没有见到过。 若是她和徐茂辉是哪时候就认识的,会不会也能象他们这般轻松愉快地相处? 她有些怅然起来。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家的路上。马车里,徐茂辉看自己的妻子情绪不高,和每次来霍家都很有神采不同,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范氏透过被风扫起的车帘看着外面,幽幽道:“若是早些认识相公就好了。”没准她也可以那么率性坦然地面对他,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谨恭守礼,相敬如宾。 徐茂辉却觉得妻子是和他倾诉相见恨晚的衷情,就随手搂了妻子的肩膀,口中附和道:“谁说不是。” 范氏没有动,却说起另一件事儿来:“贺家妹妹请我们去她的庄子上聚聚。” 刚见过面,就又要聚,那位还怀着身孕,显然是有事儿。徐茂辉想着明玫那俏皮的样子,想起刚才明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莫名有些燥起来。他看着身边端庄知礼的妻子,迟疑了一会儿,就温和地道:“你看着安排吧。” 148第147章 其实明玫纯粹是因为日子过得平淡无聊,府里事不用她操什么心,她自己虽然怀着身子,却只除了贪睡之外,没一点其他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想出去转悠转悠。(.好看的小说) 听范氏对徐茂辉的不用心仕途有意见,所以她想到了邢家的女子。她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呢。 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去庄子上有游玩。庄子上有美貌丫头,是落难高门女子。 “是个心气儿高的,说是买了她保了她清白,所以感恩在心,要对世子以身相报呢。可我很好奇那姑娘是真的对世子由恩变爱呢,还是对于有美色的贵公子都愿倾身。” 也许明玫坦率的态度打动了她,也许是这种带点阴坏的闺蜜私聊很能引起人的共鸣,也许范氏也只是想出去玩。总之明玫只是玩笑地随口一说,没想到范氏很快就响应。 范氏笑说,她也很想瞧一瞧,自己男人是只对自家庄子上揣包子的那只动心呢,还是遇到个往上扑的美貌女子都会怜惜。 于是两个有奇怪趣味的女子一拍即合,再一次动员大家大溜庄一日游。 徐茂辉当然了,本次活动的主角,自家老婆亲自邀约,必须到场没说的。 而程表嫂,明玫只是派人去问了一声,因为她上次随口客气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再来玩啊?” 陈谨丛没去,公务在身啊,下次再聚吧,他媳妇儿自然与老公步调一致。 四个人在庄子上放松了半天,午晌后女士们便聚在一处歇息。而作为唯一的男士,徐茂辉一个人独自在小偏院里呆着休息。 邢姑娘进去侍侯茶水,果然就乘机向徐茂辉诉说起了自己的家世。 一个美貌的落难千金,娇娇可怜,跪在徐茂辉的脚下,哀哀哭诉着,叙说着自己原本的高贵,自己的才情见识,自己的百般无奈,以及自己的滔滔仰慕之意。 说到动情处,膝行着往前凑去,手搭在徐茂辉的膝盖上,低臻着脖子,满腔满身求怜惜的模样。 范氏就在这时候进门,带着几个丫头婆子。 邢姑娘见她进来,含泪瞧着徐茂辉,见他仍然没有什么表示,忙乖觉地含着泪转身,福身叫了声:“奶奶。” 范氏不理,自顾上前去和徐茂辉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转身坐在徐茂辉身边椅上。 身后跟着的婆子见邢姑娘那样子不象回事儿,便几步上前把她半扶半拽到了一边站着。 然后大家忙着给范氏上新茶,给徐茂辉添热水,来往中也不知是谁一脚踩在邢姑娘的脚背上,邢姑娘痛得眼泪直流。 可是她刚才就一直在流泪,因此并没人注意到她,主子们聊着闲话,压根就没看见的样子。 邢姑娘被隔在人群外,默默流了一会儿泪,听徐茂辉和范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徐茂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让邢姑娘心中又慢慢升起一丝希望来,想着莫非这徐公子也对自己有意?不然怎么对自己太太是这么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呢。 只可恨这徐茂辉并不曾把眼光往她身上瞥半分,让她一双妙目中的万般情意无从传递过去。 想了想她默默地朝着徐茂辉方向福了一福,就悄悄地往外退去。 刚走两步,就身子一歪,哼嘤一声身子软顿于地,竟是就这般晕了过去。引得丫头婆子们一阵的惊呼。 明玫和表嫂程氏也已午歇起身,听到传话一起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范氏身边的婆子在给邢姑娘做急救。 一个婆子死命地掐着人中,另有婆子在旁边使劲地拍打着她的脸。邢姑娘很快就哼唧出声,表示自己醒过来了,但那两个婆子明显没有停的意思。 后来邢姑娘低呼着睁开眼睛,使劲推了那掐她的婆子一把,那婆子才慢慢松了手,旁边拍打的婆子也停了下来。 邢姑娘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一副娇怯无力的样子,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徐茂辉。 徐茂辉却仍是没有看她,只不时扫一眼明玫。 他一直觉得这时候跑到庄子上来,总会有点什么事儿发生似的,可是连妻子都说,并没有旁的事儿。 他不太相信孕妇出行,只是纯游玩。 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这几个女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注意着自己的反应。 想起自己妻子那要强的个性来,平时妯娌小姑,对谁都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有些事儿连自己娘家姐妹都不肯说,却在第一次见到这霍家弟妹时就一副热络又交心的样子。 这庄子上的丫头这般大胆,难不成是妻子和她串连好了来试探他? 他要不要逗逗她们,和这丫头互动一下,看看她们的反应呢? 徐茂辉想着,心里好笑了下。他摸了下鼻子,不由又悄悄看向明玫。 范氏的反应他不用看也猜得到,只是她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据说很能把烨哥儿气暴,可他还没见过她发脾气是什么样子呢。 烨哥儿因为一段借读时光,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只不知那时候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明玫那张莹白的,似乎随时都泛着光彩的小脸,微微有些出神起来。 明玫微微扭头,正对上徐茂辉看向她的目光,对着这个被调戏的主角,她就绽出一个戏谑的笑来。 徐茂辉脸上一红,象个偷糖的孩子被抓了现行一般满身不自在起来。他迅速调开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范氏。 范氏还是一派端庄,注意力在邢姑娘身上。 明玫见徐茂辉竟然这般爱脸红羞射,很觉有趣,脸上的笑更是忍俊不禁。 邢姑娘见自己晕倒,也没引起徐茂辉什么特别的怜惜来,不但没过来表示一点抚慰,看样子那眼光也一直停留在别处,可能到如今连看她一眼也不曾,便知今日事又不成,哭泣就越发真心了起来。 娇弱的身姿,凄凄哀哀梨花带雨的模样,别说是男人,便是女子看了,也会不由心生怜爱。 明玫安慰她几句,让她身子不好不要出来服侍了,好生歇着去。又叫人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看这忽然眩晕是个什么症候,交待她以后好生补养身子。 邢姑娘柔顺地答应了,哭泣着去了。 这姑娘是个有心思的。那时明玫让她们搬地方,后来都坐着马车出了庄子了,结果说是那姨娘肚子痛,她说通赶车的又回了庄子,住到现在。 明玫听说,她在这里很是活洛,想法交好了庄子上的好几个人,平时有人帮衬有人跑腿,所以不肯挪窝儿。于是明玫便也由着她了,还一样好吃好喝地养着。 可这纵容,却让这姑娘觉得是男人对她的怜惜,才会跑去那么十里长亭泪眼相送地演一出儿。 大约是没有落着霍辰烨的好脸色,加上明玫此后就将她家大肚子姨娘转到了别处。所以如今她并不敢过份,怕万一真惹了明玫那对母子遭秧。 这才收敛没有多久,就又敢动作了。所谓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姑娘也是个战斗机啊。 表嫂程氏很被她的模样打动,私下里跟明玫嘀咕:“……不过没人时往男人面前凑了凑,可真舍得下手啊。两颊被打得通红,不好好处理晚上可能就会肿了,还有人中处,深深的指甲印已经浸出血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家……” 明玫点头附和:“救人心切,又是粗使婆子,手下便失了轻重。” 程氏笑笑,知道明玫在说和气话。没有主子示意,谁敢在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家脸上动粗。 “说到底,这丫头长得太好了,再行事出格,难免更惹人的眼。” 明玫玩笑道:“谁能象表嫂,从来没有惹眼的人。” 贾谊还有一个侍妾,也是程氏给开的脸,人很老实听话,没有生育,在家里贤惠的帮着程氏照看一家人生活,是程氏的臂膀。程氏能这么出来放松一下,就是因为家里有那位在。 然后贾谊走时,程氏又选了两个丫头跟着服侍,再回来,自然也是要开脸做侍妾的。 所以说,范氏就是个假淑女。明明自己要来看自己老公表现的,结果还没等男人有任何表示,她就按捺不住跑进去撞破人家好事了,是怕自己男人果然受不住诱惑还是咋的。 这也罢了,还动粗收拾人家一小姑娘。 象程氏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贤惠啊。 程氏闻言就笑看着明玫,道:“你又有谁惹了你的眼?烨表弟虽然以前有些这方面的名声,但是现在,还不是乖的猫似的,家里家外……” 她本想说家里家外收拾的清清爽爽,没有留人碍她的眼。话到嘴边想起西北那边来,就忙闭了嘴。 还好范氏这时从外面进来,对明玫佯怒指责道:“好啊你个贺妹妹,自家的丫头纠缠男人,这么没脸的东西竟是半点不处置,还寻医问药的侍候着?你这是要故意纵容吗?” 明玫见她这么当面责问,便知道她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生气,便笑着回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然你家相公也无缝,所以才没被叮上不是?你又没损失,你急什么。” 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明玫就说起这邢姑娘的来历来。 “……身契在我这里,不过家里暂时出了事儿而已。若是能容得下,将来于男人仕途就是一股助力。” 大家都是人精,听明玫这般说来,各在心里过了一遍,便知道明玫的意思。 人家亲爹是圣上亲信,亲老公是太子亲信,自然可靠消息比她们多,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是邢阁老起复有望。 范氏想了一遍,知道这是个巧宗,心里便十分感激。 但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人太妖娆了些,何况我家相公也并不喜的样子。” 明玫看着她笑:“不是不喜才好吗?你想提携他喜欢的人不成?” 这是真正的实话,但绝不是以贤良为旗号的女子该说的话。以男人的喜好为喜好,以男人为天的调调才是淑女正道啊。 范氏就横了她一眼,责怪她不该乱说。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不要这么赤果果说出来多好。 心里却很受用,她见识过明玫说话滴水不漏的样子,知道这是明玫把她当姐妹了,才这般口不遮拦的。 口中就叹息道:“人不是个安份的,将来再有娘家撑腰,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是罢了。你不是也不留么?” “我是领了世子爷之命行事的。”明玫道。 因为霍辰烨不喜,也明确说了要让她处理,却反而让她悠哉起来。如果霍辰烨宝贝儿她,没准她也早早把人打发了吧。 顿了下,她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道:“我不是个能容人的。” 就是承认自己是妒妇了。 这话更是浅显直白,范氏和程氏闻言皆默了默。 程表嫂轻责道:“有些话可是混说的?小心被有心人编排出什么去。” 上有公婆下有弟妹,偌大个宅门儿,人多嘴杂的,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后果可大可小呢。 何况真不容人可怎么行。虽然相公交待她不要多事,但她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明玫说一说女人的事儿,然后劝导着她想开些才好。 明玫不以为意地笑:“我也只在你们面前说说。” “那也不能乱说。”范氏也瞪了明玫一眼,想想自己就不敢如此肆意,不由又感慨道:“妹妹真是掉到福窝里了。谁能想到,世子那么个霸道的人儿,竟然有了妹妹,就将这些个美人儿,一个也不看在眼里了。” 旁边程氏听了,忙笑着打岔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妹妹这次优先照顾你范姐姐了,下次再有好事儿,可得第一个考虑嫂子我啊。” 明玫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范氏就打趣她道:“你喜欢你领回去不就完了,难道是想等下次再给你物色更绝色的?” 程氏笑道:“现在男人不在家,绝不绝色我领回去都用不上啊。”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明玫就拉着大家去玩,“甭操她的闲心了,咱们去凿冰抓鱼去吧,反正来都来了,乐呵一回再说。” 几个人捂得认不出眉眼来,象模象样拿了铁耙子和长杆鱼网去河边,分工合作,架式扎得还都挺象回事儿。 看到冰面下有鱼,有的用耙子凿冰,有的等冰破了就下网去捞,大概天寒鱼都冰半僵,傻傻不知逃命,竟被捞到好几条。 却把个徐茂辉吓得什么似的,顾不得自家老婆,站在明玫边上,只怕她一个打滑跌了跤,张着手臂一副随时救援的样子。 因此明玫不住口地变换着新词儿的对他好一顿猛夸,归纳起来就是:好人哪。 其实大家只是站在岸边,她身边丫头婆子围着,司茶揪着她披风就没松过手,能出什么事儿啊。 结果附近冰都敲得差不多的时候,徐茂辉自己脚下一个打滑跌了一跤。因为离得近,明玫一把扯住他胳膊,后面又好几个人拔萝卜似的拉着,才没有顺溜滑进水里去。 等后来婆子丫头们齐动手把美男解救到安全地方,徐茂辉已经多少有些下凡谪仙又下凡的小狼狈了。明玫她们娘子军便老实不客气地笑了他一回,只范氏用帕子遮着嘴忍得很辛苦。 回府的路上,程氏与明玫同车。 一路上程氏几番欲言又止。 有心将霍辰烨西北有贴心人的事儿照实说了吧,又担心明玫气郁于心,这双身子的人呐,万一受不住,那还得了。 不说吧,又觉得于心不安。何况现在瞒着她,以后等她知道了,只怕会当今天自己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她笑话。 左右为难中,竟有些坐卧不宁起来。 明玫看得好笑,问道:“表嫂有话对我说?” 程氏听得一愣,忙掩饰地道:“不是的。就是外面挺冷的,忽然捂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这里,又觉得多少有点闷呢。” “那撩帘子透会儿气吧。”明玫说着就要伸手。 程氏忙抓住她的手不让:“那怎么行,着了凉可是好玩的?我一会儿就适应过来了。”然后问道:“烨兄弟又给你来信了吗?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身边的人服侍得好不好。” 明玫笑起来,“他经常写信啊,每次都说好。――怎么会不好,身边都是服侍惯的。” 程氏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道:“你知道他身边服侍的人?” “知道啊,那个扇儿,你也见过的啊,很细心的丫头。”明玫道。 “只有扇儿一个吗?你谊表哥出个门,还带着两个丫头呢。”程氏状似不经意地道。 明玫笑起来,道:“还有个黄莺呢,我听扇儿提过,听说也服侍得很得男人心呢。”这个表嫂,拐弯抹角的,原来就为这个。 程氏见明玫原来知道,就大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还说自己是个不容人的,害我以为你多介意,一直担心该不该提起,原来你却早知道。” 于是程氏便细细和明玫说起她所知道的黄莺来,然后少不得一番开解。 她叹息道:“莫怪烨哥儿,他心里有你,所以才藏着掖着。男人偷偷收用个女人不好,难道明面上给你摆出来七个八个才叫好?” “将来带回来过了明路了,你也别难为她。你难为她,就是让烨哥儿为难,男人不痛快了,又哪有女人的痛快日子过……” “她现在不能生育,自会多方求医。若将来能生了,千万莫起旁的心思,就让她生个一儿半女的,好好养着。于她老来有靠,有了儿女便不会再只一心巴在男人身上。于你,既全了名声,也真正有了拿捏她的把柄……” 一路絮唠个没完,事无巨细得象是她妈似的。 正面反面,面面俱到地劝说明玫要想开,要和那人和平共处,莫争一时意气。 还教她如何立威,如何降服,如何适时地在男人面前表现一点小委屈。 明玫心里很感动,知道程氏是好意,是认真在指点她。 她忍着哈欠耐着性子认真听她说教,但她到底不觉得自己真能和别的女子相亲相爱亲如一家,最后只撒着娇道:“有表嫂在,看来我也不用太操心。我以后凡有不懂的,就多多去请教表嫂。” 这一趟大溜庄之行后,明玫跟这两个女人的关系又近了许多,从此更加常来常往起来。当然都是明玫的主场。 另有二姐明璐也不时来找她聊聊,三哥明璋也常过来转交三嫂的问寒问暖,另有各色人等的探视,倒让明玫的孕期生活丰富起来…… 悠悠过完年,明玫身体正常,府里一切正常。 等暴雪来袭时,明玫也只操心安排了庄子上的佃户生活,让霍辰烁带着管事儿跟在一大帮贵府后头搭棚施粥罢了。 只是天寒地冻的,西北又成战场,直到过完新年过完二月二,才又接到霍辰烨的家书。 霍辰烨的信上轻描淡写,把敌方说得不堪一击。 说原本窦靖城破,不过是因为有人叛变做了内应,策反了一群人,又因年关守将大意,才被鞑子玩了个出奇不意。现在窦靖城已经夺回来了云云。 还开着玩笑道:你家相公对敌如砍瓜切菜,绝不让他们有机会削发遁走。还让她多和肚里宝贝说说,他爹爹不是不回来看他,是正在战场杀敌呢。 明玫一笑之后,深觉他信上粉饰太平。北夷鞑子向善骑射,此番有奋而来,岂是那般好菜的。 可事关战场,那信使一个字不敢多说。只道:“将军一切安好,让夫人勿念。” 因为窦靖城事出蹊跷,战时又不能一一细查。加上老皇帝趴下了,太子爷掌政,大约也不熟悉那些老人,于是一些老资格守将都没有被提拔重用,倒是霍辰烨这个三城都统临危受命,如今掌了将军印呢。 只不知在这炮灰纷飞的时刻担此重任,是福还是祸。 操心也使不上力,明玫干脆不去多想,只是有时想起在战场上拼杀的这位爷,多少便为自己的悠哉日子觉得心虚,便也抽空给霍辰烨做几件护膝什么的物件捎过去以示慰问。 衣服越穿越薄,天气热似流火,到六月间,明玫怀揣的包子也已经快要蒸熟了,西北战事才终于平定下来。 北辰主帅,也是北辰大王子挞挞伦战死,北辰残兵被彻底地赶出了大汤国土。 大汤将士反扑过去,打进北辰境内,连下几座城池。 北辰王庭见其主力已经被打残了,不得已放弃了水草肥美的南疆,把王庭向北边沙漠深入迁移,一边迅速举了白旗,要求和谈。 而大汤,三月间,老皇帝薨在春光里。太子登基称帝。 新帝接受了北辰议和的要求,令霍辰烨回师。至此,历时半年的西北战事告停。 这一战,霍辰烨领兵斩敌无数,保疆卫国,自然是大功一件。 贾谊等人也立了战功,喜坏了程氏表嫂,接了信儿,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明玫。 明玫也非常高兴,她最近才得知,很早就投身军营没了消息的封刀,原来竟在霍辰烨军中,此番也立了军功,就要载誉归来了…… 这日早起,给霍侯爷请过安,明玫一路溜达回来,便依在榻上懒懒看素点素心她们在旁边整理小儿衣裳。 “你说世子爷要回来了,还认不认得出小姐来呀,变化这么大。”素心手上动作着,一边问道。 本来是新做了一套衣裳要收拾起来的,却将先前预备下的一堆都拿出来抖索了一遍,然后才把新做的放在一起慢慢收。 于是收拾的功夫就要花费个十倍不止。 明玫看得直笑。 素点很直接:“怎么会认不出?只不过腰粗了点儿,样子没变啊。” 八个月了,她肚子已经硕大,带球走十分不便,日常若非必要的请安问侯,若非司茶她们硬拉着她每日几溜,她自己压根就不肯动。 素点这么爱动的姑娘,都因为要陪着她蹲窝而把针线学得溜熟,也挺难为她们的。 素心就认真打量明玫一会儿,见她家小姐还是小脸精瘦,一点儿都没有长肉的迹象,只腰身突出些,便道:“也是,小姐怎么只长肚子不长脸呢?” 明玫翻了翻眼:“谁不长脸啊。” 素心一愣,知道自己说顺了嘴。大家嘻嘻哈哈起来。 正说笑着,忽觉屏风处一阵微响,抬眼便见一个高大身影站在那――素点素心的笑声立马就卡在了喉中。两人忙弯腰施礼,叫了声:“世子爷!”然后迅速收拾东西退出去了。 霍辰烨一身青色的窄袖劲装站在那里,高束的鬓发微乱,满身的风尘。那曾经嫩白的脸膛晒成了麦色,下巴一圈青色的胡茬,他双眼幽幽站在那里盯着明玫,不言不动。 明玫才刚接到信儿,推算着霍辰烨怎么也得三日后才到呢,没想到这男人忽然就从天而降,让她很是诧异了一下。 她慢慢从榻上站起身来,用微快的步子向霍辰烨迎过去,一边含笑轻声道:“你回来了。” 霍辰烨看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向自己这边跑,身子一晃就到了她身前,一把将她稳稳搂在怀里,一边责怪道:“不知道慢点儿么,跑什么跑。” 明玫呵呵地傻笑。 霍辰烨抱着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用那满是胡茬的下巴在她头上来回的蹭,蹭得明玫头发乱得翻毛鸡儿一样,才稍稍松开了一些,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呢喃道:“我回来了。” 两人又厮磨一会儿,洗漱毕,去盛昌院请了安叙了话,再慢慢走回怡心苑,明玫惊奇地发现,又有两个女人从天而降。 扇儿和黄莺,她们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149第148章 扇儿带着黄莺在霍辰烨之后进的府,她和众人打了招呼,也不用谁指引,轻车熟路地去了旁边怡和院,到她曾经住过的小院子里,放了随身包裹,做了简单梳洗,然后两人静待明玫和霍辰烨从盛昌院回来。 明玫随着霍辰烨出了盛昌堂的门儿,她的几位丫环便把她围了起来,左右扶着。把紧挨着她的霍辰烨挤开了一点儿。 司茶乘机跟她咬着耳朵,报告了两位美人的光临和行事。 几人还紧张兮兮地生怕旁边的霍辰烨听见了似的。 明玫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霍辰烨带美人进门,竟然不自己亲自领着交接一下,却是让她们自己回府。 不过她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没准霍辰烨弄这么个时间差,就是想由下人们报给她,而不用他自己开口说吧。 这男人,既和她以恩爱为基调相处,大约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在她眼前展示别的恩爱吧。 她摸了摸自己那突出的肚皮。也或许,是怕这包子受不住早早跑出来吧。 那两位那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登堂入室自己安窝,自然是霍辰烨有过这样的交待才敢吧。 也许是有些东西再而衰三而竭,明玫初次听到黄莺消息时确实有些想太多,之后再听到,却感觉也就那样了。 如今既然带回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吧。法律都管不住男人寻小三的花心思,她能拦住合法的两个奶不成。 却听霍辰烨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事?” 明玫长长吐了口气,笑道:“女人家的事,世子别问了。”她就不说她知道了,看他到底要怎么开口。 一路溜达回怡心苑,扇儿远远迎上来见礼,没有见到另一位。 明玫也没有多问,寒暄两三句便道:“舟车劳顿多日,你先去歇着吧。” 扇儿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退了下去。 进屋坐下,司茶上了茶,素点端了点心,然后两个人一起退到门外。 明玫现在这肿样,没事儿多在内室窝着。霍辰烨却带着她来这正堂里,还隔着小茶杌与她这么对坐下来,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谁知还不待他开口,就听外面一阵响动,然后是司茶语带不满的声音在门口响声:“姑娘,姑娘等一下。” 对方显然不肯等。 明玫很快就瞧见一位身着鹅黄裙装,面容美艳的面生女子,自己撩起了帘子往里看。 那女子一眼看见霍辰烨,脸上就漾起满满的笑意,娇声道:“爷可算回来了,叫我好等。”边说边走了进来。 她满脸的欢喜之情,好象看到霍辰烨,是让她如此满足如此欢喜的事情。 那笑容看起来那样的发自内心,是那种满满的欢愉抑不住而自动漾开的样子。任明玫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假来。 与这样的笑脸对视,不回她一个笑,定会觉得对不起这满脸的灿烂。 不用说,这位就是那黄莺姑娘了。 扇儿曾描述过,说她如何如何会笑,如何如何会哭。 果然,只这笑,就足够有感染力。 这黄莺头上身上,环佩叮当。那通身的气派,真不是扇儿那丫头能比的。 不,不只扇儿,明玫大眼一扫,觉得便是自己,也得捧着那百宝箱倒蚀个半天才行。 真的,如果只是多一只钗两个镯之类的,那大约也不见得真有大的差距,可人家头上,脖上,手上,腰上,哪处插的挂的,都是不可多得的物件。 那衣裙是江南锦绣坊的新品叠彩锦,样式也正是时下新款,后面半小立领,前面小v字。 不久前还见范氏穿了件同款的衣裳,还跟她抱怨锦绣坊不给力,去了三次,叠彩锦竟然都是断货,害她只能先用别的面料做了一件新款衫。明玫因为今年体形特殊,只捡着舒服的款式做,这样的新款是没有的,当然,那什么叠彩锦面料,她也只是见过。 明玫默默打量着黄莺,但黄莺的目光却只锁定在霍辰烨身上,半分视线也不曾扩散到明玫这边。 明玫不由有些好笑。 不是没想象过第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压根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方式。 霍辰烨却没有象明玫想的那样,回她一个笑脸。他见黄莺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进来了,便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虽打马先行一步到家,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明玫说呢,她就这样跑了过来,让事情连点儿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太鲁莽任性了些。 他面带不悦地喝斥道:“这里也是你可乱闯的?急着找我什么事?” 那黄莺兴冲冲端着笑而来,不妨遭遇冷脸,那本来很是轻快的脚步便滞住了。 她脸上那让人眩目的笑便也再挂不住,一双妙目满含委屈地看着霍辰烨,轻声道:“扇儿住回她原来的院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住在哪里。妾身不过急着找爷问一问,也好早些去安置。”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便语带凝噎,眼圈慢慢越来越红,接着一层细小的泪珠便要滴不滴地沾在长长的睫毛上。 那神情真是要多哀婉有多哀婉,好象刚刚遭遇了多大的不幸似的。 哭笑之间,转换自然。 明玫默默观赏,想着这其实这还不算哭吧,真正哭起来,还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呢。 霍辰烨看着,心里就有些不忍起来。 这一路上他把行程提得很快,她们女子一路颠颇自然很是辛苦,加上黄莺身上旧伤未好新伤未愈的,是该早些歇息一下。 想着,就稍稍放软了声调,但仍然语带责备地道:“那也不该不知礼数!” 然后指着明玫道:“这是你们奶奶。” 又转向明玫,温声着:“她是黄莺。” 介绍完毕。 明玫点了下头,端正了下那侧依着椅子扶手的身子,等着黄莺过来正式见礼。 谁知黄莺压根没过来的意思,她依然站在霍辰烨身边,只冲着明玫这边掐头去尾地福了福身,说了声“见过奶奶”,就自己直起了腰。 明玫客气了句:“黄姑娘一路辛苦了。” 心里却又诧异了下,觉得这姑娘果然个性啊,好歹将要是她上司,连个面上的礼貌都不愿维持,那种满不在乎表现得也太赤果果了吧。 也不知这姑娘是真的因为一直在江湖上飘,所以完全不懂什么规矩礼数呢,还是在给她玩故意? 所谓持宠而骄,她还敢更出格些么? 当然她怎么想显然不重要,只见那黄莺与她礼毕,已经拉住了霍辰烨的袖角,轻轻摇晃着,娇声道:“问侯过奶奶了,爷不生气了吧?” 明明白白地表示了自己的非自愿,为了男人的心情面子,才不得已的施礼于人啊。[] 那语气那姿态,在自已眼前勾搭自己男人,明玫不知道自己是该气呢,还是该笑呢。 反正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淡定。 看霍辰烨脸色还好,黄莺便噘着小嘴嘟囔道:“没想到爷回了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里是内宅正堂,又不是什么书房重地,又不是什么卧房私地,我进来一下你也要生个气。” 霍辰烨皱着眉头扯开自己的袖子,冲黄莺横了一眼,制止她的小动作,道:“我跟你说过了,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你不可再莽撞胡来。” “哎呀!”黄莺脚在地上跺了跺,嘴里道:“你不知道,丫头们拦着我,又不肯报信儿,只让我等着。我若不自己进来,如何能见到爷,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别人又谁会管我。” 霍辰烨皱了皱眉,想着她说的也对。刚进府里两眼一抹黑儿,一个人也不认识,谁肯替她跑腿儿啊,只怕连好好跟她说话解释清楚也不肯吧,也难怪她着急。 不过口中还是轻斥道:“让你等着你便等着,怎么会没人管你。” “那我到底要住哪里呀?” “自然要听你们奶奶的安排。” 而她们奶奶,却盯着黄莺露出裙外的鞋子瞧了好一会儿了。 那是一双净面蓝绸的鞋子,只是每只鞋面上,都镶绣着十二颗东珠。是的,明玫仔细数过,就是十二颗。 也就是说,她的一双鞋子上,共有二十四颗东珠。 她看着那鞋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明玫也有二十颗东珠,是霍辰烨从西北捎回来的,还借了徐茂辉和范氏的手,入了她的私库。 说实话她其实不喜欢珍珠,她根本就不太喜欢戴任何首饰,只是为了表示尊重,得体,时常由着丫头们稍微多插几支物件在头上而已。 可收到东珠那时候,她还想着送出去做成发饰,戴在头上呢。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毕竟不可多得,那是霍辰烨的心意。 还好她没有把心意戴在头上。原来别人是把心意穿在脚上的。 除了这高低位置的差别,还有就是,人家收到的心意比她多。 这样比其实很俗气,她也不信霍辰烨当初会有意给黄莺多些给她少些。也许当初她用了些手段才多留下了几颗,然后今天故意把东珠镶绣在鞋上给她添堵的。 可问题就是,她还真给堵上了。并且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有霍辰烨的宠爱,她还有的是法子继续堵她。 明玫想起扇儿曾经透露,黄莺很喜欢在她面前展示与霍辰烨的恩爱,她只要表现出羡慕,黄莺便不会找她的麻烦。 那现在呢,她也要表现出对他们这一对儿的羡慕吗? 明玫收回目光,半眯着眼睛,把身子以最舒服的姿势倚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椅子的扶手。 羡慕尼玛呀,她还是表现嫉妒和恨痛快一些吧…… 那两个人互动聊天告一段落,都把目光放在明玫身上。 怡和苑里多的是小院子,如今只住进一个扇儿,黄莺随便哪个院子里住都行,这并不需费神。 霍辰烨见明玫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询问地叫了一声:“小七?” 他看到了她刚才那满含嘲讽的一笑,那笑让他心里不由一紧,他知道她生气了。 他知道是自己理亏,可不管她之后要怎样冲他发脾气,总得先安置了黄莺再说。 明玫听到霍辰烨叫她,懒洋洋慢半拍地扭头看向他们,用鼻子问了一声:“嗯?” 站在霍辰烨旁边的黄莺大约不满明玫这散漫的态度,皱着眉头看着她,轻轻“切”了一声。 可是当明玫视线挑向她时,她却忽然冲她灿然一笑。 与刚才对明玫那不冷不热几欲无视的态度完全不同。 明玫正觉她突兀得有些怪异,却见黄莺忽然一扬手,什么东西就冲着她飞了过来。 青青的颜色,软软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明玫“啊”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挥着胳膊去甩。 门口守着的司茶和素点听到明玫大叫,忙掀帘子跑了进来,口中着急地道:“小姐怎么了,小姐怎么了。” 两个人围着明玫上下地检查,再四确认了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那东西被甩在地上,仍蠕蠕地动着。细看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条长长肥肥的大青虫。 黄莺弯下腰,用一条小帕子把青虫捏在手中,脸上的表情笑呵呵的。 司茶和素点临出去时都忍不住瞪了黄莺一眼。 霍辰烨眼力好,在黄莺一甩出去的时候,他就发现是条大青虫。只是黄莺在他身边偏后侧,他反肘阻拦不便,也知道明玫向来不怕这些,所以也没有极力去拦。 没想到会把明玫骇了一跳。 见明玫无事,他也放心地又坐了下来。 等司茶素点她们走出门去了,就反手一巴掌拍在黄莺腿上,沉声道:“怎可如此淘气,还不快给你们奶奶赔礼。” 虽是责怪的话,明玫听着却很有维护的意思,至少是让她不好再责怪黄莺的意思。 当然霍辰烨就是这个意思。 这事儿虽是黄莺不对,可到底无伤大雅。比起明玫当年曾对他的种种来,实在是小菜一碟。当初他跟黄莺讲起过明玫小时候的淘气和大胆来,黄莺就曾笑道:“以后有机会见着了,我定要试试她。” 没想到她竟然一见面就真试了。 于他来说,这就是个小儿戏,只是选择了个不恰当的时间而已。 他刚才当然看到了司茶素点对黄莺那一瞪,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回府前,黄莺一直担忧,说自己孤身一人,怕进得府里,万一奶奶不喜,那得有多少人跟着给她使绊子呀。还说高门大户里阴私事多,会不会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才回府第一天,他还在这里呢,这得脸的丫头,就敢对他的人脸色瞧呢。 他心里默默叹口气,对明玫他是有信心的,她绝对不会害人。就算她不喜,最多不理会她也就是了。只是那些个下人,惯会捧高踩低的,却不能纵容。 就象黄莺说的,她孤身一个,在这偌大府里,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多了,而他看得到的时候,也不向着她点儿,要她怎么办呢。 黄莺听了霍辰烨的话,就乖顺地朝着明玫福了福身。 口中却道:“不过是跟奶奶开个玩笑罢了。爷一直说奶奶多胆大,什么虫都不怕,以前还让他吃过不少苦头呢,谁知原来却怕大青虫啊。” 是玩笑没错,可明玫不觉得她们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这玩笑让她感到了浓浓的挑衅。 这黄莺会不喜欢她是一定的,就象她大约也不会真心喜欢她一样。但这黄莺一上来就这般找事,至少说明了,她绝不会是想要和平共处的品种。 明玫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黄莺,扫了眼霍辰烨刚刚拍过的大腿,她问霍辰烨道:“这位姑娘会功夫?” 那青虫软软的一团,要想扔准了并不容易。何况她刚才坐着,手搭在椅背上并不老实地动着,竟然也让她扔了个正着。 霍辰烨点点头,笑道:“以前行走江湖,一般人可奈何不了她呢。”然后降了声调,语含婉惜,“可惜后来受了伤,身子弱了很多,要好好将养才能慢慢恢复呢。” 明玫点点头,伸手端起茶碗。 竟然是个高手,难道她以后要天天请高手围在身边,以防被男人的小妾阴了?尼玛,那日子要怎么过呀。 才举到唇边,却见半条青虫忽然天外飞来,软软挂在茶碗沿上。那身体里挤出来的各色粘稠浆液,乱糟糊了一团。 明玫慢慢把茶碗放到茶杌上,沉了脸。 霍辰烨看了那恶心的东西一眼,也有些恼了,端起茶碗一把摔在了黄莺的脚下,怒道:“你玩闹起来没完了?还不快给你们奶奶道了错下去!” 黄莺被脚下那叮咣乱响的茶碗吓了一跳,身子一颤,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不过她这次倒不含糊,冲着明玫就深深一福,道:“奶奶莫生气,是黄莺错了,黄莺不该跟奶奶玩闹,求奶奶恕罪。” 明玫没出声。 黄莺就曲着膝抬起头来,凄凄可怜地看着霍辰烨,大眼睛里一串串泪珠无声滑落,象只委屈极了的猫。 霍辰烨见了,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叫她站起来。 然后他扭头,正要对明玫说些什么,明玫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淘气?她玩闹?她道了错下去?她要给她下哪儿去! “黄姑娘,你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真好看。”明玫道,语调一转,她又问道,“不过,你哭什么呢?” 黄莺被问得一愣,挂着满脸的泪珠看着明玫,不知如何应声。 “还没问过姑娘,不知姑娘进京来是探亲还是访友?欲下榻哪家客栈,可须我府管事儿去帮着打点一二。” 黄莺再静了一会儿,脸色就慢慢变了,反应过来的她一脸仓慌地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把明玫给惹毛了。 他压着声音,有点艰难地开口道:“小七,黄莺她不是外人。” “既是自家客人,那就在府里住下也好。闯荡江湖见惯世面的女子,窝在内宅怕是会闷着姑娘。不如世子且安排姑娘在外院住下吧。” “小七,黄莺也不是客人。在西北,黄莺一直跟在我身边侍侯。”霍辰烨盯着明玫道。 “既是侍侯人的下人,刚才作弄主母,少不得会被扇耳光打屁股之类的教训呢。”她看着霍辰烨,似笑非笑,“世子爷可舍得?” 霍辰烨知道明玫在故意搅缠,他忍耐地道:“黄莺不是下人。并且她几番为我出生入死,功劳无人可及,怎可为个玩笑就说什么教训。” “噢?”明玫笑得讥诮,“既然不是下人,既然功高,既然处罚不得。这样的人世子觉得应该安排在什么地方住呢?世子看这里可合适,要不要我把铺盖卷起,让给她住?” 霍辰烨也变了脸色。 150第149章 初次见面的最后,黄莺哭得死了全家似的。 在明玫和霍辰烨的冷场对峙中,她抽抽得似要追随她全家而去,最后晕厥软倒在霍辰烨身上。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明玫本来没准备生气,更没准备生事。她心理建设做得好好的也做了很多次了。可她没耍什么心眼儿,人家那下马威却一波一波地来袭,实在考验人的忍耐力。 忍无可忍,她为毛再忍。 弄这么个仙儿进门,和她死杠一辈子,不死不休地搞下去,生活得少多少乐趣啊。刚刚弄干净的霍府后宅,再被乌烟笼罩,呆着还有什么趣啊。 越想越觉得应该棒打鸳鸯。 反正既然这样了,她就勉力一试,能拦着就拦着,若最后真拦不住还是进了门儿,大家也旗帜鲜明地各过各的日子,好过生受谁的鸟气。 午觉时间,明玫躺在床上才迷登过去,忽然身侧床一沉,霍辰烨趴了上来。 他长胳膊伸过来揽在明玫腰上,脑袋也紧紧贴上她的脑袋。 明玫被惊醒,猛地掀掉那搭在身上的胳膊,翻身就想坐起来。 霍辰烨不防明玫睡着了,竟然还反应这么大。他忙肩膀一抬压在明玫肩膀上,阻止她坐起身来,口中急道:“慢些慢些,怎么这么大动作。” 明玫就迷登过来了。 “霍辰烨,”她半眯着眼睛道,“你吓死我了。” 霍辰烨见她清醒了,就把她脑袋揽在胸前,另一只胳膊又重新把人搂紧了,手在明玫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明玫不舒服地皱眉,她总算真正清醒了,然后又有些迷登了:不是战中吗,需要这么亲热吗? 她仔细想了下当时的后半场:霍辰烨气死败坏恼羞成怒情极无聊虚弱无力什么的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表情复杂地看着明玫,声调纠结着不知道算求还是算怨还是算恼还是算怒什么东西的叫了声:“小七。” 不知道为什么,那带着隐忍的复杂腔调让明玫听出了某种可怜的味道。弄得她也心里复杂了一下。 然后霍辰烨就抱着软体动物黄莺,急急出门去了。 司茶她们随即报告了后续:去了扇儿住的院子里,半路上人就醒了。霍辰烨亲自吩咐大厨上给那边备的饭食,另叫府里的几个婆子去打扫布置扇儿左边的那个院子,估记以后就住哪里了。 明玫抓住他乱动的手,“霍辰烨,你别在这儿呆着了,我要睡午觉。” 她雷打不动的午觉,霍辰烨当然清楚。他笑道:“我路上连番赶路,又累又困也要歇觉,你让我去哪儿?” “你去别处安置,怡和苑那边,不是有人伺侯吗?我一个人睡觉习惯了,忽然有个人在身边,我睡不着觉。”明玫道。 怡和苑里,新进美人两枚,都老熟人了,不是很好用么? 霍辰烨见明玫把他往外赶,脸色一沉,他眯眼看着明玫,见明玫只是懒懒散散的躺着,完全看不出赌气的意思来,他心中气闷更甚,语气便有些恼意:“不顾自己身子跟我生气,可见还是在意爷的。那还不想办法把爷留在身边,还往别处推?” 明玫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语气,没发现有拈酸吃醋的意思啊。果然有人争抢,男人的自我感觉会更良好啊。 她也有些恼了:“霍辰烨,你是不是特享受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啊。以后家里都这样,天天有人哭有人吵,为了你这块儿肉闹腾,你是不是就会特美啊心里。(.无弹窗广告)” 霍辰烨闻言气得不行,见她说着说着又要翻身起来,忙又把人压了回去,到底没忍住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瞪着她好一会儿,最后却一偏头,切了一声,欠扁地道:“爷不跟你生气,幼稚。爷跟我儿子玩。” 于是手又开始在她肚子上乱动。 明玫急了,扭着身子想躲,偏身子笨重又躲不开。她的语气就十分不耐烦,“别这样好不好,象身上爬了条蛇似的,膈应死了。” 霍辰烨这下真的僵住了。 他熟悉明玫,知道明玫向来温和,很少用不快的腔调跟人说话。她这么的不耐烦,表示她是真急了,也表示她心里有更不耐烦的一团火。 他仰着头望着帐底,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又微微闭着眼睛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软着声音道:“小七,别跟我生气好不好,我这么久才回来,想你得厉害,你都不想我不成?” 明玫听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和,一时也不由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霍辰烨虽然说不上睚眦必报吧,也绝对和什么忍辱负重啊,委屈求全啊,等等词沾不上多少。 相当初,她说他几句,他骂她半天,都恨不得打人了。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至于想她,明玫觉得大概是有想的。男女的相处,很多时候,没有道理可讲,不需证物证明,那种感觉常常不会错。这么久以来,霍辰烨对她如何,她自然心里很清楚。 但他对黄莺,也是真的好。这般息事宁人地打感情牌,大约就是想营造好的谈话环境,让她和平地留下来吧。 这真是,呃,怎么说,让人蛋痛。 那黄莺人就在府里,总得有个处理办法。 说说也行。 明玫没有答话,她决定开门见山,直述胸意:“总之,霍辰烨,我不同意黄莺进门。我宁愿你另选十个美貌丫头,但是她不行。” “为什么?”霍辰烨问道。她们初次见面,哪有那么大的仇啊。既然不在意别的女人,比如扇儿,比如别的丫头,为何就独对黄莺这么不容不让。 “因为别的丫头会服管教,但是黄莺不会。她不但不会听我的,还会针对我会想压我一头,我们没法和平相处。她进门,以后的日子过不安生,我不喜欢。” 穿得要比她好,戴得要比她多,要比她更与霍辰烨恩爱,还敢对她出手。她的占有欲比她这个正妻还强得多嘛。 霍辰烨听了,就觉得是明玫的小女人心思在作怪。哪儿一见面就发现这么多问题啊,她虽然行为不当,但不是都有道歉吗,还一直在哭,从哪儿看出她处处想压她一头啊。 “她长年在乡野之间,难免不懂规矩。我已经让她好好跟着扇儿学规矩,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 “再不会惹我生气?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确定?难道回府之前,你从没让扇儿教给她规矩,从没要求她守规矩不成?可她听了吗?她以后会听吗?她不听你会处罚吗?你处罚她不会哭死吗?她哭得要死你不会心软么?霍辰烨,你今天很烦恼对吧,可她进门后,这样的烦恼就会经常有。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不要进门的好。” 霍辰烨被明玫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点蒙,半天才道:“小七,黄莺她,这些年真的不容易,我不能放着她不管。[.超多好看小说]” “你可以管,但管就只有放在家里这一种吗?你可以给她钱,给她地,配房子,配男人,让她过舒舒服服的下半生。这样不好么?”好想按这样的标准配给她呀。银子她有很多,再让她自己选个男人就好了。 霍辰烨嘴唇蠕蠕,对明玫的说法没预置评。他到底说不出口,他的女人,就这样一句话配出去?且不说那个女人跟了他多年有情有义,他以后的脸面往哪里安放? “小七,黄莺她……” 黄莺她,才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霍辰烨第一次见到黄莺,是在游走江湖的最初。 那时候,男人一身落拓,去个小饭摊边吃面。那卖面老板见他一外地人,身无长物,衣衫脏破,就担心他付不起饭钱。定要他先付帐才给上面。 还说些什么“脸长的好看可不当饭吃,银子够看才好使”之类的废话,引得旁边人一阵乱笑。 那时的霍辰烨,正满心愤懑,脾气暴着,闻言就踢翻了人家一张桌子,转身欲走。 于是那面老板一招手,呼拉好几个人就围了上来。 霍辰烨其实也是贵公子脾气发作,踢了人家一张桌子后就后悔了。又见围上来的几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都不是练家子。他便不想开打,只想走人算了。 就在这时候,侠女黄莺小姐路见不平出手相揍,上去就把那几个人给打得满地找牙了。 但美人救英雄之后,他们并无交集。因为侠女打完了人,一扭头才发现被救者毫不领情地瞪着她,然后一扬手,一把碎银子就飞向那面老板,冷冷留下句:赔你损失和各位药医费。然后转身就去了。 黄莺看着那几块毫无规则的碎银子,一块接一块落下,在面老板面前磊成一个竖杆,她就知道,遇上高手了。 后来再相逢,就比较凶险了。那时候,他是劫匪,带队冲进了她家,抢了她家的银库。 本来踩盘挺认真,哪处守着几个人,武力值有多高什么的,都弄得很清楚,结果却漏算了内宅女子。 黄莺出来助阵,出奇不意擒住了一个匪友。而霍辰烨决不允许自己的队友落下,于是迅速展开回救。 因为在偌大府第中找人,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主家也十分了得,很快就另寻了些高手来相助。事情于是十分大条。 虽然都戴着头巾,但缠斗中黄莺还是认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霍辰烨,竟然立时转了刀口,挟劫自家老弟威逼老爹放人。 据说,那老弟脖子上血流得哗哗的。 霍辰烨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当时就震惊了,但震惊完了,一伙儿人就扛着麻袋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黄莺挟劫着自家老弟相送,然后到了没有追兵的地方,她想跟霍辰烨他们一起走来着。 霍辰烨他们如何会让她跟,万一是想当粽子把他们一网打尽呢。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又是如何能随便暴露的。 黄莺于是讲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是这家的外室女,一直长在外面,才回这府里没几个月。 这家的老爹年轻时候是行商,行走四方时和某个魅力女人搞上了,撒下了黄莺这么一粒种。 后来情节很老套,因男方家里强硬阻挠,据说男的敢不听话就会灭了此魅力女人啥的。于是男人听话的按家长意思成了亲。 魅力女人沦为外室,在离男方家很遥远的某处生下了黄莺。 那地方很偏僻,没有多少生意,只是地处男人的两站大单生意之间,所以才会停留在那里休养补给。后来这老爹干脆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店,用做两边周转和来往落脚。 这老爹也就每年巡生意才可能到那处那么一次半次,所以知道自己女儿存在的时候,黄莺已经会喊爹了。 这老爹想着母女二人生活,没个男人在,时间长了难免受人欺负。于是请了位师傅从小教习女儿武功。 这老爹说,先学好自身功夫,等长大了,再给片店子,教点经营之道,一家子就可以自己过活了。 可是不等这老爹让黄莺母女自力更生呢,黄莺她娘打发她上路寻父去了。说是自己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不忍女儿身单影只一个人,所以才违背当初约定送女上门,希望她爹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黄莺回去家里十分不容易。那家当家主母百般阻挠,把黄莺娘骂的□无比不说,围绕着黄莺是不是他爹的种这个问题论证了许久,最后不知为何又同意她进了门,据黄莺说是出于将来给多少嫁妆就要加倍的聘礼之类的考量。 但黄莺回去之后,两人之间的争斗也可谓多姿多彩。 黄莺她爹当初所以会想着让自己女儿学功夫,就是因为他从小喜欢拳脚,也练过,自己找的老婆呢,娘家男人一窝子习武的。 所以这女人跟黄莺一对上,就从娘家招呼来了些身手高明人士跟在身边。 于是悲催的黄莺一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霍辰烨说,她过的十分可怜,文斗不行,武斗不行,合府里多对一的局面,谁都敢欺负她,所以处处只能以弱示人。 他说,他之前让人调查过,这家的女人十分剽悍粗野,这家的男人也十分吝啬刻薄,偏家里有钱财又武力值高,在当地做过许多恶事。所以他们当初,才会锁定他家下手的。 事实证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好生养着的人家,还指望是什么慈善为本的? 霍辰烨说,不过几个月,当初那个带着点嚣张飞扬的女子,竟然瘦得让他一时认不出她来。 而实际上,黄莺虽然一直在府里装孙子,但内心其实很斗志昂仰,她要好好享受这家的一切不说,还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就是让她娘也能享上这家满地锦绣的福。 在她的故事里,当初她娘是先遇上她爹的,两个人是真爱。后来的女人横插一杠,才破坏了她爹娘。她和她娘本不该受那么多委屈。这些年他爹给她们的那么点点生活费,和这家里富贵之极的滋润生活相比, 所以她早就计划着,要把那家的银库掏空,变成自己的小金库。 她盯着银库很久了,没想到霍辰烨他们竟然要抢她快到嘴的肥肉,所以最初,她才会冲出来帮手收拾他们。 但认出霍辰烨后,据她说是因为缘份奇妙,芳心动得不能自已,不由自主想跟着他什么的。但既然人家很坚决不让她跟从,于是黄莺很务实地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见一面分一半,我助你们脱险,你们抢的这许多宝贝,就分我一半吧。 霍辰烨这一伙可兵可匪的痞子,十分地无耻。当下就有人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伙。今天爷们儿是信不过你,改日若有缘再见,你想跟谁走爷们儿随你挑。 黄莺当时就指着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霍辰烨说:好,我要他。 这之后,于霍辰烨来说,这件事儿也就这样了,不过一伙儿人多了些谈笑之资罢了。 而黄莺那边,自然是轩然大波。 人家心肝肉的儿子,被她在脖子上划拉了一大口子,能饶过她吗? 于是,被逐出家门是起码的,而且,那当娘的要狠狠收拾她。 暗中找的人手,悄悄堵上了黄莺,然后命悬一线当口,她自己亲娘跑出来,舍命求了她。 但她自己亲娘当场一命呜呼了。 原来她亲娘并没有得什么绝症,只是看女儿大了,窝在那小地方出不了头,便想让她认祖归宗,有个好出身,将来嫁个好人家,也就齐活了。 她自己也悄悄跟到了西北,就在当地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了。 女儿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街知巷闻的,她当然不能袖手了。这才凑巧赶去救了女儿。 原来信不过她,现在她亲娘都死了,能还信不过吗?这是多铁的明证啊。于是黄莺在想法宰了那家倒霉的弟弟给娘报了仇之后,就孤身上了西越子山。 霍辰烨这伙人充匪类祸害西北人民之前,西北其实治安相当良好。毕竟那里有卫所有驻兵,当地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又地处边境时有扰边兵乱,很多人是被练出来的胆儿。 所以匪类去那儿落户纯属不长眼。只在几座大山的深处,住着些不知死活的恶徒。其中离黄莺家最近的,就是西越子山。 黄莺觉得,霍辰烨那伙子人定然就是西越子山上那伙子人没错的。 要不说,什么叫缘份呢。 此时的西越子山上,霍辰烨正化身官兵,以俊美骚包的扮相,英明神威地气场,领着一伙子人剿匪呢。再一次,就把黄莺深深地震了。 最后在山匪头子疯狂反扑试图同归于尽的最凶险的时候,黄莺扑过来替他挡了一刀,小腹被刺穿。 当然霍辰烨不可能再弃她不管,就把伤重的黄莺带回去了。 人是带回去了,大夫也请了,但是霍辰烨那小子傲娇了一下,说会尽力给她治伤,但自己已经订亲,不会娶她,让她不要多想一丝儿,伤养差不多了就走人。 于是黄莺姑娘哭得伤口崩裂,肝肠寸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自己的痴情一片。 可是伤口好了,大夫却说,伤到子宫,从此不能生娃娃了。 并且黄莺还因此落下了症候:逢个阴雨刮风啥的,小腹伤口处要痛一痛,若是劳累伤情什么的,小腹也要痛一痛。诸如此类痛来痛去,备受折磨。 所以后来,霍侯爷把扇儿丫头送去服侍霍辰烨,而这丫头基本上都在服侍黄莺姑娘。 自然少不了多方请医治伤。 而明玫在西北为贺老太太送葬时大病一场所遇的神医卜一针,也是霍辰烨为了黄莺请到西北的。听说明玫病重,把那老头送上了门。――说起来,都是托黄莺的福呢。 除了后遗症,黄莺还不能动武了。不是说失了功夫,而是说动武的时候小腹绞痛,属于伤敌定会自伤的品种,轻易不敢动罢了。 那时候当今圣上也是个落魄皇子,还时不时地遭遇一下他兄弟派过去的杀手问候,作为他的第一亲信,霍辰烨所遭遇的危险也可想而知。 黄莺时常跟在身边,几次出手解他危难,然后也几次痛得晕死过去…… 后来,后来明玫睡着了。 151第150章 霍辰烨讲了半天,没见明玫有反应。抬头一看,明玫正匀均地打着小呼儿,睡得酣然呢。 心里那个气呀,扑上去一口咬在明玫鼻子上。明玫睡中不堪骚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霍辰烨捉住那小手,啃了一会儿手骨头。仔细打量,真睡着了。小鼻子一翕一张的,看上去心平气和,神态安详。 霍辰烨默默搂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又释然了。明玫这样,看来并没有多少气恨的样子呀。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介意和反对,自己再努力一下,好好解释,很快就能说服她了吧? 霍辰烨想着,无声地笑了,觉得自己老婆真好,虽然有时嘴上耍耍狠,可从来就硬不起心肠,更别说起歹毒心思了。他一定再接再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婆总会接受的。 霍辰烨信心满满,搂紧了自家老婆,然后心满意足地也睡着了 他连日路上颠簸,也着实有点乏,这一觉睡得深沉,再醒过来已经到了申末时分,身边空空的。 霍辰烨心里有点儿吃惊,他睡觉向来警醒,战场上几日夜不合眼之后,也是稍有动静就醒的,没想到现在竟睡得明玫那个笨笨的身子爬起来自己都不知道。 见他起床,夏雨和夏雪忙过来服侍着洗漱,夏雨道:“见世子爷睡得熟,奶奶吩咐不让打扰,说让世子爷睡到自然醒。两府里来人,奶奶已经吃过饭,先往盛昌堂去了。” 霍辰烨听了,心里一下放松起来。原来明玫不叫他不是闹脾气,是心疼他让他多睡会儿。 他回来了,东府西府里都有人过来相见。尤其是有公职在身的爷们儿,都趁着下衙后这会儿功夫呢。 霍辰烨心里美美的,一个人吃着饭还带着笑,然后去了盛昌堂。 亲人相见,少不得一番契阔。尤其是几个兄弟,说起来没个完,男人们对战场上的事有天生的深厚兴趣,聊起来和女人八卦差不多,可以具体到某次对砍时用的招式,刀从哪边杀过来,枪往哪儿刺过去之类的。 听的人都很兴奋,霍辰烨想着明玫的说服工作指时可待,心情大好,讲着讲着也兴趣盎然起来。 霍辰烁却很惆怅:“不能上阵厮杀,我这么久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霍辰烨道:“一技傍身怎么会是白练。总有机会带你去西北,到时候不管是杀敌还是剿匪,都有的是机会立功。” 霍辰烁知道兄长是安慰自己,道:“怎么可能一样。这么大的战事,可遇不可求呢。”多好的立功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旁边霍辰焕胳膊搭在霍辰烨肩上,对霍辰烁道:“那些鞑子,饿极了就不顾死活,哪里会这么一败便真的退避不来。[.超多好看小说]” 见霍辰烨点着头附和他,便越发拿了鞑子往年无良扰边的行事出来,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霍辰烁听着听着又激愤起来:“你说咱们杀得正起劲儿,好好的同意他们什么议和。哥你怎么当时不一鼓作气把鞑子全灭了算了呢?这给了鞑子喘息的机会,将来肯定后患无穷。” 这一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意外,正该乘胜追击的时候,戛然而止了,有人觉得奇怪很正常。尤其是年轻的愤青们,议论纷纷,对朝廷颇有微词。 这次议和,朝廷就抗着巨大的压力。 但朝廷的事,霍辰烨自然不好多说,只对弟弟道:“圣上说打,我自然领兵冲锋,圣上说停,我自然回师不战。天子的决议,身为臣子自该遵命行事。” 旁边霍辰焕连连点头附和,他混官场的,对霍辰烁这种言论很有些“小毛孩儿就是爱激动”的过来人心态,自觉看问题更高瞻远瞩,便把声音压得更低,用只有霍辰烨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这么急着把你撤回来,会不会上面担心你功劳过高……” 霍辰烨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灭点子来犯敌军就怕功高震主的话,那哪还有将军敢带兵打仗啊。 他端正了脸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子怎可妄测圣意?大哥快别说了。” 霍辰焕见霍辰烨很快接口,脸上毫无初闻此事的异色,知道这事弟弟是早过了心了。反正自己提醒过了,烨哥儿又用起了官腔,他便迅速转了话题,亲热地道:“不议国事不议国事,是大哥没带好头儿。烨哥儿,明天去东顺阁喝酒,大哥给你洗尘,咱们兄弟好好聊聊。我说烨哥儿,大哥我最远才出去京城二百里啊,你得好好给哥说说外面的趣事儿。” 有兄弟就嚷嚷着不能漏了他,焕大哥大手一挥:“同去同去,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于是一帮兄弟又乐呵开了。 男人们聚堆儿大声地聊着,女眷们做旁边做看客听客,只偶尔低声地交谈几句,后来见男人们说起了车辘轳话,便自己的话题也越聊越多。少了霍侯夫人坐镇,大家看起来都相当活跃。 霍侯爷恢复得虽慢,但总算是有进展。从慢慢能坐到能下地,从两边人搀着踢正步,到能独自太空漫步,现在已经能做势小跑了,只是偶尔还会模仿小儿蹒跚学步时的样子,张着翅膀往前猛蹿。 但霍侯爷很坚持地不让身边跟着的人搀扶,每天都进行小跑练习。 不过他仍然十分喜欢明玫让人给他打造的那辆轮椅,总是放在床边,谁来探病都瞻仰一下。如今这般坐着闲聊,他也坐在那张轮椅里。 一帮人聊得有些嗨,散场时廊下的灯笼早就点起了。 明玫在丫头的左右搀扶下慢慢往前走,霍辰烨跟在旁边亦步亦趋,一行人慢得蚂蚁爬似的。 就这样司茶还直唠叨,“小姐慢点儿,小姐慢点儿。哎呀,我说用软轿吧,小姐偏不听,这脚都肿了……” 霍辰烨一听,心里紧张得什么似的。暗责自己这么回府这么长时间了,只顾着和明玫说黄莺的事儿了,竟没想到明玫身体也有不适。 又怪明玫:“脚肿怎么不告诉我?” 明玫切了一声,道:“哪敢劳世子爷大架。” 霍辰烨见明玫又是这个调调,也不跟她多说,只叫身边跟着的人去请金医士过来。 明玫道:“脚只是稍微有点儿肿,没有什么大问题。孕妇都这样儿,又没有其它不适感觉,不用麻烦金医士了。” 霍辰烨不懂孕妇的身体状况,只紧张道:“好好的怎么会肿,肿却没感觉,更说明有问题。” 说着话打眼一看,肚子上那么大一球呢,背不得扛不得,只有抱了。他弯下腰来,一手抄膝窝一手揽腋窝,稍一用力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羞还是其次,主要是怕,明玫看这到怡心苑的路还远着呢,这一路走回去,天又黑,万一把她摔瓜一样扔出去,可就真得烂了。 照这样还没生呢,早晚得把包子给吓出来。 她紧紧搂着霍辰烨脖子不松手,一连迭声地叫着:“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小心摔了。”她自己走,还有司茶她们左右扶着,并不会三个人一起跌倒,可霍辰烨一个大男人,丫头们又不好拉着拽着他,这天又黑,万一一个看不清…… 霍辰烨道:“安生此,省点力气,我连你都抱不动?” “主要是怕累着您老人家。要不叫软轿来吧。” “叫什么软轿,我做你的软轿。”霍辰烨道。语气虽然还是带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可是,那紧紧揽着她的胳膊,那一步一步力争踩实了的脚步,那紧贴着的温热的胸膛,都让明玫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默默靠在他身前,闭了嘴不再出声。 回了怡心苑,霍辰烨把明玫放在软榻上,就蹲下,身子脱了鞋子看她的脚。 还以为是怀孕长胖了点点呢,原来是浮肿。霍辰烨把那双小脚放在手里揉了一会儿,也不敢用力,怕按错了穴道什么的对身体不好。 明玫看他不停地捏捏这儿按按哪儿问她痛不痛麻不麻,一脸认真的温柔样子,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对霍辰烨道:“那个黄莺,我既嫉妒你对她的好,也不喜她的行事,更有点怕了她的功夫。这样,你还要留下她吗?” 霍辰烨抬起头来,他见明玫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心中不由涩涩。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可是,那个人该怎么办。 看看她的肚子,她浮肿的腿,他艰难地道:“小七,她刚入府,犯了你的规矩,惹你不开心,让她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明玫从不让人跪,不管是见面行礼还是犯错赔罪,更别说磕头了。他明明知道,却这般说话。 也就是说,还是要留下黄莺。 明玫那点儿温情绮念慢慢消失无踪。她瞥过眼神看着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窗帘,半晌没有说话。 霍辰烨见明玫不看他,心里更是难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讲起了黄莺。 多知道一些,她那么心软,或许就会感动吧。 其实后面的事情明玫完全没了兴趣知道,连八卦的心思都没有了。左不过两个人感情升温,一个得了浇灌越发娇美了,一个得了美妾越发宠爱了。很好的良情循环。 扇儿就讲过一遍,重点在黄莺的美和她的得宠上。 表嫂程氏也说过一回,重点在黄莺左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这个女人于男人的助力上。 霍辰烨讲时,重点在黄莺的有情有义上。多少年了,把他的吃喝拉撒,大事小非,照顾得周周到到。有险情危情冲在前,毫不顾惜自身安危。 有一次被一刺客制住了,想拿她威胁霍辰烨来着。结果黄莺义正严辞让他别管她,自己就往那剑身上撞,倒把刺客吓退了两步。 这次与北辰战中,黄莺还替他挨了一刀,在左肩上。 “小七,你不知道,她血流了一身,看着很是吓人。可她一个姑娘家,硬咬牙说自己没事,让我们不要管她,只管多杀贼子……”他说着,看着明玫,期待明玫的反应。 明玫调回眼神看着他,应景地点点头道:“真感人。”然后就又闭了嘴。 那语气声调,却看不出有什么感动的样子来,明明是无动于衷嘛。 霍辰烨不吭声了。 “那伤口好了吗?有没有时常麻一麻痒一痒的需要你给她捏捏摸摸挠挠啊?” 霍辰烨听了,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明玫。 “怎么?难道猜对了?”明玫笑着问道。 猜对是猜对了。黄莺有些爱撒娇耍性儿也是真的,不过她向来有分寸,从不会在他忙碌时候痒到他面前去。这些只是私下的些许小事儿。 他奇怪的是明玫的态度。 没想到他讲了这么许多,明玫一点没有感动的样子,却冷嘲热讽这些细枝末节。 “霍辰烨,我越听越奇怪。既然她对你情比金坚,你对她怜爱有加,那怎么当初你不娶了她算了。”她算过时间,她十岁那年,霍辰烨就逛江湖玩去了。那一年碰到的黄莺,到他们订亲,中间隔着四年呢。 你俩有恩有义有情有爱玩得嗨,为毛把她拉进来呢。 霍辰烨听了,低下头去轻轻摩挲着明玫的脚,轻声道:“我想娶的从来只有一个,只有我孩儿他娘。”他本来想语气轻快一点儿,让气氛好一些,谁知道说出来,却带着点儿委屈。这事儿,小七是就知道,还让他不得已又说一回。 明玫调回眼神瞥他一眼,却道:“这么说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儿,所以你才娶了我?” 霍辰烨手上顿住了,半天才慢吞吞道:“小七,你怎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 当初不要黄莺,现在非要黄莺。明玫十分想鄙视他,弄得大家都这么累。 她毫不客气的道:“我觉得那是你的真实想法。” 霍辰烨沉着脸站起了身。 明玫却依然不看他,只淡淡道:“要么象从前一样,你带她去西北,做你的女主人。或者将她安排在外面,你也可以住过去,双宿双栖。我这里,下跪磕头不必,低头行礼不必。大家井水无犯,如何?” 这是要跟他划清界线的意思?霍辰烨咬牙问道:“小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你就这样对我毫无情义。” 这样戳心的话,就这样轻抹淡写地说出口来。她到底有多看轻他,他在她心中,还有没有一点儿份量。 明玫不为所动,“总之此人我就是不留。你看吧,要顺着我还是顺着她。” 神情淡淡的,话却那么的坚决那么不留余地。 霍辰烨闭了闭眼。从前待她种种,她都不放在眼里,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让他出去和别人双宿双栖,或者去西北眼不见为净?那他那么多年非她不娶的坚持算什么? 他看着明玫,眼露悲伤。“小七,你真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黄莺她或者真不是坏人,我才是,你娶错了人。 152第151章 霍辰烨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竟然没有怒起来,可见气功大增。 正好外面传报说金医士到了,霍辰烨就敛了神色,用手指点着明玫道:“贺小七,你就气我吧你。”说着顺势转了身,亲自去门口招呼金医士进来。 明玫心说怎么这么难交流呢,从哪儿看出她故意斗气了呢。那是真话好不好,比真金还真呢。 金医士过来给明玫号了号脉,说挺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边院子外面又进来一人来。 守门的婆子自然不会让她第二次闯进来,看到身影就拦住了去路:“姑娘在这里稍等,待里面通传一声再进去。”说着扬声让旁边的小丫头子去通传。 那小丫头刚刚通传回来,便道:“奶奶不舒服,金医士正诊脉呢,姑娘稍等片刻吧。” 黄莺怒道:“你们不过是些贱奴才,竟然又来拦我。”说着伸手使劲儿一推,守门的婆子就被推到了一边,自己迈步往里就走。 那婆子被推得一个趔趄,便扬声冲着西厢大叫了起来:“姑娘你不能乱闯啊,姑娘你怎么能推人乱闯啊。” 西边的第一个厢房里,白夜转身就要往外冲,被蔡妈妈紧紧拉住了。 “奶奶说了,世子爷自己的女人,让他自己处理,不需咱们多管。”反正世子爷在屋里,就算他要宠着黄莺,难道会不顾自己子嗣不成。 白夜气道:“可世子爷哪有处理的意思,这女人闯了一次,还敢再闯第二次,也太不把少奶奶放在眼里了。蔡妈妈你别拉我,让我把她踢出去。” 蔡妈妈道:“你踢她一脚,她立马躺地上给你装死,你能怎样,真把她踩死在地不成?咱们就听奶奶的就好。奶奶从来就是个和善的,哪里会真让你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白夜是真的生气,被蔡妈妈拉着,又不能真的冲出去揍她,她也明白在这正院里,若主母手下的人把个可能的妾室打变了形,传出去那说法可就多了。只暗想着哪天偷偷找她较量较量,出了这胸里的闷气才好。 口里骂道:“明明身有武功的江湖女子,偏这么一副哼哼唧唧扭捏作态的死样子,真是丢死江湖女子的脸了。有恩,有恩就得挟恩求报让人以身相偿啊,世子爷对我还有大恩呢,难道我就得嫁给他吗?” 蔡妈妈早习惯了白夜的口无遮拦,闻言只是笑了笑。心道:让她作吧,刚进门儿不好好作几场,谁会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呢。不过作多了,小心作死。 一路上的丫头们看到了,也都是口头上拦拦而已。黄莺一路无阻的就到了正房门口。 霍辰烨站在旁边看金医士给明玫诊脉,几个人说着话儿,听到外面动静,一抬头,就看到窗棂外黄莺的身影。 听到素点在门口生气拦人的声音,霍辰烨皱了皱眉头,又要乱闯不成?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黄莺这次很乖巧,素点一拦,她便没有进门,站在门外叫了起来:“爷,爷你在吗?” 霍辰烨已经到了门口,两人就这么一人门里一人门外的站着。[]黄莺一见霍辰烨,就站在门外耍起了花腔。 “爷,这院子我还是进不来啊,到处被拦着。府里谁都不理我,连扇儿都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竟是哑巴似的呆了一晌啊。” 扇儿在西北,天天侍侯她的。现在一回府,就告了假回去看老娘去了。 “爷,我根本指示不动下人啊。叫来服侍的丫头婆子连我的门儿都不进,只站在外面,我想喝口水也不知道叫谁。大厨上晚膳送来的多是些对身体寒冷不能下口的,我挑着吃了两口,现在竟有些难受了。刚才那打扫的下人还瞪我来着,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她啊。那几个人动不动就说去请示二少奶奶,根本不听我的。” “求爷过去我那院里看看,给下人交待一声,也好让她们肯听我使唤。现在天这么晚了,我也不敢去睡,只怕夜里身子痛起来,一个服侍的也叫不动啊。” 霍辰烨发的话,让黄莺住在扇儿旁边的院子里。让秦氏拨了两个婆子两个丫头给她。大概是用得不顺手吧。 金医士跟明玫早就很熟了,虫子上身的事儿也传得甚广,此时听着黄莺在门口说话,就在旁边悄悄冲着明玫做怪脸:“也关起来算了?” 明玫翻个白眼,心说关屁呀,霍侯夫人那是本来就招了霍侯爷不待见,不过大家都维持着面子罢了。既然那点儿面子被撕开了,也就没了什么顾忌了。并且霍侯爷那样的,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需要。 这和霍辰烨这需求旺盛的,和黄莺这种正得宠的,一样么? 金医士见明玫翻眼,乐呵呵的道,“对,你就把这白眼儿翻狠点儿,也就翻过去了。或者你装肚子痛,被气得动了胎气,看世子急不急恼不恼。总之我负责施针救你,怕啥。” 明玫继续翻眼,“我堂堂正正,为毛要装?”对付婆婆那是没办法,妈蛋为对付个想当小妾的女人也值得装? 金医士见明玫如此,知道她不屑玩这些伎俩,便笑道:“你没毛病又不装毛病,叫我来干啥?既然你这儿使不上我,我可走了啊。”然后掂起药箱,快步出去了。 那边霍辰烨站在门口听了黄莺的话,想着她夜里犯病着实需要有人照看,万一下人装聋作哑不管不理,那确实危险。就决定去给她助个脸,免得下人往她脸上踩。 不管明玫什么态度,人他领进了府,怎能任下人作贱。 他对明玫道:“那我过去看一下,去去就回。”说着就带着黄莺往外走。 明玫没有理他,听着素点在门口,就叫了进来,不耐烦地道:“又是闯进来的吧?你去给那姑娘说一声,不可再有下次。” 素点心里正不爽着呢,领了命就出来,站在廊下,高声问道:“黄姑娘,你跟扇儿一处这么久,她有没有告诉你,少奶奶这屋也好,这院也好,从不许人随便进来?” 黄莺见素点对她发火,看着霍辰烨泪眼婆娑:“我,我不知道。(.)”然后很委屈地道:“爷~~我这次明明没进门。”闯院门不算闯的。 霍辰烨没有吱声,就听素点又道:“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没人教你知礼,总之你人美,得宠,你那个爷纵着你,所以奶奶也容你两次。少奶奶说了,你最好有记性,再有下次,按贼子论。现在,快点儿滚吧。” 素点指着外面,挺有气势地道。 她不但对黄莺腻味,对霍辰烨也生出许多怨言,所以话里话外,对霍辰烨也没客气。 被个丫头子指着鼻子骂,黄莺气得乱抖,心里直想揍素点一顿。但她看着霍辰烨,却是一副惊怕羞恼的样子,身体摇摇欲坠。 霍辰烨不是没听到明玫刚才吩咐的话,没想到素点出来骂了这么多。 大庭广众之下,黄莺被她喝滚,明目张胆借着明玫的名誉。 他扫了素点儿一眼,小七有些太纵容这些丫头们了。 可现在黄莺拉着他不放,他要怎么办。跟着黄莺一起出门,也就应了她的话,就是和黄莺一起滚了。 想着明玫还在生气,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他这一走,等下两人更难好好说话了。 他迟疑了下,对黄莺道:“你先回去。” 他还是先做通明玫的工作,或者让明玫派个婆子去安顿吧。 黄莺见霍辰烨不跟她走,一脸哀怨地看着霍辰烨,嘴唇打着颠讲不出话来,然后脖子往后一仰,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上一次在屋里,大家都没见着。这一次在门外,院子里丫头婆子或远或近,都好奇看着。霍辰烨扭头看着屋里的明玫,明玫看着他。都没有叫人来救,旁边婆子也没有人上前半步。 快出院门的金医士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脚下迈得更快了。 那么静了一瞬,霍辰烨看着黄莺没有好起来的迹象,有些急了,不可能就看着她这样晕死在地不管吧。他慢慢弯腰抱起黄莺,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司茶在旁边直撇嘴,跟素点嘀咕道:“矫情个屁,象姓邢的那样的,使劲儿掐掐,一准儿就醒过来了。” 霍辰烨听得清楚,顿了顿步子,到底没回头,一路出门去了。 黄莺院里,少不得这样那样一番折腾。霍辰烨心中烦闷,看看时辰不早了,金医士还没到。就叫门口的婆子:“去怡心苑给你们少奶奶报一声,就说我稍晚就回,让你们奶奶困了就先睡吧。” 那婆子应声而去。 床上的黄莺微微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帐顶回了下神,然后害怕般扭头张望,看到霍辰烨就在旁边,她迅速坐起,哼嘤一声就扑进了霍辰烨怀里。 “爷,你别离开莺儿,莺儿害怕……” 霍辰烨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 挣开黄莺,让她在床上躺好,自己回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此时此景,他没有心情跟她厮磨。 黄莺躺在床上委屈地直掉泪儿:“爷这是嫌弃莺儿,不管莺儿了么?” “什么不管你,不管你我在这儿干吗?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不许胡思乱想。” 黄莺哪里还躺得住,翻身就下了床,又扑到霍辰烨坐的椅子边,她蹲□子趴在霍辰烨膝头,眼睛湿鲁鲁看着霍辰烨,轻轻娇娇叫道:“爷今夜就留下来陪莺儿好不好?莺儿第一天进府,爷就不歇在我屋里,让莺儿还有什么脸……” 霍辰烨霍的一声站了起来。 怒道:“胡说,我离家多日,回府来第一天就不歇在正屋,才让你们奶奶没脸。黄莺,我再给你说一遍,府里自有规矩,你若不听少奶奶的,不按府里规矩行事,你就给我出府去。” 他声色俱厉,黄莺吓得怔住了。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霍辰烨。才进府第一天,就说要让她出府去? 这话让人内伤得很严重啊,可还没来得及啼血晕倒,外面传话婆子就已去而复回,站在门口报道:“禀世子爷,怡心苑已经关上了门。守门的婆子说奶奶已经歇下了,叫有事儿明天再说。” 也就是说,明玫压根没等他。他还特意说了去去就回,可只怕他才一出门,明玫就吩咐关了院门。 霍辰烨脸色难看,砰的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黄莺却精神一振,本有些发软的身子又直直站了起来。她将霍辰烨打在椅子上的手拿起捂在胸口,身子轻轻依上去:“相公,莺儿永远在这里,莺儿永远等着你……” 霍辰烨一咬牙,抱起黄莺扔到了帐中。 鼻子呼呼喷着气,胡乱撕扯着衣裳,屋里的动静让门口的婆子识趣地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霍辰烨却被那一声门响惊醒,慢慢停下了动作。 明玫正生气,他不能做混事儿。他若今天做出些什么来,只怕明玫以后能给她的,只剩讥诮的笑了。他得快些回去,让明玫知道他什么都没做。 他拉了被子,给黄莺盖住半裸的身子。然后自己掩了衣襟下了床。 怡心苑的门果然已经关起来了。 霍辰烨叫了门进来,走近正屋,清晰地听到明玫那带着点儿欢快的声音从洗漱间传来:“纷纷扰扰的一天,搅得人头痛,现在终于清静了。那花掰,再放一些进来。这水温正好,泡一泡真是舒服啊。” 司茶问道:“小姐头痛吗?我给你按压一会儿吧。” 明玫道:“只是说说,哪有真痛,不看见他们我就不头痛。” 霍辰烨自动对号入座,知道明玫心烦他呢,他不由轻轻顿住了脚步。 素点对霍辰烨怨念很深,愤愤道:“小姐等着盼着,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却带回个没上没下的女人来……” 明玫带笑的声音:“我有等着盼着吗?” “小姐别嘴硬,快生了的人了谁不希望男人在身边陪着。” 明玫切了一声,“那是别人,那是你家小姐吗?你家小姐怕死,只希望平平安安生下包子。至于男人,他能替我生吗?他能替我活么,他爱哪儿哪儿去吧。刚和别人……” 本来想说“刚和别人玩温存,再来眼前献爱心,很膈应人好不好。”想想外面定然有小丫头子们在,便忍着没有说。 对着人没成亲的姑娘家,说这些干嘛。再说这话也不符合大家的一贯认知。象素点,别看她那么气愤,其实她可能也就希望妾室姨娘这类人对她这个主母服首贴耳的也就算了。 司水当初立志做姨娘,丫头们虽然觉得可能她这位小姐会不喜,但也没谁觉得当姨娘多不正当。 霍辰烨听明玫说让他爱哪儿哪儿去,心里忍不住一酸。他归心似箭地回来,她只觉心烦,她让他爱哪儿哪儿去。他以为她在生气,可他不在眼前,她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她是真的不想见到他吧。 屋里明玫已经转了话题,正教导素点。“……你别总冲动,让你给黄莺说说规矩别再乱闯,你就说那么多去,还拉上扇儿,这调拨离间也太明显了吧?咱别干这种事儿,跌份儿……” 素点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就听明玫道:“那黄莺可会真功夫,小心回头你走着走着,来块飞石什么的打中膝窝,让你跪着都是好看的,摔成马趴也不是没可能。” 素点愤愤不平:“让她来让她打,我怕她不成,我还正想收拾她呢。” “你还是忍着吧,别揍人不成被揍了,小姐我可没本事帮你揍回去啊。” 主仆们又说许多闲话,明玫嘻嘻哈哈,显然心情真的很好。 霍辰烨站在廊下很久,然后转身出门,去盛昌堂陪他老爹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怡心苑有婆子过去送饭,霍辰烨问那婆子:“少奶奶呢,起了没有?” 那婆子忙禀道:“少奶奶夜里睡不踏实,做了半宿的梦,说是梦境不象吉兆,今儿一早就去了留峰寺上香去了,说顺便请大师解解梦,让老奴来给侯爷和世子爷禀一声。” “什么?”霍辰烨一听大急。大着个肚子,还上什么香去。那留峰寺那么远,山那么高,有点儿闪失可怎么得了。 暗悔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歇在怡心苑,否则怎会连明玫出门都不知道。又想着明玫没准就是以为他昨晚留宿黄莺院里,才会生气睡不着的。 想着他又有点儿高兴起来,见到明玫,说破他是住在盛昌堂的,看看那丫头什么表情。 他迅速叫上金医士,带着人骑了马,一路追到留峰寺,结果根本没见到明玫一行人的踪影。 霍辰烨拨转马头,转身就去了贺家。印象中,女子受了委屈,不都是爱回娘家吗?一回府就气着明玫,他老实认错去,哪怕再被岳父大人揍一顿呢。 没准揍完了,明玫气也消了…… 贺家门上管事儿十分热情地迎上来,连连问好:“世子爷安好,多日子没见着您了,我家七姑奶奶可安好……” 霍辰烨怔在那里,明玫没有回来? 153第152章 贺正宏正好在家,见女婿来了,喜得眉开眼笑,亲自出来把人领去了书房。直问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又夸这小子懂事,一回来就来拜见岳父大人。 霍辰烨硬着头皮道:“昨天才到家,忙了一天。今儿一早想来见岳父,便骑了马来碰碰运气,看岳父有没有出门,没想到就真碰上了。” 翁婿两人相见欢,霍辰烨表示因出门太急,没有备上见面礼。不过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什么跟什么,都是西北得来的好东西,专给岳父岳母大人留着呢,回头就叫人专程送过来。 贺正宏越发高兴,送的东西宝贵程度是一方面,主要是这女婿一直想着他,比什么都好。 武将聊天,少不了一会儿就转到战事上。 “烨哥儿,那挞挞旦白手起家,借着一场雪灾成事,可为枭雄。此番脱身,定是我大汤大患。你西北边防仍要谨之又谨,万不可大意。” 霍辰烨点头道:“西北布防严谨,那挞挞旦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来。” 窦靖城失守后,北辰军就兵分两路,一路由大皇子挞挞伦领兵守城,坐地遥控。另一派仍由此番夺城立大功的,早此年混在大汤军里的粽子,也就是四皇子挞挞旦领兵,继续向大汤内线挺进,攻城略地。 挞挞旦此人,据说老妈是大汤人,不知怎么的机缘做了北辰王的女人。挞挞旦有一半的大汤人血统,不穿奇怪的衣服戴奇怪的首饰的话,便也只是个鼻子高点儿眼窝深点儿的大汤人形象而已。且他娘按大汤人的方式把他养大,因此他熟知大汤人生活习惯和语言。 多年前这挞挞旦就隐姓埋名跑来大汤,找到自己的外祖家,说自己母亲多年前被山匪掠走,生下了他,多年不得自由。母亲郁郁寡欢,身染重病,临死前终于得到机会刺死了抢他的男人,告知了孩儿身世,让他来找外公,替她尽孝云云。 他外公就是窦靖城里的一员老偏将,当年女儿说是去逛个街,就莫名失踪。如今外孙归来,自然大喜。各种细节也对得上,连他女儿身上的痣都知道,又有信物,如何能不信。 就这么认下了这个外孙,又见外孙身上伤痕累累,怜惜他长在匪窝,吃尽苦头。见外孙身手不错,便推荐入了军营。这挞挞旦有老将罩着,自己又能文能武,英勇有智,几年间便升为了百户长,是个踏实有为的青年。 新年前夕,雪灾带来大量流民,可谁也没有想到,其中有许多流民,是挞挞旦养在深山的匪徒,彪悍,野蛮,象军人那样长期训练出来的。所以不被当地官兵灭了,是因为他们之前也掘田种地,并没有出来作奸犯科。[.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他们也不困苦,挞挞旦养着他们,静待大用。 他们中间许多人就是大汤人,在窦靖城里杀戳也不过是受了蛊惑,说那些当官的怎生可恶,好吃好喝却让他们没有活路落草为寇之类的,所以他们中间许多人也不过是想着杀人掠货做单大生意罢了。 挞挞旦就这样用大汤的人夺了大汤的城。 大皇子挞挞伦领兵入城后,灭了这些害怕了的大汤山匪,分了一大半兵力给挞挞旦。这挞挞旦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大部队。 领兵之后,挞挞旦一路突飞猛进,难啃的骨头不啃,专捡软的捏,破城之后只以抢劫为目的,抢完即走,速战速决。 大汤军的重兵自然放在守护城池上,然后就是集中兵力收复最初丢掉的几座城。而追击鞑鞑旦的兵力就很有限,对这无头苍蝇般乱蹿的毫无章法的打法很是无能为力,只有跟在人身后疲于奔命了。 窦靖城兵力最多,收城之战打得最久,最后收复成功,砍了大皇子挞挞伦的脑袋。挞挞旦也不回护,领着手下铁骑肆虐了几个月后,抢得盆满钵满,在抢收了一季麦子之后,领兵北退,直蹿进了沙漠深入,仅留了小股兵力在境内骚扰。 这打法,还是扰边的无耻打法,哪里是两国交战那么危言耸听。 细查挞挞旦此人,才知道他原来不过是北辰王最不得宠的小儿子,没有母家势力,被兄长迫害差点小命不保,在死忠的保护下才逃到大汤躲避追杀。 而他的几位兄长,几年间争权夺利或死或伤,只剩下了一个大皇子挞挞伦,是北辰王命定的王位继承人,私人势力巨大。 挞挞旦窝在窦靖城多年,策划了这么一场入侵,成功说服了北辰王出兵。挞挞伦担心这个弟弟乘机座大,便亲自领兵,本想先用他开路,然后再卸磨杀驴的,结果自己却命丧黄泉。 而挞挞旦,此战中屯积财物,保存兵力,在北辰拥有了自己的势力。现在更是成了北辰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所以说,挞挞旦才是此战最大的胜利者。 霍辰烨的功劳当然也不是白来的,一个就是不在他手上失的几城又在他手上收回来了,另外就是全灭了鞑鞑伦所率军队,还有就是收拾完敌军残部后,报复性入侵北辰境内,连下多城,逼得北辰王庭俯首求和。 所以此番,霍辰烨部将收获军功颇丰。 百姓一片称颂。 而至于西北遭殃的大批百姓,损失的巨额钱财,都不在朝廷的公告之中。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西北的战事,贺正宏感慨道:“能捉到挞挞旦就完美了,你几时回西北?” 霍辰烨笑道:“圣上的意思,议和很重要,建立邦交后,两国秋毫无犯,便会国泰民安,挞挞旦便不重要,回西北便不急了。” 这是圣上在朝堂上说的,贺正宏自然知道。 他当然也知道霍辰烨没说实话,现在的新帝,对他们这班老臣子还不错,没有急于夺权下放,但他至多算是朝廷重臣,却不再是圣上的至密亲信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懂。他也懂有些事儿真不能说。 只是没想到霍辰烨嘴巴这么紧,他闲聊中忽然问起,他竟然能一个字也不透露。 这样做亲信才能做得长久。 贺正宏来了兴致,细细说起了“我和先帝”这个话题,教导女婿些君臣相处之道来。 两人说着话,直到霍辰烨看见自己的小厮探头看他,便急急借口如厕出来了。 小厮忙小声道:“找到了,在萝卜胡同少奶奶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呢。” 明玫出动,一行那么多人,也没刻意掩藏行踪,消息很好打听。 霍辰烨得了信儿,再也无心坐下去了,说了声有急事儿,就辞了贺家…… 萝卜胡同,宅子的红漆大门前,霍辰烨被拦住了。 那护卫虽然是便衣,却是练家子。霍辰烨一看,贺家护卫,他不由笑了。 那护卫自然也认得霍辰烨,口中恭敬地叫着世子爷,脚下却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小小姐说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闯入。世子爷请稍等,在下让人去通报一声。” 见自家老婆还要人通报,霍辰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忽然动起手来。那护卫不是他的对手,但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口里叫道:“在下是小小姐的护卫,自得听小小姐的话,世子不要让在下为难。” 两人对了几招,霍辰烨踢了他几脚解恨便罢手了,真打过他进去,那就成真正的闯了。有意思吗闯进去? 他不是该被请进去才对的吗? 没一会儿明玫听到传报,亲自出来了,人往门口一站,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辰烨见自己来接她,她那么一副不大爽的表情,又是一种心酸。她不是来迎他的,那意思竟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呢。他语气便也有些不好,“我怎么不能来?” 明玫不跟他顶,挠了挠头道:“我早上去找大师解梦了,大师说最近府里不利养生,所以我就没敢回去,中途转到了这里。正准备往府里送信儿呢。你来了也好,我打算在此住一段日子,免得有什么犯冲之类的,你自己回府去吧。” 霍辰烨额头青筋跳得欢快。什么大师解梦,她根本就没去留峰寺好不好。见了他不高兴,让他自己回府去。 她出来,是为避着他的吧? 霍辰烨看着明玫,道:“我昨晚和父亲作伴,歇在盛昌堂,不知道你出门。” 明玫愣了一下,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她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噢,歇在盛昌堂啊。” 霍辰烨心想,还是在意他歇在哪里的,就听明玫又道:“难怪,现在国孝期间呢,真是可怜。” 又疑惑道:“黄莺那样不会生的不是很保险吗?”说是国孝期间限娱,可是只要不生出孩子这样的明证来,谁管你床上是不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啊。 霍辰烨黑了半边脸,“贺小七,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呃?”她说什么了?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那你回,我走。” 明玫一喜:“真的吗?去西北吗?” 霍辰烨脸真的黑了。 他看着她半天,然后慢慢冷声道:“我如你的意,不碍你眼,不在你面前出现,行了吗?我说到做到。你回吧。” 明玫知道霍辰烨真怒了,她多少有点心虚,很后悔自己刚才太过喜形于色了些。 但是她没有说话,生气就生气吧,她不想哄他了。 霍辰烨已经扬声叫下人们帮着收拾东西。 一个婆子嘟囔着“刚来就要走,这折腾的。”被霍辰烨听到,转身就要过去踢。明玫忙接住了他衣袖,才算没踢上。 那婆子吓得倒退了四五步跌坐在地上。这下谁都不敢多说话了。 就这么早出晚已归,回府后霍辰烨果然没再踏足过怡心苑,当然黄莺也再没来过。 怡心苑里,又清静而祥和起来。 只是霍辰烨自己住到了外书房不照面儿,他不只不和明玫照面儿,连黄莺等人也不见了。 这货,不急坏人么? 明玫摸着自己已经九个月出头的肚子,管束着大家不要出去惹事儿,谁爱急谁急去,莫让人急到咱头上来就行。 结果还是出了点事儿。 先是某天夜里,白夜摸黑和黄莺打了一架。据说是两人私下约战的,很有点江湖儿女的意思,最后的结果如何,白夜没说,所以明玫不知。其实明玫连她们打架都不知道,只是黄莺哭到了秦氏处,说被怡心苑欺负了云云。 哭得秦氏招架不住,请了霍辰烁去外书房悄悄与霍辰烨说此事。 霍辰烨不理。 第二天,说是素点和司茶一起出门,和黄莺狭路相逢。结果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素点抽了黄莺两耳光,抽得黄莺不知是嘴角还是鼻子流血。黄莺也不擦,任那血一路顺着嘴角滴到胸前,漂亮的蛾黄衣衫上染上红色,看着甚是显眼。 黄莺头发也很凌乱狼狈,就这副样子哭着跪到了外书房院门口。 霍辰烨恼了,罚了素点司茶跪在内院甬道上,任府里人来人往的看着。 明玫得信儿赶过去时,素点司茶她们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她俩又羞又愧,低垂着的脑袋贴着胸口,只勉强挺直着腰板儿。 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俩傻丫头,定然是身上伤痕累累,却不好示于人前,只能吃个哑巴亏。 黄莺在旁边看着。据说,做为惩罚,她扇回了素点儿一耳光。只是当着霍辰烨,当着大家的面儿,柔弱的黄小姐只是轻轻地象征性地扇了一下,所以她面上没有留印子。 她只是在众人面前被侮辱了而已。 而司茶,拉架不公,是个陪跪的。 明玫第一次觉得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 她的丫头,她都没有罚过她们跪,打过她们一指头,现在就这么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被个什么东西扇耳光? 她看着素点司茶,怒道:“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素点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实在,是给小姐丢脸了。 明玫看着她们:“你们不快爬起来,就给我滚。” 范妈妈蔡妈妈她们就忙上前,去把两人扶起来。 素点软软靠在范妈妈怀里,哭得大雨滂沱。这丫头一向性子直,小小年纪跟了明玫,这么多年活得乐天知命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霍辰烨就在那里等着明玫。他知道明玫护短,可这两个丫头太过放肆了,当面对他也敢甩脸子,更别说私下对黄莺她们别人了,实在应该得些教训。 只是他没想到明玫气成这样,见状也有些后悔,便问道:“你们知错了吗,以后不可再犯了。” 明玫眼睛喷火地看着霍辰烨,道:“她们没错。霍世子,霍少爷,谁准你罚我的丫头,谁准你动我的人。” 153第153章 霍辰烨也很恼火。 他正在书房里跟人说事儿呢,就看到了黄莺的那种形象。 本来若是黄莺算府里的人,和丫头们闹了矛盾,自然该明玫处理的。可现在黄莺无名无份只是客居,并且他和明玫也正闹着情绪,撂了不见面的话儿在那儿,怎好又烦到她面前去。 这才一时气愤,传话罚两个丫头跪的。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毕竟是明玫的丫头,跪在大道上太落她的面儿了,应该让她们在院子里跪一跪就罢了。 一边派人去给明玫传话,这边他自己也赶了过去。 没想到明玫这么大火气,还这么当众对他发火。她说她的丫头没错,是他的错不成?他罚不得两个丫头不成? 明玫是气得失了态,可他不能和明玫就在这里吵起来。他刚想上前,拉明玫回怡心苑去说话。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黄莺见明玫竟然把火力对准了霍辰烨,她马上挺身而出,柔弱的小腰也直起来了,娇娇怯怯的开口道:“奶奶说的话不对,爷宅院儿里的女子,还不是任由爷发落的不成?何况只是两个丫头。奶奶管教丫头不力,爷没有处罚你,只帮着管教了两个丫头,奶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爷们儿在外面沙场拼搏,流血流汗,建功立业,在家不是要备受敬重的吗,难道反要受女子挟制不成……” 从她往霍辰烨面前一挡,明玫就调转了视线。 她懒得瞧她作态,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说得丝毫不错。 是她过份,是她大胆,是她没把男人当天。这不是个当家奶奶该有的范儿,更不是对自己男人该有的派。 明玫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霍辰烨不等她说完,就把挡在他身边的黄莺拨到一边儿去,轻喝道:“闭嘴,怎么跟你们奶奶说话的?” 黄莺委屈地眨巴着眼睛,半天才带着哭腔道:“是,是妾失礼,不该遇到爷的事儿就忍不下去,不该自不量力强出头,求奶奶责罚。” 明玫静了一会儿,却是笑了起来。 霍辰烨此人,很容易惹爆,以前点点就着火,现在似乎稍好些,得点两回了。所以黄莺知道先和黑夜打一架,然后告状让霍辰烨心生不爽,再和素点她们干起来,彻底把霍辰烨惹毛。 并且霍辰烨是个顺毛捋的货,吃软不吃硬。所以黄莺从来不跟霍辰烨呛茬,说啥都听着顺着。 只能说,黄莺真的是十分了解霍辰烨。 明玫本来想着,就仗着霍辰烨现在对她也有情义,就仗着她现在肚里有货,就无理取闹也好,胡搅蛮缠也好,就是咬死了不允许这鸟进门。 待送走了她,再慢慢把霍辰烨哄回来,大家好好过日子。 可是两人这么冷战一个来月了,霍辰烨也没有把这黄莺送走。看这样子,他能跟她对峙到她生娃以后,然后又来细细开导或什么方式的,再要求黄莺进门。 霍辰烨是个很能坚持的人。 既然郎心执着,那还是算了吧,让他们好好过去。 她自己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更免得她的丫头们,跟着遭殃。 实际上,象现在,她的丫头被罚了,她并没有多少底气去责怪霍辰烨,她只能冲动之下喝问一句而已。 她能硬气地说,你敢打我的人,我找人灭你丫的吗?她能不管不顾地说,你凭什么打我的人,老子不跟你过了咱们和离去吗?她能说什么? 她喝问霍辰烨,她就理亏,一个黄莺,就可以问得她无话可说。她所仗的,也不过是霍辰烨的几分喜爱而已。 可对她的几分喜爱,抵消不了对黄莺的喜爱,她坚持能有什么用呢。也许她曾是首选,但她绝不是唯一。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拉着两个丫头,看着霍辰烨,轻声道:“此女知事懂礼,贤顺温良,世子得此女子,可喜可贺。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晚为姑娘摆酒成就好事,世子看可好?” 霍辰烨心就沉了沉。她同意了?在这个时候?之前端茶都不肯的,现在肯摆酒了? 他盯着明玫,她刚才气得嘴都抖了,使劲咬了嘴唇才忍着。现在那牙印尤在,她就同意了? 她嘴上这么说,不定在心里怎么鄙视他呢。 还是说,她在心里,彻底放弃他了? 明玫已经带着人走了,还回头道:“天也不早了,世子爷若觉得好,派人给我说一声,我也好做安排。” 霍辰烨呆呆的,看着明玫的身影半天没有反应。 无论如何,她这么当众应了,自是不会再反悔的。就如她所说,先把黄莺安置了,他再慢慢哄她吧。 黄莺拉拉他的袖子,轻声叫道:“爷?” 霍辰烨看她一眼,道:“少奶奶说她怕你,所以你以后见她绕道,最好离她十步以外。”然后转身走了。 黄莺一个人留在原地,呆愣许久。 一路上明玫就知道了事情大概,和她想象的基本一致。素点本来就对黄莺不爽,然后又路遇黄莺挑衅,后来见她还嘴里不干不净辱骂明玫,素点恼了,就甩了她两耳光。 黄莺就也动起手来,结果素点儿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根本挨不着人家身,反被打得不轻。司茶在旁边拉架,也挨了黄莺几下子。 盛夏的午后,大家都在歇晌。也就司茶偶然睡不着,拉着素点去后面的池塘边摘荷叶,说是要做荷叶茶,结果被堵在了空寂无人的园子里一顿胖揍。 “这么说,她一直盯着我们院儿?”明玫问道。 “……不象是,倒象是真的偶遇。”司茶迟疑道。 拉开素点衣襟一看,明玫吓了一跳,前胸后背,哪儿都有淤青。没想到竟然被打这么狠,怪不得刚才素点一直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功夫很高吗?比黑夜如何?比安新如何?”明玫问。 素点道:“应该不及。所以黑夜昨晚揍了她,大约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她才能哭到世子爷面前去。不过黑夜昨天主要是警告她不得放肆,并没有多教训她。” 明玫皱眉:“那你怎么会被打成这般德性?”难道只被打不还手的?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旁边司茶道:“素点不防,被她一脚踢在肚子上,素点痛得弯了腰,就被黄莺乘机猛打。” 一个姑娘家,她猛踢人家肚子,是有多大的仇啊? “你肚子现在还痛吗?” “当时痛得直不起腰,现在倒没有多难受了。” “你挨了打,刚才没有告诉世子吗?世子怎么说?” “世子听说黄莺动了武,更怒,说她运功比挨打还难受,你们竟把她羞辱逼迫到了动武的地步了吗?” 明玫没有说话。敢打她的人,不是逼着她羞辱逼迫她吗? 主仆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明玫隔着窗棂一看,霍辰烨过来了。 素点和司茶退下。 明玫看着霍辰烨不说话。 霍辰烨自己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看着明玫道:“我当众处罚你的丫头,是我不对。可这件事儿本不过口舌之争,归根到底是素点先动手引起的,还直接打人脸上去。不管黄莺是什么身份,身为丫头,可以这般跋扈吗?你的丫头侍候了你不少年,被罚了你尚心痛,可是黄莺她,也跟在我身边服侍了很多年,你说,我能不管不顾吗?” “世子爷说得对。她们该罚。” 霍辰烨看着明玫,他不喜欢这样的明玫,淡淡的口气,看不出真心如何,他宁愿她跟她闹脾气,冷嘲热讽也好,怒目相向也好,哪怕不理他也好,都是一种态度。 “黄莺心里一直不愤,因为我答应了她入府却不能给她名份,所以让她不能安心,就有些爱生事儿。如今就如你所言,也不用摆酒,让她端茶便罢了。之后,我已经吩咐了她,你若要立规矩便让她照规矩做,若无使唤,便让她离你十步之外,你看可好。” 明玫应得很爽快:“好。” 这是个双喜临门的一天。 这边黄莺换了衣裳端了茶,羞达达回了自己名正言顺了的工作室,那边明玫就叫人去请金医士。 她觉着身上有些不好,好象来例假一样,下面忽然一股湿意涌出。 怡心苑瞬时紧张起来。 金军士还挺悠闲地过去,以为明玫终于要装一回了。刚才大道上还和人生气,然后没事人儿一样自己走回去的,怎么会回去了反而发作。 谁知到了才吓了一跳,院里专门布置起来准备生产的耳房已经站满了人,各色事物都已准备了起来,连热水都大盆大盆地摆在那里袅袅飘着热气,那分明是要生的节奏啊。 早先准备好的两个稳婆十分有经验,看明玫羊水破了,即刻就让人着手准备了起来。 “少奶奶别担心,预产期本来就是个大概,没那么准的。提前了近二十天的情况也有,生下来的婴儿也活泼健康。”稳婆一个劲地宽慰她。 明玫觉得她不紧张的。 人们常说怀胎十月。可现代医学上说,其实怀胎只用28o天,4o周足月,实际上,37周以后就可以生产了。 也就是说,她这种怀了九个月多的人,是属于足月分娩的。 她早就准备好了。 霍辰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明玫早产了,被他气的吗? 他站在廊下,看着丫头婆子来来往往地忙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试图进去,被婆子们拦在了外面。 他听着明玫躺在里面产床上,不时地交待着:“热水烧好了吗?滚烫吗?布巾要用滚水烫,最好滚水煮一煮。” “剪刀用火烤烤,烤烫了,然后用那烧刀子泡泡。消毒,一定要消好毒。” “所有要挨我身的都要用滚水烫过,烈酒浇过……你们,也用热水好好净了手……” 丫头婆子们都连声应着,滚水不停地端来,把尚冒着气的热水换走。 一个稳婆劝道:“少奶奶别担心,咱们都按着少奶奶的在做呢。少奶奶放松些,先歇会儿,等下可要使力的呢。” 明玫笑道:“怎么办,没法儿不担心,我很怕死啊。” 然后又道:“噢,对了,等下要使力,那怎么办?对我得吃东西,补充体力。我要吃鸡蛋,吃两个鸡蛋,不然三个吧,干脆四个,还是五个吧,要五个鸡蛋。” 霍辰烨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明玫紧张了,她太紧张了,才会絮絮叨叨。 这丫头,真是个怕死的家伙呢。 他看到丫头飞奔着去厨房,他听到稳婆劝她的声音:“少奶奶能吃就吃很好,要能睡就睡会也好,头胎一般时间比较长,少奶奶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 他忽然听到明玫“啊”的一声尖叫。 他站在那里,心随着那一声尖叫,一下不知荡到了何处。 痛了大半夜,叫了大半夜,稳婆说着“宫口开了宫口开了,就快了就快了”的话,可就是没见婴儿头出来。 又一阵痛疼的间隙,他听见明玫疲惫的声音:“你们都听好了,若有万一,保孩子,不准有顾忌。” 霍辰烨觉得他的心都不会跳了。 听见司茶先哭起来,然后很多丫环婆子跟着哭起来。 明玫笑道:“只是说万一,你们哭什么?主子我哪就运气那么坏,我这么聪明伶俐善良可爱一大美人,自然有爱美的仙人保佑着,那那么容易就挂了。干活干活,认真仔细些,我便死不掉。” 一个稳婆出来对他道:“少奶奶,恐怕是,难产。羊水破了这么久了,可胎儿还没落盆。” 霍辰烨呆呆地看着她。他想问为什么会难产,为什么不落盆,怎么才可以落盆,明玫会怎样。可他什么都问不出,只呆呆地看着稳婆。 稳婆见过的傻样男人大概不少,也不为奇,只接着问道:“要不要老身用手帮奶奶揉压肚子,帮着胎儿落盆。只是若用力揉压,倒能帮着奶奶快点生,只怕对胎儿不好。” 霍辰烨脑子转不过来,没法仔细分析稳婆的话中得失,他只嘶哑着声音道:全力保大人,必须保大人。 155第154章 稳婆暗暗点头。少奶奶年纪那么小,养好了身体多少生不了。真不明白那些富贵人家,怕男人一辈子再不中用了似的,遇到这种事儿便一脸为难样,最后却梗着脖子说要保小的是怎么回事儿。 她看出来了,这世子爷显然十分紧张这少奶奶,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在窗外呆呆站了半宿,更不会这么快就作了决定。 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想着稳婆就好心道:“世子爷,这女人家生孩子,最是心里害怕的时候,没着没落的,你既然在这里站着,不如不时叫叫少奶奶,让少奶奶知道你在这里,心里也好有个依靠。” 霍辰烨听了,连连点头,就忙冲着窗内叫了一声:“小七,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估记里面也听不到,可他又怕太大声会吓着明玫。看着稳婆转身要进屋,忙一把拉住了,急声问道:“到底为什么我不能进屋去?”在明玫身边,抱着她,她不就感受到了吗? 那稳婆笑道:“哎哟我的世子爷呀,这女人家生孩子,最是污浊秽气的时候,怎好让世子爷沾上这些,那可不吉利……” 霍辰烨听了,若不是觉得这稳婆现在正有用,好想打她一顿呀,弄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明玫污浊秽气?明玫不知道多干净。她手里的侍卫随便一个出手,都能把黄莺活埋了去,可她却只把那么一帮好手放在萝卜胡同看家护院。她自己聪慧多智,谋算个黄莺绰绰有余,但她却从没有真正对付过她。她不肯生半分肮脏心思,要不然她怎么会被气成这样。 他把稳婆往屋里一搡,自己紧跟着进了门,朝着明玫冲过去:“小七,我在这里。” 明玫本来一念尚存,只是满头大汗气息微微,正躺着积攒力量,等着下一轮的发作。看到霍辰烨,她好想灭了自己的意识直接去死啊。 为什么这货会进来啊,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此情此景此男人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啊。 想着自己赤果的身体,张开的大腿,使劲儿时定然扭曲变形的狰狞的脸……她默默地哀怨地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心慌成一团。他看到明玫满脸的水渍,那汗湿的头发丝丝缕缕沾在脸上脖子上,她嘴里咬着块巾子,脑袋无力地歪着。他何曾见过明玫如此疲惫虚弱的样子,那样子,太象他战场上的兵士临走前那一刻,好象只要眼睛缓缓一闭,就再不会醒来一样。 他冲到床边,紧紧抱住了明玫:“小七,我在这儿。[]” 稳婆叫着:“世子爷,快放下少奶奶,身子要平躺下去,抬起来可不行。” 吓得霍辰烨又慌忙放开明玫,把她摆平了,才在丫头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身子紧紧挨着明玫,一遍遍地叫道:“小七,我在这儿。” 明玫看看自己肚子上方高高支起的大红布单,寻思着这个位置,霍辰烨估记啥也看不见,心里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看霍辰烨那一遍遍叫着她的样子实在有些二,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霍辰烨见明玫露出笑意,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来,口中道:“小七,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别睡,你别睡着了,我陪着你说话。” 那稳婆旁边听了,哭笑不得,心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跟这傻掉了的世子爷多费话了,这不进来尽添乱嘛。孕妇这痛疼间隙要能睡着一小会儿,也能恢复不少精神和体力呀。 他尽交待让人别睡了。 明玫听着这分明是呼叫弥留之际人士的习惯用语啊,自己只是累了好不好。她看着霍辰烨,有点儿想笑的,忽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挂了,所以才叫了这货进来? 挂吧,挂了也好,没准她又能穿回去,还是那个飞扬不羁威威大我的女汉子一枚。 只是,包子会怎样,跟她回去还是别处投胎呢? 包子?明玫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甜甜绵绵的感觉,让她精神一阵儿的恍惚。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肚子忽然一阵巨痛,忽啦一身汗后,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有动静了,有动静了,看见头发了,”然后她就眼前一黑。 她是被打醒的,估记比那邢姑娘还被打得惨。霍辰烨那张俊脸还在眼前,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稳婆不停地叫着“奶奶加把劲儿,奶奶加把劲儿,这时候可不能睡啊,加把劲儿就好了。” 她的头还是一阵一阵的蒙,谁还在拍打她的脸,她已经虚脱没有一点儿力气,她很想放弃就这样算了。可残存的意识让她明白,她不自救,不会有神仙出手。她一直都知道的。 她吐了口里的布巾,使劲咬住了嘴唇内侧的肉,心里数着一二三的拍子,等到第八个三的时候,她聚起全身的力气开始猛使劲儿,然后不久就听到有人说“头出来了……” 她眼前就一阵茫,白茫茫的只剩些光晕的影子。 头出来了就好办了,有经验的稳婆会顺着劲儿往外拔拉,既不伤着婴儿,又不伤着孕妇,很省孕妇的体力。 明玫只知道自己还在工作中,憋着的一口气不敢散了,只知道下意识地使着劲,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下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好象失了什么东西那样的怅然,又好象终于丢掉包袱的解脱。 她耳朵里听到许多声音,听到哇哇的哭声,听到含笑的语声,有人说“……是位少爷”,有人说“……六斤一两”,有人说“长得真俊……”有人说“……我在这儿。” 慢慢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世界越来越虚空。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霍辰烨趴在她床头睡着了。她记得,这男人那时皮光肉滑,如今面前这男人,却已经胡子拉茬。 她一动,他就醒了,抬起惺忪的眼睛看她。 “你醒了?”霍辰烨问,举手去摸她的头,脸上挤出奇怪的表情,“真能睡,这都第三天了。” 旁边丫头们闻风而动,把些吃的喝的端上来。明玫吃了小半碗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肚子。她吃不下了,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霍辰烨见她停了口,就忙叫众人把饭菜撤下去,等会儿再摆热的。大夫交待了,两天没进食了,一次要少吃,不然肠胃受不了。 这边叮咣撤着,那边霍辰烨就忙着扭头叫人:“奶娘呢,快叫奶娘过来。” 旁边素心就抿嘴笑着出去叫人了。这哪是叫奶娘,是叫奶娘抱小少爷过来呢。 奶娘徐嫂是个干净爽利的人,没一会儿便抱着个蓝色的襁褓进来,轻轻放在床边,给明玫看里面的小人儿:粉嘟嘟的一团,整张脸皱巴在一起,闭着眼睡得正酣。 “这是咱们儿子。你看看,这皮肤多嬾,这头发,柔软得象缎子一样。”霍辰烨显宝似的,拨开襁褓上盖脸的挡子指给明玫看,他自己却不敢伸手摸一下。 “这是,我生的?”明玫问霍辰烨。 霍辰烨笑得傻傻的,“你生的,小七真有本事。” “怎么红彤彤的?”明玫问。 旁边徐嫂忍不住笑起来:“少奶奶,皮肤红红的才好呢,生时越红嫩,长大越白净。” 明玫想还有这事儿,男人家家的,长个白面皮儿做什么,以后得多晒晒。 可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当初肚子蹶得那么大,怎么没蒸个大包子,只生了这么小小的一面团啊。 这脸,还没有巴掌大,那手更小得可怜,放在手心儿里都不忍一握。 两人看了半天,霍辰烨道:“你说,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好?” 长辈赐大名归大名,他们可以娶个小名叫着。 “狗剩?狗蛋?狗娃?”明玫问,好象古代小名都爱取这一类的,听说越贱越好养活。 徐嫂就笑起来。 霍辰烨却是准备了一堆的名字叫明玫选。说是小名,他却准备得比大名还大名,他自己却依然不满意,觉得个个都不够响亮,配不上他超凡脱俗的儿子。 明玫想了想,问道:“他是不是六斤一两?” 霍辰烨警惕地看着她,一副随时否决的样子:“你想叫他六斤?”她取名的水平他可算见识过了。 明玫笑道:“不是,是叫六一。”六一啊,儿童节啊,多有童真童趣。 霍辰烨不知道什么儿童节,当然也十分不满意这个名字。他的长子呢,叫六一,那以后的孩儿们怎么叫,难道接着叫六二,六三?或者叫五一,四一?那不行。 霍辰烨于是从他想的名字里挑一个出来,“你看,‘旭’字怎么样,清晨出生的,旭日东升,万象更新,多好。” 明玫道:“嗯,是不错。”然后她看着小襁褓问:“小六一,旭好不好,好不好?旭日东升呢,呃,不理人?” 霍辰烨知道,被否了,便又找出来一个:“熹怎么样?光明噢,晨光熹熹,万物苏苏……” 明玫道:“‘熹’噢,也不错呢。小六一,你说好不好?” 霍辰烨又道:“那‘晓’字呢,不然‘朝’?朝气蓬勃,这个不错吧?” 明玫打个哈欠:“小六一睡了呢。”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有点儿困了。 “好吧,小六一,乖乖睡吧。” 然后明玫也一起睡着了。 霍辰烨看着酣然入睡的母子,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这还是那个明玫,温顺地固执着,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时,任你千条计,她依然坚持自己。 他的儿子,他的妻子,霍辰烨觉得自己心里柔柔的,满满的。 徐嫂轻轻抱走了六一,霍辰烨趴在床边看着明玫,很快也哈欠连连起来。他也很久没沾床了呢,自从明玫那么虚弱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连自己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都无力看一眼之后。 想了想他也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明玫身边,轻轻搂住她。 他的明玫,还在,还热热乎乎地在这里…… 明玫醒来后的精神一直很不济,总是说一会儿话就又睡去。 丫头们都有些担心。 生娃那天,霍辰烨请来了妇科圣手贾太医和另一位善小儿问题的太医守着,还有两个京城有名的医馆坐堂大夫,然后就是军中医官金医士。 生完娃后群医会诊,都说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体寒内郁,化散不开,儿时的病根儿,没那么好除。本来这些年寒气已经被压制得差不多了,此番生娃虚弱,寒气入侵,与体内积年的寒气融合,反噬严重,需慢慢调养云云。 蔡妈妈觉得她讲得很清楚了,但明玫还是没大整明白。听说过体寒的女子不容易怀孕,偏她怀了,还生了,然后在这么大热的天里她还又寒了,还和积年以前的寒一起加陪寒了,这怎么觉着那么不科学呢。 有时候中医理论,多少有些神神叨叨的,故意往让人不明白的方向整么? 抛开这个挠人的问题,她问身边的人:“快生下六一的当儿,我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屋里有谁在熏香?” 几个人互相看看,齐齐摇头。 平时明玫也不爱熏香,生孩子时候,大家要么忙着,要么紧张着,谁会想着去熏香啊。 “也没有人烧什么东西么,在院里,或在院外顺风的地方?”明玫问。她那时候虽然累极了,但觉得脑子还是清醒的啊,连稳婆当时说了什么都记得,偏这里幻觉了? 几个人认真想了一想,还是摇头。熬了一夜,终于等天孩子快落地了,靠着那点兴奋和期待去抵挡疲惫困倦呢,谁会去注意风向啊。 没注意没关系,多问问就知道了。 那时候府里各处值早班的婆子已经换班上岗了。换岗的前后,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下班的,都应该是精神抖擞的时候。 总有人会知道的。 范妈妈蔡妈妈出去转了两圈儿,就弄明白了大概。因为院里在生孩子,当天当值的婆子也没敢象平时那样摸鱼,都认真巡逻着。院子附近,没有发现有人烧东西。还有,天亮时分,小东风。 怡心苑东边,一墙之隔,怡和苑。 那里住着新晋的姨娘,和旧时的丫头。 156第155章 洗三这天来了不少人,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还有些女眷带了孩子过来,大人们坐在一处说话,孩子们被领在院子里玩耍,笑闹声不断。 唐家大舅妈也带着琦哥儿的两个孩子定哥儿和宣哥儿,还拉着两个孩子一起看过六一,指着六一让两个孩子叫弟弟。两个孩子乖巧叫了,唐大舅妈才交待了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别处玩。 八妹明玉长得花骨朵一样,穿着件漂亮的膨膨裙,象模象样的端着淑女范儿,给大人们一一问安,然后就让丫头带着悄悄出了门,说是去外间找她的烨哥哥去了。 六姐明琼快生了没到,托了二姐明璐带了礼来。明玫看着礼盒直笑,成了亲真是不一样,越来越知礼了。 没想到的是,四姐明瑾竟然也来了。这次倒也没摆侧妃的谱,但打扮得还是很精致的,只是她人越发瘦弱了,浓妆艳抹遮不住的憔悴。 贺大太太那时正和唐家三个舅妈坐在一处说话,看到进来的明瑾,就问了一句:“可有将允哥儿带过来?” 明瑾回说没有,贺大太太就脸色淡淡的,道:“有机会多带孩子出来走走,也让孩子认认人儿才好。郡王爷一个男人家,一时有想不到的地方,身为身边人,也要提醒着才是。” 明瑾就应了是。 贺大太太就又扭头去跟娘家嫂子们说话,把明瑾凉在那里不理。 明瑾的态度也有些倨傲,不以为意的样子,跟明玫打过招呼,就默默坐到一边去了。 明玫瞧着有些奇怪。之前,贺大太太为了让明瑾尽心照顾允哥儿,有段时间对明瑾的态度可是热情了不少的,那份热情劲,在她们这些庶女中算是头一份儿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又这样冷冰冰的了。 明玫精神不好,听大家说会儿话就又有些犯困。 等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大家添了盆,说了一堆的吉利话儿,便被领到外面去坐。 明玫这里小睡了一会儿,就见司茶领着唐大太太进来了。 唐大舅妈进来坐在床边,看看没有旁人,就埋怨道:“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原来却是这样傻。哪个宅门儿里的女人不是有了儿子才有了靠,要指着儿子过一辈子的。你竟然为个别的女人,把自己气到动了胎气。” 刚刚被新立的妾室下了面子打了贴身服侍的丫头,这边明玫就这样忽然生了,外间总是有些宠妾欺主母的传言的。 明璐刚才就问过此事儿的。 明玫解释不关别人的事儿,她就是到了该生的时候了。 结果明璐听了就眼睛红红的,说可怜的小七,成亲前我就焦心你跟了个这样的花花男人怎么过日子,如今果然过得这样憋屈,受了欺负还要替男人掩饰。 还特意交待她看好自己的嫁妆,任男人说花了天也不要拿出来。 “手里有什么,都不如手里有钱心里有底气。并且这侯府排场也大,你还要养六一,千万别被哄了去。”二姐说,“你也要心思活点儿,等身体好了,把家务接过来管着才好,那样既有面子,也有实惠。不管公中的也好,男人的私房也好,能抠的尽量抠过来,攒在自己手里,省得便宜了别人去。” 明玫哭笑不得,表示自己的庄子铺子从外面请了专业的掌柜打理,收益都不错。并且,也抠了不少男人的私房钱。 明璐就高兴了。 然后说自己的收益也不错,手里也慢慢积了点儿。 现在焦二姐夫和一窝子姨娘孩子就用公中的份例打发,问她要银子就表示铺子里没收益。 焦二姐夫就说她不善经营要收回公中给她管着的那间铺子,二姐就说是掌柜在打理又不是她在打理,要不然重换个掌柜?我的嫁妆拿出来花用了多少我也没有心疼过,难道会算计铺子里那几个银子不成。焦二姐夫就怒说你嫁妆花完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大手大脚,谁抢了你的不成? 再后来焦二姐夫要不到银子,就说让明璐把那外间的铺子交给长子焦延庭打理,说孩子大了,正该学习庶务。明璐就说那是二房整房人的,给了他一个,那他每月应该上缴多少银子回来给她,并且最好落纸为凭,免得其他兄弟姐妹有意见。 焦二姐夫气得不行,说明璐越来越算计刻薄。惩罚办法依然是不搭理明璐,一个月连初一十五也不在她房里歇。明璐就笑着对人说她习惯了,成亲前就知道他最宠爱妾室,前面夫人就是这么气没的,她如今还活着就已经庆幸了。 话传到焦二姐夫耳中,焦二姐夫气得要死,嚷嚷着要休妻。明璐干脆把这话问到国公夫人面前,说要休她就拿出章程说法来。于是焦国公爷就狠骂了二姐夫一顿。 儿子要娶亲了,你还在闹腾,自己不怕被人笑话,还让不让孩子出去见人了?你以为你不会老不成,你以为休了人家你还能找个什么更好的不成?媳妇虽说身子不好没有生养,但也积极给你立妾没有让你少了子嗣。再说人贺家是任由你欺负的不成。 林林总总,骂得焦二姐夫狗血淋头。当然焦二姐夫也不是真的要休要离的,毕竟明璐又没有作什么恶事,处理家事,让子女都好好长大,女人任他睡,再找个又能如何。 如今长子刚订下亲事,长女也到了订亲的时候,他回头只好又软□子让二姐帮着相看女婿,帮着置办些嫁妆,虽然公中有份,但那极有限,自然希望二姐能私下添补点儿。还有其他孩子,一茬茬地接着长起来了,都得主母操心呢。 只要不闹着要银子,明璐自然也不找事,大家日子过得很平静。 明璐说,她如今也不求别的,就求司水能安安稳稳把娃生下来,最好是个儿子,她好好把儿子养大,也就齐活儿了。至于自己,能生就生,不能生也没办法。 听得明玫又有些怅然。那温柔体贴的司水,为什么定想过这样的生活?以后能接茬再生当然好,要生不了呢?这事儿谁管打保票啊。 二姐这边才刚出门,唐大太太就进来了。 自从发生宣哥儿定哥儿的事情之后,唐大舅妈待明玫就真心多了,说话行事,和以前虚虚的客套自是不同。 明玫见她一进门就埋怨她,知道她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想想解释又会被理解成掩饰,便干脆笑道:“是我当时想左了,以后不会了。如今有了六一,我就好好养六一就是了。”想想当时,虽不至于气得动了胎气什么的,但自己人被罚,她确实动气了是真的。 果然比起这些内宅大咖,她还深深地需要修炼呢。 唐大太太见她这么说,就叹了口气,哄劝道:“我知道你们年轻,难免会有些看不透。可是这男人,哪个不图个新鲜刺激的。好这一口的男人,反而也好办,再得宠的女人也就那个样子,长得差不多的,性情行事差不多的女子多的事,再找别的女人分宠也行,让她们自己争去。或者就别管她,三年,五年,再好看的女人也经不住岁月,到时候自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代替她,哪用你操心。” 明玫点头道是。美女层出不穷,总有一款能拍死前浪。 “就算眼下,男人再宠,再有功劳,也不过一个妾室。你有娘家兄弟,几个哥哥又有本事,如今又有儿子撑腰,还是先皇赐婚,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你现在只需放宽心好好把身体养好就行,在这霍家后宅,只需抓住了大道理行事,谁也越不过你去。” 明玫连连点头。 这些话,本该是娘家妈劝女儿的,但贺大太太对她,从来就那副样子,两个人怎么都亲热不起来。 “烨哥儿以前行事虽荒唐,但现在到底经过历练,不至于会宠着她翻了天去。再说你还有咱们这些人。我领了宣哥儿和定哥儿过来,是想让他们两个认你为契娘,让他们将来奉养你如亲娘。这样你现在就有三个孩子,六一也不孤单。烨哥儿就算和别人过去了,你也不用担心将来。” 契娘,就是干娘,不过比较郑重,要双方长辈同意,要有人证,要立契约到官府备案的。象她们这种情况,大约会在上面写些有救命之恩,立志报之,以母侍之之类的。 这样,她就有了三个孩子了。 明玫感动得拉着唐大太太的手。 唐大太太见了,就笑道:“我也不是只为你,我也有别的考虑。琦哥儿总是会再成亲的,到时这两个孩子恐怕就可怜了,我身边亲自养大的孩子,也舍不得他们受苦,我想着你这将来的侯夫人定会混得不差,也想给这俩孩子找个依傍。” 明玫笑起来,说:“为了孩子们,我尽量。” 只是她还有些顾虑。一来她自己不甚喜欢这么认干亲,小孩子不象自己亲生的,有天然的感情。若人家的小孩子长大了,你不喜欢怎么办?或者人家将来不喜欢你,还非得因为一纸契书对你好,这多别扭。 还有霍辰烨,他心里会怎么样? 她看着唐大太太,低声道:“相公和琦表哥同为武将,交往过密会不会犯忌讳?”虽说两位都甚得新皇重用,但是这么亲密可以么? 唐大太太见明玫这么说,便笑道:“我就说吧,你是个有脑子的。这种事儿,端看上面怎么说了。不过,”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这事儿你只管给烨哥儿提一提,成不成,反正还得两家子长辈商量了算。总之好叫他知道,咱不是任人欺负没人理的。” 明玫就笑了起来,身子一歪,靠在唐大太太身上撒着娇地蹭。她明白了,唐大太太给她撑腰呢这是。 唐大太太就道:“快躺好,仔细坐久了腰痛。” 唐大太太就说起唐三太太来。 “刚才一个丫头子偷偷摸摸地过来找她,说是你家那楚姨娘想见她一面。你那三舅妈在那儿意思了半天,就跟着出去了。” 明玫点点头。让她们说话去,看能说个什么花儿出来。 “也就你心软,还能容她到现在。”说着想起楚怜怜来,鄙夷道:“看她姐,那么得宠的妾室,又怎么样,终究不过一死,就看怎么死了。” “小七,你不要心太软,要防着她从她姐姐那儿学来些什么鬼祟伎俩。” 157第156章 洗三礼后挺长一段时间,明玫都挺开心的。[.超多好看小说]她听来很多八卦,也收获很多关怀。偶尔躺在床上想起来某篇儿,也能乐呵一会儿。 霍辰烨大约没有她这么乐,因为他不只被一位亲友问到明玫早产的事儿。 贺大太太当然也有例行过问一下,然后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了,还交待明玫要敬重夫婿叭啦叭啦的。 三嫂就旗帜鲜明多了,很明确地当面问霍辰烨是否真的偏坦妾室气坏正妻。 霍辰烨回说绝没有,然后他看着明玫,说:“小七你说。” 明玫于是说:“真没有。” 三嫂本来也就摆摆娘家人的立场罢了,类似于问了是正理,不问显得娘家窝囊的感觉。见他们两口这样,脸色就有些肃了:“小七,你不会连真话都不敢说吧?”然后眼神不停在霍辰烨脸上扫瞄,看他有没有露出那种“敢说有小心回头收拾你”的隐性威胁什么的。 明玫就忍不住笑了,霍辰烨脸就有些不好看了。 三嫂看着明玫这样,也不象受欺压的节奏,便装腔作势说了些长嫂式劝告的话。 当然还有别人问过他。 等后来霍辰烨听明玫说起唐大太太的提议,他立马就否了:“琦哥儿就那么两个,而我们将来还有很多孩子,干嘛认人家的孩子,小心六一以后觉得你不够疼他。” 然后又嘟囔道:“你人缘不错么,那么多人向着你。” 那确实。明玫为此得意了很久。 贺家这边的亲戚就算了,关键是连霍辰烨这边的都有倒戈分子,能不让他郁闷吗。 徐茂辉家范氏,贾谊家程氏,都悄悄给明玫支招。当然据说,她们也都交待自己老公质问霍辰烨了。 范氏还维持着大家范儿,而程氏,就情真意切多了,很有些如果搞不定,咱们团结起来一起上的意思。 当然,感情不会无故降温,更不会无故升温。 还是刚过完年的时候,二月份,残雪还没融尽时候,有一天程氏神情憔悴的携两子上门来了。 她说是听了外间传言,说当初唐家那两个孩子是明玫护着的,因此来求她,帮忙看护她的两个孩儿。她一示意,两个孩儿就乖巧地跪下磕头,显示是原先交待过的。 明玫才知道还是因为世子位之争。 霍侯夫人这边没戏唱之后,贾家大房自然也没有银子让贾谨拿去打点了。 本来这件事儿也就算完了的。 谁知天公作美。前段气温骤降,本就缠绵病榻多日的老皇帝某日贪恋两口新鲜空气,在御花园呆了片刻,结果冷气吸多受了寒,差点没捱过去,昏迷了整三天。 贾谨那货,就在冰天雪地里叩天祈拜,称愿意自己折损阳寿以身代之,为老皇帝祈福祈寿。[] 竟也坚持了整三天,直到老皇帝醒来。 老皇帝醒了,贾谨几乎冻废了。老皇帝感动之下,将贾谨召进皇宫,住进了皇家高级病房养护。 这个年,贾谨是在宫里过的。 这份恩宠,哪位臣子敢不放在眼里。 于是这次不象前次说的那样,还再需要贾谨递上银子才能打通关节了。 贾家大房抓住机会,硬是说动贾谨,用白条代替白银,承诺只要顺利承爵,哪怕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定然把银子奉上。求贾谨帮忙在老皇帝面前吹风。 贾谨觉得欠条也好过没有,未来的银子也是银子。 加上老皇帝风吹就灭的烛火似的,几口凉气就要放倒了去了,还没有他这个冻了三天的恢复得快,这点儿恩宠不用就过期作废了。 何况他也真恼贾国公爷。当初,他被断指,国公爷没为他找回公道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不用说,他很快就应了下来。 贾家大房打铁趁热,已经找人写了请立世子的奏报,往礼部递交上去了。 这本来并不太合规矩,因为不管怎么说,也得国公爷这边递交申请才合适啊。 可因为有贾谨在,礼部也不敢不接这份奏报。规矩都是小事,毕竟最后的决定权在皇帝手里。 这边私下安排妥当,大房一家就上了国公爷的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求国公爷积极主动地携助奏请侄子承爵。 这么明着欺负人,国公爷能干么?几个回合就被激怒了。再被不断地提点着自己的残躯,自己儿子的断腿,国公爷于是一鞭子抽在了冲锋在前,争作世子的那位侄儿身上,那侄儿当时就趴下了。 撕破脸的结果是,当面被阴森森撂话:你伤咱家精英,咱不会伤你家根苗么?你家里那两个小崽子才多大点儿,咱们走着瞧吧。 且不说国公爷怕不怕,反正程表嫂是花容失色,有自家公公那实例摆在眼前,也由不得她不多想。 国公爷本来是打算着,等贾谊立了些战功,这么越辈请立世子也容易些。没想到如今被逼这儿了。 程氏把亲近的人过了一遍,发现武力值最高的,大概还是明玫这里。 老爹老公领兵掌权,老爹的护卫能动用,老公又留有高人护驾,又有市井曾经的传言垫底儿,程氏觉得,孩子交给她才更放心,大房阴招阳招,明玫大约都能应付过去。 明玫当时想了一想,没敢接手这事儿。就说你看你姑姑在府里,虽然圈在院子里,到底有身份在那儿,你敢不怕她恶向胆边生,不管不顾来个狠历的,到时候怎么护得住。 程氏哭得可怜兮兮。 明玫就道:我给你一队护卫用,都是高手,玩阴的不敢说能不能都防住,要来明的,一般人还真玩不过他们。另外,最主要的,咱有银子。 让程氏回去放出风声,就说大房给贾谨多少银子,咱给现银,当初姑姑的嫁妆那么丰厚,亲侄有事儿还是可以动用的……总之,得把他们往嫁妆上引…… 程氏不明白为什么要往嫁妆上引,但明玫言之凿凿:“总之若真需要现银,有我呢。” 程氏回去找贾谊商议,气势足足的。然后又有关于嫁妆的各种消息传出来。 最后,大房和贾谊又提出了老话题:当初那嫁妆,是整个贾家的,不是国公爷一家的,得要回来大家分。大房做为族长,发了话:这么多年要不回来这笔烂帐,谁要回来谁有功,可以分一半的银子,剩下的,才族里作主再均分。 一半是多少?于是贾谊欢实又卖力了,直接就在老皇帝面前嘀咕上了。说实话贾国公府几代没出个人才,只是也没犯错,谁当国公爷也实在无所谓,老皇帝便点了头。当然老皇帝病休,太子处理朝政,自然交给太子具体办理了。 于是,有戏看了。那些银子当初太子爷用了,让霍家还回来么?现在霍辰烨还在与敌人厮杀呢,背黑锅也不是这种时候。很快有御史说贾谊之前带队抄家,亲手斩杀了人家一个月娃娃……贾谨被下大狱了。 原来皇帝用他,就是用他的狠劲儿,肯下手敢下手。没想到皇帝还没死呢,这么快清算了。贾家的世子位,谁也不争了。 后来贾谊带功回来,请立世子奏报上去,上面麻溜就批了。 因为这件事,程氏深深感叹上面没人办事儿太难了。当时贾谨帮大房递交了奏报之后,国公爷也及时上交了奏报,那些礼部官员推托着接都不敢接,只说孙子承爵可不大合规矩……因此程氏向明玫要了邢家姑娘,觉得万一邢阁老起复,这姑娘于贾家于贾谊,就是莫大的助力啊。 这次贾谊回来,比霍辰烨还麻溜地得一美妾。 还有一位,是本家焕大嫂子。 焕大嫂子是另一种情真意切。 也是年前的时候,焕大哥的一个妾室有了身子。因为炯二嫂子寡居,就说好了那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过继给她。于是炯二嫂子带着那妾室回了自己娘家住,到现在那妾室快临盆了也没有回府。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实情是炯二嫂子寡居无聊,时常到这位妾室的小院里串门,凑一起做做女红说说笑笑什么的度日子。 然后某天,焕大哥酒醉进门,睡错了人……于是,寡妇怀孕了。 炯二嫂子娘家打上门来,找了霍大太太私聊,说要告焕大哥□弟媳。 霍家大房,就这么一个顶梁柱,再缠上这事儿,只怕官职和名声,就全完了。 于是霍大太太就和炯二嫂子娘家商定了这么一出桃树生李的计策来。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亲媳妇生的亲孙子。炯二嫂子带着那妾室,住在娘家的某处别院里,静待生完了孩子回归。 明玫琢磨着,估记这时候也该生了或者已经生了,但炯二嫂子一定会妥妥地坐完了月子才报喜,免得谁非去看望什么的。 这件事儿,明玫都知道了,估记秦氏也有风闻。都说当事人是最后一个才会知道的,可焕大嫂子掌着大房家事,能完全蒙在鼓里么? 只不知她知道多少罢了。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估记天天心里吞了苍蝇似的,也只能装聋作哑。毕竟一竿子捅上去,伤的不只自己男人,自己面子,重要的是不家自己孩子。 明玫后来不爱亲近她,因为当初她从眉眼间发现自己老公和弟妹之间气场隐隐不对时,是急于把炯二嫂子往霍辰烨这花花公子身上粘的。 结果炯二嫂子将计就计,配合又故意地跟霍辰烨搞点小暧昧的动作,拖呀拖的直拖到诊出身孕才发作。 当初觉得自己挺八面玲珑的,出了事儿才知道真没什么人站在她这边,焕大嫂子一度的心灰意冷,几次过府来,话也少了许多,人也越来越憔悴。不过现在看情形,是终于挺过来了。 现在焕大嫂子精神好转之后,又开始喜欢结交攀扯了,不过明玫稍一留意,就听到她现在三句不离口的,是她的两个儿子。“你家两个孙子这么知书有礼,回头我可得让我家那俩小子多结交结交,熏熏这身贵气。”“我家那俩小子也这样,大的习武弄的一身泥汗,叫他了不知道停,小的……” 她后来抽空来看过明玫两次,还着两个儿子,还让他们试着抱六一,当场教导他们兄弟要相亲相爱,当兄长的要如何如何关爱弟弟之类的。 对明玫也表现的十分热情。女人们想尽力交好,方法也就那几种。有新鲜出炉的美妾,焕大嫂子当然也是点拨她的妻妾相处之道。 她现身说法:“这些年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我觉得我做得很好,到哪儿都能挺起腰。现在,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明玫见她起了头,便忙调转了视线不去看她,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好些吧。 并且说实话她很同情她,可她帮不了她什么。 焕大嫂子见明玫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便知道和她猜的一样,自己掩耳盗铃这么久,别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苦笑道:“如今我也算看透了,只求你两个侄儿能好好长大,有些出息,便就罢了。” 然后就劝明玫:“你有了儿子,比什么都强……你那好大伯,六个妾室,不是没有想要张狂的,不过谁也没张狂起来罢了。男人过了明路的,总好过在外面藏着掖着的,没的恶心人。以后有什么事儿给嫂子吱一声,嫂子也算过来人,见得多些……” …… 不管怎么说,明玫事后盘点,发现自己也有一大把人脉呢。 而霍辰烨,据说被那么些人问来问去之后,他也认真反思了下那天自己的态度,最后对明玫诚恳道:“那天我真气糊涂了,不该越过你处罚你的丫头。以后你立起规矩来,谁敢不遵,直接上家法……” 。。 关于生产那日味道一事,明玫说了之后,大家就都上了心,默默地去查证。 黄莺的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是秦氏从府里调拨的,扇儿的丫头小红是一直跟着她的,然后秦氏也给她补齐了两个婆子和一个丫头。 除了两个姨娘,怡畅苑一共这么八个人,查起来很快。 范妈妈守着厨房,于是去取饭取点心的各屋丫头一个,都在不经意聊天中问出当时在作什么了。 蔡妈妈在浆洗房先后碰到两位去送洗的妈妈,然后是出来提水的婆子,出门帮主子买零嘴儿的丫头。 闲聊的互相印证中,找出有那么两个人当时在睡觉,没有人证。 都是黄莺那边的,一个叫金花的丫头和一个姓靳的婆子。 这个金花呢不是个伶俐的,黄莺平时大多使唤另一个丫头金玉,让这个金花做粗活儿。这金花那天早上睡实了。 这个靳婆子呢四十多岁,人却有些精明。那天她替黄姨娘取东西,站在院子里,明玫从窗户往外看到过一眼。 在范妈妈蔡妈妈她们各处找人聊天后没多久,有一天来告诉明玫,说那个靳婆子和采买上的人聊天,请她们下次帮忙捎些某个铺子里的香纸回来。说上次她就是从这家铺子买的,那香焚起来还有股好闻的味道,黄姨娘那天早上在院墙处烧了,觉得极好,那黄纸也极轻薄,烧起来飘得老高。 蔡妈妈仔细一打听,黄姨娘烧纸的时辰,可不就是小六一出生的时辰嘛。 明玫就笑了,吩咐人把这靳婆子查个底儿掉。 发现这婆子原是大厨房采办上的一个跑腿的,也没主过什么事儿,但多少也能沾点儿好处。后来秦氏当家,正想安置自己的人,就得空一脚把她踢到了黄莺那里。 这件事儿知情的人不多,所以也没有谁议论什么。明玫自己也不十分确定那味道是否真的存在,以及是否有什么危害,所以这件事拖拖拉拉,也没个定论。 霍辰烨知道这件事儿之后,觉得很严重。他叫来了黄莺当面问她有没有在那天在墙根烧香。 那时黄莺怔了怔之后,就笑着道:“是呢,少奶奶在生孩子,生了一夜也没有消息。妾身睡不着,便早早起来点香祈告,愿少奶奶和小少爷平安无虞……” 没想到霍辰烨听了,就脸色难看,问她烧的什么东西,可有掺些从江湖上弄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意图害人。 黄莺才知事不妙,她大呼冤枉,很是哭啼了一场,说她是烧了,可她一片真心可对天啊,怎么能想到害人上去。 可霍辰烨说不管有没有掺什么,在那么紧要的关头在上风口燃烟起雾的,熏着明玫了是真。无心之错也是错,让她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准出来。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157第157章 焚香一事,是明玫主仆们说话儿时,霍辰烨忽然进来听了一耳朵去。然后他问起,明玫就照实说了。 没想到霍辰烨听了就果断介入,处理得如此简单粗暴。 明玫觉得,如果定要说黄莺有错,那就是她太扯了,竟然说什么替她焚香祷告。说这话不管她自己信不信,反正霍辰烨没信。 其实明玫这些天静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当初的推测有些不靠谱。 生产时满屋的人不断,有什么异常味道怎么可能只有自己闻到,别的所有人都没有感觉?所以是由外面飘进来的味道的可能性虽然也有,只是相当小。 黄莺能那么顺嘴儿承认自己烧香了,没准只是想在霍辰烨面前卖个乖讨个好而已。总之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就因为在上风口烧香了就被罚,实在有些蛮不讲理了。 把自己的想法跟霍辰烨说了,霍辰烨却道:“并不是罚她,只是让她在自己院子里静一静,也好让你清净清净。她出身江湖,在自己院子里收收性子也好。” 明玫寻思了一下,霍辰烨可能为她早产的事儿也有些愧疚,正好借此事表态,以示安慰吧。既然他坚持,就由他。 黄莺被禁足了几天之后,发现不管她怎么求告也好,霍辰烨都不肯改变主意,便反了口,说自己那天并没有烧纸。 “妾身当时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没想到爷竟然那么生气,还因此事罚我。我一时气恼,便拧了性子,想着,爷既要罚我,既不喜莺儿了,便罚死我好了。因此才没有立时道破自己只是混说。” 说着便眼泪汪汪看着霍辰烨。 “当时不肯说,现在为何又肯说了?”霍辰烨问道。 “妾身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不该乱说话惹爷生气。可是说妾身烧了纸熏着了谁真是子乌虚有。莺儿可对天发誓,也可与那靳婆子对质,爷只管去查证。” 霍辰烨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会儿,道:“熏着了谁?” 为人妾室,可以对主母这般不恭不敬的称呼?以前反复跟你说过,我看你还是不知道身为妾室应该如何。(.好看的小说) 她说假话试探他的底线,象以前一样的随意呢。 黄莺怔怔地看着他,想着难道说错了,不是他说她熏着那谁了吗? “有或者没有,我自然查得清楚,可是我不需查。你既说没有,我就信你没有。就因为我信你,你说有时我也当真了。我一再跟你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爷就是爷奶奶就是奶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显然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认真问你话你不如实回复?我看你还是在这院子里好好想清楚的好。” 黄莺傻眼,事情说清楚了,还继续被禁? 并且这一次,任她哭闹也好,绝食也好,撞墙也好,往外硬闯也好,霍辰烨都再没有去见她。 这事儿霍辰烨不查,明玫却是想弄明白的。 叫了那靳婆子来问,那婆子就说:“因为头儿个下午,黄姨娘遣老奴去买了香和纸回来,就放在堂内桌上。晚上老奴睡前,还见那些香在着。第二天老奴起得迟了,想着将香和纸都收起来,却发现不见了。那时姨娘已经起身出去了,老奴听丫头指了方向,便跟去听差遣,半路遇见姨娘从墙脚那边走过来,就以为姨娘是趁早出去烧香了。――现在才知道,姨娘并没有烧香,只是把香和纸收到了别处。” 说辞很完美,自己不是故意的,黄莺是无辜的,什么都说清了。 可坐在明玫旁边的霍辰烨压根没听她一通话,自顾自的让徐嫂抱了睡着的六一来看。 只在最后对明玫道:“黄氏这般欺瞒主母,我看当禁她两个月,学好规矩再出来。” 明玫就让靳婆子原样回话,顺便教教黄氏规矩。 话说,一般的礼仪嬷嬷,都是教大家闺秀的,去哪儿给她找一个专教为妾之道的?也就婆子给她讲讲下人之道了。 又没有现成的妾室守则给她看。将来或许有,还得她自己现篇。现在她是没这精力干这事儿。 黄莺那边见闹腾无效后,就一日日的安静了下来。(.) 关于那味道,后来明玫又想到一种可能,因为那味道先前没有,她后来才闻到的,所以是否是来自哪个丫头或婆子,因为服侍中移动位置接近了她,才让她闻到了身上的味道。 可因为霍辰烨对黄莺的这种处理方法,明玫便不敢再说这条推论了,怕霍辰烨再把她的丫头婆子审一遍,事儿就越闹越大了。事实上那天能进产房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有什么不良心思。从别一个方面来说,她好了,她们这些人才能好,蓄意对她不利也不合理。 她想来想去,都没有往霍辰烨身上想。因为霍辰烨进屋之后,一直在她身边没动过。如果是他身上带的味道,也不可能只后来才闻到。 没想到事儿真出在霍辰烨身上。 明玫生了之后,婆子们收拾产房,捡到一个极小极轻薄的蓝纱香囊,里面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便一直丢在一边。 后来隔了些天之后,有天有个丫头看到扇儿带了个那样的香囊,问了才知道她做了好几个这样的香囊,送了黄莺几个,自己留着几个。 也就是说,那香囊是怡畅苑那边的东西。可明玫生产前后,产房严防死守,怡畅苑的人,怎么可能接近。 明玫这才想起霍辰烨来。他是唯一一个从怡心苑跑过来的人。 霍辰烨听了,拿着那香囊又看又闻的半天,然后就沉着脸走了。 对于外间各种场合的奇怪东西,霍辰烨见识不少。声色场合用的迷情的东西多带些甜腻味道,比如迷迭香就是。而能让人晕眩的,只怕效果极强。 那天听明玫说了闻到的东西甜中带腻,让人头晕的话后,霍辰烨就细细回想了当时情况,尤其自己身上,只是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但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如今既然发现了香囊,他立刻让人去查,果然问出来一种东西来,新近出的一种迷情粉,只要放在酒里,不用客人喝,发散的味道就能熏得人醉…… 霍辰烨拿着那香囊直接去找黄莺,问黄莺可是她的东西。 黄莺哭道:“绝不是我放在爷身上的,我完全不知情。爷怎么能坏事儿尽往莺儿身上想,爷想冤死莺儿不成……” 霍辰烨怒道:“谁告诉你这香囊是放在我身上的?你怎么知道这香囊是放在我身上的?” 在黄莺愣愣的“莺儿猜的,难道不对?”中,把香囊往她脸上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些明玫并不知道,明玫只知道,霍辰烨又把黄莺的禁期加到了五个月。 五个月。 话说从明玫生产到现在,霍辰烨天天宿在怡心苑里,说她身子不好,他不放心,怎么赶都不走。 两个可怜的新人,明明荣登姨娘之位了,却没享受过雨露,真是可叹。 尤其黄莺这个悲摧的娃,没享受到相应福利就先受其害,要长时间缩在姨娘进修班里毕不了业了。 可是既然关人家五个月,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也不能纯欺负人不是? 明玫问霍辰烨:“那么多人有这种香囊,你怎么确定是黄莺啊?” 霍辰烨道:“我不确定是她,不过要么是她放的,要么她知情,从哪一点儿说她都不算冤枉。” 此事,只怕她还不是一般的知情。 那天同时立了两个姨娘,先睡谁是个大问题。 霍辰烨见两位名份已定,便心下大定。他知道明玫从丫头被罚到抬姨娘,心中定然有大怨气,便决定谁也不睡,晚上歇怡心苑哄明玫去。 于是他先到扇儿房里坐了一会儿。桌上有酒有菜,扇儿见他竟然来她这屋了,很是惊喜激动,对他无比热情。他却想着等下就要走,心里多少有愧,便好生陪扇儿说了一会儿话,还喝了两杯酒。 然后他又到黄莺房里坐了一会儿,黄莺原本在哭鼻子,见他来了破涕为笑,说以为他新婚夜就不管她了呢。两人也是说了一会儿话,喝了一点酒。 正在黄莺房里说着话呢,就听到有人来传报说明玫要生了。 霍辰烨就慌慌起身出门,跑到怡心苑来了。――他起身的急慌,碰到了黄莺,她把手里酒洒他胸前了。那时只当她无意,现在想来,未免太巧合。 只是明玫那里也不时用酒消毒,酒味很浓,大家没有注意罢了。 如果是扇儿放的,扇儿也不过是想用些手段把他留在她房里罢了。并且她到底也没敢把酒洒他身上,只怕那味道让他事后追责。 何况他走之后,扇儿难免有些伤心,便一个人喝空了桌上的酒。她本不会喝酒,当晚大醉睡去,并不知明玫要生。 而黄莺却不同,江湖上那些东西,她知道的比他还多。他一去她就扑他怀里,动手动脚,能不知道他身上有东西? 她知道明玫要生了,却往他身上洒酒?是有意还是无意? 毕竟她有功夫,却偏偏酒并没有洒正位置。 ――明玫能闻到味道,可能是他在产房里抱着明玫,反而无意中让香囊浸了酒。毕竟明玫那里,周围堆放的东西都有酒浸泡过。 若是黄莺有意,只是想留下他,还是知道此物会让孕妇不好? 霍辰烨很郁心。 从前,他在外面,遇到这些东西,也从来在某此特定场合。比如黄莺,她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可也从来没沾上过半分,总是提醒他不要在外间被人用上了。象扇儿,从来老实听话,应该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东西才对,又何来此种东西。 她们想回府里,他也带她们回来了。为何现在回了府,反而烦事儿多了起来?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到底各人什么心思,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他这院里。 他要一一查清楚。 …… 明玫细想着霍辰烨的话:他两处都坐了坐,所以不确定是谁放的,但扇儿不算有大过错,而黄莺定然知情。 这两个人都是他十分亲近不需设防的人,而更主要的是,所谓坐了一会儿,得是多激烈贴身缠绵地坐着才能让他身上被放了东西一无所知呀。 这些,可以不care。 但问题是,不管是谁放的,放者是何居心,到底对她会产生什么作用?她一定要查清楚。? 159第158章 很快就要满月了。[.超多好看小说] 想起很快就可以摘下头上的抹额了,明玫莫名觉得心情不错。没办法,霍辰烨戴骚包抹额的样子虽然也让人觉得很骚包,但她自己戴,却总会想起古装里脸长痦子的媒婆,或者为示明志在脑袋上缠上布条的日剧情节。 还有大家劝着拦着的诸事。不要洗澡洗发,不要站得久了,不要坐得久了,不能开窗透气,不要大声说话…… 甚至更久远的从怀孕就开始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素心过来把被子拉上来,盖住明玫肩头,一边道:“小姐呀,蔡妈妈说了,肩膀露得久了,小心沾了寒气,还有,不能老一个姿势躺着,来,小姐翻翻身。” 明玫轻轻翻了翻身子,对素心道:“你知道我满月了第一件事儿是要做什么吗?” 素心道:“这还用猜,肯定是要办满月酒了。” 呃?明玫顿了下,那还真是个大麻烦。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错,你家小姐我要先在房里翻几个滚儿,然后去院子里大笑三声。” 屏风处传来一声哼笑。霍辰烨绕过屏风往里走,打趣道:“可怜的家伙,还是等办完了满月宴,你在院子里随便笑随便翻滚儿吧。” 呃?有人跟他讲话咩? 明玫有一瞬的心情回落,想想又振奋了一下精神,这个才是有决定权的家伙,跟他商量商量。 “那个,咱不大办满月酒好不好?” “啊?为什么?”霍辰烨道,明显没商量,“当然不好。一定得大摆,我们小六一满月,自然可喜可贺,为什么不大摆?” “儿子又不是拿来招摇的。”明玫道,“何况现在得多少人情以后就要还多少人情,又不落我口袋里了,何必白忙一场……” 霍辰烨一个外将,很快就要走了,据说还会带着霍辰烁和三房的霍辰炫一起去。霍侯爷虽然身体康复中,但以后牵条黄狗出去溜溜,被拍马屁的下属偷偷扔只兔子叼回来也有可能,但再想跃马扬鞭之类的只怕是不能够了。而短期间,他还是得经常趴窝。 到时府里主将是她们这些女眷,关门过日子才合情理嘛。没必要为了还人情四处赴宴,今天在赵家八王家的大媳妇儿,明天去钱家说李家的小闺女儿。八卦嘛,捡主要的听一耳朵就是了,满耳朵都是那些就不必了。 何况现在秦氏的小宝和她家六一都还小,只需维持正常的社交,再给三个小姑子找个小女婿就完事了。 至于霍辰烨,他现在和上司才蜜月期,暂不需要夫人外交什么的。再者他自己的渠道和霍家正常的亲戚中,就沟通消息方面来说目前也已经足够了…… 明玫把这些想法稍微修饰一下讲给霍辰烨听,试图说服他。 霍辰烨坐在床边,静静听她说话,半眯着眼睛,脸上挂着笑,后来竟然越笑越大声起来。 把明玫笑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突兀了吧,有什么好笑的?她用两个手指堵住了耳朵。 霍辰烨却心情十分好的样子,身子一歪,也半靠在了床上,看着被他笑得象猫一下缩回脑袋的明玫。 回府以来,因为立姨娘的事儿,让他和明玫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亲密地相处。 后来孩子生得那么惊心,让他后怕了许久。 然后明玫大多时候恹恹的躺着,什么都不需要他做,连说多了话也会吵着她。他除了安静搂着她,不知道还该做什么。 象她闻到奇怪味道那么大的事情,她也不讲给他听,幸好他听到了,估记若没听到也就算了。实际上,他觉得明玫已经不太主动跟他说什么话了,虽然他说话她都响应。 罚了两个丫头,她们见了他便讪讪的,基本躲着他。[.超多好看小说]最近他有空就呆在房里陪明玫,明玫这里就换了两个大丫头服侍。他回屋了,洗漱也好,上茶也好,都由夏雨夏雪专门服侍。这都没有什么错,但却让人觉得多少有点儿两军对阵,壁垒森严的意思。 明玫需静养,免了两个姨娘请安,也添了两个姨娘份例。其实大家都和原来一样生活着。 明明没有谁过得不好,明明没有哪里大错,却总觉得哪里别扭着。 霍辰烨觉得他过得最糟糕,总觉得被明玫从心里放逐了似的,他又成了她可有可无的人。 不过现在他却真的很高兴,好像心里那层薄雾样的阴霾,被风吹散无踪了一样。 明玫明明还未满月呢,以后一家子怎么生活,她心里已经有谱了,可见早就开始操心了呢。他喜欢明玫说起家事的样子,絮絮叨叨象个小妇人,也让他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为着一家子的以后在着想。 他拨开明玫塞着耳朵的手指,握在手里把玩着。 他喜欢明玫跟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尤其是她心情好时,说话那调调,会让人莫名地心里轻快。 明玫看着霍辰烨拿着自己的手指拧麻花,完全不明白霍辰烨在乐什么。 她刚才说了几句大实话好不好?估记等不到黄莺期满出来,霍辰烨就该去西北了吧,毕竟离职也不能太久吧。到时候,仍然让她们两个跟去服侍。霍辰烨若不带,她就把人打包给他送过去。 到时候她就能过上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日子。客情门户的事有的放矢就好,万不可泛滥成灾烦到她。 她微皱着眉,有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霍辰烨:“笑毛线呀笑?偷吃了喜鹊蛋似的。” 霍辰烨又笑起来。他轻轻揪揪明玫的耳朵,却道:“你个贪财的,竟算计点子贺礼?平时又不见你花用什么,口袋里快没银子了不成?” 明玫解救出自己的耳朵,警告了霍辰烨的耳朵一眼,心说老子是很富的富婆,你这厮又不是不知道,还这么说话,难道当她会把那些银票拿去填茅坑咋的? 口中随意道:“口袋里倒还有。可主要是,银子进来捂热了口袋,再放出去,口袋会哭的。” 霍辰烨呵的一声又笑了起来,道:“你竟有个会哭的口袋……” 他就想起她养的那些人来。 单是那队护卫,个个都是训练了很久的高手,跟着贺正宏自然能求个升职机会,跟着她,大概就只剩能求个财了,只怕个个身价不低。 还有别的人。明玫说要为简夫子养老,简夫子现在虽然还住在贺家,但明玫每月都拨出有简夫子的份例,从头到脚,吃喝穿用样样细致。 霍辰烨当然知道不是养老那么简单,岳父最初请简夫子回贺家,就是为了给他养老的,对他人也很敬重。是明玫好说歹说,把简夫子说成了她的人。 说不清明玫养这些人做什么,但他总觉得明玫不是随意而为的。 从前,她就说过,人总要做些想做的事,活一辈子才痛快。 当初把银子交给明玫,就是想让她行事有足够底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 不过明玫这么久没动作,倒让霍辰烨说不上是隐隐期待还是隐隐担心,只不知道这位胆大的少奶奶大人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不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霍辰烨想着就道:“那就把这口袋填满了不往外取,让它做个饱死鬼。回头,一概舍不得动口袋的,都从外书房的帐上出。” 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霍辰烨真的叫了管事儿季五来,交待了明玫若有需要,可以走哪路帐。 季五听了有些吃惊。 当初世子爷转到少奶奶手下的产业收益,做为怡心苑内宅用项,不,就是少奶奶挥霍些,也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世子爷又发话让少奶奶也可以走外帐。 不过他也就一愣之下,就笑着应了。 这一年来内帐的收益都在帐面上蹲着呢,少奶奶一个子儿也没用过。年底盘完了帐时他就问过一回,少奶奶说她的月例银子就够用了。 少奶奶根本不是个爱乱用银子的人。――他是不知道当初霍辰烨给了明玫多少现银啊,要不然才不会这样想。 他张了张嘴,把那句“动用额度是多少”的话又咽下了。 银子多又不爱乱用的少奶奶,世子爷还这么让她动用外帐,纯为了哄少奶奶开心的吧? 或者只是想让少奶奶知道,咱还有银子,你别俭省尽管随意取用? 季五就没太当回事儿。所以后来明玫真的要取用银子时,把他吓了那么一大跳。 但此时却是把明玫吓了一跳。 霍辰烨有自己的一班人是自然的,护卫,亲兵,狗头军师和专业小厮等等,自然也有独立的帐目。 只是霍辰烨上次把私帐都交给她了。就算他的外帐有资金剩余,这都快一年了,还能支撑多久?明玫把帐上的收益都留着,没有买房买地扩店投资什么的,就是备着霍辰烨动用的,没想到外帐上还十分丰厚的感觉。 “霍辰烨,”明玫认真看着他,几乎有点儿义正辞严的意思,“你任职在外,武将应该没有多少油水儿可捞吧?若是靠克扣军饷什么的发财,就太没品了啊。”那些寒门兵士,常常打起来就被充当炮灰,平时还被克扣,太可怜了。 何况军饷粮草这玩艺儿,沾上的可大都是重大罪过。 霍辰烨心情很好,听了越发哈哈大笑起来。他搂了搂明玫,道:“丫头你在担心我?我若被治办了,你可也跑不掉啊。” 明玫看着他,心道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嘛。 霍辰烨见明玫挺严肃,便不逗她了,想起西北陶家来,便道:“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新皇登基,要按新口味挑选皇商,那些卖花卖草卖石头的都想卖到皇宫去,个个拿着银子找人引路。你觉得你相公是不是个合格的引路人?” 明玫明白了,也就是拿好处费了。不过现在没有这一项罪名,只有“徇私枉法,吞用公款”之类的,这种吞用私款的,尚没个定性说法。 明玫知道霍辰烨在说他的财路之一。不过新皇登基,重新洗牌的棋局多了,官员换届呀,官窑开业呀……这些近臣们能抠银子的地方多了,为何霍辰烨偏挑皇商说事儿?他难道知道了陶家曾经给她送过礼不成? 可说起来,那算是给贺家的银子,就是她的嫁妆。 想了想便问道:“你就靠这个敛财?不怕上面找你喝茶啊。”官场上虽少不了有某些事儿,可谁摆出来说呀,也太难看了吧。何况,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吗? 霍辰烨道:“笨,上面干嘛在意那些商家,他们因为搭上皇家赚的钱多了,全给他们独吞去么?岳父没有教过你?”她可没少呆岳父书房,什么邸报没见过。 明玫知道了,皇帝要好的要贵的,供上来的东西好了还少不了大手笔的打赏,以及由皇家为代言人而让皇商们产生的巨大利益,凭什么让皇商全拿去享受去?天下皇帝一般黑,自要与臣子合着伙的再算计回来些。 老皇帝也是这么干的。比如陶家讨个茶引,这茶引值多少好处费,据说是皇帝给了贺正宏提示的,只不知贺正宏收了银子后,有没有再给皇帝点儿提成。 明玫就露出个鄙夷的眼神来。太坏了这些人。 霍辰烨见她明白,又笑道:“这种夜草只是偶尔。给你的帐目是我们怡心苑内宅用的,外面自然有专门的产业养外面这些人,你别担心。总之,还怕养不活一个你?和我们的小六一?” 明玫就问起陶家来。“当初西北陶家,是通过父亲捐了家财立了功的。如今这么久过去,也没见朝廷有什么嘉奖。他们应该还是想要西北的茶引吧?” 霍辰烨见明玫肯说起陶家了,并且是问他而不是跑去找贺正宏,心下便有些高兴,就笑道:“当初捐资是自愿的。现在要茶引,也得他们自己开口了再说。” 然后又佯装不快道:“你干嘛操心别人?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我吧,还有咱六一的满月酒呢。” 其实在西北,陶家已经递过话儿给他了,他没有答理。 这份人情是明玫做的,估记她就惦记着还呢。管不管,就看那陶老爷子如何行事了。 明玫听这意思,只要陶家找来,霍辰烨是能办的,那就妥了。她很怕到时候花落别家让她不好意思啊。 不过这事儿提一句就行了,说多了估记霍辰烨会起反心理,明玫也就转了话题:“满月宴就不大摆了吧,只请些关系近的亲朋好友,大家热闹一场就行了。” “当然不行,一定要大摆。我只怕很快还要回西北呢,下次想拿我儿子招摇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就趁现在!” 那斩钉截铁的样子,那眉色飞舞的样子,大有广发英雄贴,邀四方人士来贺的劲儿。 。。 满月宴当天,霍家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时候,忽然门外又来了一群人来。 北辰使团由鸿胪寺的官员陪着,竟然也来随贺了。 霍辰烨回京两个多月了,北辰使团也来了近两个月了。可是大汤和北辰的谈叛依然毫无进展。 主要是双方的目标差距太大,各不让步,根本谈不拢。 本以为北辰人被打怕了会小意逢迎很多,没想到北辰使团依然倨傲,要求大汤退出已经占据的北辰城池,他们愿意认降纳贡,每年献贡牛羊马鹰,各色特产等价值一百万两银给大汤。 大汤就说认降纳贡不是基本款吗?有什么好和谈的。大汤要求北辰将已方已经占据的城池划割归大汤版图,算是对北辰无故入侵的惩罚。当然,另外,岁贡和称臣都是必要的。 北辰就说他们只是次规模较大的扰边行为,哪算入侵啊,根本没有占领大汤城池不是?反控大汤要求割地是侵略行为,要求称臣更是侵犯了北辰神灵。 大汤方恼了。哼,你们这是胡搅蛮缠毫无诚意,还谈什么谈,咱还接着打吧。 北辰使团示了弱:我们北辰被你们大汤打得人心惶惶,我们的王都吓病了,我们的皇子一个死了,一个从战场上逃回去,也受了重伤,他们没法亲自来和谈,咱们这些人,做不了主啊。 于是写信回去报告,一番来往些许天。 然后北辰使团做了让步,愿意在每年纳贡共计一百万两银的基础上,再为此次先打起来认罚。要求大汤速度撤军,归还国士后愿另外一次性支付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贡品做补偿。 这帐,太容易算了。大汤都不用费脑子,直接表示:no,贡品的大大的,撤兵的不要,称臣的必须。并且有点儿恼:你丫谈不谈,不谈咱就算。 北辰见大汤这么顽固,不得已,还得往回写信请示。 一番来回,又得许久。 如今,便是无所事事正等回信儿的时候。 北辰使团入京以来,虽不用霍辰烨一路陪同,但作为打得对方告降的主将,圣上很觉得应该由他出面彰显国威,需要他时常在对方翘尾巴的时候出来压压阵。 当然事关一国体面,要露脸儿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免得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到头来却被这些文人士子用话将死。 所以他做过的功课一点都不比鸿胪寺的人少。 所以这帮人的主要成员,霍辰烨全都认识。 来者是客,何况人家还是端着笑脸端着礼来的。 霍辰烨将人迎进来,专门安排在了一个小院里待客。 没想到那领头的使臣云屯夏却不落座,带着大家站在那里道:“夫人在哪里,带我们去见她,我们好将礼物亲自送到她手上。” 旁边一个类似于翻译的使团成员便解释道:“这是我们北辰的习俗。在我们北辰,认为女人能平安生下婴儿是受到了神的祝福的,所以在为婴儿贺生时,必要亲自将一份礼物送到这位母亲手上,表达尊敬祝福之意。” 霍辰烨眯了眼睛,看向鸿胪寺的官员。 那官员姓何,见霍辰烨不满地看向他,露出一个苦笑。心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玩这一出啊。来之前只说对你敬重要来上礼,谁知道北辰有这习俗。 还好这场谈判大汤人的底气挺盛,不必迁应北辰的什么习俗。那何大人很快就道:“可是我大汤的习俗是,外男不得见女眷。各位大人还请入乡随俗吧。” 没想到那云屯夏却恼了:“什么不得见,我等连我家王后都常得见,见你一大汤夫人又有何不可?何况那日皇宫设宴,连你大汤皇后娘娘都赫然在座,难不成皇后娘娘不是女眷不成?何大人,你说什么习俗,分明谎言欺我?” 然后又问霍辰烨:“我们听说将军摆宴席,好心来贺,你们却如此推三阻四,是何道理?”然后忽然一笑,“啊,我懂了,莫非是你霍将军夫人无见我等之胆?要么是有不能示人之疾,或长得貌丑,或身有恶臭……” 霍辰烨闻言大恼,冷声道:“住口!” 心里寻思着,怎么把这厮那张嘴撕烂才好。 气氛一时便有些不好。 何大人见霍辰烨发脾气,忙朝云屯夏道:“你等既是诚心来贺,又怎可言辞辱及产子的母亲。” 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和稀泥的意思。谁知那云屯夏却不接这梯子,只仰着头道:“若是此女身落有疾,可见并未受到神灵的祝福,我等又何须客气。” 何大人见他又说难听话,就忙打断道:“云大人想多了,今日宾客众多,将军夫人自是忙于招待别的客人……” …… 明玫端坐在小院正堂的椅子上,接收了这帮人的礼物,或一件玉佩,或一把弯刀,或一根狼牙,或一串什么珠…… 云屯夏等人倒也客气,好像对她真的十分尊敬的样子,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只是他们中有一两个人,那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那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让人不舒服。 收了礼物,客气了两句,明玫就欲起身走人。 刚要动身,就听那云屯夏问道:“夫人似乎对在下等人感到不耐,并不想在此多陪?” 明玫半歪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道:“被你看出来了?” 云屯夏一怔,没想到明玫这么直接。连鸿胪寺的人都不敢这般跟使团说话吧? 他不知该不该表示一下愤怒,就将眼睛快速瞄向使团某人。那人面无表情,眼睛看着前方地面,却几不可查的微微颌首。 云屯夏便知就是此人了,便不再找茬,只顺口问明玫道:“却是为何?” 明玫道:“因为我不认识你们啊。因为你们远道而来,又有奇怪的习俗要守,不得已才陪坐这么点点儿时间。可我霍府今日,尊贵的客人比比皆是,怎可能只在此陪尔等。云大人,你说呢?” 明玫说的话毫不客气,没想到云屯夏却只哈哈一笑,道:“是我等不请自来,打搅夫人了。”他竟又懂礼貌又好说话了起来? 160第159章 送走北辰使团不久,霍辰烨就回了书房,坐听属下报告情况。 “未发现可疑情况。”一位属下道。他跟了北辰使团一段距离,然后回来报告。下一程,有别的兄弟接手。 听这位属下详细报告了一遍过程。霍辰烨没有说话。 旁边一位幕僚阮先生道:“这使团一定要见少奶奶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为了让少奶奶抛头露面一回,以折辱世子?” 从不曾听说过北辰有这样的风俗。还以为见了少奶奶会如何呢,害他们一番紧张布置。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对方客客气气的,真的送了礼物,没有语言冲撞。 霍辰烨看着桌上那一堆礼物,弯刀,佩饰,都是男子惯常随身携带之物,已经挨个检查了,没发现什么不妥。可这伙人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挞挞旦那伙人潜入大汤时日已久,莫非在西北见过明玫不成?就算见过,又如何呢? 霍辰烨思忖着,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不管什么原因,来霍府撒野,先给他一个小教训。” 当天夜里,这位使臣云屯夏先生在使馆里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把一张嘴摔得肿胀无比,吃饭说话都十分困难,也没脸出门了。 黎明,在京城某处的一所幽静宅院里,一位高大的男子站在窗前,手下轻手轻脚地进来报道:“主子见事英明,云屯夏果然吃了嘴上亏……” 男子听他报完,冷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慢慢笑出了声。他道:“……果然也是在意她的,很好,越在意就越有趣。” 满月宴结束后,霍辰烨迅速加强了府里的巡卫力量。交待明玫不可跟北辰人有任何接触。 他怀疑,那位挞挞旦,北辰硕果仅存的皇子,潜入京城了。 “此人心思狡诈,手段卑鄙。十分爱算计内宅女人。” 西北窦靖城,住着一小部分瓦布族人。他们有一个风俗,就是在除夕前一天,一家人会在地里埋礼物。然后初一这天,各自在指定的范围内去寻找。当然也需要挖掘一番,以示从年头到年尾都在辛勤耕作。 今年大雪灾,一大部分兵将分布在城外各村镇救雪抢险。窦靖城里便没有那么欢实。 挞挞旦属于留守在窦靖城里的一员。他就鼓动一个副将,仿照瓦布族民俗,带着一些士兵去埋礼物,说过年了,让大家乐呵一下,然后广邀在家留守的女眷除夕下午去挖宝。说不用等到第二天了,因为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要一家团聚呢。 当然,埋的礼物是挞挞旦本人提供的。挞挞旦此人,人长得英俊,曲折的身世,被打大的遭遇,一身的伤痕,外加,非常的有财。――黑道背景嘛。他爹死了,他跑去投奔军营了,群龙无首之下众土匪担心被剿,纷纷作鸟兽散了。 许多留下来的财富,便成他的了。 当然这挞挞旦就表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他要用它们帮助大家。 挞挞旦平时就是这么一种高大的乐善好施的形象。 就这么一群兴冲冲去挖宝的女眷,成了他要挟某些将领的法码之一。(.好看的小说) 后来,挞挞旦虽败走,但有不少北辰贼子藏匿在大汤,因为和大汤人长相相像,或混迹大汤人群中,或隐藏不出,一时很难清除干净。 “战中,他们就曾掳过别家女眷做要挟。也试图打过黄莺的主意。”霍辰烨道。 所以他才把这两个人带回了京城,在她怀着身子的时候? 想想反正已经这样了,是什么原因带回来的有何关系,她又何必多此一问,便直接问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些女子,后来都死了么?” “……那倒没有。”霍辰烨道,看了眼明玫,怕吓着她,他没有说后面的话。那倒没有死,不过都失踪了。据说,大漠那里人丁越来越稀少,他们需要女人生孩子。 明玫听着都没死,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心里就放松了下来。 那人计夺窦靖城,自然耍的是诡计。后来孤军深入以弱敌强,自然还得继续耍诡计,有什么稀奇。 敌我双方嘛,自然各显神通。 她很快把此事放到脑后。终于自由了,感觉太好了。 然后,让人请扇儿的丫头小红姑娘来喝茶。 当初那什么香囊怪东东,最后霍辰烨罚了黄莺禁足。 可是明玫觉得,如果真有人把这种东西弄进府来,反而是扇儿和小红这对主仆最有可能。 怡畅苑里,所有人都是临时搭凑起来的搭档,她们互相间没有那么熟所以没有那么好的配合度,跟主子时间短也没有那么高的忠诚度。敢不要命地把这种东西往府里弄的,没有很铁的关系怎么行。 黄莺那人,行事很自我,对下人并不和善。虽然可能手里有钱,打赏会比较大方。除此之外,她笼络下人的手段有限。 而秦氏弄到怡和苑的这些人,基本都有两个特点,一是在府里当差多年没出过大差错,二是当差多年并没得到主子的青眼。这样的下人,至少多数都是本份的。这样的人,就算贪图赏银,也不太可能短期内就长出这么肥的胆儿来。 但是小红不同,小红是当初扇儿离开侯府去寻霍辰烨时,霍侯爷买给她的小丫头。这些年两个人一起吃了不少苦头,有着深厚的革命情谊。只有她们俩,可以共享这么大的秘密。 人关在后罩房里,给东西吃给水喝,被问的问题只有一个:“香囊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天小红很配合,细细回忆,默默试探,答话就在香囊本身上兜转。什么香囊怎么得的布料谁裁的谁做的送给了谁什么情况下送的,还反问现场嬷嬷:“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那嬷嬷得了嘱咐不理会她,大家互相挺着。 答不对问题是没有觉睡的,小红晚上被反复叫醒,才到后半夜,这丫头感觉就有点儿混沌了。谁知她要了一碗水,竟然不是喝的,忽啦一声泼在了自己头上。她就这样坚持着让自己清醒。 这丫头倒是有些强性。 不过明玫也不理会。这事儿她不急。已经这么久了,慢慢查便是。只看这丫头能撑过几天了。 没想到她不急,有人急了。 扇儿见小红被明玫叫过去问话,她去接人明玫也不放,之后丫头一夜未归,第二天就哭求到了霍辰烨跟前。 霍辰烨从外书房回来,细细跟明玫说了这件事儿。扇儿几天前就向他坦白了,她就是想在抬姨娘那天留下他一晚。 说府里有个叫孙六的赶车的,人很活络,和别府上的一个赶车的挺熟。 那人最近发了一笔横财,竟也去那红灯区混了一回,体验了一把那高端洋气的生活方式。 这人后来便免不了偶尔拿这话题吹水,于是就传到了孙六的耳朵里。 正好扇儿回府之后,怕夹在黄莺和明玫之间两不讨好,便时常以她娘亲病重为由,时常回去探望。霍府的下人多集中在霍府后街那片,大家互相传来传去,扇儿便知道了这么个东西。 这丫头一次被黄莺嘲讽讥诮,说她留不住霍辰烨什么的,竟一时迷了心窍,买了那么丁点儿带回了府。 “我正在一一查证,有牵扯到的人,都处理了。”霍辰烨说,“你放心,有我呢,我会将府里处理干净的。” 明玫还是没有放小红回去。 她心里总想弄清楚,这东西到底对孕妇有没有害?这些人把这东西弄进她的产房里,果真只是无心呢还是有意的。 到晚上的时候,小红已经彻底撑不住,站着都能睡起来,人变得越来越暴燥。在反复被摇醒之后,这丫头又要水。结果她咕嘟嘟喝一半,往头上浇一半,然后她就咬了舌头。 鲜红的血顺着嘴巴流下来,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明玫没过去看,白夜说,舌头咬下来两指儿长,血流得吓人。 金医士过去,很快就止了血,说人无大碍,只是再也说不了话了。她大约是想彻底咬掉舌头的,只是没那么大狠劲儿。 小红被送走,扇儿也禁了足,一样的五个月。 明玫撤换了怡和苑的所有奴婢下人。 此事告一段落。 可是小红这么一闹,反让明玫觉得这事儿只怕不小,那东西如果只是床第之间助兴的情趣用品,眼看着霍辰烨都谅解了,她还能如何,小红有这个必要舍命守密吗? 最大的可能是这东西果真有古怪,说不得,说了就更难逃一死。 明玫把此事交给安新,让他详查它的功效。 安新很快就有回复。 “那东西叫‘一嗅情深’,据说是新从苗疆得来的,只红袖招有,据说很难得。试过的人都说很……”安新道,他脸皮没有那么强悍,红着脸艰难地想着措辞。 “很满意?”明玫道。 安新忙忙地点头。 “曾有这么一件事儿:有个喝高了的酒鬼,不信有闻闻味儿就能让人兴奋的东西,坚持要试试才服钱。结果老鸨就从瓶里倒出一点儿那东西来,没想到竟然很快不见了,而酒鬼周身那种味道大盛。别人都说,是酒鬼身上的酒气儿就让那东西不见了。” 据说霍家发现的那香囊里的东西也是不见了,连味道都很微弱。他觉得这条很重要。 明玫点头。遇酒挥发。看来酒气也可以,不用一定倒在酒里。 “小小姐说的闻了熏睡过去的人也有,只听说过一个,是个文弱书生。他闻到味道就睡了过去,整整两天才醒。”安新道。 所以孕妇生孩子时沾上,后果就可大可小。往厉害了说,若关键时刻睡过去,不能使力,造成一尸两命也有可能。当然往轻了说,就是她根本就没闻到,大家谁也没注意到,水过无痕。 “书生醒来后有没有什么问题?”别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没有,什么都好好的。”安新道。 那就放心了。“那这书生的事儿知道的人多不多?” “极少。老鸨极力隐瞒此事,坚持说那书生是得了急症。” 明玫点点头。这是肯定的,谁愿意招惹麻烦。 不过安新既然查得到,霍辰烨也应该查得到。他竟然没提起。 明玫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素点过来续茶,见明玫发呆,便上前叫道:“小姐?小姐?” 明玫回过神来。 面前两个人都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明玫看着安新那张帅气硬朗的俊脸,这可是来自威风凛凛的贺家铁卫队呢,结果被她指使着跑来帮她斗霍家小姨娘了。还有素点,多好一姑娘呀,为一小妾给罚跪了。 明玫一下子觉得自己老没出息了。 她看着素点,笑道:“这么勤快来续茶,不是续给我的吧?” 素点儿脸都不带红的,笑盈盈地给明玫续上茶,又过去给安新续,一边道:“当然也续给小姐。” 倒是安新,大概被明玫刚才那般瞧着,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安新,你想不想早点儿把素点娶回去?”明玫问道。 素点脸终于红了,跺着脚道:“小姐,你怎么这样。”然后转身往外跑。 明玫忙叫住她:“别跑别跑,我有话说。” 素点便在门口住了脚。想听明玫说什么,更想听安新怎么答话,却又扭捏着不肯过来。 明玫却看着安新。 安新真心觉得跟着明玫很锻炼脸皮儿啊,他挠了挠头,眼睛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素点,简单一个字:“想。” “好。”明玫两手互击,“那就齐活儿了,我们素点是急着嫁的。那么,你们就本月成亲吧。嗯,我算算啊,本月十八就是好日子,就那天好不好?” 素点惊呼一声:“小姐?”她本来是娇嗔装羞的,可等听完明玫说后面的话,羞涩又变成了惊讶。没想到小姐说真的,今天都初三了,到十八,才半个月呀。 明玫看着她笑:“你担心什么?嫁妆都给你备齐了,你只需穿上红嫁衣就行了呀。不然你自己说说,想什么时候嫁?”…… 怡心苑里重新又热闹起来。 晚上霍辰烨回来,问明玫道:“这么快就订下婚期了,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明玫随意道:“也该成亲了。” 然后就问他道:“听说有个书生闻过‘一嗅情深’就昏睡了两天,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霍辰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你哪儿听来这样的事儿?那人是个穷酸,兜里没银子还去那种地方混,无银子付帐就装病想讹人呢,老鸨给他请了大夫了,说根本没事儿。后来那人自己装不下去就灰溜溜走了。” 果然他是知道的。 明玫看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是哪儿听来的故事?”还有情节有发展有结局呢。 许是明玫脸上的不以为然太明显,霍辰烨敛了笑容道:“小七,你不信我?” 明玫点点头。 霍辰烨的脸色就相当的难看。 别的还好说,可遇上那两个女人的事儿,这货完全没有可信度。什么那么危急的关头,什么无心之错也是错,话说得好听,你倒是严惩不怠一个看看啊。 个个在院子里不准出来,伺侯着吃喝,象你妈一样养着。你倒是把人扔出去看看呀。 明玫觉得实在不必看他的臭脸,她自顾自地招呼着奶娘把小六一抱过来。 小东西仍然闭着眼睛酣睡着,明玫拍了拍他,笑着和徐嫂道:“这家伙一天到晚闭着眼睛睡呀睡的,睡这么多没问题么?连哭闹都很少有是怎么回事儿?让人好想掐他呀。” 徐嫂就陪着笑:“小少爷还小呢,就是要多睡睡。” 霍辰烨绷着脸抢过他儿子:“我家六一乖着呢,他娘才该掐。” 明玫暗嗤一声,懒得跟谁生气。 怡和苑最近也很热闹。得知那香囊已确定是扇儿的,黄莺深觉自己前番是受了委屈的,如今“沉冤得雪”,竟然还不放她出来。于是闹将起来,定要见霍辰烨。霍辰烨不去,她便又开始对着门连踢带砸的,乘着送饭什么的开门机会就往外闯起来。 门外守着的两个婆子虽然说力大势沉,又有护卫相帮,也吃了几次亏,被她烦到不行。 报到明玫这里,明玫道:这事儿得看你们世子爷怎么说。报到霍辰烨那,霍辰烨说:她什么时候安份了,什么时候再说。 黄莺气得哭到晕倒,醒转再哭,再晕再醒……折腾了这么好几天,就说病得昏沉,躺床上起不来了。 霍辰烨哄了一会儿六一,――有什么好哄的,人家睡着呢。怡和苑那守身的婆子又来报:“黄姨娘醒了,不吃不喝的,闹着要见世子爷。” 霍辰烨把六一递给明玫,起身往外走。 转过身,他脸就难看了起来。他不想让明玫知道,那东西可能让她生产时遇险,可明玫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她也不多说他,只怕心里对他很失望。 扇儿那丫头,真敢心存恶意?这么多年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现在怎么忽然就敢了呢? 可是这件事儿却不好查,就算严刑逼供,扇儿也不会认的。这种错,认了就是个死,让她如何敢认?小红已经咬舌了,扇儿那丫头也是这样的脾气,觉得被冤枉了没指望了,不会象黄莺这样闹,没准就闷声不吭的吊梁上去了。 真是恼人。怎么个个这么麻烦。 霍辰烨十分郁闷。 161第160章 霍辰烨心绪不好,见到黄莺便没有什么好声气。 不过黄莺果然眼窝深陷,削瘦明显,看起来十分病弱。 霍辰烨更加郁闷几分。 他扫了眼屋子,粉红色镂金丝垂纱帐内,被褥叠放整齐,枕边放着她喜欢的夌花靶镜。梳妆台上各色物件都在她喜欢的位置上摆放着。脚下地面也干净整洁,门口玲珑八宝阁上,摆了很多摆件儿,个个纤尘不染。 看来新来的丫头婆子们服侍得也不错。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考虑一下她被刁难的可能。比如饭菜故意送凉的,丫环故意选刁的之类的。但是明玫不会,她不会为这些事儿多花心思。 外面院子很大很空,可以自由活动。每餐厨房也会按她口味送饭。 到底哪里不好,她一副不堪折磨的憔悴样子。 他看着黄莺,略带不耐地道:“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黄莺刚才对着丫头婆子一番厮闹,见那婆子招架不住,往正院去报告去了,她便收拾了一番自个儿,如今正靠在美人榻上抱着个靠枕歇气儿呢。 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见霍辰烨真的过来了,不由一阵惊喜:“爷你过来了,爷你终于过来了。” 说着迅速从美人榻上翻身起来,向着霍辰烨扑了过去。 霍辰烨轻轻一侧身,避了开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莺扑空,愣了一下,也顺势蹲了下来。她扶着霍辰烨的膝盖,委屈地道:“爷,妾身还以为,是不是闷死在这院子里爷都不会知道呢。” 霍辰烨看着她没有说话。 黄莺一手扶着霍辰烨的腿,一手轻拉他的衣袖,看着他道:“爷什么时候放我出去?莺儿在这院子里呆得烦透了,新来的丫头还得重新教调着应该怎么服侍,新来的嬷嬷还老折磨我……” 折磨,果然觉得是折磨。霍辰烨心下不耐,懒洋洋地问:“嬷嬷怎么折磨你的?” “天天在我耳朵边叨叨,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按规矩是应该怎么做,这样那样,烦死人了,我有时真想打烂她的嘴。她哪是来服侍我的,分明是来当大爷的。” 重选了服侍的人,明玫交待过那嬷嬷:“姨奶奶新来,规矩上有不对的提点着点儿。”就那么一句,他亲耳听明玫说的。到她这儿,就成了专门折磨她的了。 “我给你说过了,让你收收性子,跟着嬷嬷好好学学规矩,你当我在玩笑?黄莺,入府前我给你说得清楚明白,你是怎么答应的?” 黄莺只是见霍辰烨来了,心下高兴,便说话随意。见霍辰烨沉着脸教训,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忙道:“爷别生气,莺儿只是被关得久了,心里闷,才会抱怨的。莺儿多少天才能见着爷一次,莺儿都想坏了,莺儿想天天看见爷。”边说边将手放在霍辰烨腿上轻轻抚摩。 “黄莺,”霍辰烨拂开她蹭来蹭去的手,道,“你不用总闹腾,规矩学好了,自会让你出来的。” 黄莺有些急了,“爷为什么要关着我,莺儿明明是冤枉的。要学规矩让少奶奶来教啊,她怎么不来教,弄些什么奴才秧子来我面前说三道四指手划脚的,想用此来作贱我么,爷你都不管莺儿了?” 霍辰烨看着黄莺,心里越发觉得烦燥。从前,她说什么都听他的,她说他让她听少奶奶的,她就一定听少奶奶的。 可她时至今日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听听她的口气,让少奶奶来教?她以为明玫是谁,可以任由她这么差遣的么? 她果然还是没有学会半点儿规矩啊。 “黄莺,香囊的事儿,你真的是冤枉的?” 不是扇儿自己都认了么,怎么还这样问她。黄莺愣愣地看着霍辰烨,“那又不关莺儿的事。” 霍辰烨不由冷笑了一声。 “扇儿家住在霍府后巷的下人房区,你是知道的。你身边的那位靳婆子也住在霍府后巷,是你让她关注着扇儿家的动静。‘一嗅情深’的事,不只扇儿知道,你也是知道的。”霍辰烨说,“若非你推波助澜,扇儿哪有那样的胆子。” 下人们离得近,院临院墙挨墙的,平时大家来往也频繁,知道点子事儿也容易。那天靳婆子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就告诉了黄莺。黄莺就问她:“扇儿家也住那一片儿,她家人知不知道这东西?” 靳婆子心里明白,就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家前番大雪时候,房子压榻了,哥哥弟弟都到了说媳妇儿的时候。扇儿回来带的银子不多,又是翻修屋子又是备彩礼,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在手里。那东西,听说百两银子才那么一星点点儿呢……” 其实黄莺不知道,这话就是扇儿娘提醒她在黄莺前面提的,扇儿娘说:“听着你现在侍侯着的那黄姨娘是个阔绰的,大概也就她那样的才买得起这种好东西。” 悄悄给她塞了个红包,让她将此物引茬到黄莺这里来,没准还能得更多的赏钱呢。 靳婆子不过传传话儿,就有红包收,何乐而不为呢。没准到黄莺这里提提,还能得赏呢。 果然,黄莺听说了后,大手笔赏了她五两银子呢。 然后黄莺就笑说:“世子爷不过是在哄少奶奶,过了这一阵儿,我这屋里是不愁留不住人的,倒是那位可怜的姨娘,在西北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爷有没有碰过她一两回,如今回了府,在奶奶眼皮底下,只怕更得空守着了,我看她需要。” 靳婆子就讪讪地笑。 黄莺不是傻子,那东西味道既然浓烈,怎么能用到霍辰烨身上。就算当时让她得逞,之后只怕会惹来他的大怒。 然后黄莺就去找扇儿串门儿。见扇儿在做香囊,就指使道:“我想要香囊,你做好了先拿来我挑几个用。” 以前在西北,黄莺就总是这样一副口气跟扇儿说话。不过那时候扇儿奉命伺侯她,也不敢说个不字。但是现在不同,两个人同为姨娘,也没分个大小,还这么对她颐指气使,那不是有点儿欺负人吗? 扇儿就推托着不答应。 黄莺就笑她长本事了,做个空头姨娘,就主贵起来了,也不知道爷有没有摸过她一指头。 扇儿气得快流鼻血。默默剪掉了那个正在做的香囊。 黄莺见了,越发说你不想给我?我还偏想要了。这样,几个香囊我赏你一颗珠子如何,那珠子一颗怎么也值十两银子呢。 扇儿想何止十两啊。当初霍辰烨弄回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说是极难得的。 她何必跟银子过不去。总之最后扇儿送了香囊得了珠子,拿去当铺,即刻得了百两银子。 之后黄莺又多次冷嘲热讽挖苦挤兑,问她敢不敢比一比,看谁能先留住爷在房里。留不住的人,以后就得替别人做服侍丫头不得不服。 扇儿哭了一场,想想自己的意外之财,只当是天意。狠狠心就去弄了点儿药来。 …… 黄莺就知道这事儿既然出来了,霍辰烨定然会查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侥幸自己能被认为完全无干,只是她也没觉得会有多大关系就是了。 她嘟着嘴,微微低下头,用那有点儿心虚地眼睛上瞟看着霍辰烨,象个知道错了却硬强着不肯认的小孩子,轻声辩道:“怎么能怨妾身。扇儿若是无心,怎么会真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儿来?” “黄莺,扇儿是扇儿的问题,你的是你的。你不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你只是觉得我不会认真罚你。黄莺,以前是我硬不下心罚你,才给了你错觉,是我不对。所以这次我也不会认真罚你。但你要记得,这是最后一次。”霍辰烨声音轻轻的,透着疲倦。“还有,你不要那般总哭哭闹闹了,很难看。” 黄莺却知道霍辰烨真恼了,忙道:“爷,莺儿错了,莺儿不该知情不报,莺儿不该对扇儿态度不好,莺儿再也不敢了。爷你是不是嫌弃莺儿给你丢脸了?你不是说让莺儿想哭哭想笑笑吗?你不是说不需要莺儿学那些大家闺秀们一天到晚装模作样的吗?”她说着,又眼泪汪汪起来,然后越哭越伤心,泪湿了霍辰烨的衣衫。 霍辰烨不说话,看着八宝阁最上面那个金光灿灿的吉娃娃摆件。 当时布置这屋子,是他让人开了小库房让她挑的摆件。他还记得,那时候,她从小库房回来,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个纯金的八子送吉摆件。 问她为何抱着这个,她笑得很得意,“我看着就象纯金的,掂了下,还真是呢。抱回来摆架上看着也欢喜。” 当时他想着她不能生育了,屋里却摆着这个,心里还不好受了下。 这东西是他带回来的,纯金塑造的八个娃娃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八只手托着一个“吉”字,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他对明玫说:“八子送吉,寓意多好,摆咱们屋里吧,到时候你就照着这个数儿生娃娃就行了。” 明玫很喜欢那些娃娃,第一次顾不上跟他回嘴。她一个个摸摸那娃娃的脸,叫他们“吉娃娃”,说怎么表情这么生动,形象这么逼真。说什么这样的小正太,长大都是迷死人的帅哥。 “只是这金色太闪了,晃眼。先收库里吧。”明玫最后说。 结果收进库里,被黄莺选了来。 也许是以前穷怕了,黄莺很喜欢那些金银珠宝类的东西。他在外飘泊的日子不长,可那种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难堪,他就曾遭遇过。他很明白为银子发愁的感觉,十分怜惜她受过的穷苦,对于钱财,他更是从来没有对她小气过半分。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这“吉娃娃”摆在这屋里,竟觉得十分刺眼。 不知道明玫后来有没有想起过这个吉娃娃,有没有去小库房里问过。得知被黄莺拿走了,她有没有一些失望。 …… 黄莺哭诉了一会儿,从残破的身体,说到深情的心意,说到以前一起生活的点滴……以前只要她哭一哭,霍辰烨就会哄着她,没想着这次她哭得这般伤心,霍辰烨却坐在那里走神。 黄莺有些心慌,她抬臂搭上霍辰烨的脖子,一脸凄楚地看着他,满脸的泪痕,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湿意:“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徐徐道:“黄莺,我不是你相公,以后不要叫我相公,私下也不可以。” 黄莺闻言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她喃喃地问:“莺儿为了相公,从来不顾惜性命。莺儿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相公,当然自己拿命护着。可你说,你不是我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没忘,我也没忘。否则,我何须管你?我带你回府,如你所愿。可是黄莺,就算如此,要想在这个家里生活,依然得安分守这个家的规矩。” 他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会让大夫来看你,开了药你就安心静养,然后好好跟站嬷嬷学学。” 这一次,差点酿能大祸,以后,他不会再姑息。 却忽然想起,明玫从来不叫她相公,她只叫他“霍辰烨”。霍辰烨摇摇头,那也是个没规矩的丫头。 在他身后,黄莺缓缓坐倒在地上,口中轻轻说着:“只是救命之恩么?否则便不管我么?”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哭,眼里失望不甘痛恨各种情绪轮流上演着,最后,俱都沉了下去。 。。 怡心苑里,明玫正和司茶她们说着给素点怎么办婚礼的事儿。 明玫说:“大办,当然大办,我跟前第一当红丫头出嫁,怎么能落你家小姐我的面子呢。” “安新家人还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呢。”素点儿道。 司茶道:“哎哟,怎么赶不过来,安新肯定快马加鞭去接去了,还用你操心。还有,以后要叫相公了,不能安新安新的。” 素点不服气:“小姐还不是叫世子的名字?” 明玫哈哈大笑:“上梁不正啊,惭愧惭愧。不过世子没揍我,只要安新也不揍你,你叫他狗娃子也行。” 大家便一阵笑,素心道:“那有那么好看的狗娃子啊。” 素点就呛道:“好看啊,好看给你好了。” 素心就道:“好啊好啊,你可不许反悔啊。” 素点虚虚应一句:“谁反悔。” 大家便都笑着问她:“怕了吧?” 司茶便来拧素心的脸:“怎么连素心脸皮都见长啊,越来越厚实了唉。” 明玫自动反思:“难道还是上梁不正?” 大家便又一阵笑。 霍辰烨进门,就听到这一阵一阵的笑声从丫头住的罩房里传来。 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听见有个丫头提醒道:“小姐回屋去吧,世子爷该回来了。” 屋里便一时静了下来。 然后才听见明玫道:“就你最煞风景……嫁妆单子呢,我要看嫁妆单子……” 162第161章 煞了风景的某人在外面一声重咳,里面又是一片安静。[] 明玫见大伙儿禁了声,便切了一声,道:“素点,你嗓子痒痒啊?没事儿咳来咳去的,有病快治病。” 有丫头绷不住吃吃笑起来。 门外传来一声恼羞成怒隐含不耐的低喝:“快出来。” 明玫看看门口,挠了挠头,郑重对大家道:“坏了,好像有人要劫道,你们千万别出去。” 然后明玫出门一露头,便被捉住了。某人不甚温柔地将她打横抱走,一定要治治她的病。 屋里几个丫头对看一眼,小姐让她们不要出去,是不让她们跟着侍侯了吧?世子爷回来了,有夏雨夏雪呢。 司茶捅了下素点,悄声道:“看到没,别看世子爷发起脾气来吓死人的样子,但小姐从来不怕他。” 素点呆呆的:“噢……”可她有点儿怕呀。 刚才小姐本来在正屋和她说嫁妆的事儿呢,她也是说了句“明天再说啊,世子爷快回来了,”小姐就跟着她们来了这罩房里,小姐也知道她有点怵他。 司茶一看素点就是没掌握要领,有点恨铁不成钢,“我是说你,以后也不要怕安新,该打打两打,该骂骂两声……” 这个素点完全可以保证:“司茶姐,这你尽管放心好了,又不是没动过手。” 司茶翻眼:“放心,放心毛线呀,教你功夫时互相切磋就算动过手么?” 素点道:“切磋时候打着了不也是打?平时哪里打得着?小姐难道真打得过世子爷?” 司茶:“……打不过也敢打,这才叫英勇。” 那边被捉回屋的明玫却完全看不出有丫头们口中的英勇形象,她不仅没有敢动手的迹象,还很跌份儿地哇哇大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命可以,得把你这对相公不恭不敬的毛病治过来了就饶你不死。”霍辰烨把明玫放在床边,两下拔掉鞋子随手一扔。明玫迅速就势一滚,就滚到了床靠里的位置。她抱头缩成一团,一副胆颤儿的怂样。 “大侠住手!打个商量呗,我家有小儿一名,求劫来。” 霍辰烨道:“我只劫女色,对小儿不感兴趣,让他跟奶娘睡。”一张大床有两米那么宽,霍辰烨一时够不着她,就边说边坐到了床边弯腰脱靴子。 明玫凑近在他背上踢了一脚,“你劫个人劫这么不敬业干嘛,去劫来。” “不去!等等,你还敢指使你相公,我看你还是得好好治才行。(.)”霍辰烨说着把手上袜子一扔,人在床上一个后仰就抓住了明玫。 明玫被他拽得往前一倾,就倒在了霍辰烨身上。 霍辰烨身子一翻,就压在了她身上,压得明玫出气多进气儿少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在胸前摸索。 明玫试图拨开那手,不舒服地皱着眉:“呃,大夫大夫,小女子有疾,不堪重负,求松压。” 霍辰烨吃吃地笑:“有何疾,在下摸摸看。”那粗糙的手蹭得明玫痒中带痛,还听见他低声道:“哪里有疾?又大又圆的,分明越来越饱满了。” 明玫脸红了红,心道她一个干瘪瘦,连奶给娃吃都没有,屁的又大又圆,当这儿是西瓜地呀。 霍辰烨一边揉搓着那面团,一边又轻笑道:“为何不堪重负,不是压了才舒服么?压狠了会怎样?会出奶么?这里还是那里?” 说着一只手顺着腹部抚了下去,探向那片密林。 这还了得,明玫扭动着身子挣脱不开,只好趁霍辰烨一个不注意,迅速拉响了床头的绳子。 那绳子连着东暖阁奶娘那里的铃铛,本来不愿拉的,怕扰了正睡的六一。现在没办法,老娘需要救场。 徐嫂很快抱着六一掀帘进来。霍辰烨已经迅速站起了身整好了衣裳,他站在床边,伸手接过六一抱在怀里。 明玫坐在床上看着霍辰烨,想着这货可能忍得也很辛苦。从西北回来,两人就天天睡在一张床上,肌肤相亲从来就没有少过。可那时候,毕竟有肚子隔着,他的问题自行解决。 那现在呢,六一满月了,她身体也慢慢好转,必须面对圈叉的问题。 怎么解决? 怡和苑里那两个女人估记暂时是不会性福了,难道让她自己献身?话说又不是没那啥过,娃都生了,矫情个屁啊。可真和他马上吹灯拔蜡和谐运动,心理上还真是膈应。 可既然是夫妻,这种事儿总是不能避免。若再给他找一堆丫头解决,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只要霍辰烨要。可总有要她亲自上阵的那天,到那时她岂不是心里更膈应。 六一醒着,小手握成小拳头乱划拉着。霍辰烨低下头,轻轻咬着那小小的没鸡爪子大的手指头。那感觉大概很新鲜,小六一咧着小嘴笑出声来。霍辰烨看着六一,不停做着怪脸,小六一笑得更欢了。 明玫看着父子俩眉来眼去的互动。小的自是跟一堆水豆腐似的,戳一下就会戳烂了。而大的那个,那张脸虽没有以前嫩白光滑了,但还是归于皮肤白晰那一类的。高挺的鼻子,爱眯成狭长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嘴唇,整个人脱了些媚态,开始有点儿硬朗的线条,有些男人的味道了。 霍辰烨知道明玫在看他,便抽空瞟她一眼,带着几分气恼,又有几分无奈,最后故作凶恶地冲她一瞪眼:“我去洗漱”,然后把孩子往明玫怀里一放,趿着鞋往洗漱室去了。 真是一颦一笑皆生动啊。 无论怎么说,都是上等好货色呢。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眼一闭一睁,也就过去了? 嗯不,不是忍受他,是要享受他,要学会享受他。 第二天明玫特意请了金医士,让他给他开个三个月内不能xxoo的病假证明来,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做做心理建设。当然她自己没好意思说,其他丫头们更脸皮嫩,明玫便拜托范妈妈蔡妈妈出马。两位妈妈根本不同意,反让她不能这么对世子,会凉了男人的心。倒把明玫劝了一大篇,说两个姨娘被禁足那么久,明玫又不喂奶,没准还可以乘这段时间再怀上一个呢…… 明玫当时就呆住了。 当然最终金医士也不知道自己被请来干嘛的,坐着喝了一壶茶,然后就被送走了。 。。 素点的嫁妆,不用说是明玫帮着准备的,真真是羡杀了一众人的眼球。 各色首饰,四季衣裳,绸缎布匹,枕头被褥,整套器皿,宅子,田地,铺面,家俱。这些东西在单子上一样样列出,看得人眼花。 明玫道:“宅子也没买大的,只是个一进院的三间,自家有住的就行了。田地也只有几十亩,粮食有没有节余不要紧,至少先让自家吃的不愁了。小铺子挣个零用钱,手头有个来活钱的路子。现在最担心是家俱是按着宅子大小打造的,只是不知道素点喜欢不喜欢。” 素点神经多少有点粗,向来有点儿大而化之,也听得哭起来。 明玫故意笑素点:“现在哭也来不及了,你不喜欢安新却喜欢。就是他让人打造的,说奔着实用的来,也不知道衣柜是不是都用的三寸厚的板子。” 说得素点破涕为笑:“谁为这个哭……”三寸厚,当作门呢。 小姐什么都替她们想到了。可她虽然想过嫁人,却从来就没想过离开小姐。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好像她就要离开了。 不只素点本人,连司茶她们都觉得,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上单的这些,明玫另外给了二百两现银压箱,还送了貂皮大衣和两颗东珠做贺礼。 这也太贵重了些,素点儿坚决不收。貂皮大衣她也不能穿,东珠她也不能戴呀,这不符合她的身份啊。 明玫道:“能用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卖了去。” 这本不该司茶说,她到底忍不住,还是劝道:“小姐,这些都是世子爷从西北捎回来的东西,世子爷知道了,恐怕不好。”并且于她们这些丫头来说,也实在是太招摇了点儿。 明玫笑:“身外之物而已。我送出去的,怕谁去抢回来不成。你别眼馋,到时也少不了你的。” 喜气洋洋的场面,却在明玫送出最后一份礼物:素点的身契时,引得素点号啕大哭,精美的新娘妆容花成一团,素点跪在地上以头磕地半天不肯起来,引得一众道贺的人跟着唏嘘不已。 嫁完素点,明玫就和司茶商量起她的婚事来。 原先,司茶她娘是想就在庄子上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后来改为在霍府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将来司茶做管家娘子。现在霍辰烨让这丫头脸面扫地,明玫便觉得罢了,还是嫁出去吧。 “我铺子上的大掌柜的,落第秀才,却没有秀才的酸腐,读书时砍柴摔下山伤了脸,从耳朵到下颌有道疤,不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人很厚道,却不缺心眼儿,后来在一大商户家做帐房,慢慢做到掌柜的。现在在铺子上独当一面。”明玫细细跟司茶说着,“已经细细考察过他的人品了,祖宗三代都翻出来查看过。” 边说边把一叠资料给司茶看。 “我觉得很好,你仔细看看满不满意。这后面还有别的候选人,你顺便也看看别人比较比较。” 司茶还在惊诧中,反应过来忙道:“我们都走了,小姐怎么办?素心年纪小,人也没经过大事儿,性子活脱,虽比素点强些,却到底稚嫩。梨花年纪大此,看着也沉稳,却跟小姐的时间短,平时言语不多,心思还得摸一摸。其他小丫头都年纪小,还得慢慢□。小姐,我不走,我真的不走,不是说让我来给小姐做管家娘子的么?”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是奴婢不好,丢小姐的脸,还躲着世子,让小姐为难。奴婢为什么要躲着世子,被世子爷罚个跪怕什么,哪有做丫头不被罚的?就是打几下又有哪里就受不得了……我们都是被小姐护着到今天,顺风顺水地才如今越发矫情了。小姐受的气还少么,我们哪就主贵受不得气了……小姐,都是司茶不好,司茶再不这样了,小姐就让奴婢留下来吧,你身边没有人不行啊。” “你能这样想我就很高兴,也免得在外面受不得人的气。人活一辈子,事事顺心最是求而难得。总之你以后要好好的,有底气的活着。男人谁能保一辈子好的,现在看着老实又合适,以后谁知道呢?又不能因为看不透他以后就不成亲。便是押错了宝,也得想法让自己活得痛快。” “身边的人放出去她是舍不得,不过她更希望她们都过得好。至于她这里,当初从萱香院那冷清小西厢都走出来的人,今日今日还有什么好怕的。 司茶个性虽倔,但向来听话,知道明玫意已决,哭了一场便也罢了,她道:“小姐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少来,我的眼光未必适合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趁有机会挑赶紧自己好好把握,要不然到时候后悔来不及。” 司茶听明玫分析每个人的优劣,最后还是选了那秀才掌柜董大仁。 改天明玫便召了那董大仁来给司茶相看。 董大仁虽然皮肤有些黑,但是眉眼很清秀,伤痕是一条浅沟,因为颜色很淡,又在侧脸,不注意倒看不出来。不过董大仁并没有弄缕头发什么的把它遮掩起来,因些明玫觉得可以给他点个赞。 当然董大仁并不知道东家叫他来是为了相看,他认认真真地说着店铺里的事儿,说这铺子里从哪里进的货,供货那家价格并不是最低的,但为什么就从他家进了,说得司茶在后面不住点头。 看到司茶满意,明玫听她要不要去上个茶,顺便聊几句什么的,也算露个脸儿,让人家提起来时知道是哪位姑娘。 司茶羞达达不肯去,说她可以代明玫去铺子里查查帐什么的,再具体接触一下,看看此人生活中习惯如何。 明玫大赞。 现在不兴自由恋爱,坑了多少优秀青年。司茶有这样的意识,真是让主子脸上有光啊。 这边一耽误就没有尽快定下来,司茶去铺子上查帐,霍辰烨却觉出不对来。 明玫身边的丫头多,他并不是很熟悉,但这两个丫头他非常记得。 不只是因为他罚过她们,更因为明玫最常带着她俩。司茶大些沉稳了,素点和明玫差不多年纪。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爽利。 明玫喜欢这样的人,干脆,直接,不哼哼唧唧扭扭捏捏。 其他的丫头也好,明玫对跟着自己的人都很照顾,尤其几个小丫头,常见在院门口玩耍,明玫说那样的年纪就是玩的时候,不大让大丫头们管她们。 可是最喜欢的丫头她都送出去了,还不是找个府里管事儿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腾出手又回来管事儿的那种,很直接全配出去了? 是因为他罚过她们的关系么? 163第162章 金医士并没有开出什么方子来,但明玫依然告诉霍辰烨自己身子恢复不好,要三个月后才能开荤。[] 霍辰烨早就问过金医士,问过贾太医,知道没有这回事,但他不点破,答应得很认真,依然天天搂着睡觉,时不时闹得某人脸红耳赤。 然后他就说可怜的小七,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好喂你吃肉解馋。 弄得明玫好几次都想问候他娘。然后明玫反思了下,这禁啊禁的,是不是在玩自虐啊。 明玫知道霍辰烨对她很好,甚至到了有些忍让的地步。从前她也想,无论如何就是不让这两女人进门,哪怕把霍辰烨得罪了,然后她再想方设法哄回来。结果她失败了霍辰烨得逞了,于是他现在也是在认真的哄他。大家一样的路子,心照不宣。 霍辰烨知道明玫心里还恼着他,自然没提司茶的事儿。她的丫头,估记他想留明玫也不会听他的。 不听拉倒,他做就是了。 霍辰烨说动就动,让人去查了查那董大仁,看看明玫主仆相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所谓知已知彼嘛,然后霍辰烨把自己外院里的青年光棍一个个拉出来比对,不说,还真选中了一个和董大仁不相上下的。另外双管齐下,他派人稍微的技巧的不着痕迹地提醒了董大仁那么一两句,并且很快便有媒婆自动上门,为董大仁拉纤保媒起来。 司茶还不知道霍辰烨已经走在了破坏她大好婚姻的缺德路上,她磨蹭了几天,准备了一番,这天终于动身去了铺子上查帐。结果她和那董大仁并不谈得来。并不是个性啊什么的问题,而是司茶觉得,对方有些避着她,或者不得已说话了,也拘谨得很,和来府里回话时的样子完全象是两个人。 可司茶观察,铺子后院帮手的丫头和婆子各一人,董大仁和那两位谈话挺正常的。铺子里去了女客,董大仁也言语得体,大方有度。 “小姐,他只针对奴婢。”司茶总结道。 明玫寻思:莫非人家识破了此女的不怀好意,所以会心中不喜?莫真如此便罢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她想了想问道:“莫非你表现得太过热情,把人给吓住了?”比如怕被霸王硬上,忙于自卫什么的。 “小姐啊,哪有这样的事儿。”司茶道,“奴婢觉得他是心虚。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帐上真的有什么问题?” 每月季五都会例行查帐对帐,然后交上来的帐她也会抽空看一看,帐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看看帐面上的利润,还真不好意思没事儿怀疑人家。 没准人家是反感象司茶这样的抽查?觉得对他不够信任? 若他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这人似乎真需要再考虑考虑。 司茶却兴致勃勃,表示要彻查到底。“……不管他有什么猫腻,都要给他揪出来。” 明玫看司茶那样子不由笑了,这丫头这阵子在府里也是十分的低调憋屈,出去舒展一下也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没准这两个人就在找茬中迸发出什么火花了呢。 “也好,你也顺便将你那可以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地的才能展现出来,就让他看看,咱本事并不输他,看他有什么可拽的。” 没想到没有鼓励到,司茶听了反而有点儿心虚,她问:“那,小姐,不然奴婢去府里帐房上请教请教吧,万一有猫腻,一个人看不出来,府上帐房那么多人,能都看不出来?揪住了尾巴,更好打压。” “呃?好,交给你了,你想怎么查都行。外院帐房,让季五配合你。” 然后连着好几天,司茶都跑外帐房,跑外面铺子,很是劲头十足。 这天晚上,司茶哭丧着脸找来:“小姐,奴婢……” “别玩欲言又止,快说什么事。” “奴婢被外帐房那个程青,咳……轻薄了。” 原来司茶去外帐房时,不知怎的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当时程青就在旁边,就扶了司茶一把。 明玫听得扬声大笑。哎哟喂这就算轻薄么?扶一下真不会怀孕的好不好。 不过为什么司茶脸红红的样子,难道是? “司茶,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奴婢还第一次见到他,什么就看上了。那个程青一副瘦弱的样子,估记奴婢都能揍过他,谁会看上他呀。”司茶一副嫌弃的样子,“奴婢是觉得此人可能居心不良。” 明玫想着体力够使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喜欢一个能让自己被揍的呢。口中问道:“怎的?”你能揍过他他还敢居心不良? “奴婢只是趔趄了下,虽然身子倾得比较厉害,但很快就稳住身形了,是他拉得太用力,让奴婢站立不稳,差点儿扑他身上去了。” 呃?真的假的?会不会是人家扶女孩子太紧张,才用劲儿大了?不带冤枉雷锋的啊。 “那然后呢?” “然后他很快松了手。别人也都装没看见,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看见。”司茶介意的其实是后半句内容。 “噢。管他嘞,很快松了手就好。举手之劳扶一下,难道就得以身相许不成?别人谁敢碎嘴,咱找人揍他丫的。”揍外院帐长那些个文人,太easy了,司茶也深觉此法可行,便不那么心里别扭了。 话说过就算,主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没想到过了几天司茶出门去铺子上,下马车时竟然一个腿软,差点从马车上直接栽下去。跟马车的护卫谭劲眼疾手快迅速舒展猿臂,就把司茶给抄在怀里了。(.)孔武有力的男人臂膀,让司茶脚踏实地半天了还心如撞鹿。 司茶回来,也没有跟明玫说这段插曲。只是后来她再出门,也都是这谭劲跟车。两人言语交流虽然不多,但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情绪,却让司茶很是慌乱了几天。 司茶于是绷不住跟明玫说了此事。 明玫看司茶是真真切切在羞涩,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是真不希望司茶还跟霍府有什么牵连,嫁出去就干干脆脆地嫁出去,以后发还了身契,谁的脸色也不用瞧他的。 明玫就让人查了这谭劲的底细。 竟然发现,真是光棍一枚,条件竟然也十分符合司茶的选婿标准。 可问题是,这货是霍辰烨的护卫,和府里护院的那种护卫并不是一队,为毛会分派去跟着司茶的马车呢? 如果没猜错,估记那英雄救美的一出儿还正好被那董大仁看在眼里之类的。 明玫没有惊动司茶,直接找霍辰烨问谭劲的详细资料。 霍辰烨笑得得意。他本来觉得程青挺合适的,长得斯文,皮肤白净,能写会算,放出去,也是一个掌柜的材料,和那董大仁比完全不逊色。 谁知道明玫主仆对他压根没兴趣。 如今见要谭劲的资料,可见是这小子入了眼。 霍辰烨便对那谭劲一阵猛夸,末了说:“这小子年纪不小了人却光棍着,你这作主母的操操心,看有没有合适的丫头……” 尼玛,果然,竟然算计老娘的婢女。 明玫翻了个白眼。 除了是霍府的人这一项,细查下来这谭劲真没有别的不妥,长相,身手,人品,家庭。主要还是司茶本人的表现,她也不忙于跟董大仁较劲了,时常恍一下神儿,有时便对着明玫又羞又愧的样子,让明玫劝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然后很快的,又听到董大仁订亲了的消息。 明玫于是更只剩翻白眼的份儿了。 小六一满三个月了,明玫捎信儿让三哥明璋来接她回贺家“挪窝”去。 按乡里的风俗,一般小儿出生满月后,就会带去外祖家住一阵子,是为“挪窝”,是认外祖的意思。 不过富贵人家子嗣宝贝,怕月份小的时候再挪惊风了什么的,便都改为三个月之后,更有那改为半岁后才挪窝的。 明玫觉得她现在挪窝正好。司茶的亲事既然一时订不下来,不如放一放慢慢来,让司茶过了头脑发热期后,冷静面对自己的心思。 。。 贺家,小书墪。 “什么,你说真的?”简夫子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让明玫十分担心他激动出个高血压什么的,立刻翻眼嗝屁就完了。 “表激动表激动,坐下慢慢说慢慢说。” 简夫子却依然看着他:“你真的要办学堂,要请老夫做山长?” “那当然,我敢骗你吗?欺师可是大过呀。再说了,你是我的人,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一老头?” 简夫子不听她瞎扯,跺着步子绕着桌子转了一个圈,然后又转了一个圈。 此想法由来已久,从第一次西北之行,老家那拨人吵吵嚷嚷不顾老脸的,不过为着想办个私墅开始,明玫就有这个念头。想想自己那时候,读个书跟家长斗跟老师斗,能偷懒就偷懒能耍滑就耍滑的,哪象现在,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为读个书,可以不吃不穿,忍冻挨饿,太励志了。 穷人读书无门啊,她能办一所希望学校多好。 到后来陶家送那三十万两银子时,她立马就想到要用它们来做这件事儿了。 可惜这样那样,蹉跎这么些年,如今终于万事俱备了。 简夫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明玫,眼神亮晶晶的。 这夫子虽已年过六十,不过十分惜命,早早就开始保养身体,什么少吃多餐了,早睡早起了,做做运动了,反正现在是还耳不聋眼不花,走路不用第三条腿。 照这么着,再发光发热个三五七八十来年没有问题。 所以,由他做山长十分合适,这老头可是教出二个状元一个传胪的老头啊,那名气,冈冈的。由他坐镇,多有名气的书院咱都不惧了:有本事,拿你的学生成绩来战啊。 简夫子正襟危坐着,听明玫细细跟他讲办学堂的具体细节。 房子已经建好了,京郊新买的一处庄子,靠山,山清水秀的。里面分学堂部和学院部。十二岁以下为学堂部,就是小学生,学院部是奔功名的或已有功名的学子的。 明玫道:“最主要是,贫困学生包吃包住不收费。” 哪怕招来的都是贫困学生呢,咱不差那钱。初期名声先打出去,之后么,呵呵,咱慢慢来。 简夫子激动了好几天,如今他只有八小姐贺明玉那一个学生,还是女学生,又要学琴棋书画又要学针织女红,读书是想打渔打渔想晒网晒网的。老头不只寂寞无聊,还深觉自己如今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如今能施展拳脚再战江湖,明日就死了也甘愿啊。 何况还有明玫给他打的关于未来展望的各种鸡血。 简夫子不用说拍案同意了,还同意了明玫的不平等条约:我是东家,你是雇主,表面上由你掌着整个书院不得撂挑子。但是私下里,咱俩意见统一时听你的,不统一时听我的。 简夫子是很有见识很可爱的人,但毕竟是古代人,为免有原则问题上的固执已见,还是先打剂预防针的好。毕竟对于要把学校弄成个什么样子,她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一切说定,明玫“挪窝”还没结束,这老头就跟着明玫安排的人手去了学堂安顿去了。对贺正宏说是承蒙老朋友不弃,诚意相邀,他万没有不出山的道理,执意离开贺家走了。 这老头果然够朋友,让他保密她为东家的事,毕竟她一女的,不方便做这些出风头的事儿。果然他就连她爹也不说。 招生工作十分的容易,明玫让人在闹市区做了演讲,贴了宣传单,报名的人乌泱乌泱的。 当然了,主流果然是冲着不收费来的。 因为人数太多,校舍不足,于是得象征性地进行一些考核,择优录取。 不考学业,因为有些就还没启蒙呢,这不要紧,咱有专业的启蒙先生。也不考聪明机伶反应快啥的,愚笨的也不见得成不了材。 主考项是品性,得能拾金不昧,助人为乐啥的,至少也能扶个老人过马路?当然考题却是不相干的目标任务,看每个人用什么手段完成,借以推断此人的人品…… 总之“明德大学堂”就这般忽拉拉地横空出世了。 明玫再见简夫子,少不了拍马屁:“简夫子老当益壮,号召力果然不是盖的呀。” 没想到简夫子却整整衣袖,正经八百给明玫施了一礼,说是替那些孩子们谢的。 明玫趾高气昂:“切,你少来这套,不认真教习小心东家扣你的月钱噢。” 明玫的动作贺正宏或许不知道,但霍辰烨却紧盯着自家老婆,自然难逃他的法眼。明玫也心安理得的很,反正事情上轨道了才忽然爆出来,这般情形难道他还拦得住不成? 虽然明玫对他藏着掖着,让霍辰烨心里很不来意。但他真没有想过要拦着她,反而他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这丫头不折腾就不象她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种事,他压根没想象过会发生在明玫身上。何况他自己之后还要去西北呢,她一个人在家里,有个事儿做日子也好过些。 他交待手下:少奶奶但有需要,全力配合。 要说这些方面,霍辰烨真不酸迂。便明玫依然觉得他十分的小心眼儿。 比如封刀。当年因为两人共处过几天,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好不好,他差点儿没要了封刀的命去。 后来封刀隐身不见,明玫还以为贺正宏对他有什么安排呢。结果原来封刀却是跟着霍辰烨了,在他手下做了一名兵士。 明玫明白,封刀跟着他并不是为求个更好的前程,而是刻意在他眼皮子底下,保持着与她关系的断绝。 明玫知道后真的骂了娘。 好在封刀这次回来,也是有功之士,听说如今已是旗手,手下领兵五十人。 163第163章 明玫在贺家住着的时候,二姐明璐也带着孩子来凑热闹。 当然孩子是司水生的,男孩儿,才两个月,明璐喜得什么似的,也对孩子万分紧张,时常让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除了奶娘和自己的两个得力大丫头,谁都不许接近孩子。 司水虽然是当娘的,却也只能时时跟在明璐身后看看孩子,明璐不让她多抱孩子,更不让她喂孩子一口奶。她要养在自己身边,当然不想让这孩子跟生母太过亲近。 象贺大太太,同样是把小四弟养在身边,四姨娘是连看一眼都不让看的。 所以明璐能做到这样也已经不错了,子存母亡的妾室有多少,外面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这些事儿,当初就分析给司水听过,她十分看得开,说孩子跟着主母就是孩子的造化。 可如今,她显然不那么想了。 那天,在简夫子的小院里,明玫见到了久违的封刀。依然是个肌肉帅哥,只是脸色黑瘦了许多,经过战场的洗礼,人也显得端穆沉凝。 他说是来贺家见昔日的兄弟的,正好遇到。但明玫知道,他是专程来看她的。 多好一哥儿们呢,因为霍辰烨的介意,弄得见个面都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了。 世道何其不公,男人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女人领到老婆面前,老婆就只能在这种偏僻小院见自己共过生死的兄弟了。明玫再次默默在心里骂他娘。 封刀送给明玫一把尺半长的“扇子”,说是从北辰将官手里得来的,然后细细教着明玫使用。 那是茧丝一样软又结实的材料做的扇面,扇骨也是精钢打造的。明玫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只手使着相当吃力。 扇尾有精巧的圆柄状装饰。 实际上,那是一种弓弩暗器。 这种东西,武将带着明明更有用,放在她这种内宅女人手里,为防那什么万一,真是浪费。 两人站在一处,封刀演示着给明玫看。 明玫想起封刀的死心眼儿,忍不住凑近他,压着嗓子道:“封刀,战场上刀箭无眼,你可不要死拼。能顺便立功当然好,但保命更重要,不管是装死还是逃跑,一定要活着知道不?” 这种话若简夫子听到了,定然重新评估她的道德水准。所以明玫完全没打算让他听去半个字,就是站在旁边的梨花和两个小丫头,她也不好意思让她们听到。 只是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封刀也吓了一跳,飞快扫了明玫一眼,嘴上也没敢答话。只打开那扇子尾端的圆柄盖指给明玫看:“小小姐,这里拧得越紧越有威力。” 明玫就伸手拧了拧那处的弹簧,很硬的机簧。嘴里一边又悄声道:“还有,不管是长官还是谁,谁的命也不比你的重要,别又为了保谁就把自己往上搭。” 封刀这次倒是看着明玫笑了笑,白白的牙齿十分的耀眼,整张脸都生动璀璨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接话,把扇上那圆柄盖子合上,说:“这样就是装好了,小小姐试试看。” 明玫接过扇子,就道:“我当你答应了啊。答应了就得做到知道不。” 就听院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抬头一看,是司水走了过来。 这丫头生了孩子,浑身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儿,更美更诱人了。不象她,同样是生了孩子,这身板还是廋弱没看头。 不过她不喜欢司水那样的眼神,她含笑看着她和封刀,笑容里那种意味深长的了然的味道,让明玫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她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明玫觉得这丫头现在有点儿神神叨叨的,不象原来那个嫩弱温顺又爱哭的司水了。 封刀下意识地就退开了两步。明玫也已经意识到可能刚才自己和封刀说小话,凑得离封刀太近了一点儿。 可那又如何? “小姐。”司水柔柔地笑着叫道。 明玫点点头。 封刀也被司水的眼睛看得十分不自在,想了想那扇子小小姐已经会装了,用的话只是按动一下机关就行,便将扇子装回那狭长的匣子里,说有事向明玫告辞了。 司水就拉着明玫,向她哭诉了自己母子分离的苦。 她挺得焦恩赞的宠,只是怀了身子后,明璐把她挪进正院重点关照,自然有新人替换暖床。 现在她也明白,便是焦恩赞仍肯宠她,那宠也毫无用处,孩子才是她将来唯一的指望。 单是说这些也还好,可说着说着,司水低声对明玫道:“那天我听我们奶奶嘀咕,说她天天吃药,却也一直怀不上身子。怀疑是小姐让贾太医给的药不好使,纯为了赚她的感激的。” 呃? 明玫脸色一肃,打量了司水一会儿,寻思着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告密让她们姐妹生隙?于她有什么好处? 自己对她无所求,所以不需要她的感激,这点儿明璐定然是明白的。所以这话,很可能是司水编出来的。 “司水,你做了姨娘,要听主子奶奶的话,在背后乱说闲话是不对的。” 司水便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半天才道:“司水说的是实话,司水不敢哄骗小姐。司水是有事想求小姐,求小姐成全。” “你说。”这么明显又粗糙的手段,能生了孩子活到现在,看来明璐是真没打她的主意。 “听说素点儿嫁时,小姐陪了许多嫁妆,都说小姐对丫头好,跟嫁闺女似的,让司水真是羡慕极了。那天跟我们爷说了,他说若我有那么些银子产业傍身,就让儿子养在我身边,不叫我们母子分离,他另找丫头给奶奶生孩子养在跟前。” 她说着,看着明玫,又哭起来:“小姐能不能帮帮司水,司水以前伺侯小姐,也是尽心尽力的。司水比素点服侍的时间更长,也更用心,小姐能不能给司水补份嫁妆,补份象素点那样的嫁妆。小姐若让司水如了愿,司水给小姐做长生牌位天天跪拜,下辈子做牛做马依然服侍小姐。等孩子长大了,我让他附息还小姐的银子,让他替小姐养老,让他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嫁素点,并没有花费太多银子,只不过样样周全而已,只不知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司水,单就情份来说,你和别的丫头自然不同。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嫁时,我也没有那心力和能力,连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不知如何过呢。何况你并不算嫁,只是把我的丫头给了二姐姐而已。如今你是二姐姐跟前的姨娘,我怎么能帮着你不帮自家姐姐。” 如果司水嫁去别处,需要银子,她如何会不帮?当初不过给她更多,就是不想让她仗着有银子跟主母对上。何况这个孩子是明璐心心念念想要的,当初司水也答应得好好的,叫她如何帮。焦恩赞已经好几年没能撒种成功了,如今有这么一个,明璐如何肯放手。 “司水,如果你愿意,我跟二姐说说,给你找个男人嫁了,我愿意帮扶你些银子,你去生自己的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觉得如何?” 司水诧异地看着明玫,半天才道:“我这样的人,就算爷肯放我,还不就是找个下人,努力做活,也不见得能过上象样的日子罢了。如今好歹吃穿不愁,身边有丫头婆子跟着。小姐怎么这般狠心,宁愿司水三餐不济,越混越不如人么?” …… 最后明玫也没有答应帮她,司水哭倒在地。她看明玫起身要走,就在身后幽幽道:“司水偶然听说,当初从西北回来时,小汤山遇险,小姐是和封护卫在荒山野外一起呆了几日夜的?司水原本还不信,看今日小姐跟封护卫,这般亲热,还有礼物相赠,不由也信了几分。” “……你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司水,只是你变成这样,我只觉得难受。” 司水性子软弱,被欺负了只会哭,当初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司水。可如今她们竟然变成了这样,她连她都敢要挟了。 。。 回霍府后司茶看明玫压根没提过要把她和谭劲往一块儿凑的话,便知道明玫对谭劲不满意。她于是得空也把谭劲儿使劲儿往坏了想。 可是这种事儿,最怕想来想去,越想,她心里越是觉得有股子奇奇怪怪说不清楚的滋味。 于是她便跟明玫直说了,“……若是他也有意,奴婢是愿意的,求小姐做主。这样,以后奴婢还可以留在府里,留在小姐身边伺侯。” 明玫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司茶二十三了,这么大的姑娘家,动回心也不容易。 “我正在查他,看他只是听从主子命令才接近你的,还是他自己也对你有意。若是也有意,我就替你作主。” “什么听主子的命令?”司茶诧异。 “他是世子爷的私人护卫。” 若是两人成了,就让司茶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绝不会让她再在身边做管事儿的了。 不是府卫,却充当府卫跟着她。没有世子爷的命,他如何做得到。司茶一听就明白了,她一张脸气得通红,相当激动:“小姐,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奴婢就说嘛,奴婢坐个马车,为什么忽然脚软,没准就是他使的坏。” 司茶又羞又急,气得掉了泪。 然后,这丫头就拿了把扫帚去外院找谭劲了。 找到之后,一言不发直接开打,让完全没有提防的谭劲还真挨了几下。 然后司茶质问他,那天她差点摔下马车,是不是他故意用什么打了她的麻筋? 那谭劲听说事情败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败露的,倒也老实认了,只说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开个玩笑。 把人大姑娘给抱了,是玩笑么?司茶咬着牙把扫帚舞得更利落了。 谭劲也不躲闪了,站着不动让她抽了一顿。 明玫听说后,直赞好丫头。 “他没说是想找机会亲近你?” “那么多人呢,他敢说我抽死他。” 这件事儿之后,司茶就从当初那些候选人中重新挑了一个出来,让明玫直接安排他们见面,大家当面说清一锤定音,看谁还能破坏。 明玫当然觉得这太过儿戏,迟迟不动。 而霍辰烨却当着府里许多人的面儿替那谭劲给司茶认了错,说不该那么逗一个姑娘家玩,被她抽也是活该。 世子爷亲自道错,虽然是替手下说的。这也是不小的面子了,算是又替司茶在内宅找回了些场子来。 然后霍辰烨私下也对明玫承认了自己有交待的事儿:“我没别的意思,是真觉得他俩合适,让谭劲悄悄接触接触。谭劲一身好本事,到现在还没娶,那挑剔劲儿可想而知,先给司茶提了,倒怕最后谭劲不同意,岂不难看。” 他说,那谭劲本来也不算十分上心,毕竟他跟司茶又不认识。不过被打之后,他念叨过好几回,说这姑娘泼辣直爽,他很喜欢,想求明玫把司茶配给他。 明玫不置可否。 然后司茶但有事出府,那谭劲定然跟随。为此司茶没少揍他。可他总站在那里任她打,说他皮糙肉厚打不疼,倒让她小心伤了手,还保证以后再不碰她一指头,让她放心。 后来一来二去的,司茶便对明玫说:“……那谭劲,象是个好人。” 好人成好事。 明玫一样为她准备嫁妆,放还身契。当然司茶比素点她们服侍的时间更长,吃过更多苦头,明玫便私下里多给了些物件和压箱银子。 她只当把司茶嫁了出去。 霍辰烨原本以为自己帮到了明玫,总算留住了她最喜欢的丫头,谁知后来却见明玫完全没有叫司茶回来服侍的意思。 他问了明玫,明玫明确地告诉他:“我把身契放还了,我身边不缺丫头。” “可这个丫头和别的丫头一样吗?你不是最喜欢使唤她吗?” 明玫轻轻搅着杯里的羊奶,淡淡道:“我慢慢改了这习惯。” 霍辰烨觉得不对,司茶出嫁后,明玫郁郁了好些天,她明明舍不得。后来他从谭劲那里,听到了司茶不会再进怡心苑服侍的原因。 “……少奶奶说了,万一她和世子爷您闹翻了,我又是您的人,到时司茶该听她这主子的,还是该听自己男人的?她不要让司茶到时候两头受气。” 这是明玫很早就给司茶说过的,也没有不要霍辰烨知道的意思。她真怕到时候,会让从前的主仆情份找不回来。 看看司水,为了孩子,什么都敢做了。 司茶有了男人,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霍辰烨才明白明玫的意思。她要和他划清界限,嫁给他护卫的人,她这里便不再用了,不管她多喜欢那个丫头。 她就那么知道,他会和她闹矛盾,并且还是很大的,会让司茶都受到牵连的矛盾? 霍辰烨回屋的时候,明玫一个人在内室坐着,看见他进来,就开着玩笑道:“咦,看看这是谁家的帅锅回来了,没事儿帅得这么绝无仅有的可以么?” 霍辰烨没有说话,默默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夏雨进来给他上茶。 明玫便也没有继续多说话,只对门口站着的夏雪道:“让奶娘抱六一过来。” 很快室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明玫象没看到霍辰烨不快的神态一样,自顾逗着六一:“小六一,你说,你帅还是他帅?” 刚喂完奶的小六一吐个泡泡。 “噢,知道了,你说你帅得冒泡是吧。”说着自己笑起来,扭头对霍辰烨说:“刚喂完奶,我抱着他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 然后母子俩出去了。 留霍辰烨一个人在那里僵坐很久。· 164第164章 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已经十一月天了,还是整日里阳光和煦的,微风也吹面不寒。(.好看的小说)除了清晨和傍晚显冷以外,其他时候,一身薄袄就逛大街了。 象明玫这种,睡得早起得不早的人来说,影响其实不大。但谁让人家娇弱呢,也出个门儿就得披件厚披风啥的。 想起去年岁末,老天好像把憋了一冬的冷气都集中起来释放的情形,大家还是该做厚棉衣做厚棉衣,该储存粮食储存粮食,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府里的事儿不用明玫操心,她便去了趟学堂。 自家的学堂,看着哪里都觉得亲切啊。 简夫子不但自己在学校,还把他的好基友,真正的教出传胪弟子明琛大哥的授业老师赵夫子也忽悠了过来。简夫子算是名义山长,具体还分管着学堂部,负责启蒙以及初级教育的,赵夫子分管学府部,是真正严格的奔着下场应试去的。这边乐呵,那边严格,很和谐。 学堂对贫困学生管吃管住是真,但是,不管穿,也是真。 于是家境的差别就很明显地表现在衣着上。 这时代的人们很重师重学,觉得有学问是件极清雅的事儿,而贫困家庭,混温饱是主要目标,有子弟能在成规模的学堂里读书,那也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儿。 所以一家子最好的衣裳,估记都会穿在学子身上了。 可是明玫去学堂里看了之后,真是觉得各种心酸啊。不说补丁了,能补起来至少也说明是完整的。有的连补丁都没有啊,薄袄上白棉绽放还好说,屁股上也开花算怎么回事? 简夫子这老头儿,明玫印象里是在贺府养尊处优的,脾气大大的,对来拜访的文人名流也常是走高端洋气孤标冷傲风的,没想到竟然会在他自己的小屋子里,凑着油灯拿着针线帮学生补衣裳。 油灯啊,针线啊,补衣衫啊,那种各种文字叙述里表现母爱的描写啊,发生在这老头儿身上。 并且这老头开始会唱穷了,见到明玫就一个字儿:银子。 看看这些娃们多可怜啊,现在还有学生穿着秋装单衫呢,天若忽然大冷了怎么办啊,会冻死人的,八拉八拉。 明玫:“当我冤大头啊,往个无底洞里使劲填?我填得起么我?” 把个简夫子吓得当时针就扎了手指头。不带这样的啊,学堂顺利开张,架在面上的是他简夫子啊,现在你东家不玩了,让他怎么办啊,让学生怎么办啊。 当然也就扎了一下他就静了下来,知道这弟子主意多,见识也不少,见解更奇特,虽然说的话字面意思是这样,但实际上可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明玫果然表示,衣裳是绝逼不免费提供的。但是可以提供机会,让大家用双手去挣。 “夫了啊,你的观念不对啊。怎么做个针线还关着个门窗偷偷摸摸的?” 简夫子不好意思了一下,不过在这个弟子面前,他也不甚惭愧,翻眼骂道:“什么人象你这样,进来门都不敲一下?”让他把针线往桌下藏都来不及。明玫大觉冤枉,哪是她呀,是护卫干的好不好。 简夫子不听这些,忙着催她:“快说快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当然了,明玫过来一趟,就是要给他说明白的。只要做通他的工作,其他的这老头自会想法办妥。这是个很有行动力的老头。 明玫扯了扯那衣裳,“夫子你都不怕别人笑话补衣裳了,学子们就高贵不能自己补吗?谁的衣裳破让谁自己补去,不会就学。你在这儿拿针拿线算怎么回事儿?你能顾着几个人?” “他们还小,要面子,怎么会干?” “嗨,怎么不能,把你这偷偷摸摸的技巧教给他们呀,不就面子也顾了,衣裳也补了。” 简夫子又翻眼。 “找些能换衣裳穿或换些零用钱的活让学生们干吧,那才是解决之道,想过好日子要想法开流嘛,光靠艰朴是不够的。” “学子当然以读书为第一要务,怎么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拉倒吧,这是琐事?这是生计大事啊好不好。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知稼穑苦,怎当父母官?君子固穷和懒汉受穷是有很大很大的区别的。会读书不会做事的人是蠢才,死读(是这么用的吗?)那些游学的,长了见识阅历,你敢说人家是浪费了时间?那些状元学士,为什么总要下去地方上历练几年才能高升,自然是朝廷需要这种有经历的人才啊,实干家啊。为什么说内宅儿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因为她们眼界窄啊。纸上谈兵的将才,能用吗?祸国秧民啊……并且,你可以想法一边教书一边做活儿嘛,就象农人一边耕田一边唱歌一样……” 明玫把自己能想起来的理由都拿出来胡乱忽悠着,简夫子听得很认真,然后对她最后一句很感兴趣:“比如呢?” 已经在想教法方法了,看来对做工一事接受良好啊。 这果然是个有见识的老头啊。 “比如你要教启蒙班字,就用大白纸写出这个字的一笔一划来,挂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前方高处,你站在前面一遍遍地念,让学生一遍遍地跟读。手上不耽误做活儿啊。”现在的教学方式只有一种,夫子站在前面念,学生跟着读。然后夫子可能讲一讲意思,或者讲都不用讲,半懂不懂干背书。当夫子的,连个板书都不用。 “比如可以做活儿时教大家背文章啊。比如你要给大伙儿讲那些见识阅历,都可以在大伙儿干活的时候讲啊。反正不用动手写的,都可以边做活儿边进行啊。” “当然,做活儿以自愿为主,有的不愿意耽误学习的学子,安排夫子按进程教学就是了。” 这时的文士很怕沾上铜臭之类的,让学子赚点钱,跟玷污了他们似的。 可是能清高到底吗?不给月钱肯不肯执教呢?喝西北风能不能管饱呢? …… 总之后来明玫再去,就看到简夫子站在一片纷飞鹅毛中,大声在领着大家背文章,领一句,背一句,反正坐着也是摇头晃脑闭眼睛,戴着口罩干点儿活也好,虽然声音含糊不清,但也是学习啊。 这多好,用自己的劳动,换取布料,换取银子,勤工俭学嘛。 其实不只是勤工俭学,明玫知道,按现代的劳动法,他们绝对是被剥削者。但是,在这个手工业不发达,没人提供工作机会的时代,她也算做了好事吧。反正劳动力浪费也是一种浪费啊。 去年的大雪,棉花贵了多少倍啊。就这也有价无市。 今年她要限量供应羽绒制品,好不好用了就知道。让那些贵妇们,以穿上羽绒服为荣,无有羽绒服为耻。 赚了银子,可以适当贴补一下这些学子们。当然,他们是没有羽绒服穿的,要不然,怎么卖高价啊。――阶级的差别,无处不在。 当然以后,她的计划是,让贫困人家的孩子半工半读起来。不但能解决读书问题,也同时解决家里的经济问题。 这明德大学堂里,免费生占了绝大多数,只有个别,使奴唤婢的公子哥儿,是真的冲着简夫子的名气来的。当然,人家是交费生。 后来,听说曾有人质疑简夫子这么做,会耽误学生的宝贵学习时间。 简夫子胡子一蹶道:“怎样,我就是这样教出状元来的。我第一个状元弟子,他做过河工,会修河道,仁宗帝大赞的,有人天生就会吗,当然是边读书边做河工学的。我第二个状元弟子,他会种瓜种豆,伺弄庄稼是一把好手,为官也体恤百姓,先帝爷评价是一介好官……” 他曾带的学生是真牛,别人也无话可说,何况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如果不是学堂免费管饱,饭都吃不起了,还什么学习时间不时间的,能贴补家用不知道多开心。 这些童工们,干活很认真。毕竟不用饿肚子,还可以挣银子。挣银子对于这么小又曾经挨饿的小盆友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读书考状元什么的太遥远,眼见的银子才最实用。 而隔壁要下场应试的学府部的学子,赵夫子那个家伙抓得死紧死紧。 。。 而霍府里,最近怡和苑里很安静。自上次霍辰烨去过怡和苑后,黄莺就再也没有闹过了。两个姨娘算得上是悄无声息的过着日子。 毫无预兆地,天忽然阴冷阴冷的。 明玫看着面前缝制成功的羽绒服,上身试了试,又轻又暖,那久违了的感觉全回来了。 也毫无预兆地,怡和苑里那两位,要提前释放了。明玫不知道原因,也没去操心。她这段时间主要在操心学堂这头,还要组织羽绒服制作,要操心的事儿多着呢。 不过她估记着,大概是霍辰烨该走了,她发现他有悄悄安排人返回西北,自己也偶尔亲自将某个必带的军用物品放进包裹里。 这个认知让明玫非常开心,看霍辰烨也越来越顺眼了起来。 霍辰烨最近心情时好时坏,有时对明玫挺热情,有时又对她爱搭不理的,属于间歇性犯毛病的主儿。 不过明玫开心,他也很快被感染了情绪,大家倒是又和谐有爱起来。 这天他就是趁着明玫高兴,对明玫提起了怡和苑里那两位姨娘,说管教嬷嬷来报说黄莺学好了规矩,她们两人最近都表现良好,可以放她们出来以观后效。 明玫点头。反正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是霍辰烨在做决定,她其实只是被告知而已,也不必多掺杂什么意见了。 不过这消息完全没有影响到明玫的心情。她坐在椅子上,还想着自己的羽绒服,两手食指打鼓似的替换着敲打着桌面,一副得意的小样。 霍辰烨见明玫并无反对,便让人去怡和苑传了话。 然后连着几天,这两位被解禁的姨娘都殷勤地过来请安,明玫很不习惯,很觉得被打扰,就让她们不要来了,说最近变天,她也精神不好,等有精神了再说。 扇儿于是没再来。 而被拦在院门外的黄莺却哭了一场,说妾室立规矩本是正理,主母身体不好正当服侍身边,怎能自己躲闲。明玫不见她,是不是太不喜她或者在责怪她? 她表示自己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或者浑浑沌沌错了也不知晓,求明玫指教…… 素点性子平和些,也气得想出去干架,说主母有吩咐她但听就是,这么混缠就该打一顿。 明玫也十分地腻味,关这么久,还以为好歹要把尾巴夹起来一阵子呢,没想到又来挑衅。 她想了想便说既然姨娘这么想站规矩那就随她的愿,让她在院门口站着,等着使唤。 于是黄莺连院门都没进,就在院门口寒风下站着。 半个时辰后,她昏倒在了那里…… ? 166第165章 外面冷风小箭似的,屋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明玫缩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守门的婆子乍乍乎乎来报时,明玫很恼火。不让站自己要站,要站又给她装死。 一瞬间很不想管她。就让她死去吧死去吧,自己自找的,她就不信她得负法律责任。 正想着,就听外面梨花骂那婆子道:“你在院门里,她在院门外,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她昏倒了?” 能守门的自然是个机灵的,那婆子见明玫身边的大丫头发威,不敢再多言,当即就表示明白了,这早上雾大,她没看清。便喏喏地走了,回去轻轻半掩着院门儿不搭理外面。 梨花就进来对明玫道:“这般作死的姨娘活该冻死!小姐好好睡,不用搭理她!世子爷回来了,奴婢就说小姐刚才睡着奴婢没敢打扰,不叫世子爷怪到小姐头上去。” 明玫看着她,心里多少觉得有点怪异。 虽然她也神烦姨娘类生物,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就替她做了主。并且这手段,不象是个厚道人。喝骂仆妇,作贱姨娘,哄瞒世子,得心应手的感觉。 梨花原是贺老太太院里的小丫头,做事勤快说话爽利,明玫也很喜欢她,素点素心她们都与她交好。可是后来这丫头约摸十二三岁的时候,有天被素点看到她在小花园假山后和三哥明璋背着人说话。明玫从此对她持重新评估态度,不大肯跟她亲近了。 结果这两人好事没成,没多久明璋和那石三妞同学成了。这梨花便没再听说跟明璋纠缠过。 小姑娘动了春心也平常,这般该放手时便放手,说明还是个好姑娘。 后来贺老太太去了,重新分派人手,梨花去了采买上帮手。不管哪府的采买,都是最有油水儿的工种。却没想到成亲前,司水跟二姐去了,梨花听说她这里缺一个大丫头,就哭求到跟前要跟着她。 所以梨花虽然是陪嫁的大丫头之一,明玫却很少使唤她。她自己也乖觉,闷声不响的很少往正房这里凑,一般也就管管小丫头,带着她们做针线什么的。 如今才发现,这丫头不只是爽利,甚至有些过份凌厉了。只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新来近前服侍为了讨好她才这般做。 明玫也只是牢骚一下,真让那黄莺冻死在院门口的事儿她还真作不出来,并且那女人在门外那么一躺,想想也知道被下人看着该有多难看。 她顿了一下,就吩咐人去请金医士。门外有小丫头子应声去了。 梨花还嘟囔道:“奴婢觉得两盆冷水泼下去,她也就醒了,还请什么金医士啊。” 明玫心道:你狠!这样的天儿,泼冷水,让人结冰咋的。 她没接梨花的话,只叫小丫头红裳和妙蓝端水来,她得起床瞧瞧去。 霍辰烨在后院小花园里舞了许久的刀剑,大冷的天穿着件薄衫还微微有汗。他回屋的时候,明玫缩着脑袋刚出窝,眼睛还半睁不睁的眯着,一副没睡醒的小懒猫样子,任由丫头拿了热巾来擦脸。 霍辰烨不由道:“又嫌天冷飕飕,又怕屋里干不让这么早烧地龙,弄得起个床这么受罪。屋里干燥怕啥,回头燃个炉子在屋里,不停地烧着开水喷着热气,屋里不就不干燥了?” “那又会炭气太重。”明玫嘟囔道。 霍辰烨失笑,“你个娇气的家伙,小六一都起得比你早呢。” 明玫正想说,有个更娇气的家伙冻晕在外面呢。就听外面守门的婆子叫道:“不好了,爷和奶奶快去看看吧,黄姨娘在院门口晕倒了。” 这婆子虽然被梨花呵斥了下去,但到底心里不安,觉得少奶奶对人温和,平素大声说话都不曾,何尝会这样行事,哪能人昏了都不管不顾的。这毕竟是在院门口,是她的责任田,万一主子怪罪,她不是炮灰吗?再者若黄姨娘万一不是装的呢,死了人算谁的?那时只怕不只她一个人炮灰,她家得炮灰一窝吧。 这婆子就想着要不要再去正房回一回,被训斥好过背人命啊。正搓着手在院门口乱转呢,就远远看见后面霍辰烨的身影从后院转到了长廓上。 她便故意等到霍辰烨进了屋才叫起来,并且说话也有技巧,说得好像刚发现黄姨娘晕倒似的。 明玫听那婆子说话,就知道是梨花把人吓的,这婆子只怕急坏了。 霍辰烨听到婆子的话,诧异地问:“她来何事?”他知道明玫不让她们请安来着。 “请安,”明玫简短地说,也不多解释,只道,“去看看吧。” 黄莺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披风,瘦弱的身子整个缩在披风里,只一张小脸儿露在外面,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看着美得真象一只雪狐狸。 她里面穿着件桃红色的贴身小袄。领口处露出一圈桃红,红白样映,只怕比雪狐狸还漂亮几分。 明玫想着霍辰烨大概会把黄莺抱回她自己的院里,没想到霍辰烨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扬声道:“快去请金医士。”然后让婆子把黄莺抬进了院里丫头们住的厢房里。 金医士迟迟才到,摆开家伙什儿正要扎针,结果黄莺自己醒了。她虚弱地笑着,说自己身体就是这样,一时好一时坏的,时不时的就要犯犯毛病。 金医士切了脉,说黄姨娘身体无碍,受了冻喝点姜汤就好了。 明玫问:“黄姨娘真的没事儿了?还是扎个针吧,这样安心一点儿,毕竟刚才晕倒了。” 黄莺坚持说自己完全没事儿,已经和平常一般无二了。 然后她看着霍辰烨星眸含泪,道:“爷让莺儿守规矩,莺儿守着规矩呢,只是身体不争气。不过莺儿还是会给奶奶请安站规矩的,爷你看莺儿做得可对?” 象个眼巴巴等着夸奖的小孩。 霍辰烨点点头,道:“以后也要守着规矩,听你们奶奶的话行事。” 黄莺得了霍辰烨的赞同,便带着泪朝他灿然一笑。 然后柔柔问明玫道:“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明玫道:“有。黄姨娘既然好得与平日无异了,那就继续去门口站规矩吧。” 黄莺不笑了,怯怯地问道:“站到,什么时候?”边说边悄悄看着霍辰烨,一副可怜巴巴的求救样子。 霍辰烨转开了视线。 “站到,再晕倒为止?”明玫征求大家意见。 金医士闻言差点儿笑出来,忙低了头背过身去整理他的药箱子。 黄莺一愣,她马上扶了扶头,身子晃了两下,一副又要晕倒的样子。可是看一眼旁边的金军士,她又坚强地站稳了身子。 霍辰烨眼睛瞥向别处,只当没听见,稍顿了顿就招呼金医士去喝茶。 没人搭理她,明玫于是也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回了屋。 身后,黄莺脸色煞白,她直直看着霍辰烨,直到他的身影隐在了门帘的后面,她仍盯着那帘子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她的男人,她一心一意对待的男人。他不肯护着她了,哪怕那女人在明显欺负她,他也不肯护着她了。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但到底没有落下泪来。 送走了金医士,明玫见霍辰烨回屋,便吩咐摆了饭。霍侯爷真是个好老头啊,天一冷,便让他们吃过早饭才过去请安,说方便让小孙子多睡会儿。 明玫觉得,这纯是为了照顾她的。 为了应付姨娘们的请安问题,她至少每天少睡大半个时辰的觉啊。坑爹的姨娘。 霍辰烨见明玫穿着件家常的绸袄,忽然就想起黄莺身上那件狐皮披风来。 明玫应该也有好几件狐皮衣裳,都是他从西北捎回来的,穿起来肯定好看。 可似乎,他并没有见明玫穿过。 抱着孩子,要往盛昌堂请安的时候,明玫加了件翻白毛边的深靛色厚披风。深色配白边,也很好看,不过肯定没有狐皮暖和。黄莺昏倒在地上完全没冻着,自然就是那狐皮的功劳。 “我记得捎过几件狐皮衣裳回来,这大冷的天穿着岂不正好。”霍辰烨道。想着怕皮料子拿回来府里充了公,便干脆让人做成了明玫的衣裳送回来的。 明玫笑道:“我不冷啊。”边说边把小六一往披风里裹,完全没有停下换一件的意思。霍辰烨看了眼跟着的丫头,也没有哪个有转身回去拿出来的意思。 霍辰烨便有些怀疑那些披风还是被谁分了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明玫看着仍然站在那里的黄莺,问她:“你是要在这里继续站呢,还是继续站呢?” 黄莺咬着嘴唇去看霍辰烨,霍辰烨却脚步不停往前面去了,走出四五步才停下来等着明玫。黄莺盯着霍辰烨的背影红了眼睛,半垂着头低声道:“妾身听奶奶的。” “那就继续站吧。”明玫道。 黄莺当然没有站到再晕倒才算,不过明玫从盛昌堂回来的时候,她是依然在的。她紧紧裹着披风,脑袋低低垂着,身子缩成一团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 可惜霍辰烨没有回来,没人上前去表达怜惜之意。 黄莺很乖巧地没有等明玫问她是要继续站呢还是继续站呢,就主动说自己有点儿头疼,可能受了风,问明玫能不能放她回去歇息。 明玫允了。 于是黄莺回去了,下午也没再来请安。第二天早上更是告了病,请不了安了。 多好。 那边霍辰烨叫了谭劲来问,当然不是问谭劲,想让谭劲回去打听的意思。 谁知谭劲一听是问少奶奶有没有狐皮衣裳,便道:“我老婆有一件,红狐皮的大麾,鲜亮鲜亮的颜色。我老婆也不敢穿身上。不过那天天冷,她翻厚衣裳时翻了出来,便悄悄穿了在屋里转了几圈兴摆来着。说是成亲时奶奶赏她的嫁妆,让她手紧时可以拿去卖了银子使。” 霍辰烨一听,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不用再问他也知道,肯定素点出嫁时也赏有一件,可能是那件银狐皮的披风,或是那件白狐皮的斗篷。总之剩下的一件她也不会穿的,估记留着给素点成亲添箱用吧。 “奶奶还赏了什么可以拿去卖了当银子使的东西?”霍辰烨过了半天才问道。 谭劲回想了一下,司茶嫁妆里确实有几样,是他们这种阶层不能穿用的奢侈品,很是显眼,便道:“还有几颗东珠,还有好几样难得的首饰,有个点翠的凤头簪,做工精美,看着就很值钱……奶奶真是破费了。” 霍辰烨从西北捎回来的东西多,他也不是很有印象。但其中几样因为难得,他是很记是的。比如东珠,比如点翠凤头簪。那簪子是黄莺在一家银楼买的,说是点翠难得,仅此一支。可他觉得好看,就勒令那银楼想法打造,做了好几支送回来。 可她不希罕,拿来送丫头了。 霍辰烨在书房椅子上坐了半天,伸手拿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不防那茶水早已凉透了,饶是他并不怕冷,也冰得他一个激灵。 。。 霍辰烨很不开心,连着几天脸阴得要下雪似的。 明玫很莫名其妙,想想这几天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发生啊,便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那天不该让黄姨娘站规矩吗?” 霍辰烨瞥她一眼,转眼看着窗外不哼声,脸上一副冷硬状。 噢,不是。 “那你是觉得现在不该不让黄姨娘站规矩吗?” 霍辰烨收回目光又瞥她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桌面不吭声,脸上线条紧绷。 噢,还不是。 “那你根本不是在为黄姨娘站不站规矩的事儿不爽?” 霍辰烨挑着眼角看她,心说才知道。脸上一副愤愤然样。 噢。原来这样。 明玫就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道:“还以为是我惹了你了,原来不关我事啊。” 然后又笑道,“新来忧,是为病酒?是为悲秋?”说着也不等他开口,起身往外走,“自我调节吧男人,可能只是每月那几天……我去看看小六一去,这小子现在能翻身了,吃饱喝足了就连番的骨碌来骨碌去,丫头片刻不敢离开床。还知道要人了,我去了,他就自己翻到床边来找我……” 霍辰烨听明玫说不关她事,好想把她拉住好生质问纷说一番。不关她事啊,那到底关谁事啊,谁会象她这么气人,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后面听她说小六一的情形,又有跟她一起去看看的冲动。小六一会认人了?他天天见他,怎么没见他翻到床边找他? 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仍然坐在那里阴着脸,看着女人掀帘而去…… 。。 明玫连着睡了几天好觉,神清气爽,满身舒坦。这天天还是一样的冷冽,不过阳光还不错,明玫心情也不错。 于是她穿上她的羽绒服,坐着马车,去徐国公府拜访范氏去了。 对着范氏好一通胡诌,把她的羽绒服吹嘘得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 听得范氏一愣一愣的。“唉,妹妹,没听见你这么用力的夸过什么呀,你就这么喜欢?这衣服就真这么好?” “当然了,我自家的东西能不喜欢能不可劲儿夸么?” 这就是时尚,这就是潮流,这就是今年的风尚标啊。 还热情洋溢地脱掉她热乎乎的羽绒服给范氏亲自试过。最后表示,连件羽绒服都没有的人们,今年这大冷的天儿要怎么过呢?难道还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置备下的那一件裘皮大衣吗? 甭管什么皮,置备一件就可以穿很多年。所以许多人的裘皮大衣都会做得或宽点或长点,以便多穿些年。当然多穿些年的另外一个模式就是,裘皮大衣类的,没有什么新颖的款式,一定是老套的基本款没错的。 范式听着深表同意:嗯,是这样没错。年年天冷穿那件裘皮大衣,多少年了还是它。好吧,现在有了羽绒服,贵是贵点儿,可不第一时间穿上它,还怎么能算是贵女中的潮派啊。 范氏被说动,迅速表示要去订做。 当然范氏穿上羽绒服就去妯娌中间显摆显摆,到处问问你们还不知道这是啥吗?羽绒服啊,听过没?京城最新最时髦的棉服。过冬不穿羽绒服,难道还去衣柜里找那件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毛皮大衣吗?(这句真好用啊)唉,大嫂,你那件貂皮大衣多少年了啊? 后来听说范氏带着婆家娘家的一帮女眷组队去买羽绒服了……此是后话。 此时明玫来,其实主要是找徐茂辉的。 “把你家相公借来用用?”明玫问道。 “好想揍你呀,你这张嘴。”范氏道,然后一脸坏坏的笑,“你专程来找他的?那要不要我回避呀?”她以为明玫跟她聊羽绒服是真心推荐自己喜欢的潮品。 明玫上下打量范氏一遍:“大家闺秀也会讲这种话啊?唉哟喂,不过你准备避到哪里去偷哭呢?” 就被范氏捶了。 玩笑是玩笑,正事是正事,明玫就将来意给范氏说了一遍。 徐茂辉后来如范氏所愿“出息”了,在国子监做了典簿,虽只有七品官阶,负责章奏文牍事宜,但范氏觉得美,这不仅吃上皇粮了,最重要是,他站到了清高的最前线,敢谁小觑?兄弟们官高又如何,能干又如何,有她男人清高吗? 范氏一下觉得心里平衡了。 明德大学堂既然挂了个免费的旗帜,外间传得有几份善堂的意思,当然可以请些免费的夫子。 文人雅士中,视金钱为粪土者为上品。谈钱伤面子啊。 而明德大学堂又显然站上了一个相当有意境的高度。于是除了常住学堂的几位固定夫子外,也请过京城里的名士大儒来免费讲学,上公开课。未来还准备广请天下名士来上课。 目前情况是,明德大学堂下贴的几位,都受邀前来上过课了。 现在缺少的,是官方的认可。 “你知道,明景山下那个明德大学堂,那山长曾是我贺家的夫子。上次去看他,就提起想延请夫子给学生开阔视界,想让我帮着引荐引荐,报酬可能付不起,但是车马费是一定奉上的。山长的意思,教学之道,相得益彰,融各家之精益,方可大成……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徐典簿。别的不说,只那份国子监里熏陶出来的见识,就够那群毛孩子受益的了……” 范氏听了很高兴,觉得被邀请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儿。至于报酬什么的,提了就俗了,咱是那样俗气的人吗? 她对明玫道:“借人,坚决借人。” 她忙叫人去请徐茂辉回院儿,在暖阁里摆了茶,让明玫给徐茂辉细说。 徐茂辉也挺兴奋的样子,一遍过的就满口答应了。又约定了第二日一起和简夫子喝茶,敲定具体事项。 正事搞定,喝茶闲磕儿,明玫少不得又诱拐人去买她的羽绒服。 男款女款都有噢。当然都需要订做噢。 徐同学这么貌美一枝花,衣着当然也要领风骚啊,要不要赶紧下手一套呢? 范氏低头抿唇笑,徐茂辉脸上红霞飞。 这烨哥儿媳妇儿,那张嘴真是,真是让人,那个啥啊…… 明玫才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想她,她只知道,第二次见徐茂辉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她独家发售的,别无分店的,羽绒服。 这一年冬天,一直到春节后许久,京城人士很有口福,因为:烧鹅便宜啊,烤鸭便宜啊。这么大冷的天儿,虽然没有去年大雪成灾的景像,但是这时候不是应该贵些吗,为毛会便宜了呢? 看到没,真相啊,就是为毛才便宜的好吧。 明玫心里高兴,怡心苑众人天天烧鹅烤鸭咱轮着吃。 167第166章 这天,明玫和范氏再去大溜庄玩。不是明玫,是范氏想来的。 因为明德大学堂离这里比较近,马车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骑马当然更快。今日徐茂辉去见简夫子了,范氏便颤儿颤儿地约了明玫来大溜庄。 她少不得提起自家的黑马庄来。 那庄上的女人,孩子到底没有生下来。说是一天夜里,因为丫头疏忽,忘了在那女人的房里放马桶。那女人到黎明时分憋得实在受不住了,又使劲叫丫头叫不醒,便自己穿了衣服出门往茅房去。 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也顺便将胎也滑了。 自此以后,徐茂辉再没去过那黑马庄。 范氏说起此事的时候十分解恨,道:“以为男人多宠呢,原来不过宠着个肚子。如果肚里空空,男人便不肯过去了。”她不过连生了两个女儿,又不是不会生,竟然想弄个贱人来生到她前头去。 可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是去岁冬。如今一年已过去,这一年,因为徐茂辉“上进”了,所以范氏一直很开心。就这样很会生的范氏也仍然腹中空空,让明玫不得不怀疑他们夫妻是不是x不和谐。 他们俩很有意思,对着别人的时候,比如和明玫聊天说话,都很热情亲切的样子。可是他们两个一对上,便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完全没有夫妻间该有的亲腻的亲热的劲头。 范氏自己都说,很喜欢和明玫来往,很喜欢和朋友们相处,因为这种时候,也是他们两口间相处得最轻松融洽的时候。 庄上管事的忙着要去杀鸡。明玫想着最近尽吃家禽了,何必再弄这里一地鸡毛,便拦了。天很冷,两个女人也没什么玩兴,最后两人亲自下厨,倒蚀了几个全素小菜。 才弄好,院外马蹄声响起。范氏满脸笑容,忙净手迎了出去。果然是徐茂辉来了。 看到两人等着他开饭,徐茂辉十分惊奇:“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范氏笑道:“是贺妹妹猜的。”她只是告诉徐茂辉她约了明玫来大溜庄,当然隐隐期待徐茂辉会跑来跟她们再玩野炊,却也不敢肯定徐茂辉就真会来。 明玫得意:“人聪明有什么办法啊,随便猜猜也能中。你还没开始讲课呢,好意思赖在学堂那种为穷困生准备饭食的地方,分人家一杯羹吗?当然来我这里吃我一顿了”。心道:有什么差,都是我的银子啊。还不如在那儿吃呢,还能吃得简省点儿。 徐茂辉笑道:“不错,贺家妹子果然猜中。和简夫子聊了下,确定了开课时间和讲些什么内容,便坚辞了简夫子的挽留,骑马赶过来了。” 明玫听他说坚辞,就笑起来。心说,还坚辞呢,简夫子那货才不会坚留吧。简夫子最近肉疼银子的紧,能省碗饭也是好的,会费心在接待上么? 饭菜端上来,几人坐下还没开吃,便听到院外一阵嘚嘚马蹄声再次传来。霍辰烨那家伙骑着马赶来了。 明玫要出门,当然报备过。不过这货当时冷傲着脸不哼一声的,怎么现在跑过来了呢。 “无故造访,没你的饭哟。”明玫歪着头道。 范氏吃了一惊,没想到明玫真敢这样对霍辰烨讲话。不是至少也该问一声:“相公来了,可吃了饭不曾”的么?若没吃,要表示妾身去安排才对啊。 霍辰烨不爽的语气:“为什么没有我的饭?” “你又没说要来。” “我又没说不来。”霍辰烨眼睛扫了一眼餐桌,坐在明玫旁边位置,伸手抢过明玫的饭碗:“我就吃你这一份。” “那我嘞?” “你看!” ……明玫被噎了一会儿,开始向围观群众cry:“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生活在多么水深火热之中啊。”范氏徐茂辉两人看他们两口耍花枪,也不加入,只自己偷笑不已。 明玫没有拉来同盟,便仰头望天:“神哪,救救我吧。” 霍辰烨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道:“神在外面天上,这里上面是屋顶。”然后他很主动地夺去了主人的地位(好吧,他也算主了,可明玫真的有这家伙喧宾夺主了的赶脚),招呼大家道:“我们快开动起来吧,一会儿就凉了。”说罢率先大口吃起来,还一副特香的样子。 用不用那么津津有味啊,用不用那么得意非凡啊。 是有多幼稚啊。 明玫塌着肩膀瘪着嘴坐在旁边看着他,配合地做出眼馋得快流口水的样子,偶尔还闻一闻味儿舔一下嘴唇咽一口唾沫啥的。 吃完一抹嘴儿,霍辰烨道:“等下别睡午觉,我有事儿找你。” 明玫心说睡p呀睡,老娘还没喂饱肚子呢,这根本不是睡觉的节奏啊。 可是等明玫陪着那两口喝了盏安神茶,就不见霍辰烨的人影了。这货找她,有毛事儿啊。 徐茂辉夫妇也乖觉,知道他们两口大约有事儿,便一起去偏厢歇了。 明玫去厨上看了看,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梨花悄声道:“世子爷交待不让给小姐留吃的,把能吃的菜都藏起来了。不过奴婢这里有带来的点心,要不要偷偷热一下小姐垫垫先?” 明玫其实也不甚饿,对那点心也无感,只是不知道霍辰烨在搞什么鬼,难道巴巴地跑过来,就为了饿她一餐不成。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明玫有点儿不耐烦起来。想起去年时候,怀里揣着娃娃呢,还拿了家伙什儿去捕鱼了呢。如今肚里没货一身轻,不去捉才奇怪呢。 她叫上梨花,两人一个扛着耙子一个掂着长竿网,便去了河边。 “等下你负责用耙子把冰敲碎,我用网兜鱼,咱们捕些鲜鱼烤来吃。” 梨花满口答应。 可实际证明,这货也是个只看不中用的,使着憨狠的力气,把冰倒是敲得碎巴,问题是人家有力气的人,其实是用耙子一耙几个小洞的,然后敲掉一大块冰下去露个大冰洞出来。[]她这么一通四处混敲,一大片冰面便不光滑起来。明玫不敢往那上面站,怕万一哪里裂了缝,站一会儿就让她与鱼同游去了。 可是岸边也没有好站到哪里去。这处比较缓的坡形岸段上布满溅上来的碎冰渣子。一个不留神就会踩上一块的感觉。 于是明玫干脆自己上阵,勒令梨花观战,她一人重新选了块地段先耙后捞。 刚把敲开的大块冰移开,丢了耙子站着稍息,忽然发现冰洞里出现一条肥鱼,离水面那么近,游得那么缓慢,让明玫想也没想就倾身去捞。 在背风向阳的河岸远处的坡面上,霍辰烨正坐在一片枯草丛中的空地上看着明玫。 刚才他丢下筷子就去捕了鱼,正在那里架火烤呢。 正一边烤着鱼一边看着明玫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呢,忽然看见明玫身子往前猛的一倾。吓得他两手一撒扔了鱼,飞奔下坡而来,只恨腋下没有生双翼,一边跑一边撕扯着腰带。 却说明玫那里,正准备赤手抓傻鱼呢,忽然一条臂膀从后伸过来,紧紧把她给挟抱住了。 明玫一惊,猛地抬头一看,徐茂辉。 明玫有点儿傻,不知道这货是什么意思。徐茂辉也有点儿傻,不知道明玫为什么皱着眉看他,不是应该是一副惊魂不定,劫后余生的样子么? 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就那么傻顿了五秒,徐茂辉才松开了手。 正冲的霍辰烨缓下脚步。他看到了那五秒,他正皱着眉头诅咒着那该死的五秒。 把人拉开就行了,那么傻呆半天才松手是怎么回事!不爽,很不爽。 如果徐茂辉刚才不是为了救人,他会立刻冲过去把他狂扁一顿的。好兄弟什么的,就是用来揍的啊真是。 几秒之后,明玫这边已经想明白了,人家这是在救人呢。 她站直身子笑嘻嘻作了一揖:“那个,谢谢啊……” “脚下打滑了吗?怎么忽然要摔倒的样子?太危险了刚才。你的丫头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徐茂辉朝岸上张望着,然后就看到梨花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呃,其实,我刚才只是想弯腰抓鱼来着。”明玫道。 徐茂辉知道自己驴了,马上关公脸瀑布汗。 半天才嚅嗫道:“怎么能……抓鱼。”他的意思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冰的水,怎么能徒手抓鱼呢?何况贵妇人用手抓鱼这种事儿,真是难以想象。 其实他也是不知道霍辰烨卖什么关子,出来看看。毕竟明玫没有吃饭,就想着过来河边捕几条鱼烤了,反正就当是玩了,到时烤熟了放着,谁饿谁吃呗。 看到河边有人影,他就一走路了过来。 梨花跑过来,把明玫扶到岸边。见明玫无事,就大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刚才奴婢鞋子里迸进了碎冰,凉得厉害,看着周围没人,就坐下脱了鞋子清了清冰渣。”其实还有话她没有说。她坐在那里,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了对面坡上有轻烟飘起。正看着,忽然就见霍辰烨从那里飞冲下来。 刚才的情形,世子爷肯定都看在眼里了。 梨花朝霍辰烨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身边这位徐家少爷,只见徐茂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情急羞窘的局促样子。 徐茂辉见丫头过来了,心里便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拉开了两步距离站定,稳了稳情绪,背着单手,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对明玫道:“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你告诉我们,鱼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因为有用,所以幸运。” 明玫呵呵地笑:“听着挺高深啊,我有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徐茂辉浅笑了一下,很快又换上一张夫子脸,很正经地道:“说过。我原本一直以为,自由自在平安快乐最重要,那天听了这话,我就不由思考了一下,到底活这一世,怎么才算有用,怎么才算幸运……后来想想,自己读书多年,又不参加科考,一直无以致用,才托人进了国子监……” 明玫心说拉倒吧,她不过玩笑的几句话,就能催人奋发了?范氏那么望夫成龙,这样的话会少说了? 只是这货年少轻狂的时候过去了,什么都玩过之后不新鲜了没意思了,正好想换种活法了而已。 当然有人给戴高帽子她当然开心,便笑道:“这么说是有我的功劳的?那我也算幸运又有用对吧?” 徐茂辉也呵呵笑了起来,道:“当然,当然。” 明玫于是表情一整,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俸禄分我一半?” 徐茂辉一愣,就放声笑了起来。 这个贺家小七啊……他那俩俸禄,他倒是愿意给,烨哥儿会不给他扔出来么? 他去了明德学堂,知道那里的贫家学子们“课余”做着清洗修剪绒毛的工作换棉衣。他看看明玫身上穿着的羽绒服,想想她极力推荐羽绒服的样子。徐茂辉知道,这定是明玫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那些学子们尽一份力。 他甚觉感动,便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帽子,道:“俸禄就算了……只是,只要羽绒服有卖,以后冬天,我都穿羽绒服。” 明玫觉得甚好,连连点头道:“这个可以有。” 霍辰烨就是这时候缓缓走近的。 他耳力极好,早听了他们不少话去。他也知道,那什么羽绒服是明玫自己搞搞出来的东西。 她瞒着自己是东家这回事,他当然不会戳破。她手上有人有钱有事情做,忙碌着也开心着,他看着也觉得好。 可问题是,他自己还没有穿上羽绒服呢。 看看穿着羽绒服站在一处的两人,忽然之间,霍辰烨就觉得徐茂辉身上那件闷骚黄的大氅羽绒服是如此的刺眼。 真的,让人不爽至极。 明玫见霍辰烨从对岸走近,忽略那很有些臭的脸色,直接问道:“说是有事儿,可是你自己去哪儿了?忽然跑来吃光人家的饭,然后又撂下话忽然跑掉。不带这样玩的啊少爷。” 霍辰烨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也不答话,只走过去把明玫往边上拉开,直走了七八步才停不。明玫还以为他要拉着她回院子呢,却听霍辰烨带着恼怒道:“离水那么近干嘛,想下河游泳啊?” 呃,这邪火邪气的。 明玫看了看徐茂辉站的位置。那里离水面已经好几大步远了。能掉下去么? 徐茂辉笑笑没说话,他早习惯了霍辰烨的方式,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旁边梨花听了却不由睁大了眼睛。世子爷明明看到徐家少爷和小姐刚才拉扯的样子了,他这是要装不知道?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哪有男人想自己头上戴有色帽子的,他要装糊涂掩过此事呢。 梨花低了头,抿着嘴笑了笑,乖巧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 这天霍辰烨渔翁附身,捞鱼捞得很猛。许多被冻呆了的笨鱼最后被放上了烤架。 明玫吃得嘴油肚圆的,回府的路上,一路的打着饱嗝。缺觉的她靠在马车上打了一会儿盹,才觉马车无比地颠簸,脑袋在车壁上磕来磕去的实在让人不舒坦。便不管某人大开的冷气,一头扎人家怀里睡了起来。 霍辰烨横眉冷对着怀里闭着眼睛的一团,咬牙切齿的样子,最后轻轻动了动身子,让某人睡得舒服点儿。 他一手搂了明玫,一手轻轻拍了拍车壁,交待外面的人将车赶慢点儿。然后他将手悄悄伸进明玫的羽绒服里捂了一会儿。 还真是暖和呢。 他低头瞧着那睡得无知无觉的小女人,半天才哼着道:“要爷自己拿银子去买不成?” 而那天怡心苑,天天各种鹅各种鸭吃着的众人,终于吃到新鲜的鱼肉了,得劲啊。 不过明玫却有点儿吃撑吃不下了,而另一位也寒着一张脸一口没吃。 为人主子的,这是要闹哪样啊,让人吃口鲜鱼也不敢尽开怀,鄙视他。 而明玫,洗漱过,坐在屋里的软榻上,看着手里新到的信,沉吟不语。 信是大姐明琪来的。上面一溜的近况报告,还有关于一窝小萝卜头的好玩事迹。最后说,孟大姐夫偶尔听行商的朋友提起,说西北范县廖家,和京城霍家似有什么大的梁子。 说那廖家虽是商家,却与江湖人士颇多来往。 问明玫这京城霍家,是不是指她的夫家这一支。 168第167章 明琪说,若是妹夫这支的,让她千万注意些,那些江湖人,很是野蛮。 嘉县在西北的北偏东位置,而范县在西北的正西,两下相距甚远,原本孟家和范家并无交际。没想到明琪竟然能注意到这个消息。 明琪说,孟姐夫也只是听人提起京城霍家,想起妹夫姓霍才留了心。可惜似乎知情者十分忌讳提及此事,大约霍家毕竟是达官贵人,天子近臣,霍辰烨又驻守西北掌权领兵,他们不敢得罪。加上此事事关重大,不敢随意混说。孟姐夫竟打听不到什么。 黄莺是范县那地儿的没错,难道是黄莺亲爹其实姓廖,所以要找霍辰烨报杀子之仇,夺女之恨不成? 当初黄莺跟上霍辰烨的实情不管是怎样,明玫在招人报复这一方面还是很放心的。 黄莺跟了霍辰烨那么多年,听意思似乎逛街溜达护卫杀敌哪儿都有她,显然是四处露面并不避讳的,这样都没有招来仇杀什么的,可见霍辰烨当初处理得还是很干净的。 没道理黄莺来了京城不过几个月,又圈在这内宅里没出过门,于是她爹不但知道她的行踪了,还要下手做些什么了? 可她距上一次收到明琪的信也就一个月而已。也就是说,这消息是最近才传出来的。 这天霍辰烨在外书房忙到很晚才回怡心苑。明玫强撑着睡意,躺在床上等着他问话。 霍辰烨见明玫竟然还在等着他,明明还在不爽的人忽然就觉下,身一热。他眼睛一眯,直接扑上床就对着某女连啃带咬的一阵蹂躏。 嘴巴被堵上,男人细细深深亲吻着,偶尔还咬得她一疼。一手托着后脑不让乱动,一手停留在她胸部揉搓着那俩馒头,来回拨弄着那上面的两点。 某女推拒不动,踢腾了两下腿,结果被男人翻身密密实实压上,于是腿也失去了自由。白费力气的扭动挣扎半天,一怒之下就狠狠地咬了那软软的口条一口。 霍辰烨吃痛,放过了女人已经发麻的唇舌,吃吃笑了两声,却身子一低俯身向下。 明玫嘴巴得了自由,忙胡乱叫嚷着道:“停停停,有话问你,有事找你。正事,正事!” 霍辰烨趴在她身上不理,嘴里还含着那小小茱萸,用舌顶不停顶逗着,偶尔厮咬一下,接着吸吮一下,逗弄了大半天,才抽空含糊地道:“回头再说!” 说着松了口,身子一拧,脑袋下移,又移师到明玫小腹处舔咬了起来。 那无人再当顾的小山包上,忽感一阵阵的凉意。明玫使劲挣着手臂,霍辰烨就松开了被他紧攥着的一只手。明玫缩手去擦胸前两点处的口水,却摸到自己那两个小点点俱是亭亭直立,硬挺高耸着。 她那本来想一擦之后就乘势猛揪男人头发的手就顿在了那里。 不知是小腹处的麻痒,还是那口水变得冰凉无比,让明玫不由打了个颤。 明明是有冷意的,却又忽觉心里有些燥热起来。那奇特的感觉,让明玫也微微有些恍神。 霍辰烨那厮是个怪咖,高兴了他就会很粘人,生气了他也会撕掳一发。总之两人经常没少了身体上的蹭蹭磨磨,霍辰烨更是经常擦枪,但明玫不愿,他到底也没有真走过火,常常最后自己解决。 所以明玫一开始,其实也没有想着如何激烈反抗的。 但是现在,情况明显失控。 霍辰烨那边已是口舌一路向下,终于停在那片密林深处,舔吮嘬咬,辗转留连。 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传入四肢百骸。让许久未开腥的某女身子越来越热燥,越来越难以忍耐。 男人最终停留在花蕊中心,反复用舌尖儿或拨弄或顶挑,或轻轻嘶咬研磨几下,又用力嘬吮一阵。这样只在浅处的挑逗戏弄太过让人难耐,明玫整个身子都开始叫嚣颤栗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按压着那颗埋在两腿之间的脑袋。 霍辰烨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越发卖力了一阵儿,就听到明玫哼嘤了一声。 他却忽然停了下来,翻身躺到床侧,恶狠狠地骂道:“跟别人就有说有笑热情有加,对我就冷言冷语少加理睬……睡觉!” 明玫被撩拨得七荤八素的,却就这样被撂在了半山坡子上。 她眯眼瞧着霍辰烨那一副小贱人模样,轻喘了几口忽然就翻身骑上去。 尼玛,管你在装哪种逼,先让老娘泄个火再说啊。 这一夜,先是明玫热情,放肆地畅快了一回。然后霍辰烨逆袭,回报以十倍的热情。于是最后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成。 第二天明玫很晚才醒来,浑身虚无力,腰酸骨头痛。而霍辰烨早已经练完了刀剑,吃过了早饭,去过了盛昌堂,转去了外书房。留话交待让明玫不用去请安了,他会替她告假的。 明玫躺在床上默默回味了一阵。后来霍辰烨热情似火,欺负得她告饶是真,但昨夜最初,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啊,非但如此,她还感觉,很,那个享受。 尼玛,好让人羞射。 。。 这天天黑时分,霍辰烨带着几个人外出,然后很晚才回来。 他是收到消息,说有一大个子外地不明人士两天前忽然入京,看起来身手矫健的样子。有人听到他在茶楼里向人打听靖安侯府。并且说话的语气生硬,面色不善,似乎对靖安侯府十分不敬。 市井刁民私下里对高门大户酸歪几句也是有的,但这般大喇喇地在公众地方出言不驯,似乎需要几分底气。 当时霍辰烨正在书房里,便随口让身边的良辰去查看一下。 良辰带了府里的两个小厮出去一打听,才知这大个子还有一个同伙,那个人住在城外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住进去后就没出过门,只有这大个子日日进城里,去逛了两天的茶酒楼肆。 而不出门那个人,入住时有人见过,说似乎是西北口音。 良辰觉得不对劲。霍辰烨在西北这么多年,又领兵打仗驱逐鞑掳,西北的人少有不知世子爷威名的。要说逢迎巴结,往府里递贴子或送礼物就是。这么让同伴儿鬼鬼祟祟的敲着边鼓打探府里内宅事宜,不象是个正经路数。 良辰便跟着那大个子,一直跟出了城去。良辰一直跟在霍辰烨身边跑腿儿办事儿,行事上是个脑子细致的,但功夫就一般,是霍辰烨朝着霍府大管家的方向培养的。结果,他和小厮三人竟然被发现了行踪,让人家给逮了起来。 霍辰烨也是大意,想着这京城地界,除了上面,还没有谁敢动他的人。估记连良辰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也不会明知人家身手不简单他也敢跟上去。 总之等霍辰烨知道良辰跟着那人出了城门,有路人发现良辰等三人对敌不过被绑走之时,已经是傍晚了。 详细询问了情况,霍辰烨立即带了护卫追了出去。 地方很偏僻,在城外一个村边的小院子里。良辰三人倒也没有被怎么虐待,只是堵着嘴巴捆绑起来关在屋子里,旁边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子,和一个黄瘦的中年人。 那大个子一见霍辰烨,立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然后扑通一声跪下,说自己仰慕将军威名已久,且自己从小习武,一心想着要为国杀敌。便从遥远的江东赶到西北,想投入霍辰烨军中。可惜他到之后,霍辰烨已经回京述职了。他在西北呆了好几个月,久等不着,便和西北的朋友一起寻来京中。 “这两日我去城内打听霍府,便有人骂我想要攀附权贵,我一生气,便故意对霍府言辞不恭,没想到竟然被人跟踪。” 那人还细细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姓啥名谁,家人朋友,祖宗三代都说得清清楚楚。“世子爷尽管去查,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谎话。” 又说自己出门在外许久,跟来的朋友又生了病,身上的盘缠已不多,不敢到城内住店,好在他习武之人脚力好,便在城边村上借住了人家一个空院子。省些住店费用。 霍辰烨一边让人给良辰他们三人松绑带出去,一边听那人说话。然后他忽然一挥手,身边护卫拔剑而上,向那两人刺去。 那大个子正说得声情并茂,见状惊怒地住了口,好在他功夫果然高超,一缩一退之后,便站稳了脚跟与护卫们对战起来。 边打还边对那瘦子笑道:“将军肯定是试咱们功夫呢,兄弟别藏私,快拿出看家门事来,别叫将军小瞧了去。” 霍辰烨皱了皱眉头,把手往下一切,护卫们便猛然出招狠辣起来。 那瘦子似乎是真的病弱,很快不支倒地,那大个子便大叫着:“将军手下留情,我们哥儿俩不敌众位的威武,咱们认输了。” 霍辰烨不理,一护卫毫不客气一剑刺穿了他的臂膀,另一护卫如法炮制。很快他们两人四臂俱废,鲜血直流。 “你废话太多,而我耐心不多。要么说实话,要么死,你们有一刻钟时间做选择。” 然后让人严加审问。 不但认识他,还知道良辰,这样也敢把良辰绑来此处,胆子非是一般的大,并且分明就是要引他过来。 可引他过来是为什么呢?他看得出这大高子罗里罗索,是在尽力拖延时间,只不知拖延时间意欲何为。 那大个子还是试图耍嘴皮子,又是大呼冤枉,又是说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最后干脆骂霍辰烨小人,没有容人之量,不过逮了他的奴才就,就使劲折腾自己,说自己瞎了眼来投奔……吆喝了一大堆,却什么有用的都不肯透露,一副要杀要剐请随意的硬汉模样。 于是不过噗噗两剑,两人各被刺个喉对穿。霍辰烨领着大伙儿嘚嘚地回去了。 不招有什么关系,不管他们是在谋算什么,他都会查清楚的。 霍辰烨一行人回来的也算快,不过城门早已关闭,护卫拿着腰牌叫了半天的门,里面只是不应。 霍辰烨越发觉得不对,他本来觉得那两个人专门宿在外面,不过是不敢在城里动手,想把他们引出城来的,又或者有同伙埋伏或接应,以便得手。 可是这些都没有。 难道,只是为了把他阻在城外不成? 。。 午夜,靖平侯府。 外院的马厩忽然走水,草料堆着火,浓烟滚滚十分骇人。 最先发现的是外院护卫,一通嚷嚷之后,整个外院住着的下人俱被惊醒。草料堆挺大,可是并不值钱。加上无火只起烟,所以最初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起浇水灭火,试图尽快控制火势,以便惊扰到内宅儿。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一伙儿贼人此时从墙上跃身而下,趁乱对着霍府众人乱砍乱杀起来。 霍府的护卫们迅速回头,与这些恶徒缠斗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其他巡夜的护卫听到声音也迅速赶到,将这六个不速之客团团围住。六个贼子见状,越发的拼命起来。 霍府的护卫们见形势完全在已方控制之下,便越发稳扎稳打起来。他们不急,没必要拼着受伤猛拼。反正这伙儿人,一个也跑不掉的。 谁都没有想到,这举动正中贼子下怀。他们这伙儿人只为吸引护卫的注意力和战斗力而已。另有两个轻功极佳的同伙早已趁着先前那阵儿浓烟和混乱飞越入二门,直奔怡心苑而去。 168第168章 婆子的叫声尖细而短促,在静寂的夜里突兀地响地,又猛地嘎然而止,接着扑通一声倒地,横在了怡心苑的门口。(.无弹窗广告) 两个本想趁夜暗袭的黑衣人,就在那叫声过去,轻轻松松登堂入室,进入了怡心苑的院门。 他们静静站在门口将院里环境迅速打量了一遍,便互相做着手势,准备沿着院子两边的厢房,分头行动。 谁知忽然两个亮晶晶的什么东西当头飞来。两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院里竟然还有高手,当下不及多想,举刀便挡。 那东西掉到地上,噼里咣啷一阵脆响,却原来是两个盘子。 白日里白夜刚得了明玫嘱咐,说外面似有江湖人士对霍府不怀好意,让白夜在霍辰烨没在院里的夜间尤其警醒一些。 白夜于是也没睡,在西厢房间床上打坐练功。 她本是江湖人士,喜欢个干脆痛快。当初奉命入府保护明玫时,心里还多少膈应了一下。一个内宅儿妇儿需要保护,应该跑不了是干的阴损事儿多了,还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派去做些什么缺德肮脏的事儿呢。那时她还打定主意,她只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不替她跑腿干私活儿,不然她就跑路,让她另请高明去。 有本事的下属都是这样,总是个性满满,想法很多。你想分享他的能耐,就得忍耐他的刺儿头。 结果入府这许久以来,明玫从没交待过她做什么暗中差使,只让她住在离院门最近的地方,方便护卫怡心苑。 白夜人挺爽快,这么久的相处之后,也越来越喜欢明玫的为人。黄莺来后,连她都忍不住去揍她了,明玫都没交待过让她下个黑手啥的。 如今她十分信服明玫,明玫既有交待,她便认真执行。 从最初那铁石相撞时,白夜便觉出不对来。那声音,她听着有些耳熟。 可惜在大宅门儿里安然度日久了,她一时也没往那凶险的地方去想。又听着守门婆子问了话,外面也答了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便也放松了警惕。谁知这两人刀光来的避头盖面,一个照面就灭了守门婆子,让她救护不及。 她心里懊恼之极,觉得完全是自己的麻痹大意造成的,当时感觉不对,就应该出门去查看一下的嘛。总之气极的她,抄起桌上没及时收走的点心盘子,便顺势甩了出去。 一来打人,二来示警。 有了这番动静,那两个黑衣人便也不再试图隐藏行踪,便一起举刀朝白夜砍来。两人当然得速战速决,办正事要紧。这种地方,惊动了人,绝不是他们可以久留的地方。 院子里一时刀光剑影,呼喝声不断。 正屋内室,明玫也被惊醒。她迅速披了羽绒大衣翻身起来,一拳把窗棂捅出个大窟窿来,细看外面的情形。 天色昏暗,只看得清院子里两人用刀一人使剑,刀光粼粼剑光闪闪,乱纷纷缠斗在一起,身影晃动看得人眼花。 明玫回身看了看依然酣睡的小六一,迅速拉动了床头的一根铃绳。 明玫向不喜晚上丫头睡在室内侍侯,连值夜的丫头也是睡在暖阁里的。 因为霍辰烨随时可能回来,守夜的夏雨压根就没敢睡。她听到院里的响动慌忙跑出来看,然后骇了一大跳,转身就要往正屋门口跑,准备去擂门叫明玫。 却听到隔壁房里的铃铛响。 也就是说,明玫是醒着的,在叫人了。夏雨便没有往外冲,悄悄守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情形,一边等着明玫叫。 很快便听到隔壁的开门声,蔡妈妈快步走进正屋。 明玫见蔡妈妈进来,便将已经包在襁褓里的小六一往蔡妈妈怀里一放,悄声道:“蔡妈妈你走后门,带着六一去后罩房选一间屋子躲起来……” 蔡妈妈如今是跟在六一身边服侍的人,明玫早把她指派过去统管六一身边的事儿。――后来小六一越来越难搞了之后,明玫把素心也指派了过去帮手,还带着两个小丫头丹青和水墨。 现在六一跟蔡妈妈很熟,也愿意让她哄抱。 蔡妈妈点点头,也不多说,抱了六一转身就走。 这边明玫又忙着打包另一个襁褓。 然后她拉动了暖阁的铃绳。 夏雨也很快就到。 明玫吩咐夏雨掌灯。 夏雨吓了一跳:“少奶奶,掌不得灯啊。那会把歹徒引到这里来的。”掌灯照不亮歹徒,却只会把自己亮在灯下做靶子呀,偷袭也得在暗处呀。 “就是要往这里引。不然歹徒在院里乱蹿,不知道会伤着谁。” 明玫看不出白夜是处在上风还是下风。只是俗话说双手难敌四拳,就算白夜武功高超,以一敌二久了也会势弱,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她这里能引一个过来,借主场优势,巧妙周旋着拖延一下,或许就能等到援手了,也或者还可以把人收拾了呢。剩下一个由白夜缠斗也轻松些,白夜就不会涉险,或者还能反攻干掉那呢个。 “可是奶奶,伤着谁也不能伤着奶奶您啊。”夏雨说着快哭出来了。少奶奶若有个闪失,世子爷回来会饶了她们吗?为人奴婢的,能不保护主子吗。 明玫却想错了,她看夏雨吓得花容失色的,以为她怕把歹徒引过来后自己危险,便道:“你不用怕,屋里全部的灯亮起来后,你就去洗漱间里躲起来。” 夏雨听了,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主子这是在安慰自己呢,忙把小腰一挺,道:“奴婢不怕。奴婢护着奶奶。” 明玫看着这个娇弱爱哭的丫头,明明害怕,却硬装出坚强的样子来,不由笑道:“那倒不用,你等下就大叫一声:少奶奶在此,谁敢乱闯……就行了。然后你迅速找地方藏起来就行。” 夏雨一边动手掌灯,一边小声说道:“奴婢真不怕。要不等下奴婢再去洗漱室拿个铜盆来敲,这样更容易引人注目。” 明玫差点乐了。这也太刻意了。 屋子亮堂起来,明玫站在窗前往外一看,却见院门外又闯入一人来。 却是黄莺。 她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上前就和黑衣人战在一起。 和黑衣人战在一起? 明玫一愣,她盯着黄莺细看起来。打是真打,也很出力的样子,因为白夜的招数明显慢了下来,看样子得力不少。 不过这个黄莺,来得还真是快真是及时啊。 她看了片刻,然后转身问夏雨道:“夏雨,你当真不害怕?” 夏雨坚定地点头:“奴婢真不害怕。”少奶奶这般冷静,让她心里也平静了不少。 “那好,你等下就抱着小六一,回他的厢房里去睡,可敢?” 夏雨看了眼床上的襁褓,坚定地点点头,道:“奴婢当然敢!只是,要不要让徐嫂一起。万一小少爷哭起来,奴婢怕哄不住,再引来贼子……” 明玫点点头,道:“好。” 她拉响了徐嫂屋里的铃铛。 彼时已有多名丫头婆子被惊醒,有人大声嚷嚷起来,很快院子里便人影纷纷。 见徐嫂过来,明玫把襁褓往夏雨怀里一放,对两人细细交待了一番,就把两人赶出了屋。 然后她就继续动作不停,把枕头什么的塞进被子里,伪装出有人睡着的样子。然后抓了床头架上一件自己的外衣,把里面也塞得鼓鼓囊囊的,放到了床下,微微露了点衣角在外面。 最后迅速打开床头架子上的匣子,取出那柄沉甸甸的茧锦扇来,手握扇柄躲进了窗帘后面,正对着床的位置站定。 院子里,白夜得了援手,继续打斗一会儿,终于捡个空子抽身跳出圈外,撮唇就是一声长啸。 这是江湖人惯用的招呼同伴的方法。很快外院传来同样的一声长啸。 那两个黑衣人自然懂这个,于是更加急了,双双狠下杀手,黄莺后背须臾就中了一刀。 黄莺一声痛呼,迅速就地一滚,总算没有再吃一刀。 不过白夜一啸之后,迅速又加入战圈。二比二的形势,黑衣人便再不肯恋战了。忽然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一晃一丢,忽然就一股浓烟升起,院子里眨眼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明玫正想着黑衣人这是要借机逃遁呢,还是要冲着她这灯火辉煌的地方来呢?就听黑暗中黄莺忽然高声叫道:“快来人呀,快去保护少奶奶呀!快去后院左厢房里保护小少爷啊!” 明玫听着这声音在大叫中靠近,直接蹿过正房过堂,往后院左厢去了。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不是傻瓜,紧跟着就蹿了过去。 白夜紧跟在后面,心里暗暗骂娘,边追边把手里长剑作匕,脱手飞掷出去。那离她较近的黑衣人一声闷哼,肩臂上插着长剑陡然回身,又给了白夜一刀。白夜正全力追赶,一时不防他带着重伤还回身如此疾猛,臂上也吃了一刀。 跑在最前的黄莺从左厢里紧紧抱着小襁褓夺门而出。这边两个黑衣人便舍了白夜疯狂地攻向她,或者说是她怀里的婴儿襁褓,竟有些不管不顾同归于尽的打法。 白夜赶到,可惜战斗力下降,两人合力一处,也频频遇险。还好就在这时,院门外又一人影飞掠而来。却是黑天。 此时院中浓烟已散,明玫看着直从院门外蹿进来的黑天,心说大哥啊,你怎么才来…… 黑天加入战圈,很快情况逆转。夫妻合力挡着两个黑衣人对小襁褓的强力攻击,让黄莺得以抽身退走。 。。 黄莺抱着小襁褓,身形疾速地掠进了正屋的内室。 外面打斗这么久,自己儿子身处险境,身为亲娘竟然一直没有出去露过面,连出个声喝问一句都没有,真真孬种至极。――也让她完全没有了被歹徒杀伤的可能,实在可恨可恶。 黄莺心里恼恨又不屑。这种胆量,不知道世子爷瞧上她什么。让她不管怎么做小伏低,也还是处处吃瘪。她受尽委屈,苦熬了这么许久,现在好了,终于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反正不出声不见人是吧,只有死人才不出声不见人呢。刚才浓烟那么大,大家谁都看不清楚,或者她被那黑衣人进屋捅死在屋里了呢?谁知道啊。 黄莺脸上就露出些笑意来。 扫了眼床上,被子鼓鼓囊囊的,有人蒙头在睡。显然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没醒,只是害怕罢了,不知道有没有在里面瑟瑟发抖呢。还以为不让丫头进屋是为何呢,原来是怕别人看到她这副怂样子吧。 黄莺心里呸了一口。嘴上却柔声试探道:“少奶奶,那歹人想抢小少爷来着,妾身给奶奶抢回来了。”边说边轻轻靠近,一把掀开了被子。 一堆衣物枕头。床上没人。 脚下似被什么一绊,低头一看,一片棉衣衣角。 原来藏在床下。黄莺鄙夷的一笑,她把襁褓放在床上,然后弯腰一把拉住那衣角往外一扯,戴着硬皮手套的一手五指成爪迅速照脖颈处按下。 然后,她滞了一下。拉人的重量不对,斩杀的手感不对。又是个假的! 不待她反应过来,忽听背后传来嗖的一声微响,然后风声瞬间逼近,紧接着她臂背一阵巨痛。 强撑着回身,看到明玫站在窗边,正淡淡看着她:“黄姨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黄莺答不上话来,只觉胸口一阵憋闷,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她知道,她的双臂和背上,定然中了一排的暗器。 这次,只怕是栽了。 明玫这扇子共有七根扇骨,每根都是一支利箭。不过她好心地,把最中间的那一支的弹簧拧松了。所以没有射出正中背心的那一箭,黄莺双臂和后背,很规矩地排列着六支利箭。 均匀,对称,好看! 府里的护卫紧跟着黑天之后赶到,当然把那两个黑衣人收拾得妥妥的,生擒活捉是基本款,人已经被打得软了,是拖着往外走的。死什么的,大概是不能够了。就看他们两个会怎么活吧。 白夜做为方便各屋乱蹿的女人,顾不得包扎伤口,捂着手臂领着一队护卫过来,站在门外问明玫是否安全:“少奶奶你在吗?你这里有没有异常情况。” 明玫趴在窗口的格子上对着她笑:“我这里什么事都没有,白嫂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再说吧。” 白夜见明玫无事,就放了心,笑道:“少奶奶没事就好。属下也无碍的,只是皮外伤。还是先把各处看一遍才能安心。” 然后就带着人继续往别处查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寻,看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失踪,有没有坏蛋藏匿。 霍辰烨就是这样,在惊魂时刻已过,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终于急急忙忙地赶回了怡心苑。 进院随便抓了个人就急声问道:“少奶奶呢?小少爷呢?” 被抓那婆子正忙着收拾院子,冲洗血迹。闻言正要回话,霍辰烨已经丢开她,快步往正屋去了。那婆子心道:这世子爷,实在是多此一问嘛。 正屋里,黄莺身上很疼是真,双臂都使不得力是真,但这痛疼反而让她的脑子更加的清醒起来。她细细回想了一遍今晚之事,试图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然后,如仙人纶音一般,她听到了霍辰烨说话的声音。 她喘息了这么一会儿,早已积攒了一把力气,听着那脚步声渐近,便慢慢在面上挂上惨笑,然后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床上的小襁褓,道:“少奶奶,有歹人要抢小少爷,妾身已经拼命夺回来了。妾身,真的尽力了,可你为何,你又为何,要伤,妾身……” 然后她软软地晕了过去? 169第169章 霍辰烨进门,就听到黄莺临晕死前的这样一句话。就看到明玫面上淡淡的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摆弄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然后继续摆弄着手上的扇子。 而黄莺,脸色惨白口吐鲜血,无力地跪靠在床边,背上,刀伤箭伤,鲜血淋漓。床上,一小襁褓静静躺在那里。 霍辰烨陡然心里就一紧。 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黄莺身上的箭矢拜明玫所赐。可他一直知道,明玫绝不是个肯算计别人的人,她只有被招惹得狠了,才可能狠手反击。 黄莺这般,只怕犯了明玫的大忌。她做了什么? 霍辰烨眼睛就紧紧盯着那个小襁褓。 黄莺抱了襁褓就出门迎战,得空抽身出来后又急于往明玫这里跑,竟是没有注意到。可是霍辰烨习武之人六识敏感,又全身心都在屋里这几个人身上,立时就觉出了不对。 那小襁褓无声无息,根本就不象个,活物! 一个最坏的念头冒出脑海,让他的脚步顿在哪里,竟然一时无力挪动。他试探地看向明玫,问道:“小七……你,还好么?” 明玫见问,诧异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道:“我很好啊,明显是别人不好吧?” 还是那样的调调,那语气神态甚至带着点儿微微的轻快和淘气,让霍辰烨的心就安了下来。他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揭开襁褓看了看。一捆衣物。 “六一呢?”他忙回头问道。 “睡了。”明玫简短地答。 得了肯定,霍辰烨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明玫说睡了,就一定是在哪里妥妥地睡着了。他又忙蹲下、身来查看黄莺的伤势。刀伤斜过肩胛,不过伤口不算深,应该无碍的。一排利箭却深深没入皮肉里。只是也没有在什么关键的位置,大概又要吃些苦头了。 他完全放下心来,这才停下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当然说来话长,明玫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用下巴示意了下黄莺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得问她了。” 霍辰烨噎了一下。不清楚? 倒在地上的黄莺听了,直气得肝颤着痛。不清楚?不清楚就敢射她?实际上箭初初射入皮肉时最疼,挺过那一阵儿也就好些了,现在不过整个膀背都是麻的,却没有流多少血,哪至于让她就真晕了。 只听霍辰烨问道:“请大夫了吗?” 明玫嗤了一声,道:“我射的她,我再给她请大夫,当我有病啊?” 大方地承认自己下的手,又如此地满不在乎,霍辰烨于是心里更加肯定是黄莺做了什么。 他已经从明玫的话语里,听出了浓浓的不耐烦。 他没再多说,扬声唤人。门外的夏雨应声进来。 这丫头完全状况外,看到室内的情形就吓了一大跳。当时她和徐嫂抱着襁褓去了后院左厢,没想到贼子很快就来,虽然先到的是黄莺,但她和徐嫂当然也不肯把小少爷交给她。 两个人紧紧把襁褓护在怀里,结果黄莺根本就不废话,一掌在她们两个臂上切过,就让两人臂膀发麻。黄莺劈手夺走襁褓,她和徐嫂连死的心都有了,小少爷若有失,她们定是小命休矣,反正是个死,便各抓了把剪刀锥子就跟了出去。 结果两个黑衣人随后就到,明显刀刀俱攻向小少爷。还以为黄姨娘要对小少爷如何呢,却谁知黄姨娘把襁褓护得死死的。她和徐嫂才放了心。 当时完全没见黄姨娘受伤啊,没想到现在却这么惨烈。 夏雨完全呆住,对霍辰烨让她去请金医士的话没有反应。 明玫听了却道:“要让她醒来何须金医士。夏雨,你上,把她身上的箭给我拔了。”这箭都是特制的,她还要循环利用呢。 若拔箭都拔不醒,那就差不多死透了。 拔箭最重要的是手稳,劲儿大,还要懂医术,方便拔箭之后立即止血。她就这么让丫头动手?这么个拔法,怕是军中的硬汉将士都受不住,不痛醒才怪呢。 霍辰烨看了看明玫,知道这次黄莺定是把她惹狠了。他沉思着,没有说话。(.) 夏雨看了看霍辰烨,见霍辰烨没有吱声,低低应了声“是”,走了过去。她紧紧咬着嘴唇,去抓住一根箭尾试了半天,最后却苦丧着脸道:“少奶奶,奴婢,不敢啊。” 箭头被她来回晃动,黄莺痛得身上轻颤。她撑不住轻哼着睁开眼睛,眼睛茫然状地扫了扫四周。 霍辰烨那张魅惑人心的脸就正正在眼前,看到她醒来,就紧绷着声音问道:“你醒了,可还好?” 只这一声,就让黄莺心里五味杂陈。 还是关心她的。 只是这关心,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当着少奶奶的面,少得让人不用心,就感受不到那关心了。 黄莺深深吸一口气,却痛得一阵轻咳。 刚才她倒在地上,把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出有哪里不对。这点儿上她心里很是笃定,何况她的确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来。 少奶奶凭什么就敢射她? 还不是因为霍辰烨偏心。 这是他的男人,她死心踏地跟了他多少年的男人。可是他的心,越来越不在她身上了。 她没有回霍辰烨的话,眼睛一扫看向明玫,质问道:“少奶奶,我就这般,惹你的眼,非除我,而后快?还要背后,下黑手?” 无论如何,这件事儿上,她不能有半分示弱,毕竟谁都看见,她夜斗歹徒,身受重伤,还保护了小少爷。而少奶奶,自己都承认是无故射了她。 明玫冷嗤一声,没有答理她。话说她只是在她背上下手而已,至于背后下手,哼! 霍辰烨自然明白,明玫要肯下黑手,黄莺哪能活到今日。 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室内静了一静。这让黄莺很是伤心,尤其是霍辰烨的态度,让她甚至有些寒心。这么明显的事实,世子爷都不肯帮着问少奶奶一声,凭什么?她瞥了霍辰烨一眼,见霍辰烨皱着眉头盯着床上的襁褓在看。 外面就传来了金医士的声音。 刚才明玫虽然那么一说,但是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有人死有人伤,怎么可能没人去请大夫。 黄莺听到,就弱弱地哀哀地朝霍辰烨道:“既然奶奶,容不下莺儿,就让莺儿去了吧。不必再治了,免得活着,多遭罪。还好小少爷,安然无恙……” 霍辰烨没有说话,他弯腰抱起黄莺,把她抱到了外间丫头的厢房里去治伤。 。。 黄莺养伤后,霍辰烨在她住处布下严密的防卫,真的是连一只飞鸟未得许可也不可能出入。 黄莺一时觉得这是霍辰烨对她的保护,一时又觉得这是霍辰烨对她的怀疑和防备,整日里心情反反复复,倒也老实了许多,什么哭闹装死都没有再玩,踏踏实实地养伤,静待霍辰烨的说法。 而霍辰烨这边,忙得要死。 他一等金医士给黄莺拔完箭裹了伤,就匆匆入了宫。那天晚上,他被困城外,越想越觉得对方象是调虎离山,怎么也不肯在城外住下。最后便让一瘦小的护卫拿着腰牌钻了下水道入城,这才从内叫开了城门。 但城门规定不到辰时是不准开的。他一在外带兵的将官,就这样私自叫开城门,还是需要到圣上面前报备一下,免得有人私下给他上眼药。 霍侯府如此大规模地遇刺客,他自然还要请旨,请调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京卫指使司协助排查,好好查一查还有没有这样的危险分子潜藏在京城里。 而圣上自然交待他一堆的公事,尤其是那该死的难搞的北辰使团。 当然不管他本人在不在,这些刺客也少不了被细细审问。 吃刑不过,终有刺客漏了底。果然是西北廖家江湖买凶,要伤小六一以报当年黄莺杀子之仇。 当年黄莺之事后,因为其母惨死,又是先遭的毒手,说起来廖家也不占理,至少算是一报还一报,也算扯平。 按江湖道理,廖家没有什么资格再寻仇才对。但江湖是个实力说话的地方,那廖老爹岳家武行出身,江湖论资排辈是数得上的,痛失外孙如何肯善罢干休,所以黄莺一介孤女才会需要躲避藏匿。 后来黄莺跟着霍辰烨后,由霍辰烨出面,说黄莺救过他一命,是他的恩人,黄莺的债,包他身上了。一面官方施压,一面民间调停,又请了江湖有名望的前辈从中调解,还许以重利。这样那样,连唬带吓加许诺,终于是把这件事儿摆平了。 那么多年,黄莺也确实过得太平,廖家也老老实实没有非分行为。 却不知为何廖家把这件事儿又算到他头上来,竟然出动了数十位江湖高手。廖家不怕的,既然敢这般惹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把他里外枝蔓料理干净了就是。 霍辰烨静等着西北的消信。廖家到底为何会如此,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而府里,他又细细问了当时事情发生时的一切细节,包括黄莺闯入左厢抱走襁褓。连白夜都说,原本对她道破小少爷所在位置很恼火,觉得她居心不良。但后来她护着襁褓与对方死战,多次身处险境绝不会假。所以才让她先行抱着小少爷撤退,想着她不管所想为何,总会护着小少爷安全就是了。 而黄莺抱了襁褓跑去正室,据她说也是想看看少奶奶那里如何,是去加以保护的。没想到明玫下了黑手。 而明玫,压根对为何射她一事没有任何解释。其实明玫射她,自然是因为她高声道破六一位置,置六一于险境。再者就是她在正屋时,对床下假人那面露狰狞的下手一斩。这两件事儿,样样是她不能容忍。 黄莺的心思很好理解,若主母死了,一个护小少爷有功的妾室,争取争取至少很有可能成为养母。于是她地位名称儿子都有了。 当然这些都没有证据,好在明玫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她是主母,是少奶奶,是世子夫人,是这霍侯府内宅儿的老大。射就射了,怎么的? 内心十分地冷艳高贵了一把后,明玫还是很吃人间烟火地把这些细细讲给霍辰烨听。她道:“你就当我心狠手辣不容人好了,总之这个女人,我就没有看顺眼过半回。自此之后,便是她还想笑脸以对做小俯低和平共处,我也不许。” ? 171第170章 明玫旧话重提,让霍辰烨把人带走,作堆儿去别处玩去。她语气并不斩钉截铁,霍辰烨却听出了她意思的绝对。 必须这么做,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明玫打算着,如果霍辰烨还是不痛不痒的把人那么圈养着,最后不了了之的话……算了,她不信他会用什么强硬手段,所以也不会再等着看他的处置到底如何了。她最多好心地等她伤养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把她扔出府去,或者扔到城门外去? 叫你回府,叫你哭闹,叫你来我眼巴前儿晃。 而霍辰烨,当然也有打算。 这次回京,霍府里这样那样的事儿,让他也有些憋闷。明玫也好,黄莺扇儿也好,总之好像大家都不痛快。他一边处理着外事,一边试图理顺内宅儿,却最终左右不讨好,作为一个有脾气的男人,他越来越有隐隐的不爽。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心里自然明白,这两个人是绝不可能再好好相处。 这次府里招来如此惊险大祸,无论如何,事牵黄莺没错的。反正也和廖家有关,要在西北好好处理。他就想着干脆还让黄莺去西北,不管最后查出来她在这中间起了个什么作用,在那边处理就好了。 可是他想把人送走是一回事,明玫态度强硬的让他送走是另一回事。 不只是送走黄莺,她明显很想让他也走,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想忽略都难。她是第几次赶他走了? 他们才刚刚有过一场回府以来的第一次恩爱,虽然他调逗在先,但她也表现得十分主动。这真是难得,明玫从没对他表现出过怎样的主动。他满心以为,明玫心里对他的小防线终于破裂了呢。 可这才转眼,又赶他走。 明玫不是在矫情,她是真的对他无甚心思,只怕他走了,她过得更快乐自在。 霍辰烨心里郁郁脸色难看,他长长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痛快应了她。 并且这次说动就动,即刻就安排了人要送黄莺离开霍府。 黄莺听说后,呆了半晌。 她知道霍辰烨对明玫好,她从前就知道。但她从来都不知道,如今也不敢相信,他可以偏心到这个地步。明明是她受了伤受了屈,最后什么说法都没有,就这么要送走她? 那她这次回来霍府,都得到了些什么? 以前扇儿用尽心计从西北追着霍辰烨回了府,最后仍是灰溜溜地去了西北,她还嘲笑过她许久。(.)从那之后扇儿就对她服服贴贴的。 现在呢,她这又算不算是无功而返,除了一个和扇儿同样的姨娘身份。她回府的时间更久,所以她岂不是连扇儿都不如。难道以后连扇儿都可以反过来嘲笑她了么? 黄莺咬牙。 旁边的丫头是个有眼色的,见黄莺困兽似的在屋里乱转,安慰道:“姨娘别生气。奶奶这次受了惊动了气,少不了要处罚人的。姨娘又素和奶奶不睦,没准哪把火就烧到姨娘身上来了。世子爷一句话没说就送走姨娘,没准是想保护姨娘呢。毕竟这是内宅儿,世子爷不可能日日在府。若奶奶发起狠来,姨娘也是要吃亏的。” 黄莺闻言脸色一喜,问那丫头道:“你当真这么认为?会吗?爷是为了保护我吗?” 她也无心求证,一副迫不及待地相信了的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来,打赏那丫头。一边脸上挂了笑意,“是我想左了,还是你看事儿明白。” 西北也好,天高皇帝远,谁的脸色也不用瞧。 丫头见她复又欢喜起来,跟着奉承了几句。心里却暗自撇嘴:奶奶就交待不用逆着她,免得受皮肉之苦。果然顺着说话就是有好处。 丫头出去了,黄莺坐到椅子上,脸上喜色一收,却又愤怒起来。 什么要护着她。要护着她就该把那女人处置了,而不是让她骑在她头上作福作威。 这次她受了伤,若下次她没了命呢?他可会管她?他会连她的生死都不顾了么?她舍生救他的情份,就这么薄如纱纸? 。。 黄莺临行前,要见明玫一面。 明玫诧异了下,想了想没明白这妞要见她干嘛。不过想想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见就见吧,who怕who啊。 帷帘轻垂,没有其他人在,两个女子默默对坐。 须臾,黄莺轻笑一声,语带嘲讽:“没想到你竟然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这个问题明玫还真想过。不过,明玫笑道:“箭弩是个好东西,可是除了箭弩,我还有其它好东西,你要试试吗?” 黄莺听了脸色一变,防备地看着明玫,把她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只明玫怕,她吃过真亏的人,心里也怯着。 见明玫的手始终笼在宽大的衣袖中,黄莺十分怀疑那里面果真有袖箭或者别的什么暗器。她是江湖人士,知道多的是能手高手弄些古怪东西在,所以明玫真会有些什么奇巧玩艺儿就不奇怪。她怒道:“你敢!” “怎么不敢?我不是射过了?也没人要我负责啊。”明玫轻松地道。 明玫越轻松,黄莺越以为真有什么暗器正默默对着她,不由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她如今背上伤痕累累,睡觉只能趴着睡,坐着不能靠椅背,动了气又痛得一抽一抽的。她哪有力气去伤人啊。 然后她又笑了:“你持械而来,可见还是怕我的。” “你听说过有几个将门贵女怕个江湖泼皮的?你听说过有几个正室夫人怕个卑贱小妾的?”明玫轻鄙地笑。 “你!”黄莺更怒,旋即又忍了下来。 她叫她来,不是为了自己生气,是为了让她生气的。以后就算她走了,她也要在她的心上钉上钉子。让她只要想起她来,只要想起她可能正和霍辰烨在一起,就痛得难受,日日不得安宁。 她压了火气,摆上一副忆往昔的样子,道:“你防备我不喜我我也知道。毕竟我和世子爷之间,不是一般的感情。我们既有多年的情义深厚,又有救命的恩重如山。世子爷对我的维护是人都看得明白,难怪你会难受。” 她说着,笑了笑道,“你看看我这院里,被护卫得插翅难飞,世子爷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为了保护我真是煞费心机。你再看看你的院子,明明遭遇过歹徒杀人闯院,世子爷可有给你铁桶一般的护卫?如今,世子爷急着让我回西北,也不过是看出来我这次被你阴了,想让我离你远些。” 她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明玫,接着道:“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一直恭恭敬敬的吗?因为我可怜你。一个女人,空守着个少奶奶的位子,被世子爷哄着为他照看家人,生儿育女。而我,却受尽宠爱,什么责任也不用负担,只须自己快活就行……” 明玫被那目光寒了一下,心说你娘的够了,老子用得着你这副死相看吗。她挑眉道:“是吗?可怜的,从你回府,我只见你次次哭着求怜惜。这么多年的情义深厚恩重如山,都是靠你哭出来的吗?”明玫道,“原来你是哭着快活的。” 黄莺脸色白了白。 从前,她也是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因为她的哭求,霍辰烨才让她留下来。而后她慢慢摸清了霍辰烨的脾气,他从来就吃软不吃硬,哭一哭软一软放□段,霍总是会依从照顾。于是她,越来越爱上了哭。 可是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哭,她也从来不觉得得是个什么丢脸的事。这么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可是被这个自己深深厌恶着的女人当面揭穿,却让她觉得如此地难堪。 她瞪着明玫,道:“你不过是个内宅混吃等死的无用女人,除了能陪男人上床,除了能给男人生娃,你还能做什么?这样的事情,是个女人都能做。你又在高贵什么?而我,男人深山无聊,是我陪伴左右,男人遇刺逢险,是我相帮相助,男人上阵杀敌,我也不拖后腿。你凭什么跟我比。” 后面的半句,倒也很对。不过前半句已经把明玫惹恼了,她便也顾不得后面了。她道:“你很与众不同吗?难道你没陪男人上床?你是哭着求着才把男人拉上床的吧?看看你回府这些日子,哭求了多少次,也没留住男人一次,作女人你可真失败。噢对了,你当然与众不同,你不能给男人生娃嘛……” 伤疤被揭得鲜血淋漓,黄莺终于怒了,一手拂掉了桌上的茶杯,自己又痛得冒汗。 她指着明玫怒道:“我不能生娃是为了谁?是为了他!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你又怎么知道?是我先和他在一起的,他是我的相公我的男人。你才是后来者,凭什么枉想骑我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你,我叫了许多年的相公,他不让我叫了,让我改口称他爷,如今越发连私下叫叫都不许了。在西北,我没名没份地跟着他,后来他说,要你同意才许我才能进门。我终于回了府,你也终于同意了,可他说你怕我,让我见你绕道,离你十步远。后来他又说我气得你早产,再不亲近我了。我有气到你吗?他明明为你在冤枉我…… 明明是我先跟他在一起的,明明我才是他的女人。在西北的都统府里,我是唯一的女主人,连扇儿这种从小跟着他的,都得对我恭恭敬敬的。凭什么你,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就可以高高在上? 都是你害得我,你抢了我的男人,抢了我的地位,抢了我该得的一切。你这样的女人,死不足惜,我只恨上次没有真的杀了你。” 好吧,终于乱了方寸。再刺激一下,没准效果更好。 “男人不要你,你却怪到我头上来,可见你的智商真让人捉急。你先是他的女人,在西北以主子自称,结果称来称去,却以个贱妾的身份进门。啧啧,连个男人都弄不住,你还好意思叫嚣,真是愚蠢到可笑。你脑子里装的是猪大肠吗?”明玫道,“噢,我知道了,霍辰烨不喜欢猪大肠。” 黄莺气得手指乱抖,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道:“是,是我愚蠢。才会步步走错,没有早早就处理了你。拖到今天,反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她又喘息了几声,终于有些喘平了,又道:“我当初遇见他时,他不让我跟着她,说他订过亲了。我专门进京打听,才知道他明明没有订亲。不但没订亲,还对提亲的对象万分挑剔,谁都不要……可是这样不肯将就的男人更加迷人不是吗?我就想着,我只要一心对他,总能把他一颗心暖化,让他成为我的男人。” 那个时候,她怎么就没明白,他说的订亲虽然不真,但他拒亲,却是为着别的人。 “我跟了他几年,他对我也渐渐好起来。可谁知他不过回京探个亲,就悄没声息地订下了亲事。后来他回西北就告诉了我此事。可笑那时候我还不信。回京不过短短两三月,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定下亲事?他不是那样随意的人。” 外面打听不到信儿,她就也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他订个亲还偷偷摸摸的不肯公开。 “可他很高兴,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微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人都和善了许多。我心下犹疑不定,终于决定还是亲自来京看看。可我这边还没启程,却谁知,他那边忽然要领兵南下。” “我舍不得这时候不跟在他身边,便只好先放下订亲这回事不管,跟着他去了西南。结果我跟着大部队班师回西北,他却跃马回京,竟然请旨成了亲……我在西北得信儿,什么都来不及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生米熟饭地多了一个奶奶。” 她嘲讽地笑,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事成定局,我也莫可奈何,好歹我们有多年的情份在,他对我的宠爱在。在这霍府里,我便依然可以谁都不怕。可等我来京了,你怀孕了。我不敢坏他子嗣,忍着没有动你,就这样一步步到了今天。” 黄莺幽怨道:“因为你,他越来越不护着我了,然后反越来越要我听你的了,坚决地要我学好规矩,听你话行事……我进府,是为着这个我何必进来?可你在前面死死挡着,那你说,我不该怪到你头上,我该怪谁?我又该怎么对你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有点儿别扭,我明天加些文字上去,把这场会面弄完整了。 到时候放到下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去。免得麻烦亲们复来点击这章。 现在困得挺不住了,呼呼去。 亲们晚安。。 172第171章 明玫一直觉得奇怪,霍辰烨怎么就敢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放进内宅里,就那么放心她不横行无忌?这种人如果一个不痛快,把你合府卡察卡察怎么办?如果霍辰烨不是脑进水严重,就定然是她还有别的软肋可拿捏才行。至于说纯粹是情到浓处无顾忌,见鬼去吧。 银娘在哪儿,明玫还真不知道。只是黄莺院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都是怡心苑过去的,丫头们听到黄莺无意中提到银娘,她不过一试罢了。 明玫早怀疑黄莺在京城是有帮手的。比如初次见时,她穿着京城时兴的衣衫。那绝逼不是霍辰烨的手笔。霍辰烨那死逼的作风是,给黄莺置办了,也会顺带给她置办的。 并且这个人,一定是黄莺极为信任和依赖的人,她没有带她带霍府,大概就是留在外面方便她有事招呼吧。 明玫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联络的。她并没有让人去寻黄莺的错处,有霍辰烨护着,她动手没什么意思。再者人家武功高手嘛,只要想传,总有些防不胜防的手段。 不过现在就算明玫祭出银娘,黄莺也坚持说那些刺客与她无关,当然更和银娘无关。她是听到声响,习惯性反应冲出来的, 不管明玫信不信,霍辰烨要把人迅速送走,她也没机会多查问了。实际上出事儿后,霍辰烨让人满城搜查,当然霍府周围最近出现过的陌生面孔也不会放过。男男女女,据说抓了不少人,正在细细排查。 然后属下有人发现,在离霍府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银娘死了。 银娘是黄莺的奶娘,也是她亲娘自小的丫头,和黄莺情分非同寻常。如果说这世上,还有除霍辰烨之外,黄莺会顾惜的人,那就是这银娘了。 霍辰烨当然知道银娘。他听了此事后,默然坐了许久,然后悄悄交待属下看好黄莺,永不许她再进京。又亲自和京兆尹等一帮人去喝茶。 明玫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霍辰烨在送走黄莺后,一直脸色很臭,好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明玫也搞不清楚他是在为什么生气,直觉上似乎不是对她。但她也不爽着,懒得去弄清楚,也不肯多理他半句,反正他在院里的时候少,能躲就躲着他点儿。 霍辰烨依然很忙,要么外出,要么在外书房呆着,常常晚了就睡在外书房。两人见面的时候并不多,偶尔在盛昌堂请安时碰到面,或者霍辰烨回院看望小六一时见一回,但见了面霍辰烨总是周身冷气开放,让旁边的人便也都跟着禁声。 偶尔,霍辰烨也会进屋,强把她抱在怀里,闷闷坐着不说话。明玫便也陪他闷坐。 大家多不知黄莺为何受伤。但对黄莺为什么离开,府里却有多个版本悄悄流传。 当然有接近真实版本的,说黄莺居心不良,被送出去看护起来了。也有说黄莺救主有功却身受重伤,去西北寻良医去了。也有说黄莺得世子爷怜惜,终于要在外一支独大了…… 霍辰烨不交待正确说法,明玫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告诉怡心苑的人,不准再提起此人便作罢。 。。 只是两人关系僵着,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尤其身边的人,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比如梨花。 黄莺的出现,真是给无数梦想着爬床大业的丫头提供了美妙的蓝图。 不管她最后的结局是哪种版本,都表明了霍辰烨对她的森森爱意。 别说爱不爱了,只要霍辰烨别不管不顾,做他妾室的待遇都是极好的不是吗?你看,说她居心不良吧,人家是穿金戴银的出去的。就算那样看护起来又如何,在府里也有过看护起来了,人家吃的好住的好用的好,谁能比人家富足清闲啊。 而其他说法,更是让人心动了。 总之黄莺一进府,除了这女人爱哭这点儿惹了多人的烦之外,别的都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了。 梨花心里很紧张,又很忐忑,她也没有人可以说,只是那般心不在焉了好几天。 明玫向来事不避人,所以司茶的嫁妆会多过素点儿嫁妆这事儿,几个大丫头都是知道的。跟着她的时间长短有别,功劳和情份自然也不同,梨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若没有黄莺的事例在前,她大约也就老老实实地干,到时候明玫这么厚道的主子,当然不会少她一份象样的嫁妆。可是有黄莺那么一参照,梨花难免就不时动动心思。 毕竟外嫁的嫁妆和做姨娘的待遇,那怎么同日而语。 何况她年纪大了,也可能等不到再跟明玫培养好深刻感情再嫁了。(.)比如那让人眼馋的狐皮大衣,明玫有三件,所以司茶素点都有,剩下一件肯定是留给素心的,她就铁定没份。别的嫁妆还不知道到时候会删减去哪些呢。 可若是没有那些名贵的东西赏赐,单就过日子的那点物什,算下来,似乎也没有多少嘛。 何况嫁出去,看似自由自在。但从成亲第一天就开始操心柴米油盐,一家子生计,开始数着银子过日子。司茶和素点都是回来过的,她哪里不知道她们现在的日子。这样又哪有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在。 梨花想来想去,觉得明玫软性,不管她喜不喜欢她当妾室,她反正都会认的。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又不惹事儿就行,又何须管她喜不喜欢。 何况现在他们两人交恶正是机会,反正世子爷又不是没有妾室,多一个又怎样?别人当妾室又怎好过自己的陪嫁丫头做妾室?别的主母奶奶不都是会用自己的丫头去固宠的吗? 梨花想来想去,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就开始寻摸如何得霍辰烨的心,如何往上贴的问题。 那黄莺长得虽然出众些,但据说世子爷当年从小小年纪便混迹花楼的,对美貌女子应该也见得太多了。偏黄莺能入他的眼能得他的心,自然是和黄莺对他来说有功劳大有关系。 她,也是可以立功的呢。 反反复复寻思了些天,梨花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天霍辰烨回院看望小六一时,脸色看起来还算不错,似乎心情还好。梨花就忙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在霍辰烨一个人在小书房呆着的时候,端了进去。 从来,在内院里,都是夏雨或夏雪服侍霍辰烨,明玫的丫头从来不单独伺侯他的。 霍辰烨看到梨花进来,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想着莫非明玫有什么交待不成?还是说这些日子冷着她了,让她心感不安了,派了丫头来笼络人心了? 想着便不由撇了撇嘴角。 梨花本来长得杏眼桃腮的,甚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平时多做出一副老实样子来,便少了些许风、情。如今有意勾、引,便也细细描画过眉眼,又摆出副娇媚的样子来,看着更是动人。 她见霍辰烨对她露出笑意,原本还有几份忐忑的心情马上便平复了不少。 男人嘛,哪有不爱俏的。她虽然是个丫头,可又比谁差到哪里去了? 梨花悄悄吸了口气,含笑上前,把手上的托盘轻轻放在霍辰烨身侧。然后她对霍辰烨嫣然一笑,道:“世子爷用些点心喝口茶吧。”边说边亲自从托盘上掂了小点心盘子,含羞含怯地递了过去。 霍辰烨觉得有些怪异。想着明玫这是在玩什么?让个丫头来□他吗? 他的脸便立即冷掉了。 梨花毕竟不算熟手,正脸红心跳得厉害,见霍辰烨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冷冷地看着她,一阵阵的心慌。想想自己打好的腹稿,便忙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道:“世子爷,奴婢是真心心痛你,是真心替你抱屈的。”说着眼巴巴地看着霍辰烨。 “噢?说来听听。”霍辰烨眯着眼看不出情绪。 梨花心里打着退堂鼓,想着这爷表面上对丫头们不假辞色的,对妾室却明明那般的好,还以为私下里多好说话呢,怎么也是这般的难搞的?只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退缩。 她平息了一口气,想着从哪里开始说起。 还是大溜庄吧。大溜庄上,小姐和那徐家爷们儿的情形,世子爷是亲自看在眼里的,完全不是她编排。说了这个,世子爷应该就会相信她了吧。 于是梨花就把大溜庄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少不了一些诋毁之语。还不平道:“奴婢一直心里不安,觉得这事儿不讲出来,就是对不住世子爷,可是小姐这样行事,又把世子爷放在哪里……” 这件事儿虽然世子爷看到了的,但他自己没揭破是一回事儿,小姐没有跟他主动坦白是另一回事儿。这般遮遮掩掩,便是没事儿也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事儿来的。 她现在说出来,真材实料,正好投诚。 霍辰烨心里大感意外,原来这丫头不是明玫派来的,却不知她所为何来。 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淡淡道:“就是这个吗?” 梨花连忙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有些迟疑地道:“还有别的,奴婢没有亲眼所见,不敢乱说。” “说!”霍辰烨略带不耐道。 “是。世子爷可能不知道,我们贺家,原先有个护卫,叫封刀的,对我家小姐极好,我家小姐但有外出,都是封刀做的护卫。听说,当初我家小姐在小汤山遇险,便是和那封刀在一起,在荒山野地里外宿了好几日夜……” 霍辰烨眼中寒光连闪。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中伤主子? “此话当真?”霍辰烨冷声问道。 梨花当然也瞧见那神色,她却只当霍辰烨是在为明玫的行为不满。 “当然是真的。当年,我还不是小姐身边的丫头,但当时小姐身边的丫头,叫司水的,知道得一清二楚。上次在贺府,司水姐亲口说的,奴婢在旁边听得清清的,小姐也没有否认。” 梨花急忙把当日司水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奴婢原本也是不信的,不过那封刀那日和小姐私会,连奴婢等都不让在身边伺侯。还送了小姐礼物,小姐亲自抱着。”她比划着那匣子的长短大小。 “小姐回来后日日摆在床头架上,日常还上了锁,奴婢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小汤山之事,还有谁知道?”霍辰烨轻声问道。 “没有别人了,当日本来小姐不让奴婢等在旁边服侍的,奴婢便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院外头。后来司水姐忽然来了,直接往里走,奴婢才跟了进去,听到司水姐悄悄对小姐说的话。” 霍辰烨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梨花瞧,瞧得梨花心里一阵阵地乱跳。 可男人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表达,让梨花心里又一阵阵地发虚。想来想去,自己并没有作错什么,只是太过紧张了些。 反正在那目光的盯视下也是煎熬,梨花低着头一咬牙,干脆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霍辰烨依然眯着眼看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梨花便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她将心一横,身子慢慢靠近过去,轻声道:“爷一直盯着奴婢瞧什么,瞧得奴婢心慌。想必是爷累了吧,奴婢给您捏捏肩吧。” 说着便轻抬皓腕,往霍辰烨的肩上揉去。只盼着霍辰烨长臂一展,她就可以顺势坐进他怀里去。万事,大吉。 谁知还不待她把手臂搭上去,霍辰烨就抓住她一只膀子隔窗一摔,梨花就砰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小书房门外的地上。一时七孔流血,美人顷刻毙命。 。。 173第172章 霍辰烨的小书房是怡心苑里单独的两间屋子,有单独的院墙院门儿相隔,所以一时也没有别人发现。只是夏雨听到里面的声响跑进来伺侯,一时吓得呆怔。 好在府里刚出过血腥,这丫头也算经受过惊吓,一时捂着嘴倒没有喊叫出声。 在霍辰烨的示意下,她悄悄找来了管事儿妈妈,把梨花白布一蒙抬出去了。 霍辰烨虽然下了禁口令,但明玫这里,无论如何他需要亲自解释的。 他知道明玫一向对自己的丫头好,若知道这丫头背主求荣,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霍辰烨自嘲地想,没准比知道他背着她做下坏事还伤心吧? 他想来想去,到底没有提梨花告密之事。只说这丫头心怀不轨,对他意图勾、引。 明玫呆愣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反应过来后她就扼不住一阵阵的怒意翻腾,忽的一下就朝霍辰烨冲过去,对着他好一番的拳打脚踢。 把霍辰烨都打得愣了。 他见过明玫对他的横眉冷对,但何时见过明玫不管不顾的,撒泼打滚样的亲自动手扁人啊。还,扁的是自己的相公他 明玫边打边骂:“霍辰烨,勾、引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个来者不拒的货么?你不是喜欢女人么,梨花长得挺美,你怎么不要?你不要就算了,你就那么金贵,不能勾、引?难道你勾、引的或勾、引你的女人还少了吗?从良家嫡女到娼门妓、女,和爬床丫头到来路不明的什么女人,各色人等还少吗,为什么你不让她们去死。” “你凭什么,你到底是凭什么,敢这般处置我的丫头。她好生生的一个人,就因为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这么下狠手?” “你自己就是个有缝的蛋,何必怨苍蝇来叮。你,你们,你和那些野妓一样无媒苟、合过的女人,为什么不该死,为什么不去死?就因为你们是互相勾、引,所以你们便活得理直气壮?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一死?你们才该去死!你们都去死吧!” 霍辰烨知道明玫心中有怨有怒,回府这段时间,他也曾被连番惊吓过,生小六一时,真是把他吓得不轻。然后上次夜遇刺客回府,他又被吓傻,可想而知明玫又会受了怎样的惊吓。如今又骤见自己的丫头死,伤心难过恼怒不平,各种情绪会集中暴发也是难免的。 霍辰烨抿着唇,他知道自己让明玫不满意的地方多,让明玫憋了很些委屈,他便什么也不说,只揽紧了明玫的腰,任她在他身上挥拳解恨。 明玫打得累了,便咬,在他肩上臂上咬下好几个深深的印子。 她是真下力咬啊。 若不是明玫恶心那咬出的血会沾自己牙上,真恨不得把他咬出一大窟窿来。 霍辰烨吃痛不过,终于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手。 明玫得了自由,便退开霍辰烨一步,她瞪着他,满眼的怒火。霍辰烨痛得倒吸着凉气,却眸色幽幽沉沉地看着她。那似乎是带着沉痛的,怜惜的眼光让明玫的怒火蹿得更高。 她张着口大喘着气,一边指着霍辰烨的鼻子骂道:“谁准你,用那种,假惺惺的,恶心的眼神看我?你这个混蛋!你哪里有什么深情,你哪里懂什么情义,你的情早被女人们操光了,连渣都是肮脏的黑渣。” “还有你这张恶心的勾人的脸,一个大男人家,到底要长成这样干嘛,除了勾搭女人,到底还有个什么毛用?”长到别的男人脸上还可以看看,长到自己男人脸上,尽尼玛糟心惹祸。 她越说越气,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可恨,猛然一个左勾拳就打在霍辰烨脸上…… 有生以来,霍辰烨从没这么窝囊过。战场上被个小卒子冷不防真刀真枪砍中时,也没觉得丢人过,只是今天,被自己女人一拳砸在脸上。 霍辰烨终于也爆了,他一把扯住明玫胳膊,眼睛冒火地看着她,“你够了没有?” 说着手往旁边一甩一拨。 然后明玫身子就顺着他的手劲儿,不由自主往旁边蹿去。然后,她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晕菜了。 霍辰烨手还不及收回,那深深的怒意就变成了滔滔的惊吓。明玫体弱瘦削,畏寒怕冷,他都知道,可他还从没见过明玫这般手推就倒的。他扑过去把明玫从地上抱起来,变着腔调地连声唤着“小七,小七”,变着腔调地嘶吼着“快请金医士,谁在外面,快请金医士!” 门外站着的可怜的丫头夏雨,闻这声如雷动的叫声,忙大声地应了,也顾不得吩咐小丫头子跑腿,自己提着裙角就飞奔了出去。 梨花忽然死了,霍辰烨要跟明玫说此事,自然不好另外让别人知道详情,便还是夏雨守门。 夏雨就想着事关主子对丫头的处置啥的,作为丫头的她自然也不好知道多了内情,便很乖巧地自动站得远些。话说知道梨花是去送个点心就送死的之后,她真心好想离得再远些。 可饶是她离得有些距离了,还是听得到少奶奶那气势十足咄咄逼人的声音。 让她一直担心着这两个人如果打起来了,她应该怎么办? 但,她听到了什么?怎么净是少奶奶撕打辱骂的声音?那要面子的世子爷会不会灭了她呀。她悄悄往外撤得更远些,忽然听到世子爷惊慌失措地喊叫。 夏雨觉得,她的心脏现在空前地强大。最近这一码一码事总让她撞见,这经历实在太锻炼人了。 又觉得她心脏空前地虚弱。饶是她没有亲眼所见,也听得出世子爷挨了打,绝逼的挨了打。这可咋办哪,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世子爷,她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么? 夏雨一路狂奔着,一路心慌着,眼泪都憋出来了。 少奶奶这么强悍,好想跟着少奶奶混啊。 对啊,她又不是没机会,少奶奶身边没了大丫头,她是现成的人选啊。以后服侍世子爷的事儿,还是让夏雪去好了。 某处正绣花的夏雪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已作好准备,要推她往那危险的前线。她放下针线揉揉鼻子,默默念叨一句:是谁在想我呢? 明玫当然很快就醒过来了,她刚才可能是过于激动,一口气没缓过来,暂时性大脑缺氧罢了。 但是金医士探病很认真,右手探完换左手,左手探完再换右手。这么反复了几次后,他又皱着眉头沉思着,半晌没有说话。 明玫刚刚撕闹完,也确实身体疲累,精神怠倦,也不理会别人,闭着眼睛歇着。然后很快,她真睡过去了。 而霍辰烨,他印象中的金医士哪里是这样的,只当是明玫病体严重,金医士有不好当她面说的诊断。便紧张兮兮地把金军士领到了外间询问。 结果金医士也没给个什么正确答案,只道:“少奶奶要注意保暖,千万莫要使力,平时要多休息,忌食生冷辛辣,忌情绪大起大落。好好将养着,过些日子在下再来给少奶奶把次脉看看。” 霍辰烨见金医士说得郑重其事,还得重新把脉确诊什么的,不由问道:“可是她病体严重,还是说有不好论断的疑难杂症?” 金医士笑呵呵的:“没有没有,目前看来身体虽然虚些,倒也安好。总之复诊完再说。现在要少奶奶多卧床休息些,你莫惹人生气,不然小心你到时后悔莫及。” 霍辰烨还是心里不踏实,这连个说法也没有,叫个什么事儿啊。“金伯父,我马上要去西北了,以后伯父记得时常来给她诊个平安脉,若有什么事儿,一定给我去个信儿。”若真病体严重,只怕她会逞强不说,这次回府,前前后后这些事,把她气得不轻。只是他圣命在身,没有时间在家等她消气再走了。 金医士哈哈笑着应了。 明玫醒来的时候,霍辰烨趴在床边。 她一动,他便坐起了身子看着她。 “你醒了?”他多余地问。 明玫看着他,十分的无力。竟然还在这儿?还想挨揍不成? 霍辰烨瞪她一眼,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佯怒道:“我养伤呢,看看你这狠心的婆娘。”说着揉了揉脸,又把衣领一扒,让明玫看她咬的印子。 明玫扭个脸儿朝里不理睬他。 霍辰烨就继续在那儿趴着。 还嘴贱地碎碎念:“以后不准这么暴力啊,对相公要温柔知道没,不然小心我揍你,这次就念你初犯……多睡会儿啊知道没,躺着不准起来啊,金医士交待让你卧床休息呢。要什么叫我,我在这儿。” 刚才明玫睡时,霍辰烨就一直守在床边。他那时被捶得气昏了头,稍稍一冷静下来,他就明白,这才是明玫的真面目,她本来就是个有脾气的人。他知道明玫冲动也好,爆粗也好,无论如何说的都是真心话,是拿真性情对他了。 最主要是,他觉得明玫是在吃醋,并且吃很严重的醋。 这让他想起她毫不客气对他照脸一拳就想对她眦牙,但心里又有着奇怪的莫名的小小开心。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他们在佛像前跪拜。她问他:“你能不能让我时常揍一顿而不还手?……” 没准她早就憋着坏呢,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等着他。 让她揍吧,手推就倒的人儿,那点儿子力气,还不够挠痒痒的。 只是,“以后不准往脸上招呼。”霍辰烨道。 明玫想,往别处都打不痛么?还是往脸上招呼好使些。 之后,明玫躺了三天,养病。霍辰烨守了三天,养脸。 明玫十分无语。不明白为什么揍了他一顿后,他还能坚留不走。难道以后,需要时常揍一回? 。。 太阳鸭蛋黄似的,有气无力的挂在天幕上。让这冬日的清晨,显得越发的清冷。 明玫躺在床上,默默看着窗上新糊上的白色纱纸,上面映着昏黄的光影。 守门的婆子死了,可她是被坏人砍死的,所以我们可以收拾坏人,找回公道。梨花死了,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忽然之间就没了,就那么因为几句话死在男人手上,让人却连谴责都无力。 甚至,没有人觉得她冤枉。“她有这样的心思就是该死”,同为丫头的素心如此说,蔡妈妈范妈妈她们如是说。秦氏霍辰荧她们如是说。 没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对。只有她,怪异地难过。 忽然就想起她刚穿来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个清冷的寒冬,她刚刚醒来,病弱得连抬抬胳膊都觉吃力。然后又确定自己到了这个莫名的世界里,一瞬间心中的寒意远比这天气的寒冷更甚千倍万倍。 那时候,她拖着残躯,小小的身子时常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不理身边任何事…… 在许多时日里,她对活着这件事儿茫然而无措。不是因为生活的艰难,不是因为身体的病痛,是寂寞,是深深的无人可解的寂寞,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茫茫天地间踟蹰独行,如一缕孤魂野鬼。 那时候的她,孑然一身,谁都不关心,无牵无挂一身清冷,越发爱伤春悲秋自怜自伤。如今,有人关心她,她也有了牵挂,有了剪舍不下。也依然会对活着这件事茫然而无措。 她还是,孤独又寂寞。那种说笑和热闹都排解不了的,那种萦绕于心无人可解的,那种对所有事情的认知和观念都不相同的,无可沟通的,寂寞。 明玫忽感一阵悲意。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多少年了,她还是没能好好适应这个世界。 她还是在矫情地活着。 明玫不由一阵苦笑。 “好想回家啊。”她喃喃地说,哪怕那个世界已经物是人非,可是哪怕走在大家上,心里知道身周的人都是同类,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小姐说什么?小姐是想回贺家住些天吗?”因为明玫生病,被特意叫过来的服侍她的素心问道,“可是世子爷快走了呀……” 明玫看着这个硕果仅存的大丫头,摇了摇头。 素心是个好丫头,自从被指派去小六一处,便尽心尽力照看小六一。那天夜遇刺客时,因为六一跟着明玫睡,她便在自己屋里歇着。后来听到声响,竟跟明玫想到一处了,也迅速包了个襁褓抱着往外冲。 可惜她的迅速,毕竟还要先思考一下,然后找东西打包,等她抱出来往院外跑的时候,院子里正好黑烟四起,没人注意她不说,又被黄莺的一声高呼,把人都引往后院去了。 素心想着便是她大叫着“小少爷在此”只怕也没人搭理她,干脆冲出去找护卫去了……事后明玫知道,吓得半死。她那样的两下子往外冲,够给人家试刀吗? 可是这样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若万一有个什么行差踏错得罪了某阎王,她也一样护不住她。 明玫想着,便十分地泄气。 “素心呀,找个好人嫁了吧。”她说。 “小姐,你别撵我,我绝对不会起梨花那样的心思……” 明玫:…… 。。 朝廷和北辰的和谈,在拉锯扯皮许久之后,终于在年尾腊月初时候,双方达成了协议。北辰每年纳贡共计一百万两银子,对此次首先挑事儿认罚,罚银一次性也为价值一百万两的物什。另外割两城入大汤版图。 当然大汤要从已经占据的其他城池中速度撤军。 似乎磨到现在,双方都挺着急的,所以才出了这么个可笑的结果么?是急着赶紧办完,大家各自回家过年? 看看这协议,对方纳贡但不称臣,纳贡数和罚银,对北辰这贫寒小国来说,的确是不少的。但正因为对方穷,所以这数目大小有个毛用呢?人家穷啊,人都快饿死了,拿什么给你啊。拿人给你当奴隶抵银子成么?也可以啊。问题是他们连人数都很少。 所以这什么协议,不是一纸空话吗?这样大汤君臣也愿意? 打下来那些城池,只留下区区两城,余下悉数归还。当初为毛费力地打下来呀。 这种事儿,文臣们也就动动嘴,将理说最不爽的就应该是当初出力流血的将士们了。他们血拼下来的城池,又拱手退还回去了,流血牺牲全部白玩一回么? 可是连明玫看着都觉得大汤明明强势,却表现得过于窝囊了些,实在让人无语。没想到霍辰烨这领兵的主将,却似乎没有什么郁闷。 这边完事儿了,他要迅速回西北去,撤出来的兵力如何安排交接,新的一年防务如何布置调整,总之一堆的事儿等着呢。 而明玫,却收到了一封让她觉得十分怪异的来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投雷:大家破费了。鞠躬~~~ wxljyan扔了一个地雷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miumiu扔了一个地雷 清凉一夏扔了一个地雷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6060755扔了一个地雷 173第173章 唐大太太亲自送过来,唐玉琦附在给唐大太太的家书里,捎给明玫的书信。 唐玉琦在信中,对让两个儿子做明玫契仔之事热烈赞成,说他们就该对她感恩戴德,侍亲行孝,老来奉养。 还列举了许多他所收集到的,关于味道发甜发腻的江湖药物的症状与危害,有些还附了简单说明和解药。 然后还说,想请明玫好好劝阻唐大太太,让她不要再操心他的亲事。他戍边在外,无心成亲,唯愿两个儿子替他尽孝堂。 字里行间,没有特意的问候,但通篇都是关切和信任跃然纸上。 契仔的事,霍辰烨第一个就不同意,所以连提都不用再向两家的长辈提起。所以此事就不用说了。 只是那药物之事,这样的事儿也告知唐玉琦,是有些过了。 明玫看了信,就嗔道:“舅妈真是的,怎么把我们聊的私话都讲给表哥听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关心我我是知道的,只是这般叫他担心,却是不好。舅妈以后快别说起我了。” 她成亲了呀,为人妻为人母,私下如何且不说,大面儿上,不该做的事儿还得避讳些。 唐大太太笑道:“正是因为自家兄妹,所以才会没什么顾忌,言语中可能不觉就提到了。”其实她也有些奇怪,真不是她去信提的,印象中连往西南派人送东西啥的,都没提到过明玫呀。 只不过她总不好说是自己儿子向别人打听的吧?还是她这当娘的认了吧。 然后就说起唐玉琦的亲事。 这次有意与唐家结亲的,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妹妹,毛阁老的二孙女儿。这事儿,是皇后娘娘亲自示意的,皇后娘娘不但主动,还很积极。 宣了唐大太太进宫谨见,话里话外的提。 唐家当然心动。皇后的妹妹阁老的孙女儿,皇上的一担挑啊。进,可以和皇家攀亲,还是正经亲戚。退,又可以和皇室毫无关系,毕竟是外姓人。比娶个公主啥的强太多了。 唐大太太就写信询问唐玉琦的意思。这些年,唐玉琦一直没回过京,连灭了斐家之后,圣上按功行赏,他也没有回来谢恩。 唐大太太知道儿子心里有结,如今在婚事上,她倒十分顺着儿子的意思。那种把儿子摁绑起来成亲的事儿,她如今不肯再干了,估记人家天高皇帝远的呆着,又身居官位,手下掌兵,估记她也干不了了。 唐玉琦又是一个不答应。 唐大太太这个堵心啊,却又无可奈何。便借着送信儿,来问问明玫的主意。她私下隐隐盼着,没准明玫说那毛二姑娘好,琦哥儿就会同意亲事呢。她也知道其实把明玫拉进来不合适,不过唐玉琦既然在信上提到了亲事,她乘机问问也不为过。 那个毛家二姑娘听说长得比皇后还动人些,家世家教,什么都不缺,正是良配呢,错过了真是可惜。 “小七,你觉得那个毛家二姑娘如何?”唐大太太见明玫已经把信收了起来,便问道。 明玫想了想,反问道:“表哥不愿意,舅妈是怎么想的?” 若还是象以前那样一味地挑着高枝,想着高门,那她就啥也不用说了,打打哈哈就行了。 唐家以前,虽说门第高些,但老侯爷释了兵权之后,剩一家子吃祖宗没个有大出息的人。于老皇帝那儿,又是黑名单上挂着号的,想与当权派联姻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裴家完了,老皇帝去了,唐家洗白得很彻底。 唐玉琦做粽子成功,身有大功,得新皇重用,是新一届的掌兵权人物。(.) 唐家自在享受高门生活就好,若再一味地凑当权派,就没有必要了。 可是,唐大太太一阵苦笑:“咱唐家,也不是非往上面凑。只是之前,也不是没给你表哥提过亲事,可是他总是不愿意,这次也是,让人焦心。我若逼他,不只是母子离心,只怕人更不肯回京了。”唐大太太说着,想起以前的事儿,心里一阵感慨。 “所以我想着,只要我这边松了口,皇后娘娘有了口谕,你表哥就不好违命不遵不是。好歹先把亲成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纵使他不爱回来,也好叫我放心。”说着,语气里有着一丝哽咽,半晌才忍住了。 她见明玫坐在那里一派冷静,完全没有附和她的意思,略觉诧异,忙问道:“小七,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此事不妥?” 明玫想了想道:“外间传言说,毛家想把这二孙女儿也送进宫去,舅妈可知道?” 唐大太太道:“有过耳闻。不过皇后娘娘亲口对我提起的亲事,想来坊间传言做不得真。”就算以前有过送进宫的意思,只怕现在也改了主意,要不然皇后怎么可能贸然提起。 “舅妈可知道,不久前圣上微服出宫,在京城各处巡了一遭的事儿?”霍辰烨跟着去逛的,贺正宏参与满城布兵装路人保护的。 唐大太太点点头。圣上出巡,事先为了安全计,瞒得严密,但事后却是有些风声传出来的。她马上反应过来,问道:“……难道有什么牵扯?”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当时圣上一行人在酒楼歇脚时,偶遇一位小姐食罢出门……”明玫道。 因为是微服,所以酒楼并没有清场。人家小姐吃完东西下楼,身姿楚楚,气态不凡,面纱被风吹起,不知落入何人眼中就是了。 这事儿,只怕当时伴驾在侧的人都有看到,只是大家只敢当作一个偶然的插曲,不敢胡乱猜测些什么就是了。 这事儿没听说有什么后续,不知到底这位小姐有没有被看到眼里。 唐大太太心知肚明,这小姐定是毛家二小姐了。 关于毛家二小姐的亲事,皇后娘娘早就旁敲侧击了,她因怕唐玉琦不愿,装着糊涂没敢应声。如今皇后娘娘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前几天,让人传话到了唐大舅舅那里。 她原本就嘀咕,谁敢那么大胆,传皇后亲妹妹的闲话。 现在看来,定是毛皇后与娘家在此事上有了分歧。否则,自然由着皇后安排与圣上相见才最便宜不是吗?如今安排到大街上去,可见毛皇后是不愿意此女进宫的。 也所以毛皇后才会催着唐家。 唐大太太虽然没有第一手的资料,但不愧出自高门,这方面的弯弯绕绕捋得极快,并且想得十分靠谱。 内阁之中,老资格岑阁老告了老,另外一个相当有资历的中坚力量申阁老,也成功跟在毛阁老屁股后混了。毛阁老成功在内阁铺设下这一支独大的大好局面。 没想到不久前,发配充军的刑阁老,竟然被宣召入京,只怕不日就会到了。 看情形,怕是要起复了。 到时候,分庭抗礼只怕都是轻的,只怕要反踩他一头。 毛阁老也没别的指望,就这一个够劲的皇帝孙女婿。便觉得孙女儿不给力,皇帝宠别的美人儿,她倍受冷落,连累的娘家人也陪受冷落。 便说要把二孙女儿送进宫去,帮着姐姐固宠。 可是毛皇后不愿意,皇帝虽然喜欢新人,但宫里头嘛,新人层出不穷。她也吃不来那个醋。但好在她有儿子,正宫嫡出,她指望儿子就是了。 她和儿子,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武力支持,而不是娘家那边能得多少话语权。何况毛阁老年纪不小了,又是文官,就算将来门生比较多,也只是在文官系统耍耍嘴皮子而已。 其实毛阁老真正想的是,多送个孙女儿进去承宠,将来不就能多些皇子重外孙吗。到时不是多份指望?现在把一切希望集中在皇后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万一皇后一直不得宠,最后皇子也失了宠呢?宫里美人们吹吹风,谁知道就会把风向吹到哪里去了。这事儿太不牢靠了。 毛皇后坚持认为把妹妹送进宫纯属资源浪费,和娘家说不通,便直接在青年才俊中选人了。选了一圈,家世好个人又有能耐还单着的武将,就选上唐玉琦了。和这样的人家联姻,将来才是助力嘛。 就算圣上无意,这毛家和皇后,也只会顺了这头得罪那头,十分没有必要。而若圣上有意,那恶心就大了。唐大太太想明白这中间关节,忙道:“这么说来,咱家是决计不能现在回应皇后什么的了。” 那意思,竟然是先观望一下。等圣上明确表了态,比如提一句“二姑娘不小了,也该择婿了”之类的,到时候毛家没了指望,皇后再一搓和,唐家就捞一好媳妇的样子。 看来唐大太太,还真是对这媳妇儿十分的满意。 先是一个邢阁老孙女儿,再来一个毛阁老孙女儿。唐家可是够高端的啊,唐玉琦这辈子就与阁老孙女儿杠上了咋的? 这毛家姑娘,对于唐玉琦来说,真心不合适。 明玫抿了口茶,问道:“圣上微服私访的事儿,我是过了几天才听说的呢。舅妈好像知道的挺早?”实际上霍辰烨当天晚上就漏了风,但明玫怎能对别人说霍辰烨当差回来那么大嘴巴? “我也是过了几天才听说的。”唐大太太笑道,“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好瞒的。” 明玫附和道:“是呀,我们都是过了几天才听说的呢。要是早知道,我也好想去偶遇去。”她说着,看着唐大太太笑,然后慢慢加上一句,“就去那酒楼包厢里藏着,等圣上来了好瞄上一眼,看看龙颜是何样的威武才好呢。” 唐大太太听着明玫强调着“几天”,“偶遇”字样,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 皇上微服出巡,既有些临时,也很是保密,她就不说了,象明玫这样,老爹老公都参与了的内眷,都过了几天才知道,那毛二姑娘竟然能那么及时地来一场偶遇,可见毛家内眷得信儿之快应变之敏。 而此事,皇后显然不会参与。 可见毛阁老现在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对时事的掌控力了。只是手伸得太长了,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唐大太太喃喃道:“听说,邢阁老就要回京了?”裴家定为乱臣贼子,邢家就是帮凶,一家子几乎死绝,现在还能起复么?她原本不太相信的,现在也有些真相信了。 明玫见唐大太太想明白了,就笑道:“谁知道呢。要是这样,将来舅妈的孙子,外家是邢家也好,是毛家也好,可都是阁老呢。” 皇帝把邢阁老全家收拾干净了,却让霍辰烨救下他家根苗,给他留着希望。到时候回来,邢阁老再无旁的依仗,只能拼了那把老骨头为皇上效力。 有皇上的支持,毛阁老的一言堂就得解体,而皇后,自然会给自家老爷子使力。帝后较劲,做为妹妹的毛二姑娘又支持哪边呢?邢阁老毛阁老对战,会不会引起唐家外家不同的小兄弟们跟着打擂呢? 并且,为了制衡,皇帝这般引进姓邢的,当然也不会灭了姓毛的。所以这种斗争会是长期的。就算他们不想战,也绝不敢言和。 唐大太太很快笑道:“听说毛家二姑娘姿容非常,咱家只怕高攀不起呢。”她说着,拉着明玫的手攥在掌心轻轻地拍,满脸都是感激之意。 她知道,事关朝堂,别说妇道人家不该说,日常听都不该听的。明玫这般引导着她想清楚这些事儿,就没把她当外人。 “小七,你说,拿什么理由给皇后娘娘回话才显得不搪塞?” “表哥还未出孝吧?”明玫道,死老婆,男人要守一年孝。死祖母,孙子要守一年孝。作为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又是长房嫡长孙,守重孝三年也合适。合并执行,就得四年。 邢家姑娘愿意再等两年不? 当然唐家也未必愿意再等两年才让唐玉琦成亲。 或者哪个道士掐指算过,犯什么太岁了,冲撞什么不宜与属什么的婚配了,如此等等,理由当然满大街。不然来狠的,就说 那货已经与别家在议亲了。 两个人闲话了好久,唐大太太临走时,拉着明玫的手道:“小七,能不能帮帮舅妈,劝劝你表哥。他是真不愿成亲,可,总不能就任他这么一个人过。” 她知道这么说不合适,惯常有点儿绯闻的男女,避之还来不及呢。她不过为了儿子,病急乱投医罢了。 明玫却完全没有撇清,她认真地点点头,道:“让我想想怎么劝。” 人生一世,总有些人是自己真心想关心的。唐玉琦,明玫是真心地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日日可以随意舒展着四肢,高傲地仰着下巴,爽朗地大声说笑,一如曾经相伴的许多时日。 如果可能,很想他遇到好姑娘,美满一辈子,而别去苦哈哈的孤独终老。 忽然就有些泪意。 。。 明玫坐在桌前,掏出信纸摊开,默默看着。 信是普通驿路送过来的。信封上是写给唐侯府世子夫人收的。 所以给她的那几页信,是敞开着没有单独密封的,唐大太太取出了写给自己的家信,把信封一并拿给她了。 明玫看着那信封上的,驿站特制的戳,和那“转交贺七表妹”几个小字,看来唐玉琦也不怕人知道他写信给她。 不过由唐大太太送来,有她经过手把过关,怎么都跟私相授受沾不上边儿了。这点儿上,倒像是唐玉琦的风格。 唐玉琦自然也有专门来往京城送信的信使,他却特意让驿路送信。唐大太太当时玩笑着说:“是怕专人送过来的话,会让烨哥儿有想法吧。” 但这不是个玩笑,因为霍辰烨就可能真的会有想法。 还有信上的内容,认契仔也好,药也好,拒亲也好,都不是唐玉琦有必要写这封信的理由。 好怪异的感觉。 明知可能对她不好,还这么巴巴地专门送信给她,这样的事儿,唐玉琦不会干才对。 霍辰烨肯定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但明玫有一瞬很想把这封信藏着掖着不让他看到,就让他猜忌去,就故意气死他。 可这只是想想而已。和霍辰烨,现在离不开分不了,便不能总如小女孩一般斗气,既然还得过,就得使劲儿往好处过。 “又是你们的计谋,又算计上我了?”晚间,霍辰烨回屋的时候,明玫把信往霍辰烨面前一摔,质问道,“要不然琦哥儿怎么会给我写信,还说了一堆的废话。你看看这上面哪件事儿,是必须我才能解决的?” 有西北他们合伙利用她的先例在,她完全有理由这样说。 霍辰烨挑眉看着她。她这般说,就是连唐玉琦也疑上了? 霍辰烨没有说话,拿起信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里很是高兴,忍了半天,嘴角却还是止也止不住地弯了弯。 明玫很想再捶他一顿。死逼,听着她对唐玉琦语气不善,他就心里爽。 霍辰烨笑道:“琦哥儿听了,不知会如何伤心难过,这表哥明明对你满纸关心,啧啧,你这个女人,真是……”他眯着眼试图隐藏眼中的笑意,顿了顿也没说出她这个女人怎么了。 “真是你们?混蛋?又想干嘛?”明玫怒道,然后又带上点儿不安,“若再传出什么闲话来,可是会殃及我六一名声的。” “疑心病真重!哪有这样的事儿?”霍辰烨道,“你放心,谁敢因为一封信传你闲话,我灭他全家!” 这安慰好,安慰得人心里一颤。 明玫瞪他一眼,踢他一脚解恨。心里暗骂:尼玛,这么说,老娘是不是可以和别人常来常往通通书信啊? 。。 没两天,霍辰烨终于上路了。 可这死逼无论如何也不肯带着扇儿同行。 把个扇儿哭得,只想死在霍辰烨的马前算了。 因为霍辰烁和三房的霍辰炫同去,送行的妯娌好几个。本来就各自强忍着,扇儿那么哭法,弄得几个人都是泪意涟涟。大人哭起来,跟着送行的小孩子害怕,便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那场面,竟是很有些煽情。 明玫怕自己不小心乐起来,就使劲低着脑袋,不让人看到表情,偶尔悄悄冲怀里的小六一做个鬼脸。 霍辰烨骑在马上回头,等来等去都不见躲在人堆里避风的明玫抬头,不耐烦道:“我们这就走了,你们都先回去。” 明玫就速度抬起了头看了看他。 霍辰烨正瞪着她,见她脸上还有笑意,一时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回到她们母子身边,伸手把母子俩搂了,手还在明玫腰间掐了一把,口中却装模作样与儿子作别道:“六一,等爹回来,带你骑马!”然后才转身回去,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明玫看着那背影笑,觉得看背影还是比较好看的,真的。 霍辰烨走了,明玫这里便使唤夏雨夏雪两个大丫头。她这么长期观察下来,发现那两个大丫头都还是不错的,霍辰烨在或不在,她们都挺守规矩。 只是夏雨更娇柔爱哭些,夏雪更能扛住事儿些,明玫便把对姨娘的视查管理工作派给她。当然,现在的姨娘,就是扇儿。一对一人性化管理。 内宅无事,倒是明璐送来了好消息:她怀孕了!已经足了三个月。约明玫一起去留峰寺还愿。 已经是腊月十八了,这时候的家庭主妇们,都忙着备办年货忙得脚不打地了。但明璐说,家里的事,什么时候弄得清。她在佛前许了许多遍的愿,一定得去。 明玫这阵子在内宅呆得早腻了,于是爽快应了。腊月十九这天,两个人一起留峰寺进发。 ? 175第174章 明璐的这个孩子,来得着实意外。知道时,已经两个多月了。之前身体不舒服,她也只以为是这段时间以来,带养庆哥儿操心劳累了。 庆哥儿就是司水生的儿子。因为司水生了儿子,焦恩赞姐夫赞明璐操劳贤惠,才使得母子平安,便打赏似的睡了明璐。于是打赏来一个孩子。 明璐撇嘴笑。打赏个屁,自从她有了庆哥儿养在身边傍身,便更不理会他了。他为了缓和关系好找银子使,自说自话自找台阶。“他才等着我打赏呢。” 马车慢得没人脚力快,马车夫只怕颠着了谁,两姐妹说说笑笑的,一路上倒也热闹。 素点也怀孕了,本来也想跟着来给菩萨上香,只是月份尚小,明玫不让她跟,答应等她坐稳了胎,再跟她出来玩一趟。不过安新依然带队护卫。 但司水就一定要跟来,她成亲后,一直呆在新家里,很想出来松泛松泛。可怜的谭劲,霍辰烨这次就没带他去西北,明玫问什么原因,司茶脸红的什么似的不说话。 倒是谭劲自己说:“世子爷说,安新老婆都怀孕了,我老婆还没有……”,说他忒不中用丢他脸了,让他留下加把劲,等老婆怀上了再去西北也不迟。 明玫听得直乐。 明璐这边,没想到司水也来了。原本两个人尽一切时间围着庆哥儿转的,现在竟然两个人都出来了,这么把庆哥儿丢在家里也放心? 此时司水正和司茶坐在一辆马车里。两个人却没有原本以为的那样激动。在一起很久的姐妹,分开了很久之后,也变得有些无话可谈了。 司水看着司茶,那定然是常做活而显得粗糙的手,那普通的对襟衣袄和长襦裙。平民的生活就是这般,操劳,操心,平常的日子,有什么办法。再看看自己,一身绫罗,长长的披风。高门里的生活,当丫头都跟外面平民不同,何况自己是姨娘,半个主子。 司茶也看着司水,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以前她叫她司水姐姐,可是现在她是别人家的姨娘,再管她叫姐姐,就好像自己也被归入了姨娘类人里似的。 两个人互相悄悄打量着,偶尔对视一笑,却并没有多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近况?不用问也知道是怎样的了。 一路晃晃悠悠,明玫一阵阵地犯困,盹着盹着就歪在明璐肩上睡着了。 明璐笑看着肩上这颗小脑袋,心里很是感慨。没有这个妹妹帮衬,她现在还不知被人哄得如何了呢,更何从怀上身孕。 明玫从小身体不好,早上连贺大太太都准她不用请早安的。现在在婆家,听说霍侯爷也一样不用她早到请安。一直习惯睡懒觉的妹妹,为了陪她上香起了个大早。可惜她们姐妹从小养在各处互不亲近,象现在这样,靠在一起睡觉的情形,更是从来没有过。 明璐心里一阵的暖,笑着把明玫的脑袋慢慢从肩上往不移,让她身子顺着躺平了,让人枕着腿舒服地睡。 明玫直到山门处才被叫醒,看到自己把孕妇当垫儿了,十分地不好意思,埋怨道:“二姐姐怎么不叫醒我?” 明璐笑道:“哎哟,叫什么叫,正好可以看看你流口水的呆样子呢。” “才没有嘞,睡觉我从来不流口水,清醒时才流,当别人吃好吃的的时候。” 明璐笑起来,又嗔道:“看着小瘦小瘦一颗脑袋,却偏能压得人腿麻,快扶着我走。” 两姐妹手拉着手,一起进了留峰寺。 明璐拜得很虔诚,明玫跟着意思意思,慢慢她就不耐烦起来,因为明璐哪是在哪尊菩萨面前许的愿啊,她是见菩萨就拜呀。一个殿拜完,明玫闷得头发晕,正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呢,就见司茶在跑进来找她:“安新在外面,说有事要报小姐。” 明玫辞了明璐走出来,见安新正在殿门口急得搓手,见明玫一出来,忙上前低声道:“小小姐,封队长回来了,在旁边偏殿地等着见你。” 封队长就是封刀,当初做护卫队的队长,安新现在仍然这般唤他。可他启程去西北比霍辰烨还早,怎么会这时候跑回来找她? 封刀一身风尘的样子,正一个人在偏殿里站着,见明玫进来,忙迎上来,开口就道:“小小姐,黄莺在送往西北的路上,独自逃跑了。” “啊?”明玫十分没有转过弯来。黄莺逃跑了,所以嘞? “黄莺得知霍世子发话永不许她再进京城,就老老实实地养了几天伤,等身上伤好得差不多了,前天,乘护卫不备就逃掉了。” “霍辰烨不许黄莺再回京城?”明玫问道,她现在才知道,并且深觉霍辰烨会这么决定,十分奇怪。 当初招呼都不打一声将人领进门,让他出去双宿双栖都不肯,就赖在霍府要给她名份,如今一送走,就送得这么坚决? 绝对不会是因为她的要求。(.无弹窗广告) 封刀说:“是的。霍世子收到信儿,说上次霍府闹刺客,是黄莺几次三番挑衅廖家才招引来的。因此十分不满,说她为霍家招祸引灾,不配做霍家人,禁止她再回京城,再入霍家。” 原来是那个银娘,按黄莺的吩咐,几次给廖家传信儿。言辞激烈地辱骂挑衅,说当初不过她失了武功,霍辰烨为着她的安全考虑,不肯与廖家对上,所以才答应了廖家许多无耻条件。 如今她进了京回了霍府,身上功夫也恢复了,才得知霍世子曾经答应了廖家什么。因此她十分愤恨不平,觉得廖家杀她娘亲在先,失了儿子十分活该,有什么脸狮子大开口要人赔付? 既然死了儿子拿了赔偿,那么她娘的仇就等于没报。于是叫嚣要重报母仇,扬言要拿廖家的幼子开刀…… 话说,人家廖家痛失一子,费事巴拉又生了一个,还要再给人家弄死,会不会欺人太甚啊? 廖家这才急了,花费巨财,招了江湖上的亡命徒…… “小姐没有功夫傍身,护卫们万一有个不到位,就会被歹人寻了空子,到时小姐和小少爷就危险了。那黄莺所以敢挑衅霍家,定是仗着自己身有功夫,便是来些歹徒也不会第一时间伤到她。她又事先知情,反倒可以搅混一池春水,寻机行事。”封刀道,“那护卫这般问那黄莺,那黄莺不认,反说是小姐伤了她还污赖她。逃了之后,据说人往京城方向来了。” 所以封刀才迅速回京送信儿,他担心那黄莺正是冲着明玫才回京的,怕明玫这里还不知防范,再出意外。 他一路往京城赶,心里想的是,若路上追上黄莺,就给她弄个意外事故,管他呢,这女人太居心不良了。 结果竟然没追到。 明玫却十分感慨,当初封刀做护卫队长的时候,可是有那牛掰到天上去的通讯方式的。结果离了贺家,现在送个信儿都要跑死马地亲力亲为了。 还有当初不知他什么契机下入的伍,若非进了霍辰烨的手下,随便哪儿,以霍家护卫长的身份,怎么可能打了许久的仗,才能领上几十个小兵。 明玫十分怀疑霍辰烨故意整他。 不过封刀说的故事听起来挺顺的,可明玫还是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亡命徒不是该冲着黄莺去的吗?为什么压根就是冲着她怡心苑,冲着小六一去的? 难道说,是因为你欲灭我子,所以我先灭你子? 明玫摇摇头。这不太对,就算是要灭人子嗣,至少也会给黄莺顺带一刀吧?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压根儿就不认识黄莺的样子,没有看过画像啥的就敢替人寻仇吗? 明玫摇摇头。那些刺客的来路,只怕另有隐情。 正说着话,就听门口司茶和司水打招呼的声音。原来司水找过来了。 司水这次求着跟来留峰寺,就是特意来找明玫的。明璐怀孕了,让她心里十分地不安。以后明璐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对庆哥儿如何?还会对他好么,会不会对他起坏心思呢? 这问题搅得她心慌不已。别人,她也求不着谁,想来想去,还得求明玫了。 所以司水一直注意着明玫的行踪,见明玫出去了,她跟着明璐跪拜了一会儿,就寻个借口跟了出来。 没想到又看到明玫和封刀在偏殿里说话。 封刀似乎十分不喜司水的样子,看到她进来,就冷着脸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 明玫问道:“司水,你可是找我有事?” 司水也顾不得封刀在场,就跟明玫哭诉起来:“想求小姐替我向我们奶奶要个保证,将来如果我们奶奶生了儿子,求她把我的庆哥儿还给我。”司水觉得别人或许不行,但明玫如果开口了,明璐总会听得进去的。 明璐若生子,庆哥儿会如何?这事明玫还真想过。 明璐亲自养了这么久,也很有感情了吧,当不至于动庆哥儿什么的。何况焦府那么一堆庶子女,又不是多这一个。只是庆哥那么小,应该还没有正式记入明璐名下,所以嫡出身份什么的,就看还肯不肯给他了。 别的,最多以后在生活上,就按府里的惯例,不会给他私人贴补了就是。 明玫十分不耐烦:“司水,你为人妾室,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凭什么要求主母奶奶怎么样?孩子养在谁身边,是主母奶奶自己定的不是吗?” 庆哥儿若真养在司水身边,又有哪里好?她能给他什么?钱财?名份?教养?她自己不是都说过,孩子养在嫡母名下是他的造化吗? 就算一份为母的心肠,那她现在也什么都不需要做,若明璐生了女儿,自然此事就不用想了。若明璐真生了儿子,对庆哥儿就不会有那么上心了,到时她再想法跟庆哥儿培养感情多好。现在要人给你保证,凭什么?分明是想惹恼明璐的节奏啊。 明玫有些心烦,也懒得跟她细细掰扯着解释,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她还有话问封刀呢。 几个人不理会司水,转身往外走去。扔下司水一下人站在偏殿门口,咬着嘴唇半天,才往旁边院里找明璐去了。 转出院门,就见一个小沙弥路过,看见明玫,就站住身子笑着跟她打招呼道:“女施主还没有在这么冷的冬日里来过留峰寺呢。” 明玫看了那沙弥一眼,没有印象。不过留峰寺她也真没少来,有沙弥认识也不奇怪。 明玫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沙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见明玫样子和善,更加殷勤地道:“其实都说留峰山上春日里风光优美,其实冬日里的风景更美呢。” “是吗?”明玫应了一声。 “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光景,外面但有点儿水,都结上冰了呢。但我们留峰寺后山的那条河,却从来没结过冰,还隐隐有白蒙蒙的水汽飘着呢。若是在清晨,那河边的树上还挂着冰溜子,在水汽里亮晶晶的……女施主得空可以去瞧上一瞧。” “真的么,那得去看看。”明玫笑道,转头看向夏雨。夏雨忙送上打赏,那沙弥兴冲冲地道谢走了。 明玫也真的起了兴致,她本来就打算抽空去后山玩的,便干脆让夏雨回去给明璐说一声,他们现在就去后山瞧瞧冬景去。 几人边说话边往外走,谁知才一出留峰寺的后山门,就被一群黑衣蒙面的家伙围住了。 那帮人看起来有十来个之多,见到他们一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砍。 明玫看了下自家这边,安新带着四个护卫,另外四个是霍家的府卫,再加上封刀,十员战将,战起来倒也不吃亏。 但她很快就发现对方有增援,远远围上来的四个人手持箭弩,正一一瞄着她的护卫。 身边,留峰寺的后山门又紧紧闭了起来…… 176第175章 “安新,让我们的人不要死战,快跑,往后山跑,那里有山石有密林,找地方掩护自己。”站在这光秃秃的山墙下,只能给人当靶子。 她边说边拉着司茶和小丫头妙蓝,没命地冲向不远处的一片乱石丛跑去。 安新和封刀见状,忙挥舞着手中刀剑击挡箭矢,护着她们往那边山石处跑。 她们这边情况还好,也许是安新和封刀的武艺高些,反正无一人受伤,其他后面跟过来的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不时有人中箭。 大家都向她们这边聚扰过来,一伙人在大石间跳跃,且战且退。 黑衣人快速地围了上来。 这样当然不行,这里虽然有石头挡箭,但人家不但可以近攻,还可以远射。 安新忽然一声忽哨。 明玫一喜,忙问道:“怎么?我们还有人?” 带的护卫差不多都跟来了呀,还有两个府卫在寺里守着,叫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明璐那里倒不用担心,留峰寺和尚众多,且也有武僧,寻常歹徒在寺里横行只会被捉鳖。 何况佛前行凶,罪孽会被加重的。反正人们信这个。 安新道:“没有。只是示警,没准附近有江湖正义人士,会赶来援手也说不定。” 这是黑天教给他的。 明玫那点惊喜就消散了。哪儿那么神呀,在这空无人烟的后山,也就惊动俩鸟雀。 而那边黑衣人,显然对这胡哨声感到不安,当头的一个手势,他们攻得更猛了。 眼见有两名护卫已经倒下了,明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伙儿十分古怪,既不回答“来者何意”这样的问题,也不接受任何停战协议。 就是不停地杀过来。 妙蓝小丫头不过十岁,竟然眼睛瞪得溜圆,偶尔还趴着石缝悄悄往外张望一下,并不十分害怕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对明玫道:“小姐,我们干脆分头跑。我跟司茶姐姐分别往左右跑,总能引开几个坏人。小姐往后山跑,护卫都跟着小姐过去……” 这正是明玫的意思,各自散开,能跑一个是一个。当然不是妙蓝这样的跑法,她一个小丫头子去引坏人,去找死还快些。还有司茶,都不是她的丫头了。不过不管是不是,谁都不能送死就对了。 “分三拨,封刀安新跟我往后山走,其他人分别护着妙蓝和司茶,往左右方向跑,进树林,躲山洞,以躲避为主,不用尽力追杀或捉拿对方,最重要是把命保住。各自机灵些,快跑!” 一句了,她迅速往后山方向跑。封刀和安新当然紧紧随后,其他人也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起来。 明玫只管没命地奔逃,反正有封刀和安新断后。只到跑不动了才发现,那些分散出去各个方向的黑衣人,又大多朝她这边围了过来,她这边几乎吸引了全部的黑衣人。 分出去的护卫都不是孬种,不可能三两下被人干掉,只能说,这些人只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他们似乎觉得她无路可走似的,大有围而不攻的意思,封刀和安新都有中箭,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废柴如她,除了气喘如牛,竟然毫发无伤。 面前拦路的大河,想必就是小沙弥说的那飘着白雾从不结冰的河了。她每次来留峰寺上香,都会到后山去逛,所以不管那小沙弥是不是坏人一份子,今天她都是在劫难逃。 她看着那河水,岸挺陡,离水面约有二三米高。如果那河水冻不死人的话,倒是个逃生的好路子。 她站在岸边喘息,对方也停了下来。一圈的弓弩对准了他们三人,不时的飕飕放着冷箭。封刀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她罩得完整,而安新,似乎想要往左边冲突探路,才走两步,左臂上就又中了一箭。 明玫早就看明白了,这些人不打女人! 他们只是要活捉她,并且似乎并不想伤她。但对安新和封刀就没那么客气了,只要他们离开她远一点儿,就会一阵乱箭。 “你们会游水吗?”明玫低声问道。 安新靠近过来,一边挥舞着剑,一边道:“属下略通水性,以前在家门口浅池子里游过。队长你呢?” 封刀:“我是旱鸭子……正好,你带小小姐从河里走,我断后。” 安新默了一瞬,一剑削掉了自己臂上的箭身,然后吸了吸鼻子,就对封刀道:“属下定全力以赴,队长你多保重!”说完就要拉着明玫去跳河。 明玫看了看安新那插着断箭的手臂,又看了看腿上肩上各中一箭的封刀。 安新手臂受伤了,带她也许行,但带封刀绝对不行的。可她和安新走了,封刀绝对得在这儿变筛子。 她会游泳,泳技还不错。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些澎湃的河水中,拖不拖得动封刀,至少可以一试。 不过估记安新一个人也不会先走的。 明玫想着,也不多说,到了岸边边儿上忽然对安新道:“你还是背着我吧。” 安新一想也是,背着反而好游些。于是错身到明玫面前,刚弯腰准备蹲下,明玫忽然在他后背上猛推了一把。安新往前一蹿就掉了下去。 “安新,你自己快走。我会游水。” 也不知道安新能不能听得到,反正很快就扑通一声落了水。 人影在奔流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很快远去了。 封刀一直舞着刀护着他们身边,见状也是吃惊不小,“小小姐?” “你跟我走,我会游。跳水!”拉着封刀就跳了下去…… 水还是很凉的,只是没有那么冰罢了。两个人起起伏伏顺流而下,不知道漂了多远,终于到了一处浅潭。明玫累坏了,而封刀,晕菜了,被一处水中暗礁撞到了脑袋。也正是因为这样,明玫才能顺利把他带这么远。不然不会水的人到水里之后胡乱挣扎使力,明玫还真弄不住他。 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封刀拖上岸。明玫又是拍脸又是摁胸的正折腾着他,忽然水里又传来一阵声响。 明玫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竟然游水追了过来,也要在这里上岸。 可能在水里还戴着巾子覆面会影响呼吸,那人倒没有遮面。 明玫一看,鼻高眼深,异邦人。 她连翻滚带拖拉的才把封刀弄上岸,离岸边很近,虽是草地,但冬日的枯草遮挡不了个什么,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明玫想了一下,干脆迎了上去。那人一半身子还在水里,见明玫往他面前去,便盯着她不动。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她挺和气的问道。 那人显然听不懂,皱了皱眉看着她,眼睛四处扫着,看还有没有别人。 明玫忽然朝他身后叫道:“封刀,这里!” 那人下意识就扭过头去。 明玫合身往上一扑,就把那人又压进了水里。 她早想明白了,那人人高马大的,等他上了岸,她和封刀两个人,没有半分机会,但在水里,却不是完全拼力气,或许她可以凭着水性逃脱也不一定。 结果,明玫发现,在水里,那人也没有好搞到哪里去,头先儿还仗着她跃下的一股冲劲儿把人压在水里,很快就没有反手之力了,但好在两人顺流而下,很快远离了那一片草地,封刀暂时无碍了。 总之,明玫最后也晕菜了。 。。 再醒来的时候,在一辆普通的马车上,旁边躺着的,还有另外一个家伙:黄莺。 ……可怜的霍辰烨,这是招惹了谁呀。 黄莺见明玫醒了过来,大张着嘴巴笑了起来:“少奶奶,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吧。” 明玫看她一眼,她形象狼狈,头发凌乱不堪,这样还笑那么开心? “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少奶奶,现如今,也终于落到和我一样的地步了,能不高兴么。”黄莺道。 明玫不出声,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只此一辆马车,也就会只有一个赶车的人,了不起三两个人吧。他们竟然不堵上她们的嘴? “你为什么不大声呼救?”明玫问道。那么闲跟她打招呼说闲话。 黄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两个人超厉害的,他们说了,这里鬼都叫不出来一只。并且,胆敢声音大,就割了舌头,先奸后杀。” 明玫打个寒颤。尼玛。 她很识时务地默默闭嘴。人家既然敢不堵上她们嘴,敢用这么破的一辆马车装她们,大概就是有把握的。 封刀不知道醒来没有,安新应该逃出去了吧。明玫想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衣服是换上的干净的,不过靯子仍湿达达的穿在脚上,一阵一阵地发凉。 明玫慢慢蹭着身子,一点点往车门的位置移过去,脚挨到车门了,又试着把鞋子蹭掉,然后用脚使劲把鞋子往那车门缝外推。 那么塞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给塞出去了。 “那些人是北辰人,绑了咱俩,想引世子过来救,好趁机灭了世子爷呢。我听到他们说话,说等一下就要将我们分开,装在不同的马车上,走不同的路。”黄莺说着,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猜,我和你同处危险之中,他会先救谁?” 他当然指的是霍辰烨。 不过这么老套的玩法还要玩?明玫翻眼,“先救你好了。” “肯定先救我。怎么,你不服气?”黄莺歪眼。 “你还是这么自信?佩服。” “少说风凉话,你等着瞧好了。”黄莺道,神色间有着志得必得的坚毅,“我知道他喜欢你,比喜欢我多。可你只是他儿时的执念罢了,他只是一时糊涂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并且他心里明白,我喜欢他比你喜欢他多。我付出的真心比你多,我付出的代价也比你多……到时候,你就知道,谁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这女人自己的执念也一点儿不浅呢,那样子,若人家不先去救她,她会去死吗? 明玫默默腹诽:可怜的,你就是收获不多。你愿意付出,就在那儿默默付出到死就好子,出什么妖蛾子啊。你一边付出,一边不甘不平愤愤然,你是有多自虐啊。难道还是有人逼你付出的。只能总结一个字:贱! “何况,他就算不想跟我成亲,就算我什么也不是,可我就是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这样的男人,欠了就是欠了,他不会不认。哪怕是为着这个,他也会先来救我。”黄莺道,“别以为你了解他,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你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倒还有点儿靠谱,让人觉得她不是疯颠了。 不过明玫无心跟她唧歪这些,只问道:“黄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么落在他们手里?” 他们不会也那么大阵仗去捉她吧。 明玫只是认真询问,方便做些推断,谁知这一句话又踩了黄莺的尾巴,她恼道:“你管我怎么逃出来的!” 她被绑得粽子似的,只有嘴巴能动了,却朝着明玫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可惜人躺在地上,便吐不利索,自己嘴巴边便沾上长长的唾沫丝。 明玫只有手腕和脚腕处绑着绳子,不过她不想踢她,恶心地往旁边移了移。 黄莺尤不自知,仍叫嚣道:“我怎么落人手里的又要你管吗?我愿意!” “这件事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你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让他来救?”明玫问道,“你不是口口声声对霍辰烨情深一片么,那你还这么害他?” “害他?我哪有害他?我只是看他先救谁而已。我总得知道,我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当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那些付出还在不在。” “你这样,可想过被他知道后,会落个什么下场?” “我付出的,我要拿回来而已,那是我该得的。至于下场,你以为我真在乎什么寿终正寝?我只是不想象现在这样过得凄惨而已。你怕了吗?你等着瞧吧!” 明玫听她说付出的要拿回来,忽然就想笑。 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吃了人家的,得给人家吐出来。原来人人如何,脸长得美也不能打折。 “黄莺,你总说你救了他,他该感恩,可你救他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吗?有人逼你救他?你不救,他有自己的护卫会去救。他们更救得心甘情愿不求回报。你救了求回报了,你的救命之恩便不值钱。所以黄莺,你不该怪谁,都是你自找的。你找上他,然后被辜负,有什么好怨?我是被他找上的,我都不能怨不能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知道你为什么落得凄惨吗,因为你从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从来都高估你自己,却不知道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 明玫道:“还有,不管先救谁,他最后都会选我。从前就是啊,他不要你却娶我,他已经选过了,你掩耳盗铃有什么用。” 再说你想跟着他,还真不配!尼玛的,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吧。 。。 很快,明玫被换上了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里内却非常豪华。明玫被松了绑送上马车,里面有个俊美的男人正靠在榻上眯着。看到明玫上来,这男人忽然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一闪,他说:“女人,终于又见面了。” 呃? 明玫呆愣的表情让男人昂起了下巴,他冷冷地注视着她片刻,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该,记得你吗?”明玫问道。 男人忽然恼了,一把揪过明玫,就扒拉她的衣服。 说实话单说女色,怎么看也是黄莺更可口些,那些人对黄莺都规规矩矩的,没想到会挑她下手。这是什么口味呀。 明玫吓了一跳之后,伏身就想去咬他的手。却见他手停在她的颈上,并没有更进一步往下扒她衣服,那冷凉的手指轻轻摩梭着她的肩膀,道:“我的印记。我的女人,敢不记得我了?” 啊??? 肩膀上,那个牙印,一直怎么用药都消除不掉。 某些片段飞速回到脑子里:扳指,鸡血。 明玫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男人。 男人见明玫终于想起来了,就松开她,身子又往后一靠,道:“我叫阿旦。” 177第176章 阿旦说完自己的名子,便不再出声,一直紧盯着明玫在瞧,上上下下地打量。[.超多好看小说] 明玫看他拽酷冷傲的样子,侧扬着脑袋靠着靠背,眯眼睥睨着她,好像叫个阿旦有多了不起似的。明玫“噢”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阿旦,北辰人。电光火石中,明玫想起那个北辰王子挞挞旦。 她不由仔细打量他。满身的衣料似乎都很昂贵,却没有什么佩饰,随意而舒坦的样子,可神态中隐隐的凛然威风,却怎么也忽视不了。 “你是挞挞旦?”明玫问道。 男子还是傲然地一动不动,只眨了下眼睛,表示回答。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劫持了她,以及为什么要劫持她之类的问题,似乎也不必再问了。 明玫拗出一副笑样子,客气有礼地抱了抱拳:“久仰大名。” 挞挞旦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完全没有跟她寒喧的意思。 于是,明玫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她却是多少有些安心的。这人既然是行大事儿的人,费了这么大的事儿把她劫来,终究是要讲究个利用价值的。在她这初初被带来,还没有被怎么利用上的时候,应该暂时还不会有危险才对。 她只需拖延着时间,静待有人来救了。 谈判专家不是教给我们,被劫持时,要打感情牌吗?明玫于是仔细回想着,当初那一次惊心的夜遇经过。 印象中,她撸光了他身上的佩饰,他留给她一个牙印,一地鸡血。 她试图找到一个友善的话题开场,来缓和两人间那冷僵的氛围。可是,应该说些什么呢? 还是先叙叙旧吧。 “呃,以前,我救过你命呢。”明玫道,多少有点自我标榜。 挞挞旦看着她,眉眼不动,看不出赞不赞同她的说法。 “你的东西,我都埋在村口的路牌下了,你有没有去挖出来?”明玫又道。 挞挞旦依然不理会。 明玫继续道:“我当初想把你的东西偷偷拿去卖掉来着,可是后来想想,对你这人还是有点儿发怵,便没敢卖。”她带着点儿发誓似的道,“我真埋在牌下了的。” 挞挞旦总算动了动嘴,一字一字慢慢道:“发怵?没看,出来。” 从刚才开始,他便一直刻意地在以威势施压。而她,知道他是挞挞旦之后,还半点儿没有露怯的样子,反而在自说自话的想要缓和关系。 很好,还和以前一样,坦然无惧,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挞挞旦似乎笑了笑,虽然只是动了动唇角,但周身那种冷冷的,甚至有些凌冽的气场立马缓和了下来,他人慢慢坐直了身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明玫坐那里。 那里很好,有软垫有靠背,比坐在冷硬的地上好多了。 明玫不客气地移过去,心里暗乐:这算不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挞挞旦却忽然皱眉问道:“你的鞋呢?” 明玫看了看脚:“呃,怎么掉了一只?” 她想了想,把另一只鞋子也脱掉,掀开车帘,顺手将鞋子隔着那小小的四方的窗子扔了出去。 挞挞旦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止,手从背后拔拉出靠着的一个薄毯子,扔在她身上,一边问道:“为什么又扔?” 明玫眉开眼笑地展开毯子盖在身上,脆声道谢,又解释道:“一只鞋子别人捡到也没用啊,要扔扔一双,捡到的人才好穿嘛。” 挞挞旦冷着脸道:“你倒好心。自己的东西丢了,不是诅咒别人捡到也用不了才开心么?” “……呃,仔细想想也对噢。”明玫狗腿道,又问:“我的衣裳首饰呢?能不能还给我,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穿戴了去。” 挞挞旦下巴示意了下座下:“首饰在那里,衣服,似乎湿着呢。” 明玫点点头,忙弯脚去找自己的首饰。一个小小的布帕上面,摆放着两个发簪。一个带流苏的镶红蓝宝石蝴蝶金簪,和一个白玉兰羊脂玉簪子。其他的东西,都掉完了吧。摸了摸头上,戴着一个肯定不是她的冠形发饰,明玫也没取,摸索着胡乱把自己的两个头饰插了回去。 本来别人帮她换的衣服整理的头发,搭配挺好的,被她这么补上两支完全不搭调的簪子,很有画蛇添足的感觉。 挞挞旦看着她动作,道:“看看你的首饰,还没有那个女人的多呢。” “呃?”明玫道,乘机打听一下:“你和她,很熟么?” “熟?”挞挞旦道,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没跟你熟。不过上次,合作愉快。” 合作?明玫心里咯噔一下,道:“上次闯霍府的刺客,是你的人?” 上次霍府进刺客的事儿,如果是挞挞旦干的,就很合理了。那根本不象黄莺那号人的手笔啊。 不错,脑子很灵活嘛。挞挞旦笑起来:“有我的人是没错的,只不过他们是被人雇用了,你别怪到我头上来。” 他在京城,自然让人时刻关注着霍家。正好就发现了黄莺跟银娘联络的事情来。那个银娘鼓动着廖家去霍家惹事儿,好让黄莺浑水摸鱼得到机会。 他当然就借机推波助澜加以利用…… 明玫看了看挞挞旦,没有说话。 “不是冲你去的不是吗?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可是那是冲着我儿子去的啊混蛋!明玫敢怒不敢言,扭头挑帘看窗外。 才发现马车虽然平稳,但其实行得极快,两掌宽的车窗外,树木枯草飞速后退。 挞挞旦见她情绪低沉下去,竟然好脾气地道:“既然担心姓霍的连自己儿子也保护不了,干嘛还跟着他?” 明玫惊讶地扭头看他。 挞挞旦笑道:“那男人待你不好,你跟我走,我会待你好的。” ……啥?明玫诧异,还忍不住低头偷瞄了下自己。 这么不挑嘴儿,她这样没长相没身材的残花,也要?玩笑开大了吧。 挞挞旦看她那心虚的样子,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为什么姓霍的会宠那个女人?因为喜欢那女人的脸么?” “……可能吧。”男人的心思,不都差不多,干嘛问咱。 挞挞旦收了笑,凑近她问道:“那你说,姓霍的会不会真的先去救她?” “……会不会呢?”明玫沉思状。心里想着这挞挞旦这么认真盯着她是什么意思,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是会觉得霍辰烨不重视她就放了她呢,还是会觉得她利用价值不如黄莺大,便结局了她? 明玫纠结地揪头发,顺手就把头上那只流苏蝴蝶簪给拔了下来,在手里随意地摆弄着。 不小心一个用力过大,就把那蝴蝶给掰了下来。 明玫傻眼地看了看蝴蝶,一扬手,扔出了窗外。拿着光秃秃只挂着三根流苏的金簪左右摆弄着。 “你还没说同不同意呢。”挞挞旦道。 他发现逗她玩很有意思。 “什么?” “就是跟我走的事儿啊。”挞挞旦道,“我们北辰,地广人稀,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骑着马可以任意驰骋,也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驼铃。有连绵的雪山,有青色的盐湖,连天都比你们这里高远,云也更加的洁白……” “……那你有几个老婆?”明玫弱弱地认真地问道。 这意思,是有在认真考虑了? 挞挞旦笑了起来,“我们草原不象你们这里,甭管几个老婆,大家又不住在一家,谁也碍不着谁。回头我把草原重新划分,可以划给你一大片草地,将来那就是你和你的孩子们的部落,你尽可以在那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谁也管不着你。” “……那倒不错。”是真不错,女人可以自立山头各自为王,这就比大汤只将女人关在院子里强些,“那容我考虑考虑。”说话间又把手上那个簪子的流苏扯了下来,又是顺手往外一扔。 “怎么又扔?” “蝴蝶都掉了,秃簪带一流苏,不配套,单调又难看。” 说着把光秃得更彻底的金簪又插回了头上。 “你现在剩光秃一簪,更难看。”挞挞旦道。 明玫听了就取下簪子,折断扔出去一截,另一截拿在手上。 挞挞旦:“这又是为什么?” “你说难看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折断了,只扔一半。” 明玫:“折断好,让捡到的人无法可用啊。” 挞挞旦也不急恼,呵呵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路在留线索,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消息,那就是坏消息。” 说着他举手敲了敲车厢壁。正前方打开个还没有脑袋大的小窗子,露出半个人的脑袋来:“主子有何吩咐?” “姓霍的还没有动静?”挞挞旦问道。 “已然带人往大孟城方向追过去了。”那人道,“亲自去的,只带了十个贴身护卫。” 挞挞旦点了下头,那人缩回去了。 “你看,他果然去救别人了。你呢,考虑好要跟我走了吗?”他看着明玫,认真等她的回话。 明玫咽了一口唾沫,迟疑道:“……那你,能不能,让我把儿子也带来?” 178第177章 这边不急不忙地闲话聊天,那边霍辰烨正带着护卫,一队人纵马狂奔着。 黄莺能顺利躲开名为护卫,其实很算是押送人员的众人耳目半路逃掉,自然也是霍辰烨有意放水。 府里招刺客之后,虽然黄莺的行为是功是过还两说着,但她武功恢复了却没有告诉他是事实。 那时候,霍辰烨只想把黄莺送去西北呆着,不管查出来的结果如何,以后都不要再回霍府后宅儿了。否则就会象明玫说的那样,武力值太高,不可控,会让人害怕。 从知道银娘死开始,霍辰烨便觉得黄莺肯定是被人利用了,不然银娘好端端的如何能横尸街头。细查下来,果然发现连廖家都是被利用的。对手,自然是那战场死敌挞挞旦。 这件事儿,虽然是挞挞旦的处心积虑,但自然也是黄莺的过错。她不动歪心思,就不会被利用。 霍辰烨自然会怒。虽然那时,黄莺已经在送往西北的路上了。 说实话她会逃掉,霍辰烨心里隐隐也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家宅不宁的根源在哪里,他不是真不知道,只是宁愿不细想宁愿不知道罢了。 不过知道不知道又如何,这个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女子,功劳苦劳,对他的恩对他的情对他的好,他也不能辜负罢了。 虽然招来挞挞旦的人是很可恶,但若说因为这个斩杀了她,霍辰烨自然下不了这个手。他只能松松手,她自己要出走,就不怨他了。 她就真的走了…… 不过既然走了,就不会也不应该再回来的了。他容许她跟着他抛头露面是一回事,但她做了逃妾,是另一回事,霍府还是要脸的,他也还是要脸的,她心里当是明白的。 黄莺走了,自然有护卫要追查一下的,结果却发现,黄莺被人劫了。 哪怕他对黄莺有意见,哪怕他心里不当黄莺是妾室了,但此时出了此事,人家把信儿送他手上了,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挞挞旦送信儿给他,摆明了阵仗,说自己这边共有护卫三十余人,让他也只许动用私卫,不准大张旗鼓追捕他等,很有些单挑的意思,说等他放马过来较量,看能不能救回自己的女人。 否则,撕票没商量。 霍辰烨心里明白,挞挞旦敢这么大胆不是玩笑。他在大汤生活多年,就着力在人员笼络和地形勘查上,某处的山林密道,有可能比他还熟,手下有各种能人,还有相当一批死士级的忠勇追随者。 当然,这里毕竟是大汤的地盘,他绝不会怕他就是了。 大孟城是个山城,整个大孟府境内都是连绵的山岭。这里也是西北的南防线。常常在山区要隘设置关卡,就极难出入。所以当北辰打过来的时候,为了确保北辰兵马不可能顺利杀向京城,常会在这里设置重兵。 如今当然和平时期,这里的山区又多成了荒山野岭。 挞挞旦就选了这大片的山地,做了和他较量的战场。 霍辰烨一路赶到大孟城,查得黄莺日前确实到过此处,她甚至有下车在家小脚店里用过餐。不过随即就被一群很彪悍的人带着走了。这事儿看到的人很多,很容易查证。 从收到黄莺被绑架的信儿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才终于发现对方身影。大家少不得都有些兴奋。 在城门口处,霍辰烨亮明身份,安排手下去附近卫所调集人手,以便到时包抄。 敌我对阵,绝对的主场,还跟他讲什么一厢情愿的游戏规则呢? 既然发现了踪迹,就绝对不会让他们跑了。这一次,要力争把这伙猖狂的家伙一网打尽。 城守急急赶过来欲招待作陪,有的没的哈拉着,身后忽然一阵马蹄疾响。 专门负责信息收集的属下陈东打马追上来,悄悄告诉霍辰烨另一个骇人的消息:明玫也被劫走了,目前位置不详…… 小七被劫走了,位置不详…… 霍辰烨的脑袋嗡嗡的,有片刻的不能思考。他打马在原地跑了三圈,飞扬的尘土让人影都快看不清楚。属下都静静立在一边,等着他的指示。 霍辰烨终于停下来,问陈东道:“四散还是藏匿?” 这是江湖上人士惯用的逃匿方法。四散就是在不同的地方预备下外观同样的马车四或八辆,然后同时向不同的方向奔去。到下一站再用同样的方法。有专门的镖局或车行接这样的生意。藏匿就大多是原地窝藏,不留行迹,便是转移也多乔装改扮。 陈东道:“四散,我们人手不够,一时还没定下来夫人现在具体位置。” “方向?” “正北。(.无弹窗广告)” 霍辰烨:“速查!确保夫人安全。”他本想让人通知各处,不准所有马车通行。想一想又作罢了,若不坐马车,还不知道对方会把明玫夹带在什么东西里面呢。 想着将手中马鞭朝前一指:“走!”然后一甩马鞭狂奔了出去。 黄莺就在前面的丘陵之中,他不可能先奔别处…… 小七,你那么机灵,可能想出办法来?千万保全自己别吃亏才好…… 这一战打得非常激烈,霍辰烨这边十多个人,遭遇了对方二十多人的围攻。霍辰烨带着属下死拼,终没有放出约好的信号弹召集附近卫所帮忙。 小七还在他们手里。他这里不讲规则,小七危矣。 …… 黄莺被救出来的时候,十分的狼狈。据说因为她有功夫,所以对方对她很有戒心,不时将她绑于马后飞奔拖拉一阵,待她施展轻功到精疲力尽才绑起来扔车里。一路如此。 黄莺见到霍辰烨,便用她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她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你到底,还是先来救我了。”她说。几日流汗缺水,让她的声音嘶哑难听,但她觉得这句话,饱含了她所有感情。 周围跟着的属下闻言互相看一眼,迅速扯缰退开几十米。 霍辰烨坐在马上,满身血迹,发丝凌乱。以少胜多的结果是,他这边几乎人人带伤,而对方见僵持不下,四散逃开。 霍辰烨脸上有着隐忍的怒气和焦急,问道:“可有受伤?” 黄莺脸上尚眼泪纵横,闻言就绽开一个美如昙花的笑来,她轻轻摇晃着臻首,软着嗓子道:“不曾,妾身不曾受伤。”她的男人啊,从来嘴硬心软。说什么永不许她回京,严重得好像永不相见似的。可他还是会关心她,还是舍不下她。 黄莺心里又软又甜,忽然觉得这一场罪,受得真是万分地值得。 却听霍辰烨又问道:“小七现在何处?” 黄莺轻轻摇摇头,道:“妾身不知……” 一句未完,就见霍辰烨夹马要走。黄莺忙深深地吸气,积攒了所有的力量,猛地纵身一跃,跳到了霍辰烨的马上。 她要紧紧抱着他的腰,贴上他的背,感觉他的气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汲收他身体的温暖。毫无防备地,忽然就被霍辰烨反手揪着臂膀扯了下去。 黄莺落在地上,惊异不定地看着霍辰烨。 “黄莺,你心里清楚,从你逃走那时起,你便不再是霍家人。你以后与我再无关系,所以请你自重些。” “烨郎!”黄莺呆住。 霍辰烨再不理会,打马就走。 黄莺施展全身的力量,运起轻功拔腿急追,一边也顾不得再细诉什么衷肠,只捡最要紧的扬声大叫着道:“七年的恩义就这么说断就断,烨郎,你如此狠心?那许多年月,是谁陪在你身边,是谁替你挡刀剑?是谁舍命救你于危难?……” 狂奔中的霍辰烨忽然猛的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向着黄莺的方向又疾驰回来。 黄莺见了,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她就知道,她的救命之恩,他从不曾忘。她停了步住了口,含笑望着霍辰烨,静等他来揽她上马,双双归去。 霍辰烨打马奔到近前,止了马,坐在马上看着黄莺,冷冷道:“让我们把话说清楚。黄莺,你救我三次,我从不曾忘。上一次,你引刺客入府,差点伤我子嗣,我饶你一次。你自己心怀不轨欲伤我妻,我再饶你一次。这一次,匪类劫走我妻有没有你的功劳,我会查清楚。但你自作自受落入贼手,我伤了这许多弟兄,拼死救你于危难之中,已然还你一命。 所以,我还完了。从此之后,你没有救命之恩可用。 这些年你跟着我,不过两厢情愿。实际上,是你自己主动了很多年的结果,你怨不得我。只是黄姑娘本事大,我霍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大菩萨。如今我们恩怨两清,以后就相忘于江湖吧。再见乃路人,黄姑娘不要再试图和我攀亲认故才好。” 说完扭转马头,打马又走。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让黄莺反应不及,傻怔无语。等霍辰烨奔出一段距离来,才忽然明白过来。她左右看了看,忽然抓住了一位后面赶上来的属下的马尾,跟着一路狂奔。 这一招,这几天倒是被练出来了。 那属下扭头一看,也不敢打马加速,只好往旁边的兄弟马上一跃,把马让给了黄莺。 黄莺便一路高叫着霍辰烨追了上去。 “烨郎,我若说,我挑衅廖家,只是因为我自己真的气愤,你信么?” “不信。” “我若说,那天刺客入府,我只是见刺客那么厉害自己心里也害怕了,怕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才会去救小少爷,才会想乘机到少奶奶面前去立一功,你信么?” “不信。” “可那天刺客入府,并没有攻向少奶奶,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少奶奶故意和北辰人合作,以欲引来我好除掉我呢?那箭扇,明明是北辰人的东西,少奶奶却有,不可疑么?” “一派胡言。” “你反正就是不信我就对了。” “是。” “其实你也不确定我一定有错对不对,你只是厌烦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想要我,都是为了她!因为有我在,她就不高兴!可她除了一个所谓高贵的出身,其他的方方面面,不过是个无能的贱人……”你凭什么就那么喜欢她,你为什么就为了她不要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黄莺很想一句句的质问,却在她骂出“贱人”的时候,霍辰烨忽然扬地马鞭抽了过来。 他一鞭毫不客气抽在她身上,然后一扯一带,把她摔落马下,口中喝道:“何方大胆女子,胆敢辱骂我妻?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言罢也不看她,策马扬长而去。 他抽她?他问她是何方女子,他是当真要与她成为陌路了吗?他当真,要与她相决绝吗? 黄莺忘了痛忘了哭,只不敢置信地看着远去的身影呆立很久,然后慢慢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 正北,狂奔,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终于,有人发现了一只滚落道中的珠子,殷红水润,如离人泪。 那是明玫袜带上的一颗坠子。 霍辰烨捏着珠子,道:“让八个方向的人都撤回来。她沿这条路去了。” 就算挞挞旦想故布疑阵,也不会想到用袜带坠子。 只可能是明玫。 霍辰烨捏着珠子,四处扫瞄着,好像明玫就会在旁边哪里忽然出现似的。心里不知是踏实下来了,还是更觉悬心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集中了几路人马紧追上明玫的时候,看到的是那样一副景像。 179第178章 那是一片避风向阳的平缓山坡,坡上是大片大片绒绒的枯草,还有些不知名的耐寒的绿色植物,零零星星点缀其间。[] 明玫身上披裹着厚厚的白色皮毛长衣,一手向后撑着地,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嘴里叼一根绿绿的草叶,正懒洋洋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四野无声。谷底,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偶尔有马响亮的喷鼻响起。 远处,挞挞旦在一片山坡上奔走着,正四处采摘着鲜艳的花朵。 一切是那样的自在悠然,静谧而安适得让人觉得不真实起来。 霍辰烨带着他的私卫四人伏在山坡对面的小山梁上,看着对面坡上的小女人。分散出去的人大多还来不及赶到,还有几个人,被他派去调集卫所的兵士去了。相信他们过不了太久,就会带着人从四面包抄过来,将这里形成合围之势。 对方情况不明,多拖一刻明玫就多一分危险,霍辰烨等不及大部队来,就自己冒险带着人悄悄摸了进来,于是他现在的位置并不太妙。 山坡后有更高陡的山崖,包括他现在所在山梁的后面,也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如果对方在高处设伏,用强弩攻击,他们别说救出人来,只怕会全军覆没也不一定。 草地周围看不出有伏兵,而周围更高处,也不见有异动。 明玫身为肉票,完全没有肉票的自觉,那么悠然自得倒也罢了,连挞挞旦也敢这么独身行动,这实在不合情理。 霍辰烨他们不敢贸然冲出去,只能静静等着。等对方有人暴露出隐蔽地点,等援军到达。 霍辰烨盯着明玫细看,见她忽然微微仰头打了个哈欠,眼睛便显出些润意来,估记懒猫犯困了。然后她抬眼四处看了一下,就起身往坡下马车走去。(.)——其实两人相距甚远,霍辰烨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觉得她应该就是那个样子没错的。 说不清什么原因,霍辰烨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辗转追奔,不眠不休,连日里担心不已,心急如焚,就觉得,她至少也该憔悴些不安些才应景吧?虽然他也希望她没吃苦没受罪安安生生的,但在绑匪手里太过安生了,太过毫发无伤了,又让他觉得莫名的不爽快。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沉沉的。还有他原来一直觉得怪异的,北辰人对明玫的友好态度,都如浮漂一般,在脑海里起起落落,按捺不下。 那边挞挞旦见明玫往山坡下走,就挥舞着手奔过来,把手上那一小束采摘的野花递给她。明玫接过,放鼻端闻了下,很清香嘛,她微微笑了笑,轻轻点了点下巴表示赞赏。 那模样,竟有点儿女王的范儿,挞挞旦看着就朗声笑起来。 这边霍辰烨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弓,计算着射程,很想一箭把挞挞旦即刻灭掉。 而挞挞旦混然不觉这危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他一副很快活的样子,在草地上撒着欢儿的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对明玫道:“我们那里的草地,比这里的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大片大片,连绵不断,一年四季都有美丽的花盛开。将来你跟我在那里生活,保管你日日心旷神怡。” 明玫笑着点头,脚下不停。她真心晒得困了,想去马车上睡一会儿。 只听挞挞旦又道:“你以为我会白咬你一口?你身上早就印下我的印记,你早就是我的女人,只不过那个不长眼的笨蛋娶了你罢了。现在物归原主,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以后只管开心快乐地跟着我就好。” 明玫顿觉奇怪,她止住脚,回头看着挞挞旦。[.超多好看小说]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了? “不过我虽不计较姓霍的,却想问你,在河边的时候,那个你趴在他身上,又是摸他胸又是摸他脸的男人是谁?长得很俊美啊,是你的护卫么?你跟他什么关系?以后可能断了?” 明玫心道糟糕,这货忽然发疯说这些鬼话,好像是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似的。 应该是霍辰烨追来了吧?是他没错吧? 她强忍着没有抬头四处张望,甚至微微低了头,掩饰脸上的情绪。挞挞旦这段时间待她是不错,不过霍辰烨来了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分分钟可以把剑横在她脖子上以做要挟,现在这般挑拨离间自然也没安什么好心。 挞挞旦从坡上跟下来,站在身侧看着她道:“怎么低着头,害羞了?不过一个野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实话实说就行了。放得下就放,放不下我就帮你杀了他。再说我们也已经坦诚相见过,那天从河里把你捞起来后,你的头发是我帮你梳的,你的头冠也是我帮你戴的,当然,你的湿衣衫更是我帮你换的……” 对面山梁上,霍辰烨鼻子喷火,脑门儿却有汗,握着弓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他紧紧盯着挞挞旦,似乎要用眼中的利箭将他十万洞穿。 很好,他人越来越接近谷底,离他的射程也越来越近了。 明玫看挞挞旦站的位置,在她的侧后方,所以如果猜的没错,霍辰烨应该在她的左前方位置。明玫抬头看了下对面的山梁,忽然扬手把那束野花朝挞挞旦身上摔过去,一边大声骂道:“混蛋,别以为你埋伏了那么多人在这里,我家将军就会怕你!别以为你信口胡说,就能激怒他!你不过一个专门拿妇嬬下手的小人,等着瞧吧,我家将军很快就会把我救出去的!” 边说边飞快地往坡下冲去。 挞挞旦倒是被她骂得愣了下,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女人大概是猜到霍辰烨追来了,这才这么故做姿态起来。 那脑袋瓜转得果然够快,那翻脸速度也果然了得,真是十分的识时务啊。 挞挞旦不由又笑起来。 然后他几步蹿下来,拉扯住明玫,一手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凑近她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样子十分的亲热。 明玫没有挣扎,没有摔开她的手,只是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竟是笑了起来,然后她点了点头。那表情那样的友善,和刚才很有气势的摔东西骂人完全不象一回事儿。 他们的互动让霍辰烨的怒意咻的一下升腾得更高。他眯着眼睛盯着明玫,脸阴沉如结了冰。 他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那么高兴,她为什么不躲开他肮脏的手?这几天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霍辰烨深深地调整呼吸,努力压下自己的心浮气燥,悄悄移着箭头的目标位置。 忽然旁边侍卫一声惊呼:“小心!” 有人偷袭。 原来他们早已暴露,原来挞挞旦只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们被包围了。 这一战不但打得激烈而且持久。霍辰烨这边以少敌多跟对方死拼,那边又有人将明玫放上马车奔逃而去。霍辰烨这边力战到底,终于援兵到达,将对方合围。对方激烈突围,又是一番苦战。然后霍辰烨带着一帮人先行撤出,去追马车的方向。不停遭遇对方逃离分散出来的个别人的偷袭。总之在这大片的山地里兜兜转转了近三天,才终于在山口外截住了真正载着明玫的马车。 马车上,明玫睡着了。霍辰烨斩断车锁冲上去,默默盯着她看。她身在宽敞柔软的榻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眉目舒展,睡得很酣畅很香甜的样子。旁边的小杌上,还摆放着点心茶水。 忍不住各处摸摸捏捏。很好,完全没有哪里受伤。她果然过得很好。 明玫睡得正沉,突至的骚扰令她十分不爽。她翻转了一□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阿旦,边儿去!” …… 霍辰烨僵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 明玫睡到自然醒,一扭头就看到一言不发坐在地上看着她的霍辰烨。 明玫霍地一下坐起身来,“霍辰烨,真的是你么?” 霍辰烨看她一眼,眼神凉凉的没什么温度。然后他又扭头看着别处,没有说话。 那样子,很少见。 明玫心里沉了沉。那样子,只怕是生了大气了,并且,定然是生她的气呢。 她忙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去窝进霍辰烨怀里,连声道:“霍辰烨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可是你怎么那么久才来呀男人,我等你等得好心焦。”语气带着点儿惊喜,带着点儿责怪,带着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明玫觉得这表达挺完美的,谁知霍辰烨完全无动于衷。 他把她从他怀里推出来,手上用力一扯,把她推坐在软榻上,喝道:“坐好。” 明玫乖乖坐好,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拉他衣襟:“霍辰烨,你受伤没有?我听说他们埋伏了好多人,你没事吧。我就说,多少人俺家霍大将军也不怕,铁定把他们收拾得妥妥的……” “闭嘴。不用你装样!” 明玫就默了下来。 不用多猜,她也明白,他一定是初来救他时,看到了什么令他不高兴的画面。 她不想生气的,她也想对来救自己的人装星星眼,把他说成英雄盖世,天神下凡,好好矫情一番。可是她会做的戏不多,只能装到这个地步,让人一眼看穿。 180第179章 两人默默坐着,霍辰烨慢慢把头压在膝盖上,塌着肩膀,看起来那么的疲累,也那么的颓然。他把头伏在膝上半天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明玫看着心中十分不忍,她见过的霍辰烨,从不曾是这个样子的。他时常是张扬的,强势的,带着点自以为是的高傲,还有此许的侵略性,爱以“爷”自称,表示自己的高高在上。 虽然真成为爷们儿后,他已经收敛了不少,但也从来没有这么一种,带着点儿说不清的零丁孤苦之意的怪感觉。对,似乎就是那么个意思。那姿势,很象遭遇什么而显得分外无助的弱质女流。 呵,霍辰烨呀,那只“爷”竟然也会有无助的时候么?明玫为自己的文艺腔暗暗汗了一下。 不过霍辰烨浑身散发的那股子阴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明玫也觉得十分不舒服。她不知道他是否有受伤,他身上有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冲得她胃里都有点儿难受起来。 才探身摸上他的肩头,他就猛地甩开她的手。“你走开!”他头也不抬地说。 斗方马车,她能走到哪儿去。 明玫从榻上下来,拢了拢衣衫,靠着霍辰烨坐在马车底板上。她没有出声,她想不吵他让他歇一歇睡一会儿,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再说。 霍辰烨却对她的靠近很是烦燥,他挪着无处可挪的身体,道:“你离我远点儿!”他的声音不高,却冷冷的很生硬,让人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发现没有空间可以移动后,他十分不耐地推了明玫一把,那带着点儿鄙夷带着点冰冷的眼神动作,让明玫心里也寒了一下。 她身子随着力道往外侧一歪,然后,她终于消停了。 这段回京的路程赶得很快,如非必要,几乎没有怎么停下来。 不过明玫最事儿多,她被霍辰烨身上的味道冲得总想吐,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表示出嫌弃这位一路都不睬她的,却是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他的英雄,只好忍不住时就说自己要方便。 霍辰烨每每脸黑得什么似的,总是一言不发地出去找僻静的地方,清场,守护,然后继续不理她。 心里对那斗方车厢异常愤恨:这狭小车厢里,他们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晚上如何睡觉的,白天拉撒的问题又是如何解决的……他觉得他不能多想,想多了只会想杀人…… 他也不能多说话,说话就想发怒。忍耐再忍耐,就这般要么装睡,要么装死,一路上也没看明玫几眼,几天后两人一起回到了霍府。 霍辰烨一回府就去了外书房,连霍侯爷那里都没有过去。 谭劲跪在霍辰烨面前请罪,“属下该死,没有保护好奶奶。属下只注意着看护小少爷了,奶奶去进香,属下见跟着的护卫实力不低,便大意了。” 霍辰烨道:“不管你事,我也大意了。” 霍辰烨把谭劲留在家里,当然不是只让他加油造人的。霍辰烨走时,担心挞挞旦在京里留有人手再来闹府,便安排谭劲带人护着府里安全。 当然重点是怡心苑了。 因为北辰使者上次上门,对明玫表现得还算友好,之后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加上刺客入府时,明显的对明玫的正屋毫无攻击性,要不然那些人根本不会跟白夜黄莺她们在院里缠斗,能直接抽空冲进那无人守护的正门里去。 所以霍辰烨也好,谭劲也好,因此把守护的重点都放在小六一身上。连明玫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她会把所有得力的人都放在小六一那边,那天逛庙,才会把白夜黑天这些人都留在府里。 谁知就真出了事儿。 不过好在现在人回来了,那些都且不说。 霍辰烨恨恨地想,她被掳了,没准她求之不得呢,日子过得,明显比小六一还自在呢。 他坐在那里,一阵的心酸,本来是安排府里防务的,默了一会儿,却道:“让人把六一抱过来。”他想看看儿子,一路上,他已经多少次想起过儿子了,不象那个狠心的无良的女人,只知道自已笑得灿烂。 那边有人快速去怡心苑传话。这边霍辰烨安排谭劲等人,让他们住进怡心苑左手边的怡畅苑,全天侯地守护着怡心苑。 怡畅苑原是霍辰烨以前的练武场,与怡心苑之间的隔墙没有外墙那般高大。所以后来他成亲之后,武师陪练护卫什么的全挪进了前院。如今,他也顾不得避这些嫌了,怡心苑连番出事,让他懊恨不已。实际上他甚至想过把怡心苑里的书房小院儿腾出来,让这些护卫们住进去才更放心些。 没想到明玫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明玫一回府,就传话让她萝卜胡同的十二护卫留下二个看院之外,全数住进怡畅苑来。 所以当谭劲带着护卫们在怡畅苑收拾院子屋子,安置自己铺盖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些扛着树苗花盆诸如此类以园丁名义进府的另一拨护卫。 两拨人如何配合,是个问题。谭劲着人去报霍辰烨,安新着人来报明玫。 那时候,霍辰烨带着小六一,正在盛昌堂跟霍侯爷请安。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来请,霍侯爷就道:“你去忙吧,把一哥儿先留我这儿。” 他很爱跟小孙孙玩,这小家伙儿还不能坐,软软的一团,却开始长牙了,一个小小的白牙包,十分喜欢抓他的手指去啃着。 两爷孙就那么玩磨牙游戏。 霍辰烨独自回了怡心苑。这趟回来,虽然是为了送明玫,实际上,一路上,他都在想明玫会不会跟他说些什么,比如解释,比如想法。 他明天就走,不能再拖了。路上置气,回来,却得关着门儿好好谈一谈,他一路深呼吸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等下能尽量的心平气和,却在见到明玫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脾气不是想控就可控的了。 那边明玫出怡心苑的时候,被在院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少奶奶,世子爷说,让奶奶没事儿不要出门。”那护卫道。 “噢?”明玫皱眉看了他一眼。 那护卫一脸的紧张,被明玫一看,立马挺立了腰身,接受检阅一般。 明玫见他语气恭敬,神态却坚决,半分没有让步的意思,便知道,是霍辰烨的死命令了。 跟个护卫较劲儿没必要,明玫只顿了一下,便道:“我知道了。”说着退了回去。 那护卫就大松了一口气。 明玫仰头看了看头顶那片天,在门内站了好一会儿,心中很是惊异。 于是她也是被软禁起来了吗? 她知道这次有点儿麻烦,别的不说,她被掳这么久,外面定有很多传言,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 她去寺庙时带的人都还好,有伤无亡。司水妙蓝他们躲过追杀,或者说没有什么人追杀,回去找了明璐。明璐玩弄铁娘子手腕,放话说谁敢出去乱说一句,乱棍打死全家。 可是这事儿依然瞒不住。 安新在水里被呛着,顺流被冲下去二十多里,才在一个转弯处被冲上缓滩。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封刀失踪,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儿消息。其他的,最后都顺利归来了,可是当初却七零八散,各种境遇,所以统一封口之事,是绝不可能的。 然后有逃出的护卫回了府,报告到霍侯爷那里。霍侯爷迅速组织了府里护卫各处排查,并给霍辰烨送了信儿。 那边明璐在寺里,见有人陆续回去,只是一直不见明玫,她情急之下也让人报了贺正宏。 贺正宏迅速领兵围了留峰山。 留峰寺也被细细排查,那小沙弥的确是寺里的小沙弥,没有被人引诱利用。总之,这一番排查追踪下来,人失踪了这事儿,怎么也瞒不住的。 还是霍辰烨得了信儿,才统一了口径。说是他上任途中,携夫人同行,原来只是想让夫人顺路游玩一下后派人送回府的,现在终究不放心,才亲自送回来了。 明玫很觉得这更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 总之不管外面是怎样的传言,要把她关在这么个地方等死,不可以。 霍辰烨回来的时候,明玫就坐在那里等着他。 “霍辰烨,你什么意思?不防把话挑明了说,让人死也死个明白好不好?”明玫道。 “什么死得明白?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哼,比我活得好多了自在多了。”霍辰烨道。 “我知道你为我没有拼死挣扎在不痛快。可我力拼不过,只能迷惑他而虚与委蛇,难道我受尽折磨你才开心?” “可你那么气定神闲,自在得好像在享受一般。是不是我来不来救你都没关系,你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你哪怕是和那个人过日子,都可以过得下去都可以活得很好是不是?” 如果真被掳跑了,能不能和那个人好好过下去她不知道,但她会尽力朝好了活是真的。 当然这种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来,哪怕是在这种理论的节奏中。她得坚决地,预以否认。 明玫道:“不是。不惊慌是因为笃定你会来救我,我心里盼着你来救我,也觉得你会来救我,所以才沿路扔下东西给你信号。你果然来救我了不是吗,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还没表白完,就被霍辰烨打断了:“这样虚情假意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为什么要象个伪装的戏子?那个敢说敢为的人哪儿去了,那个理直气壮气势如虹,连我也敢打敢骂的人哪儿去了?你为什么现在连真话都不敢说,你在心虚什么?” 不久前,她才觉得别人象戏子,于是她也成为戏子了么? “我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难道我落入贼手是愿意的,是主动的?我被掳了,又回来了,你从见到我开始,就眉眼不对,冷言狠语,你在怀疑什么不满什么?” “霍辰烨,你又能否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特不想救我?我活着回来了,你不开心是不是?来救我耽误了你就任,累你受了伤,流血又流汗,十分多余是不是?我应该在外面死了以全名节,好过这样给你霍家摸黑,更带累你的名声是不是?”明玫道。 霍辰烨青筋暴露,一脚踢翻了那梳妆台前的圆墩。 “我不想救你,这样的诛心之语你也说得出口?”霍辰烨几乎是咆哮着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是自己逃跑的?噢,我看不出你有想逃跑的意思,你自在的很呢。你其实才是不想回来是不是?我救你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那压抑了许久的怒气似乎再也压抑不住,他冷声道:“我救了黄莺,然后我又撵走了黄莺,她不会再回来招你的眼了,你高兴了吗开心了吗?以后我这怡心苑里,再没有半个对你不敬的声音,再没有不对你眼的人,你满意了吗?现在又有人等着对你好,你得意了吗?于是我现在是不是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可以去死一死了呢?这才是你想要的对吗?” 明玫从榻上站了起来。 “……所以你怨我是因为黄莺走了?因为我没有尽职尽责地照顾好她,让你为难了?你英勇大义忍痛斩情丝,而我龌龊卑鄙与人不清不楚?”她问道。 霍辰烨没有说话,他绷着脸盯着明玫,等着她发怒发飙。她说的很对,就是事实,就是他心里的想法。他知道这么提起黄莺会让明玫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怨气想撒,他就是想要她生气。 他虽然硬着心肠说与黄莺断了关系,但心里还是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她。让对他真心真意的一个女子,从此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他心里也不痛快。可他觉得他这么做至少是对得起明玫的,他是为了明玫才那样做的。可那时候,她在哪里,和什么人在做些什么? 明玫仰着头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屋里静得只剩下彼此浓重的呼吸声。 她对着屋顶眨巴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皱了好几下鼻子,喉头滑动着吞咽了好几下口水,然后长长呼了口气,这才对着霍辰烨道:“霍辰烨,对不起。” 霍辰烨心里一怔,他瞪着明玫没有吭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对不起”让他心里猛地一酸。他只是想撒出来他的怨气,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就是憋闷,他就是不爽。 可他不想要她说对不起。 他这么为她,她不是应该心中感动,而不是抱歉吗? 明玫望着窗外,眼光落在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又看了许久,才对他又道:“霍辰烨,对不起。我说过我不会是个好妻子,所以我说你娶错了人,我说的是真心话。成亲这么久以来,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才会贪得无厌,想要更多。我仗着你对我好,发可笑的脾气,使幼稚的小性,没好好帮你管好内宅,对姨娘不闻不问,没有唯你是从,敬你如天……细数起来,许多的过错,实在让人惭愧。” 她说着,轻轻对他福了一礼。 霍辰烨脸色难看地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明玫。 “该死的!”他狠狠地诅咒道,也不知道是冲谁。 “可是这件事儿,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法周旋,而不是一头撞死。你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感激归感激,却感激不至此。我想,你心里一定也觉得,能为你殉节的人,能付出性命维护你的人,也从来不会是我,对吧?”明玫道。 霍辰烨咬着牙,这是什么混话,他拼死救她回来,是为了让她一头撞死殉节? 他冷着脸尚未开腔,明玫已经接着道:“可是现在这件事儿已经出来了,我们没办法当它不存在,没办法回到从前,我们只能往后看,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你若能忍耐我这样的过往,还想一起过日子,我以后就尽力去学,怎么样做个合格的正室夫人,怎么处理好内宅事情,怎么照顾好你们一家,照顾好你的女人们,好让你的女人们心情愉快,能尽情尽心地伺侯你。我想别的女子也不是谁天生就会此道,我们总能把日子平淡地过下去,和别人一样,过成这俗世间的大多数……” 霍辰烨冷哼道:“谁要和你,成为什么狗屁的大多数!” 明玫道:“那么或者你有本事,能求动圣上,开个先例。你不是有功之将吗?你不是圣上近臣吗?能不能求个恩旨,让他否了他爹的圣意,赐我们和离或者休弃都随你,我都同意。至于贺家那边,我来处理,可以么?” 霍辰烨闻言,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她说什么,求恩旨,为和离?他眼睛喷火地看着明玫,看着她面色平淡,嘴巴一张一合地自顾说着。 “这样的话,让我带走六一好吗?他还太小,我不想让他长于别人之手。我可以住在京城方便你去看望他,我也可以离开京城有生之年都不再回来,随你的意思。我会把他带大,好生教养,按你们霍府的意思,请师傅教他文武艺,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霍家子孙,我不敢夺。十五岁束发,他能自己照顾自己,就让他回归霍府。以后他仍是霍家的子孙,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我以后可以再不见他……只求你这件事儿,你答应了可好?” 明玫尽量说得心平气和情真意切,霍辰烨却越听越怒,到后来他脑袋嗡嗡的,好像把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他忽地一拳砸在梳妆镜上,把那可恶的照着他愤怒扭曲的脸的镜子砸得碎裂成许多片,一条猩红的血线在那满是裂纹的镜面上缓缓向下蔓延。 霍辰烨却完全没觉出痛来,他两步逼近明玫,狠狠盯着她看。这是怎样一个无情的狠心的女人啊,到今时今日,她想的竟然是逃离,离开霍府,离开他? 他抓住她的肩膀一阵摇晃,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女人,你到底长没长眼睛长没长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明玫被他晃得一阵头晕,霍辰烨还在叫嚷着道:“你总撵我和别人双宿双栖,是不是你自己早有此念?” 他说着笑起来,“哈哈,和离?休弃?好让你和别人风流快活?你休想!贺明玫,你是我求来的,我会放你走?啊,那我这些年岂不是个笑话,你就给我死了这份心吧,或者你慢慢等着,等我死了,你再去……贺明玫!贺明玫!” 那个叫贺明玫的,身子软软无力,窝囊的,又晕菜了。 181第180章 明玫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她紧紧咬着嘴唇,似在尽力忍耐,却又无声无息。 她最怕冷,这样的天气里,她竟然额头鼻尖儿上都有细密的汗,心知她刚才必是难受得厉害了。他心里又气又急,又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又憋闷委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对着明玫大叫道:“贺明玫,你给我醒醒,谁准你昏倒,谁准你装晕!你快给我醒醒!” 金医士被催着飞奔而来,一边施针急救,一边交待:“少奶奶情形不对,速请贾太医过府来瞧瞧……” 霍辰烨手心出汗,急声叫人去请,然后又连声问金医士:“怎么样,她怎么样?”这个死女人,她到底怎么了。 金医士看着他,皱眉道:“我交待过让你不要气她,你倒好,刚才大吵了一架?”他扫了一眼乱糟糟的地上,“现在以我的水平,只怕胎儿不保,只能指望贾太医的妙手了。” 然后又忍不住道:“烨哥儿,你没事儿砸镜子玩?也不怕碎片飞到少奶奶身上伤了人?自己去救回来,气不过还要自己伤了才好?现在痛快了没有?” 他做大夫的,又是军医出身,被敌人砍了那是没办法,最烦那种没事找事儿型的伤病。 霍辰烨被他前面的话击到,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唠叨,他不知道是喜是惊,傻了半天,才道:“胎,胎儿?……怎么会……怎么会……” “不过,烨哥儿,你想开些。这胎不保也有好处,少奶奶的身体,这时候受孕,只怕勉力维持到分娩,会有诸多危险。” “……危,危险?”霍辰烨道,看了看自己刚才抓住她乱晃的手。 “小少爷还小,少奶奶好生保养身体,将来多少小少爷不能要,你也不用急在这一时。”金医士安慰道。 霍辰烨呆呆的,没有说话。 贾太医来细细诊过脉,和金医士意见一致:这胎尽力保还是有些把握的,不过于大人来说却不宜要,否则随着胎儿越大,大人的身体越危险。 霍辰烨心里乱糟糟的,站在那里傻了半天。 被人掳了,他可以救她,身体有病,他却无可奈何。还有她那该死的,乌七八糟的心思,也让人如此地无力。 霍辰烨问:“她身体,怎么才能康复?” “只有些奇方良药可试了。另外就是,保持心情愉悦,生不得气。” 奇方?霍辰烨见过一个,明玫说那是个奇方,就收在她的的梳妆台里,只是听说,那药引极难得。他顺手翻找出那药方,让两位大夫过目。 两位都很认可地点着头,又摇着头。贾太医见识多,说这药方治病确是有奇效,尤其对妇科,别说是少奶奶这种宫寒的,便是子宫有伤,也很容易愈合呀。 他说这方子他见过,早些年宫里曾有位贵人用过,以前伤过的人,后来都怀孕生子了。不过么,贾太医指着那药引道:“这雪蟾本是毒物,又有灵性,生在那极地冰寒的地方,本就极少见,更难捕捉。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啊。” 宫里的贵人们哪个不想得这一药引的,可惜寻而难得。他玩笑道:“有人若得了此物进献,那就是锦绣前程啊。”言外之意是,这东西是有钱有权也买不到夺不来的,少奶奶若想用此方,看运气了。 霍辰烨听了,默默收了那方子:怪不得她一直收着这方子,却一直用不上。 方子可以慢慢想办法。此方不行,再寻别的方子吧。至于心情愉悦,霍辰烨看了看明玫,这个他不担心,她常心情愉悦。把他气死,她还能笑出来呢。 明玫清醒后,对着围着她的人不好意思地笑:“我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爱犯困,说着话就能睡过去。刚才又睡着了吧?”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霍辰烨冷着脸,看看,还能笑出来呢。 明玫看看金军士,看看贾太医,大家都挺严肃的样子。她最后看着霍辰烨道:“怎么,难不成我病入膏肓了?噢,那不是更应该笑么?”和离也好休弃也好,两家面上都不好看。死老婆多好啊,再找高门贵女美娇娘,什么都不耽误。 两个大夫互看一眼,知道这是刚才架没吵完呢,忙交待霍辰烨一声:“决断宜早不宜迟。”然后收拾东西出去了,好给他们空出战场继续吵。 霍辰烨听了明玫的话,又想怒想飚来着,但生生忍着了。只在心中鄙夷道:仗着副极能气人不能受气的体质,你强! 他心里纵然还有气,却也被这番连惊带吓地弄忘了些,只是一时脸上还转换不过来表情罢了。 他坐在椅子上,脑中反复想着两位医者的话,脸色阴沉。好好的,她的身体怎么弄成这样儿。好好的,他们怎么弄成这样儿。 一时想着这孩子留不得,万一明玫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一时又想着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两个小东西年纪差得少,正可以作伴儿,明玫要顾惜身体,照顾孩子,就会收了旁的心思吧。 他不是真的相信她会和别人怎么样,但那某些情景就是那般挥之不去,让人心里无比烦燥。他对于她,可有可无? 霍辰烨摔摔头,看明玫一眼,无论如何,放她一马,等她生了再说。反正外面什么野男人,他先收拾了就是。 寻思来寻思去,觉得还是倾向于前者,听医嘱总保险些。 只是不知道明玫怎么想。 他默了半天,才沉着脸,闷闷地对明玫道:“……你怀孕了。” 说着看着她的脸色。 明玫还在回想刚才吵架时的内容,准备接着继续呢,闻言瞪了霍辰烨一眼,反口道:“你才怀孕了!” 一个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呢,还来俩?咒谁呢。 明玫的话让霍辰烨好气又好笑,她总是这样,不管人什么情绪,都能让人瞬间哭笑不得。不过她得知自己怀孕了,完全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又让他心里十分地郁卒。 他绷着脸瞪着明玫,脸上的表情挺凶狠。 “……你,不想要?”霍辰烨试探地问道。说实话他自己心情很复杂,怎么决定都觉得不妥当。 明玫看霍辰烨那样子,倒不像是瞎扯淡,想想刚才贾太医也大驾光临,莫非真是怀孕? 她下意识地抚上肚皮,然后看着霍辰烨,心想尼玛不会吧,玩奈特的放纵,就留下一颗种?这死逼对女人挺磨即的,生孩子这么利索? 她真不知道啊,她生完小六一,还没见过红红呢,现在接着断更谁弄得清啊。 可是,要真是有了,不要么?要么?不要么? 她呆呆地想着,忽然就想起小六一来。心里明白肚里那玩艺儿大概还是液态,可还是止不住地把它想象成缩小版的小六一模样来。 两个人默了半天,霍辰烨估记明玫也很难决定,于是他就开口,有些艰难地道:“这孩子,我们还是不留吧……”声音还是带着点儿转不过弯的生硬。 明玫奇怪地看他一眼。她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她怀孕了,他问她想不想要?在这个妇女最好和母猪比生产能力的年代,难道这货不是应该露点儿喜色憋点儿笑啥的么?难道恨屋及乌,讨厌了她,所以不要这娃娃了? 明玫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不要?莫非,你担心……他不是你的种?” 霍辰烨那脸就变成了猪肝色。 他大叫了一声:“贺明玫!你,你认识别的男人很了不起是不是,你还敢提?” 想起她和那什么鬼扯旦的亲近样子,想起她睡中的那声“阿旦”,他就止不住的怒意。太医说,她不能生气,他已在尽力压抑了,可她那张嘴,什么都敢说,真是让人忍不可忍。 “我身正不怕影斜,为什么不敢提?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明玫疑惑道,“还是说,你不要这个,等着别人给你生?黄莺能生了吗?扇儿么?还是又有了别的谁?” 霍辰烨青筋暴跳,狠狠地瞪着明玫,胸堂一鼓一鼓的,心里使劲地念叨着:我不打女人,我不打女人,我真的不打女人!!! “难不成是你想通了,不要这孩子方便和离?”明玫再问道。 霍辰烨终于忍不住一拳挥去,又砸在了那倒霉的梳妆镜上。 那已经裂得很消魂的镜子,终于哗啦一声,如大厦倾。 明玫看着那一地的碎渣渣,默了默,然后弱弱地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想怎样?我说象别人那样过日子,你说不愿意。我说和离,你也不同意。以前我让你和黄莺她们好好在外面生活,你也生气。” 刚才说了半天,人都搞晕过去一回,却什么事儿都没解决呢。到底要如何,还是说说清楚的好。 “噢,对了,还有一个办法,”明玫道,“不然我搬出去住好了。我去萝卜胡同住,或者你看哪处合适,我住到外面,不碍你的眼,你看行么?以后这怡心苑,你想安排谁住都行,想住进多少女人就住进多少女人,我绝对不给脸色看。这样可以么?” 182第181章 霍辰烨气得手指乱抖,他忍了半天,才道:“好,好,很好!还有一个办法,你留,我走!我走行不行?我走得远远的,不碍你的眼!你不是想让我去死一死吗?我如你的意,去死一死好了!你就在这里开心地过吧,舒畅地笑吧!!!!” 他说着,抬步就走,照着面前碍事儿的屏风就是一脚,然后摔帘出去了。 贾太医和金医士在旁边厢房里喝茶,就见霍辰烨怒冲冲出去了。他们知道,这一架算是吵完了。 到底怎么说呢,主人竟然没交待,就这么走了? 明玫从小是个易病体质,跟贾太医没少打交道。贾太医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对她很有好感,这才肯开金口道:“老伙计,你跟两位都熟,也不想法劝劝?人被掳也是身不由已的事,谁也不想的,找出罪魁祸首就是了,还得让世子爷消消火才好。” 他来得晚,一个晕着一个捶镜子,他觉得是霍辰烨冲明玫发脾气来着。 干太医这行的,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各大高门里转悠的,个个嘴巴紧着呢,除了病人,对其他人和事都是“看到听到不知道”的态度。 他能这般开腔,定然是这次被掳之事外面的风声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并且听贾太医的意思,明显是向着明玫的。 金医士心道:这少奶奶果然是个会来事儿的,多少打过些交道,都会向着她呢。 金医士笑道:“不用劝,小夫妻闹闹别扭,说和好也就和好了。” 他自己也一向是向着明玫的。不过这一次,金医士是向着霍辰烨的。 女子被掳这么大的事儿,霍辰烨完全没计较,心心念念地把人救回来。刚才她晕倒,他满脸的急痛慌张,声音都是抖的,可见对自己老婆是多么心疼爱护的。 倒是明玫,去叫他的丫头这样叙说病发原因:少奶奶先还跟世子爷高声理论,挺有精神的样子,后来似乎很激动,然后不知怎么忽然晕了……不用说,肯定是很理直气壮,言辞咄咄,把人气得捶镜子。 他等下要去说说她。 这样的时候,风声谣言四起,女人还可以缩在自家院里,见的是日常那些人,家里有男人撑腰,下人们就不敢多说什么。但男人在外头,面对的是外面形形□的人,听到些难听的话在所难免,压力反而更大些。 总之大家都要承受压力,更要一致对外才行。懂事的女子不该这时候闹脾气。 明玫躺在屋里床上,尤细想着霍辰烨的话。然后她觉得,若真如此,当然很不错。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么?他 她在家里善良贤惠地照顾照顾老人,刮风下雨没事儿打打孩子,又不用担心没人扛米没有换灯泡啥的,最多老娘不吃肉了。 他坚守在祖国的边防线,也没有需要当和尙啊三月不知肉味啊这样的问题好困扰。 到时候他载誉归来,她可以仰慕仰慕他血染的风采,还可以不要求军功章有她的一半。 不吵不闹,平安到老。兵哥哥和军嫂的生活多么美好。 明玫知道霍辰烨对她好,一直都好。但他对别人也好,让人腻味。但这次不同,看他一路上前所未有的对她冷冽,还以为她被掳的事儿戳中他的死穴,这次他真的要闹翻脸呢。 连孩子都不想要了的人,自然是狠下了决心分道扬镳的节奏吧? 反正她被掳了也是事实,改变不了的事实。加上这许久以来,明玫也积累很多情绪,便不想再做什么挽回。一路寻思的是,怎么着都行,随他处置就是了。 明玫觉得她的态度还是很真诚的,真的,她已经尽量心平气和了不是? 她可以被驱逐出霍家,她可以被死亡,她可以从此不存在了……只是不能关着让她等死,否则活着还有个什么趣儿。 可是,金医士说的什么?说他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为了她舍弃子嗣?他因为她晕倒吓得手抖声颤???? 这么说,他不嫌弃她被掳的名声?他不是要带走她的六一不还?他不是要关着她?尼玛还可以更乌龙些吗? 明玫哭笑不得。那他们在闹什么? 明玫想了想,吩咐妙蓝去带六一过来:“就说我想他了。” 妙蓝答应着去了。没多久,徐嫂蔡妈妈她们抱着小六一就从盛昌堂回来了。明玫细细问过,没有人要搬小六一铺盖什么的,更没有人有什么交待。 ——若要带走六一,别的不说,徐嫂大概是要带着的吧。小儿用惯了的奶娘,哪用说换就换。 让带小六一回去睡觉,明玫躺在床上,看着地上那碎镜片上殷红的血迹发呆。 谭劲求见。 谭劲是来问,他们这队人,和安新养着的那队人,是要一起排班轮值还是各自安排的。他说霍辰烨有交待,让他们这队人也完全听明玫的指挥行事。 “属下以后是您的人了,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谭劲道。 霍辰烨曾说,谭劲最长轻功和暗器,反应灵敏,身手功夫是他护卫里拔尖儿的,日常他跟在身边,他便不用分心注意周围闲杂人等。 当然这是求娶司茶时的夸赞之语。实际上这人,应该也是不差的。这样的人,放到她这内宅作用不大吧。就算府里招过贼,也不用千年防贼吧。 何况这么多人,是防军队来攻咋的。 明玫有些好笑,又有些伤感。自己怎么这么冲动了现在?话说,其实她已经不冲动很多年了呀。唉,这事儿闹得。算了,踏实睡一觉,然后乖乖去处理后事吧。 连番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明玫确实浑身疲乏。她踏实地睡了一觉,竟直到酉时才醒来。 素心服侍在旁边,见明玫醒了,就低声道:“小姐睡着时,世子爷回来过一趟拿东西,脸色很难看。后来又让夏雨夏雪给他在小书房里放了铺盖,现在在小书房里呆着呢。” 明玫点点头。 素心就有些担心地道:“听夏雨说,世子爷一直在小书房里整理书籍什么的,都是些平时收藏起来的,象是要把那些书籍搬走的样子,也不让别人帮忙。门外,站着两个护卫呢。” 小书房在她这怡心苑里,这种内宅儿的地方,霍辰烨偶尔带一两个小厮,没想到现在竟然带护卫进来。 这么不寻常,当然让人担心了。 明玫又点点头:“他吃饭没有?” 素心道:“回院后肯定是没吃的。”只是她不知道明玫为什么问这个,“小姐要让人去请世子爷过来开饭吗?” 明玫想了想,道:“不要,咱们自己吃。” 素心:“小姐呀……”虽然小姐和世子爷没少吵过,但世子爷要搬东西走,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会不会搬走了就真的再不回来了呢? 小姐到底有没有明白呀…… 明玫一边吃东西,一边细细给明玫讲道理。明玫第一次发现,这妞提前发育到老太太的水平了,十分地唠叨。她频频点头应着,吃过东西,让素心端了饭菜,提着灯笼,象模象样的,第一次,往那小书房去送食。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在院门口,见明玫过来,忙抱拳道:“少奶奶。” “世子爷他在里面吗?”明玫问。 护卫答道:“世子爷在书房。”然后又为难道:“不过世子爷交待,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明玫笑眯眯的:“我知道,他让我过来帮他一起收拾那些私藏典籍,怕人多手杂弄坏弄乱了。”边说边接过素心手里的食篮,提着往里走。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有点儿拿不准这少奶奶说的是真的假的。 不过霍辰烨其实是指派他们在此等着搬东西的,临时站一下岗而已。明玫从来没去过外书房,这样的情形也没有先例可参考,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少奶奶算作“任何人”。 可少奶奶已经很客气了,若她硬要进去,他们能硬拦吗? 想想这里不过是内院里的小书房,不是霍辰烨日常办公学习的外书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机要事端才对。少奶奶要进去,没关系吧? 两人用眼神交流着思想,然后谁也没动身去拦着。 明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院子依着地势,建得很狭长。里面静悄悄的。 明玫一抬头就看到正对着的那扇崭新轩窗。一下子想起了梨花来,她就是从这窗子里被一把撂出来的。 明玫心里寒了一下,眼睛不由四处乱瞄,没看到哪里有什么异相来,但她却莫名担心自己脚下会不会踩到些什么,不由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屋子里,霍辰烨正坐在案前,看着手里的一张画卷。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夏雨她们进来了,便道:“出去。” 明玫轻轻走近了去。 “出去!”霍辰烨飞快地将画卷合起来,一面怒声喝道。 明玫看着霍辰烨的动作顿在那里,倒真有些迟疑了:莫非,那画卷还真是什么看不得的东西? 霍辰烨一直没有扭头,没听到脚步声向外倒有些奇怪,他迅速用袖揩了下眼角,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满面怒容地转过身来,恶声道:“我说让你……” 见是明玫,他的后半截话噎在嘴里,人就愣在了那里。 明玫看着霍辰烨的眼睛,心里也无比地诧异,甚至是有些震惊:霍辰烨,他刚才,竟然在哭??!! 183第182章 “霍辰烨?”明玫愣愣地叫他,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要面子的男人,一个人躲着在哭?跟她被掳有关系吗?是由她被掳想开去,胡思乱想了很多呢,还是因为那副画呢? 这个男人,她曾恨他多情,却从不敢说他无情。这个男人,用金医士的话说,他对她好得没话说。用那些八卦女人们的话说,她拥有这样一个男人,多么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是她的男人,她从来都是希望他这样,希望他那样,却从来不曾给过他什么。他们把日子过成这样,难道只是因为他的过错,只是因为其他女人的搅和?她从来只在心里抱怨着这日子不是她想要的日子,这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却没有多积极努力地去改变什么。 明玫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们之间,争吵,冷战,似乎没什么用。到现在为止,闹腾来别扭去,什么事儿都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多了。 男人那边有一个黄莺。这次他先去救她了,于是她的希望就会熊熊燃起,只要他不下狠心,不管他放什么狠话都不管用。她铁定还会找上门去的。 然后忽然间她这边也出了个疑似奸夫的异国王子。好劲暴好狗血。 于是他的小妾,她的花边,大家在比拼下限吗? 现在莫名又多一个要不要都让人纠结的小东西。 再加上外面定然会强劲刮起的闲话…… 明玫揉了揉额头。她本来是来哄他的。当然现在还是,一样一样来,先搞定男人吧。 霍辰烨却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想着可以被她看出异常,自己可能被同情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怒道:“滚!” 明玫不吱声。 霍辰烨怒气越发高涨:“我说滚!听到没有!” “……好。”明玫低低的声音,人却纹丝不动,站在那里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并且他自己情绪也稳定下来了,终于扭头看过来。 就看到明玫一脸的笑意,道:“看这里看这里,美女在这里。” 还是那么欢快呢。霍辰烨冷着脸,一脸厌恶的样子看着她。 明玫把食盒放到案上,撇着嘴道:“这么大一美女送上门来,你还不满意?噢,买一送一噢,这怀里还揣着一个呢,这么划算,你要不要?” 霍辰烨继续瞪她。 明玫忽然颠颠地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道:“我来给你送饭的,你不表扬我一下?” 霍辰烨胳膊下意识一挥就想甩开她,却被明玫紧紧地抓住了,然后看他想挣来着,干脆把整条胳膊抱住,她道:“我要牢牢抓着你一辈子,你休想甩开我。” 霍辰烨身子一僵,就愣在了那里。 他动了动嘴唇又闭上,过了半天才怒道:“贺明玫,你有病是不是?”一会恨不得他快消失,一会儿又巴着他不放的样子。 明玫认真点头:“你看出来了?我正在治。” 霍辰烨咬牙。 他气恼又没法,便站着不动,只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耍我玩?这样很有趣?”变脸比变天还快。 见她仍使劲抱着他胳膊不放,他便用另一手去扒拉她。使劲到一半,想起她那身子,没准推下就又倒了,便自己松了劲儿,只不耐烦道:“快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吃完饭我就走,我还要收拾碗盘呢。”明玫笑眯眯地求表扬:“我贤惠吧?” 她边说边试图扯着他向案边走,可她发现根本扯不动,霍辰烨铁塔似的站着,毫不配合。 “你管我死活?饿死不是更好?”霍辰烨道。 明玫笑起来。她忽然想起,这样的说话方式,似乎他们吵架时总在用。 “那怎么行,我就这一个男人,可千万不能饿着了。”她说着说着变了脸,不满地瞪着他威胁道:“霍辰烨,你再恶声恶气跟我说话,小心我晕给你看啊!心疼不死你。” 霍辰烨瞪着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在生气好不好,她用的是什么态度? 什么人啊这是。高兴时巧笑蔫兮,不高兴时气死人兮,真是好想掐死她。 霍辰烨看得出来她放低态度,是来求和解的。真翻脸到底他也狠不下心,又总觉得就这样完事了,心里又堵得慌。他就那么瞪着她,飕飕地放着冷气。 可他的冷气被完全无视,明玫看着他,聊起了家常:“霍辰烨,你要走了,我好担心。” 霍辰烨嗤道:“……你会担心?我用你担心?你担心你自己就行了!” “我就是担心我自己啊。”明玫道,“外面肯定风言风语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说我以后出门,会不会被口水淹死呀?你要在家就好了,谁乱嚼舌头你去给我捶死他。” 霍辰烨发现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噎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又默默在心里说这种事儿谁敢当面说?当面说了你不会反说回去把人气死,不是长着气死人的嘴吗?至于私下窃窃私语什么的,二皮脸还怕这个? 明玫把霍辰烨弄得没脾气,除了瞪她也没别的招。她却继续轮着二师兄的武器上阵,摇着他,十分地委屈:“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管我死活了?你果然不关心我,也不问我被掳之后的情形,也不管我被救之后的事情。” 霍辰烨呕得要死,好象怎么说都不甘心,半天才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被掳之后,不是过得很舒坦么?” “哪里舒坦?谁被掳了会舒坦?霍辰烩,你没见我消瘦了?”她把脸再凑近一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收到了一记眼刀,“你没见我回来后身体大亏,又是昏睡又是晕的?” “……什么时候昏睡过?” 明玫笑道:“下午啊,我昏睡到刚刚才醒,噢,还有些头晕呢……” 霍辰烨:……鄙视她鄙视她鄙视死她。 就这么这个笑眯眯,那个冷兮兮地对了一会儿眼,男人悻悻地别过了头去。 明玫见男人的态度有些软化了,她却忽然多愁善感起来,轻声问道:“霍辰烨,你说,经过这事儿,咱们以后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霍辰烨闻言扭头看着明玫,半天没有说话。 他不象明玫,会想些什么这样那样的生活方式了什么的。在他的概念里,老婆要对他从一而终,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而他们俩,当然要荣辱与共。她被掳了,是她的不幸,更是他的耻辱。 当然挞挞旦此番,不只是为了掳他女人以羞辱他那么幼稚,他们有他们的算计。说到底,身为武将家的女眷,明玫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能平安回来,而不是被绑到两军阵前已是侥幸了,他怎么会为这件事儿再怪罪明玫。 他恼火的是她的态度,面对挞挞旦时的态度,和回府后对他的态度。让他甚至觉得,她对那个挞挞旦是有好感的,而对他霍辰烨,是不耐烦的。 “不是你口口声声地要搬走要和离的吗?”霍辰烨最气恨这个。 明玫道:“你一直对我那么凶,让我以为因为我被掳的事儿,你厌恶我了。所以我才使性子,装硬气,怕被你看贱了去。可现在我知道不是那样的,你还对我好,还担心我的身体,我后悔了,我后悔说那些话……” 霍辰烨半天没有说话,他低头盯视着她,没看出她在说谎,便哼道:“知道就好。” “那你呢,挞挞旦说过那么过份的话,你会不会介意?”明玫问道。 这件事儿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当然知道他介意。只是他不说不问,她就得主动提出来,看能不能缓解那个结。 霍辰烨终于忍不住问道:“他说你身上有他的印记?你身上那个牙印,到底怎么来的?” 牙印的问题,霍辰烨很早就问过。明玫说,那是儿时和明璇打架,被那无良姐姐咬的。 现在正主儿出现,明玫当然不会再隐瞒,便详细说了第一次遇到挞挞旦的情形。然后又忙撇清道:“我那里才八岁啊,第一次去西北,没想到遭遇这个,这些年我都不记得那事儿也不认得他人了。你别想多了乱吃飞醋啊。” “原来是旧识。”霍辰烨道,还真有些酸酸的,“那你还有没有别的要说的?他真的,给你换过衣裳?” “……若换过呢,你还要不要我?”明玫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霍辰烨嗯了口唾沫,声音干涩:“真的,换过?” 霍辰烨其实一直不信的,他是了解明玫的,她对人和气愿意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一回事,但若真被冒犯,她绝对不可能还在那里跟他悠哉地晒太阳赏花,她咬也会想法咬他好几口去的。 这女人烈起来,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只是,明玫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莫非,真有什么情况? 明玫不答,只默默看着他不语。 霍辰烨脸色铁青,心越沉越低。他手臂使力,慢慢把明玫按进怀里,口中喃喃道:“我会宰了他的……我一定会宰了他的……” 谁管你宰不宰他。明玫固执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弱弱地问道:“那你,还肯不肯要我?” 这话让霍辰烨更加地心酸。那虽然身材小小,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明玫呀,跟他刺猬一样的吵闹,口口声声要和离,原来是害怕这个。 他怒声喝问道:“你是我老婆,我应该要谁?难不成你这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退路不成?” 明玫看着他,就慢慢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有几分恬淡安心。这个男人,脾气又坏,人又博爱,但有时候,还真是很男人。 她攀着霍辰烨的肩膀道:“我站得好累呀。” 霍辰烨正情绪有些激动,被她这忽然完全不合气场地话弄得一愣,然后便不怎么温柔地揽紧了她,把她抱坐到一边的凳子上。 明玫搂着他肩膀不下来,在他颈窝处蹭着撒娇。霍辰烨没法,自己当了肉垫坐下,让明玫坐在他身上。 明玫静静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那时候我被敲昏了,我其实不知道谁换的衣服。不过我想,应该是挞挞旦的女随从给我换的衣装。” “是吗?”不是为了哄他吧 “因为那时候,挞挞旦根本不在。”明玫笑道。 霍辰烨心里一松,才知道被明玫作弄了。不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那你不早说,故意气我。” “谁让你不问我?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啊,不然自己气坏概不负责啊。” “那在山坡上,挞挞旦跟你说什么?” 明玫看着他笑:“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提前告诉你吧。他说:‘我说了这么多,如果他还能容你,倒是可以跟着他过过日子。’”明玫当然没说,他后面还有“他若对你不好,就来找我”之类的话。 霍辰烨冷哼:“你很得意是吧,倒是有情有义呢对你。” “谁让咱可爱呢。”明玫道,很快又正色道,“虽然我听不懂他跟属下的谈话,但我总觉得,他图谋不小,并且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且这个人很是能忍,又很会麻痹对方,尤其对你,很是了解的样子。若战场相逢,你对此人还是多些忌讳的好,能一招制敌就别用多招,干净利落地斩落马下就好,别再见个礼叙叙旧什么的……” 明玫絮絮叨叨的,霍辰烨却呵呵笑起来,“知道了。”他说。 那么,挞挞旦可以去死了吧? 明玫看霍辰烨一眼,这么大男人了,时哭时笑的,有意思吗? 她忽然道:“这次被掳,我遇到黄莺。我们在同一辆马车里。”明玫道。 霍辰烨很感意外:“黄莺也在车里?” “是啊,这么互相讨厌的两个人被放在一起,多可笑。她比我先到,被绑得不能动弹。她朝我吐口水,嘴巴不干不净地骂我,说我沦落到草窝里,便及不上她半分。并且她人很兴奋,言辞凿凿说我们两人同处于危境中,你必会先去救她。” 霍辰烨诧异,没想到黄莺会这般挑衅明玫。 “马车上闲极无聊,我就会嫌弃地想,这么把自己置于险境的女人真是愚蠢。但也忍不住会想,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底气,让她敢说你一定会先去救她呢?” “后来才想明白,她虽然偏执,但其实很聪明,她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份量,知道你定然放不下她,不管你嘴里怎么说狠话……你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霍辰烨听了,本想说那时候那还不知道明玫也被掳了。可如果知道了,真不管黄莺了么? 他后来就知道了,在大孟城,可他也还是先去救黄莺了。不为别的,因为那是最合适的选择。 挞挞旦显然是有意如此安排,让他无法兼顾,好让明玫误会他的。 他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天才无力地道:“只是欠她的恩情,总要还她。不过,她已经走了。” 明玫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担心黄莺孤身在外无人管顾。你的心意她感受得到,就算你不回去找她,她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她走不了,你们分不了。” 霍辰烨看着明玫,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容她再伤害到你……” 明玫摇摇头,道:“霍辰烨,你还是不懂……”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好。并不是她打她骂她或砍她一刀才叫伤害。 霍辰烨搂紧了她,道:“你要什么,我懂。你只须信我就好。”他怎么会不懂,她跟那挞挞旦和颜悦色地一笑,已经令他难受至此。他怎么会不懂。 184第183章 可是明玫不信。[]她冲着霍辰烨直摇头。她真的不信。 霍辰烨道:“黄莺她,因我以前,有过承诺在先……总之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明玫还是摇头。 “你不信我?”霍辰烨问道。 “嗯。我不信。”明玫道,“你的‘处理好’已经很勉强,而她压根不会觉得你处理好。所以,你们一定还有后续。” “小七……” “你常叫我小七,让我想起小时候,打打闹闹,不痛不痒。可我们也不再是小时候,斗过嘴斗个气无伤大雅。过日子繁琐细碎,没法象小时候一样撑过全场。霍辰烨,我自己喜欢轻松温暖向的生活,我神烦有夹杂不清的生物出现。黄莺或许很好,可她是好是坏,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偏我避不过躲不开,这生活状态让我神烦。” “有时太烦了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一个照面,就把黄莺黑棍打死或转手送人卖入娼嫽等等,一了百了就好了。可是我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没有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可是我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会怎么样?霍辰烨,你会怎么样?” 霍辰烨怔住,他从没想过明玫会这样做,连明玫会这般想也觉奇怪,他喃喃道:“你不会……” 明玫笑起来:“是呀,我不会。你从小把我看穿,知道我不会,才会把她领进来嚣张。就因为你的纵容,她的嚣张,让她最后很受伤。而我,我没有伤人的嗜好,我射伤了她,我心里也觉不舒服,也觉得受伤。” “可是霍辰烨,如果我会了呢?如果我当时这么做了呢?你会不会将我灭得连渣也不剩?” 霍辰烨喝道:“胡说什么,你心里就是这般想我的?我会这般对你?” “嗯。你对我很好我知道,可我有时候就是会这般想。所以我不动她,不是我动不了她,而是担心你护着她。”明玫道,“霍辰烨,听说你觉得我怕黄莺,曾要求她离我远点儿?我想问你,我为什么会怕她?就算是穷凶恶极的人,也有的是法子对付,我为什么要怕她?” “你心里明白,我怕的是你,给她撑腰的你。我想维持和你这种,貌似亲密的相处关系,我就只能妥协,对你,连带的对她。所以霍辰烨,我说过的搬走也好,和离也好,不是冲动讲讲而已,是我心里由来已久的想法,我觉得妥协不下去的时候,我给自己的一条退路……” “貌似亲密的相处关系?”霍辰烨把怀里的人提起来一点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 霍辰烨眯着眼睛,脸色冰冷的问道:“你时刻在想着退路?” 明玫看着他,道:“是的。我在想着退路。我知道说了你会不高兴,可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不想把这些话留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讲。霍辰烨,我不想跟你吵架,那你呢,想不想听我讲真话?” 霍辰烨道:“嗯,不吵架,你说。” “我普普通通,无大才大德,是个善嫉的女子。你坚持要娶我,我也小小地得意过,觉得你对我很不错。可是,你不只对我好,你对别人都很好,从小我听过许多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情,让我觉得,我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所以后来,我又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我有试着努力过,尽量做一个合格的少奶奶。更加想和你好好相处,能过得象我们说的那样,不离不弃,白首携老。” 她说着笑笑,问霍辰烨:“你记得这话吗?你早忘了吧?” “没有。我如何会忘,那时候,我们跪在佛像前……”那是他唯一虔诚的一次啊。 “可是我们没有做到。扇儿回来,黄莺回来,许多事,让人厌烦。我努力培养的情义在慢慢消磨着。甚至有时候我想,你会不会是因为我够软弱,才会心心念念娶我进门,好让你的心头好不被正妻欺负。” 霍辰烨神情一僵,“你竟会这么想的?”他把怀里的人拉起来,声音沉沉地问道。 明玫顺着那手劲儿站起身来,退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也看着他,道:“没有,我只是偶尔才这么想。若我能一直这么想,那就好了,我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有时想进,有时想退,徘徊不定,将日子过得粘粘腻腻。就象你的怀抱,有时让人觉得很温暖,可有时也会让人厌烦……” “马车上,黄莺说,她要我走着瞧,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可这明明是我的鹿,在我的栅栏里,别的人到底是凭什么要来抢夺?还理直气壮得好像我的栅栏里是她的领地一样。并且,我觉得那鹿,或许也喜欢随别人而去。” “小七,你胡说什么,我一时半刻也没有如此想过。”霍辰烨道。 “黄玫妩媚热情,全心全意,或许你们可以谱写一段传奇,而我们,大约只能做一对平凡而庸俗的夫妻。所以你放不下黄莺,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气愤。我只能默默找自己的路。反正我仔细想想,也气愤不过来。没了黄莺,还可能有黄鹂,有黄雀,甚至来只黄鼠狼。” 霍辰烨看着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的神色悲喜莫辩,只深深地看着明玫,半天没有说话。 “我不相信你,事事只能自己想办法。被掳时,黄莺安安稳稳等你来救她,她甚至不挣扎,不喊叫,可我想的,是我的护卫。我沿路丢物,不能坐等,是希望我的护卫能看到,来救我一命。” 她看着霍辰烨:“我等的,是我的护卫,我没有黄莺那般的自信。” “可你明明对我也有关心,也有爱护,我却越来越不信你。所以你会烦,你会怒。这次就是这样,我以为你要关着我,不让我出院子,我怒火爆棚,甚至想过鱼死网破,才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可是霍辰烨,这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霍辰烨沉声道:“是我的错……” 明玫觉得他说的并没有诚意。她道:“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或许只是,我们想过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你想要妻子贤惠,美妾常伴,而我……” “小七!我说了,只是因为过去的承诺。我已经处理过了。你就信我,我想过和你一样的,轻松温暖的生活。我只想和你一个人,白首携老。”他看着明玫,“你就信我!” 明玫打住了话头。她知道,她的不喜欢,挡不住他的喜欢,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敢有这么高的要求了,她想的只是,他能把黄莺之流放到外面去,不要强求她和她们假惺惺姐妹般地相处,大家各自过日子就好了。 她连自己亲姐妹都相处得不够好,却硬要和不相干的人甚至有些奇怪关系的人去亲如姐妹什么的…… 不过男人既然这般说,她也没有吱声。半天才道:“我只看做的……” 霍辰烨把她重新拉进怀里,骂道:“善妒的家伙。”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戏谑的表情,倒有几分认真评价的意思。 善妒是种美德懂不懂。大家忙着过自己的日子,都很忙的,谁有空妒呀真是。 。。 后面的聊天就变得越来越轻松起来。明玫那货,心情好就十分会逗趣,霍辰烨又十分吃她这一套,两人腻歪了半天,夜沉沉,还没有回房睡觉。 明玫心里明白,男人软弱的时候,不见得喜欢让女人看到。她可以假装没看到的,可她还是问出了口,还用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傻句子:“霍辰烨,你刚才在哭?” 霍辰烨忽然被问,有一丝狼狈。他忍不住怒骂道:“你眼瞎不成?哪只眼睛看到我哭?” “呃,反正我要去告诉所有人,你一个人躲着哭。”明玫歪着脑袋,摸了摸下巴道。 霍辰烨恶狠狠地盯着她,怒声道:“我当然得哭,不是我哭你才会开心吗,我能不哭?” “知道了,原来你在哄我开心。”明玫点点头,笑起来:“为了不辜负你的眼泪,我得好好笑一笑。” 霍辰烨咬牙:“狠心的女人,我怎么遇到你这个魔星。” 明玫:“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好不好?”然后她拍拍肚子,道,“宝贝别听你爹爹瞎说,他单童言无忌罢了。” 185第184章 两人聊得很好,可实际上,明玫并不相信霍辰烨真的能做到。什么唯她一人,白首携老,这不过是个很丰满的理想。而他们,活在骨感的现实中。 扇儿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不来不去。而黄莺也就在某处,有悲有喜,不离不弃。 她能如何,能真的动手灭了谁吗?她有这份狠劲儿,又何必等到现在。对于霍辰烨,她又能如何,她除了仗着他的几分喜欢,别的毫无办法。 而霍辰烨也一样。他对明玫的解释并不全信,也不满意。对挞挞旦,明玫和他相处时,若是有些迁就和逢迎他都能理解,可那半睡半醒时的一声阿旦,又做何解?明玫在挞挞旦手下能活得毫发无伤甚至有些悠然自得,不能不说是她的一种本事,可这也正成了他的一种隐痛。 这件事,一直困扰了霍辰烨许久,每每想起,都一阵心酸一阵恼怒一阵悲意一阵无力。 可是有些东西,存在了就是存在了,不以谁的悲喜为转移。 婚姻从来没那么纯净,总有些许的渣渍,或多或少,浮浮沉沉扰人心。好在两个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可以守着这么个共同目标,将其他的视为次要,可以选择忽略或容忍。 霍辰烨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开时,便带着他的人马,扬马跃鞭地走了。 而明玫,依然很晚才醒来。 贾太医依约过来扶脉。昨儿个世子爷最后什么也没交待。主人不多说话的正常向,当然是尽量调理好孕妇身体和保胎了。所以还是要孩子? 贾太医便寻思着,怎么给这少奶奶递个音才好呢。 昨天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他便借着扶脉时只有明玫丫头在场,把保这胎的利弊细细说了。 “少奶奶年纪轻,又有子嗣傍身,何必这般招惹凶险。”贾太医劝道。 “我暂时倒没有觉得身体有大的不舒服,所以想尽力一试……”除了和怀六一时一样的爱睡之外,她并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贾太医听了,才明白明玫并没有被刻意隐瞒,是她自己要留下孩子的。便笑道:“那我尽力帮少奶奶保胎就是了,少奶奶也千万要保持心情愉快,外间的事,少理为妙。(.)” 他话说到便罢,怎么决定还得她自己拿主意。说实在的,保胎需要他这太医费心,落胎就不过一碗汤药下去,各府里防着丫头勾搭小爷,主妇手里都常备着呢。 明玫点头。流言什么的,暂时不关她痛痒。当然她知道贾太医的善意,做为回报,少不了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连明璐二姐的谢意一并致上。贾太医也没有十分推辞,笑着接了。 他们是合作多年的老关系户了,都是识做的人,多说多余。 霍家倒没有什么,,霍辰烁跟着霍辰烨去了,朱氏对明玫越发的客套恭敬,只想把关系处得再瓷实一点儿。而霍侯爷身为武将,倒也没有女眷不许见外男什么的严苛家规,何况他也早对自己儿子无能为力。自己儿子都没说媳妇儿受掳要怎么样,他更没有多余的话。 倒是外面,传言就说得五花八门儿。一般当然都是说明玫被掳,定然清白尽失。由此推断,霍辰烨和明玫两夫妇定然关系十分紧张难堪…… 不过明玫也没有多理会那些,她以体弱为名,多呆在院子里养胎,几乎不出霍府的大门,流言什么的,倒一时并没有倾扰到她这里来。 而霍辰烨那边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霍辰烨离开那天,已经农历腊月的二十七了。 这么急着赶过去,是因为当初夺了北辰七城,按照协议,除了留下两城之外,其他五城要归还回去。当然北辰人更急着宣读此圣旨,他们已经和去西北宣旨的钦差一起,先行到达北塞了。 而霍辰烨,作为当初亲自带兵打下几座城池的大将,这几座城里驻扎的,也全是他的部下,他要收编从那五城撤出来的部将。 可是霍辰烨这里一耽误,西北那边就出了大事儿了。 圣旨到达西北宣读之后,西北地区一片哗然。浴血奋战来的城池无条件归还,这是件多么恶的事情。大汤将士憋屈得不行。再加上北辰人派兵接收城池时,大概也是诸多挑衅,然后大汤将士就失了理智,五城守军哗变。不听号令以下犯上,逃兵,和北辰兵将私自打起来,屠城中平民和抢劫财物泄愤……行为不一而足。 而大汤境内,当初西北地区百姓也饱受北辰兵士的烧杀抢劫,死伤无数,刚刚结束的战乱让流离失所的人们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但他们好歹有了希望。夺了对方七城,边境线可推进几百里,于是他们这里便相对安全一些。加上有些百姓还对打败了北辰人,抱着朝廷能不能把北辰人抢去的东西归还的念头,苦苦等着朝廷的决议。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这样的消息。激起了许多百姓对朝廷的不满,西北竟然也发生了多起民变。 据说,挑头的就是焦岳城的百姓。城内的还好,住在城外的百姓,离的最近,受兵祸最严重,民愤最大。本来霍辰烨反打回去,很有些当地百姓为自家主将觉得骄傲,提起来自己是焦岳城的,底气都足些。可是现在,夺了的城池归还,于是霍辰烨功劳苦劳,都成了笑料。所以焦岳城的百姓,不但有对朝廷的愤怒,更有对大将霍辰烨的同情。 百姓总是离真相很远,被别有用心的人一挑唆,一扇风点火,便一窝蜂地闹腾起来。 所以乱糟糟的西北,没有兵将维持治安,靠着衙门根本平息不了□。 而谁也没有想到,前来接收五城的北辰兵将,竟然趁着西北大乱,再次大举入侵大汤。这一次,整个西北一般散沙,被北辰人推枯拉朽般,就攻了进来。北辰人不但收复了自己丢失的两城,还连下了大汤四城。 也就是说,最前沿的窦靖城,和焦岳城,青庆城,红周城,全部易主。 大汤西北大门洞开。 北辰人又一次,在大汤的国土上吃上了年夜饭。 并且这一次,北辰单方面撕毁刚刚与大汤签下的协议,四大部族联盟,举全国兵力五十万众来犯,来势汹汹,誓与大汤死磕到底的架式。 许多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北辰一个协议来来回回撕扯了那么久,是为了缓过一口气卷土重来呀。 好在西北的大多数将士还是靠谱的,迅速组织起来,在西北打得如火如涂。 可惜雄关已破,其他西北一些小城便没有那么高的抵抗力,一时间被打得十分惨烈。 西北多城失守,大汤兵将且战且退,一路败走。 霍辰烨赶到西北,迅速收拢兵力,鼓励士气,有功之臣被清算的谣言不攻自破。当然大汤败势已显,虽然败退得慢些,但终归是一个节节败退,一路退往荆城一带。 西北境内的大孟山,是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山脉,多处山峰雄奇,是大汤西北的天然屏障,是大汤京城在西北边区的最后一道防线。此防线破,则之后的大片平原沃野地区,无雄关可守,无天险可凭,北辰铁蹄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直达京师。 而荆城,则是大部队越过大孟山的必经大道之一,这里地势开阔,是最容易攻下的地方。 霍辰烨就在这里荆城坚守不退,誓不让北辰人越城池半步。 外面打得再激烈,于京城,于内宅儿的明玫来说,影响也不过是,表示一下担心自己战场上的男人而已。 彼时外面已经有很多传言,人心惶惶的私传荆城快顶不住了,北辰人快穿越大孟山,打到京城了。于是本来冷清的霍家热闹起来,很多人借着新年刚过,来攀扯着亲送年礼拜年,借机套套贺家的话,看贺家人有没有往哪个方向去避祸的想法。 明玫统统闭上怡心苑大门不见,秦氏接待各方人士,忙得脚痛,连霍侯爷都不堪其扰。 然后这天,连贺正宏都亲自过府了一趟。他对明玫表示了安慰,说让她放宽心,养好身体生好娃才是正经,外面的事情不须她操心,让她在府里什么传言也不用信什么也不用管地静养。 贺正宏都把大兵拉到城外列阵以待了,还这么专程跑来一趟以示安慰,明玫表示十分受用。她看贺正宏的神色,提时西北败仗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便觉可能外面的情形,并不会象京城传得那样凶险。 首先北辰人可能占了点便宜是真的,但要说他们能势入破竹地一路打过来,明玫觉得不靠谱。上次开打,霍辰烨虽然主要目标放在抢夺城池上,没有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但这并不代表着,北辰可以利用和谈这几个月的时候,真能凑齐五十万众。这不过是噱头罢了,霍辰烨曾说过,北辰地大人稀,全部人口不过百万左右,去掉老弱妇女和儿童,全国也就共有五十万兵将的样子,然后总得分兵留守驻扎各城,能出来打仗的,能有二三十万就不错了。 而大汤的西北,常驻军就有二十万众。加上北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大汤其他地方的援军赶到,更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以往常,北辰才一直只敢扰边不敢占据城池入侵。 只不知这次,北辰为何敢一改往常作风,真正的一城一池打将起来。 高层大佬们对时局有另一种解读,他们认为,这场战场,霍辰烨该负主要责任,一方面他没有及时撤军收兵,才引起哗变,再者,他没有及时就任,布防不给力,更是此次大汤西北失守的关键。并且,那哗变的兵将,多是霍辰烨为三城都统时手下的兵将,在前番击溃北辰,夺下城池中很多立过功而胜后驻守当地的。连那□的百姓,也多是焦岳城,青庆城,红周城这三城的百姓。所以结论:霍辰烨,罪魁祸首。 就在贺正宏来过的第二天,毫无预兆地,霍侯府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包围了。 霍府除了日常买菜和倒泔水的马车,被经过严格检查后放行,其他一律不准出入。 明玫想来想去,贺正宏来得也未免太及时了一些,还有当今圣上,似乎也并非那么草包。于是她便安心地窝着。 五城兵马司不过防盗贼屑小之辈的,现在竟然当起了保全了?反正明玫是当他们保全的。 陈谨丛就是五城兵马司派来的保全之一,似乎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于是明玫接收消息十分方便。 她更感兴趣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其中霍辰烨特意让人传信儿回来给她的,却是关于黄莺的消息。霍辰烨说,黄莺一直注意他的行踪,几番接近他都被驱赶,后来在他部下一位将士那里,侨装做了私卫。前番一战,又借机冲到了他的面前来保护他。霍辰烨怒她扰乱阵型,当众打了一顿军棒,逐出军队不许她再出现。当然霍辰烨估计没脸公开她的身份,只私下让人把她带上了船,让般顺水而下把她送去大汤的最南端。警告她说两人已不相干,如果她再故意出现在他眼前,绝不客气。 明玫心说来了吧,有这次就有下次。 186第185章 霍辰烨在荆城苦守了几个月,这边各路援军才迟迟见到人影,却更打击士气。 先是大汤东线驻军抽调了合计六万人马先行到达西北,却在西北境内遭遇挞挞旦的伏击,这班人马因为是东线好几个省份抽调的,内部协调十分不好,主将也各听各的互相不服气,战败之后,四散逃了,也没个得力的将士震臂一呼聚拢回来。 然后是南边抽调支援的部队,竟然也不过区区五六万人马,绕过大孟山进入西北境内,原本想绕到挞挞旦军后方包抄呢,结果也被挞挞旦分兵设伏包了饺子。这伙人初入西北,还没熟悉山系地区呢,一路且打且退,一径退出西北境内。最后绕到大孟山外围,又费了许多时日,终于到达了荆城,与霍辰烨合兵一处。 大汤的军队,主要集中驻扎在西北和西南两处,几乎占了全国兵力的大半。东线本来兵力就弱,并且大部队驻扎在辽东湾,既防着水路生变,也死死看住了北辰南下的步伐,这比抽调人马过来西北加入混战更加意义重大,来这么点儿人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西南,却有驻军近三十万众,为何也只来了五六万呢? 原来西羌这位老邻居,永远不知安份,一见大汤有乱,就在边境线上也列了重兵观望,好伺机从旁边捅一刀子,甚至大规模入侵也有可能。南防线被看得死死的,完全不敢多抽调人马出来。 而京城常驻守军不过几万,自然也不敢这时候抽调人马外撤支援。 所以挞挞旦完全不急的样子,稳扎稳打,占据了城池就不放松。 京城里一直传言说北辰要打到京城了打到京城了,传久了之后,连流言也再而竭三而衰了。京城虽然戒严,但生活井然有序。慢慢的连朝堂上,都慢慢有了懈怠之意。文人臣子们大多又觉得霍辰烨也挺靠谱的,原本的人马都能把荆城守住了,这现在南边的援军好歹也到了好几万呢,荆城不是越发的固若金汤了吗。 皇上依然日日早朝,甚至出来亲民游行了一次,也没有见高官出逃什么的,平民百姓慢慢便放松了紧张的神经,觉得战争其实很遥远,就象不久前的裴家之乱,就象之前的西北对北辰之战,打不到京城来嘛。 于是大家又开始活泛起来,该串亲串亲,该八卦八卦,把这场战征的相关消息,彻底当成一场消遣。 传得比较多的,就是奇女子阵前击鼓的故事。 原来西南援军到达的时候,据说路上遇到了一位江湖女子,身手不错,坚持阵前效力,细问起来,原本竟是在前番西北驱赶北辰的时候,上过阵杀过敌的。于是西南军中一将士就收留了她做了亲随,虽不能以兵士身份入伍,但好歹能全她“虽是女子,亦愿将热血洒在战场上”的一片丹心。 后来进入西北,该女子果然不拒怕不退缩,在与北辰对战中表现得相当勇猛。 那时西南军才入西北,被打得一路倒退,几乎被个停步的时候。该女子曾表示了对西南军的失望,在晋山一战中,该女子更是亲自击鼓助威,幕天萧杀中一袭红裙分外惹眼,击打的鼓点密积,鼓声铿锵,振奋人心久久不歇…… 当然那一战还是以撤退为结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们觉得,如果不是那么鼓舞人心的声声战鼓催逼,那场战不会只是撤退那么简单,只怕会败得更彻底更难看。 红裙姑娘一战成名,几万将士或许没几人看得清她的面貌,但都记得那身如火红裙。 当然此江湖女子后来随西南军一路辗转,最后入了荆城…… 京城霍府,明玫挺着个大肚子,只当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会翻筋斗的能耐女子,这么大好形势下不出来溜怎么行呢。 霍侯爷也十分体谅,让她日常不要请安了,最好连怡心苑的门儿都不要出了,安稳养着等孩子生了再说。 西北那边这么着又僵持了月余之后,大汤的优势就越发明显起来。毕竟大汤的主场嘛,粮草供应什么的,十分的方便给力啊。何况荆城之后,还有个大孟城呢,现在连前边的一道防线都没破呢,已经过了这好几个月了。 着急的当然是北辰人,他们除了一个西北,哪儿都去不了。又离他们本土较远,供应跟不上,慢慢也就蹦达不那么欢实了。 并且他们夺了城就得守城嘛,四处分兵之后,哪怕是原来号称的五十万大军,如果能和荆城对上的实际兵力也有限了。 这么着僵持了一阵子之后,北辰不能进就是败,霍辰烨才慢慢开始反攻。 这一次,霍辰烨明显不急于夺回在北辰人手里的城池,而是一点点地消灭着北辰的有生力量。 霍辰烨估算着,不管当初北辰打进来的实际人数是多少,现在西北还剩下不足十万北辰人是真。 他没有把他们逼出去的念头,而是要想法围剿,把他们全歼在西北。 形势大好,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西边出事儿了。 大汤除了有北辰西羌这两个非常不安分的邻居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安份的邻居,正西的周斯国。 周斯国和大汤本来邻国,却从无往来。中间隔着两千里的大片空阔土地,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别说长期居住了,连行走都困难。早些年不断有商队探路,结果若是步行,厚厚鞋底撑不过两天必磨穿,三天左右,马蹄铁发黑变锈,车轮更是腐朽不堪,那里若淋上一次雨水,便会落发无数。河渠中水更不能饮用,定会致病…… 总之一片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挞挞旦竟然能从周斯国借兵二十万,越过那片死地,从正西的焦作城打了过来。 焦作城这地儿,当今圣上倍儿熟,就是当年他被贬去的封地呀,虽然那里偏远清苦,但他还不是在那里呆了好几年。 也因为和周斯国间的这大片死地相隔,所以焦作城这边沿线,虽然也算得上边疆地区,但防务就马马虎虎的了。整个焦作城都没有多少人口呢,还谈什么周密防务啊。 于是挞挞旦就领着周斯兵,从西路焦作城轻轻松松破城而入。 大汤国才知道,原来西北的北辰兵不过为了拖住离焦作城一带最近的西北军救援不及,好从西路挺进京城啊。 霍辰烨身在西北,当然比朝廷还早得到消息。他估记那什么二十万还是噱头,没准十万都不到呢。何况要穿越死地,这么多兵出动,各色东西都得多备许多套不说,只怕连水都不知要拉上多少才够饮用了。 当下西北战场交由老将萧顺指挥,以阻为主,他自己分兵五万,去迎击西路敌军。 最后明玫得到的消息是,西路上霍辰烨倒是把挞挞旦的疲劳之师给撵入了死地,但他自己也不小心带军深入,被反包抄,围在了一座黑山上。 据消息说,霍辰烨五万众与挞挞旦的正面交锋中,损了近一万人,但好在他带的粮草足够。也就是说,虽然他被困在那水都不能喝一口的地方,应该暂时还是不会有危险的。 挞挞旦也不急着打,他的目的和霍辰烨一样,是要消灭大汤军的有生力量,他其实找到了快速通行过死地的办法,粮草供应没有问题,他要在这里等着围山打援。 有消息说大汤皇帝紧急召集西南军二十众北上,欲解西路之危。结果 187第186章 大黑山不大,却两面高耸陡削,不能上不能下,另外两面相对缓些。[.超多好看小说]而山坳里地形复杂曲折,却极容易埋伏。 挞挞旦当然不追进去撕杀,他就守着两面出口处以逸待劳,不容对方撤退就行。反正他也不急着开打,他的目的和霍辰烨一样,是要消灭大汤军的有生力量的。 因为他找到了快速通行过刹海的办法,用北辰某湖里的一种水草汁液涂抹接触地面的部分就好了。并且周斯国安于一隅许多年,国家富足,人傻钱多供兵供粮十分给力。 这一战,他要玩到底。 进入大汤境内他军自然势孤,于是在这死地里反而是他方占绝对的优势,他就等在这里,对霍辰烨部围而不剿,以他们为诱饵,围山打援。 西线告急,大汤皇帝不得不紧急召集西南军十五万众,由西南三城都统唐玉琦领兵北上,欲解西路之危。 挞挞旦一听到唐玉琦的名字,就有些不淡定。 当初他潜入大汤京城,其中之一,便是收集大汤将士的相关信息。他当然知道唐玉琦是何许人也。 他甚至还知道,唐玉琦写给明玫的那封信,引起了霍辰烨的不满。霍辰烨公然去信,谴责唐玉琦行为失妥。这两人曾经是朋友,后来这位娶了那位一起长大的表妹,两人为此打得头破血流…… 正常速度,西南到大黑山这边,怎么着二十天也足够了吧。若是唐玉琦不诚心救援,还不知这援军得拖到多久才到。 他就等足这二十天吧,反正他的人马也没闲着,再次拿下了焦作城和邻近的遵化城,大肆地在附近城镇掠杀,补充供给。虽然贫穷,但一直倒也安逸的西部百姓突遇这般凶残的杀戮,完全没有西北百姓的反抗精神,都忙于拖儿带女逃难去也。西部很快十室九空。 二十多天过去,还没看到援军的影子。却在这天夜里,有一帮近百位高手到来,冲突重围跑进山里去和大汤军汇合。据被逮到的人透露,他们是受命来救霍辰烨的。 这说法挞挞旦是信的。毕竟霍辰烨乃对方主将,除却这个,他还是大汤皇帝少时的陪臣,父亲岳父,都是兵权人物,怎么可能被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不过这些人一路快马俭行,连水都没有多带。不管是什么人,围起来打就是了。 果然隔了几天,霍辰烨就带着军队露了面,奋力突围,双方第一次在这大黑山下交上了手。 挞挞旦当然不容霍辰烨离开,他还靠他引来援军呢。 倒是那些高手突破重围逃出去不少,而霍辰烨又带着残部退回了山里。 挞挞旦当然看得出来,霍辰烨此一战,根本就是为了掩护这些人出逃的,这让他觉得这些人,很可能是援军的先行部队,过来探查虚实和互通消息的。 这个挞挞旦不怕,先头部队到了,后方大军还会远吗?只是有些奇怪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不像是正规军出来的,倒像是江湖人士。 没几天,他又逮到几个意欲冲进山里去的江湖人。其中一个女子,正是黄莺。 黄莺从京城走后,路遇几个战乱时期出来为国效力的江湖人士,便一番游说,倒也说通了几人,跟随她去往大黑山,结果救人不成,被一锅端了。 京城,霍府,外书房,霍侯爷坐在椅子上,明玫坐在旁边不远处,听着谭劲说着面见霍辰烨的详细经过。 他们是去救他的,但霍辰烨不肯抛下将士们独自逃离,他坚持要等到正规援军到达。可是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外面说的什么唐玉琦领兵十五万去救援一事,根本子乌虚有。这事儿瞒不了多久的。 而大黑山上,霍辰烨当初带去的人马只有三万人,如今至多一万余人。而粮草,也远没有说的那么多,已撑不过二十天了。谭劲说,他们每个人带三双鞋给马配备六套蹄铁进去,回来就显得很狼狈了。 而那里,许多士兵的靯已经破了,脚也开始腐烂。大家都尽量拿衣服来裹脚。不能躺地上睡觉,平时互相轮换搀扶着站着睡觉,有撑不住躺到地上去的,身上背上都开始烂,十分凄惨。 谭劲说,二十天之后,就只能突围了,要不然,会活活饿死在那里的。可就算突围,那战斗力,也十分的不容乐观。 霍辰烨却一定让他们都回来,保护霍府。等挞挞旦得到没有援军的消息,知道自己上了当,定然第一步就会集中兵力抢攻京城。京城万一有变,要他们保护好府里主子…… 谭劲说着,那么大个男人眼圈泛红。他们快马狂奔,赶回来用了四昼夜,而那边,只有十多天的口粮了。就算现在圣上肯拨兵去救,等大部队到时,尤其是粮草辎重到时,也差不多得十多天时间了。所以,救援,真的刻不容缓了。 但是哪里还有什么正规军可以去救呢? 明玫本就没觉得能把霍辰烨救出来。只是跑这一趟,看看霍辰烨有什么特别的打算没有,顺便打探一下,看是否帮得上什么忙。 这一场,小皇帝以整个西北遭蹂躏为代价;以艰难入境,无辜妄死近十五万兵士为代价;以京城空虚,置自身于危墙之下为代价,要的是灭了北辰,至少也要打得他五十年缓不过劲儿来。 圣上当年呆在西北,烦透了北辰人的无耻嘴脸。这丫的说杀来就杀来,说变脸就变脸,忒招人烦了,早有除其之心了。当然往大了说,开疆掘土,每个君王都会有的辉煌梦想吧。 所以霍辰烨不可能只顾自身安危回来。就算是挞挞旦撤兵,他也要第一时间背后追击纠缠才行,怎么可能唯保命是图。 霍侯爷面色肃穆,什么都没有说。他两个儿子都在前线,能不揪心吗?但圣上都冒险了,身为武将,他们能惜命吗? 霍侯爷转头看着明玫,试图宽慰她几句,最终也只是道:“小七好好养身体,平安生下孩儿,烨哥儿回来定然快慰……” 明玫点点头,却没有告退,她让回来的人都细细回想一路所见所闻,然后一一过来回话。 既然救不回来,只能看有没有办法支援一二了。 想象之中,他们最后支撑不下去时,肯定会强行突围,大放“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的那种豪气,直接饿死什么的,目测不靠谱。不过霍辰烨这一生,肯定是早就够本儿了就是了。 只是她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罢了。 勇士们一个一个说着各自的出行感言,霍侯爷静静陪听。他向来是只问头领,只抓重点的。他以为明玫太过紧张或思念,想多听些与霍辰烨有关的事情,便由着她问些小女人爱打听的旁枝末节。 明玫默默认真听着,直到一个护卫讲道:“那里飞鸟不度,刚入刹海时,遇到误入死地的飞鸟,无处落脚,径直往人的身上飞……” 明玫才终于出声。让那个护卫把遇到飞鸟的事儿详细讲了一遍,然后又让全部人都讲飞鸟…… …… 援军一直不到,挞挞旦也终于接到消息,大汤兵三十万众,走水路绕过雪山主锋,从缓峰处强行登陆,最终虽然损失惨重,但到底翻越雪山成功,然后他们穿过草地,穿过沙漠,在遥远的燕屋山下,灭了北辰王庭。 北辰大乱。大汤军也死伤过半,剩余不到二十万人在北辰境内对四个部落大肆追杀,以战养战。领兵人,正是唐玉琦。 挞挞旦才知道,霍辰烨根本就是以自身为饵,拖住了他的脚步。可恨他身入死地,人力虽然想出了办法通行,但送信的鹰隼却显然不肯接近这片死地来送信,以至于他每每消息滞后那许多。 他这次倾国而动,后方空虚,绝对抵不住十多万军队。唐玉琦很快就会领兵回援大汤,对自己形成夹击之势。 怪不得霍辰烨之前的打法,不象以前那般以驱逐和夺城为主。 挞挞旦发了狠,灭了王庭他再建就是,他也要以战养兵,在大汤的国土上驰骋。 他分析大汤兵力,西南全部驻军三十万,至少要剩十五万以敌西羌。乘下十五万,先前已经支援西北六万,只有九万众可调用。那么剩下还有二十一万,其他省份兵力全出,凑个十来万也有可能,余者将近十万,一定是京城大营的兵力出动了。 所以,大汤和他北辰一样,京师空虚。不只京城,只怕辽东湾的驻兵也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调整战略,决定挥师南下,直逼京师。同时让西北兵力撤出所占城池,集中从辽东湾杀出西北地界,与他接应。他要先拿下都城,灭汤人志气,以都城为据,再各个击破。 大部队走之前,他想先收拾了霍辰烨再说。 第一天叫阵,黄莺被绑上了阵前。 霍辰烨缩头不战。却在晚上声东击西,避过关押黄莺的帐棚,夜袭挞挞旦边账,抢了不少物资。 此举惹恼了挞挞旦,第二天,黄莺被阵前脱衣,赤果军前。 霍辰烨置之不理。又在当晚夜半潜入敌军后营,抢了几十匹马和两车水。 挞挞旦追击到山口,到底没有进山去。只放话说,事不过三,听说霍辰烨最爱黄莺的身材,明天过午不应战,他会阵前削她咪咪…… 黎明时分,霍辰烨领着人马去而复返,目标明确直接冲帐抢走了黄莺。 然后继续缩头不出。 又相持了几日,挞挞旦收到西北已经开始集中兵力向南攻向辽东湾的消息后,没耐心跟霍辰烨磨缠了,留下五万人继续围困,势必让自己的人不要进山去填坑,要让那帮人饿死在山里。 然后他领着大军,一路势不可挡,直奔京城。 而大黑山里,霍辰烨那边已然粮尽杀马了。饮血,吃肉,把马皮绑脚上,撑不住的人可以睡在马骨架上……这么着维持了几天,再杀,走时连两人一骑都不够了。 不过挞挞旦到底领着大部队撤了。霍辰烨得到消息后,自然不会再等。他迅速组织袭击。可惜他们一万多人对上人家五万众,多次突围不能成功,还死伤尤其严重。不过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的几次突围,身边已经不到一万人了。 这天,他们黎明时分再次偷袭,被对方缠着直打到过午,当大家都饥肠辘辘精疲力尽之后,才再一次险险退回来。人数又少了几百,伤员又多了几百,气氛难免十分地凝重。 忽然天上一阵响声,然后大片的鸽子飞过头顶。 不待有人引弓射箭,就见这些鸽子忽然打着旋,陆续俯飞了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马匹上…… 连箭都不用,主动地投怀送抱来了?将士们欣喜又疑惑,这是,天不灭我的意思? ……那啥,这自然是明玫的主意。她当初做羽绒服,就考虑过要不要用鸽羽的问题,当然也派管事儿实际查看了不少养鸽子的庄户。 这次想到飞鸟,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鸟类也许比人类嗅觉更灵敏,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感知。明玫还怕它们飞远了去不肯停留,让一路上把这个鸽子折腾着不让歇在笼子里。结果等在大黑山东北崖下放出笼子,并用鞭炮惊动之后,这些鸽子就象闻到味儿一样,直直就飞向山里的人群。 总之除了一些厉害的信鸽往原路飞了,还有些过肥的肉鸽飞不过山崖之外,还是有大部分被大兵们所获的。 并且每只鸽子腿上都缠着细绳:喝血吃肉,把羽毛编起来捂脚吧。大家这么解读。 有的鸽子腿上还绑着不同的字条。 霍辰烨看着那各不相同,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的字,笑了。 有用的字条上是有花心的六掰花,合计七笔。无用的字上是有花心的五掰花,或者无花心的六掰花。总之不够七笔或多于七笔。这是他们的约定,怕危急时通信被换。 当然天上的事情,北辰兵当然也发现,不但发现,还捡获不少鸽子。 等主将想明白这可做对方的餐食之后,不由大叫糟糕。 想饿死他们是不可能的了,可如这般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霍辰烨三日不出战,北辰兵终于忍不住派了一万多人冒险进山,人数压倒性地胜出,未必就玩不过对方。就算不行,剩下的兵力,继续围守仍有十足的把握。 结果,死得很彻底。 大汤兵剥光他们身上的一切,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再次突围。而这一次,象配合他们突袭一般,远远的忽然烟尘漫天,然后听到喊杀声阵阵,马蹄疾响,似有大批人马杀了过来…… 不太可能是挞挞旦杀回马枪,自然只能是大汤的援兵到了。北辰人惊慌不已:他们不过区区三万多人了,现在忽然被前后夹击……命苦也。 但是有前几天那忽至的鸽群,上面有他们看不明白意义的字迹,这大汤双方是约定好的就毫无疑问。 …… 而京城,挞挞旦忽然杀来,人们再没心思八卦了。 的的确确,京城西山大营早就被悄悄调空了,城外只有贺正宏手下的五万人马迎敌。 挞挞旦带兵十万众,被贺正宏在京外拦住了去路。这让挞挞旦很是惊异了一番。 如果推断属实,京城应该没有多少兵力才对,这么几万人不在城内守城,竟然列阵在城外,难道城里还有人马不成? 不管如何,遭遇了就打呀,没什么好客气的。 还好贺正宏也不是吹出来的指挥史,硬是利用地势之便,把挞挞旦阻在城外十二天之久。 十二天,什么都可能改变。 第十三天的时候,霍辰烨领五万西南军回援京城,另有皖赣鄂等地联军约五万人马回京勤王。挞挞旦败势立显。 霍侯爷听闻儿子脱险回归,到底红了眼睛。 而明玫,真真正正地早产了一个月。孩子落地时不足五斤。此后,她实实在在地躺了近三个月不能起身。 188第187章 明玫生时,霍辰烨就在城外,相信霍侯爷会给他送信儿,但他到底也没能回府看上一眼。 那天这货疯子似的,连续带着手下将士冲了挞挞旦五次大营。不只敌军疲倦,大汤军也疲倦不堪,只有这货直到入夜了还精神亢奋地巡营转悠歇不下来。 那天贺正宏这货也匹夫聊发少年狂,配合着自家女婿一次次带兵在侧旁喊打喊杀。他不冲锋陷阵,只四处找寻下黑手的机会,不慎逃蹿到这一方的敌军,或不远处落单的小股兵将,一个没有放过。 有手下年轻将士很是不解,那般列阵呐喊了一整天,没甚收获嘛,上阵去冲杀一番,砍些人头回来,也是一功呀。 贺正宏嘿嘿笑。立功,立屁的功咧,他的追求是,他们京卫指挥司谁都无功可立。 这才是真的大功一件啊。 那边挞挞旦自己援兵不到,早知京城这里无便宜可占,又见霍辰烨发了疯,便无心周旋,在后半夜收拾收拾,绕过背后的大兴城不夺,直接退兵一路往辽东弯方向去汇合自己的北辰部队去了。 霍辰烨自己折腾到半夜没睡觉,天微亮就听说了挞挞旦拔营的消息,即刻整军追赶,直追出几十里去。当然他也只是虚张声势,经过昨天的折腾,他部下的兵士也是疲累不堪了。 好在挞挞旦无心返头来打,否则他还得靠后援支持。 总之挞挞旦撤退,京城解压,贺正宏美得什么似的,京城百姓美得什么似的。 北辰地大人少,主要分三个区域,第一个区域就是邻近着西北的大片地方,因为有雪山融水的灌溉,适合耕种,那片地方便仿着大汤也是建土石城池,划村镇为居,民众耕种为生。再过去一片,便是大片的草地,似乎相比起庄稼,更适合长草,或者说北辰的祖宗就是游牧民族,更喜欢逐水草肥美的地方居住和放牧。再往北,就是大片沙化地带,人们集中在绿洲地区生活。 北辰王庭原本在草原地带,只是后来战起,为了安全移进了沙漠深处,那里人口稀少防卫松懈,但另一方面来说,那里环境恶劣,更不适合南人生存。南人过去,不用打起来,不是迷失在沙漠里就是被天收了。 但是没想到,唐玉琦领兵直接蹿过去,竟然把王庭灭了个干净。 此时的四大部落里,除了老弱病残,俱没有青壮年在了,全被挞挞旦拉到了大汤战场上。所以唐玉琦收拾起来十分顺手。 但是再往下,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先是再往南一些,在草原地区,那里人口逐渐多起来,虽然也是个妇女儿童及老弱,但人人有刀,全民皆兵的样子。所到之处,要么屠了帐包群,要么就可能被刺被伤。 北辰民众那不死不屈的精神,着实让唐玉琦十分地头疼。 当然这与小皇帝的要求也十分契合。小皇帝说,北辰人野蛮不服管教,非我族类,但有反抗,可尽屠。 唐玉琦手下一将士,不过去向水边一浣衣妇人问个路,那妇人竟猛然抽刀就刺,让毫无防备的将士血溅当场。三岁孩童亦身藏利刃,一个不防就伤人。 唐玉琦也说不清楚,自己下令屠了多少帐包杀了多少妇孺了。 等一路杀到耕种区,这里人口更多,却有坚城可据。唐玉琦志不在攻占城池。最初,他是想尽快回援,关门打狗把北辰入侵大汤的军队歼灭才是硬道理。 只是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大汤,也死活行不下去。北辰人竟然也不据城以守,全部撤出城外组织起来与大汤兵打野战。唐玉琦觉得,如何他领兵入城,估记就更合了对方心意了,他们就会对城池围而不攻,死死把他们困在这里。 对方也想拖住他们等自己的援军撤回来。 当然最后他们就等到了挞挞旦的回援。 挞挞旦原本觉得就算北辰沦陷,他能占据大汤的半壁江山也是好的,只要稳住脚跟,再慢慢向周斯国请求增援,到时候再对大汤徐徐图之就好了。他早就垂涎大汤的物产丰富许多年了。 可是占据不了都城,大部队被死死陷在西北,他也只好撤军,并且霍辰烨对他是一路的追打。挞挞旦干脆地从大汤撤了军,他北辰的城镇不能再丢了。并且,大汤人在北辰,除了灭掉王庭村镇,不见得就能占到什么便宜。他丢了沙漠,甚至丢了草原,但他有耕种区的人民和城镇,夺了个西北,也不错。 他万万没有想到,唐玉琦竟不是沿来路绕雪山撤退,竟是直直农场区打过来了。这是他北辰最硬的骨头,若非如此,北辰早就被大汤攻破灭掉了,岂能存活到现在。 挞挞旦派军回援,务必灭了唐玉琦部在北辰境内…… 明玫生完包子之后,整个人都蔫巴了,辗转病榻几个月才能起床。而能起床也只是能起床而已,根本动一动就气喘吁吁的样子。整个冬天,屋里烧着暖墙,直到过完了新年立完了春月余才停。 她成了个真正的病美人儿,好吧,未必美,但瘦骨如柴,走两步喘一喘,并且一定得丫头扶着,时常晕一晕之类的是真。 倒是小二仔比她强壮许多,细心养到六个月上,就长了不少膘,看着象个正常的小东西般大小了。而六一小盆友,在过完冬脱掉厚衣之后,蹒跚着会走路了,霍侯爷喜得什么似的,每天都要拉着他的手在花园里走动一阵子,两个人比赛着看谁都得更不稳。 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过,当然虽然京城安稳,但圣上的灭北辰大计照常进行,霍辰烨领兵,先是为收复西北而战,打得轰轰烈烈,然后打入北辰境内,干着杀人放火大肆杀戮的活计。 两个人时常通信,有的没的哈拉一阵。 明玫也没甚可讲,就是讲讲府里什么花了,什么花败了,霍侯爷现在英姿几何了,小六一走路什么姿势了,小二仔现在还没取名呢,等着他老爹赐名呢。诸哪此类。 然后经常把爷孙三个的画像送去一张啥的,或者让小二仔印个手印脚模的。 霍辰烨每每看着那画像直乐,直恨明玫只画别人,不画自己,从来没有她半张画像,不只如此,她甚少在信中提到自己,总时唠叨一堆旁人。虽然他也喜欢听了,可是也更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她身体很不好,走路都要人扶,更加的畏寒怕热了,还会时常的晕厥,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还好贾太医和金医士那里他都常去信问询,据说现在用药和扎针调理,虽然康复如抽丝般,但总算在慢慢好转中。 明玫她,肯定吃了不少苦。 霍辰烨想起大黑山被围,明玫送信给他,上面说,每天五千只鸽只,省着点儿吃。连吃三天补气血,第三日早上相约…… 普普通通一封信,也能看得他笑起来。 还有手上这封,他看着那字里行间的淘气,不由又笑起来。 一次霍少从外室里听她哭完哄完出来,远远听到笑起,十分爽脆可口。信走走去,才发现是夫人在逗小少爷玩。她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无一丝阴mai。霍少呆看着抬不动步。主母发现他了,也只当没看见。和儿子玩了一会儿,玩累了坐下来喝水擦汗,教孩子几句三字经。指着池里的几只e就教他eee。然后还对儿子撒娇:你不听我的,不听我哭给你看。儿子便哄,去擦那没有的眼泪:娘不哭,娘乖噢,我给你看我翻跟头好不好。她拍手灿然一笑:好啊好啊。 于是草地上翻跟头。象模象样。她:哇,这么厉害。可是我还会瞄准呢。你看我准不准。然后捡起一块小石子对准一片叶子(一个圆圈?),试图把它打进去。结果不中。儿子不屑:不中,看我的。拍一下,穿过,落在外面地上。 她:一脸惊诧:咦,竟然这个也这么厉害,那你能比战场上那能百步穿杨的大将军厉害吗?儿子:神气。掐腰。我还小呢,等我长大了,就能象大将军一样厉害。 她一脸瞧不上:可你这样的水平,离大将军远着了,下次我们换个小些的环,你能再中才算你厉害。儿子:你就试试吧。我现在还只能打过这么大的(用手指环成圈子比划),等我再练练,我要练的能打过这么小的去(再比划)。她:也学样掐腰望天:吹大牛不是好将军噢。儿子:我才不吹牛。你等着瞧好了。她:弯腰曲膝,奴颜婢骨状:是,大将军,小的等着瞧你的神功了。(儿子后来偷偷练,十分辛苦认真) 然后儿子扑怀里,笑成一团。真的还不够吗? 189第188章 一月之后,明玫收到了霍辰烨新的一封家书。(.好看的小说)送信的除了霍辰烨惯常使用的那个信使,竟然还有霍辰烨的两个高手私卫随行。 这阵势让明玫歪歪靠在榻上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来。 将人领进来,其中一位护卫珍而重之地拿出了贴身藏着的一个小紫檀匣子给明玫。让明玫打开匣子前,还下意识地多瞅了眼书信上约好的暗号标记。 ——征战中得来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每每有捎回来时,也不见如此郑重。 谁知那里面装着的竟是雪蛤,那久违的雪蛤呀,通体墨绿的颜色,已经被风干了。正好入药。 明玫当然喜不自胜,什么好都不如身体好来得自在。话说,她被这万恶的身体已经折腾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玫听那护卫细细叙说了霍辰烨的近况,知道这可怜的家伙也正身体抱恙,还坚持着收拾北辰散兵游勇,并操心她的身体。明玫表示了深深地感动和关怀,并让护卫转答她的口头慰问:得知同病,十分相怜…… 领兵将军什么的,身体状况属军事机密,他不在信中明言,她也不会落到纸上。 当然雪蛤虽好虽难得,不过这玩艺儿到底不能马上就往嘴里塞。 打赏了特约信使们,明玫想了一会儿,就提笔给卢佩仪写信,把当初的药方再细细请教了一遍。 她没法对一个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药方子付诸太多的信任,虽然那方子卢佩仪说是亲身体验的,可人的体质,差异不是一般的大吧。人人都用一个方子,这事听着不咋靠谱哇。 明玫当然绝不敢这般公认自己手里有那么一枚,她只是说,最近听闻有人手有雪蛤欲出售,只是价格令人咋舌。她因此想打听下此方是否真的适合她,以确认此物是否物有所值。 然后又请了贾太医,再仔细给她诊个脉,详细斟酌了一遍方子。当然对于雪蛤,她也是同样一番说辞。 倒不是不相信谁,主要是雪蛤这种东西,对没有放弃治疗的人来说,无疑于无价之宝。万一引来别人群起而抢之呢。 她这么来回一耽误,就过了很久。卢佩仪干脆回信说,她马上就启程回京了,到时来跟她详说。 而因为雪蛤而异动的,还有另外一位女子黄莺。霍辰烨已经让护卫详细告知明玫这件事儿,并无半点隐瞒。 那黄莺大黑山阵前被辱,虽然霍辰烨领人把她救了回去,但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霍辰烨了,哪怕是在大黑山上。 当然她那时也真的悲愤非常,没好意思再闹腾了是真的。 后来大黑山冲出重围后,黄莺就被人带走关了起来。看守她的人态度十分强硬,道:“若敢想法外逃,再抓到,就废武功,挑断手筋脚筋,你掂量着吧。” 这自然不是说笑的。 别人对黄莺态度怎么样不说,霍辰烨的贴身手下算是烦死这个女人了。她没事儿跑一趟大黑山,结果她自己受辱不说,还顶着霍辰烨女人的名头,丢尽了他家将军的脸。 更让人厌恶的是,为救这女人,死了他们两个兄弟。 那是坚毅忍耐吃尽苦头练就了一身硬通的本领,跟着他们一起血雨腥风里打拼到现在的兄弟,为救这个没事发贱的女人,白白丢失了性命。 救她做什么呢,就让她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多安逸啊。 霍辰烨那时带队劫人时私下也有交待说:如果救不回来,人就不留着了。 不管是救时顺手一刀,或是隔天阵前射杀都好,营救失败灭了她多好,可他妈偏偏救回来了。 看守人对黄莺那厌恶的脸色,赤果果地强烈着,从来都不容她忽略。 霍辰烨那时要杀她她也知道,不过那是怕她阵前受辱。她愿意那样死去。 当然虽然现在安全无虞,黄莺也明白,时值战时,再不容她再惹出一点儿乱子来,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歹意。[]否则,霍辰烨肯定再不会容她半分了。 总之这么久以来,黄莺被关在这不知名的小庄子里,倒也老老实实的。 看守她的人从来不搭理她,只要她不逃跑,倒由着她在庄子上晃悠。不过黄莺明白,她现在敢跑,就算躲过看守,或者宰了看守,以后也绝不能再在霍辰烨面前出现了。这个男人,她了解他心软的程度,也了解他发起狠来的样子。 不过黄莺其实心里很放心,关她,就是管她,就是还在意她。 她住在这里,有奴有婢,生活安逸。生活里,只是缺个他。 马上快三年了,霍辰烨也快从北辰回来了吧,他回来了,会来看她吧,她上次被掳过,他也没有再提起,这次也不会介意吧? 黄莺等着盼着,然后这天,就等到了霍辰烨的信使。 信使带来一只无比珍贵难寻的雪蛤和一个药方子。黄莺仔细回想,才想起很久以前,霍辰烨为她四处寻找良医,曾有位神医叫卜一针的,对她提起过雪蛤。 她还能生孩子么,生她和他的孩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得连她都不抱任何希望连她都要忘记了的时候,他竟然为她,寻来了雪蛤…… 黄莺喜极而泣。 信使面无表情,一样样掏摸着自己所带过来的东西。一份户契,一份这庄子的田契…… 他递给黄莺,言词清晰地转述着将军的意思:给姑娘另入了户籍,改不改名字看姑娘自己喜欢,到时只需跟当地典簿打声招呼就行。庄子田地送给她安身立命用,还有银票若干,仆从身契几份…… 总之让她该嫁人嫁人,该生娃生娃。 “从此之后,两不相欠。”这是将军的原话,信使说。 还没惊喜完的黄莺呆呆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信使转述完这些,就和负责看守她的那名守卫翻身上马,一路远去了。 黄莺僵在那里。 从此,她自由了。也从此,他们真的陌路了…… 这怎么可以…… 。。 再一月后,京城,霍府。 前来诊脉的贾太医,给明玫悄悄透露了一件事儿:前几天,宫里的宁贵人得了一个方子,让他去掌掌眼。 那方子,和明玫的方子一模一样,似是誊抄的一份。 这个并不奇怪,名医们大都听说过雪蛤为引的事儿,只是知道具体配方的少而已。 想必宁贵人得了什么人献了这么个药方也不奇怪,就是和她手上这一份一模一样,也不见得关她的事儿啊,她这份就是copy别人的嘛。 只是宁贵人到底有没有药引呢? 宫里皇后并不算得宠,然后皇上宠了一阵皇贵妃,于是那皇贵妃也生了一子。宁贵妃是趁着皇贵妃肚子里有货的时候伺侯殷勤上位的,并且这货比较有能耐,这一宠就宠了这好几年。可惜干趴窝不下蛋,煞是急人。 只是这事儿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两只雪蛤,一只给了她,一只给了黄莺。霍辰烨让护卫给她说得真真儿的。她甚至看到了那另外一只雪蛤。 明玫默默寻思了一阵儿就当机立断(好似当机立断得有点儿慢啊),也不等卢佩仪什么的了,也顾不上隐瞒了,当场拿出雪蛤,当着贾太医的面,赶紧的把各色早已备好的药料配配齐,熬吧熬吧吞进肚里去了。 管它呢,落袋为安先啊。 贾太医:“……” 明玫多余地解释道:“我昨儿花了重金刚买得这一只,这不今儿赶紧的请您老人家来把着关,好服用了它嘛。” 贾太医报之以白眼。 只是再过了些日子,贾太医就略有几分紧张地透露说:那宁贵人大约也从哪儿“重金购得”了一只雪蛤,让他去过目。他看了一眼,只说自己只见过记载,并没见过实物,别的一句没敢多言。 但是,贾太医悄悄说:那雪蛤和明玫不久前服用那只雪蛤长得倒一样,只是颜色,她这只墨绿,而那只灰白,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他直觉明玫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这里刚得一只雪蛤,那里也得一只雪蛤,当这是可以批量贩卖的么。 明玫听了也吓一跳,半天才迟疑道:“莫非,雪蛤也象什么蛙之类的一样,属变色物种,不同环境下捕捉的,颜色不一?” 贾太医想了想,这的确是种答案。 管它什么原因其实都不重要,只要那东西它不是有毒的,让人一吃下去,忽拉把人给灭了就好。 否则没准他还会被牵连个什么失察之罪的呢。 总之,他交待明玫:谁都没见过别的雪蛤,口径一致必须的! 静观宁贵妃服药后症状吧。 贾太医一走,明玫便没有象往常那样,又回去屋里趴着。 也许是药性使然,她身上倒有些发热回暖的样子,连带的心里也有些燥燥的。在院子里走了走,好一会儿心里才平静下来。 她见过那只雪蛤,灰白色,和贾太医说的完全一样。 如果没猜错,定然是黄莺进献的宝贝。 她自己不求生娃也要扒上贵妃娘娘,她又想干嘛? 总之这一次,只要霍辰烨不护她,她就是扒上谁,她也不怕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支持。大家破费鸟。鞠躬~~~~~~~ 肉鬆扔了一颗手榴弹 剁椒豆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雪花飄飄扔了一个手榴弹 着急着急扔了一个地雷 清凉一夏扔了一个地雷 bobbygogo886扔了一个地雷 190第189章 明玫病了这许久,几乎不理家事,也没怎么出过门,连过府探望的人,都常常没甚精神应付。在最严重的那时候,她躺在床上,时常觉得自己是要回去了,除了着意给两个小东西培养可靠的人之外,她几乎什么都不关心。 卢佩仪女眷车队一路慢行,到京时已经是一月之后,那时候明玫的身体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小有起色,已经可以没事儿走两步,不摇不晃不用搀扶,稳当当地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感能感觉那种不同。明玫才真有些感叹那雪蛤的神奇了。 卢佩仪极少在京城走动,除了自家人,高门里有现成交情的,也就明玫了。明玫也很热情地招待她,说自己身体不中用,这些日子切实闷坏了,嘱她常过府来作伴。卢佩仪自是很乐意,回京不过月余,已先后几次到访霍府。 徐茂辉夫人范氏还因此说嘴,说明玫厚彼薄此,十分地不厚道。 “我等来瞧你时,你总蔫蔫的,如今竟有这许多精神照应别的。”范氏笑着,然后又打听卢佩仪与明玫的交情,想知道明玫何故对她如此青眼有加。 明玫笑道:“不是青眼,是羡慕。她是有福之人,我十分羡慕她。小时候,我冬日落入湖中,差点一命呜呼,勉强救回来了,却身子大亏病病唧唧直到现在也养不回来。她不同,她那时也冬日落湖,结果泡个温水澡,喝碗姜汤就好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说得范氏对卢佩仪的体质也十分地惊讶,“是有什么保养的法子吧,妹妹你好好打听打听,找个方子出来把你这身子补回来,连我等也想试试呢。” 卢佩仪这人,是个能狠下手狠下心的,明玫常常自愧不如。虽然这些年她跟卢佩仪之间一直没断过互通书信,但对于这样的人,明玫一向觉得维持个一团和气就罢了,深交就不必了。 最近和她走动得这般亲热,自然是因为卢佩仪是她所知道的人中,唯一服用过雪蛤药方的人。她因此身体养得好,并且成亲这几年,也不歇窝地连番生娃,实是传宗接代的优良品种。 明玫并不欲让人知道她服食过雪蛤,――自己有那稀罕物自己享用了不进献上去,若是心胸宽广的人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若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呢?何况一前一后得雪蛤,人家不成你成了,有比较就有刺激,激着激着就惹祸上身了也未可知。 当然更不愿让人知道,她知道宁贵妃那只雪蛤的来路和疗效。――知而不报这种事,很容易就被归类为看人热闹那群组,所以更加容易让人气急败坏憎恨恼怒。 总之她可不想尝试。 如果需要现身说法,当然是卢佩仪最为合适。 只是宁贵妃那边,却再也没有传出关于雪蛤的消息。 只是不久后,京城董家,认了一个干女儿。干女儿传说长得很美,是董家太太出门时巧遇的,于她有恩什么的,但具体样貌,谁也没有见过。 昌宁公府董家,一向处事还算低调,但公府与公府向来不一样,董家那是真正超品的爵位,是京城的世家,族上功高,曾封异姓王,还出过被封为郡主的女子。 董家女儿向来金贵。竟然会随便认下个干女儿?人们都说,只怕那女子于那董家太太的恩情十分的大吧。 而董家,也是宁贵妃的娘舅家。 宁贵妃的出身倒不高,家族籍江浙,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宁贵妃老爹如今也只是个三品文官。之前是四品,女儿进了宫承了宠,才进了那么两阶。据说当初科举时考得好,人年轻时候又长得样貌风流,才引得董家女下嫁才子的。 总之那么低调地,极少参与京城社交活动的董家,忽然高调地收了个干女儿,这是在帮宁贵妃吧? 董家虽然低调,但可不是那无能吃祖宗之辈,家里这一代的年轻人,就出了几位武将,同在北辰打拼着,前些时候,听说还战死了一个。 这样的世家,也是要有所图的吧。没准瞄着的,也是宁贵妃的肚子? 明玫关注着,也只是关注着而已,她想,如果没猜错,那女子是黄莺吧? 几个月后,北征捷报传来:已扫平北辰所有武装抵抗势力,北辰国灭。北辰王庭和四大部落俱不复存在,只北辰王子挞挞旦带着部众几万人逃往周斯国。 大汤北疆扩展数千里。 消息传来,龙颜大悦,于是特旨大赦天下,非十恶之徒俱获减刑。 卢佩仪也大悦。她家男人韩连城本是驻守西南唐拉城的,后期因为北方战线越拉越长,韩连城一年前被征调带兵往北辰支援去了,而这次,就在提前返京受赏的名单上。 想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明玫对卢佩仪那兴奋劲也十分羡慕。成亲这么多年了,夫妻关系还保持得这般好的真不多见啊。 过了些日子,明玫收到卢佩仪让韩家仆人送来的口信儿,说武将们平安归来,自是神佛保佑,约她一起去留峰寺上香拜佛感谢神灵。 明玫没有答应,她倒不是对留峰寺就留了阴影害怕了,貌似这种偶然性事件,不太会造成她的恐惧感,她只是正好来了月事,身上疲倦得厉害,那几天不想动罢了。 谁知因此就躲过了一劫去。 那天卢佩仪也同样是得了霍府的传信儿,还以为是明玫约她来着。结果她在城门楼子里等了许久,才见原先传话那仆人过来,说明玫暂时有事走不开身,可能晚一两个时辰才到,建议卢佩仪一行先去留峰寺里歇着,她随后直接往留峰寺去。 结果卢佩仪在留峰寺里左等右等不见明玫人影,也没有人送个信儿来说明一下,卢佩仪心里很是不踏实不爽快,上香拜佛吃了斋饭,过午也就出了山门打道回府了。 就在山道上被人劫了。 并不是她不警惕,而是她下意识地觉得,京城这地界儿,和明玫一起出行,无需她操心安保的问题。 不是她没听说过明玫被劫的事儿,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几年过去,京城里流行的八卦早换了多少茬了,没有了当时被民众刻意渲染的气氛。 并且她自己跟明玫相处,见明玫谈笑风声的,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但觉得明玫定然没有吃亏。 再说武将家眷嘛,遭遇的是敌方的处心积虑,这种事儿本就防不胜防。她卢佩仪还不是被外族人拿刀逼过,被外族人关起来和被掳走有什么差别么? 但平里平常的,谁会天天如临大敌地戒备着,那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那天,她只带了几个男仆几个随身的婆子丫头,根本没带武力值高的护卫。 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一伙蒙面贼子忽然从路旁冲出,一声不吭大棒直挥,噼里啪啦打晕了他们一众人,然后直接脱卢佩仪衣服。 但那伙人儿显然除了羞辱并没想怎么样她,并且显然也不愿多留的样子,当时只来得及把她衣衫扒溜得十分凌乱,猛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过来,便迅速扔下她蹿了。 上完香下山的别家女眷将横在路中间已然晕厥的卢佩仪救下带了回去,报官是一定的,于是京城又是一番热议。 留峰寺在城外,向来香火旺盛。但这里出名,却是因为留峰山风景优美,所以常来此上香的,多是城中贵女,治安一向良好。 结果一出事,就这般骇人听闻。 武将在前方流血牺牲,家眷在后家遭劫受辱,这事儿,听起来十分让人唏嘘。 最先得报赶到的五城兵马司抽调了大批人马,封山搜庙的一通折腾,可惜出事地点儿离的有点儿远,所以这些兵爷们到的有点儿晚,那伙贼子一个也没抓到。 卢佩仪后来醒来,和明玫一对口,自然就明白了那不过是个圈套。 那明显是寻仇的做法,但是哪路神仙呢? 这件事儿虽然牵连到明玫,但到底不是她出事儿吧。结果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儿,人们又把三年前她留峰寺被掳的事儿拿出来抖露一番比照着谈论,并且各种流言愈演愈昌。 比之之前的她被掳后被病养,被死亡说,现在明目张胆的又加了被掳时的各种被辱说。 甚至有人说霍辰烨这次这般卖力拼命地去打北辰,大概就是气愤北辰人给他头上抹了绿,却不知是哪个北辰人干的,总之一大票人哪,所以干脆去杀人家一大票解恨。 以前明玫病着,又闭门不出,霍侯爷发了严令,府里也没人敢把外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说到她面前去。 只是如今她慢慢走动起来,少不得就听人传了几耳朵。 明玫听得直皱眉头。 当初被掳后,流言也是满天飞。结果贺正宏某天忽然派兵把某个茶肆里闲嚼舌的人全给胡乱安个罪名,当街抽到半死。然后那家茶肆也被胡乱安个罪名封上了。 贺正宏此举,成功让更多人知道了明玫的被掳,但到底杀鸡骇猴,后来各茶楼酒肆等公开场合的掌柜都禁止客人再提起那档子事儿了。 虽然流言这种东西,这儿被禁了,就在别处肆虐,从来没有强行压制得下去的。但到底,敢这般放在桌面上大肆谈论的声音,已经不多了。 这次又敢把她拿出来说得这般肆无忌惮,只怕除了无知之辈,就是有心之人了。 明玫有一瞬以为是黄莺从中搅和的。 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是。如果是黄莺,全想往死里踩她是没错的,但被掳之事又不是没她份,她拿此事来说显然是疯了。 并且更重要是,黄莺若还对霍辰烨放不下,就不会把霍辰烨也拉进来一起糟贱吧? 191第190章 祥云楼是京城的老茶楼了,这里的于掌柜一把年纪了,时常笑眯眯的很和善。对茶楼熟客来说,这老头就象是自家的老邻居似的,所以那些客人们,没事儿就爱趴着柜台跟于掌柜哈拉一会儿。 于掌柜不忙的时候,和熟客可以聊得天南海北,扬声大笑,很有些不羁不拘的风采。于掌柜忙的时候,就笑眯着眼听对方讲,自己只管拿着算盘拨啦拨啦的,也不知听没听清人讲的话,只管在人家停下话头的时候眯眼笑着点头。有一位老伙计有次开他玩笑,在他又如此这般的时候,对着他骂娘。结果被于掌柜翻眼就骂了一顿。于是有人说,这老头,可以一心两用,不简单哪。 这天店里客人正多的时候,忽然一个精壮的男子凑近柜台,肃声问于掌柜道:“刚才这里有人对霍家言辞不恭,老掌柜听没听到?” 于掌柜眼皮一跳,心想只怕是霍家要出手整治了。他撩眼看了一下来人,也不敢细打听来路,忙道:“听到了听到了,刚才老儿还制止过,那些人嘴碎多舌不肯听劝,唉。”一边摇着头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不只这老掌柜,一些老店家里的老人儿,大都还记得三年前贺正宏那次发飙。他们也害怕再被安上个什么防害治安的莫须有罪名收拾了,因此不管自己站在哪一边,都十分不愿有人在自己场子里谈论明玫的事儿。 ――后来有御史因此弹劾贺正宏暴力执法什么的,圣上压后不理。 但是下朝后贺正宏在大街上横马拦住那御史的小轿,用马鞭杆儿指着御史,笑问他家里可有女眷?老妈老婆儿媳女儿孙女,总有一款是母的。诚心提醒御史道:“外面危险,女眷出了院门儿你丫千万小心着点儿。” 御史是文人,一句话能想出无数个意思来。对贺正宏这句话,他听出了明显带着打击报复意思的赤果果的威胁,立即摆出一副标准的戒备姿态来。 结果贺正宏哈哈一笑,说你戒备个鸟,老子只喜欢女人,对你这老男人无感…… 这事儿,当时很多人看见听见了。再联系前面他关心人家女眷,又让人生出多种yy。 贺正宏也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武将,敢这般对着人家正三品的御史耍流氓,市井百姓们想想自己,被打击报复的话是否扛得住,慢慢的便是在人多嘴杂的菜市场,都歇了那多嘴的心思。 贺正宏敢这么明目张胆,自然是有依仗的。――霍辰烨正在前方领兵打仗呢,皇帝会不给人家家眷一些庇护?御史想明白这些之后,就很知趣地在圣前自言,说前番那弹劾是道听途说来着,并无丁点儿实据。 御史的责任,不就是闻风起奏吗,然后有则问责无则加勉。按说这御史也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圣上却很不悦,当即把那弹劾折子扔到了他脸上去。这么明显的态度,贺正宏这打人事件就彻底不了了之了。 京城人消息灵通,连朝堂上的事儿都能掰扯个三六九出来。所以如今有记性的店家,还常常是一听到有人扯闲就忙制止,这倒都是实事儿。 “什么人起的话头,什么人跟着起哄?”男子问道。 起哄的,倒不好一一说了。但什么人起的话头,这老掌柜倒是特别注意了的。听来人打听,便忙不跌地把人拱出去,免得自己被当成了纵容犯跟着遭秧。 男子听了于掌柜对那人穿衣打扮形容样貌说了一遍,转身便出去了。 最近有这么一位男子,在各个茶楼里转悠喝茶。此人瘦弱,做文士打扮,却总是戴着斗篷十分神秘。据说有好几次茶楼里关于明玫的话题,都是他先起的话头,然后再引导几句,便不久留,赶场似的去往下一个场所。 安新他们很快锁定此人,制造了冲撞偶遇,在大街上揭了那人的斗篷。才发现,是个少只耳朵的家伙。 那人斗篷被揭,也不问被撞之过了,慌忙戴起斗篷,然后匆匆出了城。 安新他们一路悄悄跟随,就发现那人去了城郊一家庄子上。 流言忽起,明玫其实想了很多。 针对她自己的,她目前只能想到黄莺。虽然那董家义女颇为神秘,从不见人,让明玫也无法悄悄证实那女子是不是黄莺。但她觉得自己一向与人为善,个人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除了黄莺,想不起别人。 只是卢佩仪这边,明玫就有些说不太清了。卢佩仪手段了得,曾经得罪过多少人明玫也不清楚。 不过京城里有这么下作手段的,明玫曾遇到过一个。小汤山,她被困在树上几天。那邢家女的手笔,那邢阁老的幕后。 如今邢阁老起复这么久了,知道自家孙女儿死在卢佩仪手上,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可会象唐家那样,觉得她自己理亏,死了也没脸跟人理论? 看这次卢佩仪遇险,那些人这般想折辱于她,怎么看怎么象邢老头会干的事儿。 只是这邢老头儿如今是圣上罩的人,但反过来说,圣上也把他罩得死死的。他自己就算有私怨,也不敢随便挥刀。 所以如果是他出手,还拉上了明玫和霍辰烨,那么会不会是上面的意思呢? 霍辰烨此番北征居功至伟,不会被猜忌吧,如今事儿办完了,正是卸磨杀驴的好时机…… 等听了安新的回报,明玫不觉怔然:莫非自己想多了想远了?还以为是怎样一个阴谋呢,却原来只是贾谨那个杂碎出来蹦达惹事? 圣上大赦,贾谨在那无人问津的牢狱里,终于拍屁股出来了。然后他家爹娘一来嫌弃他为家里抹黑丢脸,二来担心当初贾谨做事狠厉,定然得罪了不少人,万一哪家复了势,报复起来扛不住,因此让贾谨住到了外面的庄子上少露面。 他从前就生活在庄子上,那时候虽然也怒,但还有些惊怕在。后来经过了耀武扬威的辉煌阶段,如今复又过回了旧日子,满心的愤恨比以前还盛。 他自知此次失势之后再难复势,便一心算计着报复。 想着下狠手把心里最恨的人整治个得劲儿,自己就算死了也舒心。 知道是贾谨在针对她,明玫立刻想起卢佩仪来。留峰寺那档子事儿只怕也是这人的手笔。 贾家无论如何是霍辰烨的外家,因为说个闲话就把贾谨怎么了,没准有人觉得她太过狠辣。万一有人说情,或者让贾国公爷和贾谊难作什么的,都不大好。 明玫什么也没作,只让人通知了韩家。 卢佩仪出了事儿,韩家当然暴怒。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是骑着马在留封山上下兜了几圈,公事公办的追踪一番,没见到什么疑似匪人,也就做罢了,最后认定要么匪类已经逃离,要么就在周边藏匿,接下来只能慢慢排查。但是韩家也是武将世家,家里的护院也是有些牛掰人物的,他们派出的人把留峰山周围各处细细捋了一遍,只要是个人,都要一一核查当天去处。 只是这么个查法,过于细致,难免费时费力。 所以在明玫让人送去信的时候,韩家尚没有抓住个头绪。 那时韩连城刚刚回京,听说之后自然是怒气暴棚。 得了信儿,韩连城迅速领着手下亲卫兵丁围上了那庄子,也不管那庄子主家是谁,只管把男丁齐齐抓起来一顿暴打逼供,最后便有人承认了那天的事儿。 韩家人还彻搜了庄子,倒真搜出几个大棒子来。 只是没抓到贾谨,这货他娘的,鼻子跟狗一样灵,不过掀个帽子就让他察觉不对,竟然回去后马不停蹄地逃蹿了。 然后韩连城拿了证词证据逼上贾家,让贾家交出贾谨来。 贾谨老爹原本挺老实一人,总算还明白事理,要点面子。现在却是因着贾谨,被各种指脊梁骨骂的,当面骂的,竟也练出来了,变得十分能耍。 他先是不认帐,还反咬韩连城带兵闯人私宅,欺压良善;又说韩连城动用私刑对他的家仆屈打成招什么的;最后被逼不过,又耍赖说贾谨大赦之后就离家,家人并没见过面什么的,是不是他,总得见到人才知道;最后嚷嚷哭诉着要求族长求贾国公爷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好歹是国公府贾家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总之闹腾了一天无果。 明玫很觉遗憾。怎么让他跑了,早知道应该让安新他们先把他揍趴下再说呀。 谁知第二天早上,赶早进城的百姓骇然发现,城墙垛上用绳索倒吊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赤身果体,不辩男女。 在他旁边的城墙上,用钉子钉着几件染血的零碎,还有用血写着的旁白:长舌当割!贱根不留! 才知道这货是被骟干净了,上下失守。 当然人还活着,那清理他的人显然相当善心,切割完了之后,还给他做过止血处理。 很多人认得贾谨,因为当初,他在这京城里,也是以狠厉闻名的。 守城的大兵哥迅速去给贾府报了信儿。 贾谨的老爹和兄弟过来,把贾谨从绳索上解下来。本来是要先拉回家的,可一想人都这样儿了,拉回去还有什么用呢? 爷们儿几个一商量,直接把人拉往城南,横到韩家府门口去了。 无他,因为当初贾谨被切耳断指之后,曾有大肆败坏过卢佩仪的名声。韩连城找上贾谨家门,留下的话就是若他再乱说话,就:上割舌头,下切jj。 当年的话应验,不是他还能有谁? 韩连城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手。但对贾谨这遭遇抱以仰天长笑,直说大快人心。 能不爽么,这伙儿人被指派疑似打劫卢佩仪一行,实际也没偷什么东西,只一伙儿人被打晕而已。而卢佩仪衣服凌乱这事儿,不管捂不捂得住,反正当初见到过的人都被吓唬了一番,现在是没有人提。把卢佩仪救下来的那位,当然不会去多嘴这个,免得把恩变成了仇。韩连城会往自己头上抹绿么? 可这事儿吧,若是报官,罪名也是个不好拿捏。座实了贾谨也无非一个纵仆行凶,往轻了说,赔韩家一些医药费,人打几十棍子也就完事儿了。想往重了说,那就得看韩家做些什么功夫了。 并且上公堂,卢佩仪到底是女眷,跟个无赖对峙,就先输三分名声。 现在多解气,这是最好的结局啊。 两家扯白半天,竟然没有人去报官。 贾谨不会说话了,这下连逼供都不能了,但韩家尚有别的凶徒的证词。 而贾家却什么证据没有,仅靠多年前的一句话做的推论,想赖上韩家,底气很虚。 但贾家一来不想负担贾谨这个废人,再者也为了显示一点儿硬气,表示自己还是为贾谨讨过公道的,现在人残了,你就是最大嫌疑,你得给个说法。 最后把贾谨扔韩家门口走人了。你韩家有本事,你让他死在你家门口试试。 韩家人说管你妈的,这样的杂碎快点儿死了才干净,敢扔老子门口添晦气,没人要的货扔乱葬岗去。 可怜贾谨并没有翘啊,他甚至连晕都没晕,早清醒过来了。只是他吃了几年牢饭出来,又被这般摧残,还没缓过来,哪有什么力气去挣扎,就这般真被拖呀拉呀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明玫觉得,韩连城象是真不知道贾谨的去处,否则以他当时那气恨的劲儿,不会先到贾府去讨人,只怕自己带着人就追过去了,然后让这货死得悄没声息大概是他的作风。而如果是卢佩仪出手,这货没准会更惨一些,比如说削鼻子挑手筋之类的,而不是象现在这般,只少了点小零碎儿。 并且卢佩仪那货,杀了人都敢承认呢,何况挑了他。就是明里不说,私下里也没有对明玫隐瞒的必要。 那是谁干的呢?明玫很疑惑。 要说贾谨也是可怜,当初若非存了贪念,又遇上的是卢佩仪,现如今可能也就穷酸点儿,但肯定也已娶妻生子平安踏实着。 如今贾门里贾谊袭了世子位,人又立了功谋了官,并且最近还升了职,混得一路向上势头不错,便是不能对其他族人多照顾,象贾谨这种较近的旅兄,至少到时候能对他的子女提携一二是没问题的吧。 结果现在,贾谨落到这般田地了,人家也不置一词。 民不报官不究,作为苦主的贾家不报官,京兆尹便装聋作哑。但是谁也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竟然是贾谨自己,一纸诉状将韩连城夫妇告上了公堂。 贾谨出了事儿,韩连城觉得出了气,便也没再多管那些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庄子上的帮凶。反正他也不打算再和贾谨对簿公堂了,那些人作为帮凶,也打残了,做为证人,也无用了。 结果贾谨却一口咬定是韩连城祸害了他,并且不承认卢佩仪出事儿是他所为。 于是卢佩仪还是得上公堂。 贾谨还是有脑子的,他已经利用这些天时间,把那些帮凶们处理安排妥当了。――也未必就真妥当了,但他就是发狠要把卢佩仪往臭里搞,把韩家尽力捂的事儿给揭得人尽皆知。 他甚至说,他被削了宝根儿,是因为他跟卢佩仪有私情,当年他们在留峰寺后山,就颠鸾倒凤过。他说卢佩仪当时还给了他刻有名字的玉坠儿做定情信物,他曾放在某某茶社某某掌柜处,可提此人来作证。 只是后来他取回后,被韩连城硬抢了回去,还削了他耳朵手指,害他这些年不能科考入仕。 然后他说,当初他二人后山幽会,是贺家七小姐帮着守望把风…… 之前流言的事儿,明玫压根儿没有往贾谨身上想,是因为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怎么得罪过他。如今见他把反复把自己和卢佩仪一起扎堆儿报复,便猜想着当初卢佩仪在那留峰寺削他的时候,只怕是把她拉出来挡箭了。 现在他是拼却一死,也要把她们俩抹黑了。 卢佩仪出事儿后也没有往贾谨身上想,是因为当初贾谨也得意过,可便是那时候,贾谨也没有报复过她半分,就象是吃了亏长了记性似的。 没想到却只是因为贾谨那时候想得大。因为那时候卢佩仪远在西南,贾谨自己也没有站稳脚跟,不足以把她捏死的时候,便把她放在一边儿。如今没了办法,便拼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京兆尹接了状子,宣布要调查一番,让双方都不得离京,十日后审理。――从来御门都是有人鸣冤就升堂断案,还极少有这押后再审的时候。 贾谨于是住回了贾府。 卢佩仪最是个会下黑手的,提起贾谨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他的肉吃。但她却并不急着整死贾谨,她要削他剩下的九指。 ――你丫不能说了还能写是吧,你用脚写去吧。到时你用脚写,老娘再接着削你的脚去,看谁能玩过谁。 结果这次却没玩住。贾谨失踪了,据说卢佩仪暗中请了高手相帮,竟然满京城里没有找到他。 这货就这么消声匿迹了。十日后,原告不到场,这官司还审什么审?再过些日子,贾谨还不出现,于是等于自动撤状,这桩官居就这么消掉了。 少不得又有传言说贾谨被下黑手弄死在哪个无名的角落里了。 这事儿韩家也不明所以。不过想来他既有之前那被切掉零碎儿的事件,被人下黑手灭了也在情理之中。这丫的当初横行京城手段残忍,虽然多是领旨办事儿,让人家不好明面上怎么着他。但这完全不妨碍别人对他下个黑手落井下石啥的。 韩家就算名誉上背上了黑锅,也值了。反正他们这梁子结得这么明显,本就想下黑手来着的。 从贾谨出现在墙头开始,京城一阵热议之后,又很快奇怪地平静着。民众不时在心里掂量着那八个字:长舌当割,贱根不留。最初少不得要打探一下这人怎么长舌了,怎么作贱了。 后来有个茶社掌柜便透露说,曾有人来查问过这人在茶社说过的闲话。于是这人说过什么闲话,说过谁的闲话,便也有人细细追问。 安新他们追查时,虽没有表露身份,也并没有怎么刻意隐瞒,被这般仔细打探,难免会有人知道。所以不只贾谨被挂墙头,便是现在贾谨失踪,没准也有人觉得是霍家下的黑手吧。 于是明玫想,她的恶名声现在是不是又加上一个狠毒呢? ――她跟卢佩仪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遭遇名声扫地这样的事情,没人觉得羞愤欲死,都在想着收拾对方。也该贾谨倒霉,一次遇到了两个这样的女子。于是报复起来,才会发现收效甚微,却反噬巨大。伤不起啊伤不起。 不过狠毒好啊,有这狠毒开路,便没人敢多罗索她什么了,她有时真想狠毒来着,只是狠毒不出来罢了。如今这般,她就当是意外之喜了。明玫这般安慰自己。 不过她若知道是谁把贾谨收拾了,她就不会觉得有丁点儿冤枉了吧?――不是你就是你家男人,有什么差! 192第191章 霍府里忽有客至,秦氏遣了贴身大丫头细娟来请明玫去见客。[]明玫略觉奇怪,她身体虽然好转了些,到底也还虚着,并且除了与她有私交的那几位和娘家人外,她早已淡出家政的舞台了。而霍府这几年,关门过日子,也较少有不请自来的生疏客人上门了。 再说,这几年府里大小事儿都是秦氏在张罗,客情门户,秦氏办得越来越顺手,汇报的越来越不殷勤,明玫不觉得她会真喜欢自己多出面去应酬。 “来的什么人啊?”明玫问。 细娟抿着嘴笑,“是金塘钱家的亲家太太,领着那钱少爷过来请安,我们奶奶说,请少奶奶过去瞧瞧人也好。” “亲家,太太?”明玫询问地看着细娟。 细娟笑着点头:“是啊,就是那个亲家太太,亲家钱老爷新娶的继室夫人。” 那家人啊。 金塘钱家是当初霍侯夫人看中的人家,说是钱家家道殷实,少年有才有貌,钱太太性子和善什么的,总之很适合嫁女就对了。 在她的倾情推荐下,经由二少霍辰烁细细查访那钱家少爷的人品,报由霍侯爷批准,然后由明玫委托秦氏具体操办的,给大小姐霍辰灵定下了亲事。 可惜没多久后,那钱家老太爷就过世了,客居京城的钱家家眷回金塘奔丧,之后过了一年多,那钱太太自己也染病一命呜呼了。于是苦逼的钱公子要守孝接着守孝,这么四五年了,婚事就这么耽搁在这儿。 那钱家少爷的父亲和叔父也都在外任职,脱孝后先后有过两次回京叙职,那时也有到霍府来问候,还送了土仪什么的,倒也十分热情。只是那钱少爷再没来过京城。 不过除了这两位当官儿的进京,顺道问的那个好之外,这好几年了,霍家有事儿也好,逢年过节也好,钱家人连差个管事儿请个安都没有过。 但当初钱家老太爷下世,霍家是差了管事儿送了礼的。后来中间夹着小六一的满月礼和周岁礼,钱家都没人到场,所以再后来钱家太太的丧事,霍府便也有些怠慢,连管事儿也没有派去一个,只让钱家京城的亲戚捎了随礼祭品过去。 然后等到明玫第二窝包子蒸出来,便连信儿都没给钱家报,自然没见过那准姑爷的半份礼来。 如今显然,钱老爷续娶,也没有知会霍家一声。 虽然说金塘离京城有些远,可也不至于这般的不通音信吧。 没别的,明玫就觉得,是钱家太不把霍家当回事儿了。 这样的人家,说实在的,要依着明玫,早就退亲算了。堂堂侯府嫡小姐,找不来人家是咋的,非要吊死在他钱家这棵没礼貌树上?下过小定而已,没有正式媒凭定下,退亲又无何不可。 可是霍侯爷说,钱家守孝是正事儿,人无信不立……于是把自己闺女立那儿干晾着了。(.) 霍辰灵十八了,这么大姑娘了,被拖到现在,明玫都替她憋屈的慌。 然后这出了孝也有大半年了,这钱家这时候才上门来了,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儿诚意。 再小人心一点儿,霍辰烨这趟出去是立了大功的,还有霍辰烁,听说在战场上砍杀得十分起劲儿,那也是有功之臣,如今两兄弟已经凯旋归来,噢,还没归来,不过已经在西北焦岳城带兵休整一段时间了,大概做些交接分流,让那些兵哥哥们该留下的留下,该调往别处的调往别处,该跟着回京的回京,然后两兄弟也就回京受赏来了。 这种时候钱家上门来,会不会有点那什么的嫌疑? 不是怕他顺势沾便宜,就怕他是纯为了沾便宜,那以后若是无便宜可占,或占不上便宜,霍辰灵日子会怎么样? “我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免得过病给客人。让你们奶奶替我告个罪,费心招待一下就行了。”明玫道。 他们失礼在先,她也没有必要对他们殷勤客气。 估记这时候来,无非就是重提亲事,或成亲,或退亲。 若是来催着想成亲,把前面的事由说囫囵了,再补齐后面该走的礼数,就可以嫁女了。若是想退亲,就麻溜退呗。 细娟有些为难:“那钱家太太和少爷,说是昨儿刚到京城,今儿就来府里拜会了,我们奶奶说,不见一下,怕面上不太好看……” 人家上门请安,婆婆不出,嫂嫂不见,秦氏一个次子媳妇待客,不是不行,只是难免显得怠慢。霍辰灵到底是秦氏自家亲小姑,这般落她面子,霍辰烁定然会埋怨她的。所以秦氏才特意着人来请明玫出面。 “昨天才到京?”明玫问道,今天就来请安,会不会连个拜贴都没来得及送,人就直接上门来了? “是。”细娟道,“我们奶奶私下说,这一到京就上门来拜会,可见心诚……” 还心诚,可真会提鞋呀。明玫想笑,嘴上只道:“给你们奶奶说一声,辛苦她了。”这意思还是不见。 细绢没法,低低应了一声,出去了。 钱家母子留在府里吃了午饭,然后歇完晌就回去了。 秦氏说,那钱家太太东拉西扯一大篇儿,就不提正事儿。秦氏说她提了几次话头,都叫那钱太太扯一边儿去了。 竟真的是纯来给霍侯爷请安的?? 明玫不耐烦:“过几日等她们安顿下来,我们过去回访。要还拖着,就退亲。我们等到他们出孝,仁至义尽。凭什么我侯府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为他钱家耽误在这儿。” 。。 后厢院里,两个小儿正追逐玩闹。(.好看的小说) 小二仔如今也有了正式的小名,明玫取的,叫六九。盖因他出生时只有四斤九两,叫四九太十三了,又一想他生在九月初九,加加减减,可不就六个九嘛。正好和六一还同辈儿,便叫六九。 此名一出,便得了霍侯爷的白眼。六一还可以叫一哥儿,反正他也是老大,六九可怎么叫,叫九哥儿?还以为排行第九呢。霍侯爷对明玫这懒脑筋十分鄙视,没奈何这懒妈一口一个小六九地叫,叫着叫着便也叫开了。 请来的女先儿在旁边字正腔圆地念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难为那两个女先儿,能诗词歌赋道德文章,皆读得跟说书似的,抑扬顿挫,声调婉转。并且人极认真,开腔之后,不管两个小儿是跑来跑去打闹叫嚷,还是揪她们衣襟,抱腿乱晃等,都自岿然不动。 明玫大多给两兄弟讲白话故事,或画图册配上字教两小哥儿认字宝宝。但她不耐烦读文言文,便请了这么两个活体播放器配音效。不管那俩小子有没有听一耳朵去,反正多熏熏嘛,刷点儿熟悉度。 哥哥脸型也像霍辰烨,但是眼睛长得很象明玫,大又明亮,可是人却长得比明玫厚实多了,肥嘟嘟的,两个脸颊微鼓,跟两个小包子似的。明玫很喜欢咬他的脸颊玩。而弟弟则从小瘦削,一张芙蓉小脸上没有多少肉,却鼻子眉眼,哪哪儿都像极了霍辰烨。 别人都还好,对小六九的关照也不过是因为他小些,多抱抱多哄哄是有的,别的方面自然不会给两兄弟区别待遇。只有那个霍辰灵,十分地偏爱小六九,只要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小六九的。让小六一和秦氏家的小宝常常眼巴巴地看着,十分失落。 所以小六九看见霍辰灵就变成欢快的鸽子:“咕咕咕咕。” 小六一和小宝就目中无人,这人是谁咱不认识,一起手拉手去别处玩。 院门口人影一晃,小六九就张着翅膀开始咕咕叫,霍辰灵笑眯眯地过来,蹲□子将小六九搂在了怀里。 小六一就跑过来拉住明玫,明玫便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咦,好久没抱了,竟然抱着没原来吃力的样子。明玫仔细打量着小六一,瘦了?没见瘦啊,那包子脸,还是看着就想咬一口。 小六一笑着乱躲,挣开了明玫跑过去,从背后搂住霍辰灵,一边叫着“咕咕咕咕”,一边装着撒娇把脸上的口水在她背上蹭了蹭。然后松开霍辰灵,又跑回来扑明玫怀里。 呃,明玫望天。 长得挺厚道的娃,谁教着这么使坏的? 几人玩了一会儿,明玫把霍辰灵叫到正屋里说话。 “妹妹对钱家,是个什么想法?等了这么多年,可还要再等?” 说起自家的亲事,姑娘家总会羞一羞。霍辰灵脸红红的,道:“……没有什么想法。” “也就是说你也愿退亲?”明玫看着她问道,“若你也欲退亲,咱就跟他提,理直气壮的……” 这妞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要是做好了当钱家鬼的准备,那她就不必做法海了。并且霍家主动去跟钱家商议,让人家把人抬回去吧。 霍辰灵一惊:“退,退亲?” 退亲是随便可以提的么?等了这么些年了才说退么?再说这事儿是该跟她商议的么?她能作主么? 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动。 “怎么,你不愿?”明玫看着她道,“钱家礼数缺失,不象大家该有的行事章法。还有这次来府上,问了门房,果然是提前连个拜贴都没下,就这般贸贸然来了。总之我觉得这钱家,只怕没有先前婆婆说得那般好。” 然后又分析给她听:“先前,公爹身上不利索,我精力不济,你哥哥们都在外面,这般大事儿无人做主撕闹。可是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呢,如今你年龄也不算大,别的没有,你哥哥这次回来,军中将士,定然也不泛人品样貌身世俱全的有功之士,再者,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时也会有各地才子齐聚京城。到时又有哥哥们做主,什么样好的找不来。” 那些高档单身剩男啊,搓合搓合配配对儿,不比那个斯文无礼的人好么? “我说过嫁妆给妹妹定在二万两上,就会照这个数办,到时候妹妹手里有银子,只需找个靠谱的人家,便能过上好日子。钱家如今孝也出了,等了他们这么多年也仁至义尽,没可能要我们侯府嫡小姐没止没休地等着他家。” “当初小定,也不过按规矩送来了四色首饰钗、簪、耳环和项圈,以及四色礼。我们退回,或者加倍退回都可以,赔礼道歉也可以,只是让个姑娘家这般等着,钱家显然不是会为妹妹考虑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妹妹怎么想的?”明玫最后问道。 霍辰灵还有些愣神儿。 但她知道,自己这个瘦瘦小小的嫂子,定是说真的。她说要退亲,她就敢去退了亲。 她细细想着明玫的话,知道明玫是为她好,否则她根本就不会管她。 她不是不懂好歹,她只是一直觉得这嫂子配不上霍辰烨罢了。后来被连打带罚的,她早老实了。这些年帮着照管家事,虽然还有些自以为是和固执已见,但也越来越明白事理了。 钱家公子,也就下定的时候她隔着屏风见过一回,这些年虽然时常在脑海里想象,那影像也早已越来越模糊了。 她垂首半天,觉得退了也没什么放不下,以后这就是她要指望的娘家呢,诚心诚意道:“都听嫂子的。” “是你要真想得开才行,要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可以帮你,但替不了你。” 霍辰灵认真点头。 然后问过霍侯爷,霍侯爷也说让明玫做主。 明玫就懒得再跑钱家了,就准备给钱家下贴,请钱家人过府来商谈婚事。 结果还没有等她发贴出去,第二天,那钱家公子就又上门来了,送了几份礼物过来,补了六一六九的满月周岁礼什么的,还有这次来京城,给霍府几位主子的见面礼。 然后很诚恳地表示,想要早些成亲…… 倒叫明玫等人目瞪口呆。 那钱公子很诚恳:“先前回去,祖父丧,母亲也病倒,家里无人主事,他结庐在外,也不懂处理这些事儿。现在,新母亲刚刚主事,之后又要随父去任上。钱府缺人主持大局……” 。。 后院的两棵树中间绑了绳子,上面挂着按大小排序的三个竹圈。 明玫坐在院里凳子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在那里瞄圈射箭。 哥哥可以很精准地射过第三个圈了,弟弟却只能射过中间的圈子,小六九抿着嘴不高兴。哥哥忙把自己的小弓套在臂上,去帮弟弟纠正姿势:“别扭着身子,站直了,要这样,这样……”童声童气的,却一本正经,连说带比划地将弟弟手臂再抬高一点儿,帮着瞄瞄准,然后让弟弟就那个姿势试试。 弟弟轻轻松开箭,那箭软软落在竹圈前,射程不够。 小家伙越发不高兴,想了想他说:“哥,我们换弓。” 然后把自己的弓塞进哥哥怀里,换了哥哥的弓去试。瞄的是第三圈,却射进右边第二圈去了,比之前偏差还大。 他再想了想,他说:“哥,你站过去一点儿。” 他抢占了小六一的“有利地势”再试,这次箭头又往左偏多了,又射到了圈外左边儿去。 弟弟眨巴着眼睛,忽然就笑了笑,带着一丝狡诘。 然后他瞄着第二个竹圈,轻轻发射,嘿,真的进了第三个竹圈,所谓歪打正着。 旁边丫头婆子们便一阵叫好,纷纷说:“二少爷真厉害,竟然这么快能射中第三环了呢。” 小六九有点儿害羞,抬头看了看哥哥,见哥哥微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递了几支箭给他,“再射几箭。”要支支都过的意思。 小六九知道哥哥一直盯着他看,估记瞒不过他。他抿着嘴唇,长睫毛眨巴着,一副潸然欲涕的样子。 哭个屁,他才不爱哭,只是爱耍赖罢了。明玫在旁边看着,也不去哄,默默吐糟。 忽然有人影靠近,明玫扭头一看,愣住了:那高大的,满脸胡茬的,狼似的盯着她的人,不是那谁又不是谁啊。 193第192章 两公婆对了一会儿眼,只是男人的眼神太过幽深专注又赤果果,明玫终于顶不住,两颊悄悄染上了红霞。 她眼神虚虚错向一边,又掩饰地微微低了头去。霍辰烨喉头滚动一下,嘴巴里也不知道咕哝句什么,就忽然一展臂把小女人揽进了怀里。 旁边婆子丫头便都慌忙低头。蔡妈妈和素心她们就忙要领着六一六九两兄弟走开,那俩人有没有为人父母的自觉啊,搂搂抱抱什么的,这太小儿不宜了好吧。 周围忽然就沉寂下来的气氛让小兄弟两人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他们瞪着那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怪黍黍,沉着脸不肯离去。 小六一看了小六九一眼,眼神示意着两人才懂的暗号:“上”,然后两个人就撒丫子往这旁若无人的两只处跑来。 小六九正面冲峰,一边掰着霍辰烨的手臂,一边叫着:“放开我娘,放开我娘!” 而小六一却绕到了霍辰烨的身后,拿着小箭对着霍辰烨的屁股就放了一箭,说着一样的话:“放开我娘!”语气也是嫩嫩软软的,感觉却比小六九有气势多了。 霍辰烨早就看到这两个小子冲过来,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应付,便故意不理他们,只仍旧搂着明玫不撒手,没想到却被前后夹击。 他顺着小六九的手劲儿松开了手臂,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地上那没有箭头的小竹竿,转身两步把那还举着弓鼓着腮帮子象模象样对着他的小人儿扯过来,然后把娘仨都捂进了怀里。 两个小东西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善意,或者是那种父子天性使然,便竟然都老实挨着明玫窝在霍辰烨怀里,不闹腾也不出声。等霍辰烨终于放开他们的时候,两个小人儿便都盯着霍辰烨的脸使劲地瞧。 霍辰烨笨拙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只会拿那粗糙的大手揉乱这个的脑袋又搓那个的头发,他有点儿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明玫。 明玫憋着笑耸耸肩,一副不管我事的样子,还傲娇的鼻吼朝天,满脸取笑的表情,打定主意只瞧热闹不参与,气得霍辰烨又想咬她。 小六一已经反应过来,他瞧着霍辰烨,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好奇,但却很清晰地问:“你谁?” 霍辰烨见儿子主动跟他交流,忙蹲□子,老实地有问有答:“我是你老子,快叫爹。”他声音轻轻的,似是怕吓着了小家伙似的。 爹这种生物,一直有人提起,却从不曾记得实体模样。小六一闻言马上把眼睛睁得老大,又仔细地审视了霍辰烨一遍。嗯,这人长得很随弟弟,可能是真爹。 而小六九闻言则赶紧把小脑袋插、进两人中间,很认真地问霍辰烨道:“那你,是不是我爹?” 霍辰烨好想揍人啊,可眼前那小小的人儿,唉,下不去手啊。他耐着脾气,耐心地回答:“是,我是爹,快叫爹。” 两兄弟仰起头,求证地看向明玫,询问地叫道:“娘?” 明玫完全不帮忙,她哈哈笑着道:“别问我,我不认识这人。” 霍辰烨瞪眼,他耐心告罄,直接揪过明玫,一大口咬在鼻子上以示惩罚,然后对两个小子连威逼带利诱:“叫爹,谁先叫我送一副真弓,后叫的打一顿屁股。” 这这,自己儿子呀,还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太无耻了吧? 小六九最先心动,他一直怀疑他哥哥的弓比他的好来着。他瞅瞅霍辰烨,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无弹窗广告) 霍辰烨面上一喜,想着这小家伙原来挺好搞的嘛。随即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只是把他腰身周遭摸了一遍,试图找出那什么真弓来。 发现没有,小六九迅速撤了,转头对着小六一道:“哥,木有。” 霍辰烨目瞪口呆。明玫哈哈大笑。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扯着明玫前襟,对霍辰烨丢出“骗小孩子,什么人哪”的鄙夷眼神…… 一家人闹腾半天,两个小子就是不肯叫爹,连明玫授予了那伙身份也不行,霍辰烨十分无奈。 俩小子以保护娘为名,凑在明玫身前一步不肯离开,却从头到尾眼睛都粘在霍辰烨身上打转。尤其是小六九,连霍辰灵进来,都反常地没有咕咕叫。 霍辰灵看到霍辰烨,也十分惊喜,抓着霍辰烨袖角连声说着:“哥哥,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哥,你晒黑了,也不修修胡子。哥你是不是瘦了?没有好好吃饭么,哥你……” 霍辰烨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答起,便干脆不回答,等她叽喳过一阵子,才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等安顿好翻捡出来就让人给你送去。” “嗯嗯,好好。我自己来拿就行。”霍辰灵连连点头,“哥你还没洗漱吧,鞋上都是土,脸上也是,风尘仆仆的,哥你……” 小六一悄悄拉扯了一把小六九的衣角,小六九就把脑袋凑了过去。两兄弟嘀咕两句,就手拉着手凑到了霍辰烨正面前,两人互看一眼,然后忽然齐齐地大声叫道:“爹!” 霍辰烨当时就愣住了。他慢慢蹲□子,搂了两个儿子,木木地应道:“哎,哎哎。” 明玫在旁边直笑。那大个子还在那儿小感动呢,但她却明白那两小东西的意思:两个人一起叫的,所以,“等安顿好翻捡出来”,一人一把真弓…… 霍辰灵略站了站,就很知趣地对明玫道:“我先回去了,哥哥刚回来,还需得先洗漱一番歇一歇呢,回头我再来找嫂子说话。” 一副稳稳重重的样子。 霍辰烨看着,心里十分地感慨。没有人比他清楚,霍辰灵从小有多爱粘着他。现在却主动走了,还说回头来找嫂子说话,好像是因为他才耽误了两人亲密会晤似的。 他看着明玫,半是拈酸道:“看不出来,你们姑嫂竟这般情深了。” 明玫道:“那当然。所以我正……”她看了看两个孩子,把要搅和人家亲事的事儿咽了回去,只道,“回头跟你详说。” 霍辰烨也开始嫌弃两个小东西,让他都没法跟明玫好好说话。他想了下问道:“刚才看你们在那边射箭,谁射得好?” 小六一立马把身子挺直,道:“我们都射过三环了。” 霍辰烨便道:“好,那再让人加一环,谁射过了,爹爹奖一支真弓。” 两人一阵警惕,审视着霍辰烨,不依道:“已经有了……” 明玫旁白解说,霍辰烨才明白他们怎么就有了真弓了。 明玫不忘维护小哥儿俩,对霍辰烨道:“要说话算话,及时兑现啊。”两兄弟就一致点头,一边盯着霍辰烨的脸色,试图从脸上看出他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霍辰烨便决定迅速弄两张小弓回来。然后他想了一下,道:“我们还可以去骑马,再加一环,射过了爹爹带你们去骑马。[.超多好看小说]” 两兄弟一听这不错,便高高兴兴拿着自己的小弓小箭去了。 明玫很想翻眼。若是小六一还记得,肯定又得鄙视某人,这明明也是当初某人离家时,自己许诺过的好不好。 哄走了孩子,霍辰烨揪着明玫进去侍候他洗漱。 某女还没把他剥光呢,自己就先被剥了个精光。 说什么都多余,最坦诚的相见后,紧紧楔合的身子,大力耸动的节拍,大木浴桶里猛烈漾起的水花,细碎的哼咛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个洗漱间里持续了很久。 最后,伺候人的那位被伺候着,裹巴裹巴抱到了床上。 霍辰烨也上床躺着,对着光溜溜的老婆一通的乱摸,摸着摸着又来了性致,少不得又是一通床震。 两口子午饭也没吃,直把午觉睡到了寅时。 明玫睡足醒来,才细细说了霍辰灵的事儿。 霍辰烨听了十分的惊讶,问道:“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前儿个钱家才上的门呀。”明玫道。知道人就要回来了,她还去什么信儿啊,再说信上一言半语也说不大清。 霍辰烨点点头。 “其实吧,我只是想让家里统一战线,不要把那钱家当回事儿,这样咱们处理起来才游刃有余不落下风。不过我没想着就真的直接退了。订了这么久了,忽然散了,到底可惜。所以我想等你回来,去会会那钱家公子后,再作道理。” 霍辰烨笑道:“说了半天,还要使唤我?”退亲到底于霍家名声有碍啊,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把名声当回事儿啊。 明玫道,“反正我知道你定会同意的。” “你猜得到我的心思?”霍辰烨挑眉笑,一翻身又压在女人身上,一副不正经的嘴脸,“那你说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说着又去啃咬女人的耳垂。 明玫将头歪到一边去躲,用手托住男人下巴不让他乱动,一边把歪着的楼又正回来:“你的心思不用猜,从来都是,只要对家人真的好的事儿,你都会同意。” 对父亲好,别看他曾经那么叛逆,可是现在非常孝顺。对母亲好,别看那是个继母,曾经那般算计过他,可他都忍下了,现在有了能力,也没有真的对付过她。 对兄弟姐妹好,知道督促弟弟练功,带弟弟上战场刷功劳,据说出门在外时常带在身边,可是大黑山迎敌时,却把霍辰烁撇下,显然十分关照。对几个妹妹都很好。 别看他发脾气时嗷嗷直叫须发皆张的样子很吓人,其实就是个心软的小弟弟。 她只是随便说说,霍辰烨却安静下来。他从来没刻意说过,但他的小七都懂他。 他掰开明玫的手,把她捞进怀里搂着,半天才道:“你也是,但凡做什么,总是对家人好的。”从小如此。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是极正的。 明玫挑眉道:“那当然,不对家人好,难道对陌生人好不成。” 霍辰烨瞧着她那一副小得意的样子,忽然很直白地低声说了一句:“小七,有你真好。” “才知道!” 两人腻歪得够久,终于起身洗漱,准备往盛昌堂请安。妙蓝见主子起来了,才过来禀道:“刚才细娟姐姐来打听奶奶在不在忙,说是等会儿奶奶不忙了,让奴婢给她说一声。她和二少奶奶就在院外的花亭子那边呢。” 霍辰烁是跟着大部队走,要过几天才到京。朱氏听说霍辰烨回来了,忙忙地想过来打听,又恐人家两人多日不见有贴心话儿说,便没进来打扰。她在外面装作看风景,只让丫头悄悄来打听。 明玫笑着让妙蓝去请人。 朱氏拉着宝哥儿进来,打了招呼,便让宝哥儿叫大伯。宝哥儿对这个陌生的大伯还有几份畏惧,怯生生叫了,眼睛便四处溜着找六一六九兄弟。 等看到两兄弟的身影,便欢呼一声从椅上下去,跑过去迎接。 朱氏问起外间的事儿,霍辰烨就大概说了几句霍辰烁的情形。然后朱氏也没好意思多问,转而拉着明玫说起话来。 丫头端了点心果子出来招待,六一六九似是吃过了,不肯再吃。只宝哥儿一个人吃得新鲜,这个盘子捏一块儿,那个盘子掂一块儿。两兄弟热心介绍着哪种是什么口味,哪种口味更好吃些。 六九见宝哥儿都吃过一遍后,又伸手去盘里拿,就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还吃?” 那意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急着要出去玩。 这样的话,明玫跟没听到似的,也不喝止。秦氏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不管他们。 宝哥儿口里有东西,唔唔两声,等咽了口中点心,才转头对明玫道:“婶娘,这个好吃。” 明玫笑道:“知道了,等下给宝哥儿多包些回去。” 宝哥儿就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跟着两兄弟疯出去了。 秦氏就笑道:“……上次府里从顺口斋订那点心,这小子也非说嫂子这儿的好吃些。” 明玫呵呵笑,“宝哥儿胃口好,又玩得开心,便也吃得开心,这样多好。小六九若能多吃些,也能好歹养点儿膘起来。” 两个女人说着话儿,霍辰烨就起身站到外面廓子上,看着在院子里蹦达的三个小孩子。 那宝哥儿长得最圆乎,又穿着长袍,跑起来颤颤儿的,很让人担心随时会摔一跤去。有几个下人跟着,却都只远远看着他而并不上前护着。 霍辰烨记得,从前宝哥儿,跟秦氏命根子一样,出入一堆的丫头婆子围着,吃什么喝什么,样样精细样样大人过了目才行。印象中宝哥儿就是个脚不沾地儿的娃,虽然那时还小,但没想到秦氏现在竟然这般放手,就让他自己疯跑疯玩了。 看看自己那两个跑得更疯笑得更傻的小子,霍辰烨毫无理由地相信,孩子们这般活泼,都是他家老婆的功劳。 见他看着他们,六一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宝哥儿到霍辰烨面前,大声叫了一声“爹”,然后炫耀似的对宝哥儿道:“大哥哥,这是我爹!”他重重咬着那个“我”字。 六九也忙道:“也是我爹!”然后又加一句,“还有真弓。” 他们其实已经问过明玫,他们爹是不是宝哥儿爹的问题了,所以知道这是自己的,那么真弓也只有自己有,宝哥儿不能叫爹,所以他没有。 宝哥儿六岁多,已经明白些事儿,并且他娘也刚提过他爹的事儿,所以马上接口道:“我也有爹。”至于真弓什么的,好吧,他没学射箭,不哈那一卦。 然后几个小孩子又笑着跑开,尤听到宝哥儿还道:“我爹骑马打仗去了。”于是便见小六一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霍辰烨一眼,似乎想跑回来问一问他有没有骑马打仗,可是宝哥儿拉着他正往前冲锋,他便决定还是以后再问的吧。 小孩儿闹闹腾腾,大人亲亲热热,有些喧嚣杂乱,有些安闲自在,似乎家,就该是这个样子。 霍辰烨站在那里,目光柔和。 朱氏也不过说了几句就起身,和明玫他们一起往盛昌堂请安。路上“巧遇了”几位一起往盛昌堂请安的妹子,大家都是得知霍辰烨回来,特意等在这里。一群人很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人多起来,小孩越发人来疯,一路都咋咋乎乎的。一群女人们言笑晏晏,喁喁相和,除了明玫偶尔笑得大声些,人家个个比她斯文。 霍辰烨一路压着步子走在前头,也觉一片云淡风轻,鸟语花香。 东西两府也都过来请安,盛昌堂里喧闹一片,大家围着说了很久的话。 秦氏领着几个小姑伺侯茶水点心,都说明玫体弱,不叫她动手。两府里妯娌婶娘便也都纷纷客气,询问明玫身体如今如何了,交待她要好生将养,别才有点儿好转就大了意云云。 明玫一一应了,霍侯爷便让明玫坐着去。明玫身上确实疲累,便不好意思地缩在霍辰烨身后的高脚凳上以期减少存在感。 霍辰烨终是忍不住,找了个说话空档,扭头悄声对明玫道:“还担心你会因名声拖累别人被嫌弃,遭受些冷言冷语呢,谁知我家小七这般能耐,倒叫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明玫轻轻柔柔地笑道:“还不是因为我家相公有能耐,在外能傲视一大片,又全心全意护着我,所以我才不惧外面的飞短流长。也能带得咱霍家的女子们,谁都不须惧怕担心。” 这马屁只拍到人心里去,霍辰烨心里软软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笑意,斜睨着明玫好一会儿,口中才傲骄地轻轻斥道:“知道就好!” 两个人当众说小话,这行为太没大家风范了。 霍侯爷看到,不动声色让人续杯,继续端杯品茶,留出空档让他们小话讲完。他心中透亮,这是儿子耍心眼子做给满屋子人看呢。不管大伙儿什么心思,他的媳妇儿他这般疼爱,看谁敢慢待了去。 。。 翌日,宫中御书房。 君臣正事儿谈论完毕,退出前霍辰烨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有罪,详述了他收拾贾谨的经过,最后坦白道:“臣怕圣上责罚,原本还想瞒着圣上来着。” 年轻的皇上冷哼道:“你还知道你有罪呀?收拾个把人,方法千千万,你非得用这种可能引起民众恐慌的方法?” 太会找事儿了。 霍辰烨见皇上没有半分惊讶,更加确认皇上早就掌握了他的犯罪事实,不过他仍然辩道:“那斯长舌如妇,竟对女人下手,臣气不过……” 皇上自然知道霍辰烨是想杀一儆百,便没多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不是说本想瞒着朕吗,怎么又不瞒了?” 霍辰烨嘿嘿笑道:“那贾谨失踪了,臣遍寻不着,想求圣上帮帮臣。”免得他什么时候忽然冒出来使坏啊。 不罚他还得帮他,皇上看他那带点儿耍赖的样子,嗤了一声,然后自己也笑了,道:“我心里有数。那么个东西,丁点儿浪也翻不起来了,为他费什么心。” 连朕都不称了,直接我啊我的了。 果然上位者都喜欢能干的臣子,却不喜欢臣子什么都能干啊。偶尔求一求,君臣关系更健康啊。 有圣上这么一句话,霍辰烨便把心稳稳放进了肚里。贾谨什么的,就当他死了。 194第193章 皇宫里没有什么秘密,尤其是在皇上还有意放点风声的时候。 很快,后宫各位主子便都知道那个叫贾谨的人被弄进宫了。在谁那儿,准备做什么用,后宫的女人们各有思量。 而贾谨,这段时间一直窝在某个小黑屋里加班加点地书写对两位女子的控诉状,一如从前递交到京兆尹的那般。 后来干脆又加了对霍韩两家的控诉,说自己也曾有过得先皇重用的时候,那时候本想找回公道来着,奈何霍韩两家联手对他进行了恐吓,威逼,殴打,以及威胁他家人的安全等等不法手段,使得力单势孤的他只好三缄其口。 如今他再遭毒手,依然相信律法是公正的,皇上是圣明的,会还他以公道。因此泣血为书,以为凭证。 据说,已经写了n多份了。原本,某娘娘大人是要拿此要挟和威逼霍韩两家的。有功的两家武将,有实力又都没有太厚的家族根基为依,正是可用又好拿捏人士啊。 娘娘原本想拿这些控诉状示以本人本家,这两家顺从了最好,便是不上她的船也不能让他们到敌对阵营里去,这是起码的保障。否则,就会有人仙女散花状把此血书散布于各大衙门与市井,让他们便是逃过律法的制裁,也会淹没的民众的口水当中。 但是怎么想都没用,皇上知道了,皇上的态度就决定一切。皇上不但包庇,而且,还对收藏贾谨之事露出了微微的警告。 于是控诉状也好,贾谨也好,忽然就变得好无用处。 不只无用,甚至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让人急于出手。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灭口。可是后宫那种盘丝洞,连利落灭口都会显得过于干净和纯良。于是贾谨其人又被经过了好几番演绎。 据说有人发现他写的东西出现在好几个宫中小主包括皇后娘娘的宫里;然后又有人发现贾谨莫名失踪那天,宫里的宁贵妃身边的奴才出去办过事儿,回来的时候因为晚了宫里落了匙,是违规操作跟着趁夜进宫的泔心车走小偏门进的宫;再然后有人发现贾谨死时,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 七七八八被牵连的人不少,杖毙了一些小喽罗后,皇上再也没提起过。于是被牵连到的人也没有谁喊冤,识趣地把贾谨的遗书处理了也就罢了。于是这件事儿在宫里水过无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当下,明玫关心的,是那个名叫黄莺的生物。如今她在经过了华丽的包装之后,不知哪一天就会横空出世,也不知到时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 曾经,范氏她们十分赞叹卢佩仪同学的好身体,在明玫的刻意渲染下,更是对卢佩仪那种,一窝接一窝生包子都不带歇气儿的的变态行径,十会的羡慕。 于是终于有一天遇到一起,听卢佩仪讲了她服食过雪蛤那稀罕物的经过。 当然最主要是由卢佩仪亲口确认过,那雪蛤白色为沁完毒素的无用之物,只有含毒素的墨绿色才有药用价值的事儿。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儿传出后,宁贵妃那边毫无动静,也没有董家义女的任何消息传出来。显然董家并没有因为献了废物而放弃黄莺。 明玫深深觉得,董家真是够厚道啊,宁贵妃真是够大度啊。 当然毫无疑问,黄莺除了献宝无功外,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她就是用来专攻霍辰烨的神器。霍辰烨对她向来抵抗力不高这回事,看来连董家,连宫里都是知道的。所以到底最后结果如何,全在霍辰烨本人的意思了。 明玫当然跟霍辰烨提了提董家义女的事儿,霍辰烨当时表现得挺坚决地道:“董家是董家,他家女儿跟咱霍家,什么关系也没有。” 明玫挑眉:“……那就好!” 霍辰烨这话很有掷地有声的感觉,不过少了实际行动为支撑,总显得有些苍白。所以明玫心里并没有那么释然:关系这种东西,虽然现在木有,以后还不是随时可以发生? 然后就是这天,不过霍辰烨回京的第二天,就在忽然之间,黄莺出现,重逢的戏码十分不经念叨地上演。 那时霍辰烨从宫里出来,还来不及上马回府,就遇到了一个人。 “哎呀霍将军,竟然在这里遇上你。”年轻男子很热情,“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咱们兄弟喝酒去,醉仙楼,兄弟请客。” “董二少啊,”霍辰烨笑,故意拿矫道,“今天有事儿,改日我请……” 这是宫门口儿,寻常人站得近都不许的,在这里偶遇,信他才见鬼。 “别呀,什么二少不二少的,叫我建斌就行了。(.)”董建斌笑道,“说实话,兄弟找霍将军,也有点不大不小的事儿。” “噢?” 董建斌拉着霍辰烨的马缰绳,笑得贱贱的:“快别犹豫了,兄弟害你不成,总之是好事儿。” 董建斌是董家的老二,这一次,他也在军中效力,并且他和另一个族兄也是真的上阵和敌人对过仗的。霍辰烨和他不算有交情,但京城嘛,这些高门贵公子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谁不认识谁。 董建斌说的好事儿,自然就是美人儿。 两人在醉仙楼包间里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一位轻纱遮面的曼妙女子,在左右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进了包间里来。 董建斌不吱声,只悄悄观察着霍辰烨的神色。 不用看脸也知道,那不是黄莺是谁。 霍辰烨瞥了一眼,没有作声。跟着董建斌出来,他自然早料到董家在唱哪一出儿。 不过他很快就又舒展开脸色,轻佻地笑道:“哟,送上门来的?建斌,没想到你竟是好这一口呢。” 董建斌笑得很勉强,道:“我义妹,家母认下的。” 黄莺从一进门儿,那目光就痴痴地锁在霍辰烨身上。她忍不住的激动,手指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几年了,终于又和他近在咫尺了。那熟悉的声音,是她多少回梦里醒里都响在耳边的。 便是不看他,她也能想象他那嘴角轻挑的褶纹,那眼角眉梢的风情。虽然那漫不经心的,带着鄙夷和嘲讽的腔调,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可是,他不知道是她吧,所以才如此的吧? 她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稳住心神,轻轻撩起了脸上的轻纱。 霍辰烨却没有多看她那张脸,只转头不解地对董建斌道:“你竟把妹子带出来见客?” 董建斌一阵尴尬。见霍辰烨只是装傻,一时也不知是因为这两个人在耍花枪,还是因为自己在场不方便。 总之此女子曾是霍辰烨很要紧的人,他从来就不曾对她狠心过,董家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对于这女子挽回霍辰烨的心,董家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这才会不惜认下这么个有不堪黑历史的女子。 董建斌道:“妹子一向敬佩霍将军威武,欲来一见。所以……”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笑着道:“我去看看小二搞什么,这么久竟然还不上酒菜。” 董建斌边往外走边略一示意,那两个丫头就很识趣地跟在他身后退下。只要他肯留下,就成功了一半儿不是么。 黄莺快走几步,朝着霍辰烨冲过去,一边道:“爷,我来了,我是莺儿啊,爷你在生莺儿的气么?我以前身份配不上你,我现在已经有身份了,我自己争取到的身份。爷你不要不理莺儿啊,爷……” “站住!”霍辰烨拦住黄莺话头,眼神凌厉地盯着她。黄莺于是顿住脚,到底没敢再往前扑。 听着外间的脚步声远了,霍辰烨压着怒气道:“黄莺,你在江湖上行走,不会真的幼稚到以为人人都会任你挟恩求报吧? 高门里惯用的手法,是得了好处后,直接把人灭掉,这才干净。你以为你是谁,靠一个雪蛤,就能让人给你身份地位,为你撑腰,许你平妻地位?” 黄莺听了,就含泪笑起来:“爷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他们会忘恩负义,但是爷不会对不对?爷更不会对莺儿见死不救对不对?” 霍辰烨不耐地道:“黄莺,曾经我欠过你的,我都还了,我不可能包办你一辈子。如今你处境怎样,那是你家的事。我肯来提醒你,不等于我还会出手救你,你最好弄明白。” “可是爷给莺儿的,是无用的雪蛤。莺儿如今仍是个破败的身子,爷还是欠莺儿的。”黄莺幽幽道,那什么两不相欠的话,她才不信。她就要他欠她的,她就要他还。 “黄莺,明白说吧,如果你当日是服用了雪蛤后,身子依然没有好转,我心里知道欠你,便会在以后还对你照应一二。可你不肯自己服用,却拿着雪蛤去谋你不该谋的,会对我妻不利的事儿。黄莺,自那之后,在我心里,就真不欠你的了。” 霍辰烨对明玫的维护之意,深深刺激到了黄莺,她激动地道:“你妻你妻,凭什么她是你妻而我不能?我如今是董家女儿,有身份有地位,背后也有人撑腰,我到底比她差了什么?你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如今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机会,你为什么推拒不肯,难道你从不曾有过,和我一生一世的念头?一次也没有过?从前,我们也曾恩爱绸缪,肆意快活……” 霍辰烨见黄莺又提起从前,知道不让她彻底断了念头,她是不会醒了。(.好看的小说) 他打断她,慢慢地道:“黄莺,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狠,所有你不喜的挡了你道的,你都毫不客气下狠手。那些年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我正好空虚,而你又痴缠得紧罢了,你情我愿的事,你也怪不得我!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感觉,依然如是。如今,在你算计我妻儿之后,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要你吧?这和你什么身份地位都无关系。我不喜你,仅此而已。” …… 黄莺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忽觉一时不会思想,更不知该如何理解他的话。 她安静了半晌,才缓过神儿来,涩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那时坚持不让银娘入府,是不是一直在防着我?” 她原本可以在入府后,就收拾了姓贺的,就算事情败露,霍辰烨也未必会对她痛下杀手(虽然她早已不确定了),只是肯定会拿银娘开刀。 “不错,我在防着你。”霍辰烨干脆地道,“虽然你之前表现得一向听话,但那种狠劲儿,让人下意识地想去防范。事实也证明,不过是没有过多防备那么个妇人,就让你找到机会与她联合下手使坏。 所以黄莺,你心里应该也明白,没有人和想要防备的人在一起,还会什么肆意快活,那最多是种放纵罢了。”真正的快活让人回味,而放纵过后,却让人不想回首。 “小七曾当面问过我,如果当初直接把你打杀了我会如何。我如今不怕告诉你,如果她直接把你打杀了,我不会如何!” “所以你最好弄清楚,你并没有那么重要,从前就是。如今,你更不是我霍某的谁。不管你是董家小姐,还是什么莺儿燕儿,我都不要。” 他说着站了起来,也不看身后黄莺委坐于地的身影,转身走了出去。 董建斌就在不远处另一间包间门口,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霍辰烨身衫整齐面色冰冷地出来,便知事不成。 他心中骂了句蠢货,人却忙闪身截住了霍辰烨,压低声音劝道:“嗨,霍将军也不要想多了。原本家母遇到黄姑娘时,被她真情所感,这才收入府中。如今兄弟也不过想让将军成其好事罢了,将军实在不用拒人千里。我董家女子,将军也该知道的,说出去也不掉将军架子不是。” 霍辰烨淡淡道:“董家既然认了女儿,就该以女儿对待人家,这把女儿拿出来结交男人的事儿,听起来有些奇怪,说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吧?” 他说着,朝董建斌略一抱拳,就要往楼梯口走去。 董建斌见霍辰烨真的要走,忙一把拉住,道:“罢了罢了,是在下唐突了,兄弟不喜便作罢,难道还能勉强兄弟不成。”说着便硬扯着霍辰烨进了包厢,“外面站着也不好看,咱们兄弟坐着说话。” 霍辰烨肯坐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董家,向来行事低调,不朋不党,能峙立这么些朝不倒的人家,他没必要这般得罪了。 当然更重要是,他心里隐隐期待,董家能看在他的面上,多少善待黄莺几分的。既然给了她身份,哪怕是把她远远嫁了呢,好歹不要让她落得过于悲惨。 董建斌默了一会儿率先开口,谨慎地道:“董家十分有诚意想和兄弟联姻。董家的义女,可以是黄莺,可以是别的贵女。”反正没人见过这义女的真面目,既然霍辰烨不喜欢这个,再换个别人也行。 霍辰烨一听,就真沉了脸,他看着董建斌道:“董二少还真看起来我霍某。不过,我肯跟着董二少出来,是敬兄弟也是上过战场上拼杀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行事。” 既然如此,再没有多说的必要。他站起身来微微一揖,就往外走。 董建斌也很羞愧,他叹了口气,对着霍辰烨的背影道:“我也更愿去战场上拼杀,只是身不由已罢了。再说霍将军定然也是一样,大功在身,天子近臣,掌权人物一个。兄弟真以为,自己能绕开这些事儿吗?” 霍辰烨止步转身,道:“朝堂上的事儿,朝堂上解决。这种把女人拉进来利用的事儿,兄弟我相当反感。总之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告辞了。” 他能做的,只是表个态而已。黄莺的结局,看她的造化了。 。。 霍辰烨回府后心情多少有些低落,他拉了明玫坐在榻上,细细说了酒楼之事。然后还一副“我很棒吧,我都为了你”的表情。 明玫听了,笑眯眯地表扬了一番他的不为美色所动,还鼓励他要再接再厉,坚持到底。 那表扬似乎并没有多少诚意的样子嘛,霍辰烨看着,忍不住将头埋她脖子上就咬。 她身上暖暖的,象她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温暖。虽然偶尔使点儿小坏,也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对讨厌的人,也从无害人之心。 这是他的小七。 霍辰烨想着,把脑袋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明玫推开他的头,忍不住问起她一直觉得疑惑的事来,“别人为着皇子拉帮结派也就罢了,不过象宁贵妃那种,连娃都没有生出来,这么急于跳出来做什么?董家向来沉稳,为什么就这般把宝押到这么一个女人身上?” 霍辰烨摸摸她的头笑道:“有没有孩子从来不是重点,你看看前几朝的太后,有好几个都是没有亲生儿子的。后宫之中,皇上喜欢,便会有一切。” 明玫想了下便明白了,没有孩子,可以把别人生的养在名下。皇帝精壮,遍洒雨露,后宫中位份低甚至无名无份的宫女多的是,皇帝孩子多,也从来不缺哪位贵人生的那一个。 皇帝可能因为哪个儿子出息,给孩子生母几分体面,但和宠爱美人儿,并没有多大干系。 宁贵妃如今就有实实在在的宠爱在身,董家作为外家,上不上她的船,都会被归类于她这一党。 不过明玫不太信皇上真对宁贵妃就宠到了任她结党的地步,能种下遍地开花的娃娃,明玫不信那会是个长情深情专情的男人。 目前宫里皇后和皇贵妃都有子,皇后有权柄,皇贵妃外家有势力,两人各种手段花式不断地对垒。皇帝也许需要这么一位去搅和一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明玫窝在府里好几年,对宫里的事儿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是“皇上喜欢便会有一切”的说法,她深深赞同。 明玫叹息道:“哪儿都一样,只要男人喜欢,女人便会有一切,包括孩子,象贾家那样。” 贾家,程表嫂就正在经历这样的风波。 程表嫂后来又生一子,如今有三个儿子。 而那邢姨娘年轻貌美,自然十分得贾谊宠爱。原本生了一个女儿,前些时日又怀孕,结果一个男胎都成形了却没保住。邢姨娘便直指程氏表嫂害她流产,各种闹腾。贾谊表兄各种安抚不下,贾家相当热闹。 最后邢姨娘表示,她这次流产伤了身体,大夫断定她以后生子无望了。因此要求把程表嫂的幼子养在她名下,将来给她养老送终。 背后邢阁老又口口声声逼着贾谊严惩害了她孙女儿的罪魁祸首。 话说贾谊一向行事端正,奈何前番升官发财,得益于邢阁老良多,如今面对人家的要求,便难免有些肾虚。 可是程表嫂孝敬公婆,主持中馈,又向无错处,不能因为这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猜测,就怎么了她去。 于是那邢姨娘干脆地说这些事儿她都做得,只是没给她机会而已,表示自己也愿意主持中馈什么的,让程氏歇着去。 邢阁老甚至提出,最好将贾谊大儿子养到邢姨娘名下。那孩子已经九岁了,反正他也知道谁是他娘,养在谁处都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并且他早点儿成人,邢阁老也可以及早安排他的仕途嘛。 于是这实际上对贾家来说,对长子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捷径。邢阁老不是说说的,他是真有那能力。 可是,为了仕途自贬身份,由嫡出变成庶出不说,还认别人为娘。这种事儿,还是让程表嫂那种贤惠到骨子里的人,都直哭得柔肠寸断。 而贾谊对此事的态度,目前还是,沉默…… 虽然说贾谊有吃人嘴短的嫌疑,但到底对邢姨娘,是过分纵容在先的,要不然她何至于敢提出这样大胆的要求。 此事霍辰烨所知不多,见明玫言辞间颇多不屑,便替自己兄弟说了一句:“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 明玫撇嘴:“所谓不得已,男人的借口罢了。我听闻此事时也忍不住想了下,你会不会把那什么董家小姐弄进来,然后将我的儿子分一个给她养去。” 霍辰烨瞪她:“怎么还胡说!不是说了不会让她入府的吗?” “说得好听,”明玫不怕死地斜着眼看他,“那董家后面是宁贵妃,宁贵妃旁边站着皇上,她既然这么得宠,万一皇上一个脑抽,真把那女人给赐进来,你会不会也来个不得已?” 到时候程氏面对的局面,没准就轮到她身上了。她得先打打预防针,亮明态度,这种事儿,反正她抵死不从。 “那若果真如此了,你会如何?”霍辰烨危险地眯着眼,伸手抚上她脖子,威胁的意味儿十分明显。 “能如何,鱼死网破,你死我活!”明玫视死如归道。 别看霍辰烨对黄莺已经表现得很无情了,可他明显还不够绝决。 而那位又是个不给阳光,也顺杆子缠的主儿。何况还让她看到一线光明。 霍辰烨听了,便手一紧,就掐上了明玫的脖子:“我叫你不信我,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坏女人,胆敢质疑自己相公……” 掐得她如鱼儿般大张着嘴巴,男人却又低下头来用唇给她度气儿,似乎间或咕哝了一句“你就给我走着瞧吧”之类的……然后两个人把好好的谈话,歪到了奇怪的方向。 。。 董家太太很快送了贴子过来,第二天便过来霍府作客。 明玫对董家人不爽,便懒得理会她。反正董家这样,交好没必要,得罪也没必要,所以她干脆还是让朱氏待客,自己称病。 这种事情,霍辰烨已经表过态了,还想让她怎样?难道还想给她摆明各种利害关系,让她亲自劝说霍辰烨收了她闺女不成? 若威胁她半分,她就只会想法把她董家闺女的面目扒开,让人知道她董家闺女是个什么来路,让人耻笑董家与什么样的人为伍,让那真正的董家小姐名誉,跟着陷进黑泥潭里去。两军阵前,那是多少万人有目共睹的事情。 跟久病成医一个道理,毁人声誉这种事儿,她也能做得无比得心应手。 而董太太,其实是想来探探虚实的。 毕竟虽然霍辰烨见了黄莺,表现出了些恼意。但男人嘛,多的是喜欢面上功夫的。嘴上说的,和心里想做的,常常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如果霍辰烨对这个正妻够好,那就可能黄莺真的不成。她就及时把这事儿圆回来一些。交好不成,也不能结怨不是。 如果霍辰烨对这个正妻不好,那黄莺肯定有戏。他们只需再加把劲儿,或者找对方法行事就是了。 所以她坚持要见见明玫,想看看她这么几年不露面人前,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一路走进来,她那早就磨练出的一又火眼金睛里,收集到的信息是怡心苑里井然的秩序,活泼可爱的孩子,丫头们开朗热情的迎客声,墙根摆着的开得正盛的应季花草,正屋里那虽然不多,却样样上档次的摆设,秦氏带着亲昵恭敬的称呼…… 整个院子,或人或物,生机勃勃,没有半分冷清,孤寂,败落。 这完全不是因为羞愧也好,被迫也好,而隐居三年的地方该有的样子。 男人们对于妾室玩艺出点儿什么状况,还有可能原谅,但对于正妻,常常要求更严苛一些,所以正妻的名声,尤为重要。这个被掳过的女子能过得这般得意,只怕霍辰烨对她的宠爱,绝不比对黄莺的少。 想想黄莺那样的尤物,就是被眼前这位瘦瘦小小的人儿挤出了霍府的,这位高门贵妇人立刻明白,这个女子,才是拉笼霍辰烨的关键。 明玫半靠在榻上,笑着招呼道:“我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十分失礼,让夫人见笑了。” 董太太看明玫气色很好,也不知她是不是作伪。不过人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就定然是有依仗的。她忙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 大家客套了几句,董太太等秦氏走后,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明玫将丫头们清场。 明玫却只看着她笑道:“夫人有话尽管请讲。”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董太太没法,便只好笑着道:“我府里原本收留了一位女子,是因为她的身世十分凄苦可怜。可是后来却得知,这女子根本就是满口谎言,刻意蒙骗。现在得知此女子和咱们霍府,曾有过些关系。我想着既然是这样,便该把那女子交给世子奶奶处置才是。” 既然黄莺用不上,她董家自然要迅速撇清关系,顺便用她在明玫这里卖个好也好。 明玫听了,直言道:“夫人是指黄莺吗?处置?我与她个人无怨无仇,她与我霍府如今也再无干系,何来处置一说。”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夫人专程来告知此事。” 董太太没想到明玫这么直白,见旁边的丫头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加确定霍辰烨的心思,只怕真在这位少奶奶身上。他见到黄莺时的恼意,只怕是真的恼了。 所以黄莺,肯定是毫无用处了。 她笑道:“少奶奶既是这般说,我便懂了。”这少奶奶是不想自己沾手啊。罢了,她弄回来的无用的东西,她来解决好了。 195第194章 两日后,大军已在城外驻扎。[.超多好看小说]是晚,霍辰烨让人把铠甲准备齐当,准备第二天尽早出城,去和大军汇合,然后等待圣驾亲迎犒军。 明玫看着他在那里摆弄好几套铠甲,很爱惜的样子,旁边都有成套的头盔和高筒皮靴啥的。随便掂了个头盔,竟然发现很沉很沉,真材实料的家伙啊。想起经常看到的影视片里的轻功速成法来,不由问道:“是不是那些兵士操练久了后,一脱下这东东就轻功天成啊?” 霍辰烨笑:“想得真美。不过,普通兵士是简单的护甲。” 所谓阶级啊,时时处处的差别待遇。明玫摸着下巴看向霍辰烨,“银和黑倒罢了,竟然还有套红色的,上个战场需要那么拉风吗?这穿上不会跟要入洞房似的吗?” 方便掩饰血迹好不好,霍辰烨对这个外行很无语。却忽然有了别的兴致,压低声音道:“要不我穿上这套咱去洞房?” “呸,随时随地开屏啊你?”明玫装羞,然后道,“穿上这东东你人就不软乎了,不好摸。” 霍辰烨便扭头挑眼看着她笑,想着要不要停下手上的活儿。 再逗很危险,明玫忙道:“明天看整套的,到时配上高头大马,长剑银枪,看看会不会闪瞎人眼。”然后不满地瞅着霍辰烨,捏着嗓子道:“哎哟,爷怎么笑得这么不正经?奴家这小心肝儿哟,颤啊颤得……” 霍辰烨哈哈大笑,若不是两手脏脏,好想把某人揪过去蹂躏一番。 明玫却苦了脸,“真让人担心啊。” “担心什么?” “担心你明天被砸到啊。”明玫道,“若是一堆小手绢那倒也没啥,反正不会痛。若有人扔珠宝啥的就最好了,麻烦捡回来上交。可若是万一被什么巨形瓜果砸歪了脸,那以后就没法儿看了,可怎么办。要不干脆这样,你明天还是遮住脸吧。就算不被砸,被一群没事儿花痴的女人看光了,感觉太亏了。” “你这个爱吃醋的小东西啊。”霍辰烨明明美得不行,偏佯装叹息,最后变成一阵哈哈大笑。 然后他正经了几分,说起别的来:“唉,小七,明天圣上犒军之后,接着就是封赏,到时候,你相公就给你请封,让我家小七直接一步到位。以后那些懒得见的三姑六婆再上门,你便想坐着会客就坐着会客,想躺着会客就躺着会客。以后出去走动,想仰头仰头,想低头低头,看谁敢小瞧了去。”然后挑眉看着明玫,“怎么样?” 对于请封的事儿,明玫真是喜忧参半。 有了封诰当然是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但是同时,外命妇逢年过节了,宫里大事小情了,内里传个口谕哪怕说了你一句好话呢,都要进宫去叩拜一番去。 或者那些娘娘们纯寂寞了,也很可能没事儿召唤一下过去唠个磕啥的。 据说,进宫前不能吃东西,否则领导在跟你谈话,你尿急啥的,嗨,能被收拾得以后再也尿不出来。也不能感冒发烧流鼻涕,哪怕是个喷嚏,也得死死憋住,否则就是轻则一个失仪,重则一个不敬,更别说顺个响屁出来了…… 问题是,这些玩艺儿有时候不那么可控啊。 总之吧,进去那里,没有找不出的错,只有人家肯不肯收拾的。太可怕太任人鱼肉了。 何况后宫那么多的主子,多少不得灌溉被生生憋成变态者呀,到时候啥也不说,就让你一个跪拜或一个福礼就在那儿礼半个时辰再起身,嗨,到时那膝盖那腰身的滋味,定然比风湿类风湿啥的销魂。 还有,后宫喜事儿还好,去跪跪拜拜说说吉利话儿孝敬点儿东西也就罢了,若有要紧的人嗝屁了,视要紧程度不同,最长得去哭灵二十七天不间断啊不间断,很可能人家还没死透呢,你就跟着哭死过去了有木有。 总之各种凶残啊。 霍辰烨听明玫一通掰,笑得不行。 “你就胡扯吧你,后宫能混到娘娘份儿上的,哪有那般肆意妄为的。照这么说群臣上朝,为了避免拉撒不是更不敢吃喝?天天儿下来,得伤多少人啊。反正就这次了。” 一副说定了的样子。 转眼到了第二天,犒军台前,一队队的铁血男儿们,个个身上的凯甲明亮,手中的长枪闪光,盔上的红缨耀眼,背后的披风飘扬。怎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哟西! 两旁街道上看热闹的人们一阵一阵的欢呼,一阵一阵的赞叹。 酒楼包间的窗户大开,明玫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那一列列故意弄得跟仪仗队似的将士们,无力吐糟。真的,这是从战场杀回来的铁血部队么?为毛没有涂点儿红抹点泥什么的呢,好歹表示一下摸爬滚打浴血奋战的意思啊,这分明是卖弄风骚军团好不好。 在队伍的最前列,霍辰烨腰身挺直稳稳地坐于马上,没有向两旁观众侧脸致笑,可是一个侧影也仍然一派英姿飒爽模样。他倒是把头盔往前面戴了些,直挡到眉毛以下,可这也完全不妨碍他成为骚包将军。并且这般半遮半掩的样子,反而更勾起了观众朋友们的窥视欲望。 明玫能清晰地听到,左边一个房间里几个女子的谈论声:“那谁啊,那个,前面儿那个玉面将军,噢,下巴好优美,皮肤好好噢,鼻子很高,眼睛很,唉,看不清,好想扒掉那啥细细看啊……”听声音,十二三岁小丫头子的样子。 明玫默默切她:没看清你就知道那是个玉面将军啊,也不怕额头上面有几个狰狞大疤什么的。 相比之下,明玫这边就显得很安静。 朱氏忙着在人群里细细扫瞄自家男人的位置。 明玫也很快就调回视线,在人群里细细搜索着,试图找到封刀的身影。霍辰烨说,后来封刀归队了,但人员几番调整各处派遣后,封刀跟着另一位偏将去了,后来他没特别关注,也不清楚这次封刀有没有回来。 而几位小姐,显然哥哥什么的都是路人,美男才是自己的目标啊,只是她们个个都是待嫁之人,没好意思象旁边小丫头们那么张扬。 那玉米似的一大片,找个人真心不容易。明玫寻摸一阵子未果,倒看得人有些眼花起来,便调回视线看着霍辰烨。不管怎么说,封刀人还健在就好,回不回来都好。 明玫正看着,那边霍辰烨忽然抬手往上推了推头盔,露出那张精致的骚包脸来。 然后他忽然扭头,朝着明玫所在包间的位置看了过来。 眉眼斜飞,狐媚邪魅,明明很软的长相,被那硬硬的盔甲包裹映衬着,便又多出了几许别样的风情韵致来。 于是,左边房间的姑娘们值回票价般地一阵欢呼:“看过来了看过来了,看我们呢看我们呢,噢钏儿,快把你的镯子丢过去!快丢过去!” “噢好。”一女子应着,一边追问道:“表姐,为什么只丢我的?” “你的镯子是金的摔不坏,我的是玉的不经摔,噢算了管它呢,一起丢吧……” 霍辰烨当然知道明玫她们在什么位置,不过明玫也不清楚霍辰烨能不能看到她,反正见他看过来,她便很卖力地冲他挥舞着小手绢儿。 然后便看到那将军同学,下巴微仰,嘴角微弯,媚眼轻挑,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邪乎笑意。那早上□点钟的太阳,默默给他度上一层魅惑的金辉。――那不是玉面将军,那明明是玉面狐狸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飕飕地释放着风骚邪气好吗?赤果果的勾引啊有木有。 一把年纪的大叔了,好幼稚噢。明玫默默地继续挥舞着小手绢儿。 想来整个这边厢的围观者都享受到了美色福利,楼上楼下一片喧嚣。 就在那一片喧嚣声中,明玫第一次听到了右边房间里传出来的娇美的声音:“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那位将军,那位,头前那个……”看得太慢,人家转回头去了,又把头盔往前面扒了扒,盖到了眉毛以下。 然后听到另一位女子轻斥道:“看你,浮浮燥燥象什么样子。”那声音淡淡的,却甚是威严,然后就轻声掀了霍辰烨的底,“霍将军,霍侯府世子,已婚配,妻贺氏,育有两子……” “贺氏,是那个被掳的贺氏吗?”先前那女声有点急促地问道。 没听到回答,可能只是点了点头吧。 “噢。”那女子声音低落下去,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她轻轻念叨道,“霍将军……” 然后明玫便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了。 也可能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下面人群更加地燥动起来,皇上大人大驾光临了。 后面,还有三个小皇子,跟着来看热闹长见识。 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岁,其他两个七八岁的样子,被臣子领着跟在皇上后面,个个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看的小说) 隔壁那刚刚还十分威严的女音又起,不过这次却含着一丝柔柔笑意,声音也大了不少,“哎哟,三皇子第一次来这种场面,竟然一点儿不见怯场呢。” 然后便是附和声。 所谓犒军,不过是上面领导讲讲话,下面将士呼口号。然后一碗酒水,敬天敬地敬祖宗,然后再敬一敬这些将士们罢了,连个小红花都没给戴一朵,更别说真金白银的家伙什儿摆出来了。 将士们仍然一个个的精神亢奋,表达着对真龙天子的一见倾心,甘愿倾身。 明玫对这领导下属相会的场面十分无爱,她更感兴趣的是隔壁的两人,是不是她认为的那家。 交待妙蓝几句,那小丫头飞快去跑出门,正好在门口拦住了路过的小二。 妙蓝笑容可拘在问道:“小二哥,隔壁可是卢家家眷?” 小二忙得要飞奔,但记性仍是冈冈的,反正出来看犒军,并不用保密什么的,便奖赏这个有礼貌的小姑娘道:“妹子,隔壁是毛家家眷。”边说边侧身绕道,马不停蹄地走了。完全没理会妙蓝继续的追问:“不是卢家么,那卢家在哪个包间?” 明玫听了妙蓝的回报,点头不语。竟然是毛家,果然是毛家。 明玫看向场中那黑甲将军。选了最低调的黑,还是拉风挡不住啊。结果,真给人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了。 这临街的窗户大大的直开到快挨着墙壁,这般大敞之下,四处透音毫不奇怪。对方这般讲话,显然并不忌讳别人知道。难不成是在故意放出风声? 明玫稍微想了一下可能性,然后觉得,啊呸,皇后妹子了不起啊,人家坑里有萝卜了,你想嫁就能嫁不成? 你有爹有老公,咱也有啊。你爹玩文的,咱爹玩武的,贺都指挥史大人,能把毛阁老剃成净阁老的吧?咱还有三个从文的哥哥咧。――嗯,最近身体好转,回头抽空回贺家转转去,给贺老爹捶捶背捏捏肩啥的。 而老公嘛,咱老公跟你老公貌似是基友,不会这么专坑基友吧?还是个给你家卖命立功回来的基友?――这条貌似很难说。 总之只要霍辰烨这边儿不掉链子,咱怕你个毛呀。 不过呢,谁叫咱家男人好看呢,丫们看到吃不到,自、慰吧就。 当天犒军毕,宫中留宴,霍辰烨很晚才回来。 明玫已经睡着了。霍辰烨洗漱毕,看着那睡态酣然的小妻子,没有忍心叫她。他自知喝得有点儿高,怕早上睡着醒不过来,便拿起明玫偶尔画两笔用的炭条,在纸上潦草地留言:小乖乖,早起辰时叫夫起床,却给小小乖乖们还债。 因为怕人多出乱,没有带小六一小六九去看犒军,所以霍辰烨答应了犒军完就带他们去骑马。城外大部队还没撤,正好带他们去军营溜弯去。 霍辰烨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辰末巳初时分了,屋时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摸了摸还有些微蒙的脑袋,看看床边的高杌架,那上面静静躺着那张他留言的纸张。 抓过来一看,他的字迹下面,竟然有回复: 睡到饱先生,已经辰时了,请起床。 霍辰烨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不由哈哈大笑,然后精神大好。 明玫等霍辰烨洗漱毕,就给他讲昨天姑娘们的热情,表示很担心他会被花痴女分吃掉。 霍辰烨道:“放心!家有醋坛,谁来谁淹死。” 明玫怯生生:“那如果是皇后妹子,当朝公主之类的高枝儿呢,可以淹吗?” “淹!照淹不误。” 哈,明玫把心放回肚里。怀春女们,来战吧! 老娘也不是死的,除了老公老爹,咱自己也可以动手啊。想惹咱,先去打听打听……(什么上身了?) 闲下来,明玫便催着霍辰烨打听钱家公子的事儿。再耽误,把贺辰灵这好好一把鲜花给耽误成了黄花,就糟了糕了。 何况,后面还两个姑娘排着队等出嫁呢。 而她自己,也决定和秦氏去会会钱家新太太去。 结果她们这边还没有给钱家下贴呢,那钱家公子钱逸清就又上门来了。 这次送了不少的礼物,有的是补上六一六九的满月周岁礼的,有的是给几位小辈和妹子们的见面礼,以及对长嫂长兄准岳父母大人的孝敬,还有整车的南方药材,说是给常年带病的岳母大人和身体不便当的岳父大人的。 所谓礼多人不怪,待客的秦氏两口便摆不起脸子来。 这天风和日丽天气暖好。明玫带着两个小家伙儿去后面花园里玩。结果遇到出来放风的霍侯爷,啊不,出来散步的霍侯爷。 两个小子欢呼着张开翅膀扑上去,抱着霍侯爷很没形象地各种揉搓。 明玫打过招呼,便忙躲到旁边亭子里,假装看不见。 霍侯爷卧床多年动弹不得,诺大个男子被抱来抱去的,早被蹂躏得没有多少形象可言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和两个小孩在零落花枝间,一起跑来颠去的玩闹。话说多跑动,也是他的锻炼方式之一,果然效果不错,如今已然灵活多了。 钱逸清跟着霍辰烁一路散步到后面花园的时候,远远便听到小孩的笑闹声。 霍辰烁笑道:“家父定是在那边。” 于是两人走过去,钱逸清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女子依坐在栏杆处煮茶。而年纪一把的霍侯爷,却就地坐在一块毯子上。 他胸前脖子上,布袋鼠一样挂着个小脑袋。后面背上,另一个小盆友正抓揪着他的肩往上爬,奈何锦袍溜滑,手上抓不牢,脚下把不住,于是掉下来,然后小家伙奋力再爬,又滑下来,然后再爬…… 前面挂着的小家伙又是加油,又是挑衅。 旁边的仆从笑嘻嘻围观,显然习以为常。 钱逸清见过一本正经的霍侯爷,带着长辈的慈祥和威严。没想到,霍侯爷跟孙子在一起,是这副尊容。 这还不是最令他惊讶的,霍侯爷这样,他最多以为这是病久了闷坏了的缘故,身为爱动的武将,忽然不良于行,的确是够让人不适的。 最令他惊讶的是,见到霍侯爷之后,大家见了礼,霍辰烁又带着她去向亭子里的女子行礼。――原本他以为,这可能是霍侯爷的妾室,只有受宠的妾室,才有可能在私下(好吧,小范围内也算)这般不顾规矩:侯爷坐在地上,她却安坐一隅自得其乐,连霍府小姐大概都不该是这般待遇。 总之钱公子就规矩地没敢多看一眼明玫。 结果他清晰地听见霍辰烁含笑介绍道:“嫂嫂,这是金塘钱公子……” 钱逸清饶是有些老成,也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外言传言,多将她如今境况说得不堪。就算流言虚夸,这些年她幽居不出是真,至少也是个无颜见人吧。 上次他与钱太太上门,明玫也是托病不见。他们还以为事关人家家中隐秘,便也没有提出去探病什么的。 他绝没有想到,明玫过的是这般闲适自在的生活。 明玫略略打量了一下钱清逸,不错,是一表人材,身材比霍辰烁还略高些,又有些文人的瘦弱斯文,是显得很清逸。若作了妹夫,倒也拿得出手。 她淡笑着说了声:“钱公子好!” 钱逸清回过神来,忙轻咳一声,躬身施礼道:“钱逸清见过嫂嫂。” 明玫呆。大家第一次见面好不好,就叫上“嫂嫂”了?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他既然这般叫法,所以此次,是为求和吧。于是,她要拿什么当见面礼,头上摸个簪子给他么? 钱清逸也悄悄寻思着,不过几日而已,如今面色红润,想来上次也不至于病得起不来身,托病不见,显然是霍家对钱家也不欲亲近之故。 钱清逸暗暗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好好解释这几年的失礼才行。 钱逸清此来,是亲自来向霍家说明情况,并求早日成亲的。本来,这些话可以媒人来说,若不成还可以有个转寰。他一个准女婿,亲自上门来说,也得有相当的脸皮才行。 但钱逸清还是自己来了,大约对脸皮什么的很有自信。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亲自来,不足以表达他的诚意。 “先前祖父过世,盍家回了金塘。母亲路上着了风寒,给祖父治完丧后,母亲就再撑不下去……母亲过世后,家里无人主事,所以许多客情门户上的事儿都忽略了。我那里结庐在外,也不懂处理这些事儿,以致疏怠了亲戚情谊。” 钱逸清说着站起身来,对着霍侯爷一揖到底,“这些年少来请安问侯,晚辈给您赔罪了。望您看在晚辈当初少不更事的份上,多多原谅才好。” 霍侯爷摆着手:“坐下说坐下说。” 他们钱家先死一老的,再死一中层,父子两代皆是四年孝。他家父亲和叔父还有兄长,守完孝后都各自回了任上,留下这家伙自己窝里趴着读书。还是他父亲手脚快,守完孝这么半年多时间,已经再娶新妇了。现在新夫人,已经出来留大街了。 钱清逸道:“现在新母亲刚刚主事儿,之后还要随父亲去往任上,府里需人接手主持中馈。”所以,他来求娶的,并且那意思,是想尽快成亲,以便他新妈走前,帮着他把喜事铺张一番。 钱清逸表现得很诚恳,明玫对他改观不少。 不过霍辰烨却知道,钱清逸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金塘钱家,世代书香清誉,十分看重名声。出孝这半年多没来请婚,敢说没有顾忌明玫名声的原因? 他就听说,钱家早先曾派了府里管事儿赴京,查问事关明玫的流言,收集霍家的风评,霍家小姐的风评。然后那管事儿也没过府来请安,直接转回的金塘。 他们初时只怕是想退亲来着,又怕这样也有损自家声誉,所以才拖的吧。 只是后来,眼看着他们两兄弟回京,霍家前路十分明朗,才这般来诚恳表态的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也都构不成必须退亲的理由。亲戚互相倚重也是应该的,至于之前对明玫名声的顾忌,也不能算人家错。反正这事儿也已经过去了,还好这钱清逸现在还知道对明玫恭恭敬敬的,也算是个有眼色的。 明玫去征求偷听壁角的霍辰灵的意思,那丫头也有些意动,却还是嘴硬地道:“灵儿听嫂嫂的。” 然后在随后的家庭内部会议上,大家整合了下意见。 钱家几位能出孝就上任,显然仕途上还是靠谱的。这钱家公子,说话听起来很圆满。并且能踏踏实实守完四年孝,不干出格的事儿,可见人品也还是过得去的。似乎听说,一个人留在金塘的时候,就着手处理过庶务……反正整体评分挺高。 虽然如今只一个秀才身,也是守孝耽误的,只不知学识如何。霍家一帮糟兵头,也没有谁能随口出道策论什么的考考他。可据他自己爹说,读书还是不错的,也不知是不是往自家脸上贴金的。不过这个不急,可以慢慢再考个三五年的都没问题。 并且,明玫私以为,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婆婆不当头罩着,跟分家有什么区别。日常自己当家作主,遇到大事上有靠山。很好很圆满。 霍辰灵的亲事就这样提上了日程。 钱家很快就请了官媒正式上门,然后又送了彩礼,婚期就定于来年四月初八,在春闱过后一月举行。如果钱清逸好运,到时便可以双喜临门。 。。 朝堂之上,犒军完接着就是论功行赏。在兵部吏部礼部等通力合作下,长长的有功之士名单,终于陈于圣前。 金銮殿上,霍辰烨被封拓国公,入职都督府。霍辰烨拒不受封,却跪求恩旨,为妻子贺氏女请封。 一般来说,为女眷请封,老妈也好老婆也好,走的是按自身品阶,往礼部递交请封奏章的路子。并且还最好要照顾着节奏,不能太急迫了,让人觉得这家子阴盛阳衰来。霍辰烨此举,惊掉了一地眼镜。 他说,他几年征战,为国驱贼拓疆,非是为自己,是为国。如今平贼归来,愿为家作些补偿。 在霍辰烨口中,贺明玫女士变身任劳任怨的军嫂形象。 婆婆养病多年,公公卧床数载,都是明玫尽心尽力照顾着康复的。还有几个弟妹,两个小儿,里里外外,总之诺大一家子,全靠她费心照应。生生累弯了腰,累软了膝盖,累出了一身的病来。 他说,明玫现在稍弯弯身就会腰痛,猛抬抬腿也会膝痛,动辄痛得一身的冷汗,十分可怜。他如今归来,见家母身体康复良好,家父已经精神矍铄,全家和乐康泰,唯其妻身受病痛折磨,十分有愧。 他恳请皇上,以他之功,□之诰封,能恩准她以后不跪不礼,颐养身体。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知恩当图报,妻恩也是恩,他之一生,愿唯贺氏女一妻,生同衾,死同穴。 196第195章 大臣们对霍辰烨的了解,多数都停留在勇武上,然后看到他这般行事,大多又都觉得,这货脑子被马踢过。[.超多好看小说] 任谁都知道,地位越高才越能护住妻儿不是?女子的诰封,向来随着男子走的。男子地位高了,妻子品阶才跟着高不是吗? 并且为妻者,繁衍子息乃要任。这意思若此女亡,再娶新妇都不能给个名份,只能为妾了这样好人家谁还肯送女儿进去?于是将来子嗣的出身和教养就都好不到哪儿去。 并且国公爵位,是随便赐下的么?这样建功的机会,岂是可以复制的。爵位啊,不只是本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事关宗族与子嗣未来的大事,你一人说算就算了? 若家中长辈以此为由,要休要离,圣上也手长莫及不好干涉宗族家宅儿事宜,那才鸡飞蛋打,得不偿失呢。所以这哪是宠妻子,分明害她还差不多…… 同僚们嘲笑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微微摇头的有之,若有所思的有之。 圣上会赏赐些什么,霍辰烨所求是什么,自然私下里君臣已经说得妥妥的了。所以皇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惊讶来。 原本,皇上就没有要封爵的意思,大汤国的爵位,大多是开国时就定下的,后来历朝历代,对杰出贡献者,也是以封官赐赏为主,赐爵者哪朝都不过一二,有的朝代就完全没有,哪是那般随意赐的。 何况霍辰烨身为侯府世子,将业顺理成章的侯爷,也不需要再赐个爵位。 不过么,他自己提出折功赏妻,皇上干脆配合地加大码陪他作戏。皇上高高坐在上面,看着霍辰烨在那里作态,难免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家伙听到他抛出国公爷这个大饼时,有没有心痛一下。 话说初次听到霍辰烨的这请求时,皇上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那时御书房里,他也是带着几份调侃地问霍辰烨:“你就那般喜欢贺氏女?爵位且不说了,还把自己一生都许出去了?” 他还不了解他么?风流霍大少啊,变痴情种子了这是?那贺家女他明明见过啊,印象中很不咋样的人啊? 霍辰烨嘻皮笑脸的,“嗯。看着她臣就心里舒坦,这是不是喜欢?恼起来敢打臣骂臣,臣也喜欢。” “打你骂你?”皇帝诧异,须臾就自动理解为闺房乐事小打小闹,根本没往霍辰烨真挨揍上面想,他笑道,“那要不要我下旨,允她尽情打骂,不准你动骂还手?” 霍辰烨挠头:“……这个就……不必了吧?” 皇上哈哈大笑。 然后他好心劝道:“你也就是离家些年刚刚回来,小别胜新婚了,等这新鲜劲儿一过,你可别要后悔噢。” “嗯,臣已经用了好几年去想,想得很清楚了。皇上,这些年臣在外面撕杀,看着那许多人倾刻送命,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来不及,闲下来也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个人是臣,臣会不会坦然面对没有遗憾。那时候,臣总想起这丫头。 圣上你不知道,这丫头死心眼儿的很,说要和我以心换心来着,想得她真心,比攻城掠地还难,临行前还跟我吵架来着。(.无弹窗广告)连自己女人的心都拿不下,臣甚觉无能,如今臣回来了,就又琢磨着怎么解决她。”霍辰烨道。 啊,这意思是人家还没对他上心,所以才憋着一口气儿为赢美人儿心?皇上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你就请旨?以后若反悔了呢,再来请旨不成?你当圣旨是儿戏,让你用来哄老婆的?” “不会了,皇上,这样的旨,臣只请一次。臣很确定,那就是臣这一辈子,最想抓在手里不放掉的东西。” 哈,男子汉大丈夫,最想抓住不放的,竟然是女人心,那还是自己的老婆,圈在自家院里,有什么抓不抓的。 “那点儿出息,”皇上骂到,“以前是谁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年少轻狂时候,总想标榜自己很男人了,霍侯爷给他议亲,他便这样放话。 霍辰烨正经道:“臣也想不到,会栽在个小女子手里,可见以前所遇非人。” 所遇非人??皇帝愣了一下,便拿手指点着霍辰烨,大笑起来:“霍大少啊霍大少……”是谁纨绔名满京城的,还敢嫌弃别人?人家才所遇非人吧。 君臣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圣上也同意那什么“不跪不礼,只此一妻”了,霍辰烨才告退出来。 身后,皇上脸上一直带笑。痴情男子好啊,扑在自己那小家上,就不会多想些有的没的。跪不跪的都是小事儿,只要不教将军缠绵内宅儿,失了上战场的雄心,就尽管厚待着她好了。 真是越来越不严肃了这是,连臣子的夫妻问题都让他操心了么? ――于是皇上决定他也不要严肃…… 他当然心里明白,生不另娶这种事儿,其实放在心里就好了,这般求出来,自然是堵那些谋之以平妻之人的嘴。敢谋霍大少又让霍大少不好说出口的,放眼大汤,还能有几人。 些个不长眼的,除却霍家不说,贺正宏保卫京师屡次立功,人又明显那般护短,就没事儿动心思到他家闺女头上去? 皇上想着,不由扫了贺正宏一眼。 贺正宏也是十分讶异,但他很快就皱起了眉低头不语。 皇上点头。――果然是撑得起事儿的老臣子,显然他并没有因此就单纯地高兴,而是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还是有些利害关系的。 贺正宏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他最多以为霍辰烨会为明玫请旨诰封,象成亲时那样,求圣上下笔多多美言几句以息流言。没想到竟是这样。 这未免过于高调了些。 不过自己喜欢的女婿,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倒不觉得霍辰烨是冲动至此,只怕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贺正宏沉思着。 最后贺正宏出面,表示了劝阻,让女婿不可违拂圣意,内宅女子病弱,好生养着就是了,何敢争功。 奈何女婿不听他的,他便也只好作罢。 因为霍辰烨坚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好看的小说)霍辰烨得了些物质赏赐,官职照封,爵位就免提了。其妻贺氏,诰封为一品夫人,准了霍辰烨的“不跪不礼,只此一妻”的奏请。 皇帝最后说:“朕知你的顾虑,子之爵位高于父亲,确有不妥,是朕没考虑清楚。”似乎很好心地把霍辰烨此举,上升到了孝顺的高度。 贺正宏下朝之后当然等着霍辰烨,霍辰烨悄悄用手指指了指上面,低声说了一句:“……虚晃一枪。”然后表示要回家灭火,就告辞走人了。 留下贺正宏站在那里慢慢咋摸了这句话半天,试图理出个因果来。 而霍辰烨果然一入家门,就被等在那里的小厮叫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里,霍侯爷赫然在座,族中各本家,基本上当家人也都在了。这可是大汤朝第一次,不封夫封妻的例子,那什么鞠躬尽瘁的事儿,哈,在哪儿呢?大家都来听霍辰烨的说法。 霍辰烨也是只有一句话:“西北休整时,曾听有人说:‘军中只知有霍将军,不知有……别人也。’” 大家都知道那人原话肯定是不知有皇上也。 这样的话,不管是说者真心还是有心,都十分诛心。 圣上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思? 霍家做为被削过的家族,相当惊弓,当下便有族老道:“……既是这样,烨哥儿隐退些也好,稳妥最要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当然也有人道:“那得了爵位,再低调隐忍着,不是更好?” 霍辰烨便道:“听说那些话,已经传回京城了,不过圣上,却没有问过我一句。” 不问,可以是完全的信任,可以是彻底的猜疑。 于是大家都默了。 这当然是霍辰烨胡诌,他们出战,喊的口号是“大汤万岁,皇上万岁”,怎会不知圣上。 很快打发掉族中人,霍辰烨细细跟霍侯爷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回院找老婆。 。。 明玫得知此事,一个字:惊呆了。 然后便对霍辰烨十分殷勤热情,跑前跑后侍候周到。低头哈腰奴颜媚骨,跟个哈吧狗似的,若有尾巴也一定时刻摇一摇, 霍辰烨看着她直发笑。 “唉,这态度差别会不会太大?我若说不是为了你,你还会这般感动吗?”霍辰烨问道。 “感动感动,怎么会不感动。”明玫笑嘻嘻的,尽力拍马,“这实在太得我心了。真的,我还从不知道,俺家相公一个糙兵头子,竟然粗中有细,这般懂为妻的心思。” 做了好事要表扬了,以后才会有动力不是。 霍辰烨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然后伸手把人拉住,扯到榻上圈坐着,问道:“你就一点儿不可惜那国公爵位?老子不承爵,以后小六九就没着落,要么承个荫恩混个小差使,要么自己去打拼去,你就不心疼?” “那你儿子你就不心疼不成?”明玫笑着反问,“嗯,让我猜猜,你辞不受封,除了为我谋福利,还因为瞧不上这爵位么?” 霍辰烨一愣,然后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按着明玫的脑袋就是一通揉。他的小七,十分聪颖灵慧,一下就看出了不对。 正如明玫所言,圣上随口说的拓国公,当然是个有时效的短命爵位,每辈递减,三代而废。 而家里这个靖安侯,却是铁帽子侯爵,那是真正的开国功勋,始皇帝的铁券丹书依然在祠堂里陈列着。 大汤品阶,王公侯都是超品爵。虽然排名上有先后,俸禄上有差异,但实际社会地位上,差的并不多。最后的结果一样是,谁掌权谁腰硬。所以什么拓国公,除了名誉上好听外,实际上并不比靖安侯高级。 于霍辰烨此次的战功来说,圣上封爵表彰是没错,但霍辰烨若受了国公爵,侯爵他怕就不好意思再承袭了,自家亲亲兄弟在那里坐等着呢。 所以这赏赐,分明十分没诚意。 皇帝也是临朝起意,随口捏掰了这么个爵位出来,他不可能再随口来个世袭妄替的说辞。 不过明玫不计较这些。外面男人们办事儿,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只看结果,总之是她落了实惠,她都开心。 她星星眼看着男人,嗯,果然长得甚美,越看越顺眼啊。 霍辰烨笑了一会儿,拍着明玫安抚道:“老子拼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儿见不到老婆儿子,会真不求封不成?不过这次,能解决你的问题就好了。以后大汤还会动兵,爷我又不老,不急在这一时,总能给儿子再拼些军功回来。” 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家伙儿们才多大点儿,现在就开始操心以后,什么都给他们包办了,所以他们只好做纨绔了吧? 明玫想着,就道:“……不求你立功,只求你安好。”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回来的,战场之上,谁都不比谁多条命。好好过日子就好,小子们若自己无能,就做个闲散纨绔好了。 霍辰烨知道明玫是真担心他,笑着用手指顺着被他拍乱的头发,轻声道:“知道了,便是为了你们,我也会顾惜自己。”想想又觉得这话说得太沉重了些,便大声笑道:“只是那么一说,哪就要担心起来了。如今才停战,自然要先休养生息,然后才厉兵秣马,那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儿呢。” 实际上,圣上动兵之念极盛。而他正年富力强,又有领兵经验,于北地也有威慑力。年轻近臣中,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所以就算他想歇也歇不下来。 这次他一步到位真封了爵,下次,他就会变得赏无可赏。 明玫点头道:“嗯,若欲动兵,肯定得知已知彼,周斯与大汤向无交集,要弄清人家实力是需要点儿时间。”不过也不用多少年吧,没准已经有大批特务潜入进去了吧。若过太久了,等人家缓过劲来了,岂不是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此番,还是太过招摇了些。”明玫轻声又道。 她知道,这次她定然又有麻烦了,并且还是大麻烦。但她并不是埋怨他,而是就事论事,“你可说年轻不敢担当,也可说不愿爵位比父亲高,或者以某次战中失利损失严重等等为借口求退,杨家老将军,当年不就是以战果残烈兵士死伤众多拒不受赏的吧?总之都好过为内宅妇人求封这样的借口。” “为你请封,不只是借口,我是真想为你请封来着的。”霍辰烨道,另外杨老将军是求隐退,他却不是,“不过这么高调为你请封,也是我有意为之。你知道,为人臣子,总得有弱点,才不会让人忌惮。”他说着,看着明玫,“我也是想借此告诉圣上,你就是我的弱点。” 原本圣上跟他说,争战过后,国库虚空。这也是实情,所以将士赏赐,便显得捉襟见肘。可叹北方征得大片土地倒是不假,可惜甚少繁华地带,是种一个官能管一大片的地方,所以能提供的官位空缺也有限。 总之那意思就是,国家有困难,大家就不要太想着当官了,发财了。 但这样的真相又不能宣之于口,于是象霍辰烨这般,高抬低放就是最好的办法。人家居功至伟啊,都没额外赏些什么,你还求什么呢。就是跟水涨船高相反意思,他起头都这么逊,后面还想有多大盼头呢? 这次北征,他风头太盛,军中确有些威信在。将士们征战拼杀,当然不少是冲着高官厚禄的,多少人眼看着他的封赏,以算盘自己可得的那盘菜大小呢。他这一番推拒,自然让很多人失望。 所以,这般作戏之后,肯定他就会落下不少埋怨,这对他的威信也是个打压。 上意难测,所以赐假国公这事,是圣上真的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谁也说不清。总之于臣子来说,有弱点让人可以掌控总让人踏实。 明玫抬头瞧他神色:“你,被猜忌?”立功回来不敢受赏,还得露个短处让人捏着,这不是坑爹,是太坑爹了吧。 “没有,你别担心。”霍辰烨道,不过那是主上,官场行军,谨慎些总是好的,“还有,小七,这次你得的好处并不多,麻烦却不小。不过有我呢,你也不用担心,知道么?” “知道知道,万事有爷,我不担心。”明玫道。 “你以后要与为夫休戚与共,你可愿意?” 切,早就上了他的贼船了吧,带不愿意的么?明玫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她心甘情愿,便点着头道:“同进退,共荣辱,生死与共。” 口号必须响亮,态度必须诚恳有木有。 霍辰烨咧着嘴无声地笑,然后他说:“定不负你。” 呃,怎么感觉这接的话不对拍呢? 。。 圣旨随后送达,捧旨前来的公公笑着对明玫道:“夫人站着接旨吧,圣上口谕,准你不跪不礼。”这当然是做给人看的,连接圣旨都不必跪了,丫的谁还敢要人家跪呢。 然后公公宣读了圣旨,明玫接了那五彩旨。自此,她就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以漾死某些人,也恨死某此人的姿势。 而董家,竟然发生血案:据说新认的义女不改江湖习性,不过口角争执,便手刃族兄…… 董家原本嫌丢人来着,可惜此事没有捂住,迅速传得街知巷闻的。那神秘的董家义女,迅速和明玫这位新出炉的诰命夫人一起,占据了京城话题讨论参与人数百分比的前列。 197第196章 霍府里,在霍辰烨的提议下,三个男人在外书房召开了一个高层碰头会。[.超多好看小说] 主要是针对霍辰烁的。烁哥儿也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万一想歪了,就得引导提点着些,免得再弄个兄弟生隙什么的就谬之大矣。 霍侯爷就先细细给霍辰烁讲了关于推掉爵位的个中原由。 霍辰烁不够资格参加族里的族老会,但他当然十分关注此事。见族老人最后不言不语的离开了,便知道此事可能有说道。但如今听了父亲的话他还是觉得奇怪,就问道:“哥哥明明是从龙之臣,这样圣上都会那般防着备着的吗?会不会你们想太多了?” 霍侯爷被噎了一下,气得瞪着眼骂道:“那是天子,是主上,不可以寻常心度之。”然后又交待他以后在外不要轻谈政事,遇事要多用脑子,好好想想再说。 霍辰烁闷闷的应“是”,心里却还是不甚明白,不可以寻常心度之,是应该是怎样的心度之?还有霍侯爷那忍耐的表情,好像他问了多傻的问题多扶不上墙似的。 然后哥哥安慰他道:“反正还有机会,以后再战,到时再立功请封也是一样。” 霍辰烁闻言就道:“好,到时候我还去,西羌扰边很久了,早让人忍无可忍了。” 此言一出,霍辰烁便觉得他老爹看他的眼神有点儿怪,让他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他看向哥哥,哥哥微笑着道:“很好啊,我们烁哥儿还是很有热血呢。” 霍辰烁挠挠头,这不是高层会议么,还这般哄小孩儿似的? ――话说连明玫都知道,圣上忌惮的,也不爽愤恨的,是借兵来犯的周斯国好不好。 大汤西南,既有险关,又有多年对抗中练就的善山林作战的队伍,防守严密。就算西羌能偶然夺下关隘冲入境内,在边境地带的山林作战中,也很容易被切割成小股各个击破。所以这些年,好战的西羌虽然冲关不断,却根本不足多虑。 好,就算不甚了解西南地形和布兵情况,也该知道,这多年中,裴家叛乱也好,西北战乱也好,以及荡平北辰也好,西羌有趁乱成个什么事儿么?没有啊对不对。 而大汤西线,从前因为有号称死地的“赤海”相隔,西边几乎不用设防。 但现在赤海却可以通行了,虽然难度大了些。于是那周斯国就成了定时炸弹。西线没有高山没有险关可阻,沿线一些小小城池都挨不住打击。全线布防又十分耗费兵力,却占线太长,首尾难顾,对方既然存了坏心思,谁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切进来了呢。 这样的邻居在侧,大汤皇帝怎能安睡? 所以只有打,要么谁灭了谁,要么,重新划分边界,大家各自找到能够据守以御外敌的地界儿,才能相安无事。 两父子自然是因为霍辰烁提到“西羌”,便默契地不想跟他多话了。何况圣上这打算,现在也不好摊开说。明白的心里明白着,不明白就算了。 霍侯爷就交待起霍辰烁别的来:“佥事事务虽繁杂零碎,但这样的职位,接触人面儿广,消息灵通,第一手资料多,看到的军情军报皆是实例,比看兵书什么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另外对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方方面面都是个磨练。这是特意给你选的职位,你要认真细致做事,遇事儿勤动脑,多想为什么,不可轻怠疏忽了。” 霍辰烁答应了,声音却更加沉闷。他是武将好不好,去做文职,好郁闷啊有木有。 霍辰烁此次战中,倒也勇猛,可惜全靠一腔热血猛洒。对砍就挺欢,谋略却不足,两次差点被诱杀。还好霍辰烨一直派人跟着他保护才有惊无险。所以一直以来领兵之事,霍辰烨都不敢放手让他去做。 还好他也就是嫩些,经事儿少了些,人倒不刚愎,手下劝阻的话都听得进去,倒也没有惹过什么漏子出来。并且砍脑袋颇多,也是勇士嘛。 回京后霍侯爷两父子就商量着,霍辰烁不缺悍勇之气,却失于片面,少此谋略。和平时期做个武官于他益处并不大。便将他安排去了都督府做卫指挥佥事,正四品衔。协理军务,主管文牍,简单说,就是卫指挥史手下的办公室主任,还可兼任秘书助理等多项工作。 他们希望霍辰烁能籍此,摸索出些用兵的道道来,哪怕只是摸索出些公文往来的行事章法,官务上的微妙互动,也都是不小的长进。 这职位的确是文职来的,并且以霍辰烁这样没多少墨水文笔的,想谋这样的职位人家绝对不会要的。话说人家谁不是奋勇杀敌过来的,谁稀罕你那点子功劳不成。还不是看在霍辰烨的面子上? 也正因为是霍辰烨出面安排的,到了别人那里,就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顺昌院正屋里,霍侯夫人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猜她先听了哪个?(闲着也是闲着,就猜下嘛亲。――好吧别当真,纯属无聊) 霍侯夫人得知了霍辰烨拒封爵的事儿,直气得心肝肺痛。这么多年她住在这里,尽力清心寡欲,隐忍又隐忍,却还是按捺不住地破功,没等常妈妈禀报完明玫所得凤冠霞帔的颜色式样,就只觉得嗓子眼腥甜,然后“哇”的一声,一口老血就那么直直喷了出来。 若是霍辰烨得了国公爵位,一门双爵,侯爷的爵位就可以由老二承袭了。可如今,霍辰烁拼着命去战场上拼杀好几年,她这心里时时的提心吊胆,结果临了呢?他哥身为左都督,手下一正四副五个卫指挥史,都不能给他弟弟安排一个做做? 结果安排去了右都督府,做了个小小的右都督府卫指挥佥事。他一武将,去做了跑腿打杂的文官。侯府嫡子,随便一个荫恩也能混个这样的闲职不是么?这是可碜谁呢? ――可偏她又没那腰劲儿说:老娘的儿子不去做这窝囊的职位,老子在家等荫恩或干脆啃老好了。 所以霍侯夫人更恨,大恨,恨不得立时去告那儿子个忤逆不孝去!还有那媳妇儿也一样,什么服侍她任劳任怨,服侍个娘屁咧! 反正,她已经病好了。常妈妈已经说了,她已经被宣布病愈了。所以,这是要放她出去了吧? 这么紧要关头,她要挺住,她现在不能晕。若这时候晕菜了,府里请个太医来走那么一遭,然后谁知道她又得病养多久呢。 霍侯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吃了好几粒清心丸才缓过来一点儿,然后就怒声对常妈妈道:“你去,去把那大少爷和他媳妇儿给我叫过来。” 她想吐他们一脸血去,她想看看那儿子有多趾高气昂,看看那媳妇有多身娇肉贵。 常妈妈忙轻声提醒道:“刚才丫头不是说了,侯爷和世子在外书房议事呢。再说少奶奶那边,圣旨已经频下了,少奶奶是可以不跪不礼的,接旨都没跪呢。” 把人叫过来能怎样呢,罚跪不能了,也不能打吧?最多对着她骂几句过过嘴瘾罢了,那也得找出正当理由才行,不然人家还不是会给你顶噎回来? 霍侯夫人听了常妈妈的话也反应过来,现在收拾媳妇儿都不能了么,她就算病愈了,也不能让那媳妇儿弯弯腰不成?她心口不由又是一阵闷痛。 抚着半晌胸口,深深地吸气呼气,然后端起桌上凉掉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很好很败火。 然后霍侯夫人静了好半晌,才示意常妈妈道:“悄悄处理了地上的血迹,吐血这事儿跟谁都不能说去。”她就忍着,忍到她,她儿子能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常妈妈忙轻声答应了,亲自动手收拾起来。 霍侯夫人也没叫外面的丫头来扶,自己个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床边。她如今,要好好的睡一觉,养养精神。 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那啥,到底没整明白,是先听的哪个消息呢你说……) 心里同样憋闷不爽的,当然还有霍侯夫人的亲亲媳妇儿秦氏。 秦氏掌家以来,明玫从没有因为银子上的事儿说过她什么,也不在她处事时指头划脚掉她面子,更不在私下给她使绊子。通常明玫觉得哪里不合适,会把秦氏叫去,细细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大家有商有量的。 只有两件事儿,是秦氏已经定好的,明玫自行改了: 一次是头先京里魏伯爷过世,那魏家和她娘家秦家有隙,向不来往,与霍府也交往平淡。秦氏便告诉管事儿,不用理会那魏家送过府的仆告,从此断了来往也好。 结果被报到明玫那里,明玫便查了旧例安排管事儿过魏府祭拜,又专程让婆子把这件事儿说给她听,算是郑重提醒。 还有一件事儿,是和古家。那年古家太太年节时病倒,古家新媳妇儿当家,送的年节礼忽然比往年少了一半。虽然礼单也不至寒酸,但她认识那古家媳妇,为人就是十分抠索小家子气,让人很看不上眼,她便按着古家的来礼拟了回礼单子。 结果明玫不同意,让人按以前的礼单惯例回年节礼,说人家新媳妇儿初掌家,也可能只是因为理不清,咱霍府不用跟着小气,若下年他们仍这般行事,咱再裁减不迟。 结果到了下年,古家一直推着延后送年节礼,于是霍家先送了年节礼过去,然后对方回了双份的年节礼过来。――显然人家真是弄错了,或者是古太太病愈后觉得大不妥当才补的。 这两件事儿后,秦氏是真心觉得明玫够厚道。并且后一件事儿,要不是明玫那么办了,最后难堪的可能是秦氏自己了。――人家古家太太肯定会觉得,这霍家掌家媳妇儿,跟她家手忙脚乱的新媳妇一样水准,要么不会掌家,要么小气八拉。 所以后来她处理客情门户的事儿,便再没由着自己的性子喜好来。稍有与以往不同的,都会看一看先前的旧例,想一想可能的原因,把不准的事也更加诚心诚意地让明玫拿主意。 这些年下来,她理事儿好歹没出个什么大的不妥,贵妇圈儿里,也是积下一些人脉口碑的。 所以说,秦氏如今的生活,较之以前婆婆当家,宽裕又安耽多了,她也是真的愿意交好明玫。 但亲近是一回事儿,这般承爵大事儿又是另一回事儿。 就因为大伯早出生些,于是时时事事占着大份,这般大家都好的事儿都不肯干了?有了机会,也不拉拔自家兄弟一把。非得让自家兄弟一辈子居于他之下才舒坦? 秦氏胸口憋着一团火,在自家院里,难免对着霍辰烁嘟囔起来:“爷真愿意去做个文官,不能给大伯说说换一个吗?那侍卫营……” 皇家侍卫营,是霍辰烁一直想干的差使。那里多拉风啊,最好最亮眼的装备都在他们身上,彰显着身份的不一般。他的一个小兄弟就进去那里了,平时蔫不唧的货,穿上那行头也倍儿显精神,执外勤时只消往大街上一站,任谁都退避三尺。 霍辰烁闷不出声,扬起茶碗喝了一杯茶。 秦氏也瞧出他心中不来意,便又不满道:“还有那多少人拼却性命都挣不下的爵位,大伯说推掉就推掉了,不心疼死个人么?” 她不像外人,还能猜测着明玫是真的身体糟糕,霍辰烨是真的变身情种。她天天儿近距离接触明玫,自然知道明玫从身到心都没有什么毛病。霍辰烨只需要正常给她请封,就跑不掉的诰命。 可那么大块肥肉,明明眼看着要砸脑门儿上了,最后又拍着翅膀飞走了,秦氏还是愤愤不平:就算另有隐情,就不能想些别的法子解决吗?想来想去,就怪到霍辰烨头上,他就是看不得兄弟好,故意使坏。不然为什么连谋个职,也是那般个死性。 霍辰烁心里也不痛快。他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是带着雀跃而去,结果还是完全门外站的感觉。父亲除了给他解释了为何不承爵外,说了他去干文职的好处外,其他什么实质性问题也没有向他提及。 他又不是不懂,哥哥既然怕功高被猜忌,那家里应该怎么做,低调是怎么个低调法?立了功后是要憋屈着过日子吗?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功劳?他征战了几年回来,好象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嘛,那佥事职就算象父亲说的那般好,可不打仗也能给他谋到不是么。 他想不通,可是这些事儿也不能跟秦氏讨论去。心里尤自烦着,听见秦氏不时嘀嘀咕咕,就火大道:“闭嘴罢你就!娘们儿家少管爷们儿的事儿。” 秦氏被骂,委屈得红了眼圈,知道自己男人可能心里也难受,便忍着没再说什么。她拭了泪转身去了厢间,看儿子用了点心。然后皱眉交待贴身丫头婆子,不准带宝哥儿去怡心苑那边玩去。 。。 按霍辰烨圣前的说法,明玫身体病痛多,而霍侯夫人病愈。于是当然的,霍侯夫人就从那独门儿独院里,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然后为三个小姑备嫁的事儿,自然就由霍侯夫人带着儿媳秦氏着手进行了。 当然霍侯爷也康复了,外院的事儿,也依然交由老侯爷。――霍家是我们的,更是他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他们的。 于是霍府又回到从前,侯爷老夫妻内外当政的时代。 有秦氏在,明玫交帐交得十分顺利。霍侯夫人但有质疑,都是内帐房管事儿和秦氏来解答,于是霍侯夫人慢慢便也懒得问了。她明白了,这老大媳妇儿是根本没沾手啊。 霍侯夫人狠狠扫了眼秦氏。还在她面前说的那般可怜,说什么事事要听嫂嫂的,自己看着管东管西,其实啥主也做不了什么的。原本都是蒙她。婆婆管不着可以舒坦自在,又能捞到大把好处是吧? 怪不得她在那小院里一住那么久,根本就是没有一个肯为她操心的!猛然又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秦氏才住进小院的不是么? 她忍不住又扫了秦氏一眼。胸口也跟着闷痛起来…… 这边霍侯夫人掌了事儿,那边霍侯爷,对内宅也又实行了老的财务制度:每月拨固定的银子家用,当月结算,多退少补。当然,需要补的,事由得列清楚了拿去申批。 霍侯夫人又是恨得咬牙。 这是平常日子吗?这给三个女儿办嫁妆呢,天天得花大把银子呢,给内宅儿拨的还是那些嚼用银子够干什么?可提起来,侯爷就说让她直管申报就是。 于是没几天,申报了三四次,感觉跟要狗肉钱似的。 霍侯夫人气得没法,脾气大涨,刚接手的家事上又不是她用惯的那帮人,什么都不顺心不顺手,难免经常对着仆妇一通责骂,对两个儿媳妇也没有好声色。 这么过了几天,别人大都禁声,明玫不跟着理事,跟着的秦氏也低头巴脑木不吭声了。 霍辰灵看不下去了,觉得这老娘住在顺昌院的时候,安祥也自在多了,自己不用操心,合府里也和乐。哪象现在,打鸡骂狗,相当不和谐。 三个小姐都是真正掌过府里一方事务的,比如今年府里的四季衣裳交给这个安排,明年又会交给那个,今年让这个管一个池塘两个林子,明年也再转转转手,也有些是大家一起掌管的。于小姐们来说,主要是大家可以互通经验,长进学习,以后嫁人了,对持家使役,得心应手些罢了。 霍辰灵便提议还象以前一样,让三个姐妹也加入进来帮手管事,两个姨娘跟着协理。以前这么着,就挺顺的嘛。 霍侯夫人不是不知道,府里按以前的方法行事最方便。但她雄心勃勃,此番出山,要借此立威,要重整自己的人事班子,要该揩油时就揩油,如此等等想法甚多,她如何肯放手。 因此闻言就一顿责骂道:“姑娘家办嫁妆,哪个不是羞羞达达的,你们出面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家里主不主婢不婢,个个都掌家,当侯府是什么了。”不但骂了几个姑娘,两个掌过事的姨娘也被捎上了,于是霍辰灵也歇了,别人也更没有谁再出头说什么了。 于是霍侯夫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忍着心痛,忍着恼意朝男人要钱要钱要钱,从手炉到马桶的备嫁,忙得发疯,一时也顾不上理会府里别人。 早上请安的时候,霍侯爷让三个孙子吃点心。结果宝哥儿委委屈屈地推开,道:“娘不让吃外面的点心,婶娘那儿的也不让吃。” 秦氏强笑着解释道:“宝哥儿胃口好,总是见着什么就吃,反而正顿不吃饭……” 就听宝哥儿又拉着身边小六一的手道:“也再不能去怡心苑玩了,我娘也不让。” 秦氏忙又强笑道:“想着宝哥儿六七岁了,不好整日里疯玩,先在院里拘拘性子,也该正经读书了。” 霍侯爷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只有明玫干巴巴接话:“是呢……” 心里默默叹息妯娌关系什么的,真是再亲厚也是纸样脆,一扯就破啊。 府里一片低气压,怡心苑也是外松内紧。明玫平时就缩在怡心苑里,也不让两个小家伙出去招人眼睛。黑夜也被安排着跟着两兄弟不离身了。旁边院里的护卫,也重新戒备了起来。 丫头婆子们当然也是得了嘱咐,除了咱怡心苑出品,哪里来的吃食儿也不能让孩子舔到一口。 但总体来说,怡心苑这边还是和乐的,除了一个十分憔悴的扇儿姨娘。 霍辰烨不在家这几年,扇儿不过一直领个空饷,有人服侍着,没人支使她,她一直很老实地过活。说实话明玫有时候很想直接打发了她算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天天在那院子里旷着,白白熬人青春很缺德的有木有。 让夏雨夏雪她们很明白地细细给她说了,可以让她自己选人,并且愿意备上一份厚实的嫁妆,好好地嫁出去。 但是扇儿也很明白地表示:如果爷真的不要她了,她就不纠缠。但这话儿她想听爷亲口说。 如果说黄莺于霍辰烨来说,是有功劳的,那么扇儿至少也是有苦劳的。不用说,她仗着自己从小服侍,最了解霍辰烨那货的心软,觉得他说不出口这样的话儿。 总之就是不肯离开霍府,不肯离开霍肉条。 明玫于是到底没有真的自作主张把她打发掉。 可是连明玫都看得出,霍辰烨对扇儿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就这样扇儿也不肯放弃,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这次回府的信儿是提前约三四天送到霍府的。那挺老实的扇儿同学得了信儿后,听说是不吃不喝不睡,能熬就熬着,硬是熬得在见到霍辰烨的第一面时,憔悴不堪。 那时连明玫看着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也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思念男人成疾呢,还是她这当家主母虐待下属了。 可是霍辰烨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去她屋里怜惜一下,真是可叹。 夏雪跟明玫说,霍辰烨曾叫了她细细问了扇儿情况,据说知道扇儿是突击憔悴下来的之后,把扇儿叫过来说了一句:“你既然在府里过不好,你可以走。” 这句话的意思,算不算是亲口撵她了呢?虽然说的不是必须走。 于是扇儿就真的开始削瘦憔悴了下来。 但是这两天,扇儿看着好像又有了点儿笑容,这天还亲自弄了花样点心端过来。 那造型别致的点心,让在院子里玩的小兄弟两个忍不住好奇地围上去,但蔡妈妈和素心一人拉着一个,表示这个时间点儿不能碰吃的,严防死守的架式。 这两兄弟其实都不贪嘴,于是说好饭后要尝到这点儿,便去一边儿玩去了。然后夏雨不高兴地问扇儿:“奶奶不允许小少爷们乱吃东西,姨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端这个来做什么?” 扇儿一脸黯淡:“……只是想让大家尝尝看。”最后这点心,几个小丫头们拿去分吃了。 那个时候,霍辰烨正好在屋里,把这一幕看得个清楚明白。 他不由问明玫道:“莫非扇儿这丫头,敢有什么心思不成?” 明玫也不瞒他:“她一向并无什么,只是最近婆婆掌家后,她常过去请安……我不放心。” 199第198章 197.旧地逢故人 留峰寺别来无羔。[.超多好看小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待寺里特意给他们空出来的小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霍辰烨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寺庙里逛。他们计划在留峰寺住三天。如今婆婆当家,出门不便当,所以想要乘此机会,出来多放松一下。 几处正殿烧烧拜拜完,霍辰烨便一路领着他们去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偏殿。 霍辰烨搂搭着明玫肩膀在佛像前站定,问明玫道:“还记得这里么?” 从来寺里的雕像,常是镀以或金或银色。但这里,正中那尊佛像依然光洁莹白如贝壳。 明玫豁然明白过来,这里正是两人当初跪拜盟誓的地方。 明玫后来来过留峰寺不少次,却依然不记得这个地方。当年她不过信步而入,却被某人惊扰得很有几分慌慌而退,根本不记得那是哪里。后来来时,她也并没有想过要刻意找寻这处地方。 没想到霍辰烨却轻车熟路的样子。 明玫看着那佛像,笑叹道:“当年,俺还是个盈盈少女呢。”如今却是狗尾巴草一样的孩儿他妈了。 霍辰烨便用下巴蹭着明玫头顶嘿嘿笑,说:“少女也是我的少女,少妇也是我的少妇,将来老女人了,也是我的老女人。” 明玫:“噢,也对,完全不用愁销路啊。” 霍辰烨就呵呵笑起来。 六一六九两个家伙,本来还因为庙里的森然之气显得有些拘谨,不过看自家爹娘也没多正经的样子,便也胆大的拉着手到处摸摸看看起来,不时的嘀咕几句,乘人不注意就偷偷拿起旁边的木棰敲几下木鱼,或是对着脑袋讨论某个凶神恶煞的脸谱可能是管什么的神仙,然后又乘没人看着他们,偷偷在某个香炉里拔一把香拿在手上舞绕一圈再丢进去…… 霍辰烨拉着明玫在佛像前跪下拜了,很有些谢媒的意思。[]霍辰烨还煽情了一把,说些“霍氏辰烨携妻来拜……感恩菩萨赐我良姻,求菩萨保佑我与妻一世美满……”之类的,长长的说了一大段。 明玫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瞅着霍辰烨那副虔诚的模样傻乐着。 其实她心里很有些感慨。想起当年事,深觉遥远。可是这些年走来,身边的男人,对家庭对妻子,一直不怕苦累站在保护与付出的角度。战场撕杀,官场周旋,从来不言辛苦,却一身伤痕疲惫。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顾家好男人。 相反倒是她,之前介意他的女人问题,想要游离在状态外,想过要脱离他而去,对他饮食起居不闻不问,不曾真的关心他,在意他。就算现在,也烦他有个多事儿老妈之类的。 明玫看着霍辰烨,忽然很想问问他,然后她也真的那么问了,“这些年,你对我,也不满意吧?” 霍辰烨一愣,然后心里多少有些涩涩的。他当然感觉得到,这些年,明玫对他有几分真,有几分烦,有几分不耐,有几分不满。她大多将那些负面情绪,掩盖在温和淡然中。而他从来不提起这样,好像那些就不存在了似的。 如今明玫提起了,倒让他堂堂男子汉,有了些难言的委屈。 不过好在,她就在他身边,在他怀里,他们已经越来越好,还会越来越更好。他以他心,总能填满她的不满。 霍辰烨笑笑,轻声道:“我妻温良,我心足矣。” 明玫仰头看着佛像的眼睛,轻笑道:“当着真人,别说假话。我知道我不够温良,这些年,我对你也不够好,我对菩萨检讨。” 霍辰烨听得心里软软的,又有些想笑,难得没说“知道就好”之类傲骄的话,而是谦虚道:“是我不好。我常想,如果从我认识你后就一心一意,我们就不会错过很多好时光。” 他说的是真心话,只身在外时的思念,归来后家里那让他忍不住想喟叹的温暖,都让他那么后悔自己的年少轻狂。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他以洁净一身,与她相伴一生,那该多么美好。 明玫靠在他肩上轻笑。他很会讲情话,如果他愿意。不过,她也会啊,她道:“挚心相伴,未来都是好时光。”…… 两人就在菩萨面前腻腻歪歪,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的,不知因什么有趣的事大笑出声,才惊动了他们。霍辰烨招手叫两人过来,一人揽了一个在怀里,挤在一块又对着菩萨拜求了些合家幸福之类的才起身。 院门外,一个娉婷的身姿扶着丫头在那里几番欲走又留,最后终于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小院偏殿里说话之人。 霍辰烨和明玫领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久违的人儿:当年,闻名京城的,洛月姑娘是也。 洛月这样的人物,虽然现在人长得憔悴了些,但仍是从头到脚满满的风情,那种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别样的韵味儿。从小在风尘中打滚,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她看看霍辰烨,看看明玫,看看小孩子,神色黯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辰烨心中不耐,他高仰着头,眉眼冷淡,揽着脚步停滞下来的明玫,道:“走了。” 连招呼也没有跟洛月打一声。 洛月心里微微苦笑。明知道是这样,何苦还巴巴等在这里呢?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听说院里是霍家少爷正携眷上香,她就想等在那里见他一面,见他们一面。 能在此时相遇,可见真是奇缘呐,那时洛月想。然后她很快就明白,所谓奇缘,原来是为了证明无缘…… 就这样无声的告别也好,至少他对她心感别扭,也是一种别样情怀。 那边明玫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张望,见洛月仍在原地看着他们,便远远冲洛月点头笑笑,看到洛月也回她一个清风明月般的淡笑。 这个洛月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初这棵树吊不死,迅速找了另一棵树,这些年时有听闻她的丰功伟绩,倒再也没有见过她本人。没想到这次不期而遇了。 “唉,你说,她会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么?”明玫问。 霍辰烨恼道:“可不是胡说,咱们临时定下来的行程,别人能这么快知道?若是第二日遇到的她,你再怀疑也不迟。” 明玫点头,她也这么认为。不过还是让人去稍微打听一下,看看洛月何时跟何人来的,到留峰寺都做了些什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还是不了小和尚,如今已经是眉目清秀的大和尚了,亲自来告诉她的:洛月在长生殿里,点了两盏长明灯。一盏是为自己的孩子,一盏是为她自己。 生者给自己点长明灯? 明玫诧异,再仔细打听,才知道人家点灯的时间,比他们到寺里还早一些。也就是说,洛月也不是在故作姿态引他们关注,她是真的心存死志! 洛月是在快出山门的时候,被妙蓝拦住的。明玫随后就到,劝洛月稍等一会儿,说她认识不提大师,已着人去请不提,希望她能留下来,听不提讲道。 不提那货,可以舌灿莲花,同一句话他可以七绕八绕的,总能把人往晕里绕。反正绕着绕着,不定那句就绕到了人的心坎儿上,让人信了服了。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神物。无论如何,只要他能提点得洛月不赴黄泉路,就算是造了八级浮屠了。 洛月听明玫拦她是为这个,就淡淡笑了。她想了想,就随着明玫转身回寺,去了幽静的偏殿里。 可她并不想听不提讲道,她对明玫淡笑道:“生有何欢?何况,就算我想活,就能活么?” 洛月当初以老孔国公爷姬妾的身份,将一丫头生儿子养在身边,也是留子去母的好手段。 后来她有儿子傍身(新孔国公爷面上的庶弟,实际的庶子,对那儿子倒也有几分怜惜),也有技能傍身(国公爷不但爱风情,也爱嫩肉,而洛月有的是一手□丫头的好本事,让身边的丫头把国公爷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倒也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只等儿子稍大些,分家出去,她便成正经的当家人了。 可好景也就那几年。 忽然之间,那儿子某天就从假山亭子上摔了下来,七窃流血而亡。 洛月心痛之余心惊,很明白国公爷这些年出入庶母院中,府里各种流言飞语,只怕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而她,自然就是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洛月道:“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拼却一死,拉一个垫背的够本儿,拉两个有赚…… 孔国公府早已不象个样子,一窝子乌烟瘴气京城皆知,洛月能那般高调进府里去,就可见一斑。 明玫听她所言,显然她还有斗志,并非一心求死,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天才艰难道:“既知前路艰险,何必一定回去?”留峰寺在城外,既然能出来留峰寺,自然可以逃之夭夭,随便到哪个小地方,找个青楼安营扎寨,只怕很快又是风头人物。 洛月摇摇头:“天大地大,何处是家?”不回去她要去哪里?再委身青楼,然后耍心机使手段,再遇上一个爱好逛青楼的“良人”?再周而复始走一遭这曾经走过的路?她不年轻了,从小卖笑至今,也已经深深厌了。 并且,蔫知孔家没有人在等着她出逃,好干净利索地把她灭在路上? 她这些年出不来孔家的大门,如今孩子没了,她就能出来上香了,也太方便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等下看是加在后面还是另外一章。 199第199章 说实话,其实黄莺去了哪儿,明玫真的不感兴趣了。(.好看的小说)因为她就算住在霍府旁边,就算住在银娘的旧时小屋里,霍辰烨也让人悄悄守着巷子口,不让她有机会蹿到霍府门口来现眼。 男人着手处理,明玫就不用多操心。 但洛月会觉得明玫一定想知道,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黄莺被董家确认无用之后,便只剩下怎么处理了她的问题。然后某一天,一位不成器的族兄便对这位无用的尤物起了心思,长得这么勾人先废物利用一下也好嘛,于是避开众人对她欲行不轨。 黄莺才是真有本事之人,她为了能进董家,已经废掉了一身功夫,成了一位真正的弱女子。就这样她也假意顺从,迷得那位董兄神魂颠倒之下,摸出了藏在枕下的匕首,把那位仁兄截得稀巴烂。 这并不是最神奇的,最神奇的是她还逃了出来,从董家后花园的排水道口。黄莺就以一身脏污遮身,最后躲到了霍侯府旁边的小巷子里,就是那位银娘曾住过的地方。 董家人想必也不是真的查不到黄莺在什么地方躲着,只是觉得霍辰烨可能对这位还有些心思,不好把他得罪狠了,便只起哄没真的下狠手。当然更想着若是霍辰烨把人收在外面做个外室什么的就更好了,窝藏杀人犯,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他们董家手里的把柄啊。 董家就这么对黄莺略放松了些,于是黄莺就又不见了。 这一次,霍辰烨说他也不知道人在哪儿,因为他并没有太关注,只守着自家门前三分地免得被践踏就算了。 但洛月却凑巧知道黄莺在那儿。 当年,她也曾追随霍辰烨去往西北,自然见过黄莺。那之前,洛月在窄鱼巷小院里,受到过一位四小姐的资助。至于这四小姐为什么资助她,洛月当然心知肚明。 洛月说,也是这位四小姐,把黄莺带走的。这不是她胡乱猜测,而是她从前的丫头亲眼所见。 …… 明瑾会横插一脚带走黄莺,这让明玫很是有些头大。 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这个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姐姐,这是准备做什么? 明瑾那些年在郡王府里一直过得不如意,只是她那个死性子,没人愿意理她。明璐也好,明琼也好,大家都在京城里住着,见面时却从来没人肯提起明瑾。 直到听说明瑾和贺大太太明着杠上了,几姐妹才好好感叹了一回。 怎么杠呢?很简单,贺大太太想让明瑾对自己亲外孙儿允哥儿好点儿,就把四姨娘生的小四弟养在身边,有些拿捏的意思,换个你好我也好。 结果明瑾却不吃她那套,某次听了四姨娘哭诉年纪一把,拼了老命生下的亲儿子时常面都见不着之后,当时就端着侧妃架子对贺大太太提出了警告,要求贺大太太把小四儿还给四姨娘抚养。说姐妹们都是自己姨娘养的,连老三明璋也是自己姨娘带大的,你凭什么专门欺负四姨娘。 这孩子让谁养,归她一个出嫁女管么?当时就把贺大太太气个仰倒,很想把小四当场蹂躏一番给她看。 但贺大太太是有淑女范的当家主母,便是心里真想什么,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刻意。何况贺家有贺正宏当道,人家又不是昏馈得跟他郡王女婿似的,连自己儿子死活都不放在心上,贺大太太又怎么能做出过份的举行。 但明瑾就敢。她见贺大太太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便对养在身边的允哥儿多种手段伺侯。 具体用些什么手段并没有谁说得清,明玫知道的一次是,贺大太太去郡王府看望外孙,结果明瑾专门胖揍了允哥儿一顿,然后把衣衫遮掩下满身乌青的允哥儿领到大太太跟前。 明瑾还质问贺大太太说:“听说小四不久前在府里跌了一跤,跌青了腿?丫头婆子做什么吃的?太太管的好家!”然后说你看看你外孙,也跌了一跤,跌成这样。她倒是想好好管教那些没眼力的丫头婆子,可惜咱位份不够无能为力,这郡王府里老王妃说了算啊。 那一次,贺大太太连气恨带心疼,直掉眼泪。可这种事儿,贺大太太也没脸告到老王妃那里去,她能怎么说?说自己女儿在和自己比狠,伤了你家孙子?她还不如自己打脸呢。 贺大太太甚至谁也没说,就那么咬牙咽下了这口气。倒是明瑾比较得意,要有限的姐妹聚会上,透露了这件事。 明玫就猜测,明瑾那段时间在郡王府里,虽然男人还是不喜欢她,但她靠着处事手段狠辣,估记也能稳当的占据一席之地。 而那次回去后,贺大太太就称病,说怕病气过给小四儿,让四姨娘把小四儿先领回去养着。然后就一直养着,贺大太太也再没有把小四儿领回来。 ――这一回合,明瑾胜。 然后相应的,大概允哥儿也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在裴家之乱和五皇子乱党那阵风声过去后,贺正宏提了几次让郡王女婿为允哥儿请封世子,结果那郡王爷倒不吐不咽的起来,他正算计着想娶人皇后的妹妹做继妃呢,便拿允哥儿请封一事让贺正宏给他想办法,竟有娶不到毛家女不请封贺家外孙的意思。把个贺正宏气得够戗。 别的什么条件都且不说,这郡王爷算是皇上堂叔,你娶侄媳儿娘家妹妹,这差这辈子儿呢不是么?毛家回绝得很彻底。可郡王爷说,皇家从不忌讳这些,内宅家礼上,他愿意尊皇后为姐。 ――你愿意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好不好?人家表面上是这个意思,私底下自然另有多种原因,总之反正看不上你就对了。可无论贺正宏怎么正面提点郡王爷都不听,还仗着自己是郡王爷,拿腔作调,甚至觉得贺正宏连这件小事儿都不肯出力甚至从中作梗是别有什么用心。 于是他很明白的对贺正宏放话:把侧妃提正这样的事儿,你就别指望了,在他这儿不可能。然后还说了一大堆明瑾的令人厌烦之处。 之前郡王爷站错队的事儿,让他夹着尾巴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明瑾也正是那段时间横起来的),后来老皇帝到底没有发作他,新皇帝更是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儿,他就又得瑟起来了。 贺正宏越来越发现,和这位压根说不清。他越来越懒得再理会这只猪,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想维持。 而郡王爷心里的不爽其实更甚,从明珠到明瑾,巴上这么个岳父,好像并没有让他仰仗到什么,还总是这也说他不对那也说他不好的,让他反而忍不住要想一想,这些年他的倒霉之处,有没有这位岳父大人的功劳…… 郡王爷到底没娶上皇后妹妹,但也选了高门。是贺大太太看不得女婿后宅儿空虚,也为着缓和翁婿关系帮着说合的老关系户。新娶的继妃,把允哥儿也要过去养在身边了,那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然后,明瑾再也没有现身人前过。没准,再也没有出过郡王府的大门吧。 明玫原本觉得,她最多也就象大多数女人一样,像隐形人一样活在郡王府后宅某个院子里罢了。 ――老郡王妃年纪大了,把家务交托给新媳妇之后,便安度自己的晚年去了。当年这老郡王妃像只高傲的孔雀,也许有很大的兴趣压制明珠那样的贵女,却不会有心思收拾明瑾这样软软诺诺的庶女,现在更不会搭理她了。 而郡王爷依然不喜欢明瑾,所以于新郡王妃来说,明瑾是个能踏实占个位份,无子又不得男人欢心的毫无威胁的女子,按理说,她也不会有心思多搭理她就对了。 所以只要明瑾不兴风作浪,她没准还能过上象小时候一样平静的生活。 可不管明瑾日子过的如何,关了门那都是自家的事儿。于明玫来说,她们是缘份很浅的姐妹,从以前到现在。尤其是她嫁给霍辰烨,点爆了明瑾的某根神经,让这位闷瓜姐姐对她破头大骂几欲动手后,她们连装亲热都不必了。 而明瑾也再没给过她好脸色,甚至明玫生六一时这位姐姐赏脸上霍家门来,也是对她冷着个眉眼。让明玫清楚地知道,她肯上门来,既不是因为人情来往,也不是为着来看她的。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她就算仍对霍辰烨怀着一片春心,也只能寻机看几眼过个眼瘾而已,能吃到嘴里不成?这回子又把个黄莺弄去府里,是怕自己这点儿小情愫暴露不出来咋的? 若真被人知道,那个老王妃也好,承福郡王爷也好,或者继王妃也好,哪个能给她好果子吃? 还是说她现在又能自由出入承福郡王府了,代表着她又能横着走了。就算如此,领着黄莺回去,是在做善事还是怎么的? 明玫完全摸不清明瑾的脑回路,她干脆把洛月说的这事儿,详细说给霍辰烨听。 霍辰烨也不明所以,但他立刻想到的是:当年,洛月挂着他的女人的名号,在红袖召里被心照不宣地当清倌人养着,就是这位承福郡王,强硬地对洛月染指。 而现在,又是个与他纠葛极深的黄莺。 若真有些什么嚷嚷出去,只怕又是一场热门八卦。 若有人深挖,只怕还是场够绯够花的八卦。 比如还有,当年郡王爷曾想求娶明玫,而明瑾曾对他霍辰烨示过好…… 承福郡王那个人,不把脸皮当回事儿,也没把明瑾当回事儿,若有个什么风声,寒碜的还是他们夫妻和贺家女名声。 霍辰烨不好把这些话说给明玫听,但他当即就安排了人出去打听。 郡王府不过是个赋闲的松散王府,没有那么机密也没有那么重要,消息十分好打探,至晚间,已经有信儿回报回来。 说黄莺是以丫头的身份,跟着明瑾坐轿回的郡王府。 当时就被门上瞧出不对盘问起来,于是明瑾难得地耍了横,最后下人到底没敢拦她。黄莺进府已经几天了,和明瑾一样都没出过住的小院门儿,府里没有别的动静传出来。知道那陌生丫头是黄莺的人不多,至少郡王府门房还不知道呢。 虽然没听说承福郡王目前有做出什么来,但霍辰烨觉得承福郡王那人就是个挂着风流幌子的无耻下流的货,动心思那是早晚的事儿,谁知道现在正在憋什么坏呢。 霍辰烨便交待人一面去董家报信儿,一面去京兆尹报案。当时董家不是报了官吗,现在面对杀人犯,京兆尹也不能完全没有表示吧,董家也不好不管不问吧。 总之惊动一下,让承福郡王不好把人就那么拢在他身边。而董家,事儿捅出来了,首先他就不会让董家女儿给承福郡王去暖床去,不管这个女儿是不是杀人犯。再者,收的义女曾经的身份过往之类的,董家也得自己想办法捂住了。 至于可能因此惹上大麻烦的明瑾和黄莺,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黄莺就不说她了。至于明瑾,说到底,霍辰烨十分怀疑这件事儿,是明瑾想要改善和郡王的关系,所以才投其所好,把黄莺带回去给自己男人做人情。 好吧这想法很龌龊,但除却这个,他找不到明瑾带回黄莺的理由。 当初明玫生六一时,明瑾曾上霍家门,见过黄莺并不奇怪。明知而故为,她若被连累也是活该。 难得出来,两人虽然被这件事困扰了下,但还是要按自己的行程走的。 当天两人早早睡了,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去后山顶看日出。 要在这样冬日的冷空气中起个大早,这样的计划于明玫来说,纯属闲扯。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霍辰烨起床掀被带来的冷空气,让她闭着眼睛直往被窝里缩,对起床这事儿,根本没反应。半梦半醒中有人服侍着给她穿衣梳洗,然后,对方一静下来,她就卷着被子往里面缩缩继续睡。 霍辰烨也没打算真把她弄起来,看她自己睡得踏实,便干脆把被子给她裹得蚕茧似的,抱着放进了备好的软轿里。 所以明玫睡的忽忽悠悠,除了刚出屋时被冷空气一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外,就这么一路睡上了留峰山顶,直到东方泛红。 醒来就在山顶上这种事儿,让明玫感觉很酷。看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罩着帽子,被霍辰烨抱着,靠坐在岩石后挡风处,身周围放着几个火炉子,竟然还温着酒水,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旁边放着点心匣子。 竟然什么都搬上山来了?得多劳师动众啊。明玫四处看看,除了妙蓝等在旁边,并不见人影,大概都在各处石后挡风吧。 有温热的毛巾递过来,霍辰烨腾出一只手帮明玫捂了会儿眼睛,然后擦了把脸,妙蓝又把润肤膏拿来给她擦脸。然后就拿着厚厚的连帽斗篷过来,等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后好罩上。 霍辰烨下巴一摆示意妙蓝退下,手上揽着明玫的腰紧了紧,道:“别乱动,等等再起床。”山顶不比屋里,温差比较大,连出屋都喷嚏连连的人,现在忽然钻出来,没准就直接伤风了。 平时这个点儿还真不是明玫起床的点,能清醒这么快也是因为吸进去的空气冰凉,让肺里都觉得清冷,十分的提神醒脑。 明玫“嗯”了一声便不再动,长虫一样依靠在男人身上。 头顶是蒙蒙的白,辩不清是云是雾笼罩在身侧,有着微微湿漉漉的感觉,东方一线黯沉的红,还不明亮炫丽,暂时没什么可看的。 但男人身体火炉似的,暖暖的很舒服,抱的姿势也很舒服,明玫惬意地将脸在男人脖劲上轻轻蹭着。 话说她现在依然腰酸得厉害。昨晚她说这里是寺庙要食素,偏这货可劲地喂她吃肉直到她讨饶昏睡,大半晚负重的她,累得爬不起来怪谁啊。 明玫睡着时候连脸都被虚虚罩着,所以霍辰烨倒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她一股股的热气喷在霍辰烨脖子上,让霍辰烨有些痒痒的,她还不老实地蹭来蹭去。霍辰烨低头,眯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若非这样冷冽的山顶上,若非周围都是高手护卫,有个风吹草动十分警醒的那种…… 明玫完全觉不出危险,只管轻轻地动来动去,男人的脖颈那里也是热热的软软的,蹭着很舒服啊。 霍辰烨不耐地用下巴反蹭回去,下巴上的胡茬扎得明玫脸蛋儿也痒痒的。她仰脸张口含住那尖下巴,又吸又吮又噬咬。霍辰烨忍耐得十分难受,喉咙上下滑动好几次。 明玫查察霍辰烨的变化,吃吃地笑,想起昨晚自己无格调地讨饶,决定要报复一下。于是她把嘴巴悄悄移向他耳朵,轻轻含着咬了咬,然后对着他耳朵眼儿哈着气轻声道:“男人,做个爱吧。” 霍辰烨的脑子“哗”的一声,一股热流奇异地袭向四肢百骸…… 这女人,这女人,她调戏他,她当众调戏他,这般赤果果的,她还调戏成功了…… 霍辰烨把明玫搂得死劲,整个身子都箍在怀里,下面那东西硬硬的只想破衣而出。他迅速瞄了眼周围,想了下现实条件:被子,软轿上还有床被子…… 他焦燥地喊着护卫长的名字,声音带着嘶哑。但那影都没见的护卫长竟及时应了一声,瞬间人就蹿过来了。 明玫暗叫乖乖,庆幸自己刚才声音压得够低。 霍辰烨正要让护卫长带人撤远点儿,就听明玫惊喜地大叫一声:“看,红日!世子爷提醒你们看红日呢。” 于是不但护卫长,连那些原本同样声息不闻的护卫们,都跟着燥动了一下。 这个坏丫头,霍辰烨咬牙。 200第200章 远远的天幕上,那所谓红日还是红线中。 怀里,明玫在那儿无声地笑,身子一抖一抖地实在磨人,她是故意的是不是? 霍辰烨鼻子喘着粗气,看了看隔着山梁的另一个稍矮些的山头,对护卫长道:“带着全部的人,去那处山头上,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护卫长听了一愣,看到霍辰烨把明玫的脸往大披风里塞了塞,瞬间明白了:要么少夫人害羞当前的姿态了,要么两人想要有更羞人的姿态了…… 不过全部的人是指他手下的人还是真的全部啊?护卫长问道:“那丫头留不留下?” “全部。”霍辰烨重复道。 护卫长再无异议,响亮应了一声,识趣地带着人迅速撤了。 然后,某女就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了…… 被灌了好几杯酒暖身,然后幕天席地中,某些运动便进行得如火如荼不遗余力了。 某女初时浑身疲软状的哼哼唧唧,完全是只可怜任宰的羔羊,结果慢慢活动开了,竟然也不冷了,也似才反应过来了,轻轻咬咬埋头苦干的男人:“你真听清了,都撤干净了?” 男人动作稍滞,也是哼哼的道:“那当然……你竟然不专心?”语到后来变得十分不满,忽然就猛烈的冲刺了起来。 “啊!”明玫一个不防,不禁叫了出来。 声音太大,两人都吓了一跳,连上面的动作都缓了缓。然后,两个人都又笑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再干起来的时候,明玫干脆也不压抑着了,任由自己“嗯嗯啊啊噢噢”地叫唤起来,那完全变了声的娇软媚嗲怪腔调,恰恰就如那发了春的三月野猫,一声一声直挠人的嗓子眼儿。 蒙蒙山色中,不知惊起几许晨鸟围观。 霍辰烨越发兴奋起来,挞伐得也越发卖力。 明玫的声音慢慢软媚得如根弱弱飘落的羽毛,低低抓不到尾音儿,接着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忽然痉挛般猛抓一把,整个身子紧绷起来。 霍辰烨猛然觉得自己那里被包裹得越发紧实起来,那瞬间他尾巴桩位置一抽,全身也跟着猛地一激灵,他扬起头来用同样百转千回的怪腔调发出了沙哑的一声嘶吼。 然后,他脑中炸开了一道光,他看到了一片炫烂的云霞,夺目光晕里他和明玫就以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层叠姿势,旋转着舞动着轻飘飘地飞升到了云端…… 他趴在明玫身上,含着餍足的浅笑,轻轻喘息着,感受着那种美妙…… 脑子清明起来的一瞬,忽然又有点害羞起来。[]刚才,那声音,是他发出的吗?天哪! 霍辰烨脸上热热的,去蹭明玫。明玫半昏睡状态,身子软软的,已经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玫是被哺了几口酒呛醒的,还是包裹着被子,被男人抱坐在身上。 远处,太阳象个大火球一样,透过云雾露出它浓烈的霸道的鲜艳的红。 那景象,云蒸霞蔚,炫光万丈。 明玫轻轻道:“真是壮观啊……” 明明是感叹,但她刚才大概太过卖力,嗓音还带着股子浓浓的慵懒无力,清风朗日下,无端听得人心头一紧。 霍辰烨轻声道:“我有过更美妙的体验,就在刚刚……” 他想带明玫来留峰寺旧地重游很久了,他想看一看她当初出事的地方,想知道当初出事的细节,想和她重新走一遍当初她走过的路。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没想到,还先奉送了这么一道大餐,让人久久回味,仍觉余韵无穷。 明玫看着他那幽幽沉沉的眼神,大约能想像得到这家伙思想又歪了,斜着眼挑衅着:“男人,要不再撸一发?” 霍辰烨哼笑出声,看着那连手指头都不肯动,只会动动嘴巴的小女人,咬咬她的耳朵道:“你给我记着!” 看完了日出,整装下山。明玫是真的动弹不得,腰都站不直了好吧,很丢人好吧。她还是坐了一路的软轿,最后停在留峰寺的后山门处。明玫下轿,按着上次遇险的路线,带着霍辰烨再走了一遭。 其实不是走,是霍辰烨背着她。他们有时躲在石后,有时一路狂奔,完全模拟着当时情景,直到河边。 站在岸边,明玫又详述了一遍当时跳下河后的经历,霍辰烨瞧着河水半天没有说话。 “你想什么呢,该不会真想也跳下去试试吧,我告诉你我可不跳,这么冷会死人的……” 霍辰烨却忽然笑了:“等天暖。下一次,我们在水里……” 呃??明玫趴在他背上没反应过来。霍辰烨自己吃吃地笑。[.超多好看小说] 然后他忽然正了神色,扭着脖子蹭了蹭明玫道:“我的小七做得很好。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只须记着,还有我呢,什么都不用怕,只需想法保全自己好好活着就是。” 留峰山是京城近郊最有名的地方,有山有水,风景四时不同。再加上有个留峰寺做掩,身为女眷来上个香许个愿什么的也十分便利。 向来是京城人士游玩的胜地,若这里都不能来,就只好闷在家里看四方天了。霍辰烨不愿明玫平白少一个散心的去处,他带明玫来这里,就是怕明玫对此地心里有了阴影。 所以他要带明玫重走一遍老路,在这里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那才是她该对这种地方的美好回忆,而不是哪怕一点点恐惧。 明玫在他身后使劲儿点头,下巴一磕一磕在他的后脑勺上。 过了一会儿,霍辰烨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低地,口气酸酸的,带着一点儿挫败和委屈道:“可与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不可玩得不亦乐乎真心真意,知道么?” 明玫愣了愣,忙斩钉截铁道:“那绝对!逢场作戏还有什么真心真意?”一面飞速回想当时和挞挞旦的相处,霍辰烨救回她前后的情境她早就回想过几遍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实际上她和挞挞旦除了是旧识,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不当行为嘛。 明玫自觉没啥心虚的,便自夸道:“象我,被掳了也是与对方斗智斗勇……” 霍辰烨好想回头咬她,“那你还叫他阿旦?” 真是难听死了,阿旦!她叫他都是连名带姓的霍辰烨,哪有过什么昵称,想起来真是让人不爽死了。 “有吗?”明玫皱眉,坚决不认,“我跟他并不算熟,还是敌我关系,怎么可能那么肉麻!” 霍辰烨强忍着才没有回头瞪她,只看着前方水面道:“有!你睡觉被扰,皱眉道‘阿旦,边儿去!’”在救回她的马车上,他亲耳听到的,这句话,他每个字都记得,连她当时的表情语气。 明玫心里轰的一声,说实话从霍辰烨救她后在马车上开始,脸色就难看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回去后他们大吵了一架,虽然最后和解,但谁能说没在心里留下点儿刺呢。 她拍着他的肩,激动地道:“你胡说,我从没这么叫过他。我那时怀孕在身,常常疲累犯困,又天天提着心在马车上奔走,总也睡不踏实了。若梦中被扰,我肯定是开骂的。” 她说着,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肯定是说‘妈蛋,滚边儿去!’你这有耳无脑的,听成什么奇怪的句子了?” 明玫找到了理由,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愤愤不平地叫道:“霍辰烨,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会对敌人叫出那么恶心的称呼吗?你气死我了你,你气死我了你!你怎么不早点儿说,上次救了我回来就那般说,没准能把你家六九气得早早出来与你相会……” 明玫咬牙切齿,在霍辰烨背上又是捶肩又是掐脖子又是揪耳朵地混闹,撒着泼地不依。――这事儿必须表现激烈,这是立场问题,不闹不足以证明她的满腔义愤啊不是。 霍辰烨压根儿不理会她这些,他只反复地比对着明玫的那句话:阿旦,边儿去。妈蛋,边儿去。 嗯,相似度极高。不错,肯定是他听错了。 想想也是,他的小七,只喜欢温暖的够男人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喜欢那么个冷血的,会对女人小孩儿下手的,会戴一堆耳环佩饰的娘娘腔。 他的小七,倔得什么似的,急了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怎么可能会摄于那个人的淫威。 他怎么那么多心偏执,他怎么不早点跟明玫问清楚,他心里膈应了那么久,原来竟是笑话一场。 霍辰烨释怀,双手把明玫往背上再托了托,口中却笑着斥道:“打自己男人,你可真舍得。” …… 从河边往回走,两个人都开心多了,留下一路傻笑。其实明玫表示她可以下地走一走了,等下到了后门,护卫丫头都在那儿等着呢,没准还会遇到别的人,两个人太腻歪了好害羞哟有木有。 霍辰烨倒是弯腰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却一转身又把她打横抄了起来,“你就乖乖的歇吧,到寺门口再下来。” 开心的男人和生气的男人,其实一样古古怪怪不可理喻。明玫于是树袋熊一样趴他胸前,双手搂着他脖子,身子偏侧一点儿紧紧贴着他,免得挡住他看路的视线。 不过待遇这么好,明玫当然也有所表示,一路紧紧地趴人脖子处,时不时地嘬嘬咬咬,不停地骚扰他。霍辰烨看着前面的路,也不时地扭头亲一下。仗着耳力好,知道周围没人,两人十分地粘乎。 走过那片乱石堆的时候,霍辰烨的手在明玫腰间捏了捏。明玫以为这货又在调戏她,便凑过去咬他,却见他抬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明玫觉得可能此处有人。 悄悄挣了挣想要下地,忽然一个身影从大石后蹿了出来,直奔两人而来。 明玫其实是侧对着人影的,所以并没看清来人,还以为又遇袭了。她慌急着不知道是该抓紧霍辰烨以双双快跑还是该松开他让他尽快放下包袱,就那么一迟疑之间,听到来人叫了一声“爷”,已经蹿到身边来了。 霍辰烨双手搂抱着怀里的人,身子后仰,抬起一脚狠狠踢去,那人影哀叫一声,便被踢出了十多步远才堪堪止住身形。 那声音,是黄莺。 黄莺被踢,哇地喷了一口血出来,然后便捂着腹部腰身躬成了虾米一阵猛咳,然后她抬头看向霍辰烨,脸上的眉眼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嘴唇不住在哆索,眼泪那么大颗大颗地滴落,嘴角的血那么鲜红鲜红地挂着,头发几缕凌乱地垂在脸上,整个人一副凄惨犀弱的扮相,好让人怜惜。 可是霍辰烨根本没看向她,他骂一句“哪里来的混帐胆敢拦爷的路”,然后脚步不停地抱着明玫,大步走开了。 只有明玫,扭着头看着她,看她在那里无声地恸哭,身影无助脸色苍白。看来那一脚踢得着实不轻。 黄莺微微调整了一会儿,便作势又要从后面追过来。被迎上来的护卫拦住了她。 黄莺也不硬闯,只嘶声叫着:“爷,莺儿唯求一死,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再死。” 见前面护卫依然不让道,见霍辰烨依然听若罔闻地不停步,她咬了咬唇,忽然向旁边的大石上猛撞了过去。 明玫清晰地看到,她人慢慢地倒下,虚虚地身影像放慢镜头一样。大石上,留下一片殷红。 护卫继续视而不见,霍辰烨继续听若罔闻。 就象她来时穿过留峰寺后门一样,护卫们就守在那里,霍辰烨的私卫中自然不乏熟面孔,但是没人理她,看到她如陌生人般,好像她是随便哪个香客。 这使黄莺的心里虚虚的没一点着落。也就是说,连护卫都交待过要当她如陌路了? 她不忽然冲出来,肯定没有机会走近他。可就算很接近他,他怀里还抱着一位,让她扑都没处儿扑。 黄莺躺在地上,泪流成河。 201第201章 明玫趴在霍辰烨身上往后看,其实曾有一瞬和黄莺视线对接的,对方眼中浓浓的哀和怨,让明玫也心里别扭得很。 霍辰烨那一脚看似凶狠,其实也技巧。在这大片的乱石之中,竟然没有让她撞上任何一块,而是就那般巧妙地穿石而过,一路退到一小片空地处去。另外还有力度,若他真用了十成力,不说把黄莺踢飞到天上去,至少也是个平沙落雁式,哪会只是腿虚脚软连连后退而已。 霍辰烨踢她,不过为了表明自己与她这副撇清的姿态而已。 本来这艳阳高照的,护卫也已经迎上来,霍辰烨应该放下明玫来,至少维持个表面的端庄正派形象啥的。但因为黄莺的出现和冲撞,霍辰烨还是抱着明玫大步向前,给黄莺一个赤果果的顾此舍彼背影。 明玫轻叹一声,问道:“这样,她会死心了吧?” 霍辰烨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手臂。 回到所住的小偏院,明玫让人去请了寺里懂医药的僧人过去看看,好歹帮黄莺整治一下,别让人死在这圣地了。不是她圣母,主要这女人吧,她爱死哪死哪儿,非得在自己眼巴前儿死,还是会心里怪怪的。 结果黄莺已经不在现场了,乱石丛中,只余一片黑褐色的血迹。 明玫也不甚在意,这女人能耐大着呢,她想死不过啪唧一下就行了,她不想死,自然是算计好了退路的,用不着她多操闲心。 才歇下来,久违的承福郡王侧妃明瑾同学便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明玫站起身迎上两步叫了声“四姐”,明瑾却根本不跟她客套,一照面儿便甩着冷脸指着她冷嘲热讽数落起来。 她说我不是你四姐,我怎么配你叫声姐,你了不得啊,现在是一品夫人了,头还不仰上了天,你还会认识谁。自己荣耀一身,可曾顾得半点儿兄弟姐妹,可曾管过谁的死活。 并对比了自己的凄苦,贺四兄弟的凄苦,自己姨娘的凄苦,听起来,反正就是贺家她那一枝儿,一串的凄苦。然后骂了贺大太太和明玫,说她们一丘之貉,都歹毒无比。 贺家小四明理,自从按明瑾要求搬去四姨娘处生活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独居,跟明玫当初的幽居日子有得一拼。不同的是,他有个四姨娘作陪,两人一起母子情深饮水饱。 这几年,明瑾自己在郡王府也过上了幽居生活,被新郡王妃收拾得十分没脾气,自己的生活也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对明理母子当然也有心无力。于是娘仨也算同甘共苦了。 然后明瑾又骂明玫恃宠而骄,拈酸吃醋。说承福郡王妻妾成群,连先前的郡王妃明珠都不敢稍有微词。而你那霍世子呢,不过一个可心的妾室你都容不下,心狠手辣将人家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走投无路。 随后进行了两家妻妾的生活比较,以突出明玫的无理取闹,嚣张跋扈…… 有洛月的提醒垫底儿,既然是明瑾带走了黄莺,她们会一起出现在留峰寺明玫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明瑾的形象。 又是一副皮包骨样子,脸色灰败,粉黛不施,眼窝深陷而颧骨突出,额头处有块乌青,嘴角处破了块皮。 长年受折磨近期被暴力过的样子。 上一次见她,她还傲骄着。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是这一番光景了。 明玫看着明瑾嘴巴不停,连骂带哭,眼泪鼻涕。讲话还算有条理,但整个人有种奇怪的不顾形象甚至不顾一切的疯颠状。 她知道明瑾换了新上司,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却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顶着一身伤出门的地步。 她知道明理跟着四姨娘过日子,绝对不会比跟着贺大太太更舒服,只是没想到就到了明瑾说的凄惨的地步。——听起来,可信度不高的样子。 明瑾嘴巴喋喋不休,唾沫乱飞,似乎有骂不完的话似的。 她讲的话并无道理,她怨她不关照她,任她过得艰难,她骂她对别的姨娘不好,让霍辰烨痛失所爱。 可她自己嫁入高门,那女婿,连贺正宏这岳父大人面上都要应付应付,难道她一当妹妹的,能对人家眦牙不成。 而至于霍辰烨的姨娘问题,更压根儿不是她做大姨子的该罗索质问的,那当个下人的面为妹夫鸣不平的行为,不会可笑么。 明玫半低着头任她骂,没有接话。 她定然是在郡王府压抑太久,太需要暴发一下泄泄火吧。 不过既然能一见面就骂到她脸上来,这么剽悍干嘛被打呀,你倒是咬也把对方咬几块肉去啊。 明瑾没骂完一个完整的段落,人已哭得泣不成声。明玫靠近些,递帕子过去,试图安慰她两句,至少问问她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贺家女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可以任人欺负的? 结果明瑾顿住哭声后,却忽然道:“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谁?”明玫问道。 “霍世子,我要见霍世子,我知道他在。”明瑾瞪着明玫道。 霍辰烨当然在,他们出去玩了半日,回来后就带着两个小子一起玩呢,因为明瑾过去,才避到了侧房里。 明玫让人去请。 霍辰烨很快进来。 不及见礼,明瑾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霍辰烨泪眼婆娑,两唇哆索,看样子激动非常。 明玫皱眉看她,迅速站起来杵在两人中间。看明瑾那一副随时会扑上去的样子,太吓人了。 霍辰烨也觉不对,在门口略施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不肯往屋内走了。 明瑾被明玫一挡,也有些回神,她生硬地对明玫道:“你退下,我有话跟霍世子说。” 从明瑾进门骂起来,不相干的下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夏雨和妙蓝两个丫头在身边,以防明瑾又颠儿起来。如今霍辰烨进来,两个丫头也退下去了。还要明玫也退下? 平时妹夫姨姐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这么生硬的让人退下,以及带来黄莺,当面对她责骂,都实在叫人不爽得很,也不象个正常的姐姐作为。 明玫淡笑道:“这不合规矩吧,姐姐有事但说便是,还避着妹妹作甚。” 明瑾斥道:“你懂个什么规矩,顶撞姐姐也叫规矩?退下!”竟有些凌人的气势。 明玫忍耐道:“四姐,有些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还有郡王爷郡王妃那边,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怪四姐?” 明玫知道明瑾对霍辰烨有意过,也可以说她到现在仍然有意,可这是要唱哪一出儿啊。明玫心里隐隐觉得,明瑾只怕是要出什么浑招。 听她提起郡王爷郡王妃,明瑾勃然大怒,冷笑道:“拿他们来压我是吧,人人都逼我是吧?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怕你们!不过一死而已,你们还能如何?” 说着忽然扬起巴掌朝明玫扇过去。 明玫猛一低头躲过一掌,头发却被明瑾顺势揪住。霍辰烨迅速蹿过去,一个手刀劈在明瑾脑袋上。明瑾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明玫头发得解放,直起身来。两个人看着明瑾倒在地上的身影面面相覤。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霉催的,她是怎么招她惹她了呀。 两人傻了一会儿,明玫道:“小时候,她喜欢你,你知道的对吧?她只怕是到现在都对你不死心呢。”估记明瑾除了黄莺,还会说起这个,干脆她先打个预防针。 霍辰烨明显一愣,然后很快就又笑起来,道:“那不怨我吧,对我单相思的女子多了去了。” 明玫恼:“你很得意啊,笑得狐狸似的。” 霍辰烨忙收了笑,正色道:“我不得意,我觉得很麻烦,真的。不过应该是你得意吧?你看谁对我动心也没用,反正最后狐狸肉全归你了。” 明玫翻他一眼,也无心再斗嘴,低头不语。 心里很有些叹息,堂堂郡王侧妃,有名份上了玉牒的,有娘家可以仗势的,她是遭遇了些什么呀,竟然疯疯颠颠的? 霍辰烨知道明玫虽然不待见明瑾,但到底自己姐妹,心里还是希望她好的,便道:“我们等下好好听听她有什么要说的,能帮上的就帮,帮不了的,就让她早点儿绝了念才好。” 若真是对他有什么奇怪念想,那定然是有病。 明玫点头。 霍辰烨手上有分寸,明瑾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过来了。然后看着对她明显戒备的两人,她也不再执著于让明玫回避了,只对着霍辰烨细细说起了事由。 原来京兆尹那帮人十分油滑,虽然黄莺杀人是立了案的,但他们从不以抓捕她归案为已任。得了黄莺在郡王府的信儿,就磨磨蹭蹭地派人往董家递了个信儿,问董家的意思。 毕竟黄莺一个小女子,很好收拾。但公事公办嘛,那就得大张旗鼓。包括董家这苦主在内,这么有牵扯的几家,估记没人乐意。 然后又给郡王府送了份公文询问此事。端的是打草惊蛇。 那边董家不磨蹭,迅速派了个管事儿去问郡王府要人。 郡王府当然不承认自己窝囊罪犯了,以不知情为由打发了京兆尹和董家,表示自己先要内查。若查出来真有这样的人混入府里,就送到他们两方去发落。 最后查来查去,并没查出黄莺的影子来。但明瑾前几天带了陌生人回府是真,于是她当然是头号嫌疑犯。 郡王爷认定那陌生女子就是黄莺。黄莺这样的人物在府里,竟然给他藏着掖着的,他还没上手呢,就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当下去了明瑾的小院儿,要好歹让黄莺先侍回寝再说。 结果明瑾拒不把人交出来,郡王爷自己查找未果,气恼不过,便把明瑾痛扁了一顿,扬言找出这个人来,定不饶她,这才怒冲冲而去。 明瑾深觉郡王府不能再留,又听闻霍辰烨在留峰寺上香,便想法把黄莺送了出来。 她说她真的是受够了,决不能让黄莺也在那样的狼窝里再受欺压。 明瑾哭得肝肠寸断,细细诉说了自己这些年来对霍辰烨的痴情不悔,从少女时期的心动不已,一路说到如今的相思难捱,满满的都是情真意切。 明瑾说,她和黄莺并无交集,可是她们都是对爱求而不得的女子,她们惺惺相惜。她说你们不会懂一个女子对深爱男子的那份心那份情,你们都不懂。 她说她和黄莺是一种人,是那种甘愿为了心爱的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她们此心可对天。 她说,爱就是记挂,就是执著,爱谁就是执著地记挂着谁。 她记挂着他,记挂着那片竹林那个荷包。 在她的想象中,是明玫误闯竹林,让他们没有完全的表露心迹,是小狗叼走荷包,让他们徒留遗憾到如今。她觉得那时霍辰烨是怕被明玫看出端倪,使她名节受损,所以连贺府都不来了。 她说:“你知道吗,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哪怕有一点点,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节。” 她说造化弄人对不对,我们明明有情有义,却变成这样的结局。你看,我来了,我来证明给你看,我才不怕别人的眼光。 她说我就是来表露心迹的。我知道我们生无可能,我情愿死在你面前死在你怀里,随便世人怎么说。 她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朝霍辰烨扑过去。一边从袖里摸出一把刀来,举起来就往脖子上抹去。 因为明玫已经提过,所以霍辰烨心里有数,倒没有对明瑾的言论有多意外。他和明玫挨坐在一边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听着明瑾在那儿自说自话一大篇儿。 正心里默默感叹这人果然病得不轻时,就见明瑾忽然将刀架自己脖子上朝他扑过来。 刀这种东西,向来是不认人的,这一刻对着自己,下一刻谁知又会伤着谁。霍辰烨怕这刀子万一一翻身儿拐弯朝明玫去了就不妙了,很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明玫拉进怀里,脚在地上用力一点,连人带椅退出好远。 滑退前还不忘一手掂起桌上茶杯朝明瑾飞掷过去,明瑾手里那刀子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屋里静了一静,大家都有些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明瑾是真的生无可恋,她只想死他怀里,没想到竟是不能。 只听霍辰烨缓缓道:“虽然你是小七姐妹,但我其实不太记得你。少时学堂里的事,我更是只记得小七。贺家那片竹林我也一直记得,在竹林里跟小七生气跳脚我也记得,但都不是因为你。 你惹不恼我,是小七惹恼我。只有她惹得恼我,让我失了分寸。 你别在我面前寻死觅活,你实在跟我没半点儿干系,这样往我身上凑实在莫名其妙又难看。你死了,我们还得受累通知别人来替你收尸,那很麻烦。” 所以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去寻死吧。 明瑾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地上的刀,再看看那抱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两人。她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才颠声问道:“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儿情份?” “丁点儿没有。”霍辰烨道,“不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能让人记得的。” “……为什么?”明瑾喃喃问道,她是乱七八糟的女人?那小七又是什么? “小七又有哪里好,我比她差了哪里?为什么一家子都喜欢她?我对你一腔情义,就换来你的无情无义?为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霍辰烨,她没有再哭,眼睛却无比酸涩,直酸涩到心里。她对他们抱坐的姿势也无比地仇视,不时地眼闪刀子般的寒光去切割明玫。 她要的不多啊,她不在乎他也喜欢别人,也对别人好,她带了黄莺来,就是想告诉她,她不会象明玫那般善妒,她会照顾他心爱的女人。 她只要他告诉她,他对她曾经有过怜惜有过喜爱就好。这样也不可以么?她只是想让他记住她而已。 “被人喜爱,自然是有被人喜爱的原因。至于你为什么不惹人喜欢,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家郡王爷,郡王爷应该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就不是你呢?” 霍辰烨嘲讽地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天天想活在不切实际的梦里,便跟疯子没有区别。” 这句话明玫深以为然,多年如一日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不能自拔的人,那专业的名词就叫精神病啊。 也许现实太苦逼了,让人忍不住想逃溺到梦境里去?明玫看着明瑾悲切的脸沉思。 从前明瑾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不乐善好施,冷漠过度,但自扫门前雪,思思春什么的,也都是无害的正常向。 然后在郡王府里,仍然是被冷落在一角的那一种,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很习惯,最多不出门不与人交际也就罢了。 可是偏偏,她又曾扬眉吐气过。所谓由奢入俭难,在过了一阵子耍狠使横的日子之后,就变得过不下去被人打压蜷缩毫无指望的生活了。 听她的描述,那新郡王妃根本就是对她百般挑剔横坚看不顺眼,让她就算想再过回从前无人问津的平淡日子也不能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是,明瑾的生活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 悲催的明瑾同学也是个行事奇怪的人,你说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吧,她不向娘家投诉求撑腰。她在婆家过得好了吧,便向娘家一圈儿人甩脸子,人人都欠她的似的。 怎么亲近,谁要亲近? 于是行事奇怪的明瑾更加的悲催。 她就将自己陷在这个圈子里,转来转去转不出来。 日子过得各种憋屈,窝囊没趣,只等着慢慢腐烂的明瑾,那种不甘心就越发明显起来。生活快让人窒息,这个世界让她生无可恋,细细回想,那个让她动心不已的人仍在,很高调地对别人好得一塌糊涂。 如果她不熟悉明玫,可能她也会觉得明玫是有什么值得宠爱的特质,羡慕羡慕也就罢了。偏她太熟悉明玫了,难免不愤为什么是她,当初明明可以易嫁的姻缘,凭什么是她落得这么倒霉。 于是她不由常想,如果那个人是她的男人会怎么待她,他们也是有情义的呢。曾经的少女情怀就慢慢被她放大再放大,也越来越梦幻,成了支撑她的乐趣和希望,成了她的执念。 她从来不奢望他全心全意都是他,她只想他哪怕回应她一丝无奈的笑呢。那样她也能告诉自己,现实的鸿沟难以跨越,她理解,这不是他们谁的错。 她愿意以死明志,告诉他她不要他的现实。 她只是想死在他怀里,让他记住她。也让她自己记住,她也是爱过的啊,她也是有人爱的啊。 可是不是。没人爱她。从头到尾,一厢情愿。 她不怕苦情,只怕无情。却原来,她唯余悲情。 明瑾茫然地站着。 过了许久,才问道:“那黄莺呢,她跟了你那么久,你对她,也丁点儿情份没有?” 她希望他说没有,然后她就知道他在说谎。那么对她的绝情,就也是迫于现实的谎言了。 霍辰烨有一点不耐烦,但还是道:“对她,曾经有,但是现在没有了。说我薄情也好,变心也好,说什么都请便,总之我们无干。” “……都是因为她吗?”她指着明玫问道,眼神冰冷。她认定,就是明玫挡她桃花,挡她姻缘,截流了她的幸福。 “当初,明明是应该她入郡王府的,明明我们可以成亲的,”明瑾说着,好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热切的问道:“如果当初,是我们成了亲,你也会如对她这般对我么?” 霍辰烨耐心用尽,厌烦大增,他冷笑一声道:“跟你成亲?你以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要?你倒真看得起自己!跟个肖想妹妹男人的女人在这里罗索,倒是因为小七,谁让她不幸有这么一位疯颠的庶姐呢。至于你,哼!”他很想把人摔出门去。 …… 明瑾默了很久,后来又哭起来,悲悲切切。霍辰烨和明玫觉得无话再说,便不再搭理她。 于是明瑾便乘霍辰烨不备,又悄悄捡起了那把落在脚边的刀藏在袖里,一边向他们两人坐的椅子旁靠近,一边轻轻掩袖哭诉着:“你们不会懂,忘不掉一个人,也要让他永远忘不掉……” 言未尽,刀出袖。 自裁或是宰人,她都没有机会。霍辰烨又一个手刀,把她劈晕了。 202第202章 明瑾醒来后仍是叨叨不休地吵吵,什么不堪的话都出来了。辱骂明玫是主要内容,悲叹自己生来运殆是其次,还有对霍辰烨不解和不领她风情的声声泣诉。 明玫看着明瑾,她以护送黄莺的名义跑出来,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黄莺的死活,她在霍辰烨面前叨叨的,分明和黄莺也无多大干系。 还以为这位姐姐真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雅兴呢,结果还是一切为了自己,和从前一模一样。 最后霍辰烨烦了,道:“再吵吵就再劈晕,晕到吵不了为止。” 结果明瑾不受威胁,道:“你劈吧,劈死我好了。”反正她舍得一身剐,能被他劈得死彻底了,也算成全了她死在他怀里的梦想。 明瑾觉得她就是以前太过于小心拘谨了,才让他没有对她留下太多印象。这人生的最后机会,就要好好把握,闹得他们难受,最好痛到骨子里去,永远都忘不掉才好。 于是她的表现,让那两口深觉歇斯底里。 最后她被堵了嘴绑起来了。 她这个样子,明玫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明玫让人往贺家送信,想让贺正宏做主。 她的意思,明瑾暂时是不适合送回郡王府的,最好贺家能把明瑾先接回贺府住一段时间。 明瑾现在只是觉得日复一日被欺压的日子无望,过于悲观了。回贺府后熟悉的环境,自己亲娘身边,好歹还有个需要她操心的胞弟,没准能激起她一些斗志,然后等她心绪平静一下再说。 郡王府就算怪罪明瑾私自外出,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过,贺家递个信儿说明一下明瑾只是回了趟娘家,郡王府当不至于对她如何。郡王爷再孬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完全不顾贺家。 贺正宏若肯出头,他甚至还可以要求郡王爷对明瑾那一身的伤作出说明。如果贺大太太肯出面,完全可以披挂上诰命的全副武装,领着明瑾进宫面见皇后,鸣不平求皇后作主。 皇后好歹给句话,郡王正妃侧妃该怎么确定那楚河汉界,就有了明确的准绳不是。 当然这些都有前提,首先是明瑾自己先正常化了,对未来的日子抱正常的期望值。 没想到送信的护卫路上就遇到了贺正宏,贺正宏亲自来了。听明玫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知道了明瑾曾那般闹腾过后,他说:“送回郡王府。” 人疯颠成这个样子,完全不管不顾的架势,万一一个看不住死在贺家了,要给郡王府怎么交待。 明瑾也在贺正宏到来后很快醒来。大概对着自己老爹,不太好表达自己那炽热的情爱部分,她转而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脸,端出副羞愤欲死模样,从之前强调自己对霍辰烨的无限深情,直接跳跃到了对霍辰烨的无比愤恨。 她语带怨毒地对贺正宏说,她来上香,路遇霍辰烨,霍辰烨试图侮辱她,才让她无颜存活于世…… 她哭着让贺正宏替她做主,她说哪怕自己不过一死,也要死在霍辰烨面前,最好死在霍家门前,让世人知道霍辰烨做出过什么恶事…… 明玫觉得自己脑子转不动,听得深为震撼,傻在当场。她错了,她单知道明瑾从前内向老实,现在偏执狂燥,她不知道明瑾原来还是梨园高手。 她那样的表情语气,好像和霍辰烨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和那个曾嘤嘤泣泣细诉衷肠的明瑾截然不同。若她们不是姐妹,若非她今天一直和霍辰烨在一起,见了明瑾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没准都会怀疑霍辰烨当真对她有过不规之举。 明瑾看着呆愣的他们,冷冷地笑着。 反正她就要和他纠缠到底,他不爱她,恨她也行,她就要他记住她,不管用何种方式。 明玫就在她的冷笑中抱紧了霍辰烨的手。不是对明瑾示威,不是对霍辰烨表示力挺,她是单纯害怕霍辰烨忽然暴起,把这丫的直接给暴头了呀。 谁知霍辰烨竟没有表现出怎么火大来,他感觉到明玫的紧张,安抚地轻拍她的手。 两人的互动让明瑾脸上的冷笑也维持不下去,愤恨得几欲呕血。 可是还没等霍辰烨开口辩解,贺老爹就黑着脸一阵的冷笑,看样子也是气得不轻。然后他说明瑾你恬不知耻,对自己的妹夫抱了龌龊心思还有脸说,当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污陷好人了么,不用事实不须证据当律法是玩笑还是衙门是你开的? 他说当年明玫尚小,你却不小了,霍辰烨也正是留恋花丛时候,你花样少女豆蔻年华时候人家都看不上你,何况现在男人行情正盛,而你残花败柳模样,对你非礼,你都不照镜子的吗?非礼你才是你求之不得的吧。把个少时的梦十年如一日的做,你不必麻烦去寻死了,你反正也快蠢死了…… 没想到贺老爹言辞如此犀利,几个小辈儿目瞪口呆。 明瑾遭了唾骂,干脆也不要什么脸皮了,越发撒泼打滚语无伦次起来,言辞凿凿了一番霍辰烨确实欺负了她之后,又把控诉霍辰烨无耻歪楼到了控诉贺家不仁。 从贺老爹现在对她的不信任,说到贺正宏以前对她的不照应,骂到贺大太太对四姨姨母子的刻薄,骂到兄弟姐妹对她的不闻不问……反正就是她身为庶女受尽了薄待,贺家人人欠她,人人该死。 兄弟姐妹就算了,反正明玫也不反驳,别人也听不到。不过明瑾那口口声声连贺正宏两口都骂在里面了,果然活得很不耐烦。 贺正宏倒也耐心听她骂,半天才冷笑道:“你托生在姨娘肚里成为庶女,这样的出身就该是这样的命数。你姨娘如果不是跟了我,跟别人当了正妻,不是下人就是庶民,又能让她肚里爬出来的子女享福到哪里去? 你能锦衣玉食长大,到现在还满身千金小姐的矫情,我们身为父母的人自然对得住你。至于兄弟姐妹,应该是相互的,你对人如何,人对你如何。你自己抱有非份之想,太不知足才会怨天尤人罢了。” 明玫默。尤记当年,某次贺正宏慈父情怀暴发,怜惜她日子过得不易,连带着缅怀了一番六姨娘唏嘘了一堆感性的话,于是明玫同学还得反过来安慰他,很自觉地说了些生在姨娘肚里命数如此,有此待遇公道正当之类的。 原来贺正宏竟然还记得这个调调。可见找对自己的位置,知足和本份,不但能让自己常乐,也是让人待见的美德之一啊。 然后贺正宏问明瑾:“就算你觉得你受了亏待,没人对你好,那你比之小七又如何?小时候在贺家,你好歹还有个姨娘护着,她孤身一人,是份例比你多还是下人比你多? 后来成了亲,你虽然是侧妃,却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妾室,有名号有位份,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比别的侧妃还多了嫡长子依仗,你敢说你嫁得不好?至于你不得男人欢心,你自己没本事罢了,你能怨谁?” 他负责嫁女,还负责谈恋爱不成。 他说我很瞧不起你这样的,你姨娘还有个老实本份让人放心,你呢,值得人对你好的地方是什么?再说对你不好的男人是承福郡王吧,这死都不怕的劲不敢到他面前去喷口气儿,对别的男人倒罗里八索栽赃陷害。怨有头债有主,你如今过不下去的根源在里哪,你去找自己的场子去,与无干的人纠缠什么?…… 总之明瑾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了嘴。 最后贺正宏道:“你看是我也一记手刀劈晕你塞进马车,还是你乖乖回去?” …… 明玫深感贺正宏行事老道,大老爷们儿家家的竟然这么会吵架。一上来一套一套把明瑾骂得晕头转向,然后提醒她死错了地儿找错了冤家,最后还表示老子不罗索了,要玩硬的,让人彻底没脾气。 明瑾于是无话可说。毕竟她也撕闹得够久了,自己的执念也好,对各色人等压抑许久的不满也好,也都宣泄了一番了,现在道理与气力都不济,终于老实了,一声没吭上了马车,贺正宏亲自把她送回了郡王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包括会明着欺负人的明璇和会阴人的贺大太太在内,明玫最不喜欢的贺家人就是明瑾,说不清具体为什么,就是对着她总令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比如她不和任何人交心,但别人有点事儿她会在一边悄悄窥视默默琢磨。她谁都不帮,但若她有事儿你不帮她就是罪过。她谁都不惹,但你若倒霉她就在旁边瞧瞧热闹捡个笑话。 但毕竟是姐妹,明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觉得就这么把人送了回去,羊入狼口的感觉。 说起来明瑾和她很像,摊上个可以死不可以离的婚。但比她惨多了,一个毫不疼惜自己的男人,一窝子躲不开的莺莺燕燕是是非非,上面婆婆正室与男人三座大山。 她无人教调的长成中,养成的是遇事独自瞎琢磨的个性,琢磨不透无路可走,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偏激。 而霍辰烨,却觉得这整件事情都很有些不对。 且不说明瑾带来黄莺是什么心思,只明瑾向来不得宠,幽居许久了,轻易不能出府。偏在黄莺这事儿上,她能把人带回府去,又能把人带出府来,似乎还避人耳目地进行着,自由自在又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但明瑾挨打是真,寻死也很逼真不象是苦肉计。所以很可能,另有人利用她的傻心思。 霍辰烨默默想着中间的各种可能性。 有人拿黄莺作伐,自然是看中黄莺身上的标签:他的前妾室,董家的义女,这样有故事的人,用得巧了,就是枚好棋子。 承福郡王这人,没有那么精明,也不至于太过草包,爱站队爱攀权不知悔改,在耍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但少不了,又早早站到哪一队里去了…… 霍辰烨略寻思了一会儿,这些都是小事情,回头一一查清就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能让这一个两个女人倒了胃口毁了大好时光。 他见明玫果然皱着眉头情绪低落,便收了心思专心哄老婆,“……只要四小姐平静下来了正常行事,理就还在她这一边,毕竟因为一个丫头而已,郡王爷动手的确过份了,岳父亲自上门,肯定是会和郡王爷理论的。” 明玫轻轻叹道:“理论赢了又如何,男人是天呢,天呢!” 就算暂时得个口头的道歉,赢一回不值钱的颜面,回头还不是分分钟可能被再欺负回来。 后宅的事,正因为女人哪怕明明有理,也还是不得不继续忍耐,才更让人觉得无力和悲哀。 霍辰烨听了,就摆出副一惊一乍的夸张样子,道:“哪有。咱们霍家,明明女人才是天,我才是总被揍的那个好不好?” 明玫闻言半歪着头看他,拒不认帐:“哪有。”证据的摆出来。 “你竟然不认帐,我要找人评评理,”霍辰烨道,忽然语气一顿,耷拉下肩膀泄气地道,“怎么办,岳父大人这么彪悍,文戏武戏样样通,又这般护短,理论起来我肯定招架不住。”他说着哀叹一声,“难道我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吗?” 明玫看他做作那样,嘴角直抽抽。别羡慕你岳父大人啊小霍,真的,你的文戏也不赖啊。 她配合地把眉一挑,得意地道:“那当然,咱后头有人咱怕谁,你敢惹咱试试看!” “不敢不敢,虎父生虎妞,小生怕怕。”霍辰烨忙道,说着还故意抖了几抖,然后抚上胸口,“不行了,我这小心肝儿受了惊吓,扑通乱颤的……晚上你得陪我去听和尚辩经,好让我去安安神儿先……” ……说说闹闹,话题就越带越远了。 。。 总的来说,留峰寺这两日游,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还算相当愉快。第三天的行程,自然是回府,回府前,他们要拐道去景山下明德大学堂,看望简老夫子。 那几年明玫缩头不出,明德大学堂学子还是靠加工羽绒服为补贴。好在这几年羽绒服从京城卖到地方,引领了潮流的独一份儿的生意,靠一季吃全年完全无压力。 但商铺上的帐目自然不会朝简夫子公开,简夫子只知道明玫每季都得拨款给明德。这老头十分有忧患意识,深觉指望她一个人那点子嫁妆,就连霍辰烨的私房算上,也早晚坐吃山空,因此还是十分的节省。 战乱年朝廷急于提拔挑选的是武将,连着几年没开恩科。所以明德大学堂是骡子是马,从来没拉出来溜过。好在明年开春就可以下场了,夫子们自然卯足了劲,希望自己的弟子中能有金榜题名的。尤其是简夫子,想借这个机会给学堂打名声,好收些正常交费的弟子,也好贴补一下。 明玫见到简夫子的时候,这家伙穿的衣服上都打上了补丁了,虽然精神很好,人却看起来消瘦了些。明玫指着那补丁乍舌:“拨给明德的银子不够使吗,还是少了你个人的四季衣裳,你这个样子寒碜谁呢?” 她真好奇如果她不拨银子过来,这老头儿会不会去学和尙化缘去。 简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没冻着饿着,我老头子年纪一把了,穿上花衣裳怕别人犯花痴。” 还是这贱性,明玫笑道:“行,你就节俭吧你,连身上的肉都一起节俭了,我看到时候你躺倒爬不起来了,怎么到别处去巡讲去。” “巡讲,什么巡讲?你快说快说。”简夫子催问道。 “呃,听说,明德大学堂要在别处设立分学堂了,你当然得去巡讲吧,没准还得你操办建学堂呢。”明玫慢吞吞道。 什么听说,听谁说?简夫子翻眼。不过他知道明玫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只是玩笑。 想到又要建新的学堂,简夫子激动地搓了搓手,来回转了几圈。然后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认真建议道:“东家啊,我觉得等恩科之后再说好些吧,如今这明德学堂还没稳住劲儿呢。” 主要是银子啊银子啊,这一季下来,光嚼用也要不老少呢。现在再弄别的,也不怕摊子大了舞罩不住? 明玫知道他顾虑什么,笑道:“放心,有人赞助。” 简夫子听银子没问题,就彻底放心了,也不问是谁赞助的,只眉开眼笑地夸:“我就知道小七一定能行,老夫从来没看走眼过。” 马屁都没品地拍上了,明玫默默鄙视他一把。 当初明玫想给自己找事情做的时候,兴起头弄的这学堂,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首先自然是手里有银子烧着,想办个希望小学尽尽心。 当然她没说的是,她也想先混个高风亮节的名声啊。这年头离婚的女子都会被舆论判死罪,万一她真跟霍辰烨闹掰了,万一霍贺两家因此真的不容她,这个世道真的因此不容她,她就适时地把咱是学堂创设人这样的事公布散播一下,能因此得点儿舆论谅解给缓个刑啥的吧?好歹给片立锥之地能不能? 当然如今发现霍辰烨这娃越来越上道啊,于是和他打别闹掰这方面的考量便浮云散尽了。不过明玫还是觉得既然来这么一遭,怎好真的只被当猪崽养啊。 不是有句话说:忙碌的女人最美丽吗。 不是还有句话说:有事业的女人有底气吗。 不是还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咳咳,反正关于女人走出家人忙事业,有好多句话说。 所以虽然如今家庭生活也算风调雨顺,事业也当然不能停,并且要更好好地干才对啊。 总之吧,她已经跟陶家老爷子商量好了,在陶家商行已经开辟过的战场上,捡主要的几个城市建立明德据点。当然钱还是她出,老师学生校舍,这些其实也不费多少钱。纯慈善,有病啊?借个慈善名头就行了。 陶家给些加工的活计,学堂给陶家名誉宣传,让陶氏能够扬名立万,争取早日挂上个为富行仁的名号。 拉上陶家,一方面是陶家行商各处,地头熟,好办事儿。更主要是为将来学堂捣鼓些自已开发的产品什么的,做做掩护。方便对外宣称这是陶家出品,免得明德太过惹世人眼球。 明玫计划先从京城到江南沿线慢慢设起,初时规模不用大,隔个一日的路程一个,驿站似的,这站到那站,早上出发晚上到。 有赚头再扩无赚头就当个落脚点了,重要的是把各地网络点拉起来,既可将明德学堂的内部宿舍和食堂局部对外开放商业化,办成客栈和食肆的意思来赚钱,也可让以学堂为幌子的自家商业连锁慢慢成型。 到时候大江南北,消息灵通,渠道能畅,公益的声誉,连锁的底气,做什么生意都方便得很啊。 不说生意,最不济至少自家什么时候想出游,甚方便不是。或者以公干为名的东家出巡,也甚酷甚拉风啊。 当然简夫子就不必时时奋斗在第一线了,挂个名号就行,时不时各处露露脸,既神秘,又高端。一天到晚给小屁孩们补裤子这种事儿,没有绣娘能干吗?组织管理学堂这种事儿,也多的是人才好不好。 明玫也不跟简夫子多说那么多,反正他对建学堂这事儿比她还上心,到时候没准一个学堂一个学堂地去亲自监工到正常运转。 简夫子一爱教育,二爱旅行,那些年辗转各地,且行且教。以后这理想人生完全可以重现嘛。 明玫忽悠得十分起劲儿:等将来明德遍天下,夫子想去哪儿游玩就去哪儿游玩,还所到之处众星捧月,定让夫子觉得人生无撼,死而圆满。 老头竟然给她湿了眼眶。 然后把湿意憋回去后,这货就挤眉弄眼的说起了徐茂辉:“那能不能让徐夫子也入个伙啊,徐夫子很愿意为明德出力啊,我看他挺诚恳。” 他想让明玫跟徐茂辉说说,让人家挂个小东家之名,出力之余好再出出钱。他还是担心万一铺张这么大,到时候靠一家不如靠多家啊。象徐茂辉这种高门公子,随便一个月的零用,都够几十个穷学生嚼用了。反正他有心公益嘛,大家又这么熟嘛,不套牢白不套牢啊。 不过简夫子那坏笑的样子让明玫寒了一下,她笑道:“夫子你刚不还说我一定行吗,现在这是不相信我?”这么积极寻找外援。 她连自家男人都没开放话语权,会拉个二家旁人来指手划脚? 徐茂辉那人,当然十分地热心公益事业,自从被请去过明德讲课之后,不但如所愿那样,6续动员了其他同僚去开讲,还自己但凡有空,总会去明德转转,或讲课或跟那里的夫子或学子们一起读书谈论等。最勤快的时候,据说有段时间,每天国子监散学后他都会打马过去明德大学堂一个时辰左右,才再打马回府。 所以偶尔明德学堂那边有什么事情,简夫子也会让他捎个信给明玫。 一来二去,徐茂辉成了霍辰烨一帮兄弟中,跟明玫最熟的人。 两人见面本来就话题散漫,更熟了之就话题就更散漫。 可再散漫,也会顾忌到男女之别吧,明玫肯定不会象在范氏面前那样肆无忌惮,更不会跟他谈个心啥的。 但徐茂辉有次就谈起了自己的心事,说起了黑马庄的那个女人。 他说黑马庄上那个外室,其实不算是外室,人家是个正经好女孩子。 以前徐茂辉没有公职在身的时候,常跟着他家老爷子跑出去玩。那女孩是城郊一村上普通的农户,爷爷是复员老兵,后来各种原因才搬到这里来的,人很是有些见识,徐老国公和他很谈得来。徐茂辉时常跟着去玩,便和那女孩熟了起来。 庄户人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拘束,对男子爱慕,也很大方的表达。而徐茂辉这种公子哥儿,遇到的女子哪怕是个丫头,也讲究个羞羞达达,没见过那么爽直,上来就敢说“我喜欢你”的。 最后,反正两人就没把持住滚了高梁地。 那时徐茂辉已经成了亲,对此女子欢喜又担忧。那女子太过直白,也太过简单,礼仪规矩什么都不懂,可能完全适应不了高墙里的内宅儿生活。 那女子也是激情一把后,得知他原来成过亲了,然后便也冷了意。人家很明确地表示不肯做妾,更不肯为了做他的妾而改变自己作人的方法。 总之是说好分手的,只是那女子怀了身子,没法在村里呆了,所以徐茂辉安排她在庄子上住下。等生完了小孩儿,人家就要随老祖父回遥远的家乡择夫嫁人呢。 因为想着以后天高路远再无交集,便觉得没必要告诉范氏。 结果天不留人…… 那时明玫还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不出,那次徐茂辉就是替简夫子捎口信儿来的。 因为太熟,所以偶尔徐茂辉没有携范氏同来,明玫也没那么讲究男女有别啥的在人多地方待客,或者树个屏风遮挡什么的,所以那次两人就是大咧咧分主宾坐在正堂的大圈椅上喝茶。 徐茂辉说时语带怅然,然后他问明玫,如果是你,你会不先问一问烨哥儿就直接自己下手吗? 黑马庄那女人的来历,估记范氏都不知道。 明玫不清楚他为什么告诉自己,反正当时,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假假地傻笑,以及默默吐糟男人对正经好女孩子的定义好奇特啊。 然后徐茂辉临走的时候特意交待她说:“不要告诉范氏。” 明玫于是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提示,徐茂辉是不是有意让她出面,透信儿给范氏去?好让范氏内疚一下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之类的。 但她只是想想,没找徐茂辉求证过,更没有真的去范氏面前嚼舌。——心中有事,不告诉自己老婆,去告诉别的女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猜测没有说服力又太刺激人了些。 但那次谈心之后,徐茂辉似乎越发少了些斯文模样,变得更加随意起来,越来越喜欢和她聊聊心情感悟什么的题外话了。 比如说他偶跟明玫一处时,总时不时很爽朗地大笑,然后很直白地说和她相处总是很舒服自在。 比如他偶尔会从朋友间的志同道合,类比到夫妻间的比翼双飞,感叹些这样的关系才最让人愉悦和相得益彰等等。 比如他有那么一两回,看着明玫发呆,被明玫不小心看到后一副面红耳赤的小儿女情态。 还有黑马庄那女人,从那次提过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事儿只字半语。只是这莫名象是某种奇怪的默契,以及怀揣着共同的小秘密之类的感觉,让明玫偶尔想起,心里会有一丝不自在。 还有作为知情人士,在面对范氏时,让明玫莫名觉得不坦然。 那种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内情,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以及在范氏偶尔提起黑马庄时,还要假假地应和几句之类的别扭劲儿,都让她觉得自己叛出了和范氏间的闺蜜情似的。 真的,共享秘密也好,找垃圾桶也好,大家都要自觉。交情不足够,不要轻易去听,也不要轻易往外倒,隐私这种东西所以叫隐私,只适合和无关的人八卦,却真不见得适合和随便什么人分享。 后来明玫再见徐茂辉,便尽量在敞放的地方,也总让自己的丫头三两只不离左右,其他丫头婆子一票人出入来去随同伺侯待客等。她还特意另派了小厮给简夫子做通讯员,专职与明玫的联络事宜,不劳徐茂辉大驾了。 徐茂辉不傻,而且人家还相当自觉。此后若非必要,人家基本不单独上门来见了。比如自霍辰烨回来后,明玫根本就没有再跟徐茂辉照过面。 不过连简夫子都怪模怪样一脸谑笑的,估记徐茂辉单方面也没少白话过她。 明玫于是越发觉得自己与他渐行渐远很明智。听说忙事业的女人极易招桃花,她这算小半烂朵吗? 。。 霍辰烨在明玫和简夫子聊起正事来的时候,就带着两个小东西出去玩去了。 两小兄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父子三人先是参观了学堂各处,还趁人不在去人家学生宿舍里躺了躺,然后认真坐在课室里听夫子讲了半晌课,跟学子们一起中场游戏,两小子玩得乐呵得很。 到午饭时候,明玫提议别另做了,大家一起蹭大锅饭,就当体验生活了,大家一致同意。 没想到徐茂辉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明德。 多日不见,徐茂辉依然还是那么丰神俊朗。霍辰烨迎上去,两人来了拥抱拍肩礼。然后徐茂辉对着明玫傻傻呆呆的样子问了句“你还好么”,让简夫子偷笑了一回。 然后徐茂辉和他们一起入座共餐。 说是大锅饭,有这么几位在,厨房当然变着法儿的加菜,摆出来也是相当有卖相的一桌子。 这赶在饭点儿急吼吼过来之类的,貌似不合社交礼仪吧,就为吃人家一顿么?明玫腹诽。 只是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在她身上缭绕过不知几个回合,让明玫很有些吃不消。于是她干脆抬头问他:“你怎么总看我,我脸上沾米粒了么?” 徐茂辉于是呛着了。 接下来这位就状况频出得顺理成章了,比如说话时心不在焉,在别人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他才接住上一个话茬,一不小心碰翻水杯了,以及更为甚者,掉筷子一次。 还有后来一直低头扒饭不肯看人的娇羞模样。 两个小家伙笑声连连,津津有味看人出糗:难得有大人笨手笨脚,比他们还不如得相当明显啊。 简夫子也比两小子好不到哪儿去,总会来几句为老不尊没正形的调侃,然后霍辰烨也奉送笑声,明玫也不甘落后。 总之没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当回事儿,也没恪守什么男女有别的这一桌子也算笑语宴宴地结束,气氛和乐。徐茂辉被留下来下午晌讲课,霍家一家子告辞回府。 马车上,霍辰烨不言不语,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样冷睨着明玫。明玫最初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很无辜,后来撑不住,便避重就轻坦白了和徐茂辉相处的某些片段,蹭着要求宽大处理。 霍辰烨狠狠掐了她好几把,痛得明玫眦牙裂嘴,哭天抹泪儿嚷嚷着腰间一定青紫了,于是霍辰烨说要扒开衣服察看…… 闹腾了好一会儿,明玫靠在男人胸前,嘟嘟囔囔道:“当初被掠的名声传出后,不少人说我可以去死了。那时还肯毫无顾忌地上门来照应的几位,我都是真心当朋友处的。” 霍辰烨点头表示知道。象徐茂辉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不可能舍得老死不相往来啥的。 虽然让人不爽,但谁都不算犯了什么严重的错。于是他很公正地表示,明玫给简夫子配通讯员的行为十分恰当,于是他很大度地既往不咎了,只不过少不了警告明玫以后也不准思想抛锚,严格把红杏开在墙内。 明玫发誓赌咒表忠心,表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啊不对,是一颗红心坚定不移,便是遭遇进墙的红杏也坚决剪除不带动心的。 于是不管明玫信不信,反正霍辰烨的意思,这页揭过不提了。 马车在京城大街上乖乖停下,因为有人拦了路。这人甫一出场,就让明玫很不淡定。 203第203章 今时今日,敢这么大喇喇在大街上拦霍府的马车的,自然要有些来头。(.无弹窗广告) 对方的小厮却显然对霍家马车上的标记毫不看在眼里,对着马车直接扬问了句:“车上何人,公主在此。” 于是什么都别说了,停车,霍辰烨扶着明玫,乖乖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悄声对明玫道:“那是慧香公主。” 明玫抬头,就看到一位高挑美人儿正端坐在旁边茶社靠窗的位置,默不作声看着窗外,不,是看着他们,或者说,目光专注在霍辰烨身上。 慧香公主长得甚美,本来挺有冷艳高贵范儿的,可她看着霍辰烨时嘴巴微微张着,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笑意,就现出几份色胚的贱样子来。 明玫心里就有些腻味起来。 茶社当然是清过场的,公主当然是凤冠霞帔的。她坐在专用的坐辇上,身后站着举銮仪的随从。这阵仗,不是约了人,就是专门在此等人。 明玫疑惑地瞥了霍辰烨一眼,这女人该不会是专程等他的吧? 慧香公主是庆安亲王的小妹,明玫说不清楚这是名字还是封号。她对此女早有耳闻,这是第一次见实物。 庆安亲王是先帝的胞弟,封地在津都,据说和先帝关系十分铁,但人家很自觉,有了封地封号后基本都在封地老实呆着,也不持宠撒欢儿老往京城或别处跑什么的,先帝对这个弟弟很满意,于是哥儿俩关系更加铁。 庆安亲王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先帝大约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小的侄女也十分的恩宠,亲封的公主称号,小时候还接回京养在宫中过,和当今圣上,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堂兄妹。 和当今圣上一块长大,所以你懂的,年纪不小了,据说,二字头上站呢。 可怜至今尚未婚配,是位悲催的大龄剩女。 此剩女据说在十五六妙龄时候,走的还是可爱淑贤高端洋气路线来着,只是后来,脾气随年龄共长,作风越来越大胆,性格越来越骄横,调戏良男,伤人性命,名声竟是大到直从津都传入京都。 范氏就曾笑曰:这性情肯定是憋坏的。老大不小了,阴阳不调嘛,憋着憋着可不就憋变形了。 这老剩女不久前才从津都入的京,入京后这段时间倒也安份,没有闹出什么哄动的事情来。明玫对她的认知,就停留在那点子八卦上。 没想到竟然在大街上遇到她。 两人过去见礼。明玫福身,霍辰烨躬身抱拳。 慧香公主目光粘在霍辰烨身上半天,然后一脸喜色地站起身来,走近来伸出纤白玉手扶在霍辰烨手上,轻启朱唇曼声道了句:“霍爱卿免礼。” 于是霍辰烨就顺势直起身来。 只是那慧香公主却不撒回手,就那么维持扶着霍辰烨的姿势不动,仍是上下盯着霍辰烨细看,毫不掩饰一脸花痴模样。 霍辰烨也不好自顾自把打揖的手放下,僵着神色雕像般任由人打量。 忍得片刻,那公主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霍辰烨眉宇间就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快他就挂上一脸谄媚的笑,殷勤地反手扶上慧香公主的手臂,嘴上道:“劳驾公主相扶了,公主快请坐。” 然后就那么用托扶着的姿势把慧香公主直扶到了辇上去坐下,他人也就势站在公主身边没有远离的意思,还一副低头哈腰聆听训示的标准奴才相。 慧香公主笑得满脸花开,换上一副夸张的少女娇憨神态,颇有兴致的一会儿问霍爱卿有什么兴趣爱好啊,一会儿问霍爱卿打仗好不好玩啊,边说边将双手缠上了霍辰烨的手臂。 霍辰烨也拿腔捏调细声细气地作答,两人就那般喁喁说起话来。 完全被无视的明玫还福着礼,终于忍耐不住自个儿直起了腰,自觉地半低着头站在一旁当背景,默默在心里鄙视霍辰烨那副酸掉人牙的娘气样子。 在霍辰烨越发象只讨好主人的哈八狗一样后,两人的聊天终于告一段落。 公主大人才想起有明玫这个生物存在似的,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斥问了句:“何方贱妇,胆敢无礼?” 明玫一直以一副娇弱无力造型站在那里,闻言忙又站正身姿拗出副正经模样,重新福了一礼。 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抽。话说她个一品夫人,被称做贱妇,这女人也真敢称啊。要不是她装糊涂问出“何方”两字,她定得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她一个公主,也是个一品。明玫若贱了,大家都同贱好了。[.超多好看小说]并且其品阶之下的许许多多妇女同志们更贱了吧。 旁边有随从忙附耳对慧香公主说了些什么,大约就是给她讲解明玫到底是“何方贱妇”,并提醒她话不能乱说之类的。 霍辰烨那个死没男人样的,竟然在她挨训斥的时候不过来和她并肩站着,表示一下有难同当同进同退的意思,还杵在人家身边等糖吃咋的?明玫趁这功夫在心里默默开骂。 慧香公主当然知道明玫品阶,也知道她领有特旨可以不跪不礼的事,这大汤朝独一份的诰封,能不知道么。但她仍装模作样地听随从说了一遍,才淡淡说了句:“原来是一品夫人啊,免礼了。” 出身就是硬道理啊,内命妇就是牛掰啊。明玫默默吐糟。 慧香公主客气完,本想再对明玫评头论足一番的,想了想也怕过火了被闹起来不好,并且怕用词与圣旨上出入太大的话,传出去会显得自己与圣上打别似的,便知趣地闭嘴没有多言。 她翻了明玫几眼,忽然心思一转,又指着明玫问道:“刚才你行礼了,还行了两次?” 见明玫点头后,便又斥道:“圣上让你不礼,你竟然违旨不遵?” 明玫闻言心里直骂她娘,骂了好几遍才答话,口气也生硬起来,道:“圣旨上言:可不跪不礼。”表示不方便的时候可以不行礼,但绝没有杜绝正常礼仪的意思啊死女人。 挑这些刺是想怎样?老娘招你惹你了吗?你个内分泌紊乱的家伙。 …… 等终于告辞走人,明玫的郁闷值爆棚。慧香公主对她的刁难倒是其次,主要是那女人那满眼幽幽的狼光,尤其是霍辰烨刚才那孙子模样,太让人不爽了。 霍辰烨拉着明玫嘿嘿笑着解释:“……听说慧香公主很不喜欢奴颜婢骨的男人。” 关于慧香公主,霍辰烨知道的版本更全面些:这女人十几岁时,是眼高于顶的。偏津都封地那边,不是什么繁荣地带,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高门贵胄,挑来捡去都是一群上赶着巴结的没用货色,让她成了个愁嫁的女人。 那时圣上还有意从京中给她选婿,于是慧香公主回京待嫁,挑来挑去看中的两家才俊,还没最后比较出个结果来,人家两家如出一辙在得了非官方的信儿后,迅速定下了亲事。 后来这女人一生气,回了津都,便将个长得养眼体格够man的壮大兵带入了府。两人也处得很好,让这女人一度情动,过了轰轰烈烈那两年。 她父王初时不答应,可怕自已女儿伤心,便也没有硬拆鸳鸯。安庆亲王觉得女儿只是图新鲜,慢慢就会淡了的。 皇亲贵胄,称王一方,公主的行事虽然出格,但到底是内宅里的隐私事,外头就算传出风声,谁敢多说什么?庆安亲王真没当回事儿。 后来时间久了,见两人天天厮混在一起,一副分不开的样子,庆安亲王终于松口应承他们的婚事了。 结果是慧香公主不愿意。她说她本来就是想先试试看再说的,谁知那男人越来越不男人。 可是那男人却会错了意,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讨她欢心,于是越发奴颜奉承,施展浑身解数地服侍她。结果自然越来越招公主的厌憎,甚至发狠把人家往死了整。 最后到底把人玩废了,就顺便把人除了根做了宫人。 这之后,这女人就越来越放开了,名声也越来越响了。 庆安王没法,说寒门的教养永远跟不上,不可能找得出能让她心悦诚服的铁骨男儿。劝女儿还是进京找吧,这里豪门遍地,世代传承,贵气与硬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比如之前急急订亲的两位,不就是很有硬气不愿奉迎巴结之辈么? 这才把慧香公主给说动了,于是她老爹把她托付给了圣上。圣上自然答应等她找到对眼的,就给赐婚。 …… 明玫很相信霍辰烨的说法,也知道他刚才是故意那个样子的。但她心里就是不痛快,在人家老婆面前上演的这种对骚戏码,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她进京找男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俩的小手那样摸来摸去的?”明玫气道。大庭广众之下,太放肆了吧。 “她也就扶了我手一下,于礼也不算太过份。我可是扶着她袖啊,没挨着半点儿皮肉。”霍辰烨道,“你也说了她找男人和咱没关系,不用担心。” 她有没有对他看对眼都没用,他是有妇之夫啊,当圣旨是废纸么?最多沾点儿小便宜饱饱眼福罢了。 可明玫依然怒目:“找正经成亲的男人和你没关系,若找苟合的男人呢?她不是特奔放吗,你又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霍辰烨瞠目,没想到明玫这般敢想,便道:“这里是京城,你当是津都那一亩三分地儿啊。她肯卖肉,圣上也丢不起这脸。你看看她进京以来,是不是很收敛?” 明玫不吭声。 “这次她摆着半副銮驾的架式,我们自然得礼数周全。但她不可能总摆銮驾出场,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这般认真应付她。”霍辰烨道。这点儿底气还是有的。 “并且这次我这软骨头的样子,估记也让她倒足了胃口,没看刚才最后是她没耐心多说了么?以后再遇着,想来她就不会愿意理会儿我了。你别再放心上了,让这么个货色气着了,咱不值当的。” 明玫扭头看着窗外不理人。 霍辰烨想掰回她脸让她看着他,被明玫提着袖子扔开他手,一脸嫌弃地道:“你刚才离她太近,熏得一身骚味,不要碰我。” 霍辰烨哭笑不得,最后好脾气地道:“回去就洗,好好洗,以后身上只留我们小七的味道好不好。” 明玫还是沉着脸皱着眉,揶揄道:“你战绩辉煌啊霍少,不过出门几天,这一个二个三个四个的,啧啧。” 什么前女友前前女友暗恋对象未来可能姘头,女人问题就他妈层出不穷啊。 霍辰烨哑了。 这几天也真是邪门儿,跟约好的似的,把他那点儿黑历史一个劲儿的往外翻啊,也难怪明玫生气。 霍辰烨默然许久,最后轻声笑骂道:“陈年老醋也吃啊?这哪还是醋坛啊,分明成醋缸了。你回去后好生寻摸个人,将扇儿早日嫁了吧。” 这事儿他早就想好了,不过现在既然说起女人,就现在说好了。 明玫本来还横着眉,忽然反应过来他用跟说笑完全一个腔调甩出的后半句说了什么后,不由就愣住了。 慢慢抬眼看他,见他也正歪着头含笑瞧着她,一副不甚正经的吊儿浪荡相,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 明玫哼笑了一声。 管他什么神态,反正,那是必须得当真的一句话。 呃,还有,就算样子很不正经,这人看起来也无比俊美无比养眼啊。 好吧,明玫觉得,她的郁闷被有效治愈了。 204第204章 留峰寺游后,明玫其实一直有在关注洛月的消息,虽然人家和她没啥相干。(.) 但当你知道了一个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战斗,便会忍不住想知道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来到,以及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明玫也说不清楚她是什么心态,想来主要是等热闹瞧的阴暗成份较多吧? 谁知孑然一身的洛月在孔国公府里还依然高调张扬地扑腾撒欢儿呢,第一个倒下的,却是她家明瑾同学。 明瑾被贺正宏送回府的后续,平静无波,双方友情和解。 虽然郡王爷打人欠妥,但人家是男人嘛,打自己的女人这种事儿,本就属于打了白打的行为,不算什么过错的。最多归为品行问题。 何况人家郡王妃说了,郡王爷是为了维护合府声誉,怕郡王府背上个窝藏罪犯的黑锅,打人师出有名啊。 相比之下,明瑾先是带来路不明的人上门,再是私自离家,过错就大了。 总之贺正宏亲自送回,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没让明瑾因此领家法,也算一大胜利。 让那已经豁出去了,觉得自己反正活不成了的明瑾,又安然窝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可是才仅仅几天,看似完全平静下来的明瑾又有惊人之举。这天承福郡王府有个小妾查出有了身孕,承福郡王兴致忽致,就命人摆了几桌酒席,妻妾同乐起来。 一群人酒意正酣时候,明瑾忽然起身越众而出,站在前方对着承福郡王破口大骂起来。 主要内容是说你个孙子瞧不上我是吧,在我心里你还不是屁也不是?我爱的人是霍府世子霍大都督,他比你本事一百倍啊。不过阴差阳错落在你这废物人渣手里,你丫的还不知道珍惜。你也就配跟这帮子一天到晚只会奉迎男人的女支女们混。老老小小,一窝子男盗女娼货色…… 似乎也没有骂到很痛快,见有内侍迅速逼近要将她拿下,明瑾就一头撞在了墙上。 据说,当场死透了。 郡王府里当然人人气愤,因为她这一竿子实在骂进去了很多人。 承福郡王气得肝儿痛。这下还得了,反了天了。 让人给贺家送了讣报,把明瑾的罪过洋洋洒洒罗列了一大篇,什么多年无所出,善嫉,不孝,以妻犯夫,不守妇道,违规自戗……总而言之,要上表将她从宗人府玉牒上除名,不能让人入陵坟让牌进家庙,要将人扔到城外乱葬岗去。(.无弹窗广告) 贺正宏看了那折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瑾就这样死了?死之前还只怕把男人得罪得不够彻底似的?真是疯到一定程度了。 且不说郡王府列出来的罪名是否一一属实,单就自戗一项,嚣闹出来,就够让她无人收尸的。 皇室中人对自戗,向来是明令禁止的。想想后宫那地界儿的主儿们,有多少不得意多少伤心。可又有谁敢有事儿没事儿抹脖子上吊的? 戴罪之身无活路了,或者本人遭遇重大过不去的坎了上个吊什么的也就算了,时人好歹讲究个死者为大,死都死了,大多数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前尘往事多一笔勾销。但说到底这还不是要看上面的心情。 象她这般大肆的喧闹,若承福郡王一定要追究,宗人府立了案,再遇到圣上一个不耐烦,那是会罪及家人的。 就算家人她谁都不顾惜,她自己个儿呢,就不怕曝尸荒野成孤魂野鬼? 有这本事,干脆给郡王爷来一刀不是更痛快些? 看似狂了一回,却到底也只是去郡王爷面前喷了口气儿罢了。真真一个蠢钝拙材。 贺正宏坐在书房里生了一阵子气,在心里把明瑾好生骂了一回。慢慢平缓了一下情绪,就把郡王府送来的折子重又拿在手上细细的瞧。 那只是比普通的贴子多了硬封而已,是郡王府的管事处发出来的,只落款处写了郡王府的名号。而若是郡王府长史发出来的,抬头和落款都会十分正式,还会有代表郡王府的私章和代书人的签名。 也就是说,承福郡王其实并没有真想公事公办地把这事儿捅到宗人府去,在卖他人情呢? 那了不起的郡王爷,向来没怎么把他贺正宏放在眼里呢。对他提起过明瑾两次,他贺家从来不求他郡王爷什么,只不过让女儿安生过活罢了。可那郡王爷从来都如耳旁风,改变不了什么不说,倒好像他这岳家伸手人家后宅儿事似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现在人这般死了,郡王爷倒有意让步起来,不会是还他有所求吧? 折子上面列出的罪名说得都不错,都不算无中生有,明瑾或多或少都能沾上些边儿。可是那又怎么样,很显然明瑾在承福郡王府过得不好。她太艰难了,觉得自己过不下去,才会发疯,才会自杀。 能安安生生活着的人,谁会三番两次地求死? 贺正宏冷冷的笑。 果然如贺正宏所料,承福郡王很快找上贺正宏,把明瑾的行为细细交待了一番,把明瑾说得令人发指不可饶恕罪大恶极。最后说只可叹两家关系这般亲厚呢,却要因为一个疯傻的女子败坏掉啊…… 贺正宏一直不接腔,于是郡王爷只好自说自话,咏叹之后又表示,他对这岳丈大人,一直是有好感甚至是敬仰的,咱翁婿的感情不能这般无辜受损啊。 随后就表示他愿意为那伟大的翁婿情放下私怨,对明瑾网开一面不预追究,报明瑾一个病亡算了。这样多好,大家面儿上都好看啊。 当然话说回来,他牺牲这么大,贺府应该给他些补偿不是。 比如,让贺家八小姐明玉小姑娘入府替补。 再比如,让贺正宏在圣上面前替三皇子美言几句,并且最好替三皇子推荐个师傅。噢这师傅人选嘛,霍辰烨就可担当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如果前两项合作愉快,他还可以附送优惠:他会马上上表,立长子允哥儿为世子,你贺家的亲外孙儿将来就是新的郡王爷了噢。 从此他郡王爷,贺家,霍家,关系就更加的亲厚啊对吧,一家人嘛。 贺正宏忍耐着听完他的意思,连诸如明玉尚小之类的推托话也懒得跟他说,冷着脸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就甩袖走了。 承福郡王气得肝儿又痛了一回。 没想到贺正宏竟然敬酒不吃? 想来这人可能是老来葬女悲切糊涂了,容他缓缓也行。 承福郡王忍着不悦,放下贺正宏那头,转身便又找上霍辰烨说事。 方式方法都差不多:先说明瑾亲口承认的,他姓霍的就是那万恶的奸夫。然后怒气冲冲要挟道:这事儿,咱没完。去大理寺还是上御前,这事铁定得给个说法。 后来自己又缓了口气,说想想人都死了,追究起来到底不忍心啊。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都该为明瑾留点儿体面不是?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霍辰烨青筋直跳,到底没隐忍住发起飚来。 他指着承福郡王,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容人污蔑,某些人就会学妇人碎嘴往人身上泼粪。那明瑾是自裁还是被迫害致死还两说呢,贺家估记也愿意官府介入查个明白呢。所以打官司是吧,请便快去吧,打到哪儿都奉陪。 然后站起身来踢椅子甩袖走人。 郡王爷又被气得肝儿痛。 论公,他比霍辰烨爵位高,论私,他是姐夫,怎么也能当半个兄长吧。他连要求他给三皇子当师傅的事儿都还没提呢,他就在那儿给他一言不合甩脸子? 还有贺正宏也是,闺女正妃也封了,侧妃也封了,嫡长子也是贺家女所生的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他从头到尾,就没跟他站在一条线上过。以前五皇子时候,若他贺正宏也支持着,现在大位上的人肯定就不是这位了。有了拥立之功,他现在肯定也正叱咤朝堂一展抱负呢。哪象他现在,一个灰溜溜轻飘飘的郡王,他们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为何,还不是手里没实权。 不但不帮他,还变着法儿的踩他。把他扔到那荒蛮地方去吃了好几年苦,不就是他姓贺的使的劲儿吗,当谁不知道啊。 同样是女婿,他还是更早成为贺家女婿的人好不好,他还为了跟他搞好关系屈尊绛贵过不是,凭什么就不待见他,只和姓霍的打成一片。 如今,拥立之功人家俩算是都沾得上了,实权都在握着,他也老大不小了,还得操心以后跟着谁混靠谱些。 郡王爷坐在那里,思前想去,越想越气恨。再不济他也是个堂堂郡王爷,凭什么要咽下明瑾那口恶气,还得再受他们鸟气?关系维持着是要用的,用不上还干嘛留着…… 后来,郡王爷果然拿明瑾的事儿大作文章,上折告到了御前。 圣上亲自在御书房召集几人问话,最后明瑾被玉牒除名没说的。而别的牵牵连连的,比如霍辰烨,虽然郡王爷在陈情中主动往自己头上扣了绿帽子,但是这事儿光自已在那儿胡咧咧就行了吗?证据呢? 最后皇上把几人各打一板,骂贺正宏教女不严,郡王爷治家不谨,至于霍辰烨么,算在他那里立案了,若查出实证,定从严处置。 几个人出得门来,贺正宏和霍辰烨两人头前儿走,给郡王爷个屁股朝后。 郡王爷气不过,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叫住霍辰烨,等贺正宏走远了些,才道:“其实吧,找不找得到证据都行,反正我也不见得吃亏。” 霍辰烨顿步看他。 就听郡王爷道:“当年,我可是亲入过七小姨子闺房的呢,那嫩得能掐出一把水儿来的小妮子噢……后来,我补偿了贺家几万两银子完事……” 话说得语焉不详,十分引人联想。然后得趣地看着霍辰烨黑了脸,就志高气昂地越过他,走了。 霍辰烨回来说给明玫听,明玫也黑了脸,临了只吐了几个字:“他妈的!” 这个贱人,不是得治,得好好治才是。 总之最后吧,郡王爷真就把明瑾扔到了城外乱坟岗去。 贺正宏也没有多折腾,既没请有司查验明瑾身上脸上那些未好利萦的青紫旧痕以反告郡王爷虐待,也没有出力费劲儿为明瑾辩解为她争取一下葬身之地(陵墓旁刨坑埋一下呗,郡王府那么多没上玉牒的小妾,难道都死不葬身之地不成),他只是让人在城门口守着,对方前脚弃尸,他后脚就让人把明瑾收殓,悄悄葬在了城南郊一处田庄里。 明瑾头七时候,贺正宏请了几个和尚到田庄上替她做法事。明玫跟明璐和明琼几姐妹也一同前去,烧烧纸送她最后一程。 那大片的田庄角落里,孤零零一座土堆。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几个和尚绕着坟头转着圈念经。 想想真是感慨,活着时不来不往的,死了来走过场,跟纯看笑话似的,想必明瑾也不愿意见她们这般惺惺作态吧。 贺家除了贺正宏这大头领,其他没有人来。据说,四姨娘至今还不知道明瑾的消息。明璋开春要下场,和五姐夫一起闭关读书呢。还有明玉,贺大太太没让她来,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三嫂跟明瑾真心不熟,又要顾着婆婆脸色,自然有借口不能来。 反正明瑾这事儿,是圣上发了话让压下来不不许乱提的,所以大家悲伤在心里。低调隐忍是正确的,请不要怨人情薄如纸啊。 坟头前没有立碑撰文,普普通通一抷土。等周遭荒草换了季,树苗长起来,时过景迁,就算有机会路过这里,只怕等闲也寻不到哪里是她的歇脚处了吧? 就这样与明瑾作别,拍拍衣袖,莫沾上一点儿纸灰。 。。 最近京兆尹接了个官司,有男子递状子鸣冤,说自己妹子被抢,生死不知,老父亲为此连惊带吓一病死了。抢人者自称是皇室宗亲承福郡王。 这当然确有其事,那民女就是城郊人氏,郡王爷某天出城游玩打猎,路过一村子时看上的,当时就把人带回了郡王府做了小妾。 那小妾还挺得宠,可惜福薄,怀了身子却没生下来,一尸两命地去了。而她家里面,她爹病重而亡也是实情。 承福郡王被差役上门问话,才知道自己忽然成了被告,气得不轻。 当初明明你情我愿,对方喜得什么似的,现在怎么换了一副嘴脸了?还气死老爹,那老头死也是喜死的好不好,还来过他郡王府门房,得过他的赏银呢。 这事儿撇清白也不是太麻烦,麻烦的是他得去撇清啊。 郡王爷搓火。 然后他发现,后面的火儿还有得搓着呢。 205第205章 以强抢民女为开端,承福郡王又有越来越多的事儿被抖漏出来,从不痛不痒的夺人田地,没人钱财,纵奴行凶,行为逾制等,到疑似沾染上人命官司的某年某月某次逛红灯区时的现场血案,甚至最后,开始重提五皇子党旧事。[.超多好看小说] 明瑾的事儿虽然对外秘而不宣,但说实话,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只不过碍于圣意不能宣之于口而已。所以郡王爷倒霉,很多人都明白这是贺正宏在作法。他没了闺女,这是明晃晃的在打击报复,公报私仇啊。 但人家两个闺女都折在承福郡王爷手里,尤其是最近这个,人没了,以那么难看的姿态,搁谁谁也不得干的。 贺正宏也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他反正就致力于对郡王爷各种隐私事儿的挖掘,撂明了态度盯着郡王爷猛咬。 要说承福郡王那人吧,是那种膈应人的存在,但说大奸大恶,也算不上。犯贱的毛病一堆,大罪过,可能也就数跟五皇子站班那回事儿了。至于后宅儿那点儿事儿,在大多数人眼里,那都不能算个事儿。 总之这一次和贺家结实了这梁子,贺正宏不耍耍这流氓作风来泄私愤,倒不象那个一辈子横着混出来的贺正宏了。 实际上这些动作,除了让郡王爷忙于招架,别的也没大用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话不过唬弄唬弄傻二缺罢了,动皇亲国戚这种事儿,说到底法度不好使,端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要治谁,基本上不用查,下面有司就能给定下罪名来。皇上纵着,对不起,捅破天也能想法儿补起来。 皇上暂时没表态,一干臣子只当瞧热闹了。 找场子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找出个结果来就还好,就怕自己费了老鼻子劲儿的上蹿下跳,结果人家不痛不痒,最后落笑柄的还是自个儿。 贺正宏当然得继续不依不饶。 连番的动作明玫都知道,因为霍辰烨每每给她播报。承福郡王是很恼人不假,可细想想明瑾当众那般辱骂人家,人家要是不显点儿男人刚性出来,也显得太窝囊太王八了吧。 “你说爹爹是想把郡王爷搞到什么地步?”明玫问,她觉得有点弄不懂贺老爹。 道歉认错把明瑾的坟挪回去,不能够吧?不说承福郡王爷如何,明玫觉得贺正宏自己似乎都没在care这件事儿。难道把那位玩死?也不至于吧?说到底明瑾是自杀,又不是人家动的手。 但贺正宏跟犯了倔的小孩子似的非要一时三刻争这口气的样子,让明玫有点儿担心他最后雷声大雨点儿小不好收场。 霍辰烨知道明玫在顾虑什么,他笑道:“别担心,岳父心里有数。弄好了让郡王爷难受,弄不好也就是个失了爱女乱了心神,行事一时失了章法的慈爱爹爹形象,没关系的。” 从头到尾,霍辰烨都没有在朝堂上公开表过态发过言,就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在那儿独自跳脚孤军奋战。 主要贺正宏发飙他明正言顺啊,而他出声就难免引人联想了。 明玫觉得吧,这两人是怕强强联合,搞得象逼迫皇上表态似的架式,会招人忌讳的。 她看得出来,霍辰烨对这个郡王爷的不爽,私毫不亚于贺老爹,那提起他时语气神态以及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浓浓憎厌,分明想将人一棒子打死的架式。 总之郡王爷被折腾得够戗,从最初的被官差上门询问慢慢变成了请去衙门喝茶,让这货不堪其扰。 当然郡王爷也没光被动挨打,他闲职不上朝堂,但出入后宫很方便啊,亲戚之间说说小话儿,上面主子娘娘啥的随便说句话,都有份量。很快贺大太太也被后宫娘娘请进宫喝过两次茶。 但没什么用,贺正宏充分表现了他当家男人的气派,女人的话压根儿不好使。 这么过了一阵子之后,朝堂上终于有人帮腔说话了,并且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那御史在陈奏了郡王爷的某某失德行为后,气愤地说郡王爷太过份,辱没了整个皇室的颜面和声威,然后还提起了前朝某个旧例,说那位当时是被夺爵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去的。 这个说法就厉害了…… 很快的,贺府后宅失火了。 贺大太太听说已经议起郡王爷被夺爵的事儿了,她跟贺正宏就真的闹上了。 她心痛自己外孙啊,郡王爷若被夺了爵,那允哥儿咋办呢,那不是得跟着倒霉吗?这怎么可以。 贺正宏觉得真这样也挺好,有什么倒霉的。郡王府乱套不成样,允哥儿这些年被养得,也越来越不成话。从体格到性格,都唯唯诺诺,懦怯无能,如今小小年纪,被纵着都跟丫头玩上了,上次见他,身体消瘦,萎靡无神,再这样下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知道。 郡王爷若真被削了爵,一家子被赶出京城去过活,他不管是多给银两赞助也好,泼着老脸去求圣上也好,反正把允哥儿养在贺家,带在身边教调。将他慢慢扶上正途,以后走科举的路子慢慢混,这才是正道。 贺大太太坚决不同意。 现在你是这么想的,若到时候人家爹就是不同意让你养呢,你也不能夺人家孩子不是。再者说,他爹带着一家子成了庶民去吃苦,他锦衣玉食的能咽下去吗,以后那一大家子不还是他的负责。并且走科举还有个走不走得通的问题。就算是那块料,吃苦费劲地考上了,和如今现成的皇亲国戚的尊贵身份和爵位能比吗? 还有更重要的,明珠就算不在了,她也在太庙里受着供奉呢,郡王爷被削了爵后,她成啥了呢,别说供奉了,没准连坟头都得给她铲平了去。 再说明瑾这事儿,真的十分的丢人啊,圣上帮着掩了,赶紧偃旗息鼓多好。非得摊到面上让人尽皆知吗?明玉现在已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这不是连明玉也坑了吗? 贺正宏才不怕什么人尽皆知。混了这么久,得有多窝囊才会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他可以忍着过一阵子抽冷子要郡王爷好看,可有时候,直面强权也是一种烈性和面子。 他不耐烦起来,对贺大太太道:“嫁不出去就送回西北,去乡里找一位村夫好了。”把贺大太太也气得够呛。 两人话越说越深,贺大太太这次竟毫不让步,最后大吵了一架,贺府里乌云密布。 允哥儿那孩子,就是个霉催货,外公跟老爹斗法,他爹就没少因此揍他。贺大太太得知,越发哭闹得厉害。贺正宏郁闷了几天,也没办法,郡王虽可恨,但他和允哥儿的确一损俱损。还有就是,允哥儿 后来朝堂上,身为岳父,不能这么无情。咱不加码收拾他了。还是贺正宏请的圣意,说郡王爷这诸般行事,实在不能姑息,合该好好申斥一番,以正视听。 于是圣上下旨申斥承福郡王。 几个太监领了旨去往承福郡王府,让人家合府黑压压跪了一地,然后将人家之前的大事小非都扯白出来,满口满声地骂了近一个时辰,将人大大侮辱了一番。 贺正宏总算消停了。 很多人说,贺正宏果然就是糟兵头子,心里没个成算,这闹的算哪般。除了结个死仇,心里痛快一下子,没有个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何必干呢。 可是当然了,人生很多事,不就是为了痛快一下的嘛?何况贺正宏心里其实自有一本经。 这一仗打下来,武将人才倍出,新生势力中自然有君王看重的后辈。圣上自己年轻,也信重年轻人,看看老一辈儿的,七七八八都撂了,他这位置是不是也该挪挪了? 反正现在儿子出息,爷儿们同朝为官,文官武将占全,又个个位高权重不太好啊。[]这些年两个儿子一直外任,是历练也是互相避着的意思。他身为老父亲,就让一让吧。或者谋个闲散职位,或者干脆退下来也好,逗逗孙子过过松散日子也不错。 心里这般想着,一时又觉得自己也不甚老,还能再干些年啊。儿子们在外面,继续历练着,阅历和政绩更踏实些,将来路子更好走啊。 这些矛盾地想头,贺正宏不好说给任何人听。反正也对郡王爷有气,就这么明枪执仗的来一场吧。 皇上若对他有看法,就会在他闹事儿般的折腾中对他有意见,要撤要调他都能接受。他也不怕谁在他退下来后反过来找他麻烦。不说他自己手里有人,他家女婿好惹吗?霍辰烨那小子,指望得上。 事实证明,皇上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没有因为他在收拾郡王爷这事儿上如此无力而看轻他。还笑骂说郡王爷不长眼,我们堂堂京卫指挥司指挥使可是好惹的问他申斥那天要不要去旁听解解恨。 贺正宏当然不去,那些公公们,都是标准的奴才秧子,身子不齐全常常心理也很变态,奉旨去骂人,会不可劲的造吗,能有什么好听的。 但皇上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儿小得意。 这事儿就这般落幂,明玫却真心觉得委实够憋屈。这高抬低放啊这是,弄了一大圈,最后人家不过落一顿骂丢个脸而已,不痛不痒啊。 所以皇亲国戚果然不一般的牛掰吗?明玫好想胖揍那丫一顿解气啊。 当然她只会想想而已。 此时节已进入十二月,各府里都忙着备年货了。霍家尤其忙,要给三个姑娘备家,要备年货,要备睁眼就到的来年三月的嫁女宴……她家婆婆大人,也不时的交些任务到她手上。 留峰寺回来以后,明玫就开始安排两个小姑子的嫁妆事宜。说起来也不用怎么费心,大部分直接比照霍侯夫人给霍辰灵列的单子就可,还可以显得姐妹们一视同仁。 尤其是生活用品和嫁衣绣品方面,就按同样规格统一置办。 其他方面,酌情略减。 家具器皿,装饰摆件,以及庄子铺面宅子等,分别设个花费上限就交给管事儿具体操办。当然会积极征求两位姑娘意见,不带玩羞达达不语那一套的。 哪项银子上若花超了就从预留的压箱银子里扣,各位自已看着办。 反正定下调子,就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好了。具体的挑挑选选什么的细碎工作,还有何姨娘吕姨娘两位的热情参与呢。 怡心苑的人,好歹也是点办过两桩亲事的(司茶和素点),虽然规格不能比,但路数其实都差不多。咱不乱,也不急,慢慢置办就是了。 总之明玫这里设置专项小组开始置办荧炎两位小姐的嫁妆后,府里最忙的,就数那几个老女人了。忙点儿好,不会无事生非,婆婆大人顾不上找她麻烦,明玫就过得很安然。怡心苑里欢声笑声,其乐融融。 然后没多久,霍侯夫人又作上了。起因是这边给两个姑娘置办零物匣子,本来霍侯夫人那边早些年已经置办下了,可是她觉得现在的做工更考究更精细,那匣子的雕刻和镶嵌更合意,便要一起订。那是成套的匣子,可装金银,首饰,脂粉,绢帕等等各色物件,大大小小二十四个,价值自然不会便宜了。 她要当然就一起定了,收货时这边也先一起支付了。没想到管事儿的拿着单子去寻霍侯夫人时,那丫的她不肯认帐,说什么没听说过做嫂嫂的陪送妹妹一套匣子也收钱,“让她自己来找我要!” 把管事儿的好一顿呲达。最后明玫只好认下此事作罢。 霍侯夫人尝到了甜头,便又如此这般行事了几次,管事儿的说几句,还因此被甩过巴掌。 明玫便在某次请安时候问起霍辰灵:“嫂嫂觉得陪送你这些个东西算是尽了心了,妹妹可觉得还够?还有什么想要嫂嫂给的你给嫂嫂说说。” 霍辰灵被个“要”字骚红了脸,低了头忙说让嫂嫂破费了。下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也劝过她娘,何苦这般得罪嫂嫂,将来娘家嫂嫂不待见,她也会十分难做人啊。 奈何霍侯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还把她骂了一顿,说她现在还做着梦呢,那对白眼儿狼,和他们能处好什么关系,早晚撕破脸,你只管好生落了东西在手里是正经。 娘那样子,沾了便宜还是一样咬牙切齿的痛恨,让她十分不安。可她有什么法子,劝又不听,吵嚷出来,估记还得被病养。她做女儿的,怎么能不护着娘亲。 说实话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就能拒了爵位呢,嫂嫂又不是真病了,也没人老要她下跪磕头地虐待。不过她一向佩服这位哥哥,他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她只能多多开导,盼着娘早点儿消气儿。 秦氏也心里不安,见终于有人提起这话头,就忙接道:“妹妹,添箱那天我可是要躲起来的。二嫂子我没那么腰粗,给你添不起那么些精贵东西。”这话得先说在前头,不然到时候一堆亲戚前面,将两妯娌互相一比较,她那一点寒酸,肯定得落笑柄。 并且不只一个妹妹,有了霍辰灵的,自然短不了另外两个的。加起来老大一笔银子了。她也想攀比,可让她怎么比。 再说霍侯夫人那吃相实在是难看,丢不起那个人哪,她得乘机撇清自己与此无关。 霍侯爷一听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生气道:“两万两银子也不够用不成?夫人若施展不开就全交给管事儿去办好了。烨哥儿媳妇儿也是,以后再不可这般惯着妹妹。” 后来霍侯夫人倒没有那么明日张胆地算计她银子了,这不又有了新招:办年货。 交待任务是这样式儿的:我这里排布不开,让人支二十两银,着你那边的人去采买一百斤啥啥…… 价格封顶,花费多了自负。几乎笔笔采买都是赔钱货。 府里内宅儿每个月花费多少基本有定数,腊月间办年货,和往年也有旧例可遁,这一项上花费少了,别的项就多多的虚虚的报,总帐不会超支太多。 总之吧,明玫觉得这婆婆,真是没意思透了。这次康复出来之后,很有点儿泼脸不要的感觉。 她也知道这老婆婆手上没银子的难受劲,不好算计自己闺女的,就算计她这便宜儿媳的。 她那娘家,最亲的一窝老小也二十多口人呢,时不时上门来打秋风。霍侯夫人病养的时候,明玫是安排了这一笔银子支出的,每个月发生活费似的,有定例的银子给出去,想多就一个子儿没有。对方也不敢胡要海要,大家相安太平。这笔帐,侯爷都认可的。反正他亲亲岳家,也不好让他们过不下去日子。 但是霍侯夫人走马上任就不一样了,她这边有心多帮衬娘家,那边也是要求不断,谁病了,谁生辰了,谁下崽了,谁快死了,反正什么都找这个有本事的姑奶奶。 有句话说:谁让咱摊上了呢?还好左右不过是银子上算计,别的对她倒也还客气,她就能过就过了,不多说她什么。霍辰烨说,银子男人给你挣,你尽管花用无须抠索。至于她,霍侯爷不过是看着三个待出阁的女儿面上,等过完这几桩事儿,病养与否且说着,但肯定是不会让她再掌家了。 明玫就表示:嗯,到时候再惹我,就喂她馊饭吃。 倒是扇儿,明玫找了个时间,好声好气儿的问她自己有没有合意的人,男人让发嫁她呢。 结果扇儿不信,红着一双眼睛说:“扇儿从来不招惹奶奶,奶奶何苦逼人太甚,竟连这般都容不下么?”总之她不信是霍辰烨让她走人的。就算是霍辰烨让她走人的,也是明玫容不下她挑唆的。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算错,归根到底,是女人容不下女人。男人有没有感情都好,反正他不会介意多一个或少一个。 明玫觉得反正是这么回事儿,只管问她:“你看是你选还是我替你选,反正横竖是这么回事儿,你自己选可意儿的人更好些。你若觉得没关系,我就替你作主。” 结果扇儿还是那句话:“让我走可以,我要听爷亲自说。” 明玫听了,冷着脸道;“当真把你惯得不轻!你以为你是谁?谁告诉你打发一个小妾,还得爷们儿出面?就凭你这般目中无人不懂规矩的劲儿,就可以把你卖到乌糟地界儿去。” 明玫是故意撂狠话绝她念头,得让她明白,就算男人和她有情分,主子奶奶打定了主意要处理她,她也没有后路可退。发嫁这个话题已经第二次提了,这次就得有个结果。 说实话男人对她有多放不下,还真看不出来。明玫只是没给姨娘定侍寝日子催着男人去找她而已,难道这样就能挡住男人摸上她的床不成?男人自己不爱去,空有念想有什么用。 就算曾经有情分又怎么样,黄莺的情份怎么也比她深吧,现在咧,人在江湖漂,等着挨一刀罢了。 霍辰烨在留峰寺对黄莺那一脚,是一种态度。 黄莺体会得到,董家也看得懂。 虽然霍辰烨还是做不到真不管她,偷摸让人假借董家老二董建斌之名,委托顺风镖行把黄莺强行送往她原藉。 谁知道江湖女子能耐大呀,就在途中,这妞就灌醉了一个镖师,干掉了另一个镖师,跑了。 ――原本入董家时所说的废了一身功夫是假,可能服用的什么洗筋经之类的江湖药物不太靠谱,功夫或许有折损,但肯定不是全废了呀。这女子竟然能在董家为了试她身手的各种突然袭击中,坚持被揍愣没露出点应激反应啥的破绽,成功瞒过董家人,真的,就是那俩字儿:能耐。 惹得顺丰镖行找上董家好一番纠缠,最后发现此董建斌非彼董建斌才作罢。现在吧,顺丰镖行上下都在找董家小姐要报仇呢。 当然了,董家发现霍辰烨对黄莺毫无意思,也断不会坐视她在外逍遥,继续做出什么有累董家声誉的事儿的。 另外外面早有有心人传开,说霍辰烨早已厌弃了黄莺,如今黄莺人虽然还在京城混,但早已重入江湖了。于是西北据说是黄莺她嫡母那边有一拨人正卷土重来在寻她。 这阵势,若霍辰烨不全力护着,她自己肯躲着还好说,要再出头露面地玩,就真要被菜了…… 扇儿被明玫的狠劲吓住了,眼泪汪汪起来。好像这才想起对面这位是有生杀大权的主母奶奶似的,开始连声告饶。 话里话外也不外乎以后都听她的,不敢逾矩一步什么的。 明玫不为所动:“你既然愿意在这府里混,我的话不想听也得听,这是份内的事儿,别好像你听话了老实了就多了不起似的。” 扇儿咬着唇不吱声。 其实扇儿挺委屈,可是这都旷了多久了,这般坚持觉得有意义么? “我只问你,男人不往你屋里去,你当真愿意就这么在府里过一辈子?后院儿里放一个有名无实的妾室我也愿意,说出去我的名声也好听,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并不曾为难你。可你年纪轻轻,就愿意这般老死府中吗?爷肯放你出去是为你好,笑着走还是哭着走,自己想想清楚。” 扇儿哭着走了,那一脸的悲愤让明玫觉得只怕这丫头想不清楚。隔了两天,扇儿告了假说想去看看她娘,出府回去了。 206第206章 腊月中,贾国公府世子贾谊被准奏袭爵,老国公爷荣退,贾谊表兄从此成了新的国公爷了。 贾家摆席小范围宴请了至亲好友。 论资排辈儿,明玫这一品夫人第一次表现出了无可比拟的优势,于是被安排在一群中老年妇女这一桌,听大家哈啦,听别人奉承。她含笑坐着,甚是无聊。 贾家的亲戚,都是什么老国公夫人的娘家,贾家舅妈的娘家,新国公夫人的娘家,诸如此类。其他亲戚也是,没有什么显贵人家。这些人逮着程表嫂就一力的奉承,说着以后成国公夫人了,要多多照应之类的话。也难怪程表嫂会为了贾谊的仕途,把邢姨娘领回来投机一把。 明玫看程表嫂忙里忙外的转不开身,本来她是想帮着招待的,可是看那邢姨娘也活跃得很,满脸的笑意四处搭讪,她便不想凑过去。 看那高兴的样子,这次贾谊承爵邢阁老大概也没少使劲儿。 四处瞄瞄,只有陈谨丛老婆王氏一个熟人,可惜也不在她这桌上,只能远远点个头算完。 范氏没有来,她前面生了两个女儿,第三胎终于是个儿子。高兴归高兴,范氏却因此大病一场,如今还在将养,这大冷的天儿,不宜出门。 在她第二个女儿一岁左右的时候,有妾室怀孕,膝下少男嗣,范氏终于抗不过压力给那位保胎,终于还是让人家生了庶长子。 范氏心里跟扎根刺似的,如今把那孩子也养在身边,寻了个错处把那妾室也送到黑马庄去了。 而徐茂辉,后来再没去过黑马庄。 上次明玫去瞧病,范氏还语带嘲讽悄悄对她说:“从前黑马庄上那位孩子没了后,人就跟着被送走了。如今这个,从小伺侯大的丫头提的妾室,很有情分。可是孩子留在府中了,男人就也不去探看女人了。说来说去,家常过日子,男人哪有真正在意什么女人,男人在意的还是肚子,还是儿子。” 明玫连生两个儿子,夫妻关系不赖,曾让范氏羡慕不已。如今自己总算先开花后结果,儿女双全趁心趁意。范氏有子万事足,很满意,也很得意。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徐茂辉一定有不同看法。若是男人只为了儿子,徐茂辉如何能对曾经黑马庄那位女子作出爽朗畅快,娇憨明媚的评价,如何会对两心相悦的夫妻那般羡慕。 明玫一度曾想过把徐茂辉喜欢的女子类型告诉范氏,就托词兄弟们闲话提到过,所以她听过霍辰烨转述之类的。范氏如果一心想和徐茂辉过得粘乎,可以朝那个方向努力试试。范氏其实性子挺活泛的,至少和她在一起时,有说有笑挺开朗。可是她一面对徐茂辉,就有点儿端着的样子了。 可后来明玫到底心虚没有说出来,怕万一被范氏想偏了,或者真想到她身上去,觉得她就挺适合徐茂辉的期许之类的,难免自找难堪。 想想所谓朋友,也得有所言有所不言。 身为妻子,还是个一心扑在男人身上的妻子,不会真不知道自己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是不想真正改变自己去迎合而已。 曾经范氏对徐茂辉也是痴心一片,可她高贵端庄弯不下腰去谄媚小意,相敬如宾到最后,只总结出个男人只会为了儿子的评语。 不过这样或许也好,没有什么期待,她便不会再对他的寡淡有多失望。 许多夫妻就是这样,不管从前多浓的感情,岁月这把杀猎刀,都能让感情点点滴滴一里一里的淡去,多旖旎的感情最后也归于平淡,养儿育女,平淡度日。[.超多好看小说] 宴席散后,外面锣鼓响起,戏要开场了。因为天冷,戏台搭得比较近,以便大伙儿在阁楼里推开槛板便可以看。于是厢房便显得有些拥护。 明玫没有往那边凑,就在正屋里和王氏喝茶闲话。王氏显然也不爱听戏,就有些坐不住,不时打发丫头去前头看散了没有。 一时丫头回来报说,前头客人也都散了,不过他家爷正和徐爷,还有霍世子爷,由贾国公爷陪着,另开了一桌在那儿说话儿呢。 这几个人凑一起,当然得撒欢儿。 就听王氏道:“他们聊些什么,可很快会散?” 王氏温温柔柔的,人有些小内向,她总是很粘陈谨丛。陈谨丛依然在东城兵马司就职,人很仗义也有些大男人气概,估记配王氏这样的正好,正能满足他的那种大男人情怀。 明玫想,象王氏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没准才是过得比较好的那一个吧。 那丫头就说小厮进去传的话,她站在窗外,只听到了半句,“霍世子爷正说什么公主发了请贴给他,要去亲王府赴宴呢……” 明玫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觉得气闷无比。 自从上次路遇之后,好象就没有了那个风骚的慧香公主的消息似的。其实明玫知道并非如此,那慧香公主又先后几次给霍辰烨捎过书信儿来,说什么她不知道,反正霍辰烨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所以她也没提。 原来佳人有约呢。 就听王氏问道:“是哪天去呢?相公会去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她同去。 那丫头却不知道。于是王氏便说坐着等信儿吧,要今儿就去的话,没准过一会儿就得遣人来说了。 可是她到底稳不住,一趟趟地吩咐丫头去看情形。 最后丫头回来说:“爷说了,让奶奶先回府,不用等他。” 王氏听了就不高兴起来,嘴巴嘟嘟着。一起来的不一起走,还去哪儿不带着她,真是的。 王氏走了,明玫也有些坐不住起来,天都这般时候,定然不会是今儿就去。不过就算今儿个就去,她难道还上前拦着不成?明玫闷闷地让妙蓝也去问一声,看他们散不散,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霍辰烨的说法一样,“且得晚些呢,带你们奶奶先回去。”然后又交待身边的人备车套马的,把身边护卫也都打发给了明玫。 程氏一直忙着招待客人,见明玫要走了,才抽空过来送她。 “你是自己人,我就慢待了,腾空招待别人呢,妹妹不会生气吧?” 明玫笑笑,故意说话大喘气儿,“当然,生气。” “那你生气吧,回头我再专门设宴陪罪好了。”程氏也笑道。 “那太好了,我可等着了啊。到时你得提前通知,我好饿几顿腾出肚子。” 程氏撇嘴瞧她,嗔道:“出息。”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在廊下等着软轿过来的时候,程氏就说起邢姨娘来。她到底松口,将自家二儿子养到了邢姨娘名下。不过,她说:“相公说了,袭了爵后就为大哥儿请封世子。” 程氏说着一脸苦笑。 当然了,大哥儿身为嫡长,请封世子天经地义,这能算一种补偿吗? 程氏是贤惠到骨子里的人,侍侯两辈儿老人,照顾族人家小,对男人体贴周到,会主动给男人纳妾什么的。如今为了男人仕途,为了儿子前程,连儿子叫别人娘她也忍得下。 可到底,她也还是忍不住苦笑。 邢阁老出面给贾家族长施压,又许以好处,族长出面几次让贾谊以大局为重,以子嗣前程为重,他能如何?何况是为自己儿子,只能不顾这当娘的的心情了。 “二小子既记到那位名下,叫她一声娘,就注定她今生休想再生出一儿半女来了。”程氏压低声音又道。 明玫心里一咯噔,立马想起邢姨娘上一个落胎的孩子来,莫非竟真是这位下的手?她看向程表嫂,程表嫂也看着她,微微颌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贤惠什么的,都是相对的吧。程表嫂贤惠至此,却也不会为了子嗣繁茂,就高抬贵手漏几个崽儿出来。 厉害不在明面上的,都是真正厉害的。可就算程氏有信心将来掌控得住局面,那脸上的苦笑也十分刺眼。 本来贾谊世子既立,承爵已是顺理成章,就算想提前袭位,霍辰烨也说得上话,完全不用去承邢阁老的人情。但这两口大概还没从上次两个儿子曾受到威胁的事儿上摆脱出来,觉得指望霍家这一门帮衬,不如多条腿走路。毕竟老虎也有打盹儿没空的时候。 再加上少不了邢姨娘的主动,就顺水推舟有关系不用白不用了。可关系又岂是可以白用的。 明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一个成了形的孩子给人家弄没了,明玫觉得若是自己肯定还会心颤。想想扇儿,唉,也别装什么硬气了,趁着男人松口,干脆麻溜打发出去算完,免得有个万一自己为难。 她这种人,果然还是适合坏在表面上。 。。 天气清冷,却也多了份疏朗。明玫到了东大街让人停下马车,在附近随便逛一逛。 戴上帷帽,妙蓝扶着她下了马车。几个人逛进了旁边的布庄。 明玫当然不是为着买布,她只是纯逛逛。这阵子府里给三位小姐办嫁妆,天天忙慌得跟打仗似的。本来另两位小姐的嫁妆没有必要那么紧着办,可两位姨娘好像跟谁比拼似的赶着趟,当然有的也是管事的为了一式三份省心省事儿。总之一气儿忙活到现在,天天儿大宗小宗儿的采买,把明玫买东西的欲望都磨没了。 略看了看就从布庄里出来,有一位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笑着打千儿道:“世子夫人好,我家主子有请。”说着往对面盛记酒楼指了指。 酒楼的二楼,一位着锦氅束金冠的公子正趴在栏杆上看着她,脸上笑得桃花开。见她望过去,就将手上折扇冲着她点着打招呼。隔着面纱仔细一瞧,原来是承福郡王爷那厮。 明玫不想跟这位搭话,远远地点个头就算完了,转身就想走开。 那小厮又拦了一下,道:“我家王爷说了,相请不如偶遇。见到夫人,倍感亲切,已吩咐人在楼上摆了席面,望夫人赏脸才是。”那小厮面上笑嘻嘻的,话说得客气正经,语气却有些轻浮。 姐夫和小姨子,吃个屁的席。明玫心下生厌,连这小厮也甚觉讨嫌,便没有什么好声气儿地道:“我还有事儿,要先行一步,麻烦小哥儿回去转告一声。”说着又是远远向郡王爷略施一礼,便往自家马车边走去。 那边郡王爷见她要走,忙又吩咐身边的另一位小厮过来拦住。那位小厮噔噔噔飞快跑过来,凑近了低声对明玫道:“我家郡王爷说了,他手上可是有夫人感兴趣的东西的。还请夫人移步,不然郡王爷亲自过来,或现在就叫嚷起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所谓感兴趣的东西,明玫知道,不外乎指控霍辰烨奸夫的证据。 在贺正宏老爷往外掀郡王爷底子的时候,郡王爷被动挨打,忙于招架,倒没有功夫多倒腾些什么出来。这如今贺正宏消停了,这郡王爷被申斥一顿,倒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就开始想法子要报复回来。 明瑾有个贴身丫头,名叫花蕊的,早已出府回原籍嫁人了。但当初明瑾貌似对这个丫头非常掏心,所以承福郡王爷在把明瑾的丫头逼问一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之后,就想起这么个人来,费事八拉地把她给找了出来。 证据这种东西,没有不会造吗?把这丫头往死里逼,总能逼出些“真相”来,反正最后让她画押就是了。再说明瑾亲口承认的事,如今人也已经死了,名声也已经出去了,她一个丫头,能不顾自己全家,自己孩子的死活力保前主子清白么?那样有用么有意义么? 承福郡王也不是个十足的草包,知道捏造这种事儿,要想逼真,得八分真甚至九分真,掺那么关键的一点儿假,看起来才完美可信。所以他让花蕊细细回想了明瑾这么些年与霍辰烨有过交际的任何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最后问出了两个场景方便j□j发生。 一是贺家竹林。竹林深处,茂密幽深,人迹稀少,又有风吹竹动的声响遮掩,很方便打野战,也方便收买几个贺家的下人做做伪证。毕竟被发派到那处去干活的下人,都是不得重用的。这处多好,既扯上霍辰烨,又扯上贺家。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霍家,当初明玫生六一的时候,明瑾去过霍家一次。那一次,正好霍辰烨也在家。并且,花蕊说了,那时在霍府,明瑾偷偷跑出去找过霍辰烨,结果两人在书房外的一条幽静小径上遇见了。然后,花蕊自然说人家都没抬头看人,施了礼就过去了,明瑾备受冷落自己躲着哭了一场。 但是管他呢,真相并不重要,只要他们有那个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够了。 郡王爷少不得还暗骂明瑾也太无能了些,爱慕一个男人这么久,硬是扑不倒。害得他收集证据要这么费劲儿。 总之吧,这两件事儿编圆乎了之后,郡王爷就给霍辰烨送了个信儿,当然还是想着拿着个把柄,大家可以坐下来谈谈。他如今很委屈啊,做错的又不是他,可他被申斥也受着了,他们不该愧疚一点儿做点儿补偿吗?支持哪位皇子不都是支持,何不支持最名正言顺那个? 结果霍辰烨得了信儿压根没去见他,只给他回了个口信儿,说你还是去告我勾引你老婆吧。 把郡王爷气个仰倒。 霍辰烨这般臭硬,让郡王爷不得不细细推敲自己编排出来的证词证据,以期拿出来时更站得住脚,他当然知道,自己虽然贵为郡王爷,可这虚名除了能让人家在明面上对他打个揖让个道什么的之外,在这些实权人物面前毫无用处。 总之如今遇到明玫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她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那霍府的马车,那车上下来人的身条,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郡王爷捻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眉梢都是笑意。让这妞儿来陪个酒,自己女人那当众给他丢的分子,这不就能找补回来了吗?或者还可以再放话出去,把这场偶遇说成是人约黄昏后,他就更有面子了。 当然郡王爷也没忘记正事儿,看霍辰烨的举动,自己爵位不要,先为婆娘请封,分明这小姨子在姓霍的心中的分量不轻。女人家说句话,枕头风有时候强过龙卷风,没准就成事儿了也未可知。 郡王爷笑得越发得意。 明玫却心中火起,竟然这般赤果果地威胁她纠缠她?真是不痛殴他一顿不痛快啊。话说,这想法由来已久了。 她站在那里略一沉思,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撞上了,就今儿吧,反正是偶遇,还比较不容易被人怀疑。 想着她放缓了声调对那小厮道:“刚想起来还有物什要买,不好意思。”说着也没说自己应不应去见郡王爷的事儿,只管信步走进了旁边那家点心铺子。 那小厮一听,这话不是让他家郡王爷稍候的意思吗?这么识趣多好。看他家郡王爷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再抗拒就少不得派侍卫过来用强了。小媳妇儿在大街上被一番拉扯,岂不难看。 那小厮安下心来,老实站在街边儿候着。 明玫进了点心铺,低头悄悄跟妙蓝交待一番,妙蓝很快就掂着几匣子点心出来。她上了马车,隔着车板对谭劲转答清楚主子意思,谭劲就迅速溜了。 明玫在点心铺子里坐了一盏茶功夫,等着新出锅的点心给她装了几大匣子,丫头们掂着,一起出了门儿。 郡王爷的小厮还等在那里,见明玫出来便迎了上来。谁知却被明玫的侍卫上来拦住了,一位使劲儿那么一推,就把这小厮推倒在了地上。一行人理都没理他,就那么直接上马车走人了。 那小厮就忙扬声叫唤了起来,向自家郡王爷示意。 隔条路而已,这厢一叫,那厢听得溜清。郡王爷见自家小厮倒在地上,而霍家马车已起步,不由心中大恼,带着侍卫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刚到楼下,忽然从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叫花子,满身脏污,边跑边大声叫着:“承福郡王爷,承福郡王爷,承福郡王爷在哪里!”一边拿眼四处寻看。 承福郡王爷一顿步,就有侍卫上去把小叫花子提了起来。 “何事?”那侍卫问道。 小叫花子被勒得直咳,待侍卫略松了松手,才大喘着气儿道:“你是承福郡王爷吗?有人让我拿信来换银子。” 有侍卫过来从小叫花子身上摸出一封信来,小跑着递到承福郡王爷手里。 承福郡王展开一看,皱皱巴巴的草纸上,一段凌乱的字迹。信上大意是约他今夜亥时城南四印桥下见,说如果他能保她平安,她能提供姓霍的做过的阴私事证据云云。落款是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鸟。 承福郡王细细询问了那小叫花子送信儿人的形容相貌,见和心里的形象吻合,甚是高兴,竟然没有为难小叫花子,当真让人打发了银子了事。 那人当是黄莺没错。 黄莺从董家逃出后,被明瑾带入郡王府,结果郡王府也不安生,人又出逃。后来巴巴地去见了霍辰烨一回,求救命求安抚求亲热诸如此类什么也没得到,不过多挨了一脚而已。这些事儿,郡王爷当然都知道得很清楚了。 所以黄莺现如今,只能掩藏行踪,混迹于市井流民中了。 当初对霍辰烨全心全意,如今被不管死活甚至落井下石,走投无路之下,女子会更痛恨谁会做出什么事呢? 最亲密的人,就最知道对方的命门。 承福郡王爷捻搓着手上扳指,脸上露出笑意。 这事儿,靠谱,有赚头儿。 他看看霍家那扬长而去,已远远只能看到点儿影子的马车,心里恨恨。一个一个的都敢不把爷放在眼里,就都给我等着瞧吧! 207第207章 贾家,其他宾客也已尽散,只霍辰烨他们哥儿几个,还在贾谊的陪坐下,在那里高谈阔论胡喝海聊。 先是霍辰烨,使劲地动员大家参加明日庆安亲王府的赏梅宴去。反正对方给他的贴子上,明确写着可以携伴而往。 霍辰烨说自己遇上这女人胆怯,让兄弟们一起去壮个胆儿,免得被吃掉出不来了。 陈谨丛先爽快应了,说去见识一下那骚娘们儿怎么个骚法,以后大街上也好见之绕道。 贾谊对霍辰烨这点儿小事儿有求必应。 徐茂辉本不欲去,被大家好一番劝说。 最后霍辰烨提议:“大家都带上女眷吧,有夫人们在,没准那位也会收敛些的。” 陈谨丛就道:“正是。人家老婆在也往男人身上凑她还要脸吗。” 霍辰烨却知道那女人就是有这么不要脸。不过上次她仗着摆出了銮驾,明玫还得跟她行礼,这一次,明玫就不用多理会她了,真惹急了,不给她好瞧也罢。心里想着,对带女眷越发安然得很。 徐茂辉就道:“范氏病着,肯定不能同行。”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点头道,“好吧,我跟你们同去。” 霍辰烨就哈哈笑起来,拍了折徐茂辉肩膀道:“我就说嘛,能不帮着兄弟吗。”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立马就联想到徐茂辉是不是听说明玫会去他才改口去的? 他本来一定要请徐茂辉同去,自己安的就是坏心眼儿,倒也没啥好怪人家的。 这慧庆公主这段时间来对他缠磨得紧,他已推了她几次邀约了,心里十分厌烦。这女人下贴请人还不知道请些未婚配青年才俊之类的,找他这种已婚男人所为何来?莫不是真如明玫说的那般,图春风一度的痛快? 想来想去,相比他这种低声下气奴颜婢骨的表现,估记徐茂辉这种仙人之资,又不亢不卑的硬气作派更会合她胃口。 所以这次应约,就在于想隆重推出徐茂辉这美男啊,让他出头替他抵挡一阵。 别怪兄弟不仗义啊,谁让他徐老三对他家明玫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呢。既然有想出墙的杂念,正好找那随时准备出墙的女人配成双去呗。 反正圣上已经说了,如果从京城子弟中挑不出人来,就会从春闱的学子中挑一个人来配她,所以左右不过三两月,很快就指婚出去了。便是徐茂辉因此被缠上,也很快就能得解脱啊不是。 霍辰烨揉了把脸,悄悄说服自己,时间短嘛,也不算太坑兄弟啊不是。 然后大家又针对慧香公主话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爷们儿在一起说起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口德。说这桃花直带血色,谁家娶回个这样的,艰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云云。大家纷纷断定她在京城好满足那啥欲却不好往外推销,圣上强行摊派怕都不好使啊。 说着话也不知是谁先改口叫贾谊国公爷,然后大家纷纷跟着改口,恭喜打趣。 陈谨丛继续在女人的话题上绕着,没正经地问道:“当了国公后肯定什么都不一样了,只是不知国公爷抱女人和世子爷抱女人有没有区别,兄弟这辈子是没这命体验了,贾国公爷你回头得告诉兄弟一声。” 本是无心玩笑,却听来很像讽刺,贾谊忽然就眼有泪意。诸多堵心事,借着酒意,使劲翻涌。 女人有何不同?女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家的妻是好妻,他家的妾是贵妾,他家的女人都给他使劲儿,他才能稳定地当上这国公爷。 烨哥儿为了妻子放弃赐爵,他为了承个爵位让儿子由嫡变庶,靠个小妇上位。程氏为何事不顾体面第一次悲恸痛哭,邢氏为何事不要形象撒泼打滚,他的家中什么时候变得刀光隐现…… 别人且不说,从小他常和霍辰烨在一起,在大人嘴里在他心里,他都是比霍辰烨懂事谨行守规矩的。可是现在,他这里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生活象个笑话,象个无解的谜题,让人心里只浮现两个字儿:窝囊。 贾谊仰头眨眨眼,把那点湿意憋回去,顺势猛灌下一杯酒去。 陈谨丛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欠妥,一时有些无措,便也仰头灌下一杯酒去,连声道:“好酒,痛快!”意图蒙混过关。 贾谊却迷蒙着眼睛笑道:“我这国公爷做得,是不是很熊包?是兄弟就都给我说实话。” 兄弟们都知道贾谊家情形,听此言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都默了一默。 这片刻的静默,便成难堪的默认。贾谊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世子爷也好,国公爷也好,他贾国公府徒有虚名,实际还不如平头百姓,族中人多,负累大,无所依仗不说,不在仕途功名上拼还得眼看着家中老小受欺,在这条道上拼又是如今这般情形。 悲情也只有一瞬,虽然大家都是知交好友,但到底他是主人,不好在这里先吊着个脸,贾谊便转向身边的霍辰烨,拍着他肩膀强行转了话题:“烨哥儿你说,何时还能打仗?”一脸的向往之色。[] 从前他跟着霍辰烨驻守西北,可惜立点小功就回了京城。于是真正的开疆辟土的大仗便没有赶上。他习武不坠,一腔热血也愿意去战场上洒去。可他们贾家这一支,他一根独苗顶梁,也由不得他任性。 可同样是长辈卧床时候,他霍家,就敢两兄弟齐上阵去。 贾谊后悔。 男人先建功立业,再回来重整家里这片山河多好。如今搞得族中,官场,家里,他处处站不直腰。 霍辰烨笑道:“安安生生不好么,偏惦念打仗。不过若有仗打,咱们兄弟还齐上阵去?” 贾谊连连点头,“一定一定,烨哥儿你一定得带着我去,哪怕战死沙场,也来得痛快……” 霍辰烨听着什么死不死的,就脸色一沉,皱眉打断他道:“哥如今贵为国公爷,正是大好时候,做什么一脸愁苦,死不死的混说?” 贾谊苦笑,是啊,一家子老小,他死都死不起。 霍辰烨就想起今天席上一帮子族老来,有的奉承有的敲打,总之都是让贾谊莫要忘本,要对族人提携照顾的。 霍辰烨便道:“如今贾家族里,除了几户近亲,其他尽是你出了五服的族人,包括我后娘的娘家。堂堂国公爷,还要看他们脸色不成?谁给你摆辈分,你就给他们摆身份,处得好照应一二,不顺眼的统统门都不许进,管他族长也好谁也好,能奈你何?” 贾家族中人多,族长又混,好事坏事都混赖上国公爷家,他还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受惠,动不动爱动员大家抱团求暖,好名声尽落,还使得国公爷不好悉数得罪。 老国公爷跟族长血缘较近,不好甩这个包袱。现在贾谊却不同,低了两辈,出了五服了还管他个毛线。正因为族长大人是他继外公,他这里也是表个态,免得贾谊难作。 贾谊点着头,道:“我知道了,横竖由他们闹去。” 霍辰烨攒眉:“任什么由他们闹去?堂堂国公府,由不得他们混闹!” 陈谨丛点头附和,说回头兄弟让负责你门口这条街的弟兄们留着意,但凡那些无贴上门的,只管挥棍子驱赶开去,有乱嚷乱叫的,请去五城兵马司衙门喝茶留宿,先折腾那么一阵子,让人知道国公府前撒不得野再说,看谁还有事儿没事儿往这儿蹭。 徐茂辉说打架我不在行,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不过咱公事清闲,有需要跑腿儿帮手的事儿,你尽管说话。 贾谊又要哭了。 霍辰烨又道:“再说朝堂之上,你是武将,我也是武将,咱们兄弟才行事一路,自不必说要互相照拂。邢阁老到底一介文官,又能影响你几分?这次邢阁老帮了你忙,你将儿子也许出去以报恩了,也算两清。邢家人口零丁,邢阁老就剩那么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如今一半在你手里,你还怕他生事拿捏你不成?主要你自己,得擎稳了规矩好生过日子是正经。” 把邢阁老都拿来说事儿了,话里浓浓的支持和淡淡的警示,贾谊自然听得出来。 把邢氏纵得够高了,就这般安分过日子便罢,不然就得削。霍辰烨对这外公感情很深,贾家乱套,不只贾谊,他也是绝不愿意看到的。 陈谨丛和徐茂辉又纷纷附和,还具体分享了一些妻妾共和招数,以及怎么搞定小妾搞怪等等…… 兄弟就是这般做的,反正最终贾谊还是哭将起来…… 正热闹着,霍辰烨贴身小厮进来劝道:“爷,散了吧,夫人惦记着,使人来问了呢。” 霍辰烨愣了一下神儿,明玫早已经回去了,会再遣人来问他? “派谁来了?”他问。 “谭护卫。”小厮道。 霍辰烨不由笑了起来,猜度着明玫大约知道自己把护卫都遣回去了,这是不放心特意又让人来接护他呢。不只心里美呀,他是一下子直从头发稍美到了脚趾甲去。 等到出得门来,却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儿…… 原本明玫假借黄莺之名,将郡王爷诓去城南四印桥,不过是想让谭劲他们,趁着夜黑风高,跟过去将那郡王爷套麻袋狂扁一顿解气去。最好把他打成猪头,三月下不了床才好呢。 当然,她最后一句并没敢交待,怕护卫们下手没个轻重,再真打人给打废了。 可谁知道,这事儿还是玩大了,承福郡王爷倒没受皮肉之苦,他直接,死翘了。 谭劲吓得不轻,没敢回府去禀报,急慌先来找了霍辰烨。 “……属下四人,从亥初便一直守在那里,直到亥正两刻左右才动手。那时承福郡王爷一人倚着桥墩子站着,八个随护警戒在四周。属下几人如奶奶交待的那样,从桥上跳下,直接给承福郡王脑袋套上了,才踢打了几下,承福郡王的护卫就围了上来,没想到也都是高手,一照面便打了起来,属下几人只好放开承福郡王全力迎战。谁知道这边才交上手没一会儿,暗处有人放冷箭,把已经躲到边上去的承福郡王给射死了。属下见事不对,迅速带人撤了。” 显然有人借机寻仇,或故意嫁祸。 小叫花子那般高调地叫嚷,有心人能知道此事并不困难。何况不用知道纸条内容,单是瞄紧了承福郡王的行踪跟着,见机行事就够了。 “完全没看到放箭人身影?” “没有。属下几人原想着找找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出,结果竟未寻着。又想着会不会是郡王那边护卫故意哭喊使诈,便悄悄又潜了回去,结果发现承福郡王真的死了。属下在那儿呆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有别人回去探看死询真假……” 所以承福郡王死活对方并不在乎,那便不是寻仇,而是嫁祸。 霍辰烨沉吟着,又询问了些细节,知道他们都蒙着脸,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在现场,便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暂时避一避,不要出门走动了,免得被人指认出来。你们奶奶那里,先不要惊动。”最好等她知道时,这事儿已经处理好了。 谭劲点头,又交待几人如有万一如何行事说话…… 明玫不知道这些,谭劲那里没有消息传回,她也并不担心。本来就是小事一桩,揍一个不顺眼的家伙而已。这般夜深,谭劲肯定会等天亮后待她方便的时候才过来禀报。 但明玫依然辗转反侧,整夜睡不安稳。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 这真是绝无仅有的事儿,她第一次夜不能寐,他第一次夜不归宿。 想起今天席间提及过的慧香公主的邀约来,明玫心里很是烦燥难安。 干嘛去了呢这是? 她睁开眼瞧着黑乎乎的帐顶,却隐约扫到窗帘缝透过来的一线亮白光色,是天快亮了么,丫头们竟然没有人起床走动?她索性起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向外间。 呵,原本竟是下雪了!北风不动,竟然悄没声地下起了这般大的雪!雪花大朵大朵的铺天盖地的往下压,世界已经银装素裹,一片亮白。 这么夜深人静时分,以慧香公主的大胆作为,霍辰烨若真是去赴她的约了,真是什么都可能干过了呢。只是不知道这女人的彪悍作风里,含不含敢作敢当这一项。 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要怎么办他们呢? 该死的,她可不可以请她的护卫动手,简单粗暴地收拾了这无耻的贱人们算完呢 一时又安慰自己不过夜深了,霍辰烨可能只是醉酒留宿了,下人们见她睡下了没有把信儿及时通传进来而已。 一时又想着护卫们都跟自己走了,霍辰烨会不会夜归时遭遇了什么宵小之流,要不要吩咐护卫去寻人呢? 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可笑,那家伙练的是武行,又是这么个身份,处心积虑倒还可能,可敢惹他的宵小只怕还没出生…… 总之胡思乱想矫情了一夜,生生把睡意挤跑,落了一张典型的怨妇脸,至天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霍辰烨正是天亮时分才回来的,那时候明玫刚刚睡着。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会儿明玫的睡颜,眉头紧皱,呼吸不匀,看来睡得并不安稳的样子。 知道怕了吗?知道着急了吗? 就敢打人一顿闷棒而已,这般心性,若是知道真出了人命,也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他坐在那儿略略搓了会儿手脚,几下褪了衣衫,掀被就钻了进去。 明玫被冰得身子一颤,知道霍辰烨回来了,迷蒙着眼睛就骂道:“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霍辰烨嘻皮笑脸的,“家里有老婆,不回来能去哪儿?我快冻坏了,快给我暖暖。”说着手便让她衣襟里钻。 明玫心中有气,拨开他的手只管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哥儿几个喝酒喝晚了,你闻闻这酒气,”说着朝她面上哈了一口,“后来想老婆得紧,就不肯留宿,直接回来了。” 明玫到底正困得紧,便没有多说,迷迷糊糊没一会儿又睡去了。 自然是起不来床的。 妙蓝叫了半天才醒,明玫抚着脑袋醒了会儿神,就安排妙蓝拿了两坛药酒去盛昌堂请假。只说自己昨儿受了寒,有些鼻塞,天亮时候刚喝了浓姜汤捂汗呢,不好亲自去请安了。请二老把那驱寒强身的药酒喝着些,免得也招了寒气。 又交待两个小子若起来了,带去堆雪人去,不用带来这屋了,小心过了病气。 妙蓝答应着去了。 霍辰烨也醒了,闷闷地笑,揶揄说过来我给你捂汗吧,长臂一勾便把她紧紧捂在了怀里。 一边交待她:“今日要去庆安亲王府赴宴别忘了,你捡着高手护卫,带多几个壮胆儿,歇过了午便去……” 明玫一听就有些烦,拿乔道:“我去干嘛,去看你被别的女人揩油拉手不成?我宁可在家睡觉。” 霍辰烨失笑,点着她鼻子道:“你知道自家男人可能被占便宜,还不去看紧点儿?是傻的吧你。” …… 明玫一气儿睡到午时,再醒来时身边人早没了踪影。 妙蓝悄声道:“谭护卫早些时候过来了一趟,然后听说奶奶睡着,没说什么就走了。看样子,应该事儿都办妥当了。” 明玫点点头,“人呢?” 想着细细问一问情形也好乐一乐,妙蓝却说谭劲出府办差去了。 明玫多少有些奇怪,霍辰烨把谭劲给她使唤后,他那边便没有再派过他差使,怎么会不在府里。后来想想可能夜里办差也不知几点才回来的呢,没准儿这会子也在家偷空睡个觉啥的,就没放在心上。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整装上了马车出门,去了城东一家茶楼。大家约好的在此歇息等候,然后一起往庆安亲王府去。 男人们都还没到,大概要找人顶差使或翘班总需要安排。女人们一顿寒喧,又上新茶要点心,继续开茶话会。程氏拉着明玫就一顿取笑:“我昨儿歇下的晚,今儿午间就歇过了头儿,起得比平时迟了,谁知还晚不过你去。” 明玫心中一动,就问道:“表嫂昨儿几时歇下的?” 程氏道:“人散了就歇了,大约子时不到的样子,满屋的乱糟都撂着没收拾呢,下人也都累着了……” 明玫却没听她絮叨,只在想着子时不到就散了,那霍辰烨后来去了哪儿呢。 再问王氏,王氏也说陈谨丛子时不到就回府了。 明玫心里就不爽快起来,嘴上只笑道:“他们昨儿个都喝多了酒吧,我家那位,回去还满身酒味呢。” 程氏道:“哪有喝多,那么几个大男人,一共也没喝几坛去。喝多了茶倒是真的,后来府上客人散了,茶水上全力供应他们几个呢,我让人泡酽茶给他们解酒了……” 所以霍辰烨那满口的酒味,要么是后来和谁又喝的,要么是他进门前故意灌几口熏她? 夜不归宿还扯谎,怎么想怎么觉得满满的猫腻呢。 他晚归的时候并不少,虽然没有那般晚过。可她介意的东西并不多,那他在掩饰什么? 她很确定,昨晚他一定干过了点儿啥。 明玫心里揪揪的难受,那种感觉叫失望吗?叫伤心吗?她说不清楚。 。。 庆安亲王府那片梅林不见得比贺家的好,但胜在地阔,胜在野趣。这里的梅林不似那种花匠一颗颗细心栽种的林子,两相间距离品种都有讲究。这里倒像是一把种子撒下,由着树苗子自在长成的。 梅林偶有稀落处,但大部分都是一片密集,还有下面几树同根,上面枝干纠结的,便长成奇形怪状,又兼花色交杂。一眼望去,大片大片雪映霞光,暗香浮动,走在其间,美景天成,移步换景,当真赏心悦目。 一群人在梅林里穿梭,渐次散开。明玫没心思紧跟着看那女人跟几个男人聊得热乎,更是自动朝没人声的地方钻去,图个清静自在。 不知信步走了多远,和妙蓝在一树梅花下站到有些冷意,才想要回亭子里暖暖去,茫茫白雪梅海方向难辩,只能顺着脚印寻来路了。 雪地上两行脚印曲曲折折,一大一小,正是妙蓝和自己留下的。顺着往回走了一段,明玫忽然发现自己的某个来时脚印上,似乎印有另一个脚印,就象是有人踩着她的脚印一路过来,却偶有一步踩偏了一些,露出些微不一样的痕迹出来。 回首四顾,除了身边妙蓝并无他人。指给妙蓝看那脚印,然后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忽然有些惊怕起来,觉得这处梅林,静谧得有些诡异之感。 明玫示意妙蓝大声叫嚷,那丫头张口就嚎:“有人在吗?崴着脚了啊喂!!~~~”惊得雪花扑簌簌往下落。 忽然有冷冷人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快点闭嘴,否则先送你去见阎王。” 旋首,就见黄莺从几株并排的梅树后走了出来。她头发削得很短,蓬蓬盖在头上,半遮着脸。手握匕首,眼神犀利,站在那里森森的笑。玄色披色拂扬在风中,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志得意满。 闭嘴?这样子能闭嘴吗?就象看到小偷,你傻傻叫一声“站住”一样,人家肯站住才怪呢。 妙蓝更加拼命地扬声嚎:“有刺客!!抓刺客!!来人哪!!有黄莺!!” 明玫已经第一时间把身上斗篷系带一拉,任它掉落地上去。然后主仆二人转身就没命地跑。 黄莺站在那里,而不是第一时间冲上来一刀刺下,固然有点儿猫拿耗子般的玩弄心思,估记也还有些话要说,至少甩几句比如没想到咱会杀回来吧?比如你丫也有落我手里的一天!比如今天老娘就让你看看你有几两重之类的。 可是眼见明玫了没给她撂话儿的机会,很逊地奔命去了,她也不站那儿摆冷酷造型了,也不靠放眼刀威摄了,拔腿就追了过来。 妙蓝边跑边发出那一声声“是黄莺,抓黄莺,救夫人……”叫得黄莺很是火大。 好在树多,好在树密。明玫绕树挡刀,竟然也躲了一阵子。妙蓝好丫头,见黄莺只是缠着明玫挥刀,她便一边同样绕树逃命一边寻机下黑手,或揪人家披风拽一拽,或扬手照人家脸上撒把雪,或抖树枝淋人家一身雪,然后继续逃。 就是这样,既要使绊,更要保命。直接冲上去拼死抱住啥的,向不是明玫提倡的行事风格。再说现在也不到那个境地。 可到底小儿耍赖,抵不过武林疯姐,黄莺被妙蓝激得怒起,放下明玫这边,转身就朝妙蓝那边追过去。不过绕树三匝,妙蓝就险象环生。 远处隐隐已有人声传来,明玫忽然就壮了胆气儿,转身朝黄莺身后扑过去。结果没能扑趴人家,却被黄莺一个利落的转身,扼住了她的喉咙,匕首也顺势放到了她的颈上。 呃,点儿背。 妙蓝从后面扑上来去抱黄莺的腿,被黄莺反脚狠狠一踢,妙蓝抱着头滚出去老远,口中长声尖叫着,最后戛然而止,好像死过去了的样子。 明玫急喘把气儿,见黄莺并没有手起刀落利索收拾她,知道终于到了死前撂话阶段。她看着黄莺率先开口:“你那么想杀我?黄莺,你看不出来吗,就因为你想算计我,所以才让世子爷对你越来越失望的?”边说边打眼色让偷瞄这边的妙蓝快走。 “你这么说,是想劝我饶了你吗?原来你也会怕死!”黄莺冷冷嘲讽一句,手下用了些力,把明玫掐得直咳,眼泪直往上涌,一副凄惨可怜模样。 黄莺看着她那怂样心里舒坦,整天高仰着那貌似高贵的脖子,还不是经不起一掐!怎么没早些掐死她。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松了松手指头,冷睨着明玫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很懂他?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从前我杀了人能安然活着,因为他愿意护我,也护得住我!我现在杀了人依然能活到现在,你以为我又是凭的什么?自然也是他在明里暗里的护着!他心里有我,别看他嘴上凶面上狠,他一直放不下我!只要没有了你,他就不会舍得再赶我走,他还会护着我,一生一世!” 她说着手上又使力,明玫又一阵子的猛咳。 余光看到那边妙蓝在地上躺着装了会儿死,在黄莺激昂陈词的时候悄悄溜掉了,明玫就大松了一口气。 她匀过气儿来就点头附和道:“我知道他心中有你,至今不改。可那又怎样,你还是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会输给我啊。”周旋嘛,拖延嘛,她不介意聊聊他们的爱情,这个话题够长够纠结,到现在还撕掰不清。 “你知道?”黄莺追问道,显然是针对前半句提问,“他自己说的?” 明玫点头,懒洋洋的道:“黄莺,你知道扇儿为什么一直留在府里吗?” “为什么?” “他想给你个孩子。”明玫笑道。 “……啊?”黄莺有些呆呆的。 “他不好拿我的孩子给你,就准备让扇儿替你生,让扇儿将来的孩子分你一个。可惜你沉不住气的时候太早,一次次让他失望。” 黄莺失神片刻,才问道,“真的吗?” “他亲口所言。” 本来以为她会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至少问问扇儿如今怀孕没有啥的嘛,她就会告诉她,霍辰烨说了,你以后肯安安分分过日子,他就给扇儿撒种之类的。 谁知黄莺根本啥都没再问,她默了默,却忽然暴怒起来,骂道:“所以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硬插、进来破坏我们?”也许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他们要回到从前,不能够了吧。 明玫嘴上说着话儿,自然一直关注着脖子上的刀。忽见她握刀的手陡然一紧,忙双手抓住她手腕拼命往外推。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脖颈上一阵刺痛,有温热的东西流下。 明玫顾不得这些,咬牙死死抓住黄莺的手。黄莺一手之力显然一时也胜不了她拼死的捍勇,倒被她反推回去了些。没奈何黄莺松开牵制她脖颈处手来帮忙,明玫脑袋得了自由,顺势低头就咬住她的手腕。 黄莺吃痛,另一手提掌为刀往她脑袋上劈,可惜力道有限,到底没让明玫即刻晕菜,只有点儿眼睛发花。 斜刺里忽然一枝梅枝横拂过来。 似乎很混乱,似乎一瞬间,也不知道那梅枝怎么一拨一撩,黄莺手里的匕首就划上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溅了明玫满身满脸,热乎乎粘达达如蛇缠身,瞬间就变得冰冷冰冷直寒到人心里。明玫呆呆的,直到黄莺身子后仰着倒下,她才下意识地松开黄莺的手腕。 明玫嘴唇抖得厉害,但她使劲的拼命地咬着,她分明感到了溅到嘴上的血液,似乎一个闭不紧,就会流进嘴巴里去。 眼皮上冰凉凉似乎也沾上什么,满世界唯余一片血红,铺天盖地,其它什么都看不清…… 208第208章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划过对方脖颈,皮肤切开时轻微的敕拉声,瞬间满目腥红……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外面雪堆了半尽来厚,屋里地炕烧着,暖炉喷着热气,温暖如春。 霍辰烨洗漱完不久,穿着宽松的家常袍子,腰带松松系着,坦露一片锁骨,外面随意披了件披风。脚上趿着宽口鞋,头发还有些湿润,用长巾子松松系了,黑鸦鸦垂在身后。他坐在床边,一手握着明玫的手,一手握一卷书册看着。 感觉到明玫的动静,霍辰烨抬起头来看她,温声说了句:“终于睡够了?可真能睡啊。”松了口气的语气,一边放下书册,伸出微凉的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明玫转头看他,见他这般闲适自在模样,一瞬间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可恶。 是因为他,才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都是因为他。 她拂开他放在额上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儿。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 霍辰烨不防明玫一醒来就发脾气,愣了下才道:“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护好你,让小七受惊了……”他抚抚她的头发,“你别乱动,小心动着伤口。” 明玫却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她是清醒着的。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那湿湿的巾子擦在身上脸上,让她莫名闻到血的腥臭,感到血的粘腻。那巾子在身体上轻轻拂过,让人时而觉得冰冷,时而却觉得灼热,难受非常。 那时她虽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血止住了吗”,“太医怎的还没到”,“快马怎的这般慢”……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那时在哪里,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怨恨起来,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动着伤口又怎样,反正我又死不了,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噢,她死了,我伤了,你满意了吗?还是说你心痛了?哈,你心痛也没辙,反正人已经死了!” 霍辰烨皱眉道:“小七!怎么又说这种话。” “总之你走开,你趴在这儿做什么?有人要杀我时不见你,我一身血污昏菜的时候不见你,现在好好躺着难道反能死了吗,难道你在等着我死不成?你快去啊,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她们正正需要你呢!” 霍辰烨被她不停地拍打着,也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在气什么。[.超多好看小说]梅林里大家都分散开活动,一时就没有注意到她,不过他很快就让人去寻她了。后来知道她伤着了他也着急,可检查过她的伤并不要紧,就交待给两位兄弟,迅速去了现场查看安排……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这是。这会儿情绪这般激动,倒不用急着细细解释,让她发泄一通也好。 霍辰烨想着干脆站起来,又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只哄着道:“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不是,夫人别再计较了可好。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的颇不以为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 还有黄莺,几次三番,临死也恶心人一回,也想拉我垫背,我主动去招她惹她了么我…… 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激动归激动,这脑筋还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那不是一般的清啊。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虽想着不和她计较,可到底骂得也太难听了些,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错真的不会再犯了,你别气了好不好。至于慧香公主,和我没有半分瓜葛,我以后一定远离她,你真不用气恨这个……”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过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避着她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因为这个品种不同,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 霍辰烨哭笑不得,忍耐道:“若她是真公主,圣上可能还会训斥一二,可她爹是藩王又是皇叔,圣上都得留着情面。再说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不会将人留京的,咱们何必招惹呢。” 说是让她自己选婿,若圣上有意赐婚京城子弟,早透出话儿来了。(.)如今开口说起春闱学子,当然打着远嫁的主意,短短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 明玫听了更加生气,嚷道:“不招惹她就行了吗?可她招惹你了,可她招惹我了,忍忍忍忍忍(不是凑字数,真的真的=^_^=),什么时候才忍到头,等我死了吗?你不是很能耐吗,黄莺杀人你都罩得住,一个女人往上扑你却没法了?根本就是借口,根本你就是很乐意跟她厮缠!” 霍辰烨按了按眉心,无耐地叫了声:“小七。”怎么解释不听啊这是。 “总之我不管,她招惹我我就不依。我受伤了,我差点儿死了,我要忍到死后变厉鬼啥的讨说法吗?噢,我是个没用的,只怕变成鬼也是个窝囊货,不我求那时候了,我就要现在讨个说法。你的能耐呢,你去面圣啊。在她庆安王府出的事儿,是她这公主窝藏凶犯,为虎作伥,狼狈为奸草菅无辜……” 霍辰烨头痛,“小七,王府遇险,自然说得上王府护卫不力,有礼的人家可以表示款意,但真讨要说法,人家又不是蓄意,谁会理会这理论,了不起拿几个府里护卫顶责完事儿,你想要这样吗?至于公主,诬告不得,要有证据。” “证据嘛,想要自然有。黄莺亲口说的,公主带她藏身王府,灭了我就给她撑腰摆平董家官司,然后一妻一妾瓜分霍郎。妾入霍府,公主另建公主府,有没有霍氏妻名号不打紧,人家将来入的是皇陵太庙,嗯,连你也能沾上皇气呢没准儿……这样的证据行吗,你满意吗?” 霍辰烨看着她,反应够快,故事张嘴就来,神智这般清醒,为何就一味胡搅蛮缠呢今天。别说这是她自己编的,就算黄莺真这么亲口说了,如今死无对证,也作不得数的。告不倒人家还会惹一身骚,何必呢。 他按捺着性子,去桌边倒了杯水来,笑道:“说了这许多话,喝口水润润喉先,等有劲儿了接着开骂……” 明玫火冒三丈,她讲了半天,他都当玩笑了? 她一把推开霍辰烨的手,跳下床去抓搭在衣架上的外袍,一边恨恨道:“你走开,我不用你作好人。你的能耐就都用到姑息养奸上吧,我自己去,我去官衙,我去击鼓喊冤。男人不顾我的死活,这个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恨不得我死了腾位置。我如你们的意,等着官衙说我诬告,打死我算完。还不用你的女人们动手,你就坐等着美人入怀以慰下流吧……” 霍辰烨被她一推,手上茶盏喀棱棱响着在茶托上乱蹦。幸亏他,终没有让茶盏摔到地上去。茶水却洒出来不老少。 霍辰烨把茶盏放到桌上,甩了甩手上水渍,就忙过来抓住明玫,“小七,别闹了,快去床上躺着去,仔细再着了凉。” 明玫左右挣着不听,还是要往外走,一边叫着:“躺着作什么,养好了再被杀一回么?你走开,你这般拦我,可是为着护那个女人?她是细瓷我是瓦砾是不是,霍辰烨,你总是说得好听,可乱糟事儿一样不少,我不要你管了,我不想看见你,你个混蛋……” 霍辰烨从后面将她拦腰抱起,明玫两脚离地,在空中尤自乱踢腾,忽然照着旁边高脚小案几就是一脚。案几倒地,上面摆着的彩云追月阔口插瓶就应声而落,那瓶子肚大壁落,是润亮的玻璃质釉,在地上弹跳着磕了几磕,渣渣乱飞。 霍辰烨额上青筋直冒,他也很想摔几个瓶子听听响啊,真让人忍无可忍。 他把明玫往床上一放,把被子猛地一扯盖在她身上,绷着脸狠声道:“安生躺着,不许再闹!” 明玫哪肯听话,翻身就想起来,被他一跃上去平平压着,只压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哪里还能动弹。明玫一恼,照着他光裸脖颈就啃上去。 霍辰烨嘶的一声倒抽口凉气,发现她是真下狠劲咬啊,也真恼起来,用手捏着她两颊,强行让她松了口,然后用手压着她双肩不让她动弹,一边扬声叫人。 几个丫头进来,不敢往床上多看,见地上一片狼藉,便都忙着收拾起来。 霍辰烨道:“看好你们奶奶,不让她脚沾地上,出了差错,你们就不用留府里侍候了。”几个丫头怯怯地都忙称是,立马就有两个站到了床头,紧紧盯着明玫。 霍辰烨又交待让把屋里类似这般薄脆的物件儿都收库房里去,换耐摔的摆件来摆。交待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道:“贺小七,我不回来了,也不管你了,你能耐,就可劲儿折腾吧你。” 却听丫头红棠惊叫一声:“世子爷,你的脚……” 才刚碎瓷溅上了,划了一道,有血洇出一片。 霍辰烨不理会,摔帘子走了。 。。 霍辰烨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把最近的事情理了一遍,最后便又整装出门,往贺府去了。去找岳父大人说说正事儿,顺便也诉诉苦告告状啥的。 贺正宏还在书房里呆着,寻思着承福郡王那档子事儿。承福郡王昨儿夜里死了,他的护卫不敢隐瞒,把承福郡王怎么收到信儿,以及去赴约怎么遇袭的事儿说了一遍。 结果信上写着什么,护卫们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郡王爷说是去见一个女人。黑天半夜跑去桥洞阴沟那种地方见一个女人,定然没什么好事儿就是了。 而那封信,不见了。小叫花子,不见了。 前阵子贺正宏和郡王爷成水火之势,才平息下来没多久,人家这就被暗箭戳死了,任谁都会往他贺正宏身上联想一下吧。 这事儿若是冲他来的,这栽赃嫁祸的手法也寻常,只是若想座实与他有关,就得另拿实证出来。可今天有司查了一天,现场干净无痕,完全没有什么能指证他的证据。――若是嫁祸,便不应该留这么干净一个现场才对吧。 那么是承福郡王那小子自己结下了什么仇么? 贺正宏正琢磨着,听说女婿这么晚上门,立马觉得不妙。最后的大事儿也就这一桩了,莫非真跟他有些牵扯,霍辰烨才急急跑来? 贺正宏把人让进来,亲自上了茶,然后直言问道:“烨哥儿,可是为承福郡王的事儿来的?” 霍辰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承福郡王的事儿圣上责令京兆尹查办,有咱们什么事儿?能尽快了解就是好事儿,难道岳父还想亲自替他报仇不成?”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他不用理会?贺正宏心中一动,莫非跟这小子有关? 他饮了口茶,道:“烨哥儿,你怎么?”他们之间没有啥大过节,不至于到对人下死手的地步啊。 霍辰烨连连摆手,“岳父想多了,我说了,和咱无关。唯愿此事早些了解,使亡者得安罢了。” 贺正宏嘴角抽了抽,知道不是他动的手,估记了有点儿小牵扯。于是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说此事。 喝了半盏茶,就听霍辰烨又道:“岳父,我是被小七气出来的。你不知道她……”霍辰烨开始说小七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对他又捶又打又咬,撒泼打滚不讲理,最后问道:“岳父,你管不管她?” 这女婿有些头痛有些气急又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让贺正宏硬是愣了一会儿。 霍辰烨见岳父不吱声,就又道:“岳父,她太气人了,你去训训她。” 贺正宏终于反应过来,敢情两人耍花枪,他睡不成就跑来让他也睡不成觉啊。贺正宏不由笑起来。 然后他点霍辰烨道:“烨哥儿,你说的这是小七么,啊?也就是你,把个好好的明事理的孩子,惯得会胡搅蛮缠浑不讲理了。你那么宠她是要怎样,现在自作自受吃到苦头了吧。” 霍辰烨皱巴着脸一副苦相,嘟囔道:“她还嫌我对她不好。” 贺正宏又呵呵笑了一会儿,才又感慨道:“我们家小七啊,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拿捏得稳,我这当爹的都没见她失过态。没想到竟然在你面前肆无忌惮成这般样子。我告诉你,这丫头最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定然知道你会纵着她,才敢冲你撒野撒气。要不然,她可是能装能忍着呢。” 这话霍辰烨深以为然,噘着嘴无话说。 于是贺正宏道:“不过也实在闹得过了,我看也是该骂。要不现在我就去一趟?早点骂醒好做人,免得落下祸根。” 霍辰烨却坐着不肯动,只顾喝茶,最后答拉着脑袋道:“算了,不劳岳父了,我自己回去骂吧。”心里默默叹口气,她火起来,那嘴巴顺溜得很,他哪能骂过她啊。 想了一会儿,霍辰烨问道:“西羌国内古拉部叛乱独立,称愿向大汤称臣,岳父可知此事?” 西羌国教乃密拉教,信众众多,据说教宗欲强行统一各教,惹恼了世代信本宗教义的其他教派。其中有一古拉教,教派虽小,但信众地域集中,都在西羌六台山和双塔山一带,信众世代信奉本教,如何肯改依别派。被逼之下,古拉教就以六台山和双塔山为基地,宣布脱离西羌,独立自治。 他们为求保护,原来纳贡称臣,可那么丁点儿地方,实在是连圣上都没放在心上。 贺正宏点头,问道:“怎么?” “他们急于拉关系,肯定会十分愿意和亲。慧香公主正适婚配……” 209第209章 霍辰烨走了,明玫当然也不再闹。男人不在,她任性发火给谁看?实际上她发了一顿火后,有些疲累,不过心下那股劲儿倒是也顺过来了。 她试图起身时,把红棠小丫头都快急哭了。明玫很无奈,她只是想要小解好不好。这是她的丫头啊她的丫头,为毛还是把男人的一句话当圣旨般? 了无睡意,看着窗外的莹莹白光发呆。 她激愤的感觉,是源于被黄莺之死的血腥刺激到了。这件事儿真是让她受到了惊吓,也膈应得难受。但黄莺到底是过去时,到底死者已矣,等明玫人从惊吓中缓过来后,也就罢了。 现在她更腻味的,是霍辰烨那一夜的去向不明,还遮遮掩掩不肯明言。 可是要说霍辰烨一夜之间,就能火急火燎地和什么公主干上什么,这事儿没有些前奏和后序,她还是不信的。霍辰烨那人,畏强权不至于些,饥渴不至于此,节操破碎也不至于此。 再者霍辰烨若真有心和这位公主畅开了撒欢儿,只怕他也有胆儿毫不避讳她吧,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明贱。 思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坦。慧香公主不同黄莺,这个女人是可以玩成将来时的,霍辰烨和她亲近,甚或只是接近,都让她十分窝火。 明玫愤愤地想,公主也罢谁也罢,想要她的男人,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这次黄莺在王府出现,这慧香公主是否真是同盟,可能性十分地大。她编排出来的虽然只是随便说说,但很合情合理啊有木有。 闷了一会儿,明玫便想让人去前院儿找人。救她的是霍辰烨的护卫,据说是暗卫,这之前明玫并没见过他。暗卫嘛,隐藏行踪是首要的本事,所以他能跟进王府园子去,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霍辰烨竟然让这么一个人跟着她,在危急时候出手救她。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会有这番遭遇? 刚坐起身,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竟是司茶这么晚过来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承福郡王爷没了?”司茶一进来,就急急慌慌地问道。 明玫一愣,没听说啊。她疑惑地看向司茶。 司茶见明玫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便跟她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谭劲前儿个晚上天黑透出门,临走倒笑着提了一句,说是替小姐揍人去。他们几个人一伙儿去的,司茶送出来时,就听到有人嘀咕了句承福郡王什么的。结果谭劲天大亮才回,然后不言不语在家里睡了大半天的觉。司茶想着晚上出去可能累着了,便也没说什么。可是到了下午晌谭劲已经睡够起身了,却仍在家里转悠着不出门,问他只说是没安排差使,等世子爷传了再当值。再问他昨儿夜里办差可顺利,他便急了,让她少打听那些。 司茶觉得不对劲儿,如果办差顺利,也没必要一句都不能提吧。她知道霍辰烨已经说了让谭劲跟着少奶奶的,并且谭劲自己也说了是替少奶奶办事儿的,怎么却在等世子爷的信儿。 没想到天黑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住她家旁边赶马车走四方的老孙头回来,司茶却听他说郡王爷死了,还向她打听知不知道点内情啥的呢。 司茶心里直发抖,她几乎能确定这郡王爷之死,可能和谭劲他们脱不了干系。惹下如此大祸,还隐瞒不报,万一被查到,要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心下不安,这才等一家子睡下,悄悄过府来告诉明玫。[] “承福郡王府并没有敲云板啊?”明玫惊诧道,“那老孙头可有说人是哪天没的?” “就昨儿夜里,说是被箭射死在外面什么桥下……” 说到什么桥,明玫就不用再问了,她心里一下拔凉拔凉的。 怪不得谭劲一早来晃了一下就没了人影,感情不是事儿办好了,而是摊上大事儿了。 自己手上又沾上人命了?竟然还是皇亲国戚的郡王爷? 明玫心里通通直跳,半天恍不过神儿来。 司茶心里也直往下沉,明玫这样子,显然郡王爷之死不关她事,如果不是谭劲办差失手造成的,就可能是他自作主张的结果,这可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两个人各自惴惴默了半晌,才听明玫问道:“你说,谭劲在等世子爷消息?” 司茶点头:“谭劲是这么说的。” 所以霍辰烨已经知道承福郡王之事了?还是说这本就是霍辰烨的授意?她知道,他已经不爽承福郡王很久了。可霍辰烨既然有安排,为何瞒着她呢?怕她担心害怕。 想想白天还有心去赴宴作客,霍辰烨定然是有相当的把握把事情解决好的。 这般想着,明玫就稍稍松了口气儿,安慰紧张不安的司茶道:“既然在等世子爷安排,那我们就等一等。你不要慌,谭劲当是知道实情的,既然他都没有安排你们母子出远门什么的,那就可能没什么要紧的,很可能此事和咱们无关……” 司茶当然希望是这样,应声道:“是,我听小姐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这件事儿如果是谭劲办差不利造成的,万一闹出来,事情到他这里就了了,绝不会再牵扯到小姐的。奴婢回去,就跟谭劲对好口……只是小姐,万一,奴婢是说万一,若是别人借小姐的手另有吩咐,却让小姐背黑锅,小姐也要有应对才是。” 司茶说着,惴惴地看着明玫。 这种诛心之语说出来,十分地大逆不道,挑唆的嫌疑也十分地重,可她还是想说出来。这是她从小看大的小姐,老爷说让自己看护她,其实一直都是她在看护自己。她从小心慈手软,小打小闹是不怕,但遇到这种关系生死的大事铁定会吃亏。 谭劲对她很好,她心里也十分地害怕。但她也明白,如果事情不可转圜,谭劲作为当事人,肯定是保不住的。这本是身为属下的职责。既然如此,他就应该一力承当才对,没必要再牵连上任何人。 但她心里还是担心明玫,如果事情大到了一定程度,一定需要一个够份量的人来抵命,会是谁呢?她不是十分的相信霍辰烨。再说霍辰烨是功臣,连上面可能都会护着些,倒霉的很可能就是她家小姐。 明玫心里也是轰的一声响,她瞬间明白了司茶的意思。她是说怕谭劲身在曹营身在汉,明明听霍辰烨的吩咐做下恶事,到头来如果遮掩不住,反会诬赖她是主谋。 她心里升起一阵不快,不假思索地斥道:“司茶别胡说!他不会这样,这不可能!”语气不自觉带着十分的严厉。[.超多好看小说] 她自然指的是霍辰烨,他不会这么对她的,她知道他不会。 司茶见明玫着恼,忙躬身赔罪,却仍是道:“奴婢知道奴婢造次了,请小姐恕罪。不过奴婢还是想说,小姐也要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多少有点儿计较才好啊,小姐还要照顾两位少爷呢……” 男人可以另起炉灶过日子,找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女人呢,命可以不要,孩子留给人家糟蹋吗? 明玫看着司茶,她嫁人好几年了,每次见她都还是奴婢奴婢的,事事都先替她想。那次她留峰寺被掳,司茶怪谭劲没有安排好人手保护她,和谭劲狠狠干了一架,让谭劲找回她之前不要回家。 明玫相信司茶是真心为她好,但她并不想和她多讨论霍辰烨的问题。霍辰烨不会干出大难临头各自飞那种事儿,她相信霍辰烨就是不会。 她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我要想法弄清楚事情真相,也要静下来想一想怎么办。你且回去,稳住神儿当什么都不知道,我随后就让人去叫谭劲过来问明情况。” 司茶明白这是怕谭劲知道她偷偷来报告,引得他们夫妻生隙。急道:“我回去叫他就好了。小姐,若他真往小姐头上栽,奴婢第一个不饶他。奴婢定会给小姐做证的,小姐请放心。” 她心里其实十分地害怕,以前明玫说怕和霍辰烨意见不合时,会让两处当差的他们为难,她还不是十分地理解。如今事到临头,她忽然就懂了。可再为难,都应该选择对的那一个。 随后的谭劲和那名救她的护卫被叫来,虽然霍辰烨交待了暂时不告诉少奶奶,可是既然明玫已经知道了,他们也不好再瞒着,便各自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归拢归拢,于是明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晚上霍辰烨彻夜不归,是和谭劲他们去处理郡王爷那边的后事去了:现场毁迹,偷回手信儿,送走小叫花……做了一番安排。他不让谭劲告诉她,是想着等郡王爷这案了解了再说,免得她知道人家无辜丧命和她有关而惊惶难过。――她却误会他去和什么人鬼混。 而庆安亲王府的变故之后,他迅速去查看现场,当然不是为了救治黄莺,而是为了寻机去现场放那张弓弩。 ――郡王爷死后,霍辰烨本就觉得这事儿可能是黄莺干的。只有她,既对郡王爷不爽,又很方便嫁祸明玫,并且她逃遁在外,最好的办法本就是混迹下九流中掩藏行踪。贾府设宴明玫肯定会去的,黄莺若有心,知道明玫的行踪并不难。那小叫化子一路高调叫嚷,被有心人听到利用,十分便利。 无论如何这事儿最好速结,免得七牵八扯到明玫身上。霍辰烨便迅速备好了弓弩和相同的箭支,想找个“凶手”出来先结案再说,没想到这般迅速便派上了用场。 ――他在为她收拾烂摊子,她却只介意那时候他没有一直陪在身边。 他对她很好很好,说过的,做到的,她都知道,她都明白。但她却对他关怀很少,信任更少,一有风吹草动就总把他往不堪的地方想像。 明玫对自己这种错怪十分懊悔,也有些难过。 不过也怨他,谁让他总是惹来桃花不断,又总对女人心软,让她心里难安。 明玫想着,又想起他怒冲冲出去,半天不回,也不知去哪儿了,这一生气就走的毛病真让人鄙视。 完全忘了是自己撵人家走的。 想起他愤然出门时,脚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那人那么死倔,有没有包扎一下。 明玫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让人去门口守着,若霍辰烨回来了,就过来报她。 这天晚上,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倒是让身边小厮送信儿回来,说是他从贺府出来走在路上,被人截去京兆尹配合查案去了,让家里不要担心(主要是让某人不要胡思乱想)。 明玫接了信儿,解读出了男人的意思,知道男人之前暴走不过是去了老岳家,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了暴走时的怒气,并且还试图安抚她呢,心里美了下,便没有再胡思乱想。 其实霍辰烨这晚,却正是和某人孤男寡女密室独处了,倒适合明玫胡思乱想下的……可见心态决定事态,一点儿不差。 霍辰烨这晚的情形,要从白天说起。 白天庆安亲王府内,黄莺死于当场,然后京兆尹办案,现场勘查到她鬼祟跟踪的脚印,确定了她欲行不规的重大嫌疑。然后又有旁的佐证和人证,于是黄莺行凶一事证据确凿。加上她本就是董府案的逃犯,没什么可说的,死了实属罪有应得。 所以这件事儿算完结。 后又有专业人士检查发现,黄莺的腰间竟然插着一支短弩,所用箭支与承福郡王爷身上所中箭支相同。 于是黄莺被列为承福郡王致死案的头号疑凶。 加上有承福郡王府的护卫早先就指明,承福郡王所以会夜入四印桥下,是因为有人送来纸条相约,上面隐约画着只鸟,可不就应了黄莺之名么。并且他们也确实听到郡王爷提到了黄莺,还有郡王爷也曾向小叫花子询问过送信女子的样貌,和黄莺本人一比照,丝毫不差啊。 老来丧子,没想到她儿子还死得这般窝囊,老郡王妃早哭得头脑昏馈。如今这种种嫌疑黄莺一一对上,自然认定她是凶手没错的。她咬牙切齿,只觉得黄莺这般死了太过便宜,恨不得让黄莺活过来让她重新反复各种蹂躏痛宰n遍才解恨。 老郡王妃说要将黄莺挫骨扬灰,要把当夜围堵郡王爷的四名黑衣人一并捉拿归案,要京兆尹寻找是否有幕后黑手,以及捉拿小叫花子。 老郡王妃既然这般发了话,京兆尹就好办多了。黄莺人在江湖,四个黑衣人自然是她雇用的江湖人士,不行死囚里找几人冒充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只是小叫花子难办,可能人已经逃出京城去了,不过人家只是个跑腿的,没犯啥事儿,最多算个证人,抓人家本就不合理。总之京兆尹劝着老郡王妃,郡王爷这案子主凶已经伏诛,可以敲云板报丧了,让郡王爷早点入土为安吧。 当然府衙也迅速将承福郡王之死案作了陈情折子,表明主凶已伏诛,几个帮凶小喽罗也跑不脱等等,已经将折子及时递到了宗人府交差,端看明日上面怎么说吧。 死了皇亲国戚这种事儿吧,可大可小,既然郡王妃这边已经安抚住了,结不结案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案,就等圣上的意思了。 于是这夜近子时,承福郡王府终于敲响了云板。 本来可以早些敲的,但老郡王妃就想在深更半夜里敲,让声音更响些,传得更远些,最好更显凄厉些,能吵醒最好吓死一些人才好。这种微报复社会的心理不用去研究,总之她本来想到深更半夜再敲效果更好些,奈何礼部会根据响板时间来计算停灵日期,敲太晚算第二天,就表示他儿子会多停灵一天晚入土一天了。 老郡王妃听着那云板声愤恨不已,也哀伤不已。这么一敲,就好像这才把她儿子真敲走了似的,恨不得抓住谁咬几口才好。 第一时间入郡王府致奠的,是庆安亲王府的慧香公主。她漏夜上门,表达了自己浓浓的哀伤,亲切的问候,以及深深的质疑。 话说让明玫不幸言中的是,的确是慧香公主遇到了黄莺,两人怎么勾搭上的不详,总之是慧香公主把黄莺带回府里去的。 所以慧香公主十分明白,黄莺身上压根没有那支弩那些箭。 当然她不能真说她清楚黄莺身上有什么没什么的,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针对自己府里命案提出种种不解:既然黄莺有弓弩,为什么不用箭射贺氏却用匕首贴身去刺,还在雪地上追逐折腾那么久导致自己丧命?既然黄莺能请动江湖人士,为什么这次没有江湖人士相帮,只她孤身一人?为什么贺氏竟然有随身护卫保护,那护卫既然能瞒过众人进入王府内,为何不早些将黄莺抓到,端等到最后时候才现身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郡王爷之死,霍家少夫人,那传说中的受害者贺氏其实嫌疑也很大啊有木有。黄莺死了(这是实情),贺氏昏了(这个太好装了吧),剩下在现场的一个是她丫头一个是她护卫,都是她的人,这整个一出戏谁知道是不是她的苦肉计呢?毕竟她脖子上一小口,人家黄莺脖子上一大口,命也交待了去。那所谓凶器弓弩,谁知道是不是她乘机放人家身上的呢。 这女人几乎真相了。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听她这么一分析,得,合情合理,可不就是这样么。前番她爹那般找郡王爷事儿,如今说她为姐鸣不平心存报复完全说得通啊。再说没有证据又怎样,宁可错杀不能漏过啊不是? 可惜云板已敲,京兆尹已做结案陈情上报了,估记圣上御览也过了。明早朝会这么一讲就定了性了,到时金口御言一出,想翻案,那得有比结案还瓷实的证据才行啊。 可是这事儿明显不容易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啊,那霍都督也在现场,其他一帮在现场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这人又那般护妻,还不把事情处理得溜干净?还有京兆尹这么急着结案,分明也是护着对方啊。他们那些当权的官官相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好不好。 老郡王妃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闹,得往大处闹,让圣上不好息事宁人维护功臣,她儿子才有机会大仇得报啊。这般义愤填膺想着,俨然新凶手已定似的,恨不得贺家霍家合族给他儿子陪葬才来得更痛快淋漓。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便携同郡王妃一起,披挂整齐去跪宫门去了,去哭求圣上把明玫当作嫌犯先行看管起来,细细查证清楚。一品夫人了不起啊,她还是内命一品呢。老郡王妃如今别说对有嫌疑的人了,就是无辜的人她也恨不得多杀一些给她儿子陪葬才好呢。 这么的事情转来转去,最后却还是落到了明玫身上。 第210章 而慧香公主,出了承福郡王府后,就以公事的名义着人去找霍辰烨,自己也到了京兆尹府衙坐等。 所以说,明玫要有心就会想一想,这么大晚上的,被截住叫往京兆尹协查办案,圣喻之外,有几个人愿意得罪他巴巴地这么干呢? 见到霍辰烨后,慧香公主就明白告诉了他承福郡王妃婆媳的动向。也明白说黄莺那事儿是在她府里出的,她府里的护卫仆从,很方便做人证。或无意中听到黄莺与明玫二人的争吵内容,或看到二人争执的过程,最后明玫恼羞成怒,才一举灭了黄莺以期死无对证。总之就是,她帮着明玫把郡王之死幕后主使的罪名给座实了很容易。 当然慧香公主也不是纯闲的,她这般插这么一脚,自然是有要求的。 她知道霍辰烨对明玫十分在意,毕竟那拿爵位换特权的事迹天下皆知。相比于眼睁睁看明玫完蛋见死不救,她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优渥了些,甚至不能算是条件。 她笑着对坐在对面的美貌男子,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并不希罕什么名份,也不在意什么名声。这些年她也玩得够了,如今想要安定下来,可良人难得不如不要。如今她只是想要生一个孩子,一个象霍辰烨这样的孩子,以陪伴她未来无聊的生活。她可以永远住在京城这亲王府,也可以回到封地去,总之霍辰烨若不愿意,她以后便再不打扰他,在她怀上他的孩子之后。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明玫曾经那顺口胡诌也同样是部分真相了的。 可见女人,最了解你的还是女人。 霍辰烨沉着脸没说话。他懒洋洋倚着椅背,神态间再不见人前对公主的半分恭敬,眼睛微眯,薄唇微抿,脸部肌肉紧绷,满面的不快和不耐。 慧香公主却觉得他那随意的姿势撩人极了,他那不屑和鄙薄的神态也撩人极了,她正正爱极了这副傲骄的小样。 她娇笑起来,声音柔得能滴水:“你不是装得很谄媚么,今儿个怎么不装了?原来你还挺了解我,知道我不喜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对吧?我告诉你,你便是谄媚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冷冷开口打断她,说回上一个话题:“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实证。毕竟你对我的纠缠众所周知,所以你诬告我妻的行为自有人信。如果我夫人的丫头护卫算不得证人,那么你府上的丫头护卫空口白话也算不得证人。” 慧香公主愣了愣,知道霍辰烨说得也对,不过她很快笑了笑道:“那要看别人更愿意相信谁说的。再说不是还有箭弩吗?那不就是实证了?霍都督你家的护卫都能出现在事发现场了,也别太不把我王府的护卫当回事儿了好吧。 你说巧不巧,就偏偏正好有人看到,是谁把那箭弩放到黄莺身上去的。你说再有外面的人正好知道那箭弩是谁不久前购得的,这一切是不是就圆满了……” 她当然是使诈,故意语焉不详,让霍辰烨自行联想。 黄莺死后,慧香公主的人确实是得信后第一时间到场查看事态,当然既然一方已经死了,就是查看对方死绝没有,免得把她也牵扯进来。 可是那箭弩来得蹊跷,竟让她的人都毫无所觉。不过显然那箭是有人早就备好了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到黄莺身上去。这个人会是谁,自然不是霍辰烨就是她老婆,或者两人交待下的什么人。 慧香公主很笃定这个说法能震住霍辰烨,那边郡王府闹起来,她这边再一作证,可信度毕竟不低。 霍辰烨冷哼一声道:“公主也不用把霍某当小儿耍,既然有人看到真相,为何不报告官差,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公主对郡王爷心有不满,愿意看他冤死不成?” 慧香公主见霍辰烨不但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竟然倒打一耙,真急眼了,不由怒道:“霍都督,我慧香虽然喜欢刚性男子,可你也不要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黄莺入王府,是堂堂正正来求见的,自然有人看到。而她自然会被搜身,所以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弓弩。至于她为什么进府,我自然会找一个理由出来,比如她冒充别人之名,或就以真名找我喊冤,诸如此类,理由多的是。 就算有人觉得我的理由牵强也没什么,总之我会让自己沦落不到包庇逃犯上去,也能洗去她的嫌疑就是了。这弓弩无中生有的事儿闹出来,你说最大嫌疑是谁?昨天我府里的众人也尽是你带去的朋友,你们互相打掩护做下什么事儿实在方便。何况就算各执一词,一个郡王府一个亲王府,就会怕了你霍家怕了你这位世子爷不成?圣上就算有心护着你这位功臣,只怕也得给我等皇亲一个说法。 我如今愿意替你掩着,让你答应那么一点儿要求,总好过让贺氏以凶犯的名义去死,还是说其实你更愿意让贺氏去死?再说你若不从我,这次是黄莺要她的命,下次不会是别人么?你当我慧香混世到如今,就没有些其他暗中的手段不成?”入京这段时间老实趴着,还真把老娘当病猫了咋的。 霍辰烨也恼了,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防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还真和我家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承福郡王几次三番惹到我,让人恼火,所以才欲除之而后快。那箭和弩都是四印桥边的悦马记出品,虽然掌柜说此种短弩他一共制出不过三把,但要购得却也不是不能够,所以就算你咬着那箭弩不放又能如何?谁又能证明你府中护卫没有,或者你没有么? 承福郡王欺人太甚,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也奉劝公主一句,适可而止两下相安多好。不然苦苦相逼欺人太过,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至于借种一事,多谢抬爱,在下对那种事儿,深觉恶心,今天就当没听到过。” 说完霍辰烨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慧香公主气得粉面通红。 她不是笨蛋,知道这事就算闹腾出来,也不过象刚才一样互相扯皮,没有任何意义。要想稳操胜券,还是得要实质的证据才行。悦马记是吧,那就悦马记。 而霍府这边收到的消息是,霍辰烨出来京兆尹府衙后,也去了皇宫门口跪候天颜。喊冤说这事儿和他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说皇亲国戚也要体恤臣子啊,红口白牙诬人会让臣民寒心的。和郡王府打起了擂台,敬请对方拿出证据来。 郡王妃婆媳恼,说让他滚回去让贺氏滚过来,她们告的是贺氏不是他,她们这跪的是承辉门不是正阳门,她们求见的是皇后不是皇上,你一个大男人混在女人身后不嫌丢脸啊。 郡王妃婆媳就怕他在这里一作态,最后圣上体恤功臣,或者以后还有重用,瞬间就偏护着他了。便贺氏却不同,怎么说不过一个女人,圣上能对她有什么顾念。 霍辰烨说怕丢脸会丢命的,他也不得已啊。谁让夫妻同枝呢,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被人诬告就是我被人诬告,她不能来跪只好我来了。一副誓同进退的样子。 他还说他妻娇弱,如今连惊带吓已然病倒了。不敢和您二们比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可以精神奕奕在这里等门呢。 郡王妃婆媳吐血,她们是精神奕奕吗,她们是万不得已好不好。 老郡王妃一咬牙,反正她们求见皇后也不过是想曲线救国最终把事儿捅到皇上面前的,如今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往更大处闹,闹得圣上偏袒不了,闹得此事不能私禀最好公审,她们才把握更大些。 于是这婆媳俩带着娘子军,干脆转往正阳门跪哭去了。 见过御史死谏在这儿跳脚流涕的,从没见过一帮娘们儿围宫大哭的。于是前来早朝的臣工们便有幸看了个稀奇。 但这稀奇臣工们可以白看,皇上却不能。 宫门开后,皇上干脆上朝前先召见了双方代表。一番扯皮之后,郡王府那边终因无确凿证据而诉讼无力。但皇帝也答应她们既然有疑点,就让郡王爷案子打回有司重新审过,以让所有凶犯不会漏网。 霍辰烨这边,圣上亲言:即无证据,便与霍卿和夫人无干。 然后劝导老郡王妃几句,表示理解她丧子心切,其情可悯,但也要适可而止,比如这般围堵宫门实在不成个体统云云,态度软中有硬,隐有不耐。 这种敲打下,老郡王妃也不敢不收敛。不过好在此案要重审,未来她可以细细监督,不让儿子遗恨黄泉,也算目的达到。 事情本该到时结束,谁知却在这时候,慧香公主求见,还带来了那确凿证据:据说霍少夫人贺氏,不久前曾在悦马记铺子里购得此款弓弩,那是最后一张此款弓弩,所以掌柜的清楚记得此事,并呈上了证人证词。 于是剧情反转。慧香公主提议将贺氏收押审问,估记一审便知,郡王妃婆媳苦情同求 霍辰烨自然持异议,他要求当众重审掌柜,以正视听。 于是公主说那掌柜证词是她亲见京兆尹官差问完画押的,你霍辰烨有何理由不信?再说又是她亲自带进宫来的,你不信此证词就是不信她,不把皇家公主看在眼里。 郡王妃婆媳就说霍辰烨这是试图掩盖真相,没准要对证人动用什么阴招让人改口变供之类的,或者直接让人死无对证……并由此说到霍辰烨如此作为,很可能自己正是帮凶,夫妻合谋八拉八拉…… 霍辰烨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半点儿干系,也敢打包票其妻绝不会行此恶事,若是将来有司查实证据确凿,原与妻同罪承担。 既如此,也不用继续再扯白了,皇上直接让人带证人,他亲审。 侍卫很快带到瑟瑟发抖掌柜一枚,圣上看着霍辰烨,示意他上。 霍辰烨例行审问程序确认了对方身份,便问那掌柜的:“……你家的弓弩上可有标记?” 那是当然的,时下有点儿名堂的匠人,都爱在自家宝贝上留下标记,以传世人。悦马记的标记便是个花体的马字。 “可是,”霍辰烨等那掌柜确认之后,向圣上道,“黄莺身上所携箭弩上的标记臣看到过,分明只是一片云。” 闻者诧异,传来黄莺身上所藏物查看,再传来郡王爷身中物比照,竟然都是一片云纹。这两种纹路猛一看极相似,都是花乱的一团,仔细辩认差别大了,并且云纹的图案根本不可能由个马字改成。 不待逼问,那掌柜便瘫倒在地连呼饶命,指认慧香公主派人夜里忽然闯入他家,扣了他妻儿老小,逼迫他诬告霍家少夫人贺氏…… 霍辰烨闻言悲愤大呼:“臣有妻有子,对别的女子无感,求公主放过啊,求圣上作主……” 于是此场闹剧个中原由圣上秒懂。咬牙恼怒:大清早的这是闹哪样啊? 很干脆地宣布:承福郡王案证据确凿,维持原判,着有司继续抓捕漏网从犯以祭亡灵。至于郡王妃婆媳,赶紧回去将人洗洗埋了吧。而慧香公主,言行无状,成亲前不得出庆安亲王府半步…… 金口玉言出,这事儿就钦此了。 老承福郡王妃发现自己受挑唆来跪了这么许久,原来是为慧香陷害贺氏以霸人夫做了帮凶而已,气恨之下依老卖老当着圣上的面就挥了慧香公主一耳光。(.) 慧香公主被抽愣了,当然也早明白过来霍辰烨摆了她一道。说什么在悦马记购弩杀人,原来他竟笃定她会逼人做证,又时间紧凑来不及弄清一切细节,便拿那豆大的一团儿说事儿让她自打嘴巴。 慧香公主不干了,她本来只说是明玫买凶器,原本指望着霍辰烨识时务断尾求生的,没想到他这般死硬。既如此也怨不得她了。 慧香公主准备不管不顾说出黄莺本来身无弓弩一事算了,圣上怪罪就怪罪,不过斥几句。但终归这事儿不是她杀人放火,总不会给她定什么刑。 皇上却也正好想起此茬,面色不善问她道:“庆安亲王府明明护卫众多,那女子如何匿入府去的?莫非你还与那女凶犯有些瓜葛?” 老承福郡王妃也怒瞪着她,好像真是如此便扑上去咬她。 慧香被两人瞪得发寒,想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津都,没有老爹罩着,别说老郡王妃敢当众甩她一耳光了,连个臣子都敢不不恭不敬的对她,何况现在皇上明显动了气。此时把此事说出来也断无她好处,还是私底下报复回来好了。再说,她看了看霍辰烨,这男人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呢,若是此番撕破脸,真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想着便摇着头连声否认。 “那么就是王府的护卫不得力了?”皇上道,“如此便全数换下吧,朕拨皇城侍卫给你……”边说边示意霍辰烨跟着他走人。到点儿上朝了,这一帮不省心的女人。 慧香公主欲哭无泪。她的护卫,都是从津都带过来的心腹。如今被换成皇上的人,以后她做事自会大白于圣前,那她还能干成个甚? 。。 明玫整夜包着被子靠在床上,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想着这么冰天雪地的,霍辰烨在宫门口那儿跪了半宿替她喊冤,而她这般安耽自在,便十分地羞愧不安。 但她也不至于起来也到院里跪着以求什么共患难的意境,这是男人替她挣来的安逸,她得好生受着才对得住他不是。 只是她整夜整夜忧心不已,一直睡不着是真的。 到后来宫门开后,霍辰烨他们被召进皇城内,里面的情形明玫就不得而知了。 这让她更加的郁郁惶惶,实在焦燥的难耐,干脆起身下床,在屋里走来晃去,只盼着能尽快有消息回来。 霍府主子们也都陆续得了消息,明玫早早的就被叫到了盛昌堂。 霍侯爷在外书房待着等信儿,盛昌堂里霍侯夫人跟霍辰烁夫妇俱在。 说实话这种事儿,霍侯夫人心里那里一阵舒坦一阵紧张。又兴灾乐祸又担心被牵连到,这心情和秦氏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的兴奋劲儿更多些,后者的怨愤劲儿更大些。 一见明玫进来,霍侯夫人就绷着脸骂人,“烨哥儿媳妇儿,你胆子真是不小啊,都敢朝郡王爷动手了。你找死且去找,知不知道这会连累家里?”倒也不算声色俱厉,只不过脸色也很难看就对了。 她其实是想听明玫说说详情的,这不习惯拿住点儿小辫子就赶快给个下马威嘛。 可这种时候,明玫哪有耐性听她罗索,见能说上正事儿的霍侯爷不在,她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便心生恼意。说的这叫什么话啊,这种时候不关心事态,是耍婆婆威风的时候么? 她耐着性子,尽量用软和的音调,面上却挤不出一丝笑意,话也毫不客气道:“婆婆是尚没睡醒吧,仔细祸从口出。儿子在外面雪地里跪半宿喊冤呢,婆婆在家里一觉醒来倒认定了是自家人动的手?圣上都没裁定的事儿,就敢往自家媳妇儿头上栽吗?这传出去,是让人说婆婆比圣上清明呢,还是说婆婆巴望着霍家出个凶犯呢?” 老娘倒霉了你能落着什么好呢。 霍侯夫人没想到明玫竟然这么堵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侗妈妈站在旁边,反应过来就上来帮腔,刚开口说了声“少奶奶,你这般……” 明玫如何会听她说,怒声打断她道:“闭嘴!” 把侗妈妈吓得一愣。她年纪大资格老,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少爷小姐谁不称她一声妈妈,还是第一次被小辈儿这般喝斥。 却见明玫又扭头扫了一圈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们,道:“主子们说话,谁再胡乱插话吐出半个字,直接叉出去打死!” 婆婆她不好得罪,奴才她也不敢么。 霍侯夫人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明玫骂她的身边人就是打她的脸啊,她手指点着明玫叫道:“你……你……你,你这个……” 明玫道:“我……我……我,我这个媳妇婆婆回头再说吧,这回子有事儿呢。” 霍侯夫人被拦了话,正要怒起来,侍立她身后的秦氏忙拉拉她衣袖,一边对明玫道:“对对对,嫂嫂先说正事儿要紧。” 霍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贺氏有些焦燥,谁点跟谁暴啊。莫非这回真的事儿大了?相比发作媳妇儿,她当然更担心会否牵连到他们。当下也不再多言,耐心听明玫说话。 明玫却是对霍辰烁道:“二爷去外书房问问父亲,要不要带几个机灵得力的人去宫门口等着,也好及时传话儿回来。这不大家都急等着信呢么。” 家里有事儿,一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内宅儿里干坐着空等算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不爽,口气便没那么好,又引来霍侯夫人冷眼几枚。 霍辰烁倒没见不快,但他却表示不用去问吧。他哥肯定带着人呢,他再去那儿等着,一来多余,二来人来人往的看着也不象那回事儿,再者他觉得外面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要不然两下里弄岔了,可就不妙了。 而秦氏却想着别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明玫这意思,原来他们对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中啊,若罪过真落到身上……想着她慌慌对明玫道:“嫂嫂,要不要先把孩子们送出去……” 好处他们落不下多少,这若有个万一受牵连却是一定逃不掉的。明明他们那房惹出的事儿,还得她反过去求人家帮着保护孩子,这日子过得也忒是苦x了些。 明玫心里真是恼啊,这一窝子什么人哪,霍辰烨若是真有点儿事儿,能指望上谁啊。 她没理会秦氏,只对霍辰烁讲着道理:“你哥随身带的自然都是下人,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不敢自己拿主意。你是主子,在那里看着,让他们有个主心骨儿,这不多余。再者,你哥那里状况不明,你身为兄弟想要打探一二再正常不过,别人看到了只会说霍家兄弟齐心,这是给二爷立好名声呢。并且,忧心自家兄长这算什么动?弟妹这般急急要做安排才叫动呢。” 霍辰烁也是第一次被明玫这般声气说话,当下也没了别的言语,起身施礼出去了。 朱氏被明玫捎带上排揎了,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想着,总之她等下让小宝跟六一六九他们呆在一处玩去,不让人离开视线就是了。 明玫再回怡心苑还是那种心里揪揪着的状态,派了护卫一趟趟出去探听消息,霍侯爷那边也有派人出去,有回话时都会过来知会她一声,等到终于确定霍辰烨正常散了朝,明玫才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倍感各种疲倦袭来,熬不住爬上了床。 没想到霍辰烨却是散了朝就回府来了。那时候明玫才眯着,还不曾睡实了。丫头在旁边一叫,明玫便一骨鲁从床上翻起来,迎上去抱住了那人。 霍辰烨下了朝之后,先去面见圣上,坦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才回府的。 当然少不了在御书房又跪了跪,陈述详情,求得谅解。这么久没吃没睡,便有些身上冰冷,膝下酸软,不妨被明玫一扑,两个人差点儿一块儿栽到地上去。 霍辰烨揽着明玫稳住身子,一看她那情形,便急声骂道:“你跑什么跑,鞋都不知道穿……地上收拾干净没有,再叫碎瓷扎着脚……披风也不知道裹一件,也不怕冻着……” 明玫趴在他胸前,闷闷道:“你终于回来了。” 霍辰烨把人抄手抱起,放床上包被子里,明玫还抱着他腰不撒手。霍辰烨便坐在床边低头检查她的脖子。上面抹了药,外面薄薄敷了层薄纱。他将那纱布轻轻揭开,够了旁边高杌上的药膏重又涂了一层。 一边皱眉道:“一夜没睡?眼睛都有红丝了。”最爱睡懒觉的人为他睡不着,霍辰烨有些心痛,不过心里也有点儿美。 “嗯。”嗓子有点儿闷闷的。 “这么点儿事儿忧心成这样干嘛,担心你家男人摆不平?”霍辰烨捏她鼻子。 “不是,你在那儿受罪,我心里难受。”明玫拍着床,“你快上来躺会儿,让我来伺侯我家男人。”她倒没有担心圣上真会怎么着他。 呃,霍辰烨斜眼笑,“怎么伺侯?”边说边蹬了靴子翻上了床。 “我给你揉揉膝盖。”明玫道。说着翻身起来坐到了床中间,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去捂了捂他的膝盖,然后轻轻揉起来。 霍辰烨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烦那些礼教,她觉得下跪是种屈辱,所以他才会替她求那不跪不礼的特权。如今看她这般,肯定是在为他难过。 他坐起身来,长臂一展,就把明玫扯到了身边,口中浑不在意的语气道:“快过来吧,以为我像你那般娇气?再说谁真跪半天啊,我磨蹭到宫门开时才去跪了下的,不过让随从那般嚷嚷着,骗取同情罢了,没想到骗到了你这个小傻子。” 他这般哄她,明玫觉得心里愈加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胡闹,我不该去理会郡王爷那个衰货……”若她不去理会,又如何会惹来这么许多的事儿,有人死有人伤,而他,作难受罪。 他摸摸她的脸,道:“胡说,什么不该去理会,有人惹你,就该狠狠地揍。” “……还有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任性,都是我的错。”明玫又道 男人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头顶轻轻靠着,半天才道:“笨蛋,怪你什么,不是你的错。你心里难受不冲我发火能冲谁发?” 呃?明玫恍了一下神儿。他通常不是傲骄地说“知道就好”,就是斜眼看着她,来一句“打一拳给个枣么”之类的质问么。 男人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将她的手放在按在他的胸口,道:“不是你任性,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那些对你有歹意的女人都因我而起。可是小七,我以后也保证不了能彻底远离得了外面的女人,有人硬要心怀不轨我也无法。但我能保证,不去招惹,不被招惹。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 他那般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有恳切,让明玫忽然就心里软软的。 “昨天你说我为了别的女人不顾你的死活,那时我觉得很委屈。你遇刺,我吓得魂都飞了,坐在你身边全身发凉,止不住地抖。我不敢想象如果护卫晚到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替你止了血,摸着你跳动的脉博半天才能稳住神儿,等徐茂辉他们到了,我才敢把你交待给他们去梅林处理事情。”梅林那边不得不及时处理,何尝是他想离开。 “那些过去我涂抹不掉,那些女人我推卸不开,我只能给她们作些安排――以前我总是这般想,所以总是心软。可是昨天你遇险,你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我若早些硬下心肠,黄莺便是有恨有怨,也只会对着我来,如何会连累你受惊受伤……这般想了,就觉得你骂得真对。小七,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听了心生酸涩得厉害。 “不过如今,黄莺没了,扇儿会送走,再没有那样的问题了。以后别的女人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对任何别的女人上心。我有你了,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要白首携老的对么?小七,你别再嫌弃我的过往好不好?你信我好不好?”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以前他自信满满,总觉得他用做的,总能感动她,可实情却让他挫败。她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那方天地,她的心忽近忽远,飘飘悠悠不肯靠岸。 他轻轻地道:“有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心飘在何处,似乎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似乎我总是在一厢情愿。有时候,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抽身离开,让我再也寻不着抓不到你的影踪……这种感觉让我心慌又无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七,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他说着,把头使劲低了下去,不让明玫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滴泪却忽然滴落,溅在明玫的手臂上。 霍辰烨掩饰般迅速用手覆上那小片水渍,顺劲儿一拉把明玫压在怀里,不让她去查看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抬头看他的眼睛。 明玫却觉得那片皮肤象被烫到一样,灼灼地难受。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莫明的酸楚。 这个男人,和她丝丝缕缕到如今,让人无可抵挡地心动。是的,心动。若非心动,她昨天如何会那般激动,那般激烈地和他争执。若非心动,明知道皇上以后还要干仗,还要倚重他这种武将,却还会在他去了皇宫时心中惶惶难安。 她心里喜欢,却越发惶恐。男人也需要安全感,她也没能给他,却只想从他那里汲取。置身事外地享受着他的宠爱,遇事儿又总躲在男人身后,受伤就一个劲儿地责怪男人。 她趴在霍辰烨胸前,眼涩鼻塞,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你。你做得很好,你人前人后护着我,真心想让我过自在舒坦的日子,想让我开心快乐,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是我自私又鄙劣,享受你对我的好,又小心翼翼不敢付出全部真心。我太胆小,害怕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全心付出的我不知道何以自处,所以拼命让自己混不在意。 我小心眼,我斤斤计较,我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把以前那些女人想象成为以后,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抑不住生气,好像我真被你辜负了一般。 其实是我不知足,我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你的全部,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个点滴……” 她说着,也眼睛一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霍辰烨见明玫哭起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睛,一边笨拙地哄着:“别哭了,宝贝别哭了。” 明玫却更加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就越发的哭得起劲,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号啕一场。 至于为何这般伤心,也许是因为很多情绪积累太久了需要纾解,比如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比如这个时代坑娘的没有人权,比如许多可怜巴巴地生活条件……她是何辜被扔到这里,承受这一切? 也或许,什么理由都不是,只不过因为有人肯真心哄她吧。――她又何福得遇他? 她哭得那般声情并茂,好像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这是霍辰烨第一次看到明玫哭,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嗯,哭得真是难看。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整张脸皱巴成一团,晶晶亮亮的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也哭得,真是好看。 他揽她在怀里,任她把自己的前胸哭得温湿一片,自己也心酸无比,眼睛再次湿润起来。然后,明玫听到他声音暗哑却清晰有力地说了一句:“我,霍氏辰烨,总不负你!” 这是成亲前在佛像前,她说话的句式,他听起来,觉得特别的庄重,所以他也想这般说给她听。 明玫没有回应她,只是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的…… 外面雪花仍在大片大片地飞舞,北风起劲地吹,不时传来枝头破布被风撕扯的声响。那个瑟瑟世界,想必寒冷异常。 可是屋里很温暖,火墙暖烘烘,地炕暖烘烘,炉上水壶可劲儿地喷着水汽,滋润着有些干燥的空气。 两人相对垂泪,然后又都有些扭捏害臊,对看一眼便羞红了脸……腻腻歪歪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疲惫又放松地睡了过去。 明玫睡来时轻轻动了动身子,那揽着她的男人就立刻把她往身边揽紧了些,一只手摸索着轻轻扯了扯被子捂紧她的肩头…… 她抬头看他,男人呼吸轻缓均匀,明显并没睡醒。刚才,只是沉睡中下意识的动作。 他搂着她,她依在他怀里,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人只想沉沦其中。 就这样吧。 这是她的男人,她以后要守护着他,就象他守护着她一样,用全心,用全力,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使坏做怪的婆婆什么的,主动蹦过来缠上来的蟑螂蜘蛛狐狸精什么的,生活中可能还会有许多不如意。不过,来战吧,谁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路支持的亲们。 谢谢谢谢…… 再见或者不见,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 第211章 黄莺死后,外间当然有人不遗余力地宣扬此女乃那个董家小姐,凶犯伏诛,很明正言顺。奈何董家表示此女已经被逐出,再与董家无关,于是黄莺尸体被官差扔去义庄,无人收殓。最后是明玫对这个死于自己手下的亡魂心下难安,薄棺一副掩埋了去,还请和尚给念了几圈经文,望她早日托生他处。 明玫真心的悼词只有一句:董小姐,你是一匹野马,去找自己的草原吧。 而郡王爷那边,京兆尹发力,不但揪出了四名据说出场过的逃犯,还掀出对方老窝,共计十二人的江湖犯案团伙给其陪葬。老郡王妃稍解心头恨。因为此事乃圣上发话办的,郡王府倒也无异议。 在此后郡王之位承袭上,郡王妃一度试图扶自家儿子上位。奈何名不正言不顺,娘家和贺正宏较劲斗法,最终也没沾到便宜。 前郡王爷闲散,在宗室中向来无人看重,曾为了能用上贺家费尽了力气,老郡王妃为了郡王府将来有所依重,在承爵一事上,站在了允哥儿一边。最后允哥儿也算没有太多波折的做了小小郡王。 此后小郡王爷多住在外祖家,习文练武,强体健身,此乃后话。 黄莺的谢幕下台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直惊圣听,也算死得轰轰烈烈。明玫很早就感慨江湖儿女多奇葩,这厮小强得有些不象话。相比于她,洛月同学就死得太过悄无声息了些。 这年岁末除夕,合家欢聚时候,她被人药死在自己的小院里,下药人,被定为她的贴身丫头。因为那药,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亲自去买回来的,查有实证。具体怎么个来去明玫并不清楚,她不过因为有在关注她,所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罢了。 孔家内部说她自儿子去后人就变得不正常了,因为生无可恋,故意死在这样的大节下膈应人。不过明玫觉得,她不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死法,很有可能,药人不成反被药罢了。就算死在这样的节下,她的死也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当天就被拉出去埋了,跟府里死个丫头下人无甚区别,外间竟然无一点儿风声。孔国公夫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大年初一,外命妇进宫贺拜。这是明玫第一次跟着霍侯夫人一起谨见,这也是霍侯夫人病养后的初次大场合复出。谁知霍侯夫人那货十分不地道,带着儿媳进宫也不说担心她行差踏错提点一二,只顾混在自己的熟人圈子里寒喧,并且没一会儿竟不见了人影,留下明玫一个人在那里闷着。 然后竟然就遇见了那孔国公夫人。挺年轻长相也很不起眼的一个人,脸上有得体的笑,不显山露水的,见明玫落了单,上来主动跟她打招呼,倒挺热情。还给详细讲解见到的各色人等,脾性`爱好,有过些什么逸事等等。 明玫发现她讲八卦会带点儿外间男人的视角,于是确定孔国公爷不但风流下流,而且是个大嘴巴。不过这样的视角与贺大太太和唐家舅妈她们这类贵妇的资讯很是不同,毕竟男女有别,倒也让明玫听出些别样趣味儿来,也愿意接受孔国公夫人示好的结交。 后来明玫本着人情不做白不做,便把前些时候去留峰寺进香,偶遇洛姨娘为自己点长明灯的事儿友情大放送了。 生前安排身后事,这自然是要拼死做出什么来的节奏。孔国公夫人自然醒得。见明玫这般示警,虽事后诸葛,但人家不知她家事不是,便很领情地颌首笑了。 这么的也算交好了。社交圈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场所,喜不喜欢合不合拍不重要,大家都能笑脸相对的搞和谐,转过头各过各的日子罢了。当然,至少得先有能笑脸相对的身份底气。 而那些轰轰烈烈的奇女子,一个个终成笑谈。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笑谈都事不关已或无关痛痒。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慧香公主不是。 慧香公主虽然被圣上禁了足,但在对外的口径中,她还是被宣扬成了除暴安良,手诛凶犯的有功人士。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少,觉得这不用说肯定是霍辰烨的意思,这般做态不过是想把自家媳妇儿从这件事儿里摘出来而已。 实际上这就是霍辰烨的意思。明玫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在替慧香公主建立威武形象,以便帮着把这货打发出去。――选个普通士子还真弄不住她啊,并且到时候她很可能在京建府,于是,还得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呀。 还是远远送出去好啊,边陲小民很野道嘛,没准很适合她啊是不是。 三月春闱很快就到,慧香很快就会展开选亲大行动,只怕到时人放出来又会不消停啊。 明玫亲自提笔给唐玉琦写信,先是笔调肉麻,说了自己近况,主要是浓彩重墨描写了自己的美满生活实例若干,然后表示自己既得一心人,要白首不相离,这场夫君保卫战绝不妥协。最后请与古拉教主近距离接触过的唐表哥多多尽心促成教主早日进京。 信先给霍辰烨看过。这货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感慨,这信分明主次颠倒,明明是封绝情信啊好不好。琦哥儿这多少年了,闷头升官从不回京,只怕自己儿子都快不认识这爹了。个中原由虽然从来没人提起,但该明白的心里都有数。 明玫大方直言:表哥对我好我知道,这些年如果他心里还有什么想法,也正好乘此让他断了念头。我们很幸福,我也希望他幸福(一直没有好办法劝解他,正好籍此狠心作一回灭绝师太啊)。 霍辰烨搂着她点头:我懂,你不用解释……咱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而京城这边厢,也自有臣工努力对大汤皇帝进行思想改造工作。古拉教人众虽少,地盘虽小,但敌人的敌人总是朋友啊。就算大汤皇帝不在意那处弹丸之地,便聊胜于无嘛,好歹也是块蚊子肉啊。并且好歹这是从敌方内部分裂出来的,对敌方内情知之甚详啊。关系处好了,既可以算个前哨,又可以从中开发些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的诸如粽子啊等类形人才啊…… 总之吧两处用力,于二月间的时候,那古拉教主便如期上京来了。到二月底,赶考士子基本都已聚积在了京城,慧香公主也被放了出来。 于是霍辰烨做为陪客,便带着一大帮子人约五大三粗教主大人皇城内较武场对练去。那教主三四十岁的样子,是个耐操的,连着几天,一帮人在较场练得尽兴。往往料峭春寒中一身臭汗收场,然后大家各自在围子里面冲洗一番走人。 客人此番来京的议题并不包括和亲,大约他们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吧。慧香公主当然不会往这上头想,更不会提前搞什么防范或破坏,这天还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跑到较场去围堵霍辰烨去了。 瞧那劲头儿,大约是想乘着人洗刷时冲一回现场,弄个既成事实之类的吧。结果这样那样一番误打误撞的,最后冲错了围子,把人教主给看了个精光。 然后又被一群人围观…… 那场面,确实有点儿难看。 慧香闹来着,甚至拔了护卫的剑横上了教主的脖子。 那教主也恼来着,貌似苦主算是他吧? 这人也有几下子,那剑一横间不过断他大胡子几缕,然后就躲了开去。[]再然后,这货扯块围子上的布一挡鸟巢,就一手捉慧香双手,一手捉住她双足,四蹄紧缚扛猎物似的将她扛到了圣前。 圣上都难得呆了呆。 然后教主大人不知得谁提点,表示一定负责,当面求亲。圣上见事已至此,当场答应…… 慧香公主意见无效,气怒难平,转过脸儿就准备狠狠收拾那教主大人。恨不得直接把人弄死得了,一不毛之地的小教主,不过占两个山头的山大王,想娶她这泱泱大国公主,她宁愿做寡妇! 结果被那野蛮不知怜香惜玉的货反操得很惨……美女与野兽,征服与被征服,反正慧香公主从此有事儿干了…… 明玫最初一知道此事儿就笑得不行,说那教主大人才真正是属性威武啊,竟然能在咱大汤皇宫横行,还一路赤条着横行到圣前去。 霍辰烨也笑,知明玫一语道破。 藩王的女儿在京城成亲立府什么的,当圣上就真乐意么…… 。。 三月间恩科放榜,三哥明璋和六姐夫李穆华双双二甲有名,另外还有霍家的大姑爷钱逸清。 真是好事多多。 提起恩科,就不得不说说大嫂子娘家那位堂弟程锦鹏来。 当初明璇送往西北途中被此人带走,从此两人比翼双飞去,快活地找一青山绿水处过起了你侬我侬的小日子。 程家虽然对程锦鹏迷恋女色不思进取十分的失望,但既成事实,对方又是惹不得的人家,也不得不资助他们一二。贺家对明璇的官方说法是去西北探大姐,然后由族中长辈作主就地嫁了。因此当程家悄悄捎信儿来探贺正宏口风时,贺正宏说只当此女嫁去荒蛮野地去了,自此不来往便是。程家人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吧,玩了这么刺激的招数,彼此也都十分珍惜这段姻缘,据说十分地蜜里调油的过了好几年光景。 可惜激情这种东西它是限量版,燃烧久了总会烧尽的,没有新的刺激源,这玩艺儿它十分地不靠谱。所以后来当程锦鹏它日另有了心头好时,明璇就唯余悲情戏码。她也曾收起满身的骄傲和嚣张气焰低声下气过,但那终究不是她所擅长,日子就变得很是憋屈无奈。 那新欢是市井中遇到的小家碧玉,据说冰清玉洁的,要带入宅第做妾侍。明璇的撕闹不依,令程锦鹏十分头痛,第n次起了归意。并且他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别让新欢受了委屈,要先携新欢入门去,等有了一子半女的,再正式接明璇回府。 当然,到时候大妇还是她做,长子长女也还是她的孩子,只不过进门早晚有区别,让新欢也不至于处处低她一等任她拿捏,算是一种平衡。 话说,那时明璇长女已经三岁,小儿也大几个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母子要被暂时当作外宅儿养着。 程锦鹏对家里提出条件,表示自己回归后会专心攻读,走正当的科考道路以光宗耀族,以此换取家里对小碧玉的接纳。 程家原有些担心来着,不过想想贺正宏这么些年来对明璇真的不闻不问的,再说明璇她吧,奔者为妾,如今嫡妻的位子名份都给她留着,她也有了子女傍身,这也说得过去了。反正这么些年也是在外面过的,入府早一会儿子晚一会儿也不打紧吧。想来想去,到底自家儿子读书是正道,便默认了这番行事儿。 明璇苦闷无依,便托人辗转捎信儿给明琪,明琪便给明玫来信讨主意。明玫琢磨着,娘家撑腰不是不行,只是明璇这样无名无份的,便是去程家闹腾一场也没意思,被人家拿住道理反而打脸。想来想去走明路反而不好办,暗路子么,还是请贺正宏的示下吧。 贺正宏得知此事少不了把明璇痛骂了一顿,最后发话说,让她忍着。意思等明璇以后进了程家门儿,当上了正儿八经的程家媳妇儿,身正理直,有厉害那时候再使。 偏明璇不肯听话,得了贺正宏的话,知道老爹还是痛她挺她的,还如何肯忍,便那边程锦鹏带着女人走人没多久,这边她就带着儿子女儿跑路了。明琪没法,便将上门的明璇安排着住在了嘉县一处隐避宅子里过活。 明璇本来大约是傲娇着想要让程锦鹏着急一番的,至少着急巴慌的找她什么的,多少也挽回些面子。没想到程锦鹏回府之后,忙于红袖添香夜读书,过得快活又正道,基本没怎么想起她来。直到那位新欢同学当真诊出了身孕,才让府里管事儿婆子给明璇送去些药材物件去,也顺便道喜,说等孩子生了,也就来接她了。――这才知道明璇已经不见了。 程家这才吃了一惊,一边给大嫂写信让打探明璇的去向,一边给贺老爹来信,解释程家行事的原因。说是程锦鹏自知之前行事不端,没能让明璇名正言顺,心下愧疚。如今已迷途知返,这才回府闭门读书,决心将来金榜题名后带明璇母子荣光大归……至于入了府的小碧玉,不过是跟随在身侧伺侯日常的云云。 程家摆低了姿态,话说的花团锦簇,可就是没提对那小妾的处置意见,贺正宏对此未复一词。 这也是一种态度,不管是贺正宏真不管自家女儿的死活,还是默认了程家的说法,只要他不当即翻脸就好。有些事儿嘛,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程家一边小心翼翼,一边也很是委屈,如今的局面是一个巴掌拍成的么? 而明璇那里,被时隔这么久才想起来,当真是丢尽了脸面,人也彻底死了心。加上她估摸着,她离开了程锦鹏那玩艺儿,自己带着儿女还是可以活得不错的。比如象现在这样,有吃有住有花用有人撑腰。至于儿女的将来,她十分看得开,想她堂堂京卫指挥史的爱女,她老爹会不能给他外孙安排个出身出来?她再不要跟程锦鹏过日子了,最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压根不想人家程家子孙,可愿意流落在外。 明琪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只能不断来信讨主意,各方不断沟通安抚劝解着,明璇只是不听,很坚决地表示与那位恩断义绝了云云。 然后今岁开春时候,程锦鹏上京赴考来了。 偏去冬有场大雪,乡间多少遭了些灾情。程锦鹏一行就倒霉的路遇小股流民,钱财衣物,悉数被剥了去,把他给抢了个光光。据说这货还知道亮出他尚未上位的岳父旗号,可惜冻饿急眼的流民完全不加理会。 然后呢,这风流公子就沦落得比流民还艰难潦倒。正逢倒春寒时候,就急病在了半路,等程家得了信儿急派人去接应时,人已经不行了。 于是明璇的孩子便十分的宝贵,到底是他这脉香火啊。程家老爹亲自进京来请罪,后来亲去西北把明璇和孙子孙女一起带回了程家。明璇到底做上了这正头少奶奶,以这样身单影只的方式…… ――实际上,明玫很怀疑,这就是贺正宏给明璇子女安排的出身,多么正统原版,原汁原位。 而这届恩科,明德大学堂也有进帐。学堂里本以少年弟子居多,估记秋闱时候,下场的会多些。这一次,统共五人下场,然后中了一个二甲。总之五比一,还是牛了八唧的。还有就是,明璋和李穆华十分上道啊,他们考前得过赵夫子指导,在明德学堂意思过一阵子,然后自报家门就成了明德学堂弟子了。各学府之间自会有不动声色的评比,于是明德学堂这虚头八脑的名声,隆隆的响啊。 简夫子挺乐,对着明玫时也挺得瑟。可以想见,那些幕名求学的人,跟着不就来了吗?明玫也挺高兴,但还是嘲笑他沽名钓誉,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谁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啊。 简夫子自辩说就算钓誉,也不是为自已钓的,最终受益的是学生嘛。还赞叹说极佩服明玫这种做幕后的,既不图名,也不图利,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明玫嘿嘿直笑,反正被夸赞了,也跟着一阵儿的乐呵。 心情好自然浑身是劲儿,于是霍辰灵发嫁前后,都尽心尽力的帮衬着。霍侯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人的态度那叫一个慈祥,那叫一个亲切啊。一家子和乐,日子美满太平。 只霍辰烨偶尔抚着明玫肚子迷惑不解,这身子好起来了,他又日日在身边干活儿,怎么这次倒这么久没动静了呢。不是说那雪蛤用过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娃吗?他前两个儿子或是怀孕,或是生产,或是后头满月周岁什么的,他这当爹的就没有跟在身边周全过。这如今有了空,正可以陪完全程呢,肚子却给他泄劲了? 明玫反唇相讥:“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给力。” 明玫的意思是科学向的,那啥生孩子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没怀上怎么能是一个人的问题?但霍辰烨显然理解到另一层面,拉着明玫就试验了一番到底给不给力的问题。 这晚,霍辰烨搂着明玫靠在床头,翻出一本最新花式秋宫图要和她一起研究,顺便还对着那图解说一番,甚有指导她几招的意思。明玫很矫情地红了脸,实际上她觉得画工好幼稚哟,人物好死板哟,哪有动感j□j的好看哟。但还是身子东扭西晃眼神东飘西荡地声明不看小黄书。 霍辰烨不依,用手捧住她的脸固定方向,不看就抱在怀里胸前腋下的一阵揉搓蹂躏,笑得明玫喘不过气去。霍辰烨松开她一点儿,逼问道:“看还是不看?” 明玫骄然道:“看什么看,书上得来终觉浅。” 霍辰烨喷笑出声,丢了书就把某人放倒,给力躬行了半宿。 府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怡心苑亲亲爱爱,岁月静好。 谁知没多久,泰极否来。 。。 三月间霍辰灵嫁了,霍侯夫人脸上的慈祥就一天比一天少,慢慢的又开始打鸡骂狗起来。除了自己亲儿子那窝,对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象明玫,就被呲达过好几次,理由信手拈来。 比如不过去了她屋里一回,就挑出一堆毛病来:什么枕头松松软软又大坨,肯定睡没睡相。什么镜子也不套上镜袱,一天到晚就知道照样子呢。什么屋里鞋子都是塌塌着后跟的,那般趿拉着来去成何体统…… 这些都好说,明玫答应着会改,然后让丫头们记着,下次这货若再来,利索把屋子收拾一遍就是了。至于平时相见,她不笑她也不笑,起码的礼仪客气完了,就迅速散去罢了。 霍辰荧和霍辰炎的嫁妆也基本准备就绪,不过小地方添添补补罢了。霍侯夫人似乎有意加入备嫁组委会的团队,总想对她们的议事提些意见。等姨娘们拿嫁妆单子求补充的时候,她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那是真的不耐烦,大约觉得两个庶女跟她宝贝女儿的嫁妆差距还是不够大吧。 这天两个姨娘来找明玫议事,秦氏也在,几个人围着说着话。吕姨娘就提起霍辰灵嫁时明玫给的一个玉觚来,说那造型独特玉质细腻润滑真是极难得的,言语间十分羡慕。 明玫笑言:“那东西只有一件,给了灵妹妹,另外两个妹妹便没有了。” 两个姨娘便讪讪的,忙笑着说嫂嫂给什么都是心意,当妹子的哪还挑三拣四。 明玫就说那是自然,没这种有那种,总会给妹妹们留些念想的。 两个姨娘便又笑着奉承,说少奶奶向来大方,又向来疼爱妹妹们…… 不过这般闲话着,给备嫁扫尾,没想到霍侯夫人却忽然来了。她在门外听着了半句话,进门坐下上了茶,一扬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就接着话茬子指着秦氏阴阳怪气地奚落道:“你瞧瞧你,当初也是那么些嫁妆,你嫂子也那么些嫁妆进来的,现在你嫂子处处出手比你大方,并且手里不知道还攥着多少呢。哪象你,一副穷家舍业的样子,正经地方扣扣抠抠舍不得花用,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说秦氏对亲亲小姑嫁妆贡献太薄,霍侯夫人早不爽了,乘机发作一下罢了。 说得秦氏眼含泪花,欲辩又休。 然后霍侯夫人立马又转了枪口,指着明玫道:“人家说有旺夫的旺妻的,我看我们霍家是专门给你旺财的。一进霍家的门儿,你就财势比谁都旺,也不知我病着当家了那几年,淘腾了多少去。” 直指她当家时贪墨公中银子。这可不比指责秦氏乱花银子。 原本想着吧,霍侯夫人再急着跳腾,也多少得装到荧炎两小姐都嫁了,毕竟面子是合府的,也是她们彼此的。到时候就算她这媳妇儿落不着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她这当婆婆的又能传出个什么花式来?没想到这般急不可奈啊。 这个名声自然不能背,明玫道:“婆婆误会了,媳妇嫁妆确实不多,不过娘家太太爹爹疼爱,霍家给的娉礼也好,摆酒时客人们的随礼也好,如数给了媳妇儿,所以手里便比嫁妆多了不少。再者相公把先头婆婆的嫁妆出息也让媳妇儿花用,所以媳妇儿在银子上倒也宽裕。这些婆婆也都是知道的啊。至于当家那会子,实际是弟妹在掌家,帐目也是明明白白的,也早就交回到婆婆手里了,并不敢从中淘腾一分。婆婆明鉴。” 话说得不软不硬,霍侯夫人听了,越发冷笑起来,道:“媳妇儿说得在理,可谁家挪用了公中银子的,不会把帐作平,拿那糊涂帐来蒙谁呢?既如此便把你的嫁妆单子和每年的产业出息帐目拿出来,看看你名下产业也好,加上你先前婆婆名下的产业也好,每年的出息总共有多少,好让咱们这些人学学找钱的本事。也和你花用出去的数目比照一下,看看到底孰多孰少,多花出去的那些到底从哪儿来的。” 这是要查她的私帐,核对她的用度? 这一家子三个大男人,一个不上班,一个小跟班,就她家男人一个顶着主梁呢,各方应酬花销以及私密收入,不管是男人那边的还是她这边的,自然都少不了。给你查帐,想多美呀。 可家里的产业能平稳,和男人在外面的地位面子没关系么?落了实惠安稳度日不好么,还非得找茬,真是活见鬼了。 明玫明白,霍侯夫人这样来势汹汹的,大概不是数落两句那么简单了。她觉得,如果她肯答应孝敬上个千把两千两,然后把全部兑现完的时间从今年慢慢拖到明年去,估记这货就能从今年滋润到明年去不敢炸毛。 可她的银子,不想再给这个如今已然泼脸不要的货了。 明玫道:“我的私帐,婆婆还是不要操心了,免得婆婆落个觊觎媳妇儿嫁妆的名声。至于先头婆婆的嫁妆,婆婆不是更要避嫌才好么?” 贪了人家不少去了,如今还敢来翻旧账。 霍侯夫人也不为意,只道:“你不用推三阻四说些别的,还是即刻把帐簿传来,大家过目为好,不过学习一下,当谁就贪你银子去不成。也不要过一阵子,再给拿出一个作得很平的‘明明白白’的帐目来,那可没什么说服力。另外,烨哥儿媳妇儿也要带我们大伙儿去你的私人库房看看才好,看看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宝贝,让咱们大伙儿长长眼界儿。” 还知道拉同盟了呢,有长进。 可秦氏也好,两个姨娘也好,就算愿意白捡个笑话看,也没人愿意跟着一起得罪人啊。也不想想你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切实的实惠吗?开了库去看了能拿来给人家分么,如今拿捏了人家媳妇儿,回头让人家男人拿捏死么? 几个人各自低头不语。 明玫语气冷了几分,道:“媳妇儿个人的帐目,明不明白的都不要紧,总归是媳妇儿自己个儿看的。私库既是私库,就不对外,连官差都没有私闯的道理不是?婆婆若是怀疑媳妇儿中饱了私囊,拿出了证据来媳妇认打认罚都使得。若只是核对日常用度,媳妇儿下有弟妹,上有婆婆,怎么论也不该从媳妇这儿开始核对啊。倒是婆婆如今正掌家,更要先行核对了自已的日常用度以去嫌才好,也好给我等做个表率。我们年轻,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婆婆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例银是如何打理的呢?日常采买些自己喜欢的茶叶点心,胭脂水粉,再打赏下人,接济亲朋……可够用可有余?若有差又从哪里挪的银子贴补……” 话没说完,霍侯夫人已气得发抖,顺手就拿起个茶盏摔过来,一边道:“你倒敢编排起婆婆来了,你这个……” 泼茶还是老招数,明玫当然早有防备。她一闪身躲过,一边急声打断她,不让她给她下些什么不孝不悌之类的定语,道:“婆婆操劳久了,这是又犯病了吗?弟妹你看呢,吕姨娘何姨娘你们看是不是?” 她声音中没有愤懑,却满含焦急,外间侍立的众人还以为霍侯夫人是晕倒了还是翻白眼厥过去了或是吐舌歪嘴之类的不正常了呢。 不但几个被点了名的人,连霍侯夫人自己都一时状况外,愣怔着不知如何应对。 秦氏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霍侯夫人当家没给谁带来好处,尽给人找不痛快了,但做为亲儿媳,总还是要表示一下力挺的。才刚张张嘴要说话,明玫却压根没给她机会,就在她迟疑那一小会儿的当儿,就已经一连迭声叫外面的人了:“速去请太医来!拿世子爷名贴,快马去请……” 好像霍侯夫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的样子。 秦氏呆。然后替自家婆婆默哀了一下,这肯定是“被病倒”的下场啊。 你可以说人家不孝,可人家也没有对你如何啊,只是让去请太医。那太医平里平常的,没病也会诊出三分来。何况如今府里这般,太医会看谁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 再说秦氏还真就不敢站出来主持正义说“婆婆她忽悠呢,您好得很没病啊”,那万一过阵子病了呢,她可担待不起。 秦氏干脆闭了嘴。 外面有人听了明玫连番变了调的声音,连忙应了,一溜小跑地去了。 侗妈妈几个霍侯夫人惯常贴身服侍的闻言都急忙从外面掀帘进来,看见霍侯夫人好端端坐着,一时都有些愣怔。 霍侯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贺氏犯上作乱,自说自话的使坏啊这是,不由大怒道:“贺氏,你玩什么花样?你敢咒我?”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额上青筋直跳,一副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实在是被静养得怕了,一养养了好几年啊。 明玫却并不害怕,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盯着她脸色直瞧,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惊惶,弱声弱气地道:“婆婆您快息怒,您不知道,刚才您面如金纸,嘴角抽蓄,鼻翼乱抖,黑眼珠不见,样子吓人极了……象,象极了媳妇以前回老家村上时,见过的一个中风病人的症状……还好婆婆只那么片刻功夫就缓过来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请太医诊治一下为好,以防万一。” 霍侯夫人自己当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见明玫说得煞有介事,心里也是一惊,不由默默调息一番,咦?大的问题倒没有,但内里别着劲儿的不爽倒是真的有点儿呢。――话说谁发完怒不会有点儿肺胀肝痛类的不痛快感觉呢。 众目睽睽之下,霍侯夫人绝想不到明玫就敢大咧咧睁眼说瞎话,可到底她自己看不到也没有大的感觉,忙扭头看向秦氏求证。 秦氏刚才还拿不定主意力挺自家婆婆呢,何况现在,明玫已经把这谎越扯越大越扯越严重,她如今开口,可不就是跟明玫死杠上了吗?这还真令她犹豫。 想了想她站在霍侯夫人侧后位不是,看不清她某一瞬的脸色很正常。便只装作被吓到了没缓过劲儿来,微张着嘴呆呆的样子不言不语。准备先看看明玫后面要玩什么把戏,再决定掺和的方式。 比起她们婆媳斗法,两个姨娘自然把女儿备嫁放第一位,这事儿明玫负责,并且明玫给两个妹妹的添妆还没出手呢,更没有站在霍侯夫人那一边的道理。 见霍侯夫人的眼光狠狠扫到她们身上,吕姨娘低下头去,何姨娘含糊开口道:“请太医给太太仔细瞧瞧,多多调理也就好了……” 霍侯夫人还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人老惜命,大约如是。再者来日方长,自己身为婆婆还收拾不了个媳妇儿吗,何必急在这一时。当下虽然脸上还带着恼色,到底屏神静气起来,只等太医来摸摸脉再说。 当然后来少不了吃药扎针再养病十几二十天的样子。 霍辰烨那时得知全程,先是冷笑连连,后来又搂着明玫一通畅快大笑又一通狂亲乱啃。让明玫不由笑话其是不是家族遗传也有些发痴发颠症状。 霍侯夫人不弃疗后,也正常了一阵子。没再提起此次发病原因,也没提明玫忤逆不孝要责要罚之类的话。明玫便也不再提起上次事端。 最终这场争执不过转成了各房私话,不过各人所知详略不同而已。 但该找的茬总是会找的,初一过了十五总会来的不是。 这天一早过去盛昌堂请安,一家子互相见了礼落了座,六一六九就跑过来霍侯爷腿边。那边宝哥儿也忙从霍侯夫人身边起来,下地去跟六一六九凑到一处玩去。 几个乱动又呱燥的小家伙,终于让安静的屋子有些人气。 就听霍侯夫人嗔怪道:“不过来请个安,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到了,偏你们来得最迟……” 霍辰烨笑嘻嘻的道:“往常不都这时辰来请安的吗?我们是怕来得早了,会打扰父亲母亲休息。” 霍辰烁也笑着接口道;“哥哥来的不晚,是我们来早了一会儿。” 亲儿子一句话,让霍侯夫人心里更不舒坦。她脸色还是淡淡的,把茶盏慢慢往桌上一放,才道:“便是早到了一时半刻,你们就等不得不成?倒要我们老的等着你们?烨哥儿媳妇儿,你说呢?” 声音还是柔和的,可是那一梗一梗故意压慢的事情,连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自己爹娘被责怪了。两个小东西于是便都默默跑回去,护在明玫身前,鼓着腮帮子看着霍侯夫人。 明玫忍耐道:“婆婆说的是,我们以后……” 尚没说完,霍侯夫人就被两个小家伙的行为惹恼了,打断她道:“你们这样不恭不敬的,可不就教坏小孩子么?看看这两个小的,一个个都什么态度。”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两个小儿。 六一六九一直跟霍侯夫人不太亲,好吧是互相的不亲近。在他们心里,这位对他们不甚好,他们也不要喜欢她。 明玫两口忙道歉不迭,一边让两小子低头认错。 结果霍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低垂着眉眼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般教不好小孩子,就把这哥儿俩养在我身边吧,没的把霍家子孙带的没个样子。” 此言一出,全屋都静了静。然后把目光俱落在明玫身上。 算计银子也就罢了,竟然算计儿子。明玫第一次,想直接踹她窝心脚。 你是教养得多好啊,自己儿子是养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咋的,就敢红口白牙说出这种话来。 她生硬地道:“婆婆身体才好些,别说两个小淘气,就是一个也不敢给婆婆带,再累出病来如何是好?这万万使不得。” 侗妈妈站在霍侯夫人身后,此时笑着接口道:“少奶奶不知道,太太已经全好了。再说有孩子在身边,太太每日里含殆弄孙,心情好了,也有利养生不是。” 明玫正想发脾气,霍辰烨已经冲着侗妈妈横眉道:“全好了?你确定?你是太医不成?我瞅着太太如今可憔悴多了。原本太太每日里心情都不好么?你们服侍竟这样不经心?该死的奴才,太太身子但有差池,仔细揭你的老皮!” 侗妈妈一噎,忙低头道:“老奴该死。”低着头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霍侯夫人气得拍桌子,道:“烨哥儿如今果然威风,果然出息,敢给我这当娘的甩脸子了!”然后转向霍侯爷,“侯爷你说,我还说不得小辈儿们一句不成了?” 霍侯爷没开腔,霍辰烨已忙带笑赔罪道:“不敢对母亲不敬,只是主子说话,这老刁奴胡乱插话实在可恶。” 话音一顿,紧接着却又是对着侗妈妈冷声冷调喝了一声:“滚出去!” 侗妈妈老脸通红,却迟疑着没动,只去看霍侯夫人眼色。 霍侯夫人更怒,高声喝道:“谁准你支使我的人?” 霍辰烨却已经一个茶碗朝侗妈妈脸上盖过去了。 侗妈妈不知是没敢躲还是躲不及,一身一脸的茶叶水渍甚是狼狈,还有一圈红红的茶碗印子。这下也顾不得再等霍侯夫人的示下了,忙低着头退出去了。 霍辰烨这才又对着霍侯夫人陪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一个下人比儿子重要不成?倒为了个奴才训斥儿子,儿子伤心。”说着起身站到了霍侯夫人身后去,道,“儿子今儿站这儿服侍母亲,母亲需要什么尽管说。” 明玫默默为他那还微微带点儿撒娇的语调抖了抖,心里不由暗爽。看出来了吧,不只当婆婆的会摔茶碗儿,别人也会,还更加快准狠。 霍侯夫人明显被下了面子,气得手指乱抖,犹豫着她要直接晕倒的话,这算得上是忤逆不孝气晕母亲吧?够得上跪祠堂请家法的吧?关键是她自己,如今这时候晕一晕,会不会又被请去长期“静养”了呢? 霍侯爷有些不耐烦,冷眼瞧着这许久,最终当着众人的面,也没多说别的。只让霍辰烨不要气着母亲,母亲不喜欢他使唤她身边的人,就少使唤。霍辰烨连连答应。又说让霍侯夫人以养身体为首任,若还空闲,帮着料理料理荧姐儿炎姐儿的嫁妆去。当然,小孙子就不用她操心了。 实际上并没人觉得霍侯夫人真能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甚至包括她自己吧。但她开始这般把心思转到孩子身上,让明玫恼火之余,也不由陡生警惕。 回了怡心苑,少不得和霍辰烨嘀咕这事儿。 “以前吧,她是缺银子,想抠算些去罢了。可我掌家时有定期给贾家大房赞助银两,这事儿列到了公中帐上延续到现在,贾家不至于还追着她要银子使。并且灵姐儿备嫁到出嫁,她还是落了不少在手里的。这样还找事儿,只怕算计银子只是捎带了,找麻烦才是主攻对象吧?” 霍辰烨嘲讽地笑,道:“可不是,如今女儿风光嫁了,她自然光棍了。没瞧以前在父亲面前低眉顺眼一脸贤淑,现在都不屑再装了呢。” 这事儿还真是挺他娘的难受人的。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人家身为婆婆,甚至理由都不用一个就可以拿捏她,比如儿子,直点她的死穴。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得力的手段拿捏回去。虽然收拾霍辰烁和小宝父子很能让她疼让她怕,但人家父子又何辜?她如何下得去这个手?单是闪过此念就觉得十分惭愧了好不好。 明玫心虚地瞄一眼霍辰烨。霍辰烨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但肯定不会动脑筋到这父子头上就对了。霍辰烁虽无大能亦无大过,目前为止没发现对这兄长耍什么心眼子手腕子,相反还很听父兄的话。霍辰烨对他那是相当的提携关照,根本不可能动他半点儿心思。 明玫有点儿发愁。“上次请出太医帮忙,这次有父亲大驾坐镇,下次呢,又要找谁挡灾?这一次次的,还有个完没了。” 霍辰烨也是怒气未消,闻言就硬声道:“找我!再遇上她找事儿,你想不出妥当法子来,就只管硬碰硬的来!先保住自己不吃亏再说。她这个样子,不就是逼着人忤逆吗?就忤逆了看看她能怎么着吧。放心,不管惹出多大的乱子来,我给你兜着。老子在家,还罩不住自己妻儿不成?” 那还真是,婆婆凶猛,没计奈何时候,只能象霍辰烨说的这般,兵来将挡咱跟她拼了,忤逆也是被逼的,哼哼。(闺女啊,要淡定,这么多字写到现在,咱坚持住表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婆婆没写完,太多字了,下章真正打起来。 也希望下章能全文收尾成功。 第212章 霍侯夫人这阵子其实也是神经绷得比较紧,并且心情忽上忽下的,盖因这段时间实在事儿多。 先前年节里,命妇进宫朝拜的时候,她跟皇后娘娘单独见着了面。皇后娘娘竟然不住口地夸赞霍家两兄弟有才能,俱是国之栋梁之类,拉笼霍家之意明显。 但霍侯夫人却满心眼里认为皇后娘娘是真的一并看重了霍辰烁,当下那心里按捺不住欣喜万分。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把霍辰烁和霍辰烨相提并论地夸赞啊,并且霍侯夫人深信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地位,她实在不需要再说什么客气的水话,哪怕是私下里。 最让霍侯夫人激动的是,皇后娘娘还为霍辰烁鸣不平,感叹说没想到霍辰烁这沙场拼杀过的武将如今竟然从了文,只可惜那位子有点儿无足轻重不尴不尬。文臣这一系么,她父亲毛阁老倒是说得上话。回头有空缺的体面位子让霍辰烁挪一挪还是相当方便的。别的不说,至少品阶上升个两级也是应该的。能文能武的国之栋梁么,未来前景不可限量啊…… 这明晃晃的许以好处了。 霍侯夫人不傻,自然知道皇后娘娘需要效忠的是哪桩。圣上年轻,三皇子还小,要说求个从龙之功图未来的荣华富贵什么的,霍侯夫人倒也觉得前路漫长,但她一向最气恨儿子仕途上无人使力,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又是正挠在痒处,霍侯夫人自然喜出望外。 可皇子之争,岂是她一介妇人可以枉言的。再说霍侯夫也知道自己够讲欢舫届牵运淙惶旖岛么π亩灰樱诘笔比匆仓缓ψ琶桓沂翟诖钋弧 但霍侯夫人如何能奈不住这诱惑,便试探着想私下里先说服霍侯爷,便是霍侯爷发怒也是两人私室里的事儿,丢人也有个深浅。便对霍侯爷说什么不能只顾眼前,还要看得长远,三皇子人才出重,她亲眼见着了的……丝毫没敢提皇后有话的事儿,只说自己偶尔混想的。 好像经过她老人家掌了眼,那三皇子就真的能坐上那九五尊位似的。 话没说完便被霍侯爷喝止了,严厉禁止她乱议国事,并重申女人家不许置喙男人外头的事儿,否则定不轻饶。 霍侯爷声色俱厉,霍侯夫人落个灰头土脸,只好偃旗息鼓没敢再提,只是心里暗恨不已。就象她说的,圣上年轻,皇子们还小,现在三皇子位尊,先奉承着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人家还许以好处。 等过个十年八年,各个皇子都有了各自势力能看出气候的时候,他们早享受了多少年好处了不是。比如她的烁哥儿,那时候早在新岗位上站稳了脚跟不是。朝中风云变换,那时候便有个万一,再重新站队又不是来不及。 可是谁为她的烁哥儿考虑?家里有个功臣近臣又有何用,何曾有过半点儿提携兄弟? 想起霍辰烨之前放弃的爵位,霍侯夫人更是一口心头血哽在喉头。那大好的机会也会轻易放弃掉,更别说让他去出力争取了,她早该绝了能得他济的念头才是。 只是那时候霍侯夫人忙着霍辰灵的出阁事宜,又忙乱又要顾忌脸面,倒也没有在那时撒气。 她这边不见回音儿,皇后娘娘却也没有紧追着要信儿,知道霍府女婿钱逸清也在京备考,还好意提醒她可以去毛阁老那里认个师门。 认师门风潮也是春闱前的惯例了。尤其是外地学子入京后,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是四处撒贴各方拜会,指望着得点儿提点教导。 要知道学子们十年寒窗,学业或许精通,但于考场于官场自然都是不熟的。能得那些过来人指点一二,比如答题技巧了,阅卷官喜好了等等,那是学堂里学不到的实用知识。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认乡党啊,新人求罩啊之类的念想,为以后官场行军铺路。 当然做为官身的过来人们,自然要摆足了架子的,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脑子坏了才要现在跟你站一堆儿。没准只是个自视甚高却胸无点墨的纨绔或穷酸呢?岂不就交友不慎或要接济一二呢?因而这些个大人们大多打着哈哈,交待门上但凡无人举荐或不相熟的士子来贴,只以等琼林宴再相贺之类的空话应付。 是以师门并不是那么好拜的。 钱逸清实际上并不在急于拜师门之列,他虽也是外地人士入京,但一家子官身,要拜会谁求教哪方面见识那都是有的放矢进行的。只不过既得了霍侯夫人指点和牵线,少不得也去了毛阁老府上拜会过一次。 ——人家都这般说了,不去拜会反而失礼。再说人家是阁老了,相谈之下自是会受益良多的。钱逸清如是想。 钱逸清最终也果然榜上有名,这个师门算是认定了。霍侯夫人甚满意,霍辰烁的事儿虽然还没谱,但只要皇后有这意思,徐徐图之也好过毫无门路啊。再说女婿跟阁老挂上,来日再施展才学得了重用,反过来于烁哥也是助力啊。 三月间霍辰灵出阁,皇后娘娘赏的是两匹云锦蜀缎,大箱子抬进来的。也不算甚贵重,但也算给她做足了面子,霍侯夫人心里十分得意。 整理的时候才发现,那缎子的下面,放着个赤金打造的貔貅,除却两颗巨大的红宝石作眼,周身还大大小小镶嵌了近二十颗各色宝石。 不说貔貅的繁琐工序了,也不说那些宝石了,单是这纯金貔貅的重量,啧啧,都管叫她咂舌。如此巨型的糖衣炮弹,让霍侯夫人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胆战心惊留下此物,说服自己先瞧瞧风声再说。 也许有契机让她就把事儿办成了呢,也许霍辰烨自己看清朝中势力想通了呢?皇后赏下来的东西,自己这么急巴巴地还回去,跟打人脸似的,皇后就算不翻脸,只怕想再得她一点儿助力也不能够了。 但霍侯夫人心里也不是不忑忐的,所以前番她想盘查明玫的私库。想着明玫那边要是能让她得些便宜,能把这割舍镶宝石金貔貅的心痛贴补回来,她就狠狠心给人退回去算了。结果几番不得手,不让人越发气恨不成? 而此时朝中,立太子呼声又起。说起立太子,这是老早的话题了。先前圣上以皇子年幼为由对朝中呼声压后不理,甚至为此怒过一次,才少了没眼色的再明目张胆去触这霉头。 可是今年三月春闱过后,一帮滞留京城的士子牵头,就又旧话重提起来。并且士子们很积极热血地试图参政议政,说皇储是国之根本,太子未来要登大位的,自然应该从小培养起来八拉八拉的,反正就是立太子立太子地叫嚣。 皇帝绷着没表态,外面呼声却越来越响。至四月中,皇帝终于发了话,却不是立太子,而是给几位年长些的皇子们再物色伴读。 这跟公开拉帮结派也没什么区别了。 霍家三个孙子,只宝哥儿年龄勉强够数可以入围。六一六九还是小屁孩儿不在此列。 霍侯夫人满怀希望,结果宝哥儿落选。 男人们自然是觉得目前风向不明,不肯让小孩出头。但霍侯夫人却觉得定是霍辰烨不肯出力,是看不得兄弟侄儿好,甚至怀疑没准就是他从中搅和才不成的,因此又是怒意横生。 这一回一回的事儿,霍侯夫人那能心平气和了么?自翰煌纯觳徽艺冶鹑说牟煌纯煸趺葱小 但这忽然要把两个孙子养在自己膝下这种事儿,自然得了侯爷的批。霍侯爷私下里,对霍侯夫人是连吵带骂,说她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没非的就想着要拿捏媳妇儿,人家不痛快了你就痛快?这犯的是哪种病? 又说起许久不提的老话儿来,说她总爱眼红算计别人的嫁妆银子(前夫人的,现在媳妇儿的),人家银子多是拿出来给你均分了咋的?看你是恨不得人家的全变成你的去……府里少你吃穿了不成?这行为是讨饭哪还是打劫啊?…… 话说得难听,把人弄得号啕了一场。 外间的事儿,提一回被骂一回,霍侯夫人也没敢这时候再提,于是只一味地恸哭,哭自己为人后母处事艰难,哭烁哥儿官低位卑处境艰难,哭宝哥儿将来也艰难。 霍侯爷被哭得心烦,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老妻,也相伴这么多年了,就象她说的,这些年她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也不想真的象以前那样把人圈养起来,让她落得晚景凄凉。 以前是没办法,他病势沉重,偏霍辰烨也出门在外,烁哥儿又是个听话的,霍家宅里没人镇得住她,担心她起些混帐心思,乘那会儿子起些歪风邪浪。所以明玫虚张声势地要把人病养了,他也就默认了。 但现在不同了,霍侯爷身体好了,觉得有自己在,霍侯夫人并不敢闹得不象。再者霍辰烨在家呢,任事儿都掂拿得住,她就算仗着长辈的身份闹腾,也闹不出个花来。 再说女人说来说去,不过是偏疼自己亲儿孙罢了。这种话说出来虽然远离了贤良,但到底也是实话。霍侯爷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没再责骂她这个,反而耐下性子细细跟她掰扯起来。 霍侯爷对霍家的以前做了回顾,对霍府的以后做了展望,主要是对儿孙辈的未来做了畅想……然后说你看:人人顺遂嘛,啥事儿没有啊,尤其是烁哥儿那一房,大树底下好乘凉,早晚有人罩着啊,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侯爷态度软和,颇有些语重心长。耐心劝解安抚自家夫人别伤心了,更别生事了,一家子和乐过日子,安度个晚年,是自己的福气,也是儿孙的福气…… 霍侯夫人听了却心中冷笑,什么和乐过日子,反正左右都是他的儿孙,他当然和乐,他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的儿子乘凉?那凉是好乘的么?那得低头啊,那得奉承着别人一辈子啊。她自己就是侯夫人,她不知道么?两个妯娌,娘家都比她贾家腰粗,并且大嫂又是长辈,可是那又怎样,这些年她们还不是都得在她面前低头巴脑的?为什么她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辈子都得这般过活呢,为什么她的烁哥儿不能做那棵树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她这些年心慈手软没有斩草除根。 不只霍辰烨那房人,有时候,霍侯夫人真是连看霍侯爷都无比的碍眼。这一个个的,都于她烁哥不见助益,只见绊脚。 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只怕霍侯爷警告的重话就会往外撂了,霍侯夫人收起满心的愤恨和眼泪,就坡下驴服了软,说养在身边这么久的女儿忽然离开了自己,难免心绪不安,处事确有不妥当。以后再不操这心了,一切侯爷做主便是…… 之后霍侯夫人用卧养过度了几天,然后又慢慢开始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开始会有些小恩小惠地打赏小辈儿,比如别人孝敬进来的时鲜果子给大伙儿都分一份了,或者从外间订来了的特色小吃给大家都尝一口了…… 。。 四月底,天气已经偶有燥热的意思。某天霍侯爷一时兴起,舞了半天的兵器,练得满身大汗,于是痛快淋漓地冲了冷水澡,结果竟然伤了风,卧床了好几天才好。 然后霍侯爷表示不服老不行了,说霍辰烨很快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也独挡一面很久了,带着霍家往前走他很放心……要上表请奏让霍辰烨袭了爵位。 霍辰烨推辞,说父亲不过是前番中毒身体有亏,慢慢将养回来也就是了,哪里就到了说老的程度…… 这自然也就是客气客气,既然这般当众提出来,自然是父子先行议过了的。不过上表这事儿也挺讲究的,时机了,理由了,朝中情势以及上位者心情什么的,都要考虑进去,也不是有这想头就既刻往上递奏。 不过这话一出,府里自然各人各有滋味上心头。虽然世子袭爵很是顺理成章,但真的袭了爵,那就板上钉钉了。以后新侯爷再立新世子,新世子再成新侯爷……某些人就只会沦为越来越远的旁枝了。 估摸着有人心情不会大好,明玫并不敢做出扬着眉吐着气硬着腰板那样的举动惹人眼,却仍觉得霍侯夫人偶尔扫过她的眼光越发冰冷了。 问霍辰烨可有同感,世子大人冷笑:“她眼神有我厉害?她就捡软的捏罢了。”然后还支招,“没人看见的时候,你只管瞪回去,反正府里茶盏多,任她摔去!” 这家伙。 明玫倒没个霍侯夫人玩这种眉来眼去,她视而不见不加理会便是了。可霍侯夫人对六一六九两个小孩儿也这样冷脸冷眼的,让两个小家伙每次去盛昌堂请安都十分不安。这长此以往,不把人吓出心理毛病来? 于是某天明玫便当众问道:“婆婆刚才是在瞪我么?媳妇儿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吗?感觉被婆婆瞪了好多次了,媳妇儿惶恐。” 霍侯夫人这段时间脸上的不善明显,人都显出几份戾气来,对大房更是不假辞色,个中原由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明玫就这般当面问起来,霍侯夫人脸僵了半天,被噎得心兄焙蕖 这贺氏虽然态度恭谨语气惶惑的样子,但这般带着质问的意思问她,不是不敬么,不是不孝么?可霍侯爷看着,一屋子人看着,却没有人替她出个声。 霍侯夫人最后只好自我圆场,说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心火旺,笑的少了,才让明玫有这错觉吧。但胸中的燥火却暗暗又添一昧。 实际上霍侯夫人这段时间的焦燥不只是因为侯府爵位眼看要尘埃落定,还有一个原因,是皇后有话传来,关于春闱之事的。 钱逸清在春闱前去叩了毛阁老的大门,这原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但毛阁老做为出题官之一,中间说道就多了。 皇后传过来的话是说,某日毛阁老偶得一题,记于书房纸上,后来和几位出题官几经斟酌还真用了那题。而如今毛阁老回想当初,依稀记得那时候钱逸清似乎正好去拜会,在书房逗留甚久。有没有偷看到此题呢?十分引人联想。 清高士子,这种事儿,哪怕传出一点儿风声来,最后也会刮成大旋风。有多少寒窗苦读多年而不得志的文人骚客苦闷无比无处发泄呢,这种时候找到哪怕一点儿缝隙,大作文章是肯定的,何况再有人推波助澜的话。 钱逸清若落实了偷窥试题的罪名,只怕抹去功名永不录用都是最轻的责罚了,而最重的,无限可能不敢想象。 霍侯夫人心中那惴惴然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明白,人家送礼岂是白送的?拿好处不办事儿这种事儿,真心不适合对上层人物。 不日,别府老爷娶继室摆酒,霍侯夫人独自前往。在宴上找了机会密会同去致贺的毛阁老夫人,退还人家的礼并深诉自己的诸多无奈以及深刻赔罪以求谅解。 ——宫庭里东西出入,自然有几重门上查验。皇后赏云锦蜀缎自然就只是云锦蜀缎,只是出得宫来,外面有人添进去些什么却便宜得很。霍侯夫人自是知道那是皇后娘家毛家的手笔,所以才将那貔貅送还给毛阁老夫人。 阁老夫人收了东西,言语间少不得狠狠鄙视了霍侯夫人一回。说她没本事能耐,养大了别人的儿子不把她当回事儿,并且人家子嗣昌盛,夫妻和睦,她自己儿子却什么都不是…… 言辞刻薄嘲讽,撩拨得霍侯夫人羞恼莫名,只欲无地自容。不过她也有收获——竟无意中听到一桩宫中的陈年辛秘……正可助她。 过于巧的事情往往都有些玄机,霍侯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预备下的。 ——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她着恼霍辰烨不识抬举,准备给他一点儿教训。 伴读事件中,六一六九虽然没有入选,皇上却随口说过一句,说霍卿膝下稚子年幼,等年长些,可以跟着四皇子一块淘气去。 没多久,圣上又说四皇子也到了可以学骑马的时候了,竟令霍辰烨亲自骑马带着逛了西山大营,见识那里的铁血男儿和军营威风,之后更由霍辰烨亲自教他骑马。三个大皇子都是武师教的,也从没这么堂皇地接触过各大军将呢,这和未来的军权是否有关系,太让人浮想联篇了。 凡此种种,最近圣上对四皇子宠爱太过,让人深感不安。各皇子的护卫随从,宫中自有定例。但四皇子身周的随从防卫,却是霍辰烨领命亲自安排下的,护卫严密警谨,让人无从下手,也让人嫉恨忌讳。——要知道,这可是外间立太子风声正盛的非常时期啊。 几番拉笼不成,又不坚持中立,如今越发往别处贴去了,皇后娘娘能不气怒不成。 既然左右用不上,这杆枪也没必要留给别人用,毁去也好。反正借刀嘛,又不费她什么事儿。而霍侯夫人从此有把柄在她手里,霍辰烁将来袭了侯爵就得为她所用。 若霍侯夫人失手,也不关她的事儿。她这边只是被偷听去了一些私房话罢了。 而霍侯夫人呢,斩草除根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她都想了多少年了,可是她到底还是看重生前脸面和名声,看重死后入不入地狱的,加上娘家不给力,整个要靠人吃饭的团伙,儿女又没成气候,她实在也没那腰劲玩个孤注一掷什么的。 而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痛下决心的理由。——家里父兄指望不上了,而要靠上皇后这样的大树,她需要一次实际行动来投诚。 名声脸面,百年身后都不必顾念,拼着一身剐,若把霍辰烨这房除干净了,霍侯爷再震怒也好,只余一子,能不倚重,能不帮着遮掩么?霍辰烁得了势,对自己亲娘能不回护么? 她如今是理由手段俱备,只欠时机啊。——所以霍侯夫人不摔茶碗了,她忍,忍着等机会,忍着看他们哭都哭不出来的那一天。 。。 至五月初,天气越发热起来了。有老伙计相约,霍侯爷要去城外的影山别院小住颐养。山里春到晚,此时山里才刚草木扶苏,繁花似锦。去钓鱼打猎,观景赏花正是时候。 这天霍辰烨休沐,便亲自带了人送霍侯爷前往。 送了两父子走后,女人们闲话,霍侯夫人就说起那玉脂鱼来。这鱼说是雪山冰湖凿出来的稀罕物,很是难得和矜贵,只能生存于低温中,到了常温水中便活不过一整天去,因此一直养在冰小 据说此鱼味道虽一般,却药效极佳,对虚弱之症最是大补。是前阵子侯爷病时,有人孝敬来的。只是侯爷试了一次后不爱食用,剩下的几条都暂时养着。 霍侯夫人说天气热了,冰块化得极快,府里备下的冰块还要等天大热的时候解暑呢,鱼白养着既费事也浪费,干脆分而食之。便分了怡心苑小厨房两条,让明玫也不要浪费冰块再养着了,即刻把鱼做了了,大人小孩儿都好生补补。 夏季进补,明玫觉得没听说过。还有那玉脂鱼,在寒冰中本是体白如脂,据说养到常温水中就会慢慢变色成嫣红如胭脂了,倒也是一奇。不过明玫却觉得这似乎像是观赏鱼类的作风,大补什么的,她觉得有些扯吧。 因此她并不上心,只随口吩咐厨房做了就是了,不能浪费大人物一片心呀。 明玫怎么也没想到,千防万防,仍是防不胜防。有人竟然这般急不可耐,这般明目张胆,这般心狠手辣。 当天小厨房就一鱼两吃,一条烩了,一条做了鱼丸。 然后不等晚饭上桌,怡心苑小厨房的帮厨丫头翠儿,就第一个倒下了。据说先是肤色通红浑身骚痒难受,然后满脸满身红包崛起并且迅速起泡化脓最后翠儿窒息在了小厨房的灶间。 明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丫头是对什么过敏呢还是出痘了。万一是出痘,传染开来就不妙了。明玫一边着人请大夫一边就戒严了怡心苑,所有最近与翠儿接触过的人都一律禁止走动,原地观察。 翠儿是丫头,只能请京城里的坐馆大夫。结果这边大夫还没上门,那边秦氏院里也开始翻天大喧起来。说是宝哥儿忽然发烧,出了满面红包。秦氏本以为孩子供痘娘娘了。结果急急请来太医一诊治,很肯定曰:非痘,乃毒。 不用说,怡心苑小厨房所作玉脂鱼中,被人投毒。 本来没有宝哥儿什么事儿的,也是他倒霉,偏这天正逢先生休沐,他跑来怡心苑玩耍。结果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撒欢儿,听说了有鱼丸出锅了,宝哥儿便中途蹿去小厨房要了些来吃——据说,味道很不好,想来但凡是药是毒,大多总没有什么美味。 所以他吃了一颗后,怀疑是自己蘸错了调料,便重新挑了一颗再尝。 就是那么两颗,放倒了这个胖墩儿小少爷。 而翠儿,她不过是不服气这鱼好看不好吃,天生味道怪异,所以反复放不同调料进去,试图调出一锅美味的鱼汤来,因此对鱼汤多试吃了几回。 那一夜,秦氏守在宝哥儿床前寸步不离,手帕捂嘴默默哭泣。霍辰烁紧跟着太医转,不时在扎针间隙问焦急地问一声“如何了”,霍侯夫人更是在宝哥儿床前心肝肉的哭叫不休。 明玫安排护卫守了府门,寻常不得出入。认内各院也把守起来,各院下人原地待着不许走动。令谭劲带人彻查。 谭劲动作迅速,手段简单粗暴,从玉脂鱼入府开始,所有接触过玉脂鱼的人,都必须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以及所见所闻其他人事全方位阐述,如有半点儿不实,要死的不要活的。 所以至早间,已有两位可疑分子被拿下:大厨上的曾婆子,和待嫁中的扇儿姨娘。 先查的怡心苑这边。因为玉脂鱼被说得相当神奇,勾引得怡心苑的丫头们多抽空去瞧上一眼,多人亲自见证了水盆里冰融冰化,见证了白脂鱼慢慢变色成嫣红。连这一向不大在怡心苑停留的扇儿也过来围观了一回,还跟丫头们闲话许久。 上年年尾的时候,明玫就明确说让扇儿自己择婿来着。可是扇儿一直不吐不咽的,表示既不愿意离开,也没有理想人选,打着别扭的样子。 真把她随手配个什么喂马挑担的,明玫还是觉得太过作贱这一朵娇花。细想想这女子除了生六一时有重大嫌疑外,这些年倒也老实。当初那事儿吧,死了一个丫头小红,最后也没有继续追查,存疑至今不了了之。这些年她谨守本分,竟也再没露出其他尾巴来。明玫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 说起来这女人也伴她这么些年了,可明玫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有什么办法。 想想要把霍辰烨的女人送人,让明玫莫名想起那什么美妾换马的故事来,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想着到底服侍男人一场,要打发就远远地打发,既眼不见心不烦,也让人余生有个安稳日子过。便托了远在江南的大嫂帮忙物色合适人家远嫁了去。 大哥贺明琛在江南这么些年,就算将来调任返京了,地方上的旧日关系也不少,既能照看一下不让她受欺负,也能威慑着免得她做出什么狐假虎威的事来牵扯到咱家。 前些天大嫂选中的那江南商人来京,在进福楼设宴,让扇儿在隔间里亲自看了,还算满意的样子。于是那商人下个月回江南,就会带她走了。这时候正备嫁呢,竟然不肯回去找她娘去,还在府里住着,说是府里相熟的丫头姐妹们可以帮着手绣绣嫁妆什么的,也不嫌大家相见尴尬别扭。 明玫想她可能觉得住在府里这近水楼台的可以多得些赏吧,便由她,倒也真的想起些什么来便赏她一些。 如果她想靠这临行前的二十来天让男人多多愧疚怜惜甚至后悔变卦,那也让她试试好了,这点儿信心明玫还是有的。反正这都别扭没趣好些年了,也不在这会儿再别扭一阵子。 按理说这将奔向新生活的节骨眼儿上,不至于再生事儿才来。 但明玫却认定扇儿可疑。因为她忽然会在怡心院里走动许久,忽然变得多嘴。 那时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疯跑,玩得一头一脸的梗该擦洗补充能量的时候。扇褪悄鞘焙虼涨纱蛹溉松肀呗饭婵诙陨肀哐就诽崞鹦〕磕怯愣嗝炊嗝吹谋鹬拢龀隼吹挠阃瓒际且笠筇一ㄉ兀恢肟诟檬呛蔚让牢丁 结果宝哥儿被勾引起馋虫,招呼两个弟弟涌去厨房…… 明玫不信什么巧合。也许下意识里,明玫就没有相信过她了。她觉得定是扇儿作为内应关注着小厨房,知道翠儿反复尝过,担心事情过早败露,才引着几个小子早些去吃。 扇儿被拿,大呼冤枉,抵死不认与此事有关,她泣血哀告,诉尽委屈可怜,各种折腾不休。甚至觉得质疑她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一个没看住,一头撞到墙上,血花四溅,痛快地晕过去了。她以这样的方式强硬地表示:要我命,你拿去,要我认罪,不能够。 明玫十分厌烦,今时今日这般状况,还由得她寻死觅活作态不成。她最好没沾上半点儿,否则这次休想轻省饶过。 大厨房那边,锁定曾婆子是因为一个小细节:有人看见这老婆子曾将某条玉脂鱼抓在手中玩弄,在玉脂鱼们暂居大厨房的大盆中时。 这么贵重的鱼,别人不过用看的,她还用抓的?没准备杀鱼的时候摸什么摸,捏坏了赔得起么? 反常即为妖,不管大和小。 曾婆子圆胖脸儿,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看起来干练精明。被拿住了,也是坚决的不肯承认。后来等护卫拿出一两样手段来,这婆子很快委顿于地软如烂泥了,于是她便老实认了是自己所为。说什么“药是我买,毒是我下,我愿意一力承担。” 那态度,竟透着一股子大无畏精神,大有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意思。 说她以前在府里那是有头有脸的,后来明玫整顿霍府,差点把她赶到庄子上做粗活儿去。最终虽然留了下来,但她勤勤恳恳许多年,如今却得夹着尾巴做人,甚至连些小辈奴才都敢使唤奚落她,因此对明玫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就给那两条要送往怡心苑的活鱼喂食了毒药…… 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介奴才之身,和主子以命抵命就算完,搞笑吧? 还有那什么药是她买毒是她下的说法,当这是胸口碎大石牌大力丸啊,路边到处都有卖不成?如何让活鱼带毒真正是个技术活儿,她一个奴才天然懂这个? 也不跟她多废话,护卫们分筋错骨般咔咔几下动作,曾婆子就一阵哀嚎,到最后只有躺在地上倒气的份儿了。然后等她顺过气后再来一遍。这么反复几次,这婆子终于喃喃指认这一切都是霍侯夫人指使她做的。 至于毒从何来药是谁下的,曾婆子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只是按吩咐把有标记的那两条挑出来送给了怡心苑。 曾婆子表示,愿意和霍侯夫人当面对质。 谭劲来报曾婆子的情况,提醒明玫道:“兄弟们去拿曾婆子的家人时才知道,曾婆子两个儿子皆 不见了踪影。这两个人原在府里铺子上当差,不久前一同告了假。有人说是府里抽调到别处去了,有人说是脱了籍在老家谋到了差使回去了。具体的时候太短,还没查到。” 所以要么这两个人是真的脱了籍放了自由以示恩,也有可能是被制住了以威逼。 “所以,死士?”明玫问道。 作为一个行凶者,曾婆子捉鱼的行为很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好像唯恐怀疑不上她似的。 若他们这院里当真都中了招,曾婆子就痛快认下罪名了结此事。若不成,曾婆子就如现在这般,先指认霍侯夫人,再反口不认,说她是被屈打成招被逼嫁祸的,自己与此事无干。 或者直接攀咬这是怡心苑主子指使她做的,为着陷害霍侯夫人,完事儿之后这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候定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正是死士的用法…… 曾婆子全家虽然脱了籍,但那又如何,要打杀她儿子真躲得过么?真当青天衙门是给朝她开的不成?不过费点儿事儿罢了。 不知道当年楚惜惜一家如何了么?楚家那父兄三人,实职也好挂名也好,就算官小职微,好歹总是个官啊,结果说被免职就被免了个干净,然后一家子被些子地痞无赖欺负得无法立足,最后悄悄搬家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偷生去了。噢,至于如今安在否,谁知道呢? 所以脱籍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实证。 曾婆子虽有口供,但对毒药来路用法等一应细节却一无所知或一概不招。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便是拿住了她家人,靠她一人口供也是指认不了霍侯夫人的。 明玫有点儿泄气,泱泱下人,竟然找不出一两个拿有对方犯罪证据的? 她更有些烦燥。 两个小子六一六九一向在胃口上有限,昨儿跟着宝哥儿跑去厨房,鱼丸一入口发现不对味,就立刻吐了出来。就这样也在快天明时候发起烧来,长了一身痱子似的小疙瘩。 幸好贾太医对此毒是有见识有对招的。昨儿夜里施针试药地折腾了通宵,宝哥儿便在清早缓过来了,身上红点小了,烧也有点退了。只是翠儿却永远也不会醒了。 还有六一六九,这会儿子虽然也已经施过针用过药了,可如今儿子依然躺倒在床上难受呢,她没空陪儿子却耗在这些牛鬼蛇神身上?明玫耐不住性子了。 她觉得,还是直接拿了侗妈妈一顿狂扁逼供就好,那才省事儿。这老婆子作为霍侯夫人第一心腹,霍侯夫人做什么她不知道,做什么不需要她出谋划策以及实际张罗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动用一个曾婆子出来送死,却把这侗妈妈摘除在外,事发后这段时间两人也一直形影不离的。真是护得够紧啊。 不过这婆子既然和霍侯夫人一澹匀蛔锬醪磺常绻荒昧耍┏鍪裁蠢匆彩歉霰厮牢抟桑舸厦鳎投喜豢赡芡鲁鍪裁从杏玫亩骼础 所以其实最好,直接收拾霍侯夫人才解恨,管她有没有实证。话说,她想揍她很久了。 明玫越想越觉得快刀斩乱麻,此法最给力。她对谭劲道:“对外只管说曾婆子已经供出幕后主使……再者,派几个护卫出府去接侯爷……嚷嚷得让盛昌堂那边知道。” 又给谭劲交待一番,谭劲点头而去。 从来做贼的总是心虚的,她不信那位可以稳坐钓鱼台。 她要变主动为被动,就在怡心苑里等着她。 。。 怡心苑里,贾太医再次给两兄弟施了针,安慰明玫道:“世子夫人别担心,两位少爷已经缓和下来了。十五天后,余毒也就尽清了。” 明玫点头,奉了大红封道了谢,细细询问护理的注意事项和此毒有无后遗症。她最担心这个。 贾太医揣着重重的红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此毒的枝节几嫠呙髅抵溃缓蟛鸥嫱顺鋈チ恕 明玫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儿子,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一向外间进来的食物,她是向不让两兄弟入口的。但是这次,是她大意了,她单想着活物当不会有什么不妥,没想到活物也可以挟毒而不死。 如果翠儿不那么执著于改善味道,只尝一两口的话,表面上轻则长长痱子,重则出出痘,下人没那么讲究,一般想着挺挺就过去了,不会急着寻医问药,也不会有人往鱼上串想。就算尝食后果严重,只要挺过晚饭时候,此事差不多就成了。 只要她信了大补之说,哄着逼着两兄弟吃上一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并且更恶毒的是,霍辰烨昨天去送霍侯爷,临走时是说了晚上回来用饭的。 至酉时他打发人回来说要在别院宿一晚时,毒鱼已在怡心苑里等他了。所以这一次,是想将他们这房一网打尽么? 正出神间,霍侯夫人遣婆子来传话,让明玫去盛昌堂回话。 明玫说自己要照顾病儿不得空,让传话的婆子滚了。 未多时,便见霍侯夫人带着秦氏、吕何两个姨娘,荧炎两小姐并一干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驾临怡心苑了。 霍侯夫人昨晚确实十分慌乱。一来误伤宝哥儿,二来此事自是要追查元凶的。若是事成,便是追查她也有底气些,可偏偏事败,再查到自己身上,那就真正的一败涂地了。 如今宝哥儿病情缓和了,她又略事休息,总算定下神来。她想得很明白,要趁着侯爷没回府,先把那谋害宝哥儿的罪名压实在贺氏头上去。 她带这么多人来,既是壮势,也是见证。如今府里她是老大,她也不准备讲理了,反正是怡心苑里出的事儿不假,她就直接用强动刑。 今天只要她吃逼不过松了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毒害子嗣。若她动手反抗,就钉死她的以下犯上的不孝之罪。 到时候任她怎么发落,霍侯爷也好霍辰烨也好,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何况她直接发落了就是,他们不在,想阻拦也来不及。 正堂坐下,霍侯夫人便立刻拍着桌子发怒,先是骂明玫不孝,竟然请不动她的大驾,还要她这长辈过来见她。然后直言明玫下毒,意在宝哥儿,一阵黑心毒妇的乱骂。 骂痛快了,见明玫一直不言不语没有反驳,便说既然她也无话可说,就让身边婆子拿人,要先动一顿家法再说。 明玫任她叫嚣了这好一会儿,听来听去都只是骂她狠毒害人,也没见说出个什么证据来。 没有实证,却摆开了这么大的阵仗想定她的罪?还以为她怎么也编排几样真真假假的证据出来呢。 看着霍侯夫人那高昂着头,一张一合咄咄逼人的嘴脸,明玫咬牙。害了人还这般嚣张,真让人想揪着她头发舞几圈,然后往墙上狠狠多摔几下去啊。 看霍侯夫人似乎也说完了,开始支使婆子动手了,明玫这才冷声道:“下毒之事,曾婆子已经认罪了,如何还往我身上赖?婆婆欲加之罪,可有证据?” 霍侯夫人听了一愣,她听到消息,说曾婆子已经指认了幕后主使。她过来胡搅一通,倒打一耙,原本以为明玫怒极中会说出“那曾婆子已经指认婆婆才是下毒元凶”之类的话来辩驳,然后她就可以要求曾婆子出来对质。 只要曾婆子出来,这贺氏就输了。 可是明玫却说曾婆子自己认下了。这不是她们原来商定的结果啊? 霍侯夫人心下疑惑,只拍桌怒道:“曾婆子一个奴才,何来这样的胆子谋害主子?自己做下恶事,拿个奴才来顶罪不成?把曾婆子拉来,我要重审!” 明玫当然不会让她重审,只轻描淡写道:“重审就不必了,那老婆子看起来挺硬气,谁知不过打落她一口牙又掰断几根手指,她便什么都招了,已然画押落证。” 霍侯夫人冷笑:“噢,原来是屈打成招呀,所以才不敢让我重新审问?可不是,抓人的行刑的都是你的人,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样谁会信服?没有当众审过,我也不依!” 宝哥儿这次是重灾区,秦氏是最大苦主,闻言也附和道:“自然要审问清楚,找出真凶才成。难道我宝哥儿就白受这场罪不成,我可怜的宝哥儿……”说着拿帕子抹泪哭起来。 这就是支持自家婆婆的意思了。 霍侯夫人就叫人道:“来人,带着府里护卫,去把曾婆子提过来,我看看谁敢阻拦。” 两个婆子应声往外走。 一定不让提人的话,那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啊。 明玫看看霍侯夫人身边站那么一群,自己这边倒也不缺人手,但硬干仗到底难看,她身为小辈儿自然钥鳎党鋈ヒ桓霾恍14脱沟挂磺欣碛闪恕 明玫让人拦下那两个婆子,稍软和了声音对霍侯夫人道:“曾婆子供出来的东西可牵连甚大,想必婆婆也是明白的。我这儿正要捡要紧的事节说给婆婆听呢。” 说着看一眼众人,道:“你们都下去。” 已经这般摆明了阵仗了,霍侯夫人带来的丫头婆子又如何会这时候听她的,大家都看着霍侯夫人不动。 明玫冷笑道:“媳妇儿要说的事儿干系重大,婆婆决计不会想让人知道的。这些个奴才们听了去,回头也就是个死,何苦来哉?” 说得众人都心里一寒。 然后她对侗妈妈道:“侗妈妈得脸些,知道些隐秘事也不要紧,你要留下来听吗?”说着也不待她回答,又看一眼秦氏她们,道:“你们也都下去。” 侗妈妈不敢答话,而秦氏,心里很有些失望。 在霍辰烨要袭爵的敏感时期,怡心苑里弄出这样的事儿来,谁心里不会往夺爵上面想一想呢。秦氏心里也猜测是自家婆婆下的手。 只不过挺厉害的毒出场,结果除讼湃艘惶猓济挥猩私疃牵媸前着饷创蟪∶媪耍刮墼懔艘患梁靡 如今她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她一宿没合眼到现在了好不好。婆婆这般大张旗鼓地叫上她们这些人,兴师问罪的样子往怡心苑来。让秦氏满心以为虽然下毒失手了,这是还有后招能拿住贺氏呢吧? 她甚至作好了关键时刻需要站队自己一定力挺婆婆的决心。——她儿子受了难,讨要公道心切,便是行动过激些道理偏颇些,事后也可以伤心过度推脱不是。 但看目前这情形,三言两语间,眼看着又是贺氏掌握了主动。 等着瞧吧,她们出去一会儿后,定然就形势大变了。 她也可以不出去,一定要现审曾婆子。可看婆婆那样子,竟也疑疑惑惑的没个笃定的样子,让她怎么坚持?而贺氏既然把话说得这么严重,万一真说出什么不妙的事节来呢?她在这里听到了,不是讨人嫌么。 目前形势不明,她何必这时候参一脚呢。反正宝哥儿吃了大亏不假,这件事儿是一定得给她个说法的,她也不急在这一时。此刻她就回避一二吧,婆婆指望不上,白白得罪大房断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秦氏想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她这一走,两位姑娘两个姨娘紧跟着就出去了。 霍侯夫人寻思着明玫会是想跟她说什么。莫非那老奴才当真说了什么不成?不过就算她说了,她也可以不认,口头交待的事儿,又没落下个什么凭据,她慌什么?再说贺氏既是这般瞒着众人行事,这意思就是不会大闹到哪里去的。 想着霍侯夫人就也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她就听听这贺氏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不能听的秘密,谁还愿意在这儿多呆了,何况连主子奶奶都出去了。如今有了霍侯夫人吩咐,其他丫头婆子忙忙鱼贯而出,连侗妈妈都没有多作停留。 明玫听着丫头们把秦氏等人让到离得最远的东厢房去喝茶,而丫头婆子们直退到院门外去,屋里只剩下了她们婆媳两个,这才起身走近霍侯夫人。 她慢慢倾身过去,薄唇轻启,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你下毒害人,已然证据确凿,你竟然敢凶巴巴的前来,你到底仗着什么?” 霍侯夫人听了,心中微微一惊。她轻轻撂了撂袖子,借这功夫稍稍寻思了一下,觉得这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面上就显出轻蔑的神色来,慢条斯理的道:“有证据拿出来给我看啊,空口白话地就想来诈我,你还太嫩了点儿!” 明玫是诈她不假,可一般人的反应是说对方污赖她,而不是说诈她。 她这般说,等于承认是自己作的,不过笃定对方没有证据奈何她不得罢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事儿被她这般确认了,明玫还是止不住的怒意升腾。 她冷笑着道:“证据自然已经送出去交由侯爷过目。给你看做什么,好让你毁去么?还是好让你想对策否认对赖?” 霍侯夫人知道今儿一早就有人出城往影山送信儿,后来又派了护卫再去迎。可她以为那不过是这贺氏心慌,想要霍辰烨早点儿回来仗腰罢了,那么快查出证据来,她哪里会信。 霍侯夫人刚想张口嘲讽两句,不防明玫却忽然出手,照着她脸颊就是一顿抽。 霍侯夫人忽然被啪,一时脑子一片空白,茫茫然反应不过来。她万没想到明玫就敢这般粗暴动手,颊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恼羞暴棚,等终于反应过来,张口就想尖叫,直接就要扑过来撕打。 明玫让自己身边的人退下时,特意交待白夜去端点心来。这并不是白夜干的活,她立刻明白这是让她寻机再回来的意思,便端了点儿后一直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屋里动静,飞身就闪了进来。 一边蹿一边两块点心就甩飞到霍侯夫人的嘴里,霍侯夫人的叫声就阵亡在喉间。 然后白夜侵身过去,用手捂着霍侯夫人的嘴巴。霍侯夫人双手舞招着想打人来着,但她那点子劲头,对白夜来说根本不够使。白夜也没用去制止她乱挥的双手,只捂她嘴的手向下用力,把霍侯夫人摁在椅子上起不来身,然后另一只胳膊左来左打右来右打的挥开霍侯夫人的双手。 于是明玫好整以睱的又给了她两巴掌。 霍侯夫人双脚也无力地踢腾着,又哪里挣得动白夜。女人家在娘家时都是娇客,霍侯夫人也是宠着养大的,连手板儿都没挨过一回。嫁人后就是侯夫人,养尊处优,虽然也被男人骂过关过,可谁动过她一指头? 如今几十岁了,被个后辈照着脸扇,霍侯夫人羞愤得只想死过去。她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嘴里不住唔唔着,手脚胡乱舞招着,象一只被抓牢待宰的母鸡,扑楞得十分狼狈可怜。 明玫站在那里看着她,冷声道:“我想扇你很久了。不过碍着你是婆婆,只能时时忍着。可你犯下这天理不容的事儿,人人得而诛之,你又送上门来找抽,我自然成全你。” 霍侯夫人出不得声,只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明玫,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气么?恨么?你若气恨可以去死,没人拦着你。不服气吗?想说我大胆,想告我忤逆吗?想想自己的罪过,害人子嗣,打你几巴掌不是太便宜你了么?你该得意地受了才对,你还有什么脸怨愤?” 她一边骂着一边走回桌边,端起一盏茶来一气儿喝了,把茶盏狠狠放回去后,这才看着霍侯夫人又道:“知道为什么单打你一边脸么?因为给你留证据,好让你去告我虐待婆婆啊。你去告啊,去衙门击鼓才好呢,到时正好分说明白!让人看看你不只该打,分明该死!” 霍侯夫人心里发凉,眼里冒火,她死死瞪着明玫,直瞪得眼睛酸涩无比,眼泪更是不受控地往外涌,以此表达自己的无比愤恨,也借此掩饰自己的无比心慌。 如果刚才她还坚信曾婆子不会提供实证,还会怀疑明玫是在故弄玄虚的话,如今被打之后,她就完全坚定不了了。 ——没有实证儿媳敢动手打婆婆么,何况还用这种痕迹明显的方式?那几巴掌打在槐吡成希氖敲髅盗Φ烙邢蓿橇称ひ惨讶缓熘灼鹄戳恕 实际上,就是有实证,她也绝没有想到明玫就敢直接动手打她。以下犯上,家法,律法,神明祖宗,哪样也是不饶的。 可是她不但打了,还打得特别用力,特意留痕。如果这也只是她的故弄玄虚,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霍侯夫人越想越慌,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莫非真的,竟被她拿了实证不成?她不由在心里把这件事儿仔细回想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想着,外面一个丫头的声音叫道:“少夫人,霍亮回来了,带了侯爷口信儿,要见少夫人。” 霍亮是侯爷的亲随,侯爷身子不好只能坐马车,并且府里虽有大事发生,但昨儿夜晚城门已关出不去,今儿一早送信儿时事态已经安稳下来了,霍侯爷也没必要急巴巴的往回赶。 如今叫霍亮先行回来传话,合情合理。 明玫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霍侯夫人心里却一片冰凉。——霍亮带着侯爷的口信儿回来了,要见的却不是她这个掌家理事年长位尊的侯夫人,而是贺氏。这说明什么?说明侯爷已经不信任她了,有事交待给贺氏而不理会她。侯爷是完全信了贺氏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被拿住了呢?曾婆子所知不多,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该死的曾婆子,这些年得了她那么多好处,她一次也没使唤过她,如今儿子还在她手里呢,竟然就敢叛主? 还有霍辰烨,跟在侯爷身边,定然添油加醋地给侯爷说自己坏话。亏她好吃好喝地养了他那么多年。 白眼狼,这些都是白眼狼。 侯爷会怎么对她,侯爷交待给贺氏的,会不会就是对她的处置?交给后辈儿处置,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她?做为儿媳,便是有理,处置婆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至少是个德行有亏,她贺氏竟是完全不顾名声了么,还是说侯爷完全不会再给她往外传话的半点机会了? 她可以认罪,可她的儿女要怎么办?烁哥儿会不会因为她而无颜仕途,灵姐儿会不会因为她而被婆家看轻看贱?宝哥儿又会如何?她为了不让儿女受牵连,并没有跟烁哥儿灵姐儿透露过一个字。可到底最后,还是会连累他们啊。 霍侯夫人胡乱的想着,一心里认定自己的恶事已败露,后果很严重,心里忍不住的阵阵哀伤。辛苦半生,就这样顷刻之间无路可走了么?这让她怎么甘心。 明玫再进来时,脸色十分难看,满脸的气恨难平样子。她站在那里瞧了两眼霍侯夫人,忽然走过来狠狠踢了她两脚,仍不解恨的样子骂道:“你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士可杀不可辱么?可是你该杀却不杀,还想不受辱不成?” 该杀却不杀?这是什么意思?霍侯夫人盯着明玫,心里生出一点点希翼。 是不会处罚她的意思吗?这是侯爷的决定吗? 明玫却没有再看她,一转身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小声却愤然地嘟囔了一句:“这么个黑心烂肝的东西,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妇人之仁……” 霍侯夫人心里一下就轻省了很多。 果然是侯爷并没有要重惩她,所以贺氏才气愤不甘。刚才以为证据确凿必受重罚,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现在知道侯爷要给她留体面,就只敢踢她两脚了吧。 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的吧?霍侯夫人回想着明玫刚才说过的话,越发觉得这个想法靠谱。 见她安静下来,明玫示意白夜松开手。霍侯夫人吐出点心,喘了几口气,才虚张声势地骂道:“你这个不孝不悌的贱人,竟然对我动私刑,难道还想关着我不成?我上次不过忍气吞声,如今我儿大女大,你们休想再关着我!” 她想试探明玫,看侯爷到底是想要怎么处置。 明玫果然面带嘲讽:“你这个黑心烂肝的,合该处死,关着你不是太轻了吗?侯爷竟顾念你生儿育女,又说为着全族名声面子,只关着让你不能为害便罢,艰直没有天理!你还敢不愤?哼,便是关也要关家庙里去,关在院里让你继续享清福?你想得美,我定不依的。” 也就是说侯爷的处置已经定下了了,不过是关她而已。霍侯夫人彻底松了口气。她再顾不得跟明玫多说,忙忙地开口大叫道:“来人嘛!快来人!” 看看白夜已经远远跟过去站到了明玫的身后,便站起身来试着往外蹿,只怕迟了一时半刻,又被抓住尾巴拖回去不让走了。 直到出了房门,看到秦氏等一干人听到她叫声正急急赶来,她才稳住了步子。 虽说侯爷已经有决断,但这恶妇想把她赶去家庙,孤灯素斋凄苦一辈子去。那怎么行,她得赶快回去想办法,争取能留在府里静养才是。 在府里住着,象那几年一样。 侯爷既然不愿家丑外扬,那对外来说她就不是罪人,她还是那个侯夫人。她有儿有女,他们会来看她孝敬她,给她送吃的用的,谁也苛待不了她。来日方长,没准哪天机会来了,她就又出来了。或者霍辰烁可以分家,然后把自己接去府里住。总之儿女们不至失了脸面,她也一样熙养天年。 侯爷便是对她无情,也得顾念儿孙。得让烁哥儿去哭求,得给灵姐儿去信儿让她回娘家来帮腔,也得给娘家兄长去信儿让他们过府里来…… 还有她,她得亲自到侯爷面前去认错去。运气好,霍侯爷看她认错态度诚恳是真心悔改,为着府里体面,没准霍辰荧出嫁时就会让她出面。很快又要嫁女儿了,到时宾客盈门不见主母,侯爷定不想让外人议论纷纷说出不好听的话去吧。 霍侯夫人摸摸脸,竟然有点儿盼着霍侯爷快点儿回来了。如今自己打也挨过了,正好趁这般狼狈惨状去侯爷面前哭诉才好啊…… 看到霍侯夫人肿起的半边脸,那明显的巴掌印记,走在前头迎过来的秦氏无比惊诧道:“婆婆,您,您,您的脸……” 霍侯夫人心烦意乱,她当然不敢说出真相。侯爷还在帮着捂事儿呢,她这里倒闹大了,到时候只怕侯爷也只能清理门户。闻言忙举袖遮住半边脸,一言不发往前疾走。 秦氏心里惊滔骇浪般。这是自啪么?那就是自己个儿深刻陪罪,深刻忏悔寻求原谅的方式。或者是被啪?那就是被人抓住了铁证,一时气愤难平而出手?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霍侯夫人下毒千真万确了。不管是谁动的手,都够让她震惊的。 秦氏扭头,询问地目光落在远远站在后面送客的明玫脸上。明玫脸上冷然,声音漠然:“……也许飞进了一只蜂儿?” 一副我不清楚,你表问我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象种嘲讽。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 何姨娘苦出身,比较懂这个,缓了缓接口道:“其实蜂儿最是保守,人不伤它它不伤人的……” 吕姨娘也略懂,很实诚地附和着:“可不是,一般人总是看它飞近着了慌,下意识挥手去赶,倒让它以为是故意攻击它,才会鱼死肉破……” 秦氏也缓过来了:“……还好太医在府里。” 大家都装傻,她也不要看得太透啊。不管是婆婆被逼得自啪,还是连婆婆都敢啪,总之这次婆婆又是完败,总之这样的嫂嫂她以后绝对不要招惹。 第213章 霍侯夫人很乖,一路由秦氏她们伴着回了盛昌堂,知道自已带来婆子下人包括侗妈妈俱被霍亮按侯爷吩咐带走问询了,也没有表示出多大不满或不安来,很有几份认命意思。 霍侯夫人回了盛昌堂后就叫了霍辰烁来,一番痛陈,让儿子先佯做不知,等后事情无可收拾时候给自己帮腔求情。 霍辰烁如雷轰顶,震惊,痛心,难堪,慌乱,百般滋味心头。这般事关重大,让他一时没了主张。这事儿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自个儿媳妇儿,免得秦氏对婆婆害到自家儿子不愤,要大义灭亲什么,或者就算此次不说,以后也是落个笑柄手,就算偶尔提上一提也够让他没脸。 无人可商议,霍辰烁茫然无措。等见到父兄他还自己感情旋涡里没有转出来呢,话都说不顺溜了,基本上下意识地连视线上都躲着父兄。 霍侯爷见他六神无主样子,只当他被吓着了,虽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霍侯爷和霍辰烨两父子是不过一个时辰后便回到府中。二人探了宝哥儿,探了六一六九,看三个小子状况都还好,便话不多说,外书房院里提审曾婆子和盛昌堂一干丫头婆子。 曾婆子被收拾得挺惨样子,被护卫提拉着拖过来,那情形明显就是上演过严刑逼供戏码。只是她神智还清醒,见了霍侯爷果然当场翻供,咬定说是无意中某假山后听到明玫正胁迫府里某下人去作恶,所以被反污逼供…… 故事很圆满,说只听到了明玫声音,至于另外一个人是谁,因为对方一直没出声,她是既没看到也没听到啊。总之不关她事,于她来说是彻底无妄之灾啊。 无证据诬陷主子,找死不是。曾婆子再被痛扁。 曾婆子悲怨哀嚎,说自己忠心不二却落此下场,苍天有眼啊,她虽一介奴才,被冤死也必化作厉鬼…… 可惜没等她“鬼”出来,霍辰烨眼神一厉,旁边护卫收到,伸手曾婆子脖颈上用力一压一错,曾婆子脖颈处一声脆响,她就只能伸舌头学狗喘梗着脖子翻白眼,喉间“嗬嗬”直响却再吐不出一个字儿来。人也瘫软地上,地上不停地蹭挪蠕动着。 里面曾婆子正求死不得,忽传外面霍侯夫人驾到,紧急求见霍侯爷。 霍侯夫人从怡心苑出来后,就老实呆盛昌堂里。如果曾婆子还不足以让她忌惮话,那侗妈妈和自己身边得用人悉数被带走,她就不再抱任何指望了。 本来这件事儿,她原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寄希望于事成后这偌大侯府,只余自己烁哥儿一个儿子,霍侯爷有情有义也好,无可奈何也罢,不得不饶她几分罢了。又有钱逸清事儿悬头上,她也并没有时间好好铺陈。所以漏洞,假以时日,霍辰烨总能找出来。 所以霍侯夫人并没有抱太多侥幸翻盘心思。 如今听说霍侯爷回府后,明玫直接让人把婆子先提过去了交侯爷审了,越发相信曾婆子叛主,心里恨得什么似。而霍侯爷回府,竟然没来盛昌堂也没给她一句话,直接看了孙儿之后就去了外书房,让霍侯夫人也越发信了事情败露得彻底。 她等来等去,霍辰灵没来,娘家兄弟没到。屋里团团转一阵子之后,当机立断还是主动坦白,求个从宽吧。许多年夫妻,她也深知霍侯爷脾气,还是很有些吃软。 两夫妻另辟幽室单独会晤,霍侯夫人对自己所为供认不讳,跪哭认罪,深刻忏悔,哀告连连。她半边脸肿着,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自啪过,反正看起来比当时挨打时还严重些,头发衣着也都有些凌乱,样子着实狼狈可怜。却把个霍侯爷哭得几乎傻眼。——明玫除了说曾婆子可疑之处外,别啥也没多说啊。她竟主动认了? 看看那张脸,明显是被打过。想想管家给他报告这两天府里事时说:夫人带人气呼呼去少夫人处问罪,后来掩面回盛昌堂……霍侯爷心里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严刑诈供,这个贺小七就是够胆儿。而这位,这般存不住气还敢找人家麻烦?也幸好人家只是这般明着打,但凡这些年人家要心存歹意,她还不是早就死完霉掉了? 霍侯爷恼怒鄙夷又厌恶,后也随手飞了一个盖碗儿,把霍侯夫人另半边脸也砸肿了…… 这件事儿,既是冲着烨哥儿那房去,他便不作主了,由着他们小夫妻意思,自个儿把事儿办圆了也就是了。 再唤两兄弟说明原委时,霍辰烨也很诧异。还以为霍侯夫人是要讲明玫坏话呢,象曾婆子一样把此事往明玫头上推,再加些诸如拼却一死,誓不两立,不处置不休架式之类。或者再加上对他袭爵表示出严正抗议,此事分明就是这小两口共议过,这样人适合袭爵么,那兄弟一家还能有什么活路?诸如此类,哪怕籍此给烁哥谋些什么好处呢。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反转。 而霍辰烁是很懵很混乱,不知该作何想。先前听了曾婆子供词,还心存侥幸,觉得至少暂时不用面对这么难解题目了。没想到不过片刻之后,自己亲娘亲口认下了。并且这认下就由不得她反供:霍侯爷追问之下,她供述人物事件细节详实,包括自己心路历程都放了个干净。 管霍侯夫人认了罪,不过盛昌堂那拨人也是要审,以核实验证霍侯夫人所言。问题还是一样,不过让她们细述这几天都做过些什么,看到别人做过些什么。那群丫头婆子以侗妈妈为首,还挺硬气,说这问题世子夫人已经问过了,再问还是那些话。 一护卫手执几十斤重大铜锤,朝着被先问到,表示自己没什么可说那婆子,手起锤落。然后就见鲜血与脑浆齐飞,然后人还直挺挺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啪唧一声倒地上。 除了吓晕吓尿,还能惊叫出来都是好汉。然后等护卫把目光放到另一位还挺得住好汉们上时,她便也不再废话了,颤颤微微自己说开了。一个开了头,后面说得就相当顺溜了。 没一会儿便说什么都有,不但侗妈妈某天夜里嫌茅房远不肯去,某大芭蕉树下就近解决事儿有人看见,连她穿什么颜色内裤都有人扒出来了。 可见群众眼睛真是雪亮,这雪亮眼睛之下,霍侯夫人一举一动都清晰明了。 虽然霍侯爷后来甚至当着两个儿子面愚妇毒妇痛骂不已,但真直接按律论罪把人处死那显然不现实。这么大丑闻传出去,霍家门风得臭成什么样。 所以悄悄送入家庙是好办法。可是不管用多么堂皇理由,个中隐秘高端人士不用打听都能闻出味来。总归不会是她侯夫人当腻歪了去出家玩吧?到时候还不是一样流言满天飞。 霍侯爷怒容满面,但议到怎么处置时,却只看着儿子沉吟不语。 事关亲娘,霍辰烁跪地痛哭不已,却始终不置一辞。 霍辰灵那边,霍侯夫人派人去送了信儿,结果姑娘没有回府。而贾家那些娘家人也并没有上门,因为明玫压根就没让人把信儿送出去。 后还是霍辰烨提议,说母亲病重,还是继续偏院里静养吧。 这是顾全面子也轻舀轻放处置了。 于是曾婆子做了蘀罪羊,死士作用就是去死啊。而霍侯夫人,官方说法是连惊带吓,病得不轻。后老地方,老名堂,有病养病无病清心去。 这一次,霍侯爷不许子女时常去请安了,一月只准探视一次。 丑事儿捂家里,这是高门贵府通用办法。可明玫还是不愤,嘀咕说早知道她就再多打几巴掌才解恨。 霍辰烨安慰说,以后这侯府是咱们,咱们得维护侯府声誉。两个小子没事儿就是万幸。 明玫说有万幸还有万一呢,得想法子让这位永远别出来,再作不了恶才好。 霍辰烨却说,既然只是静养,就得像养病样子。若静养人弄得象囚禁,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中毒事件另有元凶。若霍侯夫人短时间内出点儿什么事儿,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他们夫妇作祟,背地里对长辈下了黑手。所以,送佛送到西,咱慢慢来。 有这男人,明玫心里其实是很放心和踏实。就象她对待霍侯夫人时,敢不用多想各种可能后果而直接耍横,心里还不是依仗着男人回来了,既能护住自己,也能查出真相来。 如今男人没说如何送佛送到西,明玫便也没多问。反正对某人来说,不会是什么美事儿就对了。 还有另一位被牵连女人,扇儿姨娘。霍侯夫人并没有提及扇儿半句,而霍辰烨回来后也不重审,听了明玫所说,略一思索,便把人关到她自己住小院子里去了,竟是一副长期关养样子。放话却挺狠,嫁人么?不能了。办良籍?不给了。说等腾出手来,要将她远远卖去西北。 西北有大片灭北辰得来土地,那里有许多朝廷从西边贫瘠之地迁移过去开荒汉子,也让她去为北部大开发做做贡献。 于是,这么一场吓坏人投毒事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全部处理完了。 。。 盛昌堂西北角小偏院,仍是p> 莸娜洌皇怯镁甙谏韬驮嗳寺砣砍防肓恕h缃窆┗艉罘蛉耸够降模切掳才诺牧礁龃质蛊抛雍土礁龃质寡就2p> 除了她们主仆五人,后间罩房里,还有另外三位住客:楚惜惜姨娘和她两位使唤下人。 楚惜惜这些年,过甚是安静。当初被过墙摔虽然没死,但摔得多技巧也是摔过,她那楚楚纤腰还不过盈盈一握样子,可惜再不能曼妙灵活地礀意扭动了。脖子还是美如天鹅,可惜据说弯得幅度稍大就会痛疼难忍。 所以楚惜惜才是真正静养。 如今霍侯夫人住进来,身边几个服侍都粗手笨脚伺候不周,楚惜惜便被唤常伴左右。行动虽慢些,但小手还是灵活,小嘴还是乖巧,比几个粗人服侍着舒坦多了。小院冷清,几个人就那方天地里,过得倒也平静。 只是霍侯夫人后来听说明玫当初并无实证只是诈她,霍侯爷自然也没有让霍亮先行回府关押起她人,一切都是明玫虚张声势,而她自己被几巴掌吓破了胆儿各种自动脑补出来,倒是气得吐了好几口血。 可她认了就是认了,所以人家打了也就打了。她只有忍耐,等待时机。 一晃到了六月份,霍辰荧出嫁。果如霍侯夫人所愿,她又得以宾客面前荣光现身了。 这么久无人探看,吃穿住用限量供应,加上主仆间一切互动需要磨合,于是人是真有些憔悴了。 虽然只是出来席间略坐了坐,客气几句就“身体不适医嘱静养”被请回去歇了,但还是有很明显,发自内心喜悦光辉照耀着她。这么就出来见客了,能不喜不自胜吗。 那几日,府里宾客往来,请安拜见霍侯夫人,也多了起来。霍侯夫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踌躇满志。 霍辰荧嫁了,然后接着宝哥儿生辰,六一六九生辰,霍辰炎出嫁,再然后又是年,中元……霍府要面子,而她,就是霍府面子。那些重要日子重要场合,能离得了她吗? 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般纵着她,霍辰烨要袭爵了,既不想霍府出丑,也不想闹个不孝继母名声出来。可毕竟他现不是还没袭爵吗,她正好抓紧这段时间,让霍辰烁多和毛家走动走动。 ——事情虽然没办成,但她出手了,心意就表达得足足不是吗?并且事败也自己扛了,没有吐出别人一丝半点儿,这表明她很忠心不是么?既然站上了同一条船,领任务得照顾不是应该吗,霍辰烁若是和皇后娘娘那边没了牵连,她不是白白被关这里了吗? 若能说动皇后娘娘出手,派个信得过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身体。只要太医说她好了,不是又等于宣告了她复出吗?皇后娘娘再宣个召什么,她就不但复出,面子也跟着回来了。 到时候,没准霍辰烨袭爵前,她还能再让事故发生一次呢。一次不成功,两次还不成功她成仁也甘愿了。 霍侯夫人算计着,便越发催过了霍辰烁又催霍辰灵,女婿既然是毛阁老门生,不多走动走动象话吗? 先前出事儿时,霍辰灵见到母亲传信儿,说起自己为了维护姑爷清名做了错事,当下就吓着了。嫁娘惴惴不安半天,终于还是找相公商议。 钱逸清官家子弟,父兄叔父都朝为官,见识还是有。他知道阁老这里轻易不会舀他作伐。因为若有此事,他钱家定会把官司打到圣前,到时候他不会是一个人战斗。再者又是考前事儿,考前拜会学子那么多,漏了题该怪毛阁老自己不慎不密,懈怠渎职,怪到他头上有些牵强。 他反倒是分析霍家,侯爷要退居二线了,掌舵是大舅哥,而大舅哥甚听大舅嫂,让霍辰灵向明玫讲明情由。跟大舅哥他不算熟啊,女人们内宅好讲话啊。 霍辰灵没法,只好给明玫写了一封信,派身边亲信婆子送过府来,说继婆婆还京呢,自己这个妇不能擅自出门。而婚就给夫婿惹来麻烦,不知道会不会被婆家怪罪……总之细诉自己无枉之灾,向明玫求情问计。 然后女人们便把话题转给男人们。后大舅哥和妹婿,据说相谈甚欢。 如今霍辰灵回府送亲,听母亲又乱出主意,不由劝解几句,说她过得挺好,二哥也过得挺好,让母亲安心静养,别再无事生非多操心了。被霍侯夫人好一顿骂,从她不求上进骂到只顾自己,连她这老娘被关起来受苦也不理会了云云。 后霍辰灵便不敢再辩,敷衍地听着。心里只庆幸自己是出嫁女,不能常回娘家,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以后啊,只送东西过来表达心意就好了呀。 而霍辰烁,原本以为亲娘只是象她说那样鬼迷心窍一念之差做出恶事,现知道后面还有皇后和阁老,母亲又让他去求情,不由让他食睡难安。没几日人倒比霍侯夫人还显憔悴了。 总之霍侯夫人蠢蠢欲动了几天,随着霍辰荧正式嫁出门,府里宴罢客散,她又不得不缩进盛昌堂小偏院了。不过这没关系,有种叫作希望东西前方召唤啊,所以这方小院完全挡不住霍侯夫人那澎湃喜悦。 主子心情好,大家都轻松。而楚惜惜,不只心情跟着轻了不少,而且象霍侯夫人一样,她看到了希望。 楚惜惜自从住进小院之后,是再也没有出去过大门半步。连唐三太太上门,她找她打听一下自家娘家,也是几番周折才请到院门处说几句话。 可看看人家霍侯夫人,同样犯事儿,人家进来了就还能出去,再进来了又能出去。照这么看来,或者几月,或者几年,霍侯夫人就会再次搬离这里,又做起她尊贵侯夫人了。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楚惜惜从此对霍侯夫人服侍加心力,也常霍侯夫人面前表忠心表决心:惜惜从前听夫人,夫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落得如此下场也从没后悔过。如今惜惜是只有靠夫人了,只求将来夫人出去了,能让惜惜也出这片小院去,惜惜就死而无撼了…… 总之两人相处融洽,甚有惺惺相惜之意,霍侯夫人越发远着那几个粗使下人,将楚惜惜视作得用心腹。 这天小院门开,是一月一度探视日。霍侯夫人这里要与儿女说话,不用楚惜惜跟前服侍,楚惜惜便自行回自己住处。结果走过转角处,赫然竟见霍辰烨站那里。 楚惜惜心中既惊且喜,百感交集,她知道这是一个妙好机会,她今后长长人生可能就是人家一句话事儿。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和用何种方法冲上前去跪哭认错求原谅,就听霍辰烨道:“听说唐家十一少爷唐玉瑭不久前,得了你母亲消息。少夫人知道后,念及少时同窗之谊,说你府里孤苦,若有意回去与家人团聚,她便求父亲出切结书与你。” 楚惜惜激动万分,忙忙跪地磕头,直说当初明玫施以援手救她之恩她一直铭记心,若能出去自当一生一世报答她,噢不,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少夫人与世子…… 结果霍辰烨也不知听没听,自顾走了,一句其他话也没留下。让楚惜惜呆当地,心里时喜时忧没个着落。 隔日,服侍霍侯夫人一个婆子跟她闲聊,就说到霍侯夫人投毒害人之事来。说她自己亲自认了,然后才会被关到这里。“害人子嗣,只被关这里真是太过便宜她了!那药据说毒得厉害,哪怕沾上一点儿也不得了。没准那位身边还藏有此物呢,也不怕不小心误食了去……” 八卦楚惜惜自然是爱听,并且这明显不是单纯八卦。当初她特意打听霍侯夫人犯了什么事儿被送进来,想看看能不能寻到可乘之机。结果费了老大劲儿,也只得只字片语。想来这件事儿自是被严令禁口,又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如今是水过无痕般了。 此时倒有人这么轻巧就告诉她了? 楚惜惜犹疑地看着那婆子。她语气不愤地说着“太过便宜她了”,然后又重点强调“误食”两字,什么意思? 那婆子也看着她,微微地笑。 楚惜惜觉得那笑很有些意味深长。 她不由静下心来,细想其中各种可能。 明玫也例行公事来请安了,若明玫有心施恩于她,为何自己不说?就算是不方便,也不至于见她时表情淡然一如从前,连个示意眼神都没有。所以很可能,是霍辰烨借了明玫名头说话。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霍辰烨当不至于现再设计陷害她。可至于说主动施恩放过她,楚惜惜自已都觉得,凭什么? 楚惜惜还是聪明,很就悟了。天下没有白来好处啊,这是霍辰烨等她主动立功哪…… 指望霍侯夫人,自然不如指望世子爷。那几年霍侯夫人住小院时,她没少奉承,可后来霍侯夫人出去了,哪里有管她?不管是无心还是无力,这都不是可靠人啊。 楚惜惜当机立断,得找机会让霍侯夫人“误食”啊。也只有误食,她也才好脱身啊。 于是楚惜惜表现越发忠心不二,和霍侯夫人关系也越发好了,然后便开始时不时地霍侯夫人耳边表露对霍辰烨愤恨。若不是他摔她,她如何会这么些年凄苦?不用忍受这许多身体疼痛折腾!她孩儿不会死……说得咬牙切齿,“每每想起,恨不得咬他一口,恨不和给他灌下世上毒毒药……” “你不怕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如今这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楚惜惜截断她话,表示自己不惧强权,视死如归…… 心里住着魔鬼,又如何经得住诱惑。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几番试探之后,这天霍侯夫人终于微笑交底儿:“我这里就有毒药,你当真敢给他服下?” 然后她看到一双惊喜复决绝眸子。 这天霍侯夫人便偷偷去后院取回药包,给楚惜惜看。——当日,这药袋就她怀里,她本想交给霍侯爷以示悔改之意,后来见大家没人提起,她便终也没有交出来。竟然就这样让她安然带进了小院里,后来才找机会埋了后院树下。 大房那头,如今从不她这院里沾一点儿吃食水饮,所以她们还要细细谋划,怎么才能霍辰烨下次来请安时,顺利灌他一壶饮。 白色粉沫,用纸包着。霍侯夫人从怀里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然后,她就“误食”了。 ——因为盛夏天气,两人又是密室密谋,是闷热无比。霍侯夫人拆纸袋时,楚惜惜正手持大叶扇旁。也许一激动手上用劲儿,大力几扇扇来,那药粉被风吹飞起,扑了霍侯夫人一脸,自然少不了进了口鼻中…… 气极败坏,急怒惊惶,心如火燎,兵慌马乱…… 药粉并没有什么立騀见影效果,收拾完现场发现无甚不适霍侯夫人也终于安静下来,寻思着各种可能后果。 此药虽烈,但好她及时闭气,吸进肚里去应该甚微。她沉住气等等看,不要象之前那样自己吓自己,或者后根本就无碍? 就算后发作起来,太医也有法子诊治,这方面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真正让她担心是,霍侯爷若知道她还藏有这祸害,又会是何反应?若知道她还图谋害人,又会如何待她?让霍侯夫人觉得不妙是,为了表示配合,自己前番霍辰荧嫁时,人前也表现得相当羸弱。那如今便是病死了,岂不是也合情合理? 左思右想许久,直到身上红点儿冒头,开始骚痒起来。霍侯夫人才终于下定决心,采纳楚惜惜意见,运用悲情攻关。 面对霍侯爷,霍侯夫人说自己被关这里,想起从前悔不当初,一时想不开心生死志。这才翻出以前已经埋起来药包来自用,准备结束自己这罪孽一生……可是真到服了药后,才又后悔。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撇下子女不顾,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相伴了许多年自家男人…… 那一番可怜楚楚表演甚是让人动容。 并且人都想不开要自裁了,还能怎么怪她呢。 果然药被毁去,人被责怪,别惩罚倒没有。 一切都挺顺利,只是霍侯夫人面上痘疱发作得却顺利,到太医来时,已经满面红点越发越密越长越大,有很多还连成一片,脓包明显。 太医看得攒眉。这发作速度,是吸进了多少啊?可霍侯夫人形容,分明很是微量啊? 和治小儿同样方法解毒,到第二天却只缓解了发烧,面上脓疱愈发大片了,并且红色退去,一片白脓可见,十分吓人。 太医沉吟了,后解释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反应也不同。就像天花,越小病人越容易医治康复,年纪越大病人越是危险…… 然后太医欲言又止,倒没有确定说她会传染什么,却施针用药时候,都手戴套巾遮口,万分小心不肯接触到病人半分了。并且开了方子,却不是给霍侯夫人,是让府里大量煎熬,合府分发药汤以防病,然后,他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于是霍侯爷领着两个儿子,也喝了汤药远离了病床。然后传话不让儿媳及孙子们再进这处小院一步了。 又一日过去,霍侯夫人烧彻底退了,人精神也好转很多。可面上脓胞却不见好转,并且似乎脓性多了,有些已经溃烂,流着粘达达白唧唧东西,十分恶心。 太医看了,收拾收拾医具直道惭愧:夫人烧退了,等于是毒解了。只是面上疮胞发作凶猛,下官技拙,无药可施。以下官之计,便只能等它们长熟了,脓排净了,也就自行结痂痊愈了……或者府上另请高明试试吧。 竟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n bsp;霍侯爷父子再三问计,太医摇着头不语,半晌才道:……建议隔离,用草木灰厚厚围洒住处四周,一日三次。 不用说,太医是真担心霍侯夫人有传染可能。 今时今日,霍侯爷也好,霍辰烁也好,断没有为她一人,让合府冒风险道理。于是霍侯夫人被迅速移出霍府,送往霍家家庙独居。 霍侯爷不胜其烦,对霍侯夫人言道:“那里好生过活,但惹事端,直接烧了你算完……” 这一次,霍辰烁仍是一脸惶惶,却也没有再哭。 。。 霍家家庙,和霍家祠堂虽然各走各门,但说穿了其实是前后院,隔断那堵墙上有小门,需要时可开,是孝子守孝时临时住,类同于结庐,方便早晚上香颂告。现霍侯夫人一人住那里,或者说是养病,或者说是等死。她倒是哀哭不断,可是待呼奈何? 刚搬来时,她面上脓胞正溃烂,而跟着过来两个婆子怕她厌她,日常总是离她远远。她们只做两件事儿,送饭送水。从来都是直接端了菜盆饭盆来,将饭菜倒进霍侯夫人门口碗碟里,人就退了。或者提来水,把水倒进这院里水缸里就走。 从不此多停留,不肯碰这院里一草一物,何况蘀她处理伤口。 然后两人把院门一锁,其他吩咐一概听不见,才不理她死活呢。 无药可用,无人帮手清理,霍侯夫人担心那些脓水流到别处会引起别处皮肤溃烂,没办法只好自己用草木灰按溃烂伤口上吸脓排脓…… 于是脓胞自行脱落成白疤,用过草木灰成黑疤,满脸都是这颜色深浅不一,大小形状各异,表面凹凸不平各色疤痕,眼皮上嘴唇上鼻尖上,满面开花,甚是可怖。 难看归难看,她如今已经好了。只是可怜她递不出消息回府,府里也没人来看她接她。“传染”两个字忒是吓人,她依然只能活草木灰世界里。 屋里没有镜子,但霍侯夫人每每摸上那张自己都能揪住肉芽脸,也知道定然是极其难看。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气愤不甘。自己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却没有给对手重挫,岂不是无功而返吃亏太过? 她等着人来看她,知道她好了。她等着太医来确认她没有传染病,她不会传染,她不危险。 然后,她就可以回府里去! 以前她就是太软弱太不决绝了,一边想让人家不好过,一边又想保住自己好过,才会于事无成。如今不了,如今她比以前斗志昂扬,满满都是拼个你死我活勇气和决心。 每一天,她都百无聊赖中等待,等待一个可以拼死一搏机会。 所以当霍辰烨忽然出现她面前时,霍侯夫人竟就那么呆了一呆。左盼右盼,儿不来女不来,来了这么个追债讨命。做为这么久以来时时放脑海,演练你死我活戏码靶子,饶是她惯会作态,此时也不由脱口而出满含着戒备和咄咄逼人话来:“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霍辰烨站门口,把帘子高高撩起来,他脸上神色清冷,没有说话。 大约是怕草木灰飘进来,霍侯夫人住屋子窗户紧闭,门上帘子厚重,里面闷出一股奇怪味道来。就这样屋里子也到处脏兮兮黑乎乎,象乡间农家毫不讲究锅灶间儿。 而床上妇人本来斜倚着床栏歇栖,看到有人进来才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那一张脸上疤痕密布,几乎辩不出本来面目,若非眉眼熟悉声调依旧,霍辰烨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霍侯夫人形象。 霍侯夫人激动过后,也很明白过来自己没有冲人发火资本。这是唯一来看她人,她得抓住机会,看能不能说动他带她回府。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她怎么也得试试。 这里,她真真不想多呆了呀。 霍侯夫人迅速掩去了冷硬神色,然后眼睛一红开始哭起来,开始细诉从前。从初次见面是他不肯亲近,到后来他得了糖第一次跑来放她嘴里……忆往昔点点滴滴,如今一失足成千足恨啊。 她痛哭号啕表示自己追悔莫及,表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蛊,被什么屎糊住了心,“几十年母子,眼看着你长大呀,怎么竟生了邪恶心思呀。”如今幡然醒悟,每日活痛苦深渊里啊。 然后又歌颂了霍辰烨高风亮节,都这样了还不计前嫌来看她啊,还念着多年母子情份对不对?真真是以德报怨典范啊,天上姐姐看着,也该多么欣慰啊……让她觉得自己加该死p> 恕p> “我真是不想活了呀,只是没脸去见姐姐哇。烨哥儿,哪怕你怨我憎我,我拼着一口气儿也得活着。我得活着,为你做牛做马,以洗清我罪孽。烨哥儿啊,你得给我机会让我赎罪啊……” 霍辰烨默默看着她哭得涕泪横流,悲不成声,心情复杂。 娘亲去早,小时候,就是这个人,牵着他手走路,对他很温柔笑。后来,她对他甚至好过对弟弟妹妹们,好听话不要钱似地说,宠着他纵着他,做了坏事护着他帮他掩下。小孩子看不透什么真情假义人心险恶,他只管得意又礀意地过活。那些年,她于他是依赖,是温暖,是母亲。 可是现,他们走到了这样地步。 霍侯夫人惯会察言观色,见霍辰烨神色有些松动,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烨哥儿你看,我好了,我真全好了,你是来接我对吗?让我跟你回去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做人……” 她站起身来,有些热切地看着霍辰烨,张开手臂转了个圈,道:“我真好了,回府后你可以让太医来确认。”她眼睛四处瞄着,一眼看到屋角还有一大盆水放着,忙趿着鞋跑过去,弯腰把水盆端起来,看着霍辰烨道:“烨哥儿你看,这么大水盆我也端得动。” 她这里,每天自己洗衣洗碗,自己屋里活计都自己做,不能养尊处优,倒连身体都强健了不少呢。 她稳稳端着大水盆,盆里水并没有过份晃动,果然是很有几分力气。 霍辰烨看着她满含讨好眼神,听着她低声下气言语,半晌才淡淡道:“我是来看你。至于接你,父亲不许。” 他是听人报告说她面疮早好了,于是抽空过来围观她下场,看看她现还能不能见人,能不能作恶了。不过看她表演这么久,他心里着实感慨,忽然不想多说她什么了。 可是悔改什么,他不信。所以回府什么,不能够。 霍侯夫人急起来:“为何不许,你父亲怎会不许?你父亲一向听你,若你肯接我回去,你父亲怎会不许?”她语带乞求,“烨哥儿,我自己出不去,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回府后亲自和你父亲说,若你父亲仍不许,你再送我回来这里就是了,这样可好?” 上次她是要杀人哪,霍侯爷惩罚也不过是关禁闭而已,这次她只是要自杀啊,霍侯爷又如何会严惩她? 她相信只要霍侯爷知道她好了,肯定不会不让她回府。脸毁了又怎么样,她可以戴面纱啊。她还有心愿未了呢,怎么能这里坐等腐朽? 见霍辰烨不回话,霍侯夫人放下水盆,冲过去拉着他衣袖,道:“烨哥儿,我求你,带我回去好不好?你看看,这里是人住地方吗?你怎能这般狠心,把亲手养你长大母亲放这种地方不顾?” 她顿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对,忙哀声补救道:“我倒不怕受苦,我死也不怕,可你不怕你天上娘看到,为你失望伤心吗?”她又泪水涟涟起来,望天抽泣道:“姐姐,你不想烨哥儿这样,是吗?” 不时舀亲娘出来说事儿,霍辰烨心下不爽。他轻轻扯开被攥着衣袖,缓缓道:“楚姨娘已向父亲招认,你逼迫她欲趁我请安时下药。父亲说,如此毒妇,果然该死……” 霍侯夫人愣住,呆呆地看着霍辰烨。侯爷知道了,原来他知道她还是想害人,怪不得这么久无人看她,无人管她。难道她以后就要象现这样过活,这里自生自灭,凄惨老去?她一生就这样完了? 电光火石间,霍侯夫人忽然福至心灵,嘶哑着声音问道:“难道是你,是你害我?姓楚那个贱人和你一伙儿?” 楚惜惜惹出事儿之后,说自己犯下大错,不敢求饶,愿夫人赏药,就此结果了她性命吧……她想来想去觉得楚惜惜没有害她必要,并且后来楚惜惜出主意也切实可行,霍侯夫人便没对别人提到过楚惜惜半分。 那楚惜惜又何必自己跳出来?牵扯上此事能有她什么好处? 除非,有人许了她好处。 而这个人,不用说只可能是霍辰烨。 一处想通便处处通,她怪叫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没人问我,没人搜搜看药用完了没有。”原来不是以为她药用完了,也不是百密一疏忘了顾及,不是她身份尊贵,无人敢搜,原来根本就是为了留着药让她自食其果啊。 “怪不得明明是同样药,偏我就发作得厉害,还会传染被移出府来。其实药也被你换过对不对?”她肯定一早就被人监视中,待她把药埋到后院树下,便换了她药。 霍辰烨淡淡道:“药没有换,只是多加了一味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你无害人之心,不动用此药,便万事大吉。如今这般,纯属自作自受。” 就算如此,他那时加药也只会让人面上生胞,没脸见人而已。太医不知她为何发作凶猛,又闻到周围有微微奇怪味道,谨慎起见,才防传染。他若要她性命,让人看不出痕迹法子多是,就算用药,也可以直接把药塞她嘴里去,哪用费这周章。 霍侯夫人见他认了,不由咬牙切齿。那药不但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还让她成了传染源,让人人避她如蛇蝎,真是何其歹毒。她狠狠抹掉自己脸上尤挂着水渍,恨声骂道:“你这个贱种,你这个恶棍,竟然这般算计自己长辈!哈,我真后悔,为何没有早早将你掐死,到如今反受你害!” 她骂着,想起前番被明玫那顿打,不由心口发疼,“你们夫妻蛇鼠一窝,一个出手殴打,一个使毒用药,欺尊灭祖,枉顾伦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哈,你们等着,早晚都是天打雷劈报应!” 霍辰烨不为所动,天打雷劈也该先劈她吧。看着她那因激动而扭曲变形越发狰狞面孔,霍辰烨反而觉得这样好多了,至少比刚才那惺惺作态样儿让他舒坦多了。这样才正常嘛,才是今时今日大家该有态度嘛。 楚惜惜招认之后,霍侯爷怒不可遏,是他求了情。 她还是活着好,活着反思她罪过,活着享受她现状,比死了一了百了好。 他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转身向外走去。 霍侯夫人追后面,继续叫嚣道:“我要去告你们,去圣前告你们,你给我等着瞧好了。” 霍辰烨闻言冷笑一声,他停步转身,朝霍侯夫人走过来。霍侯夫人一惊,叫道:“怎么,你如今想灭口不成?我警告你,我有儿有女有娘家,你敢动我,他们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霍辰烨笑了笑道:“我不灭口,我怕雷劈。不过,就算我灭了你,也不会让谁知道,别人知道了,也未必有心蘀你主持公道。因为你该死,你死了才是公道。至于见圣上,你还是别想了吧。你没看你连儿女都见不到么?楚姨娘招认后,父亲想问问灵姐儿烁哥儿意思,灵姐儿说,她是出嫁女,不好过问娘家事儿,只希望不要因你让合府蒙羞,便是她们出嫁女,也跟着难堪。你明白没有,她怕你带累她,让她婆家难做人。” “烁哥儿,你知道烁哥儿做什么?他给你寻了一口棺材,很好材质,不过不太大。”霍辰烨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匣子大小来,“你知道,你会‘传染’,所以焚化才保险。烁哥儿说早点儿备下,给你冲丧。另外,他提议了两次,说让炎妹妹早些也嫁,怕你忽然死了,妹妹守孝误了佳期。” “至于贾家,你知道么,你家兄长和侄儿一起来看过你,就你挪到这里第二天时候。结果隔着院门儿看到了你满脸流黄水儿样子,恶心得你侄儿都吐了。我不过提了一句你这症状,和西南麻风村某些症状倒有一二份相像,你兄长就连声撇清,说你们家祖辈从来没有过这样病史。然后你兄长亲自劝父亲,说你这个样子,早些烧了,你也不受罪,亲邻也安生……” 霍侯夫人被霍辰烨话惊到,一副震惊惶然样子,她把手指放嘴里咬着,还哆索着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不清,我不清……”儿女娘家都不能指望,那她如今还能指望谁? 她眼泪再次滚涌出来,见霍辰烨又转身欲走,忙往前猛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哭道:“烨哥儿,我给你跪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可千错万错,你也是我养大儿子呀……我求求你……”边说边又拉住了霍辰烨衣袖,然后手指迅速往霍辰烨手上一抹。 原本她刚才趁霍辰烨说话之际,把手指放嘴里咬破,如今血抹了霍辰烨一手背。她还试图低头去咬破霍辰烨手,被霍辰烨一挣一推,身子就往后一仰歪到了一边儿。 霍辰烨看着被涂上血腥手背,冷冷看着她。 霍侯夫人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扬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给我换了药,你让我会传染?我就把我血涂你身上,你好落得我一样下场。哈哈哈,哈哈哈!让大家都看看,你和我一样……”说着又扬声长笑起来,状如疯魔,好像周围有许多观众,她宣扬她威风。 “你没想到吧,霍都督?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我有传染病,你却跑来看我笑话,不是天助我么?可见天谴你,让我蘀天灭了你!”然后,殊途同归,她烁哥儿还是侯爷唯一儿子。 霍辰烨脸色冰冷。他就知道,不该对毒蛇手软。 他冷冷扯掉刚才被拉过衣袖,1容手上血擦干净,然后转身大步出去,再没做片刻停留。【通知:请互相转告乐文唯一地址为]院门再次紧闭起来,1容那狂如鬼魅般大笑掩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