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风华惊天下》 006 蜜蜂(1) 九年前 萧槙往慧芷宫的正殿而去,“母妃” “小主子,你不能进去啊!”一旁的太监总管于嘉赶紧伸手要去拉住二皇子。 萧槙灵巧一避,还顺手把于嘉甩开,“孤为什么不能进去?”不就是父皇在里头么,他进去请安就是了。萧槙的武技在兄弟中是最好的,小时候是父皇亲自给他启蒙打的基础。华禹的皇子都是要学武技还有骑射的。 萧槙一进去,里面粘在一起的两个人迅速的分开。 “不知道等通传么?”当朝皇帝萧昀斥道,却也知道都是平素惯坏了。只是,这个时辰他不是该在上课么,怎么跑回来了。 萧槙一时呆住,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透,一边说着‘我什么都没看到’,一边转身跑出去。 “都怪你,叫槙儿看到了。”里头的云贵妃娇嗔的说。 “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跑回来。”其实是他太过急色,一时意动就把人打横抱到榻上。萧昀看到云贵妃酡红的双颊,想到槙儿方才也是满脸通红的出去,说道:“也是时候让人教他人事了。” 说起来这还是萧槙头一回撞见父皇母妃‘恩爱’。真是的,大白天的! 等他满脸通红的出来,外头的人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萧槙当然在慧芷宫呆不下去了,就往外头走。打小跟着他的小太监郑达忙跟了上去,方才他慢殿下一步,到的时候殿下已经进去了。害他被大公公的眼刀狠狠的杀了一顿。 殿下急着来告诉贵妃娘娘的是,国舅爷从边疆回来了。结果刚进去急匆匆的就出来了,丢下一句‘出去走走’又火烧屁股一样的跑了。 “二皇兄”小公主萧枫跑过来,她的样子同萧槙十分的像,今年才六岁,整整小萧槙七岁。是云昭仪,也即是云贵妃亲妹的女儿。 萧槙对云昭仪一向不大喜欢,因为她进宫前后那段日子,云贵妃很是郁郁寡欢了一阵。不过,这种不喜欢并没有表现出来,看到萧枫很高兴的跑过来,便停下来,“你从哪里来,怎么一头汗?”走了一阵,他的脸现在也不再红得发烫了。 “二皇兄,谢陌被蜜蜂蛰了。”萧枫开心的说。 “谢陌,她进宫来了?”萧槙问。说完才听清楚萧枫说什么,“你说什么?她被蜜蜂蜇了,厉不厉害?” “不知道,太子哥哥抱她去东宫了。(.好看的小说)”萧枫是很乐见谢陌吃瘪的,因为父皇总是夸她伶俐。嗯,蜜蜂专挑伶俐的人咬,蜜蜂眼力好。 萧槙嘱咐跟着的人好好送公主回去,便朝东宫走去。 谢陌是谢家人,母妃是云家人,谢家跟云家在朝堂后宫都斗得不可开交的。可是,他挺喜欢那个小孩儿。她是皇后谢青鸾的嫡亲侄女,从小就在宫里走动。前几年她还不懂事,大过年的,她还给萧槙发过红包。 “槙哥哥,给你红包包。”伴着奶声奶气的声音递到他面前的真的是个红包。谢陌给他红包?好像应该大人给小孩吧。 当然所谓的红包就是一颗金瓜子,只要是谢陌喜欢的人都有。父皇有,母后有,母妃也有,太子当然有,而且有两颗。这让萧槙心头不太舒坦。 谢陌并不知道那么多,她听老太君说是喜欢的人才有。所以三岁的她进宫便挨个给她喜欢的人发了。皇帝等人开始都诧异,后来全都哈哈大笑的收下,然后回赠她更多的红包。当然也只有那一次,谢相后来好好的给谢陌上了堂课,让她明白上下尊卑。 小太监通报二皇子来了,太子莞尔,“请他进来。”手上不停,把派人从王美人处讨来的新鲜人乳涂抹在小表妹被蜜蜂蜇过的右手手背上。 谢陌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表哥,他肯定是来笑话我的。”在谢陌心底,表哥是可亲可敬的,二皇子却是可恶可恨的,时常的捉弄她。方才公主幸灾乐祸的嘴脸还在眼前,现在又轮到二皇子来嘲笑她了。 萧槙进来,匆匆的抬手,“见过太子!”眼睛却已转到谢陌的方向去了。 “免礼。”太子不以为意,指着身旁的椅子让他坐。 谢陌见萧槙看过来,便蹲身一福,“臣女见过二皇子!” 萧槙没坐,踱到谢陌跟前,见她把手背到身后便说:“蜇得厉害么?拿出来我瞧瞧。”小丫头脸上的泪珠抹去了,泪痕犹新,看来蜇得不轻。 谢陌不甘不愿的把左手拿出来。 “那只。”萧槙扬扬下巴。 谢陌抿抿嘴,把右手拿出来。手背已经肿起来了,两只一对比,右手背高出好大一截,而且红红的。 萧槙一看怎么长这么大,忍不住手伸过去托住谢陌肿得胖乎乎的右手,她一下子就缩回去,结果扯到右手,又拿到嘴边吹气。 “召太医了没有?” “太医伯伯说没事,太子殿下为臣女抹了人乳,三日内就会慢慢消肿。” “你、你怎么会被蜜蜂蜇到,我没见它乱蜇人啊。” 谢陌低头,眉间一抹不耐,这个二皇子真讨厌,一直问一直问,人家不想一遍一遍的说啊。可是嘴里还是老实的回答:“臣女贪玩,想捉一只来看看。” 萧槙瞪眼,“你可真够皮的。” 太子看他一直问,虽然是关心,但小表妹好像不领情啊,于是开口:“太医说没事,陌儿的抵抗力算是好的。好了,你们都过来坐下吧。” 两人过去坐下,萧槙坐太子对面,谢陌就坐在太子旁边。 史良娣着宫女过来奉茶,她是一个月前进东宫的。眼前这个二皇子深得皇上宠爱,又只比太子小两岁,可以说是储位最大的威胁。而这位谢相千金,朝野都道太子妃之位是给方才七岁的她留着的。她对自己似乎有着敌意。 而温柔的太子便是自己今生的良人。只是比起受宠的二皇子,皇帝对太子实在是冷淡得多。他多才多艺,与人为善,但是并不是皇帝心目中好的继承人。 007 蜜蜂(2) 眼看到了用膳的时刻,太子便留二皇子吃饭,萧槙应下了,嘴里却问谢陌,“你怎么吃饭?” 反正萧槙的话听在谢陌耳朵里,尽是满满的嘲弄。 谢陌说道:“臣女可以用左手拿筷子。” 太子笑道:“别逞能了,等一下让宫女喂你。”陌儿的贴身丫鬟玲珑也还小,他还是找个年纪大点稳妥点的来喂她好了。 “臣女的左手真的可以,不要人喂,又不是奶娃娃。”二皇子是来看她笑话的,她才不会给他看呢。 女眷本该另有一席,不过太子知道她不喜欢史良娣,便留她一起用膳。 兄弟俩便看着她当真用左手拿筷子,而且还挺灵活。 谢陌故意伸到萧槙面前那个盘子夹菜,展示给他看,她的左手非常的好用。 “咦,表哥还真不知道陌儿的左手跟右手一样灵活呢。”太子放下心来,招呼萧槙随便一点。 萧槙点头,看着谢陌小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好笑的去夹菜。 太子与萧槙都是受教于当世大儒,也就是谢陌的父亲谢怀远,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谢陌家学渊源,当然也是如此。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待宫女收拾了下去,太子才问:“陌儿,你怎么左手练的这么灵活?” “跟哥哥学的。”谢陌只有一个一母所出的兄长,就是年长她十岁的长兄谢迁。 太子与萧槙都曾听闻谢太傅的嫡长子谢迁能两手同时作画写字。这样看来,谢陌左手能拿筷子吃饭倒也是正常的。 吃过饭,谢陌看二皇子还不告辞,于是对太子说:“表哥,我要去姑母那里。”方才二皇子笑话她的右手是熊掌来着,讨厌,讨厌,讨厌! 这也是萧槙有点不满的地方。谢陌同太子总是很亲昵,甚至带一些随便。有时候私下没人直接就‘你你我我’的。可是对他却总是‘二皇子’‘臣女’的。 不过也难怪,他是云家女人生的皇子嘛。但是谢太傅不会这样啊,不然父皇也不会让他同时教皇兄和自己了。人的胸怀该大一点嘛,他喜欢这个谢家的小孩儿也没什么不对的。 其实以前她也蛮喜欢乐颠颠跟在自己身后的,现在却不会了。谢陌给的解释是‘人家长大了’。屁,七岁的小屁孩长大什么。再说了,你还不是成天跟在太子身后,还总是跟他要零用钱。 太子听谢陌说要去坤泰殿,边说:“好,孤派人送你过去,也省得母后再派人来看你。” “皇兄,不用了,臣弟顺路送陌儿过去好了。”萧槙站起身。 “也好,那就麻烦二弟了。” “哪里。” 谢陌心道,慧芷宫和坤泰殿,哪里就顺路了,谁要你送!可是也别无选择只能跟在萧槙身后慢慢走着。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萧槙的,右手。谢陌嘟嘟嘴,乖乖把左手送上。她可得罪不起这个皇上最爱的儿子。 萧槙看了一下,谢陌的手小小的,他的手掌可以完完全全的把她的包住。谢陌现在只到他的腰上头一点,头顶上垂下两条淡蓝丝带正随着走动飘舞着。 “陌儿,手还痛不痛?” “还是有一点痛,刚蜇的那下才痛呢。” 萧槙牵着谢陌到了坤泰殿,太监赶紧把他们请进去,又去禀报谢皇后。 谢青鸾一愣,“本宫的侄女,他如何如此上心。慧芷宫那个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让他们进来吧。” “儿臣见过母后!” “臣女见过皇后!” “都起来吧,陌儿快过来姑姑看看。” 谢陌走到皇后面前,伸出自己的‘熊掌’,该死的二皇子,今天还故意加点了一道熊掌豆腐。 闲话了几句,萧槙便告辞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女人心头恨极了自己和母妃。父皇十日里有六七日是在慧芷宫,只有十五十六祖制定下的日子才会到坤泰殿里点个卯。哼,是她自己没本事留住父皇。 谢青鸾嘱咐人好生送二皇子回去慧芷宫,然后问谢陌,“你怎么被他送回来?” “姑姑,二皇子特地过来东宫看陌儿笑话,然后用过晚膳他说是顺路可以送陌儿过来姑姑这里,表哥就没再派人。” “你表哥,唉,你表哥”说到自己那个温和的儿子,谢青鸾摇头,那个儿子哪里像她,又哪里像皇帝啊。谢青鸾捧着谢陌的脸,“陌儿,你喜欢表哥么?” “喜欢,最喜欢表哥了。”谢陌半点犹豫都没有。谢陌还记得三岁的时候,太子弯下腰掰了奶黄酥一点一点耐心喂她的情形。表哥最好了,从来不会嫌陌儿是麻烦,每一句话都耐心听陌儿说。也从不取笑、捉弄陌儿。他比哥哥,比二皇子都要好。 “那就好,以后你可要好好的帮着他。他心肠太和软了。” 谢陌点头,“姑姑,我会的。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哪学来的浑话?一定又是阡儿带着你出去乱走,听了不该听的话。”说起大侄子,谢皇后无奈的摇头,哪里像是相府公子,一点不守规矩,说是江湖游侠还要贴切一些。居然还自己跑去江湖中历练。 不过,皇帝不中意自己给他生的儿子,对自己这一对侄儿侄女倒是喜欢的紧。 谢陌呵呵的笑,她喜欢扮作小男孩跟着哥哥出去,父亲都睁只眼闭只眼的。 “好了,这三天就乖乖呆着,千万别再添了什么新伤。” “嗯。姑姑,陌儿知道。不然回家爹爹又要骂陌儿调皮了。”谢陌乖乖点头。 “你本来就调皮。”谢皇后捏捏侄女的鼻子。 萧槙走到慧芷宫门前的时候,还微微有点不自在。 “怎么,要学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么?” “父皇”萧槙走到皇帝跟前。 “也该让你小子明白点事了。进去吧,一跑出去就是大半日不回,让你母妃担心。” “儿臣在皇兄那里。” “知道,你皇兄派人来说了,不然你母妃还不得更着急。” 008 人事 当晚,皇帝便令人教会了萧槙所谓‘人事’。然后,让他搬到玉熙宫去,分宫别居。按说以他的年纪,早该搬出慧芷宫了。只为云贵妃一直不舍得儿子,皇帝也想在多享受一些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在这慧芷宫,他可以先是夫,再是君;先是父,再是皇。 初识男女之事,萧槙很好奇,也很投入。而且玉熙宫里一切都是他做主,更是自在,很是过了两个月夜夜春宵的生活。直到皇帝考较他武技时退步明显才警醒过来。 “父皇,儿臣……”萧槙着实有点窘。 皇帝萧昀也不说话,把剑扔给一旁候着的太监,踱步到一旁坐下,慢条斯理的喝茶。 萧槙更窘了,当天回去,就开始修身养性,看书练武,没再夜夜轮着召幸那四个宫女。谢太傅说,少年戒之在色啊。萧槙翻过一页书,又想起谢太傅的小心肝来了。 这都两个月没见到那个小丫头了,她往宫里跑,也只到坤泰殿和东宫,不会到他的玉熙宫来。所以,一两个月不见面也是很寻常的事。 这个时候,谢陌正带着一岁多的侄女儿玩耍。 “陌儿”嫂嫂黄氏站在台阶上唤她,“太阳大了,带妞妞进来玩吧。[.超多好看小说]” “好!”谢陌牵着蹲在草坪上看小虫子的侄女儿进去,然后到大嫂屋里喝酸梅汤。 “陌儿,明日随我进宫去向史良娣道喜吧。”谢陌的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家中主持中馈、负责交际往来的都是大嫂。 “嗯?” “史良娣诊出了喜脉。” 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皇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对储君来说,生儿子那自然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作为谢皇后的娘家人,谢家人自然是要去道喜的。这个差事就由主持中馈的嫡长媳与嫡女去完成,丝毫不失礼。只是,黄氏看一眼低头喝酸梅汤的小姑。以皇后的心思,太子妃非谢家女儿莫属,而陌儿是这一代的唯一的嫡女。不过,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方才跟侄女儿玩得可好了。 呃,七岁,虚岁八岁,倒也不算小了,过个五六年就可以嫁人了。不过,全家老小都还把她当孩子看呢。这可是婆婆舍命一搏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 好在,这个小姑并不刁钻,倒颇为尊敬她这个长嫂,言语有礼,进退有度。 次日,黄氏带着谢陌进宫道喜。皇后正在东宫,笑眯眯的看着史良娣喝补品。[]昨日诊出喜脉,皇后当即身边最得力的肖嬷嬷遣了过去照顾。宫里的人都陆续过来道喜,也送了贺礼来。 那些贺礼皇后自然是都让人直接搬到库房去了。谁知道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譬如麝香红花什么的。 “这一次你最好能一举得男。西边那个的儿子也懂男女之事了,还好没让他抢在了前头。” 一句话说的史良娣压力更大,万一自己生个女儿。二皇子的那些姬妾却有人赶在前头生了儿子…… 听说侄媳妇跟侄女来了,谢皇后笑着让她们进来。 黄氏带着谢陌磕头行礼,然后亲手捧了一个玉石雕成的意味开枝散叶的盆栽到指定位置,“娘娘,这是到大相国寺请不语大师亲自开过光的。” 谢皇后站起来,“哦,是他老人家开光的,那就更珍贵了。”说罢起身净手恭敬拜了一拜。 不语大师乃是皇帝萧昀的亲叔叔,青年时就看破红尘遁入了空门,一直颇受皇帝敬重。 谢陌有点闷闷不乐的,在皇后的灌输和她自己的认定下,她都是认为自己以后会是表哥的新娘。表哥是她的! 现在看到他温柔的哄着史良娣,心头有点不舒服。以后,表哥就会跟哥哥一样,在心里把陌儿放到后面去了。嫂嫂进门,陌儿就经历过一次,现在表哥也要这样了。 “陌儿”从东宫出来,黄氏看她情绪有点低沉,便轻声唤她。 “哦,大嫂,我们回家吧。” 黄氏便牵着她往宫门去。 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遇到了云贵妃。姑嫂两人便退到路边等贵妃的车驾经过。 “原来是谢相的儿媳与千金啊。” “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 从拢起的轻纱里露出云贵妃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是在这后宫,能笼住帝王心,需要的不单单只是美貌。云贵妃独宠深宫十数年,拥有的当然不只是美貌。这后宫后妃,又有哪一个是不美的么。 云贵妃常听儿子提起这谢家的小姑娘,当然,只是大男孩欺负小女孩的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可是这后面透出的信息让她心惊。 云贵妃想了想,吩咐车驾转道玉熙宫。 正在看书的萧槙听说母妃过来了,忙放下书本迎出来。他早坐不住了,见识过真正的软玉温香,书中的颜如玉就不是那么吸引人了。怪不得父皇大白日的也舍不得母妃。 不过,父皇可没耽误什么事啊。 云贵妃看看儿子,笑着问:“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萧槙不好意思说,只是把云贵妃搀进去却不吭声。 云贵妃自是听皇帝说了,看儿子这副样子,就没有追问。却试探的提了一句方才碰到谢陌的事。 萧槙揉揉鼻子,那个小没良心的,从来不会主动来看看他的。云谢两家这样泾渭分明的,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云贵妃一直在观察着儿子的表情,见他无关痛痒的,便也不再提起。 “太子比你大两岁,今年虚岁十六。年纪还小就急着生孩子其实不好,可是在这宫里又有什么办法。” 萧槙想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叫他准备当父亲,真的是有点接受不能。 “这个,儿子不急。”又不是生了儿子,在父皇心底地位就真的会变。 云贵妃屏退了众人,萧槙坐在地毯上靠着她腿,云贵妃抱住儿子的头,“槙儿,母妃今日问你一句,这个皇位,你想不想要?”爹跟哥哥都是这么希望的,还拿戚夫人的事来告诫自己。谢青鸾怕是真的做得出人彘之事来。只不过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过三十多的年纪,自己担心这个还有些言之过早。可是,儿子真正的心思她却要问个明白。 009 为难(1) 眼前的是生身之母,萧槙自然不会隐瞒心中所想,他轻而坚定的说:“母妃,儿子想要。(.无弹窗广告)” 只因为他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我就必须退让么。萧槙一向韬光养晦的眼底明明白白的显露出这个心思。因为不是嫡皇子,所以他不能锋芒毕露,否则将更为谢皇后所忌。 云贵妃抱住儿子的头,轻轻说了一声‘好’。既然儿子也想要,那么,她会不遗余力的帮他达成。 母子俩说了一些私房话,临走,云贵妃一指戳到萧槙额头上,似笑非笑的说:“悠着点,别让你父皇觉得你就这么点定力。” 萧槙含糊的应了一声,“才不会呢。”送云贵妃出去。 他才不会在那些女人的身上起不来呢。不过是一开始有点新奇罢了,而且要让谢青鸾那个毒妇也认为他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绝对不能做过了,让父皇也觉得他是这样。 皇兄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哥哥。可是,他太温和,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他以后会被谢家人摆布。他不会,云家人可当不了他的家。 正如母妃所言,如果他做不了太子,父皇终有一日龙归大海,谢青鸾是绝对不会容忍他们母子活着的。连舅舅他们恐怕都一起难逃厄运。而他,倒是挺乐意留下谢家愿意归顺的人。至于大皇兄那个好人,只要没有谢青鸾在他身边叨叨,想必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只是立嫡立长的祖训在那里,就算父皇心中的即位人选是他,在皇兄没有大到足以被废掉的过错,父皇是怎么都不可能废长立幼的。 可是大皇兄活得,说好听一点是方正,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按照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是按照那些文人定下的标准储君的模子倒出来的,整个跟假人一样。 萧槙想到这里撇嘴,什么‘表哥最好了’,他根本是压抑了自己的本性,所以才会那个样子。 不但是谢家人,恐怕满朝上下也都更喜欢温懦的大皇子为储君。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谢青鸾那个女人是省油的灯么。如果大皇兄登基,恐怕真的要受制于她了。那就会是牝鸡司晨了。 萧昀心目中真正想要的继承人的确是萧槙。如他所说,这个儿子像他。一样的刚毅、果敢有决断。而太子,的确是子不类父啊。就算不类父,类母也好过现在这个绵软性子。到时候如果当皇帝,不但要被谢家人掌握。而且满朝的老狐狸,他也拿捏不住。 这个儿子,书读得好,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做一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可偏偏生在了皇家,还是嫡长子。这注定了他的不幸,也注定了自己的为难。 可是废长立幼,他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太子礼贤下士,对人宽厚,这是他的优点,如果他是面软心狠,那么一切都好办。可是他不是,他是表里如一的,是个君子!慈不理政,他这个样子,还不被那些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家伙吃死啊。 当年本来就是被谢丞相等人以立储君有利社稷安稳的大帽子扣着,才勉强遵祖制立了长子。如今看来是错了。应当顶住压力再缓一缓的,立了再废就更麻烦了。 如今,两个儿子都到了适婚年龄了。又是一桩麻烦事,外戚也是很重要的。 说到太子妃和二皇子妃的人选,就是萧昀第二个头痛的事了。 两个儿子只相差两岁,所以就是在同龄女子里进行挑选了,而且还都是公卿之门。这个范围就重合了。说实在的,少不得又是一番明争暗抢。 所以,谢皇后说暂时不立太子妃,只立太子良娣,萧昀是深表赞同的。 太子妃那就是将来的皇后,更慎重一些当然很重要。良娣将来是慧芷宫贵妃,也须好好挑选,但毕竟只是良娣而已。谢青鸾看上了桓侯史家的女儿,他便答应了,史家手里有兵。 而她心目中的太子妃,倒是有传闻是谢陌那个小丫头。倒也不奇怪,自己嫡亲的侄女儿,当然是同心同向。又是丞相唯一的嫡女,小丫头本人又聪颖,行事说话颇有大家之风。当然,这个大家之风是面上的,私下里萧昀见过她挽了裤腿和槙儿在溪里捉鱼。 谢陌做太子妃,萧昀是满意的,只是小了一点。做哪个太子的太子妃,这才是让萧昀最头痛的问题。 江山和美人,他要如何分配,才会给天下、给两个儿子最好的安排。 按谢青鸾打的注意,太子良娣家里有兵马,太子妃的父亲是文官之首,这可真是如意算盘了。萧昀曾经问过谢相,如果太子即位是什么样一番景象。 谢相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太子即位,如外有良臣辅弼,内无后宫掣肘,当为守成之君,守好祖宗基业没有问题。 这就是萧昀一直没有换丞相的原因,这个谢相,虽然是谢皇后的兄长,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一片公心。所以他才把两个儿子一起交给他教。 只是,谢家、云家这当朝的两大家族,一直相争。虽然这是帝王的制衡之术,但是他争得却有些过了。萧昀想要调和都很难。所以,让谢家和云家联姻借以化解矛盾也是他的打算。皇帝不乐意看大臣太亲近了,但也不愿意看他们一味死磕。 只是,云家的嫡女,谢家的嫡长子比之年纪大了许多,早已成亲。谢家的嫡女嘛,年纪也还小,已经内定为了未来的皇后。萧昀要指婚也只能是给庶子庶女指婚,那样效果又减小了很多。 真是头痛啊! 萧昀想过,如果真的是太子登基,那他驾崩之时就得把谢皇后一起带上路,然后留给他良臣。这样才能确保江山还是姓萧的。 而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废长立幼,虽然废立过程艰难,但之后的事却不必他再操心了。槙儿自己就能料理了。 可是,太子无过啊。对君父,对臣子,对任何人他都没有过失。只要除去他的掣肘,他就能是很好的守成之君。而且,朝廷、民间对这个宽厚、善良、勤勉的太子也是颇多嘉许期待的。 可是不能光看现在,还得看到这几十年里朝堂会发生的变化。这样说起来,还是槙儿更加的适合。如果能未卜先知,当年……罢了,云家只是新贵,当年的想衣如何能做得了皇后。 010 哥哥 谢陌咬着糖葫芦在街上走着,一身的朴素,而且是男孩子的打扮。 前方是背着药箱子的谢阡,“小妹,走快一点。我说不让你跟,你偏要跟。” 谢陌小跑两步跟上,谢阡干脆牵着她走。他是要往京郊去,平日里谢家大公子也常去那里的小村子施医赠药。 “谢大夫来了” “谢大夫来了” 村里的老老小小看到他都高兴的打着招呼。等到他在村口坐下,面前就排上了长龙似的队伍。 “哎,你是谁啊?”有个跟谢陌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问她。 “我,我是谢大夫的弟弟,我叫谢、谢百。”谢阡化名谢千,谢陌索性说自己叫谢百。 “谢百?那你们家还有没有谢十,谢一啊?”那个小女孩哈哈大笑的问。 谢陌摇头,“没有了。你叫什么?” “我叫三丫。” 谢陌从身上挂的小兜里拿出许多市井的零食出来,和三丫分享。旁边的大人看她吃得脸上都沾上了,便拿了布巾出来给她擦嘴,又进屋端水给她喝。 “谢谢大婶。” “不谢,不谢。谢大夫每月逢十便到村中义诊,有时候还倒贴银子给我们买药。我们全村人都谢谢他。” 谢阡倒不是只走这一个村子,只是这个村中是逢十而已,旁边那个村子逢九,再旁边便是逢八。所以,说起谢大夫这十里八村都是很有名的。谢陌以这样的兄长为荣。 在这些老百姓心里,还有一个人和谢大夫一样的得人心,那就是太子萧楹。 半年以前,京郊发生地震,太子萧楹亲来赈灾。并不是走个过场,捞点政治资本就作数。除了必要的安置,他还派出人一一的耐心问询他们最需要什么,然后把他们最需要的东西送来。帮他们重建了家园,又派人送来了播种的种子还免了一年的皇粮国税,还让大农令找商人签下了契约,秋天时优先收购他们的粮食…… 老人们都说从前赈灾,可没有人这么上心的,不过是应付差事而已。有一次,太子还微服出来巡视灾后重建的情形。白衣卓然,沉静如水。如果不是大农令恰好在村子里,村民们都不知道那就是帝国的储君。 谢陌笑眯眯的听三丫说着百姓对表哥的崇拜仰慕。嗯,表哥要是当了皇帝,一定也是一个好皇帝。 回去的路上,谢陌如此对兄长说。(.无弹窗广告)谢阡沉默了一下,“陌儿,你觉得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表哥气度高洁,是爹爹说的那种端方君子。” “可是,高洁并非是帝王必须的美德。” 谢陌仰头看着兄长,满脸的疑惑,那些百姓都很喜欢这样的太子啊。 “不明白啊,没关系,这个不是需要你考虑的事。对了,你已经一日大似一日了,皇后若是召你进宫相陪,你说话行事要多留个心眼。知道了吗?” “哦。”谢陌心道,她一直很留意啊,虽然是自家姑母,但是更是皇后啊。 谢阡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一母所出的妹子,在出生的时候,就被皇家订下了。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当然希望她的夫婿是太子那样的好人。可是,高洁出尘的太子能坐稳储位么? 可以说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任何人都可以选择,但是谢家是没得选的。自己身为嫡长子,自然也是无法选择的。还有妹妹,她也无法选择。 “小妹,你喜欢太子么?” 谢陌点头,“喜欢。” 谢阡小心的问:“跟喜欢哥哥,有什么不同么?” “啊?”谢陌迷糊了。 “不要紧,这个你慢慢想。”问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个,好像是早了一点。 陌儿当初是难产,父母都疼惜的不得了,自己也拿她当小心肝一样。还有宫中的皇上、皇后也都喜欢她。所以,可以说是真正的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所见到的都是事物好的一面。她虽然聪慧,可是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也是应当的。 谢阡突然顿住,好像那个二皇子对陌儿也挺上心的。这到最后,那哥俩不会争皇位,还要抢他妹子吧。谢阡看看小嘴里还含着糖的妹子,唉,可怜,不管嫁给哪一个,都要当现成的娘。太子良娣已经怀上了,二皇子估计也快了。小妹日后的日子注定很辛苦。 “哥哥”谢陌看哥哥一直盯着她,便从兜里摸颗糖递过去,看他不接,又示意他蹲下,她剥了糖纸喂到他嘴里去。 一股清甜在谢阡舌尖化开,“那陌儿,你喜欢二皇子么?” 谢陌这回考虑了一下,“有时候挺讨厌,有时候又觉得他不坏。”又歪头想了一下,“其实我喜欢跟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玩,譬如说三丫。嗯,也要分人,公主跟我年纪差不多,可是我不喜欢她。” 谢阡看了一下头顶飞过的乌鸦,觉得他现在跟她说这些,真的是太早了。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在她心底,是把他们统统当玩伴来对待的,还嫌他们年纪大了。 “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对话我决定五年后再进行一次好了。” 谢陌半道耍赖说她走不动了,谢阡便把药箱子移到前面,背着她回去。路上夕阳正好,谢阡心道,也罢,他是注定要居于庙堂之高的人,躲也躲不掉。以后爹老了,除了他,小妹还能依靠谁呢。如今,也不是能闲散下去的时候了。 他是官宦子弟,要入仕途比较容易,不需等着三年一次的科考。而且,皇上对他的才具还是很认可的。时时召进宫去,问他一些对时局的看法。 父亲已然年迈,在丞相的任上也撑不了多少年了。皇后姑母更是一直在催促他入仕。他一直婉言推脱着。可是小妹现在七岁多了,最多还有七年,就要进宫的了。他也该收心好好的谋划了。为家族,也为这从小抱大的妹子。 回到家的时候,谢陌已经在谢阡背上睡着了,黄氏看她的头歪歪的靠在夫婿身上,可爱极了。帮着把人抱到床上脱了鞋袜盖上被子。 011 母亲(1) “我也真想跟你出去看看呢。(.)”黄氏小声说。 谢阡牵她出去,“妞妞呢?” “在婆婆屋里,婆婆说看到她就精神了,我又有事要忙,婆子媳妇不断的要来回话,就把她放那里了。” 谢阡知道妻子主持中馈很忙,于是柔声道:“辛苦你了。” “夫君说哪里话,都是妾身应当做的。”黄氏听了自然是心头很熨帖的。他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情浓,公婆疼爱,小姑也可爱听话。她的日子即便忙碌,却是相当舒心的。 夫妻二人一同去婆母处接了女儿,又问候了一番然后回房。谢母问起谢陌哪去了,谢阡笑说小丫头睡着了,他们刚把她送回房去。 回到屋里,谢阡很郑重的告诉黄氏,他有意出仕。 黄氏微微的笑:“夫君想清楚了?” 谢阡点头,“嗯,想清楚了。职责所在,避无可避。而且一身所学能够造福百姓也是我所愿也。”他已经虚岁十八,是该为未来做打算了。 “既是如此,妾身一定支持。嫁了你,自然是一荣俱荣,甘苦与共的。”黄氏靠进谢阡怀里。 “好,我等晚一点爹回府了就去跟他老人家说。” 等到谢陌被玲珑叫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玲珑本是谢母屋里的小丫鬟,前几年看她伶俐又忠心,所以让她到谢陌身边当贴身丫鬟,如今正是九岁。 “哦——”谢陌掩着嘴打哈欠,“怎么又睡着了?” “小姐,快起来吧,小心这会儿睡多了,回头走了困反而不好睡了。” “嗯,快给我梳头发,我要去陪母亲用晚饭。” “是。” 谢陌只要在家,都要去陪母亲用饭的,所以玲珑才会把她叫起来。 “母亲”谢陌走进主屋的内室,蹲身行礼。兄嫂都在,妞妞也在,谢母看到女儿笑着招呼,“赶紧过来,马上上菜了。” “呀,我到的最晚么?”谢陌懊恼的说。 黄氏笑道:“不是的,是夫君有事跟母亲说。所以我们早到了。” “哦。”谢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谢怀远通常都不会回来的太早,所以一向是他们几个陪谢夫人用饭。经常在的就只有谢陌一个。 谢阡已经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母亲,她自然也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然后吃完饭,一起坐了坐,妞妞要跟姑姑玩,谢陌把着她的小手教她玩九连环,小姑娘却拿着摇得叮叮叮的响。谢阡夫妻和谢夫人一起在旁边笑看着。 谢怀远回来,先来看看谢夫人,然后再到书房去。谢阡看他要起身到书房去,便跟了过去,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嗯,今日皇上还问起你呢,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也好。你就先去礼部,从主事做起吧。”谢怀远喝了茶说。 “是。” 谢皇后知道了侄儿入仕的消息,的确很高兴。她这个娘家侄儿,当初她就想弄进宫来给太子做伴读的,可惜生了场病耽误了。不过他习文修武可一点没耽误,后来居上。慧芷宫那个贱人以她的儿子为傲,可惜她没有一个这么出息的侄子。培养下一代是多重要的事,可是云国舅常年征战在外,却是没有这个功夫。几个儿子都被云夫人惯坏了。哪里能跟她出色的侄儿相比。 谢母在谢阡夫妻离开后对谢陌说:“陌儿,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听兄嫂的话。” “母亲,您说过很多次了。陌儿一向都很听哥哥跟嫂嫂的话的。” 谢母慈爱的搂着小女儿,孩子,我生了六个孩子,可是活下来的只有你和阡儿。如今我即将油尽灯枯,如何忍心撇下你们而去。阡儿已然成年,又是男孩子,少年老成,极为练达,我不担心他。我只担心如今还在稚龄的你啊。如果可以,真想替你订一门亲事,找一户即便门第低一些的人家,也不想见你被卷入后宫争斗中去。 谢陌被母亲搂着,放松的靠着她,却见母亲身边的杜嬷嬷偷偷拿眼示意她,便明白过来,坐了起来,“母亲,您歇一会儿,陌儿在这里陪着你。” “不,让娘搂着你,还能搂多久呢。” 谢陌知道母亲言下之意,却只是笑着说:“对,陌儿长大了,以后您再搂啊,就只有搂妞妞了。” 两月过后,便是端午,宫里有赛龙舟的活动。 萧槙闲闲的往看台下方的白玉栏杆看了一眼,往年谢陌进宫常常直奔那里去看龙舟。还有萧枫也爱去那里,跟她争视野最好的位置。 其实,最方便看的自然是有意搭起来的高台,可是自从谢陌小时候吵着太子抱她下去看过,就一直喜欢那个地方。 不过今年,那里空荡荡的。萧槙问过了,谢陌没有进宫来,因为谢夫人病情加重了。 谢陌没来,萧枫自然也就没下去,没人争就没意思了。 倒是谢陌那个刚入仕的兄长作为礼部主事就在场上。他有差使,这宫里的一应活动都是礼部操办的。谢相让儿子入礼部是有意为之吧。至少是名正言顺的时常出入宫禁,父皇常常召了谢主事去陪他下棋赏画,品级虽低,风光却是一时无二。 萧槙再想了下自己那只知逸乐,一副纨绔做派的三个表兄,不但不能相帮,还时常的惹出些事来,让父皇不喜。不由撇嘴道:“年年都是这样,没意思。” 场下正有一只龙舟一马当先摘下了终点处的红绸,赢得这次比赛的彩头。太监宫女欢声雷动,他们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松快日子可以过,这个时候过节,主子们都不会轻易责罚,自然趁机好好的乐上一乐。 宫宴过后,皇帝问起谢氏父子有关谢夫人的病情。又让太子派太医去给谢夫人诊脉,要用什么药尽可以到大内药房去取。 谢氏父子谢恩而去,太子立即让人把太医派了出去。 这种格外的荣宠平素是不能有的,虽然谢怀远曾经在太医下值后派人去请到谢府,但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012 巧遇 太子也好,萧槙也好,都知道谢夫人这回怕是将要不起了。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谢陌到时候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所以,萧槙在回慧芷宫听到姨母对母妃说谢夫人这一去,谢阡势必得守孝三年,便有些不悦。人还活着呢,你就这样诅咒人家。 云贵妃没接话,却是看了儿子一眼。 萧槙烦闷之余到大相国寺去散心,首座请他吃庙里的素馅粽子。他吃了一个,然后带着郑达去碑林那边逛。 来得不巧,叔祖在参禅,不见客。 “咦,殿下,那个好像是玲珑。”郑达指着那边的一个小身影说。 萧槙眯眼一看,还真是。这么说谢陌也在大相国寺。抬腿便朝玲珑走去,郑达忙跟上。 “你在做什么?”萧槙发问。 玲珑是在那里取水打湿手绢,猛的听到有人问便抬起头来,然后惊讶道:“二皇子?哦,奴婢给二皇子请安。”当即跪了下去。 “免礼,谢陌呢?” 玲珑有点犹豫,小姐是被管家带出来的,在佛前为夫人祈福。这会儿勾动伤心事正躲在那边塔林哭呢。她肯定不想被人看到,尤其是二皇子。自己出来找水也是想帮她擦一擦脸。 萧槙不耐道:“问你呢,人在哪?你怎么把她一个人丢下跑出来,谁跟着?” “回二皇子,白管家跟着。” “还不快带路。” “是。” 玲珑只好带着萧槙过去,到碑林那边就看到白管家带四个小厮守着,还有另外的一个嬷嬷,没看见谢陌,倒是隐隐听到些小声的抽泣声。 白管家没见过萧槙,看上看得出来他一身贵气。这个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等闲不对外开放的。能进来的多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 “白总管,这是二皇子”玲珑赶紧禀报。 二皇子?云家的皇子? 白总管不敢怠慢,直接跪了下去,“草民参见二皇子。”那几个小厮自然跪在他身后。 萧槙点点头,没有说话直接绕过他们,到了塔后。 谢陌就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根本没听到他过来。 萧槙知道,御医给父皇回禀的,说是谢相夫人只有一年左右的寿数了。只是,她怎么也知道了。看着她偷偷躲起来哭的身影,萧槙心头不知被什么击中,一下子就柔软了。 “陌儿”萧槙在她面前蹲下。 他唤得轻柔,谢陌没听到,直到察觉有人把手放在她头上,谢陌才抬起头来,脸上哭得是一塌糊涂。她是躲在爹爹书房听到太医那么跟爹说的。爹爹也沉默了好久,而且心神不定,所以没有发觉她躲在里头。 她今天跟嫂嫂说她要来大相国寺为母亲祈福,嫂嫂便派了人跟着送她过来。她在佛前喃喃的说了一通,然后忍不住就跑出来哭了。不然,她生怕在府里哭出来。现在泪眼朦胧的突然看到平素经常捉弄自己的萧槙,一时便呆住了。 “拿来!”萧槙朝后头伸手,玲珑把蘸水的手绢递上,他便拿过去细细擦拭谢陌的脸。一点一点把她精致的小脸擦得干干净净的。 谢陌一时有点傻眼,这个人现在的样子跟表哥一样。 “乖,别哭了。”萧槙替她理着耳边有些散乱的发。 “槙哥哥”谢陌忽然扑进他怀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萧槙很快感受过胸口的衣衫有点湿湿热热的。 谢陌的泪水简直是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萧槙就一直蹲着搂着她。白管家和那个嬷嬷都担忧的看着,可是不敢做声。这可是他们家的小姐,男女七岁不同席,怎么能跟个外姓男子这么搂着。可是这是二皇子,又是小姐自己扑过去的,他们也无法说什么。 白管家看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便上前一步,“小姐,眼睛要是哭肿了,回去夫人要问的。” 萧槙被谢陌哭得颇有点手足无措的,听白管家这么说,也劝道:“陌儿,别哭了。别哭别哭!”他一向以能言善辩著称,这个时候却只会说‘别哭’而已,只希望怀中的女孩儿不要难过。可是她哭的是生母无可避免的辞世,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难过。 谢陌听了白管家的话,慢慢的停了下来,玲珑已经很伶俐的又去把手绢清洗、蘸水了。萧槙拿过去替她重新擦干净脸庞。 “我的眼肿了么?”谢陌很认真的问他。 “还好,在庙里吃了斋饭再回去,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可是,我都是要陪母亲用饭的。”谢陌为难的说。 “嗯,就说不语大师留你。我们先去找小和尚要个熟鸡蛋揉一揉你的眼,然后我带你去见不语大师。”萧槙牵她站起来, “嗯,好。”不语大师留饭,那自然是要留下的。 “小的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免得夫人等小姐。”白管家赶紧吩咐小厮先回去禀告。 谢陌点点头,萧槙便牵着她往禅房那边去。 不语大师身份尊贵,佛学精深,是大相国寺的主持,住在一个单独的院落。知客僧见萧槙去而复返,手里还牵了个小姑娘,便把他重新迎了进去。 郑达已经去小厨房拿了个鸡蛋煮上,过了一会儿就拿过来递给萧槙。 萧槙用纱布包着替谢陌揉眼眶。他跟侍卫练习的时候不小心被打到眼眶,为了瞒过父皇母妃就是这么干的。 他站着,谢陌坐着,仰起头看他,“二皇子,你不会说出去吧?” “你叫我什么?”萧槙手停下来看着她。 “呃,臣女那么叫不合礼制。”看萧槙的脸沉下来,谢陌道:“好吧,只是私底下这么叫哦。不然爹爹该说我没规矩了,姑姑也会不高兴的。槙哥哥,你千万别把陌儿躲起来哭的事说出去了。谁都不可以说,万一传到母亲耳朵里就糟了。”谢陌两手合拢给萧槙不断的作揖恳求。她坐在椅子里,脚够不着地,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好笑。 “放心吧,我这人不饶舌的。” 013 巧遇(2) 得到萧槙的保证,谢陌又转向白管家,“白管家,如果有人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唯你是问。[.超多好看小说]”小小的脸板着,煞有架势。 “是,小的明白轻重,不敢妄言,也必定约束下属。”白管家当时就在书房伺候,谢怀远没看到谢陌,他却是看到了的。 “我等会儿能不能问问不语大师,人为什么要死?”谢陌看着萧槙。 萧槙点点头。 不语是听到小和尚说二皇子去而复返,还带着谢相家的千金,所以才提前结束禅定出来的。 萧槙看到他,便上前长身一揖,“大师。” 谢陌赶紧两手在椅子上一撑,跳下地去,站到萧槙身边,蹲身一福,“见过大师。” “嗯,你们坐吧。槙儿如何会出宫来?”不语在蒲团上坐下,微笑着问。皇帝心头的为难自然是说给这个亲叔叔听过的,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内定的将来的皇后。 “槙儿是心头烦闷,所以出来散心的。” 不语又转向谢陌,“那小姑娘又如何来了大相国寺?” “大师,信女是因为母亲病重,来求佛菩萨保佑的。(.)”谢陌恭敬的说。 “哦。原来你们是在庙里遇上的啊。”不语手上的念珠慢慢的捻动。 谢陌便问:“大师,信女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吧。” 谢陌便把她的疑问问了出来。 不语看着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在忧心生死了。 “缘生缘死,缘起缘灭,有生自有死,有起自有灭,人生在世亦是如此。”看谢陌一脸的黯淡,不语不忍道:“所谓人生代代无穷已,虽然有人离去,却也有人新生。总有一天,贫僧与你们都会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的。但是,贫僧可以有传心灯之弟子继续传播佛法。而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留在这个世上。” 谢陌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萧槙的反应就有点诡异,他突然面红耳赤的。不语奇怪的看他一眼,谢陌却是低着头没留意到。 “大师,几时开饭啊,槙儿饿了。”萧槙被不语打量,心虚的说。他是听到方才那句‘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突然一下子脸就红了。 “哦,应该快好了。”不语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得摇头,然后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他们两个。(.)看来皇帝的担忧不无道理啊。小小谢家女,居然弄得一向沉稳的二皇子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谢陌低着头,根本没留意不语走出去了。而萧槙更是一脸惊骇的盯着她的头顶,他居然听到叔祖的话,就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他跟谢陌有孩子,是什么样的。天啊,他不是真的喜欢个才七八岁的小孩儿吧。不会的,都怪叔祖的话说的有歧义。 谢陌倒是没想到那个上头去,只想着以后我死了,可是我的孩子还活着,这就是人生代代无穷已吧。 两人的随从都在外头伺候着,不能进来。不语的禅房,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安安静静的站着,谁也不打扰谁。 萧槙想着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个哭得像个花猫的小孩。只是逗她比较好玩罢了,就是这样。然后又想着,秦皇汉武皆归尘土,到最后什么都要消失。可是我不想碌碌无为的虚度此生,我想要轰轰烈烈的人生。秦皇汉武,即便归于尘土,千百年后依然被人传诵。 萧槙侧头看一下在椅子上发呆的谢陌,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再过几年就不是了。到时候会长成个大美人的。够漂亮,最要紧她是谢相唯一的嫡女。如果得到了谢家的支持,也就是得到了文官系统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得到谢陌,不但是得到谢相支持的一个捷径,更是瓦解了谢青鸾的实力。这步棋,既可损敌,也可利己。我要做太子,也要她!这种事情,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只是,她心底对大皇兄的好感好像是根深蒂固的,怎么都没有办法改变。光是对她好,他是比不过大皇兄的,不足以让她记得。而且,谢陌逗起来挺好玩的,所以萧槙平时更喜欢逗她。看她在伤心的时候会扑到他怀里喊‘槙哥哥’,然后哭得一点防备也没有,就知道他对她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只是,这一番努力,好像让他对谢陌也比自己所认为的更为上心。之前看到她痛哭,他是真的心痛极了。 吃过了斋饭,两人告辞。萧槙吃晚饭的时候,一直有点躲避不语的目光,总觉得他可以看到自己内心深处去。 谢陌有点困倦,走着走着就打起哈欠来。 白管家赶紧蹲下说:“小姐,小的背你。” “好。”谢陌便爬到他背上,然后对萧槙说:“槙哥哥,我比你高了。” 萧槙嗤笑一声,也不理她。 他们需要走到山下才能坐马车或是骑马。不然就得上山时自备窄轿。不过萧槙是习惯走上来的,而谢陌是一步一步走上来拜佛以示虔诚的。 到半山的时候,遇上来接妹子的谢阡。 “见过二皇子。” “免礼!” 谢阡笑着对妹子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好缘法,得不语大师青眼有加。原来是沾二皇子的光啊。” “嗯嗯。”谢陌含含糊糊应着,她已经快睡着了。 到了山脚下,萧槙骑马,谢陌窝在谢阡怀里睡眼朦胧坐马车,各自道别离去。 萧槙回到宫里,却发现云贵妃正在他的玉熙宫等着他。 “母妃,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等了你半日。”云贵妃看着儿子,“听说你在大相国寺安慰谢家小姐我就没有让人去叫你。” “哦,那母妃找儿子什么事?”萧槙知道今晚父皇定然是宿到别的妃嫔处,不然母妃不会有这么多时间。 “你一直以来在你父皇,在谢相、谢陌,还有不语大师那里下功夫。可是太子和皇后也一直在他们身上下功夫。即使你比他优秀,但是他有一个优势我们无法比的。在绝大多数人眼底,他是正统、是嫡皇长子、是太子。” 014 偏锋 萧槙无言,这是从他一出生就印上的标记,他是庶出皇子,既非嫡,也非长。所以他不得不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就这样还一直是谢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母妃的意思?” “这些人面前,该做的咱们都做了。我觉得下一步咱们应该剑走偏锋。” “嗯?” “你一次次去大相国寺见不语大师,这是我的主意。因为他在皇上面前很说得起话,而他又一直很喜欢你这个侄孙。” “对,而且儿子也很喜欢去见不语大师,他教给我很多东西。” “上次你去大相国寺回来的路上遇袭,虽然没有证据,也可以断定是皇后所为。” 萧槙点头,“是啊,从小到大她都想置儿子于死地。不过儿子福大命大,次次都化险为夷了。” 云贵妃就瞪他一眼,“要是你有个万一,那就是剜为娘的心头肉。我琢磨,咱们是不是避其锋芒,一来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做点成绩出来,二来,也避开谢青鸾的步步紧逼。” 萧槙想了一下,既然母妃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儿子听母妃的。(.)” “好,华禹的制度,分宰辅之权为六部,而其中最要紧的自然是兵部、刑部与户部。”云贵妃款款道来。 从妹妹进宫这件事,她已经看明白了,皇帝不只是她自家的男人而已。靠得住的不是皇帝,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不敢废长立幼。而这样一来,他们母子的安危就不能保全。谢青鸾明里暗里已经下了几次手了,可是皇帝并没有真的把她怎样。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不然,迟早有一日会任人鱼肉。 “母妃是要儿子去从军么?”萧槙疑惑的问。 云贵妃摇头,“直接从军权下手,也太明目张胆了。不但谢青鸾不会答应,就是你父皇怕是也要防着你。而且从军,不是那么容易做出什么来的。所谓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千百年来也只得那么几个。可是更多的却是将军难免阵前亡,母妃哪里舍得让你去军营里拼杀。” 萧槙点点头,他也觉得插手兵权,此刻不是明智之举。史家有兵,谢青鸾把手伸了过去,让太子纳了史家嫡女为良娣。从这一点看,父皇的心还是偏向皇兄的。他如果出头去争,不是什么好事。 “你父皇有意清理江南的刑狱,这个心思他早就有了。只是江南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他一时下不去手。而刑部侍郎是你的一个表姨丈,你外公有意让他接下这个得罪人的差事,要让他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刀。到时候你请旨与他同下江南。皇上春秋鼎盛,传承之事还早。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自保,以及让自己成为一个干练得官心民望的皇子。” “可是,儿子才虚岁十四,华禹皇子要十五才封王,父皇会让我去江南历练么?” “不怕,到时候自然有办法让你顺利成行。只是这一去,怕就是一两年了。到时候回来正好是封王的时候。这两年母妃会给你物色一位合适的王妃。”云贵妃摸着儿子的脸说。 萧槙点头。所谓合适,无非是对他夺嫡有帮助。 “母妃,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云贵妃吐出一口气,“以前,是母妃错了,错看了你父皇。他首先得是一个皇帝,然后才能是我的夫君,你的父亲。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娘俩就不得不因为朝政而被牺牲掉。可是,我们不能输。输了就是万劫不复,谢青鸾等着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杀我的儿子,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时间到了最热的七月,清理江南刑狱的事终于定下来了。这样费力又得罪人的人没什么人抢,很快落在了出头的刑部侍郎齐泯之的头上。 之前云贵妃就说过想让萧槙跟去长点见识,皇帝没有答应。他说江南之行很复杂,搞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臣妾倒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安安全全的在宫里呆着,可是宫里哪里就安全了。有人要把他当老鹰收拾,臣妾不能把他当小鸡仔养。那不如让他真的能有鹰击长空的本事。”云贵妃娇美的脸上,一双眼像清泉一般,里头的泪水要落不落的。 “你就不怕他真的出什么事么?” “不能因为怕他出事,就不教他飞了。臣妾小时见过老鹰教小鹰飞的时候是直接踹出洞穴的。学不会就只有摔死。不然,以后迟早也要死在别人手里的。” 皇帝想了想,他的确需要做两手准备。 “好吧,那就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安全方面想衣你不要太过担心,朕会加派人手,还会派给槙儿四个暗卫暗中保护他的。” “暗卫?”暗卫可是只负责皇帝安危的。看来谢青鸾几次下手,皇帝也火了。虽然明面上没有证据不能对她怎样,但是私下里除了冷落还是多了防备的。 “臣妾代槙儿谢过皇上。” 皇帝摇摇头,“想衣你不要怪朕就好。槙儿也是朕的儿子啊,父亲保护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不用道谢。” 云贵妃依入皇帝怀中,他愿意保护槙儿,可是,她还是不得不防。云府的家将也必须随行才行。 “皇上有皇上的为难和不得已,可是臣妾还是怨的。”皇帝待要说什么,却被云贵妃的纤纤细指点住了唇,“可是再怨,臣妾也是心甘情愿的跟随陛下。天上人间,臣妾都跟着伺候您。只是,槙儿是臣妾的命根子。他是皇上给臣妾最珍贵的礼物。他不能有事。” 怀中是心爱的女人,萧昀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抚着她的肩头安慰:“想衣,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跟槙儿的。” 这话,云贵妃从前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当她发现皇帝其实有时候也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动摇了。真要到了那一天,谢青鸾做了太后,皇帝从前的安排真的能起作用么。他无论如何不能给槙儿足以对抗新帝的力量吧。那样,天下会大乱的。 015 探病 (1) 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只剩下让槙儿即位这一条活路了。[]至少,她日后不会对萧楹下毒手。因为,除掉了谢青鸾,只要把她的儿子幽禁起来就可以了。那个善良的孩子,云贵妃并不恨他。他小的时候还曾经张开稚嫩的双臂试图保护过弟弟。 于是开始萧槙准备出发的行囊。 “槙儿,这一次,你要带谁在身边伺候呢?”云贵妃含着笑意问。 “就郑达就可以了。”萧槙很兴奋的擦着自己的剑。他终于可以出京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呢。 “母妃不是说郑达。” 萧槙反应过来,说的是那四个侍寝的宫女。 “一个都不带。”萧槙闷声闷气的说。 “那出去找新人?”云贵妃打趣。 “少年戒之在色。” “你得了吧你,是谁跟郑达说书中颜如玉哪及软玉温香抱在怀啊。”儿子头一次离开身边,又是去那样凶险的地方,云贵妃心头自然是不舍的。这个时候和儿子插科打诨一般的闲话,也是为了排遣心里的不舍。 “母妃,儿子去看看叔祖。” “嗯,去吧。”自从萧槙第一次遇袭,云贵妃已经把云府八个得力又忠诚的家将陆续调进宫,放在他身边保护了。他现在每次出宫就是这些人随行。 “回来的路上,儿子想去探望一下谢夫人。” 云贵妃柔柔的笑了,“嗯,那是你的师母,应该的。嗯,也不能空手去,把那只西陵刚进上的千年人参带上。人家都知道你母妃受宠,送的可都是好东西。可是母亲不太用得上,既然你要去看谢夫人,就带去吧。” 一会儿,慧芷宫的人就把那只外邦进上的人参送了过来。萧槙打开一看,果真是好东西,全须全尾的。头、手、身子都是全乎的,像是个大胖娃娃。 “是不是比别人送给皇后的还好?”萧槙问。 “送皇后的是她独一份儿能用的香粉,听说要耗去金银无数,大半年的功夫才制得一盒。放心,别人也都不是傻子。还有母妃亲手抄的一卷金刚经,你带去供在佛前。” “劳民伤财!嗯,那儿子去了。” 郑达把盒子拿起跟上,“奴才告退。” 到了大相国寺,不语大师外出云游去了,萧槙便叩拜把金刚经供在了佛前,然后转道去谢相府上。当然,不是以二皇子的身份,只说是谢相的一个学生,特来探望。二皇子去探望丞相夫人,这里头有太多可以让人做文章的了。 宰相门房七品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他年纪不大,坐的马车也看不出身份,但是身上有一股子气势,身边跟随的人也多。所以断定来者身份不凡,恭敬的请他进去奉茶。然后进去向相爷通禀,有一个叫云槙的弟子前来探望夫人。 谢怀远搁下笔,他曾历任主考官,称他为座师之人实不在少数。这些日子也来了不少,还有不少是女眷一起来的。只是夫人病中都没有见罢了。 云槙? “多大年纪?” “十四五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矜贵。小的请了进来奉茶。” “白管家,你前次见过,你去认认人。” 白管家去偷偷瞧了一眼,还果真是宫里那位二皇子来了,忙回来禀报。 谢怀远迎了出去,他已经知道二皇子要随刑部侍郎去江南历练的消息了。他临走能想着来探病,而且是私下来的,这就不尽是虚情了。 “老臣见过二皇子。”谢怀远拜了下去,被萧槙一把扶住,“太傅,弟子是来探望师母的。” “多谢二皇子了,内子还是老样子。” “只要没有恶化那就是好的。” 今日休沐,谢怀远本同谢阡在说话。既然萧槙不欲暴露身份,那就只能由谢阡引他到后院探视。 后院的人见到谢阡纷纷行礼,叫‘大少爷’,又在他的指引下,叫了一声‘云二爷’,然后便各自散开了。 内眷也都得到消息了,知道是相爷的学生来探视夫人。 谢夫人病榻前,只杜嬷嬷和谢陌留下。 萧槙进来,谢陌一愣,原来是他啊。随即蹲身一福,谢过他来探视母亲。然后附在母亲耳边说:“母亲,二皇子来看您。” 谢母吃了一惊,让谢陌扶她坐起。杜嬷嬷也赶紧行了大礼。 萧槙见状赶紧上前,“师母,您躺着就好。学生要随齐侍郎去江南,临行之前,特来探望。”一边摆手叫杜嬷嬷起身。 谢陌着人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床前,萧槙便坐到上面去,背打得笔直,果然是见长辈的做派。谢母和杜嬷嬷眼里都浮现出一丝诧异。 谢母倚在大迎枕上,“二皇子有心了,臣妇着实起不了身,只好失礼了。只是臣妇这里病气重,可别过了病气给您才是。” “不妨事的,师母要安心休养才是。现在天儿热,等入了秋便好过些了。” 谢母从前进宫见过萧槙,不过那个时候谢陌还没有出世,眼前的二皇子也只是个四五岁的顽童。谢母虽是深闺妇人,但谢怀远也曾宦海浮沉,她几十年跟随也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大场面。虽然是突然面对一个皇子私下来探病,初时的惊诧之后倒也是一派安然。 云贵妃说的没错,萧槙是谢相的门生,要出远门,一两年才能回来,临走去探一下师母的病。那是怎么都说得过去的。 外面又有人造访,谢阡只能出去待客。谢陌便陪在一边,听萧槙和母亲说话。她倒是头回见萧槙这么谦和的样子。而且,他的口才极好,讲着外面的趣事,竟是把一直淡淡的谢母给逗笑了。 谢陌看母亲笑了,也是难得的开怀。听母亲咳嗽了两声,她赶紧过去替她抚抚胸口,又喂了太医留下的糖浆润喉。 萧槙看着谢陌的样子,像是从小做惯了的。而且她的面上是恬然的笑意,两个月前的失态痛哭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是谢夫人的气色确实已经是很不好了。他这一去,回来定然是见不到了。想到这里,他心头忍不住为谢陌难过。到时候还不知她哭成什么样。 016 母丧 谢母笑过后,气色略红润些。 萧槙又陪着她说了些话,便告辞出去。 外院仿佛有什么棘手的事,谢阡还没有回来。谢母便让谢陌送客。她还在可以不避男女之嫌的年纪,送到二门处无妨。 萧槙走到院中就问谢陌,“我要走了,你有什么东西送我没有?” 谢陌方才在旁边听说了他要去江南的事。可是临时她有什么东西送啊。再说了,她再小也是闺中女子,哪有送什么体己东西的道理。 “槙哥哥,你什么都不缺,我就送你一句一路平安吧。” “真是省事啊,不行!我要去一两年呢。” 谢陌挠挠下巴,仰头看他,“那你要我送什么?” “挑着好东西送呗。” 谢陌想了想,递给他一个东西,是不语大师上回给她的平安符。谢陌着实感激他来看母亲,又费心逗她开心。 萧槙撇了下嘴,“这个我有。” “可是,我有的东西你都有啊。” 结果到最后萧槙也没讨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在谢陌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让她欠着,这才出去。 谢陌揉着额头转身往里走。 就看到杜嬷嬷和母亲在看外院送进来的萧槙带来的礼物。东西很多,但是最贵重的就是那只人参了。 谢母一脸的惊疑,这个东西她认得,是外邦才有的极品,千金不卖,只用来进贡。云贵妃送这么重的礼什么意思。 半晌,谢母道:“收起来吧,单独收着。” “是。”杜嬷嬷装人参的盒子单独收了起来。 谢母便问谢陌,“听说二皇子问你讨临别礼物呢?你给他什么了?” “我给他不语大师给的平安符,他不要,然后就走了。” 谢母摸摸她的头,“嗯,女孩儿家自己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会落下话柄的。” “母亲,我知道。” 而萧槙回去,云贵妃笑着问:“怎么样,谢夫人有没有对你越看越满意啊?” 萧槙嘿嘿的笑。 “我告诉你,你可别乐。这些公卿夫人里,谢夫人绝对是头一份的。她可惜是这么个多愁多病的身,不然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个人。” “嗯,言谈间很有见地。”萧槙点头。 “等你回来再说吧。在外头给我老实点,别乱招惹人。还有,听你姨丈的劝,不要惹事。” “知道了。” 母子俩正在说话,太监进来禀报,皇帝召见二皇子。 “去吧,想是也要叮嘱你几句。” 萧槙想了一下,如果只是叮嘱,回头父皇过来慧芷宫不就说了,何必叫他去乾元殿。 果然,父皇叫他去,说了一些勉励和期望的话,授他生杀大权和调动地方武力的权力。不过,是私下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江南局势复杂,大意不得。不过真到了有人要图穷匕见的地步,保全自己是最要紧的。” “是。” 萧槙去江南了,谢陌的生活仍然继续着。 母亲的病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原本活泼跳脱的小姑娘一下子老成了许多。她也不进宫了,谢皇后倒是时常派人去探视,也常常召了太医到坤泰殿问话。太子也如是。 谢家是宰辅之家,要什么名贵药材弄不到,何况皇上还说了太医院的药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拿。但是,谢母已是油尽灯枯,药石无效了。 好容易又熬过了一个冬天,但已是病骨支离了。那年冬天,在谢陌的记忆里是灰色的。 谢母是实实在在熬过了腊月,过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除夕,却熬不过正月了。 弥留之际,她拉着儿子谢阡儿媳黄氏的手说:“你们父亲操劳国事,年岁也大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陌儿我就托付给你们了。” 谢阡哽咽着点头,“母亲放心!” “陌儿是媳妇儿看着长大的,心里一直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如今嫁进谢家,自然会加倍的对她好的。” “阡儿”谢母又唤儿子的名字。 谢阡道:“母亲,儿子这一生,必倾尽全力护妹妹周全。” 谢母摇头,“不是,娘是要你照顾好你爹,他年纪大了,还有你自个。仕途实在险恶,有时候进退难决之时多为你媳妇儿和闺女想想。” “是,儿子知道了。” 正月初四,谢府门前的灯笼换成了白色的,门上也挂上了白幡。 谢家是皇后娘家,谢怀远是当朝宰相,满朝的勋贵、朝臣几乎都来吊孝,人一直络绎不绝。内院由黄氏招待,外院由谢阡接待,谢陌则跟在嫂嫂旁边。看着满目的白,她心神有点恍惚,还不能接受母亲已经逝去的事实。 白管家遣了小厮进来请谢陌过去书房。 “什么事?”黄氏问。 “大少奶奶,老爷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陈姨娘她们都叫不开门,白管家让我来请小姐去看看。” “哦。”谢陌答应着,脸上堆满担心,仰头望一望嫂嫂。 “你去吧。” “嗯,嫂嫂,我去了。” 谢陌走到书房,几个姨娘都一脸担忧的望着房门。几个庶出的兄姐则跟着大哥大嫂在招呼客人,或是帮忙管理厨房等处。黄氏一早给各人都派了活,各人专管一样。只有谢陌年纪小,只是跟在她身边而已。妞妞则由乳母抱着上了一柱香,然后就带到内室去了。 “小姐”见到谢陌,几个姨娘都行礼。 “嗯,姨娘们都回去吧。替母亲多抄一些往生经贴在各处。” “是。” 谢陌不大喜欢这些姨娘,她曾经问过哥哥,为什么爹爹要娶这么多姨娘。 谢阡怎好同她说这些,只好含含糊糊的带过去。 谢陌叩响房门,“爹爹,我是陌儿。”里头没有应答,她推推房门,没有闩,“我进来了。” 在谢陌的记忆里,父亲往往很晚才从衙门回来,然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母亲,问她今日好些没有,也会抱起自己逗弄。虽然没有溢于言辞的疼爱,但是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老父对自己的喜爱。 “爹爹”谢陌大吃一惊,年过五旬的父亲一贯保养的很好,还是很精神的。此刻却骤然老去,垂垂老矣,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样子。 017 母丧(2) “爹爹”这一次的声音里带了点惊惶。(.好看的小说) 谢怀远把她搂进怀里,“别怕,别怕。外面情形怎么样?” “嗯,哥哥嫂嫂在操持,井井有条。”谢母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生荣死哀,自有其排场。 “那就好。” 谢陌便窝在父亲的臂弯里,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的哀伤。 谢阡匆匆进来,“爹,太子来了,他来宣恩旨的。” 谢陌跪在灵堂,耳中听着‘相夫克谐,宜家著范’的话,悲从中来,这便是母亲一生的结语了。 “陌儿”黄氏在旁边拉拉谢陌,恩旨已经宣完,太子让大家起来,只有谢陌没有动静。被她这么一拉,茫茫然的抬起头来,哭得红肿的眼下有着青色。 太子萧楹心头一酸,俯身把她托了起来,“陌儿,舅母已登仙界,你要节哀顺变。”声音里也有着一份悲戚。 “哦。”谢陌恍恍惚惚的答应着,被黄氏揽在身侧。 谢怀远精神不济,勉强打起精神出来接了恩旨,供到谢夫人灵前,太子就让人扶他进去歇息了。 萧楹看一眼谢陌,见她小小的身形一身素白,还留有稚气的脸上尽是哀戚,心头叹一口气,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说:“陌儿,舅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表哥会等着你回来的。” 谢母既逝,谢阡要扶灵回乡然后就要留在老家守孝,谢陌随他同行。其他人则留在京中,依旧由黄氏主持中馈,孝期有二十七个月。 “嗯。”谢陌小声应道。 萧楹握着谢陌的手紧了紧,眼里满是担忧,谢陌这才看着他用力点了一下头,“表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萧楹这才起驾回宫。 谢陌走回父亲的书房,靠在父亲的臂弯里,和他一起呆着,她也不想在外头和来吊唁的人应酬。 一会儿谢阡进来说看过日子择了正月十八起行。 “好!”谢怀远拍拍长子的手背,“好好照顾你妹妹,她还小。日后,这个家总归是要让你来当的。家里的人,也都要仰赖你而活。” 谢阡顿觉不详,有父亲在,哪有他做家中人倚赖的道理。 “我说的是日后,好了,带陌儿出去吧。日子紧,你们也要准备行装,你妹妹身边的人多带几个。在老家的日子也别荒废了。” “是。” 谢陌的丫鬟和管事妈妈在替她收拾箱笼,玲珑陪着她在亭子里待着。头七已过,法事做完。她百无聊赖的在这里坐着,间或撒一点鱼食到湖里。 “怎么在这里吹风?”一身孝服的黄氏走进亭子。 “屋里乱糟糟的,我出来走走。嫂嫂怎么过来了?”谢陌放下鱼食。 “我来看看你还缺什么不缺。” “我也不知道,身边的事都是汪妈妈和丫鬟在打点。” 黄氏道:“我也知道问你是白问,我让人去问你的管事妈妈去了。她怎么也是母亲身边派过来的人,比你这个主子可清楚多了。” 管事的汪妈妈说了,什么都不缺。不过黄氏还是又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说是穷家富路的,缺什么好添置。 虽然谢陌不缺银子,但她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这五百两还是要承她的情,于是道了谢。 “嫂嫂知道你虽然小,但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心里是有主意的。我也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谢阡去他一向义诊的几个村子了,从他决定出仕,就陆续介绍了几个村里的人到城里的药铺当伙计,现在村里人的头痛脑热也都能给瞧瞧。 如今一走两年多,他留了些银子给他们,以备有什么人重病却无钱医治就可以到里正处支银子。谢阡学医就是因为母亲的病,只是药只能治病就不能治命。 到了正月十八,他和谢陌拜别了父亲一同坐上马车。 谢怀远让他把谢陌带上是因为他要上朝没有什么时间照看家里的事。而谢陌又从小最黏着谢阡。就当让她跟着去散散心也好。 谢陌是生平头一次出京城,出了城门觉得新鲜,便掀了帘子朝外头看。谢阡从来不拘着她,任她沿途看着,一路上都有人把吃饭住宿的地方安排的好好儿的。 谢阡自己心中悲戚,想着妹妹也是,便一路给她讲着风俗见闻,以分散彼此的哀伤。直走了半个月才回到云阳老家。老宅一直有人照看着,直接就可以住下来,兄妹俩住了两个相连的大院子,这样各自服侍的人也好安置。 云阳谢氏是大姓,是东晋谢氏后人里的一支。这里一半的人姓谢,另一半和姓谢的沾亲。 谢皇后国母之尊,谢怀远百官之首,所以谢阡兄妹回来守孝,族长都是迎了出来的。安顿下来之后,谢阡便带着谢陌一家一家的拜访。 守孝的日子自然没有什么大的社交活动,谢阡便带着谢陌读书,而且让她多读史书,也好教她一些东西,毕竟再过个五六年她就用得上了。 “守孝期满,我们就回京城。既然要回去,就不能不知道京城里、宫里甚至是别处都发生些什么事。”谢阡笑笑,“你的终身大事就算皇后暗示过,但是皇上可从来没表过态。但是,作为相府唯一的嫡女,你日后就是不进宫,必定也是要嫁入公卿之家做当家主母的。现在,母亲已经去了,你大嫂又远在京城。当然只有我这个哥哥来教你。” “哦。” 住下没多久收到京城的来信,知道太子半个月前得了长女,因是第一个孙辈,所以皇上很是喜欢。 谢阡看看妹妹,“是个女儿。”他不希望史良娣生下太子的长子,可是离陌儿能嫁人还有五六年呢。这期间太子肯定还会再添子女的。 谢皇后有一个遗憾就是谢陌的两个嫡亲姐姐早夭,其它又是庶女。只有一个谢陌偏偏又小了太子八岁。如果她要把东宫女主的位置留给嫡亲的侄女,那势必要等上几年才能有嫡长孙出世。而对于谢陌来说,就势必会有几个庶出子女比亲生的孩子来得大些。 018 守孝 谢陌情绪不高,“我知道,都是这样的。(.无弹窗广告)哥哥以后是不是也要纳妾?” “现在给母亲守孝呢,不说这个。来,我们继续温书,昨天说到晏子使楚。” “再说一会儿,嗯,哥哥,那二皇子呢,他在江南怎样?” “呃,这个我不知道。” 谢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低头打开书。哥哥讲课很是生动,她喜欢听。 萧槙在江南的事,谢阡其实知道。他虽然人在云阳老家,但谢家的人力已经逐渐在转到他手上了。自有途径知道萧槙的情形,而且也是必须留意的。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只是,谢陌对萧槙的关注引起他的警觉。看来云贵妃母子在陌儿身上很下了些功夫啊。 “陌儿,你该知道,我们是外戚,我们的立场是早已定下了的。” “可是,表哥的储君名分也是早已定下了的啊。” “你觉得这样就尘埃落定了么?所以,你别和二皇子走太近了。” 谢阡一脸的严肃,谢陌只有乖乖点头,“哥哥,我知道了。其实下一次见面,我就必须要顾及男女大防了。所以,不会走太近的。” “嗯,你知道就好。”谢阡想起齐泯之在江南大刀阔斧的清查刑狱,竟是府道县各级衙门逐级的在看。大半年就有十数名官员因此停职待参。 这样子一来,怕是整个江南要造成人事大地震了。到时候造成的空缺怕是不少。二皇子这回选了富庶的江南下手,那里说不上是谁的势力范围。但是自古士子出江南,通过科考出仕的人,往往不回原籍做官。但是,他们的家族就在江南。二皇子明着是跟着齐泯之去长见识,会不会打那些江南士族的主意。 父亲做过几任春闱的主考官,不少进士出自父亲门下,如今也是遍及朝野了。这样的人脉是旁人比不了的。这也是对太子有利的一个地方。二皇子现在单挑了江南去,到底要做什么? 谢阡想到临走父亲说的,要他这两年一则要好好的教导妹妹,二则要多听多想,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写信回去问就是了。于是便在回信里提了这事。 “你有没有信?回头一起寄去。” 谢陌便回去写了一封给父亲,拉拉杂杂的报告一路见闻和到此地的起居,连她爱吃什么零食都写上了。末了一起寄回去。 因为谢阡的信事涉机密,便是由自家信得过的下人去送的信。二十日后,回信便来了。 回谢陌的写得很轻松,因为谢陌写了沿途见闻和老家的吃食,谢怀远看了便回忆了当初离家赶考的事,以及幼时喜欢吃的一些东西,还指点了谢陌哪家百年老店的什么东西好吃。 谢陌觉得有趣,原来爹爹也好吃过。 给谢阡的信可没这么轻松,就他的疑问,谢怀远讲了自己的一个揣测,皇帝不但想清理刑狱,恐怕还想刷新吏治。如果是这样,那么,二皇子就是去探路的。 谢阡脸上微微变了。先皇是冲龄登基,掌国四十年。但是看过了史书就知道,有两种情况是于朝政不利的。一种是主少国弱,幼主登基,国有悍臣容易山河不稳;一种就是君王暮年倦政,那样会给吏治留下不小的隐患。后继之君往往举步维艰。而先皇却是两者都占齐了。 皇上登基之初,多方掣肘,华禹又困于与西陵的战事。这两年好一些,所以,皇上这是要动手了。 既然是要刷新吏治,那么需要的便是一把锋利的刀。这样一来,温和的太子还会是皇上心目中的即位人选么?谢阡再想到妻子的信里说的,他们走后,父亲就有些咳嗽是受了寒,可是吃了三个太医的药,足足拖了一个月病才好。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受了寒,连姜汤都不用喝过几日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何去何从,谢家又何去何从? 谢陌不知道这些,她叫了守老宅的人来问,谢怀远信里说的那些百年老店在哪里,如果还在,她准备一处一处去买回来尝尝。 谢阡知道了,便让人给她去买,买来了她就请客,让谢阡还有族中其他的兄姐一起分享。 “嗯,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哥哥,过节的时候就每样十斤送进京好了。嗯,再给皇上、姑姑和表哥也送一份。” 谢阡弹她额头一下,“看不出来,你倒是挺会当家。”送这些当年节礼物,不管是爹爹也好,姑姑也好,都会勾起少年时的回忆。而太子殿下以及谢府众人也会倍感亲切。倒真是不费银钱又把礼物送到了点子上。 谢陌摸摸额头,为什么一个二个都喜欢弹她的额头。只有表哥是好人,从来不会欺负她。 日子便在信件和礼物的往来中如水一般过去,谢怀远和儿子每月一次通信,有时候几页,有时候长达十几页。谢陌有时候会真真假假的抱怨:“爹爹和儿子有好多话说,和闺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所以,虽然人不在朝堂,谢阡这两年对朝堂的局势却是很清楚的。知道朝堂上颇有些风起云涌的味道,也知道二皇子初时在江南只是看看,如今却是不再韬晦,江南司法刑狱上的人竟让他撤换了一百零八人,平反了大小冤狱无数。江南官场悄悄的给他取了个绰号‘罢官皇子’,而民间却叫他‘青天皇子’。 眼见着这位爷得了皇上的旨意,要回京受封然后出宫分府别过,江南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萧槙离开的那日,百姓自发送了万民伞。江南道上的官员也一个不差的都来欢送,看着场面也还真是热闹。 萧槙也莞尔,这些官员怕是抱着送瘟神的心态来送自己。这两年多,他在江南的动静搞得这样大,弹劾的折子不少,父皇都没有言语,看来果然如母妃所说,父皇有心要刷新吏治。所以,他做的这一切是得到了天心默许的。 019 回京(1) 走这江南一趟,萧槙才知道现今花团锦簇的天下,吏治腐败黑暗到了什么地步。父皇有此心,他一定从旁协助。只是,不能给东宫那位兄长枉做嫁衣裳而已。回头说他闹得过火了,需要一个宽和的君主来安抚,就把他踢一边去了可不成。所以,他也想要回去了。这样关键的时刻,离开父皇太久不好。 不过,这些官员以为他走了,就没事了么。半途而废可不是他萧槙的信念。就是父皇也绝不会容许这件事情才起个头就夭折的。罢免了这一百零八人,接下来要争的就是人事的任免权了。可别他把人全得罪了,太子出来做这个好人,把那些肥缺又放给他手下那些人。 “殿下!”旁边的马车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人面来。这是萧槙到了江南由齐泯之保媒纳的一房侍妾,姓丁单名一个柔字。是江南一个掌握实权的将领的妹子。今年十五岁,出落得竟比宫中一些美人更娇媚。 说实在的,这两年萧槙能够平安无事的端了那么多人的金饭碗还安然无恙,还真是多亏了这个大舅哥。而丁柔这个时候,也是六甲待产之身了。所以,萧槙会走陆路,而她会坐船。[.超多好看小说] 这两年,萧槙麾下人马都管丁柔叫丁夫人。 这个时候见丁夫人在叫自己,萧槙便勒马过去,“怎么了?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不是,就是想着要两个月不见殿下,还有日后到了京中,还不知会怎样。”丁柔微露愁容。她是江南的第一美人,但是进了京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有什么,你有了我的子嗣,母妃不知多高兴呢。别发愁了,有孕在身不应该愁眉苦脸的。来,就要分别了,笑一个给孤看看。”萧槙倾身道。他也要有一个孩子了。这两年多在外,太子总共添了二女一子呢。 “不跟殿下说了。”丁柔终是露出个笑容,然后躲入车内。是,有了腹中的骨肉,她的路会顺利很多。哥哥在江南又能够帮得到殿下,没什么好太过担心的。只是,殿下这一次回去受封,王妃的人选是不是也会定下来了。自己若能一举得男,可能做个侧妃? 萧槙把丁夫人送上了雕梁画栋的大船,然后和自己的亲兵等人直接骑马进京。 皇帝下了圣旨,令沿途官府保护。(.无弹窗广告)因此这一路,竟跟接力一般把二皇子一程一程的护送着,都生怕在自己境内损了这位皇帝爱子一点。直到离京三百里时,有御林军前来迎接护送。这样的做法,完全杜绝了沿途出现‘盗匪’的可能。 萧槙进了宫,先去缴旨,皇帝看到阔别两年多的爱子,高兴的从龙椅上下来,“起来,起来。让父皇看看,嗯,长了好高一头。走,别的回头再说,先去见见你母妃。这女人想儿子啊,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明当初是她让朕把你放出去开眼界见世面的。这两年不知道抱怨了朕多少回。蛮不讲理啊,蛮不讲理!” 萧槙这一次回来,觉得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好像没什么变化似的。 知道儿子回来,云贵妃早早的就等着了,却听说二皇子去了坤泰殿见皇后。脸上一僵,勉强笑道:“理应如此。” 是萧槙建议的,说论理该先去见过母后。皇帝便说那你去吧。 谢皇后当然不想见志得意满的二皇子。可是,既然二皇子远道从江南回来,除了皇帝,头一个就来见她,她作为嫡母却也只能把场面上的话说了几句,然后就催着他回去见云贵妃了。 等人走了,谢皇后看着摆在桌上的苏绣,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回去江南,皇上当着人夸,背着人也夸,竟连‘此子类我’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有太子在呢,这样的诛心之语,是要置太子于何地。从前这个二皇子还有桀骜不驯的一面,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行事却是越来越稳妥了。 待到萧槙回到慧芷宫,云贵妃看着都成大人了儿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儿子让您受委屈了。”萧槙跪在云贵妃前面。 云贵妃伸手抱住他,“不,这份委屈不是你给的。” “儿子不会让您一直受委屈的。” 接下来,便是二皇子封王的事了。华禹惯例十五岁封王,二皇子如今已经虚岁十六,自然该封王了。这还是他到江南去耽搁了,几个月前皇上就要召他回来,可是他提前就来了一封信把他现在不能离开的缘由讲了,皇帝也允了。这才拖到了现在。 可这封王有个遣不遣往封地的区别,还有个封地富庶与贫瘠的区别。二皇子是皇帝爱儿,封地肯定不可能贫瘠。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会不会留京了。皇帝之前几个月并没有要在京城给二皇子修府邸的举动,可是保不齐他把哪一处抄家抄来的院落直接就指给了二皇子。 于是,在二皇子未抵京师的时候,就有人上了折子,称二皇子当离京就封。理由先是从太祖爷立下皇子十五封王就藩的规矩。又洋洋洒洒上万言成年皇子不就封的害处。折子的末尾甚至连兄弟阋墙,国鼎不稳都说出来了。 此人正是谢怀远的门生,结果折子被皇帝留中不发。三天后,又是一道内容差不多的折子,还是留中不发。这样一共留中了三道折子,二皇子便抵京了。 谢府书房,谢怀远的幕僚欧阳先生不无忧虑的说:“老爷,这样看来,皇上是执意要留下二皇子了。” 谢怀远手放在额头上,“皇上春秋鼎盛,所以觉得我们有些危言耸听。又有人从二皇子的江南之行中看出些名堂。知道皇上要留二皇子是为了什么,就不会抵死反对。可这样动筋骨的事,交到二皇子手里,终究少了些许宽宥。而太子,又过于仁厚。若是皇上得享天年,两个皇子各尽其职,倒是一派大好景象。” 020 封王 “老爷,皇上才三十五呢。[.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不在年岁,在心。三年前,你能想到我现如今这幅样子么?”谢怀远有些疲倦的说。 欧阳先生看来一眼,夫人去世两年,老爷的确苍老了许多,从前是根本不露老相。嘴上却只能说:“老爷的精力,等闲一个年轻人也是比不了的。再说,再过三个月,大少爷就回来了。” 提到长子,谢怀远微微露出点笑意。长子的信中,越来越言之有物,不是当初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了。自己再撑个几年,他就能更加的成熟起来。谢家的未来,还要寄托在他身上。 至于太子,当然是要力保的,甚至豁出身家性命也必须保。让云家的皇子上了台,如今不仅是他谢家不能容,朝政也不能容。谢怀远统率百官多年,有一些弊政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要改也得缓着来。二皇子年少气盛,若有皇上压着还好。不然,朝堂上怕是再无宁日了。 外头进来禀报,说是二皇子到访。 “快请。”谢怀远站起身来,来得好快。见了皇帝、皇后和云贵妃,又去见了太子,后脚就上谢府来了。师生二人许久不见,自然是好一番契阔。 萧槙先问候了老师的身体,然后又讲了些他在江南遇到的事。 二皇子在江南做的事,皇帝在朝臣面前是大加褒扬的。谢怀远自不会坏了这个基调,但是还是劝了几句宜缓不宜急的话。 “嗯,先生说的,学生记住了。”萧槙依然是背脊打直,像是从前在课堂上的样子。不过话虽说得恭敬,谢怀远知道也不过是个面上的情分而已。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听不进垂暮之人的这等劝告也是常理。 待到二皇子回去,黄氏看着他送的那些个江南锦绣叹了口气。原来再三个月家中上下就可以除服了,到时候正用得上这些上等丝绸。其中有一匹,颜色俏丽,正好可以给小姑裁春裳。只是,这是二皇子送的,让小姑穿却有些不妥了。 “杜嬷嬷,上次我写信去,问了陌儿现在的身量,她的回信想必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让人给她裁制春裳。她可两年多没穿过花衣裳了。嗯,回头你亲自去找几匹布出来,我怕旁人不知道陌儿的喜好。” 这位杜嬷嬷正是谢夫人当年带进谢家的陪房,黄氏特意留了她在身边,遇事指点一二,平素很是尊重。(.好看的小说)这也是谢夫人的意思,黄氏毕竟是晚辈,管不到公爹房里的事。那样,就怕几个姨娘不安分。放了杜嬷嬷在她身边,有谢夫人的余威震慑,就为黄氏争取了更多的成长的时间,不至于措手不及的。这两年,谢夫人留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尽心竭力的帮着黄氏。毕竟,她是谢夫人唯一的亲儿媳。 听了这话,杜嬷嬷笑着说:“四小姐还有三个月才回来呢,大少奶奶就惦记着这事了。不过也是,做衣裳要好些日子不能马虎。老身记住了,回头就去挑布料。等身量尺寸到了,就依了当下的新款式慢慢做来。四小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以适当放宽大些。” “合身就好,我们又不是那等穿不起的人家,长个子了就再做。”黄氏轻声道。 杜嬷嬷应了声‘是’。其实以谢夫人的性子,当年便是如此行事。只是黄氏毕竟是嫂子不是母亲,有时候就怕人说她不尽心。 在谢家另外寻了布匹给远在云阳的谢陌裁制新衣的时候,封二皇子为雍王,指前朝权相沈思的旧邸为雍王府的圣旨下了。封地自然是在富庶之地,而且因为江南之行的功绩,直接就封了亲王,而非是郡王。 皇帝还亲自在朝堂上说了为何不让二皇子就藩,而要留京。留下他是为了给太子一个擎天保驾的皇弟,一个干练能做事肯为皇帝分忧的皇子。 皇帝的眼一一扫过殿下群臣,然后落在身旁太子的身上。 “至于几位爱卿在折子中说的萧墙之祸,朕如今春秋鼎盛,还没有那个忧患。等到该让雍王就藩的时候,朕定会遣了他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之前三份措辞严厉的折子都留中不发,群臣也明白皇帝是心意已决。再者成年皇子不就藩也不是没有先例。一则是皇帝不放心,要留在身边看着省得到了封地捣乱;二则便是留下来办差。 太子不能不出声了,于是出列说了相信二皇子必定能上体圣心,中敬兄长储君,下则戮力国事的话。 站在一旁的萧槙挑眉,两年不见,这位大皇兄说话也绵里藏针了。他自然也要出列表态才是。而且太子替他把基调也定下了,只能顺着这个话说。 而关于吏部委任新的官员去江南的任免权,皇帝出人意料的让丞相谢怀远与太师云泽共同拟定。 既然旨意已经下了,钦天监看了日子,萧槙便从玉熙宫搬到了新王府。王府需要扩修,但主体不会大动,这些自有人操办。在搬过去三日后,丁宜坐着船也到了。 萧槙便带着她进宫去见云贵妃。云贵妃果然很欢喜,特意赏了补品又让身边的魏嬷嬷到王府去伺候。 萧槙是亲王,按例可以有一个正妃三个侧妃五个庶妃,其他名分更低的就不拘人数了。 因为丁柔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兄长又得力,云贵妃便请皇上封她做了一个庶妃。而原先玉熙宫的四人如今只剩下三人也跟着到了王府,却是没有入名位。那三人自然有不服,但是丁柔抢先一步受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脑子灵活一点的已经想到如果她生了儿子,那么,一个侧妃是跑不了的了。于是,也有人到她面前奉承着。 云贵妃却是就雍王正妃的人选犯了愁。在一张纸上涂涂抹抹了半日,其实何止半日,她想这事已经很久了。 “怎么?还拿不定主意?”皇帝在旁边出声。 云贵妃吓一跳,她想得入神并不知皇帝几时来的。 “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021 回京(2) “行了,坐吧,又没有外人,做这幅样子做什么。(.好看的小说)皇后这点可比你厉害,老早就定下了。” 云贵妃撅嘴,“她那是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忽而一想,这不是把谢陌比成那啥了么。 “你呢,你就不怕?”皇帝仿似逗趣的问,云贵妃却不敢随意的答。天心难测,就算是枕边人,就算是心头的那个人,有时候也不敢太过放肆。这里头可牵着整个云家。 “臣妾自信,兄长便是与他人结了亲家,也断不会和臣妾母子做对。”云贵妃心思百转,还是只有这么直白的说最好。 “嗯,皇后没你这个自信,什么都要抓在手里。其实,若把陌儿另许高门,对她未必没有更大的利益,却是看不到这点。” 云贵妃心里一动,难道皇帝不同意谢陌做太子妃?那是要把她嫁谁?云贵妃在心里过着人选,却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然后低头看一眼自己涂得有些乱的笺纸,不会吧。真的把谢陌这块大馅饼给槙儿? 皇帝什么都没有说,云贵妃也就不敢胡乱猜测,服侍他换了轻便些的衣服一起坐下,拿着纸和皇帝说着自己的想法。 “李家的姑娘……” “至于张家的嘛……”反正云贵妃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没一个能配得上萧槙,总是欠缺点什么。 “那裳儿呢?” 云贵妃心里叹气“臣妾不想她进宫。” 皇帝讶然,“为什么?裳儿对槙儿……”那小心思朕都看出来了,你不可能没看出来吧。槙儿走的时候,小姑娘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臣妾才不希望她步臣妾的后尘。”云贵妃幽幽的说。在这深宫里,一个向皇帝要爱情的女人是很傻的。她要到了,可是槙儿显然对裳儿没有这个心思。那么,侄女若是跟了槙儿,不管槙儿图谋的事成不成定然是很痛苦的。 皇帝有些愕然,不明白云贵妃是想些什么。待要细问,她却依入他怀中,两手圈着他的腰,一副我死也不开口的样子。皇帝好笑的摸摸她的发,“朕瞧着槙儿幼时做错了事,就这么抱着爱妃。” 两人一阵的嬉闹。 而远在云阳的谢陌也不知道,她在云贵妃眼底一会儿是肥水,一会儿又是大馅饼的。要回京城了,她很高兴。 丧母的悲哀自然是一生都不能淡去,但已不是不能触碰的伤口了。而是愈合了,只是不能翻看而已。回京城,至少是伴着爹爹身边。 “怎么?急着回去穿新衣裳啊?”谢阡取笑道。 “人家是想爹爹了,就不信哥哥不想嫂嫂跟妞妞。” 想,能不想么。 “大少爷和四小姐回来了!” 听到外头的声音,谢怀远坐不住了,但是又还想强自镇定。不过等到又大了两岁的两兄妹出现在书房外给父亲行礼,他的眼眶还是湿了。 “起来,起来。”这两年虽然也有庶子庶女在跟前尽孝,但是,总是不如这两个孩子贴心。 谢陌张开手抱着父亲,然后给大哥一个眼色,我再帮你抱一下。 谢阡好笑的低头。 父亲在他面前是严父,在陌儿面前就是彻头彻尾的慈父。尤其母亲现在不在了。 好容易大家平静下来,谢怀远看看一双儿女,尤其是谢陌长高了足足一头。不住口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陌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玲珑正指点哪些是给谁的礼物,哪些箱子必须轻拿轻放。 “姑姑、姑姑、姑姑”有个穿素色小袄的小女孩被乳母抱了进来。现在正是三月春寒料峭之时,所以给小女孩穿的是小袄。 “妞妞”谢陌很高兴,然后对着进来的黄氏喊了一声‘嫂嫂’。哥哥被爹爹留在书房说话,让她先回来了。 黄氏摸摸谢陌的头,“嗯,长高了,也长大了。来,这是满八岁的生辰礼物,这是九岁的,这是十岁的。” “姑姑、姑姑、姑姑”妞妞被放在地上,她伸小手拉着谢陌的裙子,满脸的笑。 谢陌挺激动的,这么久不见了,小侄女还记得自己。可是看嫂嫂和其他人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黄氏想着与其被她自己发现,还不如自己告诉她:“嗯,妞妞有一只鸟儿,成天‘咕咕’的叫,她就学会了。然后我告诉她你是姑姑。她觉得有趣,就一直念叨。” 谢陌的小脸垮下来,“原来这样啊。坏小孩,欺骗人家的感情。” 偏生妞妞还在一个劲的‘姑姑’,不,是‘咕咕’。 “陌儿,嫂嫂会好好教她的。” 谢陌看看一脸感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妞妞,“没关系了,以后她就知道了。不过,她那只鸟不会就叫咕咕吧?” “我给它改了别的名,可是妞妞就叫它‘咕咕’。”黄氏有点赧然,“我也想把那鸟弄走的,可是一看不到,她就又哭又闹的。我也不敢让爹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如果妞妞一直闹,肯定会惊动爹的。” 谢陌耷拉下脑袋,“好吧,我就不信我还争不赢一只鸟。” “当然是陌儿你赢。”黄氏哄小孩一样的说。 谢陌把妞妞抱起来,“大嫂,你去忙吧,我这里有汪妈妈看着。” “我把杜嬷嬷一并留下吧,帮着照看照看。汪妈妈一个人又是里头又是外头的,玲珑也还小。” “好。” 妞妞的小手伸到谢陌脸上摸着,她发现这个‘咕咕跟自己长得好像。 “四小姐,你带着小小姐出去玩儿吧。”杜嬷嬷笑着说。 “好,有劳杜嬷嬷了。”谢陌抱着妞妞出去荡秋千去。 三日后,谢府举行了除服礼。谢陌换上了新做的衣服,照镜子的时候都不习惯了。除了服便可以参加社交活动了。所以,雍王府扩建完成宴请的时候,黄氏便打算带着谢陌一同去。她也该去这京城的上层社交圈里转转了。 临出发前一日,黄氏给她一张纸,“这是四年前进门母亲给我的,这上头是所有和我们谢府有来往的人家,分远近亲疏的列着。你看看!” 022 巧遇(2) 谢陌接了过名单,当晚就记熟了。这些,哥哥也讲过一些。不过他打交道的不是女眷而已。 雍王还没有完婚,唯一的庶妃又大腹便便的。云贵妃便把自己身边一个叫妙音的宫女给了雍王,因是云贵妃亲赐的,也封了庶妃的名位。如今便在打理雍王府的内务。因为妙音姓齐,府里上下便称作齐妃。 云贵妃亲自调教的人,当然比之前只是为了侍寝给萧槙的几个要成器。雍王府的内务打理得妥妥当当,就是近日的宴请也是得到交口称赞。这里头虽然也有因为云贵妃的关系给她抬轿子,但是也得确实有出彩的地方让人夸赞才是。 而丁宜便安心养胎,今日倒也一并出来了。齐妙音要随时掌控场上情况,便由丁宜陪着客人坐着。各府的郡主、夫人、小姐也都有专人招待着。 皇上、皇后、云贵妃各有赏赐,人却没到,说是让她们好好乐乐。倒是太子带了史良娣和小公主萧枫出宫来道贺。 谢陌今天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内院,并没有机会见到太子和雍王。她同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还有小公主一道钓鱼划船观赏雍王府有名的百花林去了。三四月间各色花开得正艳。 “好玩么?”回去的路上黄氏问。(.无弹窗广告) “嗯,挺有意思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得注意这样注意那样的。” “嗯,你知道就好,这可不光是玩儿。她们都说些什么?” “偷偷说雍王要大婚了,不知道雍王妃定了谁家。” 黄氏笑了,“都议论些什么?” “她们拿云裳打趣,我在一旁听着。后来小公主来了,大家就不说这个了,改说丁妃和齐妃。” “都说些什么?” “说她们穿的衣服之类。” 黄氏点头,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肯定也不可能说出落人话柄的话来。说一说两个庶妃的衣着打扮,猜一猜雍王妃的人选,而且都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些都无伤大雅。皇家本来就是天下瞩目的,这些公卿之家的女儿又都有机会见到皇家人,好好奇也是有的。 “嫂嫂,肚皮尖尖的就是要生儿子么?” “小姑娘不要打听这个。” “哦。” 谢陌低着头想妞妞那个时候嫂嫂肚子是什么样的,想不起来。就连她们说丁妃的肚子尖尖的她也看不大出来。嗯,不想了,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今天除了史良娣,她还见到了太子另外两个姬妾,三个女人一个给他生了个孩子。 而黄氏见她没了动静,以为她玩儿累了,就搂过她,“你靠着我打个盹。” “嗯。” 这个小姑,是夫君一母所出,又幼年丧母,黄氏对她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当然,也不可避免的附着一些别的,对谢陌好更能得谢阡敬重,公公也看重,甚至是谢母留下的那些人也更加听话的缘由在。但是,要是说她不是真心疼爱谢陌,那也是有些冤枉她了。 不过,为了谢陌,谢夫人的确是用心良苦。步步经营,只是为了女儿不会被轻慢。 在外的事,自然由父兄一力承担。可是在内宅,就需要黄氏这个嫂嫂撑着,男人是不管内宅的事的。谢夫人留在各个重要岗位上的人,除了帮媳妇顺利过渡,也是为了保证谢陌的利益。谢夫人对人性不能全然放心,谢陌出嫁之前的日子,不能只指望黄氏的好心。 如果不是皇后小姑一早明示暗示过,谢夫人一定会装不懂,直接给谢陌定亲。就定和她交好的好姐妹的儿子,这样日后婆婆也会看在她的份上对谢陌多包容三分。可惜,皇后早早就说了。虽然她可以反悔,谢家却无法妄动。不然得罪了皇后,谢陌的小日子只有更难过的。 谢陌此时还体会不到这么深,只是母亲要她听嫂嫂话,而嫂嫂对她的确不错,那她就听话好了。 皇帝最后的指婚让大家大吃一惊,雍王正妃的位置居然也空着。只是娶了侧妃而已,而丁宜也在三个月后生下了雍王长子萧烨。 到了满月的日子,谢陌又跟着黄氏去雍王府吃满月酒,还跟着去看小婴儿。一个月了,看得出来长得很像雍王。 今日是侧妃王氏出面接待女客,齐妃跟在她身后。这位侧妃娘娘是礼部尚书王淮的千金。 而丁妃正倚在大迎枕上,满面欢喜的看着摇摇车里的儿子。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看小公子,谢陌是巴着史良娣进去的。哥哥是叫她不要跟雍王走太近了,可是她看看他儿子不妨事吧。 “太子殿下驾到——”外头传来唱喏声。 太子当然不会进弟媳妇的屋,他在外面坐着,等人把新生的小侄儿抱给他看。 小娃娃正在史良娣的手里,闻说太子要看侄儿,她也没交给乳母,亲自抱了出去。谢陌自然不好在别人坐月子的房间里多呆,便跟着一起出去了。出来一看,萧槙正在外头陪着太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雍王殿下。” “哦,陌儿啊,起来。”太子侧首去看史良娣手上的婴孩,“嗯,很像二弟小时候。” 谢陌回京城几个月了,进宫拜见谢皇后时见过太子,雍王倒是头一回见。所以,萧槙忍不住就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咦,你怎么好像没长个子啊?”他摸着自己下巴说。 “回殿下,臣女当然有长。只是殿下也在长个头,而且比臣女长得多,所以看着像是臣女没有长一样。”三年不见,还是一见面就损人,哼! “嗯,有理有理。”萧槙笑着点头。这一次父皇只给他指了侧妃。他进宫问母后,母后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眼前的谢陌,已经十一岁了,可身形还是挺小的。低着头,也看不出脸上是不是还是一团孩气。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叫她抬起头让他好好瞅瞅。 公卿之家的女孩子,十二岁就会开始议亲事,最晚十四岁之前也一定会定下来了。这一两年就会见分晓 023 巧遇(3) 萧槙留太子和史良娣吃饭,王侧妃便留谢陌姑嫂做陪客。 太子便笑着应了,此时两人还正默契的扮着兄友弟恭。看完了孩子,两兄弟在外厅说话。王侧妃便招呼史良娣并谢陌姑嫂里面奉茶。 齐妃笑着问谢陌:“四小姐,听说你喜欢我们府上的烤鱼啊,晚上叫他们再做给你吃。” “好啊,谢谢齐妃。”上次她们几个在后面的流芳坞钓鱼,旁边有人专门负责烤。那个烤鱼很合谢陌口味。一向听说齐妃会做人,看来是真的,客人喜好记得很牢。 吃饭的时候,自然是内院外院分开开席,萧槙见珍馐佳肴之外还另有一道普通的烤鱼便蹙眉,“怎么把这个东西也上上来了?” 旁边的丫鬟赶紧道:“是谢家四小姐喜欢吃,所以齐妃特地吩咐人做的。” 两兄弟不约而同的伸筷子去夹,还偏偏夹到了一块上头,又一起松了手。 萧楹另夹了一块,萧槙也另夹了一块。 萧楹便问旁边的侍女,“那个厨子是哪一方的人啊?” 侍女躬身道:“太子殿下请稍候。”一会儿进来禀报,是靠近云阳的一个小镇。 萧楹笑笑,“难怪!云阳那边的吃食都是这个口味的,陌儿捎回来的东西就这样的。” 萧槙的瞳孔缩小了一点,又是这样!谢陌捎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想到要送他一份,顺便都不会! 如果谢陌在这里一定会喊冤,明明那个时候你人在江南,我怎么捎给你啊。千里迢迢送去江南,那也太夸张了吧。 黄氏回去便问谢陌,要不要给府里添几个会做云阳菜的厨子。 谢陌说好,爹爹喜欢哥哥也喜欢,当然,她也很喜欢。 萧槙既然是皇帝留下做事的,那当然当不了富贵闲人。刷新吏治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要夺取储位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此时他只是尽心尽力的帮着皇帝办事,锻炼自己的才能而已。也在,一步一步的延揽人才。 所以,当他再次见到谢陌的时候,已经是年后去大相国寺看不语的时候了。 谢家在这里给谢夫人点了长明灯,他们是趁着正月里休沐来这里添香油的。一年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本来让下人送过来就可以了。谢阡跟谢陌打算自己来,谢怀远知道了便说他也去。两兄妹都担心他受寒,可又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乘了暖轿过来。 现在,谢怀远去不语的禅房和他面谈去了。(.好看的小说)两兄妹便坐在外头喝着热茶等着。只是等了大半个时辰里头的谈话还在继续。 “坐不住就出去走走吧。”谢阡手里翻着从手边取的佛经。 “哥哥,我陪你。” “不用。让白管家跟着你,回头要走了我会让人来寻你们。”谢阡看一眼紧闭的禅房门,“说不定今天都留下来吃斋饭。” “好啊,不语大师这里的斋饭很好吃,比别处的都好吃。”谢陌乐悠悠的点头。 “给不语大师做饭的可是皇上遣来的人,当年的素食圣手,当然比别处的好吃。不过,你哥哥我还没吃过呢,你倒是好命!” “不语大师平常不留人吃饭的么?”谢陌挑眉问。 “当世能留下来的用手指就可以数清。所以,都到这时辰了,我怎么都要留下来跟着爹蹭一回斋饭。” 谢陌拿手指在脸上划划,“羞羞脸,还是相府公子呢,有点大家公子气度没有。”说着在玲珑的服侍下穿上白色的裘衣出去。 “玲珑,翻过年了,我十二岁了。”走着走着谢陌忽然闷闷的说。 玲珑笑,“小姐不想长大么?” “嗯,不想。”谢陌声音有些闷闷的。如果长大,她就会如姑姑所愿的入宫为太子妃。太子和雍王那是解不开的死结。 玲珑疑惑的看着谢陌,以前小姐曾经说过,她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好做表哥的新娘。可是想一想,太子和雍王,跟小姐的关系其实都不错。可是他们势必只有一个能当皇帝,是挺愁人的。 “咦,小姐,你看那是不是雍王?”玲珑抬手往白雪覆盖的千级石阶指去。 萧槙刚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到对面站着的谢陌一行人。他此时一身玄狐皮的半臂大氅,里头露出同色的锦衣来。看着裹得跟小包子一样的谢陌便笑了一笑。 “臣女参见雍王殿下。”谢陌慢慢的下跪,可偏偏没人喊她免礼,只好心一横,直接往雪地里跪去。 眼见她刹不住真要跪到雪地上去,萧槙才坏心的上前一把托在她腋下,“不用多礼,又不是在宫里。这么一跪,裤子怕是要湿了。” 谢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自己的身形,心道这个二皇子封了王还是一贯的可恶,嘴里却只能说:“谢谢殿下!”然后站直身子,退在一旁。 身后的玲珑、白总管等人自然是扎扎实实的跪到雪地里去了,雪把膝盖都淹没了。 “嗯,都起来吧。你怎么在这里啊?” “来给我娘添香油钱,爹爹在跟不语大师说话,我和哥哥等在外头。” 听到她没有一口一个‘臣女’,萧槙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既然大师与先生在说话,那我也不去打扰了。”他往旁边看看,一旁的空地上是谢陌用脚踩出来的一副图。她穿着及膝的皮靴,倒也不怕雪,就是雪有些厚,每每提脚时有些辛苦。 萧槙站过去欣赏她的大作,认出来是太子挂在书房的《空山新雨图》,方才的轻松愉悦跑了个没影。 “你倒是好兴致,好心思。”在雪上踩一副画出来,可不像提笔作画那么简单,至少是不能够随意断笔,要先谋篇布局才能开脚。否则,就得有‘踏雪无痕’的本事才行。谢陌删去了一些枝叶之处,但是整幅画的意境还是表现了出来。 谢陌悄悄往萧槙身边靠靠,这半年他居然又长得比自己快。自己都快被比成小矮人了,沮丧的又退开。当然,她不是太露痕迹,而是从萧槙身边路过的样子,一边走到那幅画的正前方去。 萧槙冷眼看着她的举动,有点好笑。 024 生病(1) “殿下你看,这是我老家云阳的山水。”谢陌指点着。 “不是《空山新雨图》么?” “有点像,但是不是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像图里面的场景。” “你可别蒙我,我以后找人去看去。” 郑达同玲珑等人远远的站着,只看得到两人凑在一处说话。白总管暗暗觉得不妥,可是又不能出言。 “你答应过的,私下要怎么叫我?” 谢陌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萧槙,然后启口,“槙哥哥!” “这还差不多。” 谢陌一眨不眨的望着萧槙,后者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他应该没有哪里不对吧。 殊不知谢陌只是想认真的把他看得更清楚而已。槙哥哥,再有两三年,我就会入主东宫变成你的嫂子。我不知道到时候你和表哥会是何等场景,可是我愿意记得今日的你。 就算不刻意的避开,这一年我们也只见过两次而已,还都是巧遇。我不会再常常的往宫里跑,你更是出宫建府,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也不多。待我入了东宫,我会一心一意的帮助表哥稳住他的位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没心没肺的同你们玩闹而不管时势的变化。[.超多好看小说] “你干嘛呀,小孩子装什么深沉?”萧槙被她认真中带点淡淡忧伤的眸子弄得心底有些不踏实。这一次是分别三年半他头一次看清楚谢陌的脸。 “槙哥哥,我已经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萧槙一滞,怎么,夺嫡之争也影响到你了么。看这样子,谢陌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陌儿,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谢陌想了一下,然后说:“很好的玩伴。” 萧槙没留意他有那么一瞬是屏住了呼吸在等答案,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个让他有些啼笑皆非的答案。 他伸出手想弹谢陌的额头一下,想了想收回来,天怪冷的,这么一下可得痛好久。 “谁跟你是玩伴,我跟着先生读书的时候你还在尿床呢。”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皇兄呢?对你而言,他又是什么?也是玩伴?” 谢陌微微一笑,然后红了脸,“表哥就是表哥嘛。” 萧槙的脸跟身边的雪景一样,虽然好看却有点冷飕飕的,“说清楚一点,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谢陌抿抿嘴,“我生来就是要嫁给表哥的,我自己也喜欢他。”回到京城这大半年,谢陌在父亲书房外听到最多的就是‘雍王、太子’这样的字眼。再是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了。 “生来!哼,生来就一切都是他的。”看谢陌小小的身形立于雪地上,背后是空旷的塔林,萧槙道:“你又何必这么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牵扯进来。” 谢陌轻声道:“我是避无可避,连转身逃都没有机会。所以,雍王殿下,臣女还是早日认清现实比较好。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承担的东西。臣女生平最恨的就是摇摆不定的人。”说到这里,谢陌甚至都有点要怨恨起皇帝来。既然立了太子,那就好好培养储君,把雍王遣往封地,彻底断了他和他身后那些人的念头吧。 萧槙踏前一步,“听说你爱读史书,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前朝的戚夫人与如意皇子?” 当然,听说过。“可是,如果没有戚夫人期望如意皇子为太子……” “就不会有‘人彘’之祸了么?即便我那皇兄如惠帝刘盈一般仁厚,谢氏却更比吕后更残暴呢。” “不会的。皇上春秋正盛,一定会做出妥当安排的。”谢陌摇头,拒绝去想这样的结果。可是,历史是何其的相似。数年后,她才恍悟,历史从来不会简单的重复。总是在什么地方,轻轻一个拐角就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什么妥当的安排,谢青鸾一旦做了太后,第一件事就是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我、我会保护你的。”谢陌有些失魂落魄的说,说了才发现自己说的是什么。这么说不就是承认她也认为姑姑会做那样的事么。而且,雍王怎么会需要她的保护。 萧槙却是突然冷冷笑开,“想要做我的嫂子,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说完竟是转身就走,下山去了。郑达忙忙的跟上,也不知谢家小姐跟王爷说什么了。 谢陌从这一天回家就开始生病,老是想到美丽的云贵妃变成了人彘,萧槙被人杀了,尸体浮在温泉池子里。 “陌儿,你怎么了?”谢阡索性搬到了她的厢房里住,半夜听到她的惊叫声便披衣过来把她抱起来。 “哥哥,好可怕!” “什么好可怕?” “人彘。” 原来是在怕这个,谢阡用被子把妹妹全部圈起来,省得惊惧之下再添风寒。 “不用怕,如今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戚夫人若是赢了,又焉有吕后与惠帝的活路。如意皇子怕是不会同惠帝一样张开双臂保护手足的。” 谢阡哄了谢陌睡下,出去看见汪妈妈打着灯笼过来,“大少爷,小姐怎么了?” “做噩梦了。妈妈去睡吧,白日已经守了一天了。” “唉,夫人叫我好好照顾小姐的。少爷,小姐是不是出去冲撞了什么啊?” “不是。”谢陌已经病了几日,家里上上下下都来看过。甚至通家之好的几家听到风声也让人送了药来,自己的岳家也派人来看过了。 “灯笼给我用一下。”谢阡接过汪妈妈手里的灯笼,让小厮开了二门的锁,他要到谢怀远的书房去。谢陌屋里他点了安神香,让人守着在。 “什么?她说人彘?”小女儿病得来势汹汹却莫名其妙,谢怀远自然挂心不已。现在一听谢阡说,却是一下子就沉默了。半晌才说:“雍王他,想要利用陌儿做什么?” “爹,他显然是想利用陌儿增加夺嫡的分量,同时也是断太子殿下一臂。” 谢怀远抬起头,“她没说别的吧?” “没有。即使有,妹妹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一个一个安排的,不会走漏风声。” 025 生病(2) “嗯。(.无弹窗广告)你母亲安排的人,可以信得过。陌儿十二了,要议亲也可以了。你设法让人给皇后娘娘带话去。” 谢阡蹙眉,“爹,真的要把陌儿送进宫么?她还那么小。” “我何尝舍得。可是,从现在看,如果不嫁给太子,那就只能嫁雍王了。陌儿嫁了雍王,我谢家如何自处?至于说年纪,先将名分定下了,他总要戴一层遮羞布,不能明目张胆的打未来嫂子的主意。” 那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得等妹妹病好了才行。” “那当然。” 萧槙也知道了谢陌回家就开始生病,有人说,谢夫人母体孱弱,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这个女儿,所以谢陌的身体底子也是很不好的。他让王侧妃派人去送药。送药的人想进去探望却被婉拒了。说是怕他带了病气回王府,于自己这个天潢贵胄的雍王不利。 宫里,皇后自然也派了御医给侄女治病。到后来,谢陌说出人彘的话来,谢怀远便不敢让旁人给她看了,只让谢阡把妹子守着。只是,马上要开始上朝了,他也不能总是守着妹妹。 谢阡此次回来,也被谢怀远安排进了吏部。(.好看的小说)王侧妃的父亲就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今年年后,大约可以升上一升。他是丞相之子,皇后之侄,太子表兄,露脸立功的机会自然少不了。只是需要熬熬资历而已。但如今太子正在用人之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夜,是杜嬷嬷给谢陌守夜。自从谢陌病了,她就请求过来陪着了,也好和汪妈妈换个班。 萧槙跳窗进来之前先让人吹了点迷药,她就沉沉的睡了。 “水——”谢陌喃喃道。 萧槙看旁边放着保着温的水,便端来喂她,一手搂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端水。可是他毕竟是从小被人伺候却没有伺候过人的主。谢陌被他喂了几口就呛到咳嗽起来,水也撒了一半出来。萧槙只好放下水杯,把被子上的水渍抹去。 谢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萧槙吓了一跳,“槙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萧槙听她脱口而出的是槙哥哥,还算满意。 “我来看看你,你怎么说病就病了啊?” “人吃五谷杂粮,该病的时候当然得病。”谢陌病中无力,声音很低。 “赶紧好起来吧。” “我还想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陌没好气的说。然后发现自己是躺在萧槙怀里,便要想睡到床上,“我后背在透风。”真是不会照顾人,哥哥抱她起来,从来都是扯了被子把她包得好好的。 “哦。”萧槙把她放回枕头上,然后问:“还喝水么?” “不喝了。”自己这个样子,要喝水,只能够被人扶起来喝。不能再靠到他怀里去,他混不避嫌,自己可不能。 “你赶紧回去吧,我没事,就是风寒而已,喝了药已经好多了。”为了把这尊大神送走,谢陌打起精神来。 “嗯,好吧。你家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听说你从大相国寺回来就病了,担心是那天的话说过火了。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不是,我是思念母亲。” “嗯,那你睡吧,我走了。”萧槙原路出去,和郑达乘夜离开。 外头隐身藏着的人这才怒气冲冲的说:“我叫你守着你妹子,你就这么守着?”正是半夜睡不踏实来看女儿的谢怀远。一来就被儿子扯到柱子后头,说雍王进了陌儿的房间。 “爹,我发现有人潜入立即就起来了。可是他已经进去了。如果我进去,一来怕惊动了值夜或是巡视的人,闹开了对妹妹清誉有损,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将错就错把陌儿指给了雍王怎么办?二来,如果我进去和雍王对上了,他直接说要负责,求娶妹妹我又怎么答复?您放心,不会再出这种事了。爹,从今晚看,雍王平时是隐藏了实力的,他平常也就是在皇子中身手很好而已。断不可能完全不惊动人就进了谢府。” “先别管这个,回头告诉太子就是。如何发现的,你自己编个说得过去的情况。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妹妹对雍王,不会有些小儿女的心思吧?” “明儿儿子找机会问问。”谢阡想起四年前中断的那场谈话,是时候再进行一次了。 第二日杜嬷嬷起来,很是诧异自己竟然会一觉睡过去了。她睡觉一贯警醒,而且又是给小姐守夜,哪里敢丢丢心心的就睡了。又去看了床边温着的水,矮了一截,而且茶壶放的方向不对。想来想去觉得不妥,找到谢阡道:“少爷,老身昨日本来睡得很警醒,以防小姐叫人听不到。可是竟然莫名其妙就深睡了。” “哦,想是嬷嬷前几日太累了,所以睡过去了。昨晚没有任何的异常。” 杜嬷嬷眼里闪了闪,看来昨晚的事少爷知情,既如此她就把话烂在肚子里。可能有人夜入小姐闺房的话那是怎么都不能说的。 “少爷,老身明白了。” 谢陌的病拖拖拉拉一个多月还是慢慢好转了。谢阡便重赏了她身边的人,尤其是杜嬷嬷和汪妈妈。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古怪,连汪妈妈也不觉得。 但是,刚刚才稍好些没几日,谢陌肚子又痛起来。众人大惊,谢怀远和谢阡都上朝去了,黄氏忙忙的要找太医来看。 杜嬷嬷和汪妈妈对视一眼,“大少奶奶,且慢!” 看她们两人的神色,黄氏便让人都退下了,“何事?” 汪妈妈走到床边,“小姐,您可是葵水来了?” “葵水?”谢陌楞了一下,年前汪妈妈已经同了说了这个事情。她小心翼翼的揭起被子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羞赧的点头,“嗯。” 黄氏吐出一口气,真是被上一场病吓着了,立时便要请太医。幸好这两位妈妈想到了。不然传了出去她也好,陌儿也好,丢脸可就丢大了。她走到床边,“陌儿,没什么好害羞的。从今日起,你就是大人了。” 026 流言 “嗯,我是大人了。[.超多好看小说]”谢陌认真的点头。然后就由两个妈妈教导一应事宜。床上的被褥换过,衣服也换过了之后,杜嬷嬷端了红糖水给她喝。 前几日,她精神稍好些,哥哥就说那晚雍王来他知道了。然后很严肃的问她和雍王是什么关系。 谢陌知道这件事的厉害,赌咒发誓说只是小时候关系不错而已。还说她知道,她是谢家的女儿,不用选都有自己的立场。姑姑早就说过,她要嫁给表哥做他的太子妃的。她对雍王绝无儿女私情。 谢阡点头,他也不觉得虚岁十二能有什么儿女私情,还懵懂不知世事呢。不过听妹妹的话,她对世事倒不懵懂。 “既然你什么都懂,那我也不多费唇舌了。进宫的事,恐怕就在这一两年了。爹的意思,是要把名分先定下来。不过,你才刚大病了一场,这事得缓一缓了。” “嗯,我知道。哥哥,你告诉爹爹,我自己也是乐意的。”谢陌从小就知道自己十之八九是要嫁给表哥的,她的确很喜欢温文尔雅的萧楹。 “那就好。太子仁厚,这辈子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谢陌想到这里,又想到汪妈妈说的,葵水来了,就是大人了,就可以说亲事了的话,脸上的绯红就一直下不去。黄氏看她害羞便笑说自己还要去处理事情,让有事情报给她。 “大少奶奶放心便是。” “大嫂,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已经大好了。这些日子辛苦哥哥嫂嫂了。” “应该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黄氏微微笑着,小姑能懂事些她自然是欢喜的,“过几日我带妞妞来看你,她可想姑姑了。” “嗯,我也挺想她的。” 这一病,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谢家的四小姐身子骨弱,恐怕不能长寿也不好生养的话来。这个传言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说谢陌母亲早逝,有四个同胞的兄姐夭折,受个风寒就拖了一个多月。还是吃了太医的药,又用了许多珍藏好药这才勉强捡回来一条命。公卿之家都一下子就传开了。 书房里,谢怀远皱着眉,心头怒气腾腾,居然这个样子诅咒他女儿。背着手走了两圈,他忽然道:“来人,去把四小姐请来。” 白管家忙叫了小厮去内院二门处通禀,然后由几个健壮婆子抬了暖轿把谢陌送来。 谢陌进来蹲身一福,“爹爹,您找我?”又冲着欧阳先生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无弹窗广告) 谢怀远点点头,然后三言两语把外头的流言说了。欧阳先生有些莫名奇妙,这种事情叫个小女孩来说给她听做什么,听说有人这么诅咒自己,还扯上过世的母亲与夭折的兄姐说不定马上就要哭鼻子。不过方才见谢陌进来,微微一笑,欧阳先生却是颇有些惊艳。四小姐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娃娃了。 谢陌站在中间,声音清越低缓的说道:“爹爹,这事儿不好对外人分辨。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说女儿是福寿双全的命格,一切不攻自破。” 谢怀远的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哦,谁啊?” “就是不语大师嘛。”不语大师在朝在野的威望当朝一时无二,如若他肯为自己批命格,自然不会再有人纠缠短命之说。 谢怀远低头去喝茶,儿子说陌儿见识明白,果然不错。不愧是他谢某人的女儿。 “可是,不语大师从来不为人批命格啊。”欧阳先生笑道。心中也赞叹这个法子极妙,四小姐可惜生作了女子,不然又是出将入相之才。不过,谢家已经有大少爷了,四小姐还是身为女子来得好些。不然,谁人能嫁进宫去,从旁辅弼太子。 “爹爹,女儿病了许久,皇后与太子都不时遣人来问,不如女儿今日就进宫去谢恩。也好叫皇后与太子不再担心。”皇后跟太子再加上老爹你的面子,不语大师应该能勉为其难给女儿批下命格吧。 “好,正该如此。” “那,女儿告退。”谢陌又福了一福,然后退出去。 谢怀远拨着茶盏,“如何?”声音里不无得意。 “相爷儿女双全,再好没有。从前只知大少爷是虎父无犬子,今日才知道四小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备为东宫女主再合适没有。”欧阳先生跟了谢怀远二三十年,当年谢家大小姐如今的谢皇后他也打过不少交道,聪明是够聪明了,可是气度上感觉比这个侄女却差了一截。欧阳先生不禁想了一下,如果谢皇后是四小姐这样的性情,同云贵妃何者胜出还真是不好说。 谢陌出了书房,便同白管家说:“管家,你去安排一下,我即刻要进宫去谢恩。” “是。” 一路递牌子入宫,直接到了坤泰殿,谢皇后看她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心头也突地一下,不会真的有不足之症吧?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陌儿,起来起来,过来让本宫瞧瞧。”看着谢陌面色红润这才宽了些心。 病愈后,黄氏一直安排替谢陌补气血。她自己也想明白了,她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处,不如养好身体出一份力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才是真的。内外调谐,自然精气神都回来了,只是依然有些瘦。 “你怎么一下子病了这么许久,又是为什么病的呀?”谢皇后抚着侄女的头发问。 “就是贪玩得了风寒,后来没有保养好,所以才拖了许久。不过,臣女现在大好了。今日特意进宫向娘娘与太子殿下谢恩的。” 谢陌寻思姑姑应该是知道她病前见过雍王了,为了防止她再追问,便把自己的另一重来意说了。 “嗯,让不语大师给你批命格,这个主意不错。是谁的主意?” 谢陌亲亲热热挽着皇后的手,“姑姑,是陌儿的主意。”仰起脸一副‘表扬我吧’的小儿女态。只求皇后不要再继续问雍王的事。 皇后捏捏她的鼻子,“嗯,长进了。” “姑姑,陌儿想请表哥去帮忙说项,他有空没有啊?” 皇后朝宫门处扬扬下巴,“你自己问他去吧。” 、 027 批命(1) “儿臣见过母后!”萧楹正跨步进来,先向皇后行礼,然后转头问谢陌,“陌儿有什么事要问表哥?” 谢陌便把缘由说了。 萧楹笑笑,“你倒真会拉大旗,作虎皮的。” 谢陌皱皱鼻子,“是那些人太坏了,别有用心诅咒我。” 谢皇后点头,“是够坏的。他们啊,是见不得你好。楹儿,你就抽个时间陪陌儿去一趟,也拜望一下你叔祖。” “好!今天下午倒是有空,不如一会儿用过午膳儿臣就同陌儿过去。” 萧楹是便服去的,但是还是让人清了场。上山的时候,谢陌走到一半就有点喘气了。大病初愈还是有点体弱。 “表哥,人家走不动了!”她瞥着萧楹的背。方才问她要不要坐轿子她回绝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萧楹咳嗽两声,“朝野都说我从来不做不合礼仪的事。”顿了一下,看谢陌一脸的失望,这才笑着说:“不过今日,就破个例吧。”一旁的内监、侍卫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在后头跟着。太子从小就被太子傅们教导得板板正正的,倒是难得如此。 “表哥,走快点,我要跟你说悄悄话。”谢陌在萧楹背上说,热气呼在萧楹的脖子里。 萧楹回过头对从人说:“你们走慢一点。”然后还是背着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说吧。” “表哥,你喜欢我么?”谢陌羞赧的问。 半晌,萧楹才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背人。” “嗯,那我就当你是喜欢咯。”等了一会儿,见萧楹没有否认,谢陌呵呵的笑出声来。 “陌儿,在我眼底,你是我最心疼的小孩儿。” “人家长大了。”谢陌不满的说。 “好吧,以后我试着换一种眼光看你,把你当大人看。”心头好笑,哪个大人,会一边说她走不动了,一边瞄我的背啊。也就只有你这个大喇喇的丫头了。 “陌儿,你所谓的喜欢和喜欢你哥哥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同了,我又不想、不想和我哥过日子”背上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萧楹的脚步慢下来,他一慢,后面奉命慢慢跟着的人只得更慢,走一步,歇两步。 “表哥,你是不是累了?” “不是,我在想事情。”在想我跟你过日子这个事。萧楹也是一早知道早晚跟小表妹会被送做堆,可是小表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天天长大,到今日,他二十,她十二,似乎是得转变一下眼光才行了。 一直背着谢陌上了山顶才把她放下,萧楹脸不红、气不喘的。他也是从小稳打稳扎习武的,背她上山并不算累。 谢陌见他的衣服被自己蹭得有点凌乱,和一贯形象不符,便上前替他整理、抚平褶皱。而萧楹也觉得再寻常不过。不过落在别人眼底,就是谢陌在表现贤惠了。 这个别人,包括远远跟着的侍从,也包括从寺庙里迎出来的萧槙。太子要来,所以清场,但是雍王自然不会被清理。而且因为他本就在不语禅房里,所以负责清场的人并不知道雍王在。 他听说太子要过来,所以迎了出来,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于是上前几步道:“臣弟参见皇兄!” 谢陌的手还放在萧楹衣服下摆上,萧楹正低头笑看着她。两人闻声一起转头,还真是没想到会遇上萧槙。 “二弟快起来!”萧楹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谢陌则蹲身道:“臣女见过雍王殿下!” 萧槙哑着声音,“你好了?” “是,谢殿下关心,臣女已经全好了。”说着往萧楹身边退了一步,半身隐在他身后。如她所说,再相见彼此立场就泾渭分明了。好狠心的丫头! “臣弟来看望叔祖,听说皇兄也来了,所以迎了出来。” “嗯,真是巧,一道进去吧。这一次一来是来看望叔祖,二来现在外头一些风传对陌儿不好,所以想请叔祖给她批个命格。” 萧槙侧头看一下低眉顺眼跟在萧楹身后的谢陌,哼,你还没过门呢,做什么小媳妇样!既然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难道非得巴巴的往你身边凑。 一起到了不语大师禅房,不语看到他们三个一起进来,微微蹙了下眉。 三人坐下,自有小僧奉茶。谢陌就坐在萧楹的下首。 萧楹恭敬的问候了不语的身体,然后把来意说了。 “批命?”不语有些诧异。他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就算看得出来,那也是天机不可泄露。 谢陌站起身,向不语蹲身一福,“大师,有人别有居心,非得造谣说陌儿会早夭。您就发发慈悲,替陌儿打破这些谣言吧。” “你很在意?” 谢陌一滞,其实她本人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是,不能不在意。于是用力点头,“嗯,陌儿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这个在幕后散布谣言的人,目的无外是让她不能嫁好。 “其实,命格这个东西,三分天注定,却有七分是人为,不必看得太过着紧。你自然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只要能过了十五到二十的坎,自然是享尽人世繁华,子女绕膝。” 萧楹道:“大师,您是说陌儿她十五到二十的时候有一劫?” 不语扫了面前三人一眼,“嫁人、生子本就是女人生命的一个坎,是劫是缘端看本人。” 这个命格,似乎批了,又似乎没有。不语不再在这个话题打转,三人也无法勉强。只是出得庙门,萧楹便招来人,让出去说不语大师给谢陌批的命格:世间一等一的富贵命格,子女绕膝,繁华终老! 这话其实什么都没有说,谢陌是丞相嫡女,皇后侄女,当然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只要她不短命,自然是子女绕膝,繁华终老。可是,话是不语大师说的,他可不是什么江湖术士。他是皇上亲叔,佛学泰斗。 而谢陌,背地里又不少人在议论她是皇后心目中的太子妃。不然,太子为何弱冠之龄还未立太子妃。所以,这个一等一的富贵命格,就被人附会到了母仪天下上头。 028 批命(2) 到后来,皇帝也问起这个批命格的事来。 萧楹便道:“陌儿年纪小,听到外头那么多人诅咒自己不得长命就有些慌了。儿臣为了宽她的心,就带了她去见叔祖。叔祖他老人家自然不是会轻易开口的,也是陌儿得他的缘法,这才说了两句。但是只说了陌儿是富贵命格,不会短命而已。当时二弟也在侧的。” 皇帝看一眼萧槙,他颔首道:“对,儿臣当日也在大相国寺。叔祖说这话的时候,儿臣就在边上。” “这么看来,大师还真是挺喜欢陌儿呢。”皇帝不再说什么。 倒是萧槙那位姨母忍不住过来问:“槙儿,不语大师,当真说谢陌会母仪天下?” 萧槙蹙眉,云贵妃道:“谁胡乱传成这样。不语大师能说这样没谱的话么?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回去约束你的宫人也不得胡乱说话。” 待妹子走了,云贵妃才道:“好手段啊!听说是谢陌自己的主意呢。说是为了反驳别人中伤她会短命去求不语大师批命。世人自会将大师的话穿凿附会。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母仪天下的话来再自然不过。太子得此女,自然是天作之合。如此造势,还谁都没有办法找到太子、找到谢家的一丁点把柄。[]此女倒真是做得了太子妃!”再看一眼儿子,他正一脸的郁郁,“槙儿,事到如今,你万不可求娶谢家女。” “儿子知道。她都被传成要‘母仪天下’了,谁想娶她,那不就是想当皇帝么。”她竟然是要借此来划清界限。 “她真的只有十二么?我很欣赏她。”云贵妃感慨道。 “我不想叫她嫂子。”萧槙闷声闷气的说。 “她要真要成你嫂子,你恐怕也没有机会叫她了。”云贵妃说完深锁黛眉,“到时候,你恐怕就只剩下就封这条路了。”当初云家在后面运作,让谢陌的病被传得格外严重,险些就夭折了,就是为了不让她做太子妃,也不想让她做雍王妃。谁知道竟被将计就计得了这样的结果。云贵妃当时就觉得兄嫂躁进了,现在被个十二岁的小女娃一记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 谢青鸾也正在坤泰殿夸谢陌,“嗯,陌儿,好样的。” 谢陌苦着脸,“姑姑,陌儿上山都是表哥背上去的。现在已经是二月了,三月三女儿节之前,陌儿得变得健健康康的才行。(.无弹窗广告)”到时候各世家千金会聚在一处,她可不能再弱柳扶风的。 “还有半个多月呢,不急。倒是你表哥,他背你上山的?” “是啊,我耍赖嘛。” 谢青鸾笑道:“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根本就是根木头。那几个女人出尽百宝想把他化成绕指柔却不可得,也都以为他就是那副端方样子了。现在看啊,他不是不懂得,只是之前人不对而已。” 谢陌苦笑,表哥根本就是没把她当女人,所以才这么宠着她、惯着她。如果她真成了他的妻子,怕是态度又不同了。 “你们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自然跟旁人不同。” 中表之亲是没错,可是青梅竹马,谢陌想起萧槙说的,你生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跟着先生念书了。那个时候表哥更是念了两三年书了,这谈得上什么青梅竹马。 谢陌想着如果她进了宫,太子用对那些女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那是不可接受的。她的小拳头挥了挥,嗯,他现在没拿自己当女人看,可是以后要他拿她当女人看,还得对她照样这么的好。 谢青鸾笑道:“对,再加把劲,拿下他!” 萧楹其实正走到外面,然后就看到谢陌挥拳头,而母后还怂恿的说‘拿下他!’他伸手抹了下额头,还真的有汗。朝旁边的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不要说他来过,然后转身去了御花园。 陌儿、太子妃,太子妃,陌儿。还是觉得有点诡异呢,总觉得她还是那个抱在手上嫩乎乎的玉娃娃。 谢陌为了变得健健康康的好打破短命的传言便开始跟着谢阡练习拳脚。其实在云阳的时候她就开始练了,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却是自觉多了。 活动量大了,饭量也逐渐增大,谢陌疑惑的同汪妈妈说起:“妈妈,我越来越能吃了。” 汪妈妈笑道:“我的好小姐,葵水既来,你自然是会比从前吃的多一些。不怕,吃不垮的,您可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呢。”谢陌严格约束谢家人,绝不许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母仪天下’的话来。谢家的人说那性质可是不一样的。所以,汪妈妈打趣她也只敢说不语大师的原话。 “原来如此啊。” “不只呢,您还会比从前窜头子窜得更快,嗖嗖嗖的就长高了。” “真的么?太好了。”谢陌最在意这一点了。 “还有啊,你还会变得更像个女孩子的。”汪妈妈神秘兮兮的笑道。后来谢陌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身体渐渐的就有了少女的曲线。 “哎呦,不要乱戳。”谢陌抱着侄女儿,妞妞好奇姑姑的胸长大了,就伸小手使劲戳戳。谢陌痛得差点把她扔到地上去。 “痛痛?”妞妞睁大眼。她现在不再‘咕咕’和‘姑姑’不分了,那只鸟儿飞走了,她哭了一场很快就忘了。 “当然痛痛了,不许戳。” 谢陌的变化,萧楹也看在眼底,好像是不能把她当小孩了。 “表哥?”谢陌自从决定拿下萧楹,进了宫以后就会到东宫来。这会儿正站在旁边给萧楹磨墨。 “累不累?” “做惯的,不会累。”谢陌笑着回答。她在家也时常给爹爹或是哥哥磨墨。 萧楹抬手比比,“嗯,好像跟上一次比,又长高了一截了。” 谢陌抿着嘴笑,“嗯,最近长得很快。”然后想起前几日听到欧阳先生和爹爹说的最近雍王行事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表哥,雍王是不是经常去不语大师那里啊?我都在那儿巧遇过他两遭了。” 029 急躁 “嗯,最近是经常去。而且他这几个月行事比之前在江南还要急躁。这样下去可不行,朝中本就盘根错节,他之前就有些急,可是那是刚开始,父皇要的就是他那股闯劲,现在却不能一味的急了,得缓着点来。” “这么说,表哥你其实也很赞同刷新吏治?” 萧楹看着她,“是,吏治腐败,不能不整顿。可是,二弟的做法太急躁,而且这几个月…” “他这几个月怎么了吗?”谢陌疑惑的问。自从找不语批命格之后,她还没有见过萧槙,已经足足四个月了。 萧楹瞄她一眼,心道可能跟你有关系。可是看谢陌一脸的疑惑还是忍着没说。他不好说他觉着二弟这段日子不太寻常,而且这份不寻常像是在撒气一样。而起源好像就是在找叔祖给陌儿批命格之后。当时刚到了山顶,陌儿退到他身后,二弟的眼往他们身上看了一眼。当时没觉出来,现在萧楹转换眼光不把谢陌当小孩儿看了,倒觉出点味道来了。 “表哥,你看着我做什么?”谢陌不解的问。 “看你长大了,也长漂亮了。”这件事可不能兄友弟恭。而且陌儿一旦被扯进他们的争夺里,他和二弟都是皇子不会有大碍,陌儿却会被父皇所厌弃不喜。必要的时候,说不定会被弃卒保车。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最好,自己看顾她一辈子,好好的对她。 谢陌掩着嘴笑,“原来表哥也会说好听的话啊,姑姑还说你是木头呢。” 萧楹就做了个额上浮出青筋又颇有些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的样子来。 谢陌便笑出了声。其实表哥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一板一眼的,私底下也有着诙谐的一面。她小的时候说给爹爹听,爹爹居然还不信,说她是为自己不守规矩乱找借口。 萧楹搁下笔,“好了,不用磨了,我也写累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萧楹萧槙两兄弟身形都很高挑,谢陌去净了手出来,拉着萧楹道:“表哥,先不忙走,咱们比一比。” 萧楹好笑的看着她,“好了,再长一年应该就过我肩膀了。”说着当先出去,从前可以当小孩牵着,现在却要顾忌几分了。 谢陌点头如捣蒜,脸上笑开花,“嗯嗯。” 这一幕落在东宫中几个侧妃眼底自然不会舒坦。听到眼线报告的萧槙更是不舒服,啪的就把茶盏挥到地上去了。(.好看的小说) 郑达只说自己失手打碎了,让人收拾了下去,然后到院中跪着。那套茶具是从宫里搬出来的时候萧槙的舅舅云太师送的。这要是传出被萧槙砸了,怕要让国舅爷多心。 萧槙说:“你起来吧,回头让人寻一件差不多的,一起放到库房里去就是。” “是。” “跟上来。” 郑达知道萧槙心里烦躁,他办的差事本就是得罪人的,居然自家表兄收了别人的好处上门来劝他高抬贵手放人一马。他心头憋着火,又听到太子和谢家小姐一副即将琴瑟和谐的样子,不舒坦也是正理。 只是,王爷对谢家小姐,一开始不是只是因为要抢太子的东西所以才下功夫的么。小的时候不用守男女大防,走得近些旁人也没话好说。如今却是见一面都难。从谢小姐守孝回来这一年多,就见过两面,还都是巧遇。 王爷原本想着,趁着皇后的意思没有挑明去求娶,一则二人小时候就很亲近,二来皇上总不至于说那是留给你哥哥的,你不要觊觎了。皇上也不想皇后的势力过大,更不想云家跟谢家死掐,多半是会允了的。可是批命格一事让外头纷纷传言谢家小姐是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却是不能去求娶了。 看王爷现在,倒是把自己给陷进去的样子。嗯,也不对。王爷要做的是大事,不是只为了谢家小姐而已。主要是她身后的那股庞大势力,一增一减,对双方的影响都非常的大。 萧槙背着手走着,眼看太子妃的人选要定了,估计他雍王府的女主人同时也会定下来。 母妃前几日问他喜不喜欢表妹云裳,萧槙没出声。母妃当时叹口气,说是还是不要弄出一对怨偶来了,不然反失了中表之亲的情谊。看来传出那丫头会母仪天下的传言后,母妃是考虑过替他娶舅舅的女儿的。 唉,原本以为只要找准时机向父皇请求,甚至他一早都准备再做出些成绩后正好谢陌也大些了就去提的。那个时候肯定会很顺利的,结果出这么一档子事。 以后他要叫她皇嫂,她的儿女叫自己皇叔,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所以,一定要争到储位才可以。争到那个位置才不会处处受制。可是怎么才能在她被指给皇兄之前先得手呢?最多只有一到两年的时间了。但是,易储又怎么可能一两年就办到。他原以为父皇春秋鼎盛,这事可以徐徐图之的。可是现在看来,不能不急了。只是,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办法。于是,行事便带上了些急躁。 这样子不行,会适得其反的。谢陌、谢陌,我一定要得到你,连皇位也是我的。脑中又闪过谢陌那日向他行礼,然后站到皇兄身后的情景。听说那天还是一向死板的皇兄把她背到山顶上去的。哼,皇兄肯定也喜欢她。 也喜欢?我喜欢谢陌?不会的,我就是看中她是谢相的女儿,又是谢青鸾相中的儿媳所以想抢而已。 谢皇后也逐渐在皇上面前提及让谢陌作太子妃。提了两次以后,皇帝说这件事他需要好好想想。谢皇后心里开始打鼓了,从前她戏言一般提起,皇上最多说一句还小,再等等。现在却说需要好好想想。 谢怀远知道了让人给她递话,既然皇上说要好好想想,那就只能等着,切不可妄动。他现在比较关注的反倒是雍王在朝堂的表现。太子在东宫,平素跟着皇帝听政,可是能够展现的地方实在有限。而雍王,虽然是年少气盛躁进了一点,但却一步步展露出天赋的政治才能来。长此以往,对太子很不利。 030 急躁(2) 欧阳先生沉吟道:“老爷,雍王最近弄出来的那个‘考成法’,每一月都要对各部官员做出考评,这似乎太频繁了吧。” 谢怀远摇摇头,“又没有另外增加人力,只是用了都察院的那帮人。他们本来就是负责监督百官的。一月一次倒也不算太频繁。这一点是陈亚夫给雍王出的主意。那个时候在南书房给太子与雍王上课的时候他就在琢磨这个事了。这么几年下来,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只是,主意是好主意,但是执行的人如果不得法甚或有私心,那就适得其反了。都察院那些人不可能个个都清如水、明如镜。” “嗯,到时候这些人露出劣迹,自可以组织人上书弹劾。听说前几日,云太师之子还上雍王府替人走关系呢。结果雍王让人告诉了云太师,现在在府内禁足。” “不,我们不要去组织人,还要把想上书的人劝下来。这件事的确是可行的,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劣行就半途而废。皇上并不想看到两个儿子为了争位就互相使绊子。太子作为储君,应当有这样的心胸来支持雍王对的举措。所以我们不但不能使绊子,反而应当支持。我为宰辅,也当有这个心胸。” “那岂不是让雍王在皇上面前更加的露脸?” 谢怀远一笑,“雍王如今给百官算是上了个束缚,即便得了皇上欢心,却更加失却百官之心。何况跟随雍王的有不少人都是苛刻之人,自会出现矛盾。而太子所为并无偏颇,假以时日,皇上自会知道谁更适合来做这些事,并且接掌江山。让人告诉太子,这个举措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日后改一改细节条款就可以直接用。有雍王如此强势在前开道,太子以后再做同样的事就不会引来这么大的抵触情绪。而且,用更柔和的法子去做,事半功倍。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庸才是为政的根本。” 试行三个月,皇帝对考成法的成效很满意。每一个官员的所为都被监督着,不能随意拖延、贪墨,行政效率大大提高。因为这个考评直接和来年升迁挂钩,所以每月在宫门处张榜贴出来时都是百官围观。得了好评的自然欢喜,道一声雍王行事公正。而得了差评的也有去找都察院辩解的,一来二去的,自然也有不少积怨,当面就敢骂一声狗仗人势。 不敢骂雍王,但是骂他用的人还是可以的。文官和都察院的人往往是打口水官司,武将则有人按捺不住要挥拳头的。都被旁人或是同僚劝开、拉住。这些事情最后都被各部堂官弹压了。但是也都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罚了闹事的人,但都察院也有一人被降级。 一来二去的,就有不少人找到谢相或是云太师处去。二人倒是有志一同的替雍王排解。皇上对此也很满意,让雍王多听这两人的意见。 云太师把拖后腿的儿子给关了,尽力给雍王出谋划策。但是他心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嫡女云裳的亲事。裳儿喜欢雍王,这孩子已经十三了,再拖不得。可是他上次给云贵妃递了话,却没有回音。于是,让夫人在进宫参见的时候再提一次。 云贵妃这一次把心底的隐忧给自家嫂子讲了,她觉得云裳不适合宫廷。 “嫂子,是自己亲侄女我才说实话。裳儿的性子,应该下嫁。” 这一点云夫人其实也知道,嫁进皇家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背地里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可是,裳儿就是喜欢雍王,她也劝不住。 云贵妃想了想,“好吧,我会跟皇上去提。槙儿纯孝,有我在,自然会护着裳儿的。” “多谢娘娘!” 云贵妃再此对萧槙说了此事,萧槙便道:“儿臣听母妃的。”反正他后院空缺的位子还挺多,既然舅舅一心要把女儿嫁他,那就接受好了。 “好,那母妃去对你父皇说。” “母妃,表哥已经被舅舅禁足好几日了,您替他说个情。” “还用你说,母妃已经做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一时爱色贪杯被人利用而已。” “嗯。”再不争气那也是他亲表哥,在母妃面前他有什么好说的。 “槙儿,听说都察院光这个月就闹了两次事啊。” “不是都察院闹事,是得了差评的人去都察院闹事。”萧槙郁郁的说。 “一个月就闹了两次,这不是让平民百姓看热闹么。我看,你还是要约束手下的人忍让一些。总这么闹不是个事儿。” “那些人打上门来,骂人娘老子和祖宗十八代的,但凡有血性的都忍不了。儿臣已经请旨调兵守着,不让人进去闹事。”只是,都察院的人在路上还是会被人拦截,甚至有人被麻袋套头毒打一顿扔在市集。他去催促刑部的人破案也一时无果。到最后只有动用雍王府的府兵去保护。 从那些刑部官员不买自己的帐看来,这水还真是有些深。六部里只有吏部尚书是他老丈人,还有兵部尚书是靠向云家的,他可以令行禁止。其他各部却会找各种借口来推搪拖延。 陈夫子说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渗透。谢相为相十数年,枝叶繁茂,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好动的。他虽然不会使绊子,但这种小事也不会出头。毕竟丞相要办的正事太多了,怎么可能给一个雍王一路护航的。当前百官对雍王的态度又是生怕被他盯上了。因他是皇帝爱子,敕封亲王,没人敢惹。但他手下的人却是被百官盯上了。 在都察院都御使陈亚夫的门生,监督百官最严厉的田忠宿娼之后,满朝的人就像逮到了发泄口一般,雪片般的折子往乾元殿递。皇帝的案头堆了厚厚的一摞。 一旁听谢阡说着的谢陌小声说:“皇上肯定会弃卒保车的,不管这个田忠是不是真的、真的……”在云阳的时候,谢阡就爱说这些朝中事给妹妹听,常常旁征博引的让她去对照前朝旧事,渐渐也养成了谢陌喜欢关心时事的习惯。 031 担心(1) “是啊。(.)不过,百官心这么齐,也让皇上看到改革的阻力有多大。雍王为人很认真,但是的确失之宽宥。他手下的人,就更是青出于蓝了。其中也不乏借这个考成法公报私仇的。所以,朝堂的水很浑哪。” 谢陌托着下巴道:“嗯,雍王也挺不容易的。如果是太子来办这事,会怎么样?” “我听爹说,如果一开始由太子办,那也会是引起众怒的一个结果。可是,有雍王开路,太子再做这件事就容易些了。” “怎么可以这样?”谢陌皱着鼻子。 “这就是政治啊,这叫四两拨千斤。有皇上在后撑腰,太子以更柔和的方式做此事,自然比雍王这样省事。这也是为了华禹的江山社稷。” 谢陌左右看看,跟谢阡咬耳朵,“可是,如果没有皇上撑腰呢?” “皇上一心整顿吏治,不管是哪个儿子出面来做这个事,他都不可能不支持。”谢阡快速回答,然后脸一沉,“你别胡乱说话,皇上春秋正盛,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我就是随口一说嘛。可是皇上终究会龙驭上宾,到时候就是太子一个人撑起来了。” “有良臣辅弼,他撑得起的。” “如果,雍王跟云太师他们作乱呢?”谢陌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这倒真是值得担忧,雍王强势,太子温和。除非皇上肯做一个了断,否则陌儿预言的这一幕很可能出现。不然,雍王即便去了封地,那么丰厚的地方,再加上云家在军中的势力,真的是很容易起异心的。 “如果他们两个,有一个是公主就好了。”谢陌说。 “唉,当年先帝让皇上娶云谢两家的女儿,本是为了让这两家都为皇家所用。皇上原本也一直在打压和制衡。可是西陵那场仗打了许多年,父亲在内,云太师在外,都是这场战争成全了他们的功绩。再后来,就成了今日两虎相争之势了。有时候陛下都不能轻率的做什么。所以这次这盘棋后头的水深着呢。” “那皇上肯定会对付我们两家的。但是偏偏他的两个儿子就是这两家的后妃生的,怎么会这么巧呢。” “太子之前,皇上本来还该有个儿子的,可是夭折了。雍王之后出生的小皇子比你还小,母亲出身低微,没什么竞争力。所以,就他们两个年纪最接近的争了。有探子回报,云贵妃向皇上提了以太师之女为雍王妃,结果皇上还是说要好好想想。” “又要想啊。”谢陌搓搓鼻子。 “是啊,太子妃和雍王妃的人选都太重要了。”谢阡看一眼妹子,你就在风口浪尖上呢。 “这样子悬而未决最容易出问题了。不但是妃位,怕是支持太子和雍王的人心头都不能安定呢。”谢陌的脸皱得越发的紧。 “是啊,可是皇上处在那个位置,牵一发朝野都可能动荡。他也难啊。何况,他不但是君,还是父啊。” “可是这样,却让雍王不能死心,让太子的位置不稳。哥哥你说过,最是乱政莫过于夺嫡之争了。”谢陌坐在秋千上,嘴巴凑在哥哥耳朵边上说。 “你方才问如果没有皇上撑腰,而雍王勾结云太师作乱,太子当如何稳定朝纲。这也是皇上担心的。他万岁之后,两个儿子他都希望能够活着。而这个江山他更是得交到一个称职的人手中。他如今这样,也是要看一看太子的能力、心胸,看他能不能经得起磨折。” “我明白了,太子是储君,可是雍王是备选替换的人,皇上要在他们中间挑一个。等到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谢陌之前对皇帝颇有些愤然,觉得今天的局面全是他优柔寡断造成的。像自己家里也有庶出兄长,但从小就是嫡庶有别,根本没有这样的问题。谢阡也是怕她一知半解的,到时候在皇帝面前没能藏得住,所以才干脆跟她说清楚。 “听着,今天这个话题日后再不许提起。” 见兄长一脸严肃,谢陌也严肃的点头,“我知道了。”然后一脸的郁色,看来生在皇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嘛。难怪不语大师不做皇子要去做和尚。雍王总是往不语大师那里跑,就是因为他心内苦闷,所以要同大师说么。 如果自己嫁给表哥,以后生了儿子,是不是也要这么过日子啊,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难怪太子跟雍王都很难有展颜的时候。恐怕皇上自己也很难有真正开怀的时候吧。谢陌至此,对于进宫有了些许排斥,不再热衷于进宫去陪伴皇后和太子了。便是有宣召也在坤泰殿呆着,皇后再遣她去送当季水果什么的也都婉拒了。 “哟,姑娘家大了,知道害羞了。想当初刚会走路就摇摇摆摆的跟在楹儿身后,还闹着跟去南书房呢。”那个时候雍王还取笑过兄长跟带孩子的爹似的。 谢陌低着头,也不言语。 “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头把小姑娘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谢皇后微微笑着,私底下却找人打听谢陌与太子之间可有不妥。待得到否定回答,便对谢陌直言相问了。 上一次谢陌在大相国寺见过萧槙就大病一场,她就有点疑惑。想着她还小,应当也不至有什么,后来同太子又格外的亲近,便没有追查。想着这个疑问却再一次又翻了上来。 谢陌抿抿嘴,看看四周,皇后把人都屏退。 谢陌这才开口,“姑姑,您当这个皇后开心么?” 皇后一滞,然后加重声音说:“当然开心,本宫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在谢陌面前一向慈爱,多是自称‘姑姑’,很有有这样声色俱厉自称‘本宫’。所以,谢陌也就明白了她言下不尽之意。 皇后放缓声音:“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陌儿你可知道,表哥若是失去太子之位,等待姑姑和他的会是什么命运,而谢家又会怎样?这是责任,即便不快活,也要做。你是看太子现在处境艰难,所以心生退却吧。别怕,一切都还在你爹爹和姑姑的掌控之中呢。” 032 担心(2) “不是的,姑姑,陌儿不是一味怕事。(.)只是想着一代一代都要这样重复,以后陌儿的子孙都要延续表哥和雍王这样的命运,就有些胆怯了。” 皇后看着她,见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子孙如何如何,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丫头这么说难免引人发笑。但是她说的内容又让她实在笑不出来。生于皇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是总是避不开千百年来的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所以,要想办法一劳永逸。你与楹儿也算情投意合,他自己也吃过夺嫡的苦头。以后不会再干出把一个庶子宠上天的事了。你能看到这么长远比姑姑那个时候强啊。东宫那些女人不会是你的对手的。再说,到时候还有姑姑坐镇呢。断不容宫里再出嫡庶不分的事来。别再愁眉苦脸的了,有些事情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就有走下去。找到那条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让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谢陌想想也是那个理,便笑着应了。 皇后复又蹙眉,“只是,姑姑同皇上说及你与楹儿的婚事,他就含糊其辞的说要再好好想想。就连雍王与太师之女的婚事他也说要好好想想。这一想已经想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爹爹说,这事就只能等了,等圣心决断。” “就怕结果不如人意。姑姑只恨自己下了三次手居然都没有得手。”皇后说这话时秀美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谢陌不由得又想起了萧槙说起人彘和如意皇子时的神情来。 “姑姑,陌儿、陌儿想去东宫。”谢陌略带点赧然的说。 “好好,这就让人送你过去。”皇后只当谢陌已经想明白了,高兴的让人送她过去。 太子正在与东宫侍臣说话,也是说及考成法的,听说谢陌过来了,便让几个随侍的侍臣退下去。 “臣女见过太子。” “起来吧,四小姐今儿怎么主动过来东宫了?”萧楹调侃的问。前段时日谢陌在避着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看来,怕又是小女儿的什么别扭心思。 谢陌站起身来,对太子说:“表哥,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出去走走好么?” 萧楹方才与下属议事也坐了好久,闻言点头,“好。” 他也有话想跟她说。以前把她当小孩儿,随便她怎么,他都是一笑置之。(.无弹窗广告)现在心态不同了,他却是会忍不住去猜谢陌怎么突然就躲起自己来了。 到了空旷的地方,谢陌看看跟在身后的人,那些也都是人精,不待太子发话便都站到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去了。 “表哥,上次我大病一场,是因为我之前在大相国寺见过雍王。” 太子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紧,陌儿这是要说什么。难道她发现自己喜欢二弟,所以来恳求自己成全么?父皇的心偏向二弟,连陌儿也这样? “他对我说了人彘的典故。” “他……”太子抿抿嘴,然后温声问:“陌儿,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表哥,日后如何,皇上肯定会有安排,本不该我说什么。可是我也是这棋盘上的一子,忍不住就会关心。” “你是棋子,谁是执棋之人呢?” 谢陌摇头,“谁都不是,你不是,雍王也不是,甚至皇上都不是。人生如棋,我们都被命运拨弄,不得不入局。” 萧楹听她这话说的老成,但是细细一想好像真如她所说,“嗯,你要问我什么?”真的不是小孩儿了,陌儿的聪慧正一点一点的崭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期待的想要去发掘更多。 “你会让这样的事重演么?”谢陌仰头看着萧楹。 萧楹轻缓而坚定的摇头,“不会。不管父皇是如何安排的,我都不会让历史重演。而且,二弟也没那么弱,会任由母后对云母妃做出那等事来。我要做的,只是决不让母后成为第二个吕后。”萧楹说这话的时候就露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凛然来。 谢陌便笑了,好像多日来的重担终于放下了一样。只是萧楹却还是皱着眉头,他知道,或许到时候不用他做什么,父皇就会替他解除这个后顾之忧。但是,他不希望母后被父皇赐死。他数次告诫母后不要参与到朝政之事中来,她却不听。他正在犯愁的就是这局要怎么解。在母后眼底,他就弱到如此地步,非得要靠她帮他守着应得的东西?他只是温厚,不是无能吧。 不过,看谢陌眼底隐隐担忧,他摸摸她的头,“陌儿,都交给我吧。” “好。”谢陌点头。 萧楹眼底一抹笑意,“你信任我?” “嗯。”谢陌一脸的认真。 虽然只是来自小表妹的肯定,萧楹还是很欢喜。他一向是不温不火的性子,父皇不喜,母后不乐,都说他不像是自己的孩子。太傅舅舅也觉得他的样子太没有储君的威风。难道要他故意板着个脸吓人吗。他生来就是这幅雍容长相,要故意吓人恐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时候只如邯郸学步,连自己都给丢了。 幼时母后也怪责他不能赢得父皇欢心,为她固宠。他小时候见父皇的机会很少,父皇原本就日理万机,而且一个月只有固定的那两日会到坤泰殿点卯。再后来,几岁的时候他就被舅舅等人力保封为太子,独自住到东宫,只有侍从宫女为伴。可以说,不只是父皇,连母后他也是很陌生的。 舅舅是他与二弟两个人的先生,有一次他曾说过,太子行的是王道,而二皇子行的是霸道。 他是被中规中矩的太傅们教大的,而二弟是父皇手把手教出来的。 父皇为皇子时是曾经亲征过西陵的,皇祖父骤然驾崩,他由军中归来即位。由他亲手教出来的二弟有霸气。而自己则跟着一群博学弘儒成长,所以有舅舅说的王者之气么?可是十二岁之后,他便跟着父皇处理政务,至今已有八年。所以,父皇应该也算手把手的在教导他。可是如今弄出这个局面,是父皇对他很不满吧。 033 脱轨 谢陌拿嫩白小手在萧楹面前晃,“表哥,回魂兮——”在谢陌心底,表哥便是书上说的不愠不火,平和而睿智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更应该轻袍玉带做一个富贵王侯。奈何生作了嫡皇子,便不得不在这盘棋局里沉浮。 萧楹一笑把手摊开伸到她面前,谢陌嘻嘻一笑,“表哥,你这算是被我拿下了么?” “呃,算吧。反正是要绑在一处,咱们就做两颗互相扶持的好棋子吧。”神色间颇有几分郑重。 谢陌也煞有介事的把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任他包住。 听到消息的谢皇后笑着揶揄准备出宫的谢陌,“拿下了?” 谢陌不无得意的点头,“他说算吧。” “哈哈,你能勾出这句来就不简单了。姑姑实在是很看好你们。” 谢陌认真的说,“还得皇上也看好才成。” “姑姑提过被挡了。”谢皇后想了一下,“回头,让太子自己去提一提。” 谢陌不说话,对皇后拜一拜:“姑姑,陌儿出宫了。” “嗯,去吧。” 马车出宫的时候遇到雍王府的马车进宫,谢陌让人退让到一边。想来是雍王的哪个妃子进宫拜见云贵妃。 在从标有谢家家徽的马车前通过的时候,丁柔挽起了车帘,谢陌也挽起车帘含笑致意,看到丁妃身边一个一岁多的幼童,软软糯糯白白胖胖的。嗯,这就是雍王长子了吧。车子很快错身而过,谢陌想起太子的三个娃,唉! 这么一代一代的轮回,根本无从解脱。如果以后她的儿子和表哥别的儿子相争,她是不是也会像姑姑这样,不择手段也要除去旁的可能。这根本是一个死结嘛。 如果雍王是长子,表哥是次子,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如果是次子,表哥想必不会恋栈不走的。如今身为嫡长子,姑姑和百官都不会任由太子让贤的。雍王跟云贵妃肯定也不敢相信。 谢陌把自己进宫见皇后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谢阡听。 “嗯,想清楚了就按想好的去做。你说的没错,最无益是东倒西歪。只是,皇上那里,我着实担心会有变数。”拍拍她的脑袋,“嗯,这也由不得我们多想。反正雷霆雨露都是皇恩,皇上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吧。”谢阡心底有一个很隐秘的担忧。万一、万一皇上真把陌儿许给了雍王怎么办?爹爹说那样谢家将何以自立。可是,如果皇上一意孤行,那也是无法阻止的啊。(.好看的小说)外头把不语大师的话传走样了,可皇上如果不买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在谢陌进入十四岁的时候,朝堂的局势愈发的激烈。雍王手段酷辣,百官心底都向着太子。没有人是完全干净的,让雍王这么疾风骤雨的一整顿,很多人都喊吃不消。当然,这里面少不了谢怀远在幕后主导的推波助澜。 如此一来,百官时时到乾元殿向皇帝建言,请求让太子亲自出来主理此事。皇帝迫于朝野言论,只好把一些事分给了太子去做。这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于太子党来说,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自从六年前雍王去江南开始插手政事,太子一党的人就感觉到易储的威胁。如今雍王处事操切激起了群愤,便是太子的机会到了。 雍王一党的人自然是觉得皇帝此举是置雍王于进退皆难的境地。 两方的人马都各自聚拢商议着。雍王府内,陈亚夫一脸焦灼的望着萧槙,“王爷,太子是进可攻退可守,您如今走到这一步却是退无可退了。” 萧槙何尝不知,“从一开始,本王就没有退路。就算本王不出头来争,皇后也不会给本王与母妃活路的。”只是如今,路更难走了。 “哼,本王啃骨头他来吃肉,打得好算盘啊。”父皇怎么会如此,百官不过是觉得在温良的太子手下更好过关而已。 “王爷,皇上宣召王爷即刻进宫。” “好,本王即刻进宫。”他方才就要进宫觐见,是被陈夫子拦下的。说他不可急躁,静待皇上宣召为上。 萧槙一路打马进宫,到乾元殿面见皇帝。 萧昀看着跪在龙案前的爱子,半晌无语,最后才道了一声:“起来吧。” “是。”萧槙起身站到龙案旁。 “你可是不服?” 萧槙抬头看一眼皇帝,“父皇的决断儿臣不敢不服。” “是不敢,不是不会。你过来!”萧昀叫了儿子过去,一件件一桩桩的摊开来掰碎了给萧槙讲。 “你行事一贯有些急,但是并不会没有分寸。可是这一年却不是这样啊。” 萧槙心底一惊,他的得失心太重了,所以无法淡定从容。而且每一桩事背后都有人在拉后腿,要把他拱下来,把太子扶得更高。他在父皇的目光注视下有些心惊。 萧昀叹口气,位子只有一个,二个成年的皇子各有各的长处。 萧槙听了父皇语重心长的一番指点教导,心头也开始反省他的不足之处,也不得不承认,父皇指出的那些缺失的确是存在的。他有些急于求成,对那些官员没有能够一个一个的查清楚,不分主从全都一个样子对待。对一些人过苛了,对另一些人却过松了。 “朕给你的事本来就不好办,你虽有不足,但大方向是没错的。” 萧槙抬头望着皇帝,“父皇,皇兄身上的确有儿臣缺失的地方,能够相辅相成替父皇分忧,儿臣也可趁机向皇兄好好学学。” 萧昀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还有一件事,你们兄弟都还没有正妃,父皇打算年内把这件事办了。” 萧槙闻言,心头好像被谁剜了一刀那样的难受。 “你可是喜欢谢陌?”声音传到耳中,萧槙一时不敢相信,“父皇,你说谢相的女儿谢陌?” “对。你皇兄的太子妃父皇定了宁侯嫡长女江氏。雍王妃嘛,父皇属意谢陌。你自己意下如何啊?” 萧槙心念电转,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把谢陌指给自己,这后头到底是什么用意。 034 逃婚(1) “不喜欢?” “喜、喜欢。”萧槙决定先不去想着后头的名堂,谢陌他自然是想要的。 萧昀微微一笑,“就知道你小子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 “不过,外头传谢陌会母仪天下,会不会有人诬陷儿子心存不轨啊?”萧槙嘟囔。 萧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大师的原话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雍王妃难道不是一等一的富贵?” 却不料这一番对话竟然很快传到了坤泰殿,谢青鸾拧眉,什么,把陌儿指给雍王。那么,兄长还会一心一意的支持自己,支持楹儿么。 谢陌正好在坤泰殿,愕然问道:“姑姑,你说的是真的,皇上把陌儿指给了雍王?” 谢青鸾点头,“刚得到的消息,是你表哥身边一个高人偷听到的。” 那要怎么办?如果自己嫁给了雍王,那岂不是要跟表哥来争储位。就是爹爹说的,谢家当如何自处。 “姑姑,陌儿有主意了。” “哦,什么主意?” 谢陌抿抿嘴,“陌儿不知道指婚的事,我出宫了。”说完蹲身一福便往外走。 谢青鸾一愣,然后明白了她的意图。[.超多好看小说]她要逃婚,趁着指婚的圣旨还没有下达。也不同自己说,因为不能落下是被指使的话柄。这孩子,倒是挺有决断。 人都不在了,皇上还怎么指婚。只是这么一来,陌儿的名声就会被败坏了。她的终身也就误了。可是,事关楹儿的储位,也只有日后再补偿她了。 谢陌一路坐着马车出了宫,捏着指头盘算,自己怕是也不能回府去。不回去,以后有什么也只是她一个小女孩儿不懂事做出来的。可是,不回去,她要如何走呢。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的窜进马车里,“谢小姐勿怕,我是东宫的客人。”来人把一块玉佩给面对处变不惊的谢陌。 谢陌接过来看了,果然是表哥的随身玉佩。 “表哥让你做什么?” “太子知道了小姐的决定便说也好,如果小姐能就此远离这一场夺嫡之争是件好事。只是,小姐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了。”他无意中听到消息时太子正在和几个重臣说话,他便先告诉了皇后。 谢陌脸上黯然,“我知道。” “太子让在下送小姐一程,临行匆忙,这是太子给的银票,小姐收着。(.无弹窗广告)” 谢陌接了过来,是四大钱庄的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三千两。嗯,只要有银子,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既然表哥有安排,她心头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是东宫的人,送我一程,方便么?”就是这个消息,她也只敢说是偷听到的。如果东宫的人护送她,那可大大不妙。 “在下是太子在江湖中的朋友,可不是东宫的人,宫中朝中的人都不知道我。太子与在下兄弟论交,谢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段大哥’。” 车到闹市,谢陌喊了停,由玲珑扶着进了一家惯常爱去的首饰店。出来后又去了一家京城响当当的成衣坊。然后车夫发现,小姐半日都没有出来。然后成衣坊关门了,这说明里头已经没有客人了。 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更不敢声张,赶紧的回府把事情报告给白总管。 白总管已经被知会过了,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这事首先得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千金之女也不能随意的就传出失踪的消息来。首先安排车夫当晚驾着马车去谢家的西山别墅。对外就说谢陌到山上暂住一段时日。然后谢阡去向还在值房的谢怀远说明情况。 谢阡到值房的时候,太监总管于嘉正笑眯眯的对谢怀远说皇帝召见。谢怀远忙放下文书随他要往乾元殿去,就见谢阡急急而来。 于嘉笼住手,“贵公子这是怎么了?” 谢怀远也满腹疑惑,可是急着去面圣也无暇管他,只吩咐,“你在这等着。”谢怀远自然知道他找到宫里来断不是小事,只是再大的事也及不上皇帝召见来得重要。 于嘉看谢阡蹙眉,像是很焦急的样子便道:“皇上今儿个还在念叨大公子呢,既然大公子来了,不如到乾元殿外等候看皇上有没有功夫召见。” 谢阡本该等着谢怀远发话,可他竟然抢先应了声好。这一来谢怀远和于嘉都不免奇怪,可是皇帝召见,耽搁不起时候。于是一行三人一起往乾元殿而去。 谢怀远先进去,皇帝听说谢阡等在外面,便道:“那就叫他一并进来吧。” 谢阡进来,叩见皇帝,萧昀问:“听说你是急急进宫来找谢相,出什么事了?” 皇帝问,自然是不能隐瞒,谢阡跪着说:“臣是想告诉父亲,小妹走丢了。” “什么?”出声的是皇帝以及情不自禁的谢怀远。 “你说清楚点,陌儿怎么会丢的?”皇帝沉下脸来。 “陌儿从宫里回去,半路去成衣坊,结果就失踪了。臣不敢让消息外泄,对外只说妹妹到西山别墅住一段日子,派了心腹之人在京城内外寻找。” 皇帝瞟了于嘉一眼,他同萧槙说起赐婚的事的时候,可只有于嘉在场。但是,于嘉跟他二十多年,断不可能去向皇后报信。竟然有人能瞒过暗卫的耳目,看来皇后身边是自有高人啊。不过,她要真有这样的高人,怎么会之前刺杀槙儿都不曾得手呢。或者,谢陌是凑巧走丢的,或者是被人掳走了? “嗯,阡儿这么做很对,的确不能让人知道陌儿走失的事。朕让暗门的人助你找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这么好避的么。 “谢皇上!” 谢阡其实也觉得妹妹这么做形同儿戏,可是皇后与太子居然也赞同,这里头实在有些费猜疑。难道皇后和太子竟然有把握让陌儿避开暗门么? 两父子又去了坤泰殿,把事情禀告了皇后与太子,只是碍于有人在场,无法问个清楚。之前太子派人偷偷报讯只是说让他们放心,一路有人相护。避上几年,避开这个风头,也是让谢陌从这团乱麻里解脱出去,谢阡觉得仓促中也只能这样了。 035 逃婚(2) 谢怀远躺在躺椅上,摸着额头说:“陌儿是不知天高地厚,皇后跟太子竟然也跟着起哄。皇后还可以说是怕谢家的势力被雍王拉走,可是太子不至于啊。” “太子殿下说一路有人相护,儿子看来人说得言之凿凿,殿下似乎很有把握,。” “就是避开了,陌儿也回不了家了啊。”谢怀远叹气道。 谢阡小声说:“陌儿都十四了,这一两年就会嫁人了。嫁了人也是回不了家了。如果真如太子所言,陌儿彻底从这事里抽身出去,这倒是件大好事。就是被找回来了,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你当皇上是好戏弄的?”谢怀远怒道,然后又叹一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陌儿已经跑了,咱们也只能寄望于她真的能从这件事里抽身出去。你说的对,她这一两年就要嫁人了,也是回不了家了。说不定这一番还能有其他的际遇,不至于陷到皇家的争斗里去。”妹妹如今在宫中的处境艰难,他并不希望女儿重走一趟这后宫沉浮的路。 “嗯,儿子安排人继续去找,如果有什么还能照应一二。” “去吧。” 过了十日,暗门还没有找到谢陌的行踪,皇帝震惊了。居然还真的能避得开他的暗门。谢陌那个小丫头是不可能了,暗中定然有高人相助。 这个高人是哪里来的呢,是谢家的人,还是东宫的人?东宫在册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少啊。而谢家,暗中养了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 此时的谢陌正蹲在河边洗脸,“段大哥,你好生厉害啊,难怪表哥会请你护送我。” “他可不是请的我,而是我从前下棋输给他,又蒙他偷偷收留在宫中避祸,欠他三个要求罢了。” 这一路避开了所有追踪的人,谢陌对段远的能力相当的信服,闻说他是进宫避祸的,忍不住道:“啊,你躲谁啊?”居然躲到皇宫里去。 段远哈哈一笑,“一个凶女人。” 玲珑拿钵盂打了水回来给谢陌喝,谢陌捧着钵盂大口大口的喝,动作与以往截然不同。 一路上段远都在说她的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像是会到处流落的人。所以让她改一改自己的习惯,省得让人一眼看出来。之前因为她的行迹太露痕迹,他们都是昼伏夜行,尽走偏僻的路。 段远挑了两匹好马,他自己骑一匹,谢陌和玲珑合骑一匹。[.超多好看小说]谢陌会骑马倒是让他很惊喜,一开始太子让他来照顾这个小女孩,他生怕是个娇气的女娃,只是推脱不掉才接受这个委托。一路相处倒是觉得小姑娘虽然娇气,但从来不会叫苦,而且努力不拖后腿。 谢陌会骑马,其实是当初在马场被萧槙一番明褒暗贬的贬损激到了所以咬牙学会的,私底下可没少受罪。 “段大哥,你能教我们功夫么?”谢陌笑嘻嘻的问段远。 “想学功夫,为什么?” “你总不能护我们一辈子吧。” 段远摸过谢陌和玲珑的肩骨,很遗憾的说:“一则,你们俩都过了适合习武的年纪;二则,习武这件事,也是要讲天赋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既没有天赋又错过了苦练成才的时机,你们不行。 谢陌当初打定主意逃婚,是知道皇后明白了她的用意定会派人保护。这一路见识了段远的本事,也是突然起意的。听他委婉的说她不行,也就自我开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很少有人能是全才的。说起来她跟哥哥怎么区别这么大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母亲生她的时候身子已经不好了么。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个次品? 不,我才不是次品呢。我是爹爹跟娘的宝贝女儿,哥哥的宝贝妹妹。所以,没有天赋学武也没什么,我还是我嘛。 段远看谢陌的表情一时诸多变化,十分的精彩,到最后变作一脸的释然。心头忍不住的好笑,这小孩儿蛮有意思的。他三年前进宫,得知那个一脸孩气的小女孩将是下棋赢去他三个要求的平和睿智的太子殿下的小媳妇儿的时候,忍不住捧腹大笑。拍着太子的肩说:“兄弟,辛苦你了,要等着这么个小孩长大给你做媳妇。” 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孩儿长开了,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而且好像还挺聪明,也不凶,太子也不算吃亏。只是,皇帝又忽然要把人指给那个他看不太顺眼的雍王。切,如果早有这个打算,不要等到所有人都误会了才说啊。 “段大哥,我们这一路是往西去哪里啊?”虽然一路为了躲避追查的人,走了不少绕路,但是谢陌还是发现他们是一路往西的。 段远摸摸下巴,“把你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他可不耐烦天天带着两个小孩儿,虽然是不麻烦,但是不自在啊。他答应太子的是让谢陌去过几年自在日子,躲开皇权之争的纷纷扰扰。那个地方跟世外桃源一般,而且有那么多和善的人,很是合适。 除了那次回老家守孝,这还是谢陌第一回出远门,不由感觉到很新鲜。可是,为了不让她的行为举止露出马脚,在有人的地方,段远都把她塞进购置的马车里,她只好偷偷的掀起车帘的一角打量外头。 “段大哥,你说追踪我们的人不见了?” “嗯,昨日我还以为是潜伏了下来,结果是当真撤了。” 谢陌挠挠下巴,还是不敢要求要出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杀个回马枪出来。段大哥说到了‘那个地方’就好了,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动。听他把那里描绘的那么美好,谢陌不禁心动,虽然她已经开始思念爹爹哥哥、嫂嫂和妞妞,还有姑姑表哥跟、跟雍王。 真的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要把自己指给雍王。她不是表哥的小媳妇儿么。那雍王就是小叔子啊,虽然他时常的欺负自己。她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嫁给表哥之外的人。小时候皇上不也指着表哥逗过她么,问她要不要当皇家人的。她以为那就是皇上的态度了。 036 逃婚 (3) 谢陌知道,嫁给雍王,她就得跟表哥去争。[]不要这样,谢家不可以被一分为二。像她这样的世家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皇上摆明了拿她当一颗削弱谢家力量的棋子。到时候支持姑姑的力量与支持她的力量内耗,谢家会被拖垮。 而登上皇位的如果不是表哥,而是雍王,谢家必定覆灭。她这个雍王妃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萧槙要换一个媳妇很容易的。 谢陌拍拍手,既然跑出来了,那就是不同的人生了。不用背负家族责任,她这回要为自己而活。以后,她不再是谢家的嫡出小姐,不再以嫁给表哥做太子妃为己任,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皇上的人追查她,也就开始这一两年吧,等过了风声紧的时候,她就自由了。反正她人都不在,皇上也不会委屈他的爱子空着正妃的位置一直等着。只是,再回不了家了。 谢陌缩在马车里,一直跟着段远又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神谷。进入谷口的时候谢陌兴奋的看来看去,曲曲折折的走了进来,但见眼前突地豁然开朗,竟是别有乾坤。四周烟霞环绕,满眼莺飞草长,中间一块开阔腹地,一条河从中蜿蜒绕行。 “哇,比御花园还漂亮呢。”谢陌由衷赞叹。 “那当然,这可是天工造化。”段远把她带了进去,可是只进了刚开始那段路,有人听到声响出来,他就把谢陌跟玲珑交给对方了。 “段公子……”被称为映月的女子朝着段远远去的身影追了几步,可是无奈他溜得太快了,完全没有追上的可能。只好转过头来,对着有点傻眼的谢陌主仆道:“二位小姑娘,随映月来吧。你们既然是段公子的朋友,自然就是神谷的朋友。” 谢陌微一躬身,“有劳映月姐姐!”不过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段远一句都没交代,直接把她们丢给映月然后就没人了。 “映月姐姐,莫不成段大哥之前来过书信?” “对啊,段公子说你是他至交的小妹子,在躲避追查,要在我们神谷做客。谷主已经候了好些时日了,不想今日才到。” 谢陌赧然,因为路上是她水土不服生了一场病,这才耽误了行程。 映月引着谢陌进去见了神谷谷主水清幽,那是个很和善的女子,面容清雅,眼睛明澈。她把谢陌安排在了自己住处旁边,让她一切自便,只当是自己家就好。 谢陌道了谢跟着进去安置,玲珑忙着把路上买的衣物什么的分门别类的归置。谢陌就坐在凳子上看着,以后她就要开始过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了。好在这个地方果然如段远所说跟世外桃源一般。 其实谢陌还想见识一下那个把段远逼得躲进宫的‘凶女人’什么样子的,可惜一路进来见到的人都是温文有礼的。 进来的时候不少人把目光投注在谢陌和玲珑身上,她们回望过去,往往能得到善意的微笑。 一直到跟水清幽混熟了,谢陌才套出来,段远在躲的人是水清幽的师傅。谢陌扳着指头数了数,“水姐姐,那我岂不是比你高一辈,嘿嘿!” 被水清幽那那双善睐的明眸一瞪,她立马改口:“怎么能这么算呢,咱们分开算。你看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哪能再占你便宜啊。” 神谷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男耕女织。不过每月还是有专人出谷去购置粮食布匹等,也把谷中女人的针线活等带出去售卖。谷中差不多百来户,都是数代以前跟着水家先祖进谷避祸的。 水清幽的师傅倒不是谷中人,而是当年路过凭着绝世轻功无意中闯入的外人。 谢陌在这里完全不用理会外界纷乱世事,也没有人把她当相府千金看待,倒是回复了几分小女孩的天真活泼。 至于京城里,自从知道谢陌走失,萧槙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难看形容,什么城府心机都丢到了一边。她就这么不想嫁给他? 云贵妃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真不敢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儿。” “为什么?” 云贵妃笑而不答,因为你上心了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让一个谢家的女儿做你的枕边人,为娘真的不放心啊。儿子再是能干,做母亲的也是一世操心。自然希望他有会一个一心一意对待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可能会吃里扒外的女人。娶那个女人的嫡亲侄女为雍王妃,那可真的是不能放心。 皇上的用意可以揣度得到,是想云谢两家不要一直这么拧着。也是要让谢家内耗,不让谢青鸾手中掌握那么多力量。这本来对槙儿是一件好事,可是,槙儿对谢陌似乎太上心了一点。这离初衷太远了,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力量,比得过一支军队。有些人不会被明刀暗箭所伤,却会被自己心头的那个女人伤到体无完肤。槙儿喜欢谢陌,那可以在一切尘埃落定,在成为储君之后让他得到,却不能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此刻。 皇上没有下指婚的旨意,这个自然是谨慎。因为谢陌不在跟前,万一她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岂不是带累了槙儿的名声。不过,显然谢陌逃婚这事,已经伤到她儿子了。 “我非把她揪出来不可。暗门的人真是无能,居然连个小女孩儿都找不到。”萧槙咬牙切齿的说。 “人家要是没把握,敢把她送走么。”这个事情还有一个好处,让皇上看到皇后跟太子手里还有不为人知的势力。隐藏实力,这个自然是谁都做的。可是,能避得开皇帝一人掌控的暗门,这势力是不是也大了一点。或者说是暗门根本没尽力么? “槙儿,你不可因小失大,误了正事。” “儿子知道,不会的。” 如今太子与雍王各自分担一部分事务,朝中人更是擦亮了眼等着看呢。正在此时,八百里加急报上了黄河决堤的消息。 037 赈灾 (1) 暴雨不止,皇帝召了重臣与两个成年皇子到乾元殿商议。 太子呈上一份钱粮清单,上头写着户部官员紧急核算出来的国库库银,明细显示此际国库还算充盈,有三百多万的库银。而且等到秋季,各地赋税上缴,还能有两百万两。所以,虽有灾情,朝廷还是有余力赈济的。 萧槙看着父皇一脸的赞赏,心头嘀咕皇兄好快的手脚。居然赶在父皇问之前先一步把库银核算了,而且还查询了重灾区维扬附近州府的存粮,第一时间以太子手谕责令各州府向灾区输送库粮,并且要求维扬地方官府立即抢修决堤河段。 不过,他也没闲着就是了。在皇帝下令拨出一百万库银后,萧槙也出列陈奏。他去找了工部的治水能人贺铸,仔细询问为何一条黄河竟然千古泛滥,历朝历代用在治理黄河的银子,不可计数,为什么还会隔上几年十几年就要决口。那岂不是一次又一次把银子往水里扔。而百姓仍然时常受黄泛之苦。所以,他想请旨做这一次赈济灾民的钦差,一则督促地方官府赈灾,要看着朝廷的银子都用到实处;二则,要带着工部的治河能人去实地勘察。看看有没有比现行的治理黄河的方法更行之有效的法子。(.无弹窗广告) 皇帝更是欣慰,兄弟俩若是能一直这样互为补充,一个着眼当下治河,一个想着如何彻底解决黄泛。那他可真是省心多了。 太子也欣然出声:“二弟有这个想法甚好。朝廷的确不能光是出了灾情再想法子治理。古人有云,上医治未病。若是真的能有法子坚固河堤,让黄河不再决口,甚至只是少决口,那于天下百姓是一个大福祉。” 皇帝颔首,“纸上得来终觉浅,的确是要让他们实地去勘察。而且,带了他们去,对于堵住决口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派了雍王为钦差,督办赈灾各项事宜。 三日后,太子亲自把人送出朝阳门外,目送弟弟登船而去。 此时离谢陌失踪已有三月,太子已然大婚,纳宁侯女江氏为太子妃。 没有证据,皇帝自然不可能动国之柱石的丞相。而且,国家事多,现下也不可能一直重视关注这一件事。 皇帝有意将谢相嫡女指婚给雍王的事,统共知道的人也不超过十个,而且是绝不会把这事说出来的。(.无弹窗广告)于是此事,暂且搁置了。 此时的谢陌对此一无所知,她很开心的挽了裤脚在横贯神谷的大河里捞鱼。在这里,是真正的不问世事度春秋。谢陌打小,虽然有父母疼着哥嫂宠着,可是因为母亲一直缠绵病榻,她是在母亲病榻旁长大的,并没有很肆意的童年。唯一放肆的时候竟然是幼时进宫玩耍,而且在宫里也有规矩要守。所以,她一生最肆意玩乐的竟然是到了神谷的这三个月。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真的与世隔绝。谢陌她们一路向西,其实是走到黄河上游的地方了。水清幽听出谷去的人说了下游决口,灾民遍野,决定出去帮助灾民。 坐在一旁看着水清幽在脸上涂涂抹抹,到最后竟变成一个完全不认得的人了。谢陌惊讶的站起来, “真是神奇!” 水清幽一笑,“嗯,我不想惹来外人对神谷的窥测。这是扮的药王孙福的大徒弟樊文广。” “啊,那万一你俩撞上了怎么办?”自从知道水清幽医术超群,谢陌对她又生了几分亲近。她从前常常跟了哥哥出去对人施医赠药的。哥哥说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所以医者是万不可少的。 “已樊大夫经不在了。我曾于他一同论过医道,有几分情分。药王也知道这几年在外头行走的樊文广是我扮的。” “原来你时常出去啊。”谢陌想了想,“清幽姐,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不能一味的只知道玩乐。反正你会易容术,你把我也改改样子吧。” 她要去玲珑自然想跟,可惜玲珑前两天陪着抓鱼被水草绊住差点淹死,现在还躺床上起不来呢。所以谢陌决定让她就留在神谷中休养。水清幽是把谢陌扮作了一个背药箱的小厮,这个活儿她干过,以前给谢阡背过药箱。 而且这三个月她一直在模仿神谷中居民的言谈举止,要争取把段远说的相府出身烙在她身上的印抹掉。不然她就得一辈子躲躲藏藏了。现在有水清幽高超的易容术为掩护,她觉得自己以后其实是可以离开神谷到外面走动的。于是,在几个神谷中勇士的护送下,谢陌便随着水清幽启程了。 “清幽姐,黄河决口涉及好多个省份,咱们去哪里啊?” “去维扬,那里的灾情最严重。” 这一路赶路,谢陌算是遭了回罪。一路少了玲珑的照顾,就有了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她头次知道,自己其实娇气的可以。以后再不可偷笑马家小姐一身的骄娇二气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让人送你回去或者就在这里等着。”水清幽看向有点快撑不住的谢陌。 “行。”谢陌提起声音应道。这一路看水清幽治病救人,她也帮着打打下手照顾病患,觉得比从前的日子有意思多了。而且,一开始是自己想出谷放风,死乞白赖的要跟来,现在被送回去多丢人啊。撑她也撑下去! “不行就说,不想再多你一个病患。”水清幽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她给谢陌把过脉,按她的说法,谢陌生下来就体弱,一直有高人在帮她调养,这才健康活到今日。 谢陌当时摸摸头,应该是哥哥。不过她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家里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原来里头还有不少名堂。哥哥学医的动因是母亲的病,想不到最后用到自己身上了。 “嗯。”一路事情挺多,分不出人手来照看谢陌,能不拖累当然最好。她当初是怎么会答应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道前来的。不过,上路日子久了,谢陌的耐力体力也渐渐锻炼了出来,至少不会拖后腿了。 038 赈灾(2) 临近灾区,谢陌听说了这一次的钦差是雍王爷。而且听说了他威胁那些地方官如果不赶紧堵住缺口,他就要把他们扔下去堵缺口云云。谢陌对着脸盆里的水照,确认自己都认不出来这才放心,明日就要进维扬地界了。 这一路真是见了不少灾民,携老扶幼,惨不忍睹。谢陌一开始要掏干粮被水清幽制止了,她看看前方望不到边的灾民也就住手了。她们的确无能为力,只能靠朝廷出面。她掏了干粮给人,唯一的下场就是他们被这些灾民洗劫一空。 雍王在维扬设了个医局,每天让人排队去领一碗汤药,以防止染上一些水灾后的易发病。如果灾情之后再出现大的疫情,那可不得了。在那里主持的是随雍王前来的三个太医院的太医,外加本地的一些被招募的大夫。而雍王本人则在大堤上监督抢修。 水清幽去了,报上樊文广的名号,很快被礼聘到医所,谢陌则跟去帮着给灾民添汤药。 长龙似的队伍排在面前,她的手已经发酸了,举起一大瓢汤药都有些洒出来。她已经连续干了四天这活儿了。手每日要舀满一大勺汤药举起不下千次。 水清幽正在旁边给人把脉,看她的手都在发抖,找了个人去替她,换她去守着火熬药。段远要她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孩儿的。 谢陌便用扇子扇着火,这几日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辛苦的了。 “雍王殿下来了”耳中忽然听到一声炸响,自从雍王来了之后,朝廷施的粥再不是清得可以照见人影的了,就这一个实实在在的举措就赢得了民心。何况他还每日里批蓑衣戴斗笠的去堤上监工。谢陌这几日在医所听灾民说雍王,说得可玄乎了。 萧槙做的一切,一开始只是想着他要做出些成绩让父皇看。到后来就是见了灾区的惨象,实实在在的想为百姓做些事了。当然,同时也可以为自己招揽民心。而且,在治河和赈灾的过程中也拉拢了几个得力的官员,认为跟着这个一心干实事的雍王可以实现人生抱负。 只是,他‘小阎王’的名声也暗地里传开,那些被他究责的不力官员,被他气恼之下威胁要丢下去堵缺口的官员,都真心认为这位雍王就是个活阎王。 谢陌放下扇子,跟着众人跪迎雍王。远远的看了眼萧槙的身影就被急于瞻仰雍王风采的灾民挤开了。不过,现在就算是面对面的撞见,萧槙应该也认不出她的吧。[]而且,这种场景他怎么可能主意到一个看火的杂役,何况谢陌脸上还有水清幽做的手脚。 雍王是刚从堤上下来,外头也一直下着大雨,所以进来的人身上都带着潮气。医所负责的刘太医赶紧让给他们端来几碗药汤喝下。 萧槙问了问情况,知道每日除了这里发放汤药,每一口水井还有专人负责洒放药粉,便点点头勉励了在场的人几句。尤其是几位太医和各地赶来的名医,还得了句‘辛苦了!’。 那些灾民都是头回看到这位天潢贵胄的雍王,有胆大的就问了雨什么时候能停,水几时才会退。 萧槙面上一滞,再看看外面仍然倾盆的大雨,心头也有点无力。他带来的或是遣人去民间请来的治水能人都说必须得天上不下雨了,这次的灾情才能够好转。 可是,这雨着实没有要停的迹象。水面还在不断的增高,他能做的,也就是监督人不断的增高河堤,然后及时堵住所有出现的缺口。 “孤,不会先走的。”萧槙说完便离去了。此时他也只能说这一句。他不会扔下灾民和几个受灾的州府独自逃生的。 虽然情况已经极坏,但是皇帝的儿子都陪他们在这里,也的确是无话好说了。 像谢陌这样的小杂工是接近不了中心地带的。而且因为个子比那些男人矮,连看都看不到。但还是听到了那一句话,她对萧槙有了一些改观。 当晚,谢陌睡在分配给‘樊文广’的小房间里辗转难眠。 “漪儿,你怎么了?”水清幽轻声问。谢陌不能告诉她真名,只能给自己改了个化名叫‘白漪儿’,所以水清幽叫她漪儿。她倒也不在意是真名假名,段远帮过神谷度过了一次险些灭谷的劫难,他拜托照看的人水清幽就一定会顾好。至于白漪儿这个名字的由来,则是拆陌字为耳一白,再反过来就是了。 “有点担心,现在灾民越来越多,又天天下大雨,抗洪都抗了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有人被冲走。” 水清幽也叹了一口气,“咱们尽力而为,做好该做的事就是。”黄河决堤,那可是要死几十万人的呀。可是照现在天天暴雨这个下法,河堤不断加高,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有一处决堤,那就是灭顶之灾。那个弱冠之年的雍王,真的能带领大家把洪水堵住么? 朝廷也已经尽力了,又增拨了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为了确保抢修河堤能够完成。 谢陌叹了一声‘天几时能晴啊?’然后闭眼强迫自己睡觉,明日还要继续劳碌呢。 萧槙是夜站在窗前看着大雨,自然也睡不下。一旦决堤,这附近十几万人恐怕都没有生路。经此一次,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王爷,几位大人正冒雨连夜把家眷往外送。”郑达进来禀报。 萧槙的嘴角往下压,“只要他们本人没跑就不用拦着。不过,这些人都跟孤哭穷,说拿不出银子来赈灾,你让人去看看吧。” “是。”郑达心领神会的下去。到门口被叫住,“叮嘱他们不要伤人,吓唬吓唬把银子拿回来就行了。” 到后半夜,有人把成箱的银子、珠宝抬进了雍王下榻的驿馆。萧槙走到郑达打开的箱子前看,“嗬,一个个富得流油啊。” 这些自然是雍王府的兵丁扮作强盗抢来的。晾那些家伙也不敢来讨,这些可是远远超出他们的俸禄几十倍上百倍了。不是贪墨的是什么。 039 狭路(1) 翌日这些银子便变成了堵缺口的河沙等物,还有施粥场的米和面粉。而在医所的谢陌吃饭的时候也发现比往常多了些肉,当即眉开眼笑的吃下去。 水清幽笑着说:“这个雍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漪儿,你知道你今天吃的肉哪来的么?” “朝廷管医所的饭啊。不过,为什么今天会改善伙食啊?”谢陌是适应了好久才适应灾区的生活的。好在医所给大夫的供给一向还算不错,而且,水清幽还准备了一些吃的开小灶。她跟着水清幽倒没吃太多苦。 “因为雍王发了一笔横财。”水清幽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把昨天半夜的事说了。 谢陌摸摸下巴,“这个就是所谓的劫富济贫吧。” 五日以后,一同从神谷里出来的一个顾老先生对水清幽说雨快停了。谢陌当即觉得精神一振,说实在的,她已经到极限了。当即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这样一来,此地便保住了,不用饿死人了。萧槙的差事也能办成了。 不过,这雨真的能小么? 水清幽也是很激动的样子,看到谢陌眼含疑惑便道:“顾老先生还没有看走过眼呢。” 谢陌明白了,这是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人哪。(.无弹窗广告) “要不要派人向雍王禀报?”她问。 顾老先生道:“雍王手下也自有能人,想必也看出来了。如果他真的没有动静,再去说不迟。”神谷隐世,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要学会藏拙才是。于是谢陌也不再多说,只是焦急的等待着。要知道此时这个消息对快撑不住的人们那太重要了。 果然,到下午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在全城传遍了。医所里的人互相看着,疲惫的脸上都是笑意,还有人咿咿呜呜的哭了出来。听说大堤上干活的人也都有干劲了。到晚上谢陌出去买糖炒栗子吃的时候,小贩还主动白给了一份。 到第二日,果然雨渐渐的小了。 “老天爷赶紧放晴吧!”谢陌念叨着。 “呃,漪儿,有几个人病倒了。你跟着去一趟堤上,给堤上的人把预防疫情和强健身体的汤药送去。”水清幽交代着。 “哦,好的。”医所里有几个人病倒了,而自己还站着,谢陌觉得挺自豪。水清幽也说她现在比刚到神谷的时候身体好了一些了。有赖于这几个月加大的活动量跟饭量。 跟着简陋的马车去到堤上,看到依然在怒吼的黄河水,谢陌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乐观的。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好转,但是情况实在是糟透了。 汤药被送到堤上。旁边不远是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据说就是雍王的指挥所了。谢陌忍不住瞟过去。 “小白,别磨蹭,快点干活!”一道来的人说道。 “哦。”谢陌赶紧给过来的人舀汤药。 从这天起,她就跟着人去送汤药。到后来,雨已经完全停下来了,水也慢慢的开始退了。 谢陌远远地看到过几回萧槙的身影,心头也为他高兴。事情终于快要了结了,再过些时日,他就能回京了。 浪头还是很高,谢陌都不敢走近了去看。她发完了汤药,提着桶正要跟着大家往回走就听到人说‘王爷落水了,快救王爷’。 萧槙落水了? 谢陌吓得看过去,方才的堤旁已经少了好些人,说是一个大浪过来,堤坝被水泡久了,一下子垮了一块,然后浪头又太大,雍王就被卷下去了。 至于少了的另外一些人,一些是一起被卷走的,一些是跳下去找雍王的。譬如郑达还有雍王府的侍卫等,就是自己跳下去的。而一起卷下去的,就是站在雍王身边的人了,有地方官员,也有治水的能人,还有王府带来的人。 长堤上一下子就站满了人,都在放开喉咙叫着‘王爷’。不得不说这一个月的同舟共济,萧槙是真的收拢了民心。 可是,这些都于事无补,被卷下去的人几个浪花就不见了。而跳下去的人倒还有些防护的措施,腰上都系了绳子,就这也被冲走了两个。堤上的人赶紧把剩下的拉了上去。 “这可怎么办啊?眼看灾情就快过了,王爷却被大浪卷走了。吩咐下去,赶紧的让水性好的,喝了姜汤下去找王爷。”还在堤上的官员下令道。然后点了二十个好手准备下水,其他的人接着干活。 堤上的人渐渐散开,谢陌这才提着桶挤了进去。只见到滔天的浪花,哪里还见得着人。 萧槙就这样被大浪卷走了?可是,他有功夫在身啊,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护着。怎么就偏偏他的脚下垮塌了呢。 谢陌看左右无人,便走到方才萧槙被冲走的地方近前去看,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刚站过去,就被一股大力在背后推了一下,连人带手里的桶一起掉河里了。 她水性不错,尤其这几个月在神谷简直天天泡水里玩。但是,现在风急浪高啊。她只能闭着眼,死命拽着手里的桶。不知道漂了多久,她手一直不敢松开,生怕松开了就没命了。到后来,水面稍微的平缓一些,在里头也不像之前那么的难受了,谢陌才敢把眼睁开。 这肯定是谋杀而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的害萧槙落水,然后见她去打量就把她也推下来灭口。会是姑姑么?还是那几个被萧槙劫富济贫的官员?没人撑腰他们不敢吧,毕竟是皇子啊。推到大浪上头,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以后的仕途就更加不要指望了。 正想着,手上一紧,竟然是一条绳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缠上了她手里的桶。谢陌使出吃奶的劲也被连人带桶拖了过去。 “陌儿?”萧槙是看到有个木桶飘在水面所以用捡到的绳子套了上去,然后有人跟他拔河,被他拖了过来。谁知道拖过来一看,居然是谢陌在那头。 至于谢陌,她脸上的易容早被水冲掉了。不只易容,连身上的外衣都被冲走了。所以现在她身上只剩下缠胸口的布帛因为绑得比较紧还在身上。而萧槙自然也很狼狈,不过比她好一点,至少不至于肩膀都露在外头了。 040 狭路(2) 谢陌此时可没注意到这些,喜出望外的说:“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也觉得你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为什么啊?” 他们还在随水飘着,两人的手都搭在木桶的把手上,谢陌眉眼弯弯地道:“你是千岁千岁千千岁嘛。” 萧槙撇嘴,“你是想说我祸害留千年吧。”刚刚经历过生死居然能遇上谢陌,他其实也挺欢喜的。 “呵呵,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啊。” 萧槙低头看一眼谢陌裸露的肩头,“你怎么在这儿啊?” 谢陌这才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肩膀,可也不敢腾出手去遮。 “你反正是我媳妇儿,不用害羞啦。”萧槙笑道,然后想起她逃婚的事。现在显然不是算账的时候,但声音不由自主严厉下来,“说,你怎么会在这?” “被人推下来的。”谢陌嘟囔。 萧槙瞪大眼,“把你也给推下来了?”这怎么回事,他其实想都没想,就把这事算在谢青鸾头上了。可是,推谢陌下来做什么?难道这事竟然不是谢家人干的? 现在也不是想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被冲到河心了,在这样湍急的河里想要凭一己之力游到岸上非常不容易,只能随水飘着。所以他看到木桶才会那么欣喜。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桶,然后再看看被水泡得嘴唇乌青的谢陌,“你到桶里去。”说完一只手在水下抱住谢陌的腰奋力把她举起塞到了大桶里。 之前提桶的时候谢陌一直抱怨这桶太大了,可现在幸好这桶够大,还能把她塞进去。只是一离了水里,立即冷得她发抖,抱着肩整个人团在桶里。 而萧槙则双手在外稳稳的扶着桶。这样一来,谢陌就不用一直担心自己力气用尽被冲走了,而且比她跟着桶漂稳当多了。只是萧槙试了几次都被激流又推了回来,没法向河边靠拢。 “谢谢!”谢陌相当有诚意的道谢。 萧槙白她一眼,然后听到谢陌的肚子咕咕咕的叫起来。 虽然各自都逃过了一劫,但离真的逃出生天还早着呢。饥饿还有湍急的水,都可能要去两人的小命。还好现在是夏天,寒冷还不算什么。 不知怎么地,谢陌却是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了。 “好饿!”她咂巴咂巴嘴。饥寒交迫的滋味这辈子算是尝到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肚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忍不住道:“你的肚子怎么不叫啊?” “叫了,只是水流的声音太大,你没听到而已。”萧槙说着,忽然左手往旁边伸出,再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居然抓了一只一尺来长的鱼。 当萧槙把鱼递到谢陌面前时,她结结巴巴的说:“生、生吃?” “我上哪给你弄火去?没让你吃活的就不错了。”鱼是叫萧槙给捏死的。 谢陌拿着,不知道要怎么下口,又递到萧槙嘴边,“你先吃。” 萧槙当然也是头一回,可是怎么也比饿死强。这个时候死,他是闭不上眼的。于是把心一横,咬了一口,那鱼便开始流血,看看昏黄的河水,他把血也吞了下去。 就这么用牙撕扯着吃了半条,然后再递给谢陌,“嗯,有点腥味,不过挺鲜的。” 谢陌接过来,也只好如法炮制,到吃完,一嘴巴都是血又抬手抹去,“是挺鲜的。” 到了晚上谢陌实在犯困,“我撑不住了。” 萧槙看看波涛翻滚的河面,“你是猪变的啊,这种时候居然睡得着。”顿一下,“算了,你睡吧。” 看谢陌一副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的架势迅速入睡,萧槙道:“哼,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在这大河里。”说实在的,现在水势渐缓,他要一个人靠着木桶游上岸还是有机会的。带着谢陌嘛,就不太可能了。 对着谢陌熟睡的脸看了又看,萧槙把头凑过去,一边小声嘟囔,“我从不吃亏的,你得给我点好处才成。” 谢陌睡得迷糊,就觉得有大鱼咬了自己的嘴巴,于是出声道:“槙哥哥,大鱼咬我。” 萧槙一愣,又听谢陌唧唧咯咯的笑出来:“吃、吃大鱼!”伸手在她脸上一戳,“你就安分的睡吧。” 谢陌一觉醒来,睁眼就看到满天星空,然后看到近在咫尺的萧槙。他的手还扶在桶上,所以她才能安稳的睡觉。不由感激道:“可惜这桶太小,我替不了你。” “就是你替得了,我也不敢闭眼。万一睡着了,就这么见了阎王可不值。” 谢陌想想,那倒是,她可没有这样大的力气和这样好的耐力。幸亏皇上一直督促皇子勤奋练武,不然今日她命休矣。 “我可告诉你啊,我是从来不会救外人的。我也懒得跟你翻旧账了,你就说吧,嫁不嫁给我?” 谢陌看看桶外滔滔洪水,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 “嗯?”萧槙眯起眼。 “嫁!”谢陌斩钉截铁的把自己卖断,反正逃婚也泡汤了。回去之后肯定是要嫁的。其它要担心的,等她捡回小命再说吧。 “再敢跑我就……”萧槙想了一下,杀了她,好像有点舍不得。而且能威胁到这个丫头的恐怕也只有她谢家人的安危了。现在的他,还动不了她家的人。 谢陌摆手道,“不跑了,跑也白跑。”居然这么快就遇到本人,她还真是运气不好。 “你怎么会知道父皇要指婚的事的?”至于为什么要跑,萧槙决定不问,不管是因为谢家还是因为老大。总有一天,她会像别的女人一样,以夫为天的。 “嗯,偷听到的。” 萧槙目露鄙夷,“就凭你,能避得过我就不错了,还能避过暗卫?” “不是我,是我认得的一个高人。” “高人,什么高人?” “他为了躲避别人追查,躲进皇宫,被我遇到的。” 这话半真半假,萧槙也相信的确有这么一个高人存在。不然他和父皇的谈话不会那么快就泄露出去。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谢陌认识的就值得商榷了。她有这么大胆? 敢放任一个绝世高手在宫里晃来晃去,老大你胆子不小。这么一个人,如果想对他和父皇做什么,应该是可以无声无息就得手的。看来,老大倒的确没有要弑父杀弟的心。 041 脱困(1) 谢陌脑门被敲了个爆栗,立即很有眼力劲的保证,“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萧槙撇嘴,在她没有学会以夫为天之前,她说的话都得打个折扣,尤其是有关谢家的事情。 “然后呢?” “嗯,然后我就跟着他跑出来了。再然后就到灾区来帮忙了。” “等等,那个高人多大岁数?男的女的?”萧槙警觉的问。 “不知道呢,他脸上胡子拉喳的,都看不出来长什么样。不过头发花白了,应该岁数不小了。”谢陌睁眼把瞎话说得很溜。既然胡子拉碴,那不用说是个男的了。 萧槙点点头,能练到那样身手,岁数应该是不小了。低头看看桶,有点眼熟。而且,谢陌这家伙打哪弄来一桶啊,可别说是她掉到河里捡到的。那可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没这桶她恐怕早一命呜呼了。 “桶哪来的?” 谢陌咧嘴一笑,“这是装汤药的,我听说你掉下去了,急得都忘了把桶搁下。” “你当时在堤上?还拎着装汤药的桶?我怎么没有见到你?”就算隔得远,没道理他会看不到。 谢陌摸摸鼻子,“呃,有人帮我易容了。可能在水里漂了半天冲没了。”说完用手摸摸自己的肩膀。都被他这样看过了,好像也只有嫁给他了。 “你倒认识了不少异人。”死丫头还真是福大命大啊,如果他当时抢她的桶,没有认出来是她,多半一脚就把人踹开了。他堂堂皇子,命当然比不相干的人重要多了。 “也没多少。”谢陌话中含着不少遗憾。这一次逃婚不到四个月就结束了,没有更多去见识的机会。 居然还敢给我一脸的遗憾,萧槙愤然。想了想父皇平日是怎么待母妃的,别别扭扭的开口,“我府里也有不少异人,如果你有兴趣,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谢陌看着他,眼里露出惊讶,被吼了一句,“看什么看?” 就说啥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还有没有鱼吃啊,槙哥哥?”谢陌当然不会老实说。她肚子又瘪了,于是把话题换到吃上。省得他一直问关于逃婚的事。不过今晚说的话得记牢,不然以后再问起,前后矛盾可不行。 萧槙摇头,他体力消耗更大,当然更加的饿。可是,没有倒霉的鱼再靠近他们。想起谢陌梦中喊大鱼咬她,又嚷嚷吃大鱼,萧槙忍不住笑。 “陌儿,如果我们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虽然有这个丫头作伴,他还是死不瞑目啊。他想做的事还有太多,而且就这么留下母妃一个人在世上。 谢陌却着着实实愣住了,“不是有你么?” 萧槙想说‘我也不是无所不能’,可是转念一想,陌儿尚且信心十足呢,他怎么能一副小儿女状先伤怀起来。 “对,有我呢!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在河里一直漂了一天一夜,这才在水势更缓后慢慢的想办法上了岸。 谢陌蹲在河边,把那个劳苦功高的桶慢慢推出去。说不定它还有机会救到什么人呢。他们也不能把它带着。二人此时的形象实在狼狈的可以。 换个地方,他们俩这打扮就是‘奸*夫*淫*妇’的形象代言。谢陌上身是绑胸口的布帛,下身也只有一条裤子。萧槙则是一身湿淋淋的残破的中衣中裤。 谢陌的衣服倒是干的,因为后来她一直没下水。萧槙怕她寒气入骨,还度真气给她驱寒,衣服也顺便烤干了。萧槙一边度气的时候一边还说:“我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自己都这么惨了还要照应你。” 萧槙这下是真的精疲力尽了,撑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口气没有散,现在逃出生天气也就泄了。他躺在沙滩上动弹不了谢陌蹲在他身边,两手抱着肩膀冷得哆嗦。想了想用手挖沙把萧槙盖起来。 “这样是不是就不太冷了?” “嗯。” 谢陌便把他整个人用沙盖住,只露出头来。然后又把自己也用沙埋起来。这样就只是饿得难受,倒不会冷了,而且也没有衣衫不整的烦恼。先等他歇会儿力气回来再说。在河里扶着大桶一天一夜,又在浪头里游到岸边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反正她也不可能穿成这样出去,会遇上什么事可不好说,还是呆一起好了。 萧槙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在丹田凝聚起一点真气。 谢陌摸着瘪瘪的肚子,竟然见到有一队螃蟹排着队从河里走到沙滩上便蹑手蹑脚的从沙堆里爬了起来。 等到萧槙回复了几分气力起来,她已经把这队螃蟹都逮到了。她的头绳什么的早都被冲跑了,见萧槙头上还有一截便取了去绑了一串螃蟹的腿,这会儿正提着一串螃蟹回来,“要是有火就好了。” 萧槙指指右侧方向,“那边有炊烟。”他练武之人,目力自然比谢陌好多了。 谢陌欢呼一声,“那咱们走吧。” “等等。”萧槙把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拿去穿上。”虽然穿上也还是衣衫不整,但是总好过肩膀露在外头。自己媳妇被人看,那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谢陌便穿着一件破破的,对她来说大了几号的中衣拎着一串讨喜的大螃蟹跟在赤着上身的萧槙身后朝有炊烟的地方走去。好在这里偏僻,路上没遇到人。不过遇到了人,多半也会被萧槙打晕,直接把衣服扒拉下来。 怀着吃热饭食的强烈渴望,谢陌赤着脚走在路上。什么鞋啊袜啊的早就不见踪影了,脚底板不时的被磕到。 萧槙听她在身后笑出声来,“槙哥哥,我就知道有你在,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那当然。”这话如果没有伴随萧槙肚子的咕咕声,一定会更加的掷地有声的。 谢陌立时笑得更大声了。 走到了看是一个渔民的家,破旧木板搭成的住处。 萧槙站住,指指旁边,“那里呆着。” “哦。”谢陌乖乖呆在那边,她这个样子去敲门实在不雅。 042 脱困 (2) 过了片刻,萧槙从渔民屋里出来,换了一身齐整的粗布衣服,手里还拿了一套扔给谢陌。 这家主人正在做晚饭,原来看萧槙一副落拓样根本不想搭理更别说招待了,直接叫他滚蛋。无奈,萧槙的拳头比较硬,只好把晚饭贡献出来。谢陌捉的大螃蟹也被弄好送上了桌。然后人就被萧槙赶出去了。 “你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位爷倒好,连吃带拿的,还对主人家这么凶。 “这人不是什么善类,方才看到你的时候眼神就不对。不是我先收拾了他一顿,难说不对你怎么样。等下有人来,你就扮作本王的随身小太监。” 谢陌想了一下,方才那个人看到自己的时候,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萧槙狠狠剜了一眼才移开目光。可也不至于说人家就不是善类了吧。不过他先进来,也许还有别的事。反正自己进来以后,那人一直是老实听话卖力干活的。 看看门口,谢陌道:“你说他会去报官?” “嗯,我就是要他去报官。” 谢陌看萧槙两眼,“你有证据证明身份?” “没有,只要有自称雍王的人在此地出没的消息传出去,我的人自然会找来。(.好看的小说)至于其他的,见机行事就是。”这两天一夜他们怕是漂出千儿八百里了。身无分文要回去维扬恐怕不易,唯一的办法就是表明身份。不然去偷或者去抢萧槙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而且这种想法也不会进入天潢贵胄如他的想法里。 果然一会儿那主人就去报了里正说家里青天白日来了强盗,带着一群人回来。 在吃饭之前,两人已经各自梳洗过。因为都穿的是渔民的衣服,所以索性就扮作了渔家少年。谢陌等会儿要扮太监,脸上、脖子还有手被萧槙抹了一把锅底灰。 待到来人半信半疑的恭请他们上马车去县衙,萧槙指着跪在地上的人说:“这个人方才叫本王滚蛋。”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人在一旁磕头不止。 方才一番口舌,里正觉得这个人多半真是雍王,等闲谁敢冒认。再说此人气度不凡,年纪相符。是听说雍王落水的消息,命大没死被冲到这里也是可能的,何况还带着太监呢。还让他送他们上县衙去,要县大老爷派兵护送他回维扬。 方才正在吃晚饭,同村的方老大跑来说他家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强盗。(.好看的小说)想来是雍王的小太监长得太过美貌,所以被误认成了女人。 开始方老大还一味的阻挠,说他们肯定是冒充的。里正自觉是见过世面的,他在京城做八品吏员的儿子信里就说过,宫里有些太监自小进宫,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呢。自己如果能帮到雍王,将来于儿子的仕途也是大大有利的。就是万一弄错了,这不是还要去县衙请县大老爷做主么。如果是真的,他们可得罪不起这样天大的贵人。在场就是里正也只是远远看到过知府那么大的官儿而已。 因此现下听了雍王的话里正就要呵斥方老大,却听雍王又说:“不过本王吃了他家的饭,还拿了他家的衣服,你赏他二十两银子。回头去了县衙,叫县令给你。” “是、是。” “小磨子”萧槙笑吟吟的喊。 谢陌不得已应了声,“奴才在。”学郑达的样子扶他上马车。 马车已经是全村最好的,但还是有些简陋,不防震。不过,有枕头有被子,谢陌已经很满意了。这可比团在桶里舒服多了。 “过去点。”萧槙把她连人带被子往边上推,然后自己也躺下来。 萧槙其实一直在想,是什么人把自己推下来的。开始很疑惑是因为谢陌也被人推下来了,可是后来听她说她是易容后被推下来的。那么推她的人就不可能知道她是谢家四小姐。 所以,这事多半还是谢青鸾派人做的,而那几个他曾经怀疑过的细软被他派人洗劫一空的贪墨官员多半只是在暗中配合。 那些人可真是蠢,这件事无论会不会查出来,贪墨作为地方官前途也尽毁了。除非谢青鸾许了他们别的什么。毕竟她是皇后,太子生母,的确是有本钱给人画大饼的。侧头看看旁边的谢陌,头回觉得她姓谢不是什么好事。 他原本一直觉得得到谢相的女儿是件很不错的事,此刻却希望她只是陌儿,不是什么人的女儿,什么人的侄女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县衙都半夜了,县大老爷被人从如夫人的热被窝里叫起来,本是怒不可遏,听说是落水的雍王到了县衙,赶紧穿上衣服往外走。 雍王落水是在维扬,这两天一夜消息在沿河已经传遍了。原本什么事不会传这么快的,可是这事太大了。万没料到人竟然被冲到他这里来了。 谢陌是睡得迷迷糊糊被萧槙拍醒的。村民早早去报讯,因此娄县令迎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刚走进县衙。 萧槙大刺刺就把主位坐了,谢陌站在他身后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娄县令一边让师爷去打发村民,一边迟疑的问:“敢问,可有信物?” “本王身上这身衣服尚且是旁人的,你觉得还会有什么信物?” “这……” 谢陌巴不得早早去睡觉,而且这时候也该她这小喽啰出马。于是开口道:“娄县令,你有疑惑是应当的。不过我家王爷在水里漂了两天一夜,早已疲累不已。不如先安置王爷歇下,同时你派人快马去维扬报讯。等雍王府的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她的声音清越,听着倒与宦官尖细的嗓音不太像,而且脸又全涂黑,因此娄县令听了略有起疑。不过觉得她说得的确在理,便先让他们安置。 虽然不能十成确认,但是十之八九是错不了的。娄县令腾出最好的院落给雍王住。 “为什么我要跟你睡一间屋?”谢陌不满。 “你是本王的贴身太监,当然是要随身伺候。按规矩,你这守夜的可以睡到那个小床去。等本王要茶要水的时候就起来伺候。” 043 追杀 萧槙和衣往床上一倒,不再说话。衣物是娄县令让丫鬟送来的上等丝绸的成衣,洗了个澡那身布衣便换下了。 谢陌走到小床那边,也只好和衣睡下。她的衣服也换了,不过洗澡嘛就是用的萧槙洗过的水了。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太监。 谢相千金的名头当然是不能露的,一则大家之女哪有到处乱跑的道理。二则,萧槙言之凿凿的说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当然不能叫外人知道。 谢陌当时就还嘴,不过是巧遇的,又不是跟你私奔,什么奔则为妾的。但也知道如果暴露她的身份,那是大大不妥的。父亲首先就会得个教女无方的考语,严重了还会影响仕途。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家子女都管教不好,还如何统率百官。 再就是这事传开了,人家才不会信他们是巧遇呢。只会说她谢陌千里来奔雍王。品行有亏,她恐怕真的得从正妃降为侧妃。那更是大大的丢谢家的脸。 萧槙过去两天一夜疲累过甚,如今一挨枕头,虽然明知此地尚不是万全之地,也忍不住沉沉睡去。反正如果有人偷袭,他习武之人的警觉也会让他醒来。而谢陌睡得就更好了。虽然不是高床软枕,但是比桶里好过多了。(.) 萧槙一时睡沉了,只当是在自家王府,随口就是一句‘倒茶来’。谢陌完全没听到。不过,以她此刻的困乏,就是听到了,怕是也会装没听到。 娄县令已经派了人去维扬,同师爷商议,两人都觉得那个自称雍王的倒的确有几分王者气度。就是那个小太监有点不像。不过,维扬到此快马加鞭三天就可一个来回。很快就可以知道真假,这三天就好生把人留着好了。 萧槙喊了一声,没有美妾俏婢上前伺候,慢慢醒过神来,这可不是在雍王府。只得自己起身倒了茶喝。茶刚端到嘴边,却是面容一肃,猛地往窗边扔了过去。刺客竟然来得这样快,这不是显得他雍王府的人太过无能了么。 谢陌晕晕乎乎的被人连人带被卷起从窗外跃出。 “慢点,我晕轻功。”被萧槙抱着在别人屋脊上奔驰,她就是睡得再死也醒过来了。 因为来人有四个,且不好对付,只能选择逃走的萧槙听到‘晕轻功’的说辞,差点脚下不稳。低头一看,谢陌果然是面色苍白。不过,此时可不能慢。如果不是有县衙的衙役挡了一挡,他可不容易跑出来。娄县令派了县衙的精锐守在他的屋外保护,这才让他在察觉之后可以伺机逃出。 “忍着!” 谢陌耳中听得呼呼风声,腹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哥哥说过,雍王的功夫暗中还有高人传授,比起等闲皇子来高明多了。 萧槙抱着谢陌绕了几圈跑到山上,这才甩开追兵。刚一停下,谢陌就蹲到地上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她不晕车不晕船,但是晕轻功。小时候被哥哥抱着从这棵树荡到那棵树都不行。 “算了,我背你吧,真是个麻烦。”谢陌没穿鞋,而且人也虚弱得不行。 谢陌心道,那你可以不带我走的。来人既然是姑姑派来的,肯定不会动她。萧槙此时带走她,就不是单纯的患难与共了。 天光泛起鱼肚白,萧槙背着谢陌从山路慢慢朝维扬方向去。消息已经通过娄县令传出去了,现在就看他手下那群人几时能找来了。 过了一阵子,谢陌在他背上悠悠醒转看天色大明,拍拍他的肩,“槙哥哥!” “什么事?” “驾——”谢陌拍着他的肩吆喝。 “信不信我扔你下山?”萧槙作势要扔。谢陌的手脚把他缠得越发的紧。 萧槙身子僵了一下,背上的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这么紧的缠着他,他定力可不够。 “松开,再乱动真扔你了。” 谢陌知道他不会扔自己,不然在河里就早扔了。不过,似乎上了岸,有些想回避的东西就又冒出头了。譬如说,方才的刺客。不过还是乖乖的把手脚松开了些。 远远的看到间茶寮,萧槙背着人往那边去。 “槙哥哥,你有银子么?” “没有。” “我有,我请客。” “哪来的?” “娄县令的师爷想在我嘴里套话塞给我的。”然后她胡乱说了几句就收下贴身收藏了。 此时天色已然大明,茶寮不只有茶,还有包子馒头稀饭,两人坐下吃早饭。连生鱼都吃过了,这些东西也就没什么好挑剔了。 看茶寮的老婆婆端了馒头小菜上来,忍不住道:“你这小姑娘黑是黑了点,可真俊。” “婆婆说笑了,我们其实是京城人士,在路上碰到这场洪灾,同下人失散所以才打算寻路回去的。至于脸上涂锅底灰,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脸上涂些锅底灰,也不过遮人耳目而已,哪及得水清幽的妙手神术。这个老婆婆就连她是个女儿身也一语道破。想来她那个小太监扮得也不像。不过也无妨,只要旁人不知是她便好。 那老婆婆听谢陌所说倒是不疑有他。人老成精,这两人一看吃饭的举止就知道是出身富贵人家的,而且操一口京城口音。这么俊的小姑娘,路上的确容易出事,涂上锅底灰也好。 在老婆婆处讨了一双不合脚的鞋穿着,谢陌跟着萧槙继续上路。 “我们这样,很不好掩藏行迹呢。”当初段远老江湖带她出京可不是这样的。 萧槙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不是还有你么。” 谢陌咬住下唇,“必要之时,你将我做人质,对方也未必会撒手。”杀死雍王,三皇子尚年幼且出身低微,根本不能跟表哥去争。这个诱惑太大了。 “放心吧,你是谢相唯一的嫡女,是下任家主唯一同胞妹子,比旁的谢家人自然更加值钱。”所以,带着谢陌一起上路,就可以防止那些会同时把两人一起弄死的杀招。譬如火攻下毒之类。至于说人质,那倒是不必了。他拿自己老婆做人质,那就有些没品了。 044 擦枪 谢陌心内叹息,也只有在神谷的三个月才没人那这层身份往自己身上套。还有在河中生死未卜时,她相信眼前之人是没有去思考她的利用价值,救她到底值与不值的。可惜,也只有那大河里生死与共的两天一夜。 被一个茶寮的老太婆就一眼看出他俩出身富贵,而且满口京城口音,这行迹露得也太分明。所以进城以后,两人还是设法换了粗陋衣服,又租了辆牛车上路。 车是谢陌去雇的,萧槙瞪眼,“为什么会是牛车?” “马车贵。”谢陌言简意赅的说。他们穿这么粗陋,坐牛车不正好,还可以省几个钱路上用。要知道她只是收了个红包而已,也没得多少银子。 “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自然我做主。”谢陌言下不无得意。 “那可是给我的随身太监的红包。” 两人压着声音在牛车里嘀咕。 萧槙路上坐在旁边与驾牛车的老头儿闲聊,老头儿问他是做什么的,他答是杀驴的。 “不像、不像。” 谢陌在内听了咬牙,卸磨杀驴,这人嘴里就不忘拿她说事。 这一路行来,倒是平安无事。晚上打尖的时候,谢陌拿出换的碎银子要两间连着的房却被小二告知只有一间空房,不然就只有大通铺。小二还说他们两个都是男子,就挤一挤何妨。谢陌看看客栈里客人是不少,只得就要了那一间空房。 在上一个城镇,谢陌去购了些物品学着水清幽的法子给两人改换装扮。她一向聪明,在旁边看了几次,倒看会了大半。只是有些药物不好找,有些秘术也不是看一看就能学到家的,所以效果不好。但比光拿锅底灰一抹却是强多了。 只得一间空房,而且这镇上也没得多的客栈了。无奈,只得挤一挤。反正娄县令府上,也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只是进去才知道,不是每个房间都会有下人守夜的床的。 萧槙笑着道:“你选吧,是挤一挤,还是你打地铺?你说的,你出银子,该你做主。” 谢陌只得抱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打地铺就打地铺吧。既然她没本事让某人打地铺,那就只有自己了。 “你说万一,我半夜起来踩着你怎么办?” “我已经是靠墙角打地铺了,你除非特意来踩我,否则怎么可能踩到。”谢陌说完睡到地铺上去,裹了被子背朝着萧槙。[] 萧槙自己坐下喝了两杯凉茶。谢陌自然不知,他已经和雍王府的人联系上了。而那些尾随的刺客也被料理了。便是这客栈里只剩一间空房十之八九也是那些家伙揣度上意弄出来的。 这么同行同止,谢陌不知人事倒是兀自好吃好睡,他却真是有些煎熬。转头看向谢陌,小丫头自小就会避着他,没有老大在场,通常都躲着他。后来日渐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就更是难以见一面了。他到底是几时对这丫头上心的,回想起来却全无行迹。 半晌,萧槙搁下茶盏,过去照旧是连人带被把熟睡的谢陌抱到床内侧,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谢陌是被呵在颈窝的热气弄醒的,睁眼见到萧槙的脸,“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萧槙眼底一抹邪魅笑意。 “从长计议、来日方长。”谢陌手撑在他胸口想退开去,才退了一点后背就碰到他圈在她身后的手。不由得恼了,“三书六礼,你行了哪一样?皇上也没正式指婚呢。槙哥哥,你放手。” “你不是自己亲口许诺要嫁给我了。父皇也说了要将你指给我,这事绝无再生变故的可能。”起先顾忌大水,顾忌刺客。如今已然上岸,刺客也被除去,外头还有自己的人守着,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出门在外一直禁欲,现在对着她,着实难以再忍。 “可是,一日我没进你的门,你就无权对我如此。”谢陌一张俏脸崩得死紧。只当他还在逃避追杀途中,不会如此,所以安心的睡去,没想到这么不管不顾的。她错了,表哥才是谦谦君子,这个家伙根本不是。 萧槙捏了下谢陌的脸,“可我实在是不想忍了,怎么办?” 谢陌眼中泫然欲泣,目中含着祈求,“槙哥哥”道理讲不通当然只有来软的了。 谢陌这张脸,宜嗔宜喜也宜哭,纵是此刻,也别有一份青涩风情。萧槙凑过去,衔了她的唇舌细细吮吻,与那日她在桶中酣睡不同,更得情趣。最后将她的身子翻过伏趴在床上,自己覆在上头……多少解解馋,不然,那是真的忍不住了。 谢陌开始做出要哭的样子求他,没有用便收了起来。此时脸上印出枕上的纹路,却是没有泪水流下。 萧槙躺在她身侧,见她还是趴着,以为她在哭,凑过来看却没有。伸手拂过她的肩头,“好了,睡吧。” 谢陌不言不动,只狠狠的剜他一眼。既然哭没有用,那还哭来做什么。母亲说过,泪水只能流给心疼你的人看,此外尽是枉然。 萧槙嘴角往上勾起,“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不可再生二心。” “哼!”谢陌侧头向着里侧,却看到自己臂上的守宫砂鲜红宛然初时。盯着看了半日也没见淡去,更别说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两腿之间都被磨得发烫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谢陌在被中穿好贴身衣物,想越过萧槙下床却被他一把抱住按入怀里,“别乱动,乖乖的。不然我真的做坏事了。” “你、你没有么?” “生米还没有做成熟饭,不过,也只差一步了。你再乱动,我就不保证了。”既然小丫头这么抵制,他就再等等吧。回去以后就请旨让礼部准备大婚事宜。一定要在最短时间让她进他的门就是了。这种事情,还是琴瑟和谐来得更妙。 谢陌自小丧母,而赐婚的旨意又没到谢府,自然不会有人敢对她讲这男女敦伦之事。所以起先,她是真的以为萧槙不顾她的意愿做了坏事。可是守宫砂却又还在,他也说没有。 045 恼火 萧槙看她眼含疑惑,伸手盖住她的眼,“赶紧睡觉,不然我改主意了。(.无弹窗广告)至于这事嘛,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了,不急啊!” 谢陌听他到后来竟变作诱哄小孩子的口气,似乎是她急着如何如何一般,忍不住就捉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萧槙开始由着她,知道她方才让吓到了。可是看她不松口,手腕间越来越疼,竟是要咬下他一块肉一般的狠劲,便伸出另外一手在她下颌处一捏,迫得她松了嘴。 “跟头凶恶的小兽一般。”看一眼腕间,在渗血,却也懒得起身包扎。 “我要去睡地铺。” “睡哪都一样,别闹腾了。” 次日谢陌开门见到候在外头的郑达等人,才知道他们早就来了。什么只剩一间空房云云统统都是假的。 “四小姐,许久不见了!”郑达躬身道。 谢陌一言不发直直往楼下去吃早饭。楼下也早就清场了,见到她立时便有人端上精致的早点以供取用。 萧槙出来,郑达眼尖的看到他手腕抬起时露出的牙印,心道,咦,被咬了。竟然没得手么。他们本就在沿河寻找,听到风声立时赶来,只比那些杀手晚了一步而已。 就在谢陌他们在茶寮的时候就到了。一路见自家主子逗着谢家四小姐未来的雍王妃好玩,又是换衣服易容又是坐牛车的,且让他们不得露面,便一部分人暗中跟着,一部分人过来准备打尖住店的事。 路上几次看到王爷对着未来王妃蠢蠢欲动的样子,郑达便安排了只得一间空房。可是瞧这样子,王爷居然没有得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王爷极想,可是终究克制住了。这位主,从十三岁开荤,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啊。想明白了这一点,郑达心知肚明,楼下那位就是未来的女主人了,铁板钉钉。就是如今皇帝没有指婚,将来也必定是。 用过早饭,一同启程,谢陌一直虎着脸不说话。 坐的自然不是牛车了,实际上那个老头儿早在昨日就被郑达打发回去了,高高兴兴的多收了一锭银子。 此际坐的马车舒适豪华又防震,谢陌和萧槙各据一方。只是,萧槙总是拿脚或是手撩拨她。后来更是直接坐到她身边来,“我觉得那牛车坐着其实别有风味呢。” “是么,那王爷日后就坐牛车上朝吧。”那倒也是朱雀大街上的一景。 萧槙没有直接回维扬,反而是带了他从京里带来的治水能人沿河而上,慢慢察看。赈灾的事有他收服的官员和雍王府留下的人员在继续掌管。反正雨早停了,潮也退了。剩下的后续事宜是早安排好了的,按部就班的做就是。倒是日后如何防水更重要一些。 下车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顶纱帽,萧槙给谢陌戴上。寻了来的都是他的心腹,知道是她无妨。可是与那些治水的能人汇合了,她的身份却是不能暴露了。就让人当这是雍王一次民间猎艳好了。 昨晚的事谢陌生气了,气得挺厉害。萧槙也不敢把她欺负得太狠了,晚间便是各宿一屋。白日他出去忙活,留了郑达在住处陪着她,或是陪她上街闲逛去。 “郑达,不要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我。” “小的奉王爷的命令,要时刻保护小姐的。” 谢陌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只好同他一起逛着。逛了一会儿便溜达到医所去,打算看看水清幽,然后告诉她让玲珑回京去。 大水之后,还是出现了一些疫情,幸好控制得当,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感染。萧槙和当地的官员都觉得很欣慰。 医所的刘太医看到郑达陪着个头戴纱帽的女子进来,忙让人把他们迎了进来。这位郑公公可是雍王面前的第一红人哪,能让他陪同的,这位至少也得是位郡主或者千金之女吧。不会是云太师的千金跑来了吧? 刘太医其实倒是认得谢陌的,曾去谢府给她诊过脉。因此当她进了房间,取下纱帽,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谢小姐?”只听说云家的小姐对雍王一往情深,想不到连谢相千金也是啊。谢家家教森严,四小姐竟然千里来奔。乖乖不得了! “是我啊,不过太医你可得保密。”谢陌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太过突兀,不过也没法子。 来的路上谢陌问过郑达,让刘太医知道她在这里不妨事吧。郑达说不妨事。于是,谢陌明白了,这个刘太医是萧槙一个阵营的。怪不得会自动请缨跟来负责灾区的事宜呢。 “臣省得。”既然是郑达陪着来的,那么谢四小姐同雍王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他也不敢泄露谢家千金来此的消息。他可得罪不起谢家,自然是会替她保守秘密的。 “好,你替我把药王谷的樊文广请进来。” 刘太医看郑达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让人出去把人叫了进来。 水清幽倒是一阵的纳闷,因为没有大的疫情发生,她其实已经请辞了,过两日就要动身回神谷去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贵人要见她啊。 等她进去,看到谢陌这才明白过来。害她还担心是不是被人发现了身份。至于白漪儿落水一事,她满怀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郑公公,刘太医,我有话单独和樊大夫说,你们先出去吧!” 郑达犹豫了一下,王爷交代从现在起拿谢家小姐当王妃看待。王妃有令,他自当遵从。只是这樊文广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四。这个年岁按说就算是太医,也不宜面见皇家内眷的。这也不合礼制啊。宫里都是安排老太医给主子娘娘们诊脉的。 于是郑达虽然遵命退出去了,但人就在门外站着没走开。 谢陌皱了下眉,然后无声的开口,‘水姐姐,多谢你的款待。我得回家了。你回去以后让玲珑也回家吧。还有,我不是白漪儿,我叫谢陌。家住京城朱雀大街xxxx。神谷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046 鼠疫 (1) 水清幽会读唇语,听她说自己住朱雀大街的时候眨了眨眼,那可是皇亲国戚和当朝重臣才能住的地方。姓谢,莫不是当今德高望重的谢丞相的女儿或者孙女。那就怪不得连刘太医和雍王身边的大太监都听她吩咐了。 谢陌却不会读唇语,所以水清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达听里头没有说话的声音,虽然纳闷却不能回头来看个究竟心道这谢家小姐跟樊文广打什么哑谜呢。谢陌知道今非昔比,虽然很想,但她不能在医所随心所欲的转悠。所以,说完了话她也就出去了。 快到医所门口的时候,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险些栽倒在谢陌跟前,她便伸手扶了一下,“老人家,小心些。” 这件事她也没放在心上,转过身就忘了。 回去驿馆,萧槙也正从堤上回来。他准备写奏折请旨回京了。留下那些治河能人在此地协助地方官府进行善后并做一些措施防止黄河年年泛滥。当地的官员他这段时日也进行了一番大换血,把一些渎职无能以及贪墨的都罢免了。这次出京父皇直接授予了他人事任免权,因为他是代天子巡视灾区,所以也说得过去。 留下的以及新近提拔的都是些干吏能吏,想必可以把这个担子担起来。经此一事,自然又多了一批想跟着他一展抱负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看到谢陌,他是很闲适的。笑着说:“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是,臣女遵命。”谢陌福了一福,就要退下去。 萧槙捏捏鼻梁,谢陌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守礼过。做出这幅样子不过是说,我守礼,所以你也得守礼。 “退下!” 谢陌心道我这不正在退么。 却是郑达先一步退下了,还贴心的把门也带上了。这回他自然没有再在门口监听了,不但没有,还把附近伺候和守卫的人都撤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去。 萧槙走过来,一把抱住谢陌,“还在气啊?我又没有真的……” 谢陌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得听他在耳边继续胡言乱语,“我憋得那么狠了,也不过是在你身上胡乱蹭了蹭,我够守礼了。你别摆出这幅教养嬷嬷的嘴脸给我看了。” “你们骗人!”谢陌说的是‘只剩一间客房’的事。 “那是郑达搞的鬼,我已经骂过他了。”萧槙的确骂了郑达一顿,却是因为他制造的这个机会,把他害得更惨了。抱得到吃不到,只能稍微解馋而已。 谢陌冷冷的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以后再不这么骗你了。”萧槙搂着她,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 “那以后那么骗我不就得了。”谢陌闷闷的说,惹得他一阵发笑。 “回京缴旨的时候我就请父皇下赐婚的旨意,你乖乖等着做新娘吧。” 谢陌嘟囔:“我还有得选么。” “当然没有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呀。” 谢陌的脸一下子通红,连耳朵都红透了,指着萧槙说:“那、那不算的,你少骗我年纪小不懂了。你自己也说了那不是的。” 萧槙笑得贼忒兮兮的,“我以前小看你了。”说着用眼瞄瞄谢陌之前绑得很平的地方。许久不见这个丫头,长大了啊,真是让人深感欣慰。萧槙想起那晚的手感,心头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谢陌警觉的盯着他。 “好了,好了,那天晚上我都忍住了,不会这个时候……那晚我对你做的,当然是只有夫君才可以做的事。你也当然已经是我的人了。要不要我再教你点别的?”反正只是把守宫砂留着,还有很多可以纾解的办法。他可以一一教给她。 谢陌忽然抬腿踢了他一脚,然后转身就跑。踢得还不轻,萧槙想追都得等缓过气来再说。唉,真是个别扭家伙。看来还得好好调*教才行啊。老这么着可不行,都这个年纪了还什么都不知道。萧槙可忘了他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有父母在屋里还浑不知避嫌的闯进去过呢。 谢陌跑回自己住的房间,把门闩上,然后坐在床上。萧槙怎么可以对她做这些下流事,还说这么多下流话。如果是表哥才不会这样对她呢。表哥才不会这么坏呢。 小的时候,谢陌问过母亲妞妞是怎么来的。谢夫人告诉她,是哥哥从嫂嫂的脚底板放进去的,放到嫂嫂的肚子里养大了然后被生下来。虽然谢陌现在觉得这个说法可能是母亲哄她的。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对的。萧槙那晚对她做的事,更是太吓人了。他就伏在她身上动作,粗重的呼吸热热的喷在她耳边,好像要吃人的野兽一样。 萧槙在准备着启程回京,医所那边却传来一个噩耗:发现鼠疫了! 鼠疫,在场的人人人闻之色变。萧槙也吓了一跳,本以为这次因为防范的好,不会有大的疫情发生的。他缓缓站起,“刘太医都做了什么?” 最开始被发现得了鼠疫的就是医所里的一个病人,现如今刘太医已经把他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烧掉,所有接触过的人全部隔离。正派人在城里统计病户,划分隔离区,动员全城灭鼠。 现在,需要萧槙这边做的,第一,封锁水源,通知下游百姓;第二,派兵封锁疫区。第三,要太医院和附近的大夫再来人支援。萧槙立即派人去办,刻不容缓。 所有的病人,还有太医,当地名医以及樊文广这样远道而来的大夫都集中进了城西废弃的大庄子。外面由士兵把守着。所有人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行官员恭请雍王如期上京。郑达等人也如是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萧槙想了想,“本王还是等这场疫情过了再回京。告诉那些灾民和病人,本王还在这里,朝廷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执意要留在县衙。 047 鼠疫 (2)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折中了一下,萧槙退到三十里外的城镇去。[]谢陌自然是随行,她听几个太医和大夫商议的时候提到了鼠疫,知道是很严重的一种瘟疫。染上的人十之六七是没有活路了。不由得也沉下一颗心,坐在马车里也满面愁容,口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萧槙看她一眼,“我让人先送你回京?” “不用,这个时候不要分人手送我了。我只恨自己帮不上忙,怎么还能碍事呢。” “帮忙就算了,你这么弱的身体,旁人没事你也有事的。” 谢陌摊开手,看看自己的生命线,虽然有两处似断似续,但还是挺长的。 “我不会是短命鬼的。” 萧槙笑道:“有本王镇着,别说小鬼,阎王都不敢来勾你的魂的。” “原来王爷还能当门神老爷用,那臣女回头画一张王爷的像贴到门上。” “不用你贴门上了,人家怀春女儿都是偷偷画了自个在香闺欣赏的。偏你没皮没脸的,要昭告天下。”萧槙纵然挂心瘟疫的事,这会儿逮着坐车的机会也跟她斗斗嘴,就当解乏。[.超多好看小说]实则他留在这里,对事情本身也是没有帮助的。但是,这是一个姿态。老大能做的事,他能比他做得更好。爱民如子他不会比谁差。而且,看小丫头的样子也挺欢喜他留下的。 谢陌本想说门神画得都凶神恶煞的,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想着他正在发愁就忍了没出声。 “我在这里,不管是谁都不敢怠慢的。那些灾民和病人都会得到最稳妥和及时的安置,放心吧。” “嗯。” 倒也是啊,谁不想在雍王面前露脸啊。或者说,谁想被雍王逮到办事不力啊。谢陌觉得他还真是能镇邪呢。 “嗯,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啊?”谢陌认真的问。 “我就缺个使唤丫头,可是你不成啊。”萧槙笑着说。 那倒是,谢家的四小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伺候人那是不会的。 萧槙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的一应杂事自有郑达带人料理。而且他每日要见不少人,谢陌在旁也是不方便的。所以,她仍然是无所事事的。 以谢陌的本心来说,她倒宁可像那时跟着水清幽在医所帮忙。但也知道萧槙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做什么。而且他说的也有理,真的遇上什么疫情,她的身体怕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这天早上,她觉得头昏脑胀的,浑身没劲儿。驿馆里的侍女进来发现她有些发热,竟是慌得手里端的洗脸水都洒在了地上,铜盆在地上砸得哐哐作响。 外头立时有侍卫问:“什么事?” “小姐、小姐在发热。”侍女边说边躲了开去。 鼠疫初期的症状就是发热,所以现在大家都有点闻鼠疫而色变。 所以侍卫听了也吓一跳,赶紧的报告了郑达。 郑达的脸色也变了,“赶紧,快马去请刘太医来一趟。”说着进去把消息告诉了萧槙。 萧槙推开文卷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王爷,不可啊!”郑达赶紧拉住他,“万一谢小姐真的是染上了,可不能再传给您啊。奴才已经让人把她住的屋子隔离了,也让人快马去请刘太医了。您换个地方住吧。” 萧槙蹙了下眉头,“她怎么会接触到发病的人的?” “小姐去了一趟医所,奴才也去了”郑达说着,赶紧松开了拉着萧槙袖子的手。他是怕自家主子一个冲动,所以才失态的。一想到自己也去了医所,他脸色也变了,“奴才、奴才也……”郑达不敢想自己万一也染上了怎么办,他日日同王爷一处,那岂不是连王爷也…… 萧槙扫他一眼,“别自己吓自己,你又没发热。”除了谢陌,旁人都没有发热。 刘太医赶过来,给谢陌诊脉,的确是在发热,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感染了鼠疫。他推测,谢陌可能是在医所接触到了染病的人。那个时候也不知道疫情在悄悄蔓延,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感染的危险。 郑达想起谢陌出门的时候扶了一把的那个老人,把形容描绘出来。跟着刘太医来的副手曾太医回忆了一下,说是那个人已经疫情发作昨日就死了,人都已经烧成灰了。 “可是,这个也不是说染上就染上的啊。”曾太医沉吟。 谢陌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被挪去庄子里隔离的了。漫说还没有确定,就是确定了也不敢把她丢到疫区去。在疫区她这样的身体一定不会有机会幸存的。所以刘太医一早带了曾太医来,就是要让他负责谢陌一个人,这个都不消雍王再吩咐。他自己必须回去主持大局,向萧槙说明情况后就告辞了。 至于郑达以及跟随谢陌去一所的人、萧槙连同宅子里的一应人等,无一有发热症状,可以排除染病的可能。更要命的是,附近的两个城镇也出现了疫情。而且死亡的人数还在与日俱增。萧槙只得把谢陌留下,他再搬到更远的地方,离此地足有百里。 留下驿馆原先的丫头老妈子照看,还有萧槙留下的侍卫在外围护卫。可是,人人都怕被感染,迫于无奈才留下的。所以谢陌只是一个人被留在屋里,房间外面洒满了石灰。一应吃食和饮水都放在她的门口,等人走了再自己去取用。 谢陌还在发烧,听到有人把食屉放在门口,便挪下床去取。所有她用了的东西都不会有人来收,她就堆在房间的角落。 她自然是害怕的,方才曾太医在门外告诉她鼠疫的其他症状,让她自己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长血斑之类的。她小心翼翼的查了,没有那些症状。 曾太医便安慰她,既然没有,那就还有希望。 谢陌把菜一碟碟的取出来放在桌上,自己扒拉饭吃。虽然一点胃口也没有,还是勉强往下咽着。如果再饿着了,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幸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然,如果因为她要去医所,搞得跟去的人也都发烧被隔离那就罪过了。 048 鼠疫(3) 谢陌几乎是隔一会儿就要掀起衣服下摆看一下自己的身上长血斑没有,每次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现曾太医描述的场景。[]生怕自己也成了统计到萧槙那里去的死亡数据中的一个。 她还不像死,一点都不想。 到晚上,谢陌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还是隔一会儿就掀起衣服看看。实在是不敢睡,生怕这一睡,身子就长出不该长的东西来了。 同一时刻,萧槙也矗立窗下。他把谢陌一个人留在那里了,在她正发着烧的时候。在她正害怕自己染上鼠疫的时候。而她只是可能染上而已。 他明白手下这些人的心思,别说她还不是王妃,即便是,王妃也是可以换的。但王爷却只有一个。 将谢陌单独隔离的安排,即便以后真的有什么,谢相也是无法责怪他的。可是,如果谢陌就此死掉,萧槙不知道自己余生是不是像此刻一样,再难安寝。 谢陌发烧以后,他被人拦着,还没有去看过她一眼。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萧槙心头是两难的选择。为图将来,他是一点意外都不能有的。可是谢陌,却是这么多年,除了母妃之外,他最上心的女孩儿。(.好看的小说)是他自己选的王妃,是他想着要用最短时间娶进门的女子。 他就这么把担惊受怕的她一个人丢在了那座大宅子里。甚至留下的人,不是她从小使唤的玲珑,也不是他雍王府的侍女。因为他出门在外,是从来不带侍女的。那些人会怎么对她?不会真的用心照看吧。想到这里,萧槙心头出现谢陌孤单抱膝坐着的场景。 可是,郑达他们说的没错。他是不能出任何状况的。那样,就是遂了那个女人的意。自己如果真的有事,母妃还有云家日后都没有翻身之日了。 所以,萧槙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整整一夜没有迈出房门。 门外守着的心腹侍卫阮星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连夜奔回去看谢陌。事实上,不只他,有同样担忧的还有郑达。这两人都是随时跟随他身侧的,有些东西看得也比别人清楚。 只是,东方将白之时,房门还是被推开了。 昨日萧槙已经派人送消息回京了,想必谢阡会立即赶来。只是,路途遥遥,等到他赶到。谢陌或许已经变成了一捧灰。 阮星看着萧槙,虽然昨夜他没有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但是显然是一夜没有合眼的。只是,一夜没睡也不会有他现在这样的憔悴。他根本是心力交瘁的过了一夜。 “你想拦本王?”萧槙的声音冷泠泠的。 “王爷,您真的不能去。”阮星的身手自然高过萧槙,不然也不会做了他十多年的随身侍卫。可是,如果王爷要硬闯,他没有把握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拦下他。 “王爷,让奴才去吧,奴才也是看着四小姐长大的。”郑达也在旁边,一看这个架势,直接就跑过来了。郑达自然也是惜命的,不然他早就会说这话了。谢陌同他关系不大,他不会为她舍命。但是王爷不同,他的命本来就是王爷救回来的。 “刘太医也说了,不是说染上就染上的。不然,怎么你们都没有事。而本王,过去的几日同谢陌的接触不比旁人少,不是也没事。本王去窗口看看就是。” “王爷,不能冒这个险啊。” 萧槙看了一下天,“难道,就让本王这样坐视她一个人面对生死。”说不定,几日过后,这世上就再没有谢陌了。终此一生,他再看不到她的笑,也再听不到她和他斗嘴。午夜梦回,一直躲着他的谢陌怕是也不会来入他的梦。他本来认为,他们有一辈子可以耗。她早晚会对他交心。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其实,萧槙此时对谢陌有情,并不代表今后会一直保持这份心意。可是至少在此刻,他还是不能放任谢陌一个人孤单的走最后一程。天大的责任都拦不住他,何况面前这两个人。 当萧槙赶回昨日离开的宅子时,曾太医正在谢陌屋外要叫醒她。他要问问谢陌有没有长血斑。虽然是他的病人,可是还是不能随意的就进到里面去。 而谢陌昨晚一直在查看自己身上有没有长东西,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根本没有印象。所以现在她还在沉睡,以一个不正确的睡姿。也就没有听到曾太医的拍门声和叫声。 “怎么回事?”冷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曾太医回转过身,惊讶道:“王爷?”事实上曾太医一大早就来叫谢陌,也是因为必须马上知道她的情况,好向雍王报告。昨夜他已经让人过去报告过了。 “王爷,谢小姐似乎还在睡觉。” 还在睡觉?看看紧闭的房门,萧槙疑惑谢陌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居然还能安稳的睡觉? 萧槙看看左右,只有太医在,“其他人呢?”萧槙面上露出怒容。那些人竟然敢连面都不露,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 “去,好好教教那些人规矩。”萧槙对跟来的郑达道,然后使劲拍门,“谢陌,起床了!” 谢陌迷迷瞪瞪的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嗯,我还活着。然后就去掀衣服,啥都没长出来!再然后发现,她睡落枕了,脖子很难受,都不能转动,然后身体也是僵的。还有,外头叫她起床那个声音,好耳熟啊! “谢陌,你起了没有啊?”外头那个声音开始着急起来。 “起了,起了!你、你怎么回来了?”谢陌边回答边穿衣服,很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在自己腿上用力掐了一下,好痛,居然不是做梦。 昨日被留下,驿馆的下人把她就当瘟疫一般对待,谢陌觉得都是很平常的事,人谁不怕死呢,谁都会这么做的。可是,当一个人窝在屋里怕得要死的时候,还是希望有人能来问一声,关怀一下的。 “谢小姐,那下官就进来了。”曾太医听她起身,又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洗漱的声音。 “嗯嗯,太医请进吧。” 049 升温(1) 曾太医进去,先是问询了谢陌有否出现他所说的那些症状,谢陌说一样都没有,然后满含期待的看着太医。外头同时响起萧槙的声音,“曾太医,那是不是没事了?”声音里也带出心底的紧张。 “还不能这么说,再观察两日吧。”曾太医说着把了谢陌的脉,然后再开出今天的药方来。 太医出去,门外萧槙正想说什么,就看到郑达亲手提了食屉过来。虽然谢陌不如王爷来得重要,郑达毕竟也是从小看着她从一个小孩儿长到现在,她遇到这样的事,他心里也不会好过。 方才对驿馆那些下人一阵威逼震慑,但是如果没有人留在这里,想必她们还是要轻慢谢陌。太医无法辖制他们。毕竟,一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二是谁都害怕当然能躲就躲。就算有个太医在这里,知道不是寻常人,可是毕竟小命重要。昨日他们只想着如何把王爷安全的劝走,没有人想到这一茬。郑达想到这里,心内愈发的难受。 他把食屉放到门口的桌上,然后和萧槙在远处看着谢陌开门伸手出来拿了进去。 谢陌听着是郑达提来的,而且菜色比昨日丰盛多了,眼珠子一转也就明白了,笑笑说:“王爷,是我让那些人不必进来这个院子的。” 萧槙哼了一声,“你倒是好心。”那些人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你居然还替她们求情。然后一想,自己做的,其实也是这样。 谢陌把荷叶粥、小菜、包子点心等等摆了一桌,准备开吃。身上什么都没长,虽然太医说还不能最后确定,但是总之是有希望了。方才曾太医帮她端了一下脖子,咔嚓一声,脖子就可以转动了。所以,她今早食欲不错。 见外头萧槙的身影还在,便道:“多谢王爷回来看我,我现在没什么事。”想了想又道:“如果有个万一,我可以把身后事托付王爷么?” 萧槙一滞,半晌才涩着声音说:“可以。” “到时候请王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一定。”萧槙的心口跟堵了团棉花一样,前所未有的难受。 “让哥哥瞒着爹爹,就让他老人家以为我还在外头。我的私房钱,拿出一部分,让杜嬷嬷和汪妈妈可以回家荣养,一家团聚;再拿出一部分,给玲珑还有另外几个小丫头做嫁妆,请嫂嫂给她们挑个好人家;剩下的都给妞妞和旭旭。”谢陌说着说着,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落到面前的粥碗里。 妞妞大名谢晖,旭旭是哥哥嫂嫂的幼子,叫谢旭。(.无弹窗广告) 郑达看到自家王爷的手握在窗棂上,竟是生生捏出了五根指印。 “还有……”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萧槙失控的喊,一下子把木制的窗棂掰了下来。 郑达惊骇的看到他的面目整个的扭曲了,忍不住叫道:“王爷” 谢陌听到他的声音,想了一下,闭上嘴巴,刚才说的也够了,不要再刺激他了。她本来想说要请不语大师替她念《往生咒》,让她好早登极乐与母亲相聚的。 “你不会有事的。我就在旁边的院子,有什么你就让人来叫我。”萧槙拒绝再听下去,转身出去。他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如果注定谢陌要短命,至少不能让她孤单度过最后的时光。而且,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症状出现,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郑达知道事已至此,劝无可劝。留下了雍王府的侍卫守在谢陌门口,随时听她吩咐,跟着萧槙回到昨日呆的院落。然后让人把送到另一处的文书等再送回这里。曾太医也随时的过来报备谢陌的情况,而不用再安排快马两头奔忙。 现在被隔离的就不是整栋宅子,而只是谢陌呆着的小院子而已了。这样自然不能让雍王府的人觉得自家主子是安全的,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贵妃跟皇上,谁能拿王爷有法子。 郑达跟了萧槙进去,见他径自取了不语大师赠的菩提手串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弟子从来不信神佛,但我佛有云,心到处即是灵山。如若谢陌此次无恙,待到弟子将来……”萧槙顿了一下,他将来要做的自然是这九州万邦之主。 “必当爱护天下苍生,为万民多造福祉!” 因为萧槙不信神佛,他的居处自然没有佛像。往常不语大师总是欲以我佛慈悲来度化他,想化解他的戾气,却总被萧槙连消带打的屡屡推脱。他从小信奉的便是法家,而不是佛家或是儒家。如今,如果临时抱佛脚有用,他愿意抱一抱。 郑达忙退了出去。 待到下午,曾太医来报,谢陌开始陷入高热。正在想办法帮她退热,但是,效果不明显。 萧槙脸色霍地变了,“还有别的症状么?” “说头痛,然后也开始呓语了。”这些也都是疫情的症状。 萧槙阴狠地看着手上的菩提手串,如若无用,那么就别怪他日后行事随心,不顾惜生灵了。 郑达看他眼中霎时冒出的狠劲,心头一悸,这位主现在还算是被束缚着。有皇上,有贵妃,还有不语大师,如果将来,这些人都不在了,而谢陌也在此时死了,那会是怎样? 到了晚上,谢陌的情况愈发的不好起来,整个人弓在被里不住的发抖。 除了驿馆的下人,也没有另外的女眷。曾太医只好让郑达去找了一个进去看看谢陌身上有没有长血斑。 那人十分的惊恐,最后是被郑达用刀逼进去的。要不然,郑达怕自家王爷一个克制不住,自己冲进去了。他们都不敢去看谢家四小姐的身体,即便她此时是个病人。 “没、没有。” “你可看仔细了?”郑达忙问。 “回公公,看得很仔细。”那人也是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 “好,辛苦你了,下去领赏。”郑达欣慰的回去报告这个好消息。 萧槙点点头,面色一片冷凝。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 “王爷,有暗门飞鸽传来的贵妃娘娘的书信。” “放着吧。”母妃定是知道了此事,要叫他立时回京去。可是,他不能这个时候再把她丢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她回京。不论是人,还是骨灰。 050 升温(2) “叫太医看清楚,到底是普通的高热,还是……”萧槙说道。(.) “太医说还得再等一日才能下定论。”郑达小心翼翼的回答。佛祖保佑啊,保佑谢家四小姐! “城里的情形如何?今日报来的死亡人数比昨日少了两个,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人都有私心,他自然不例外。那满城人的性命在他心底都比不过一个谢陌。此时萧槙十分的后悔,没有直接启程回京,反而又回到维扬。这才让谢陌跑去医所,遇上这一场无妄之灾。 早知道如此,就算说他差事没办好又怎样,比得过谢陌的命么?留在这里,是可以为他多争取民心。可是,如果早知道代价这样大,他绝不会买这个民心。 当夜,萧槙又走到谢陌的窗外,当然,窗口是闭合的。他实在忍不住,就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从洞里可以看到,谢陌两颊酡红,嘴里在喃喃的喊着什么。从口型看像是‘母亲’,然后是‘带陌儿走’。 不行,谢夫人,你不能带她走!既然当年你是拿命去搏才生下这个女儿,怎么能这个时候就带她走。看到谢陌憔悴的小模样,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 然后,谢陌又开始叫母亲。忽然,一声‘槙哥哥’叫出了声来,萧槙脑子一热,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推开窗户跃了进去。快得让身后一直留意他的阮星都没有来得及把人抓住。和郑达对视一眼,后者眼底也满是无奈,但似乎两人都觉得这是早早晚晚的事。 其实萧槙落地的时候,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他怎么会不管不顾的就跳进来了? 太医自然是每日数次给谢陌这间屋做一些防护措施,萧槙等人也都一天数次的喝汤药等等。 谢陌叫了声‘槙哥哥’就醒过来了,睁眼看到萧槙就在眼前,眯起眼,仿佛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最后才弄明白是现实,因为萧槙已经走过来了,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你快出去,快出去!”谢陌整个人往床里侧缩。 “进都进来了,现在出去也晚了。”萧槙坐下来,“你叫我做什么?” “呃…呃”谢陌吞吞吐吐的几下,终于说:“我梦到母亲张开手等我扑过去,结果你就凶神恶煞在旁边拉着不让我过去。” 萧槙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去想了。看谢陌有点畏寒的样子,“怎么,你很冷?” 谢陌摇头,“不是的,因为老是要掀被子,所以睡不暖和。[]” 谢陌有点肿肿的眼,一看就知道是偷偷哭过的。她以为不会有人进来了,而明天就要宣判她到底是不是染了瘟疫。所以,越想越害怕之下,就哭了。 “槙哥哥,你出去吧,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动了。”她抱着被子缩在床里侧说道。 还有三四个时辰就天亮了,萧槙心底自然也是怕感染的。但是既然进来了,想转身出去却似乎有些困难。 “我陪你吧,曾太医对我做了最严密的防护。而且我身体一向很好,不是那么容易就感染的。还有,即便感染了,刘太医现在也找出法子提高成活率了。”总不能让谢陌孤孤单单的过最后的时光,就让他冲动一回吧。 谢陌眼里亮了一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得出很欢喜,“真的找到办法了?” “嗯,想来他不敢拿这个胡乱邀功。”萧槙坐到床边去,看谢陌忽然转过身去,弯腰在被子里看什么,然后又把脑袋钻出来,“嗯,没有长东西。” 等到郑达从窗缝往里看的时候,萧槙已经坐到了床上,让谢陌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说着话。 “陌儿,你睡会儿吧。” “舍不得。” 郑达无声叹口气。按说他们应该去把王爷弄出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但是一则王爷一向御下严厉,府里无人敢抗令;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他方才去问曾太医,太医说谢陌多半是没事了,但是还不敢最后确定。 郑达怒了,那你不说,弄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把大家伙都吓得够呛。 曾太医摊摊手,“王爷那么紧张,我又没有确认。万一我这里说了多半不是,而谢小姐却偏偏是,那明日我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可就不好说了。如果真的不是,那还能是个惊喜不是。太医也不好当啊!” 郑达沉默半晌,心有戚戚焉的说:“太监也不好当!”伺候上位者都不是轻松的差事,跟伴君如伴虎也差不多了。回去以后,贵妃娘娘的那顿板子肯定是跑不掉的了。 阮星也做如是想,不是他不想拉住王爷,实在是王爷的动作太快了。令一直严密关注的他都措手不及。看来王爷的功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郑达此际在窗户边看着,心头只希望真的只是虚惊一场。那么王爷跟谢小姐的感情倒是借机可以更进一步。 谢陌的手抚着萧槙的脸,“槙哥哥,你真好!我以前一直错怪你了。” “敢情你一直觉得我不是好人?”萧槙撇嘴,这个肯定是跟老大对比得出来的。谁像他,永远都那么谦谦君子。 “人家都说是错怪你了,给你赔罪好不好?”谢陌陪着笑脸,一边翻开寝衣衣角看肚子,现在身上还是白白嫩嫩什么都没有。 “我也许没事啊。”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终于从窗口射了进来,这一晚,宅子里的人大半都没有合眼。郑达曾太医等人更是一直就在隔壁候着。所以,萧槙一声‘来人,叫太医’,曾太医立马就到了门口,“王爷,臣在这里!” 谢陌已经穿戴妥当,至今她身上也没长出什么东西来。所以,她此时是满怀期望的。 曾太医望闻问切之后说:“恭喜谢小姐,属下能确认了。您只是普通的发热而已。” 谢陌忽地当着太医和郑达的面抱住了萧槙,“槙哥哥,我不用死了!” 萧槙搂住她,“嗯,你不用死了。我们马上回京城去,一刻也不要再停留。”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也找到能提高感染人群存活率的法子了。各方面的物资都已到位,所以此时离开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051 升温 (3) 谢陌也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忙不迭的点头。于是收拾的收拾,套马车的套马车,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驿馆门口,跑死了几匹马才在这个时候赶到的谢阡被人从马背上接下来,“陌、陌儿……”他在京城收到雍王传回来的消息大惊失色,赶紧和太子打了个招呼,如果父亲问起就说太子派他去公干了,要耽搁一些时日。而萧楹也当即取出东宫令,为他一路顺利赶来大开方便之门。都是走到驿馆便立即换到良驹,这才赶到了这里。 “谢大人,谢小姐没事了,只是普通的发热。王爷下令,即刻回京呢。”雍王府的人看到谢阡便报喜。 谢阡被扶进正厅,得到消息的谢陌跑了出来,“哥哥” 谢阡一把抱住她,“哥被你吓死了。” “让哥哥担心了。”谢陌看哥哥累得都快虚脱了,甚是过意不去。 谢阡看看她,瘦得下巴都尖了,脸上最后的一丝婴儿肥也消失殆尽。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真的很害怕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妹子,就这么变作了一捧灰。 本来要启程的,便暂时不忙,等谢阡好歇口气。谢陌乖巧的在旁边端茶递水。 萧槙笑吟吟的拿谢陌的遗言打趣,“嗯,还说她的私房钱都留给妞妞和旭旭。也不想想本王在外头听她交代遗言是个什么心情,想想不够还准备补充。你想补充什么啊?看你什么人都安排周到了啊。” 谢陌不好意思的说:“臣女是想说请不语大师替臣女念《往生咒》。” 萧槙瞪她一眼。 谢阡把茶杯放下,“说到不语大师,听说他也到此地了。” 萧槙挑眉,“孤如何不知?” “恐怕大师没有表露身份。” 萧槙派人去查问,果然有一群和尚进了被隔离的地区,想必真是去念经送亡者的,算是个临终安慰吧。这下萧槙不敢走了,万一叔祖在这里出什么意外可不行。谢阡也说他是医者,既然来了也想出一份力。于是,最后只有谢陌被送走。 好在,走到半途,就听说疫情已经完全控制住,也不用再隔离了。而萧槙、不语、谢阡统统都没事。因为他们是骑马比较快,差不多就是和她前后脚到了京城。 谢阡进城门的时候和其他人道别,直接去西山别墅接谢陌一块儿回去。 谢陌还没从西山别墅回来,指婚的旨意已经到了谢府。(.)谢怀远开中门接了旨意,心头疑惑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陌儿不是逃婚去了么,怎么又会回到西山别墅?所有疑惑也只有等那兄妹俩回来再问。 谢陌被叫到书房问的时候便把这小半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谢怀远这才知道儿子之前出京公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避都避不开,这难道就是天意?你回去好好准备吧,婚期定得很紧,就给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哪有皇子大婚这么仓促的!” 谢陌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院子。玲珑还没回来,不过屋子里还有其他丫鬟伺候着。刚坐下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姑姑、姑姑’的叫声。是妞妞牵着弟弟进来了。他们听说姑姑回来了,立马就跑过来了。 妞妞比谢陌小六岁,已经八岁了。而弟弟因为中间给祖母守孝的原因,又比她小了六岁。 “姑姑,听说你要做雍王妃啊?”妞妞好奇的问。 “嗯。”这一回,谢陌不想逃了。萧槙在大水里就救了她一命,在她疑是感染了瘟疫的时候又不顾自己安危的进来陪她。她就是铁石心肠也被感化了,何况她还不是。 “那你就要住到雍王府去了?”妞妞的问题不断,坐在谢陌怀里的旭旭却只对面前的糕点感兴趣。 “是啊,到时候妞妞可以随时过来玩,带旭旭一起。” 黄氏后脚也就过来了,让乳母把两个孩子带回去。她摸着谢陌的头说:“陌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嫂嫂给你求了一签,说你会福泽绵长、子孙满堂的。” 谢陌握着黄氏的手,“嫂嫂,在大水里我都没那么怕。可是后来发热我是真的怕啊。那样就再见不到爹爹哥哥还有你跟妞妞旭旭了。”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来,这个平安符我给你戴上。” 黄氏自然是来和谢陌说准备出嫁的事的。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最后说:“嗯,虽然皇后不高兴,但是毕竟是亲侄女出嫁。过两日嫂嫂就进宫递牌子求见,求皇后娘娘赐你第一抬的嫁妆。她这回既是嫁侄女,又是娶媳妇,得出双份的。” “怕是不会有好脸色给嫂嫂看。”谢陌小声说。 “怕什么,我怎么也是她唯一的嫡亲侄儿媳妇。有事她自然还是要向着我的。” 谢陌挠挠头,以后她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虽然名义上她还是姑姑的儿媳,可那是不一样的。 “陌儿,嫂嫂问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说实话。” “嗯。” “你和太子殿下,可有私情?” 谢陌沉默了半晌,方才犹豫的说:“嗯,我从前不太分得清,可是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更多的还是亲情。雍王待我很好,我会一心一意的回报他的。” “嗯,那就好。” “可是嫂嫂,那我以后到底是谢家的女儿还是雍王妃呢?”谢陌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黄氏叹口气,的确是很难办啊。 “你是做了雍王妃的谢家女儿。至于你想问的那个,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给你答案。” 黄氏走了,谢陌独自撑头想着,可是还是无解。如果谢家和雍王府对上,她该怎么办。或者说是东宫与雍王府对上,她要如何自处。想必爹爹也在为难吧。 谢陌想得出神,不提防额头被人重重弹了一下。 萧槙坐下,自己提壶斟茶。 谢陌知道他肯定不是从大门进来的,捂着额头说:“你干嘛一来就打痛人家” “这也叫打啊。说,有没有想过我?”萧槙喝着她的菊花茶,甜滋滋的。 052 情生(1)上架通知 “有,一直在想。”谢陌很诚实的说。她确实一直在想,在想将来自己的立场,当然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他。还老是想着想着就走神了,想着他在河里摸鱼给她吃,想着他从窗口跳进来给她温暖…… 这个回答,萧槙很是受用,“应该的。” 他方才从慧芷宫出来,母妃对他坚持要聘谢陌为正妃十分的恼火。尤其是知道了他在疫区进到疑是病患的谢陌的房里之后。 郑达阮星等人都无一例外的被贵妃遣人杖责,而萧槙则是被拧着耳朵狠狠教训了一顿。从小到大,萧槙已经知道这个时候得顺着他娘使力的方向才行,“娘呐,儿子已经是大人了,已经当爹很久了。” 云贵妃松了手,“你像个大人的样子么?谢陌逃婚,你正好把婚事推掉。还巴巴的跑去请求赐婚。” “我喜欢她。”萧槙小声却坚定的说。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你就不能等等?等到大事成了,她自然是你的。”哼,反正也不会有人敢上门求娶谢陌的。本来,太子妃另有其人,她应该是可以自由婚嫁了。可是,有她自己弄出来的那个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命格,据说还要母仪天下的,谁敢登门求娶啊。[.超多好看小说]她嫁不出去,自然只有一直待字闺中。然后,等到槙儿成了太子,真要纳她就纳吧。是不是正妃也没有关系,反正到时候有她盯着,谅那小小谢陌也弄不出什么事来。 “儿子等不了了。” 云贵妃叹口气,圣旨已下,再无转圜。 “你们萧家的祖训可是为君者需得绝情弃爱,你这样可不合格。” “那父皇也爱母妃啊,难道父皇不是合格的皇帝?不会吧。”萧槙嬉皮笑脸的斟了杯茶给云贵妃。 “算了,既然已经定了是她了。你日后可小心着些枕边人。”不是没想过除掉这个隐患,但是她是谢相的女儿,万一败露那可就仇结大了。云谢两家现在虽然也是各自为了心中的储君而斗争,但毕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不是。听说谢相对这个小女儿可不是一般的疼爱啊。这是当年谢夫人豁出命去才生下来的。而且谢陌还是槙儿的心上人,万一为此和唯一的儿子弄生分了也不值。 既然是她的儿媳,那就要受她的调教。如果有不该有的心思,那自己可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看谢陌皱着眉头,萧槙托起她的下巴,“眉头都要打结了。嗯,你这眉也该画画了。来,我给你捯饬捯饬。” 萧槙的手法很纯熟,谢陌对着镜子照照,忍不住道:“王爷很熟练嘛。” “是啊,画得多了,自然熟练。画得很好吧,这是熟能生巧呢。” “是啊,画得很好。”谢陌盯着他道。 “小样儿,我从前可只给母妃画过。”父皇给母妃画眉的情景一直是萧槙心底最美好的一副画卷。所以,年纪小小的他,时常在父皇不在的时候要求亲自给母妃画眉。云贵妃也由着他,这么多年下来,可不就很熟练了么。 他现在也早就知道了,儿子画的,跟夫君画的,那是大不一样的。母妃也不过逗着他好玩罢了。 “陌儿,我以后就只给你一个人画,你说好不好?” 谢陌听得心里乐悠悠的,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许你一心一意,所以你也必须对我一心一意,听到没有?得像我母妃对父皇那样。”萧槙凶巴巴的说。 那哪是对等的,皇上还有别的嫔妃呢。不过,身为皇家妇,再是无奈也只得接受。现在雍王府的后院可也有几个女人呢,还有他们的儿女。 “哦。”谢陌应了一声。 萧槙又不满意了,“瞧你这幅不甘不愿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像,不该有不满足了。” “就是嘛,我对你多好啊。” “好不好是要我说了算的。而且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好。” “那我一直对你好,行了吧。来,亲一个!”说完托起谢陌的下巴亲了下去,末了对乖乖不动的小家伙道:“嗯,你光是不反抗是不够的。还是让本王来教……”萧槙还没有说完,就被谢陌凑过来在他唇上偷袭了一下,意思我不用你教。 萧槙想说光是嘴碰嘴也不够啊,他方才明明亲身示范了的。可是也知道谢陌只肯做到这个地步了。而且这里是谢府,再深入他要是一下子克制不住就惨了,那就只有硬憋着。不过,小谢陌的进步算是挺大的。没有再花容失色的叫他从长计议了。 看来还是跳进窗户陪了她一晚的功效。之前他在大河里救了她,得她亲口许嫁。那晚相陪之后,她不再推拒他的亲近了。好现象! “槙哥哥,带我出去玩!”谢陌提着要求。 萧槙摸摸嘴唇,“好吧!”本来就是要拐她出去,在谢府做什么都要避着人,多不方便啊。不过既然小家伙主动提要求,当然要做出比较勉为其难的样子了。 宫里派了教习嬷嬷来教谢陌规矩,规矩繁琐得很,谢陌有时候叫苦不迭。按说她打小在宫里走动,这些规矩也知道。可是一遍一遍得做到让教习嬷嬷满意才行,实在是辛苦。 得到应允,谢陌快速换了男装,稍微改头换面的就跟着萧槙上街去了。 谢陌忽然见旁边的人很眼熟,想了一下然后高兴地招呼:“三丫” 三丫诧异转头看着这个边走边吃糖炒栗子的小男孩,一看那衣服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穿的。她怎么可能认得这种人? “我是谢百啊。” 谢百?萧槙的肩耸了耸。 三丫则恍然,“是你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陌的所谓易容术是很拙劣的,所以轮廓还是隐约能看出来。只是不会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得费点功夫而已。 这几年虽然谢阡不再有空经常去义诊,但是却还是偶尔去看看经他介绍到各大药房做学徒的村人。谢陌也跟着去,而三丫则是偶尔去找她哥哥,碰到了也一处玩过。 V 1 抉择 “来,给你吃。(.)”谢陌把方才萧槙给买的糖炒栗子拿给三丫吃。 “我是偷偷溜出来玩的,不想被人认出来,所以就这样了。你干嘛呢?”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三丫也早知道谢百是女孩子了,不然她们早到该避嫌的年纪了。不过,大庭广众的,也不好接她的东西,毕竟她穿着男装呢。 “我给阿爹抓药。”说完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还是这个样,跟小孩儿一样。你也马上十五,该行及笄礼了吧。”行了及笄礼就可以嫁人了,这个样子哪像能为人妻母的样子。 “就是家里管得太严,我才跑出来玩的。”谢陌看了一下,萧槙站到街边去了,好像跟人在说话。 三丫压低声音问她,“哎,那就是你表哥啊?” 三丫也是表兄妹从小订的娃娃亲,谢陌跟她提过自己也是。所以,一下子看到一个俊朗的少年和谢陌在街上逛,三丫便做如是想。 谢陌想了一下,按规矩,她要叫萧槙二表哥的,所以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 这会儿萧槙走过来说:“有急事,跟我走。” “哦!”谢陌赶紧跟三丫挥手道别追了上去。 三丫疑惑地看了眼两人的背影,拿着药包往家走。 谢陌小跑着才跟上萧槙,“去哪啊?” 萧槙索性抓着她走,“你怎么又叫谢百啊?” “哦,哥哥出去义诊化名谢千,我当然就叫谢百了。” 萧槙笑笑,把谢陌塞进旁边的轿子里。 谢陌莫名其妙,知道问恐怕也得不到答案,索性安安分分坐在轿子里吃她的糖炒栗子。 轿子在西山的半山腰停下,萧槙拽了谢陌到半山亭去。里头已经有人了,有两个人坐着,更多的人站着。谢陌一看就赶紧把糖炒栗子往口袋里放,整整衣服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座中人正是萧槙的亲爹娘,当今的皇帝与云贵妃是也。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个样子真的是丑媳妇见公婆了。 果然,云贵妃皱皱眉,“你脸上涂的这是什么啊?” 皇帝倒是被她这副形象惹笑了,“陌儿,朕听说江湖上有易容术,你这莫不就是?” “回皇上,臣女不会,这是胡乱弄的。”谢陌心道这是在问她落水时候的妆容吧。如果她是如今这副模样被推下去,那倒可以说跟谢家跟谢皇后没有关系。毕竟有心人还是可以看出来是她谢陌了。可是,去查一查就知道当时她是被人很精细的扮作了在医所帮忙的少年,才不是这样胡乱弄了几下的样子。行不通,这样子说是贻笑大方的。眼前的人可不是她能糊弄的。 萧槙笑着说:“她被嬷嬷管烦了,所以儿臣带她出来玩会儿。又怕人认出来,就随便遮掩了一下。我们在路上的时候,还涂过锅底灰呢,狼狈得很。” 开始说到谢陌被嬷嬷管烦了的时候,云贵妃想起自己刚入宫待选时也是很腻烦正想笑笑,然后听到萧槙说在路上的时候,面色就凝重起来。 皇帝也点头,“嗯,今日找你们来就是要问问你们关于落水的事。” 谢陌心道:萧槙是被人推到河里去的,虽然命大没喂了大鱼,可是有人谋杀亲子这事是怎么都不能放过的。之前姑姑下手后还是把线索都掐死了的,这次怕不是那么好过关了。说得不好听点姑姑是有点乱了方寸了。看云贵妃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善罢甘休的。这事,恐怕搁哪个母亲身上都是不能善了的。 谢陌这里走神的时候,萧槙已经把经过情形又说了一遍,然后谢陌就被问到了。 她知道今天就是要问问她,或者是要她表个态,表明立场。可是,她怎么能说她自己也怀疑是姑姑的话呢。 可是这是在君前,而且这两人还是日后的公婆,她也不敢胡乱说话。说实在的,虽然从小皇帝就喜欢逗她,她还是有些怕他的。而云贵妃,因为姑姑的关系,从前一直是敬而远之的。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准婆婆,谢陌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她能在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境况下把皇帝一直留在身边也不会是个等闲人物。她只能不掺杂个人情感的把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槙儿掉下去了,你提着桶过去是想看什么?”皇帝微笑着问。 “回皇上的话,臣女是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过去想看看。可是立足未稳,一股很大的力气就把臣女推下去了。”谢陌当时还特意看了周围没人才过去的,可那股力道根本不用碰到她,隔空就把她推下去的。 云贵妃哼了一声,“皇上,这总是别人处心积虑的了吧。槙儿打小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遭了。” 皇帝安抚的拍拍云贵妃的手,“这次,朕一定给你和槙儿一个交代。查到不管是谁,一律追究到底。” 云贵妃心道:就怕到时又关涉到朝政大局,不了了之。不过,这回她不会再明事理顾大局了。如果还是只抓出一些爪牙来就了事,她是不会干休的。 云贵妃和皇帝自然不会是为了问谢陌几句话出宫来的。他们是出来游玩,听说儿子和一个黑不溜丢的少年在集市里逛,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谢陌扮的,就让人把这俩人叫来了。 谢陌被云贵妃打量着,颇有点不自在,却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云贵妃看一眼萧槙,后者正对自己讨好地笑着,只好道:“陌儿,虽然从前你同本宫有些疏远,可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谢陌应道。 皇帝看云贵妃一副要跟谢陌长聊的样子,便叫了萧槙同他一起出去走走。亭子里的人也呼啦啦的都散开了。一半的人跟着皇帝父子出去,一半的人站到稍远的地方保护亭子里的贵妃以及未来的雍王妃。 这样一来,谢陌的头就更大了。她禁不住看了往外走的萧槙一眼,萧槙也正回头看她。 云贵妃好气又好笑,“不会吃了你媳妇的,快走,快走!”皇帝也说:“槙儿,你要把她拴在身上么?” 萧槙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跟着父亲出去。 云贵妃拍拍身旁的凳子,对谢陌道:“坐吧。” “谢娘娘。”谢陌坐了过去,腰背挺直,而且也没敢坐踏实,面朝云贵妃侧身坐着。小辈见长辈的规矩礼仪是分毫不差的。 云贵妃笑笑,“你同皇后倒是不甚相像。”皇后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脸涂成这样的。永远保持着她的端庄与高傲,冷冰冰的,对亲儿子都很疏离。 谢陌不知该怎样接口,便保持了沉默。 “既是一家人,那本宫也不藏着掖着。本宫与皇后的关系,你想必心底有数。” 谢陌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所以,云谢联姻简直跟跨越天堑一样。可是既然皇上决定要如此,槙儿也一定要娶你。本宫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谢陌知道云贵妃其实是反对的,不然不会和她说这些。于是只能更恭敬的洗耳恭听。 “如果你们成亲真能让云谢两家化干戈为玉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不管是谢家还是云家,都是华禹的重臣世家。” 谢陌乖乖巧巧的点头,然后附和了几句。 “本宫也知道,夹在中间会很为难。只要你是一心一意对待槙儿就行,旁的你都不要理会。”方才见两个小儿女对望,云贵妃倒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这样她也可以少担一些心。她也是从这个年岁过来的,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拆不开正值情动的小儿女。再说自家儿子态度鲜明立场坚定,还有皇上全力赞同,她就是想棒打鸳鸯也没处着力。再看看谢陌,除了是那个女人的侄女不能让人满意外,其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等到皇帝和萧槙山间散步回来,云贵妃已经和谢陌在一处有说有笑地吃水果了。 见皇帝进来,谢陌赶紧站了起来,侍立一旁。今天云贵妃说了这么多,中心就一个,只要你好好对我儿子,一切好说。否则…… 谢陌被侍卫送回去的时候,谢怀远和谢阡都在书房等着她。 “陌儿,你上哪去了这么久?”谢怀远盯着她问。 谢陌低头,“爹爹,我就是想出去玩会儿就回来。结果,皇上和贵妃娘娘让人把我叫去了。” 谢府自然不是任人来去自由的地方,所以对于谢陌跟着雍王溜出去,谢家父子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毕竟名分已定,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分寸,他们是不会做这个恶人的。可是跟出去的人说在市集逛了逛就跟丢了。两父子这才有些着急起来,派了人出去找。只是却一无所获。 现在听说是皇上和贵妃把人叫去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反正经此一次,她也不敢出去乱跑了。马上就要嫁人了,留不了多少时日了,还是他们无法庇护的皇家,也不忍这个时候再骂她。 谢怀远看她小脸皱着,便问:“皇上和贵妃说什么了?” “问女儿落水的事,皇上还说这一次一定会给贵妃和雍王一个交代,查到不管是谁,一定都揪出来。”说罢担心的看了父亲一眼。 “嗯,你回去吧。不过记得,家里的门禁并不是那么松的。实在想出去,就跟你嫂嫂说一声,正大光明的出去。” “是。” 谢陌退出去了,谢阡问父亲:“皇上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么?” 谢怀远看着长子,“皇上哪次不是想动真格的,可是各方掣肘,还关涉到后宫与皇子,最后……”当今的皇帝有能力也勤政,可是有些东西已经积重难返。他又不是那等秦皇汉武似的冷血帝王。等闲也不敢冒乱了平稳政局的险来彻底清查。否则也不会黏黏糊糊这么些年,云贵妃依然只是贵妃,二皇子依然只是雍王了。 他比较担心的倒是皇上一定要让陌儿成为雍王妃的原因。是要谢家在易储时保持中立么? 萧槙再想潜入谢家,就遇到了大舅子一脸无奈的拦住了他,说是老规矩,未婚夫妻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于女方不利。 萧槙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妥,可是又忍不住。现在碰了钉子,倒也不好硬闯。只得摸摸鼻子打道回府。 他前脚才从谢府后门离开,后脚消息就传到了慧芷宫里。云贵妃哼了一声,“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瞧他那点子出息!” 皇帝正躺在她腿上,听到这个抱怨,忍不住大笑出声,“当日母后也是最在意想衣你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不过,槙儿对谢家的小女儿好像比他想的还要上心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一旦深陷其中,要再筹谋就会多了顾忌。温柔乡方是英雄冢,的的是良言啊。 “你放心,吃了个闭门羹,他不会再去的了。不过,他从维扬回来也有日子了,也该叫他做事了。成天散了朝就不见人影了。”皇帝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正好可以交给槙儿去做。 等到让雍王去审刑部侍郎薛清和的旨意到雍王府时,王府的主人正无聊得紧。回来半个月了,一早跑进宫把婚事敲定然后看着太监去谢府传旨。然后,他就一直没什么心思办事,好在父皇体恤他刚赈灾回来,又出了那么多事,让他好好歇着。所以他才没事就往谢府跑。 可是现在谢府不让进了,也罢,与其在这里浑身犯懒不如去做事。 其实,他这半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暗地里的一些事情仍在进行。但是因为萧槙吃不准父皇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查到底把什么都揭出来,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举动。他当了几年差,已经知道处在那个位置,并不是事事都能随心所欲,有比任何人都多的利害关系需要考量。所以不会像小时一样的怨恨父皇不替自己出头。 萧槙也没急着去大牢,只是让人去刑部把相关的案卷都搬了过来,在湖边树下靠在软榻上看。 这当口,谢陌却被叫进宫去了。和黄氏还有妞妞旭旭一道。 前几日谢怀远让人给谢皇后传话,说皇帝当面问及谢陌关于落水之事。虽然觉得皇帝不到最后关头恐怕不会彻底撕破脸,但还是要提醒一声。而且谢怀远对妹妹想置雍王于死地,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十分的无语。这种事情,要么不做,做就非得做成了不可。之前行刺失败,还可以说是不语大师在暗中保护雍王。可这一次,连泛滥的洪水都治不死他,甚至还差点把陌儿给害死。 如果不是男女有别,而丞相求见皇后太过引人注目,他真是想进去把那个任性的妹子臭骂一顿。 他不方便进宫,而夫人一直缠绵病榻,所以陌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当传话筒了。一则也没有旁人,二则她年纪幼小,也不引人注意。也难为她一直能说得分毫不差。谢怀远知道他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注定卷进皇室纷争,所以也没有为她打造个温室,让她弱不禁风。早早的就接触这些,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历练。不得不嫁女儿入皇家,与其让她日后被人欺辱,不如早早教会她在宫廷生存的法则。 后来儿媳黄氏进了门,经过了考验,在谢陌逃婚期间才把这事完全接了过去。 如今皇后要当面问谢陌,自然就召她进宫。 原本婚事定下,谢陌是不方便再往婆家跑的。虽然她日后是嫁到雍王府,但这皇宫才是她的婆家。不过,她是皇后唯一的嫡亲侄女,谢夫人又不在了,谢怀远也没有续弦。黄氏虽说长嫂可代母职,但做姑姑的不放心侄女儿,要多过问一下也是说得过去的。 谢陌她们到的时候,坤泰殿还有人,便在侧殿等候着。 姑嫂二人正襟危坐,连妞妞也有模有样的。只有旭旭头回进宫不太坐得住。这是宫里黄氏也不敢呵斥他,只能轻言细语的说。结果他完全不当一回事,扭来扭去的。谢陌看嫂嫂面上依然端庄,但捏在腿上的手已经捏紧了。旭旭的小屁屁惨了,回去一定挨揍。 “少夫人,皇后娘娘说了,孙少爷还小,不要拘着他太过,让奴婢带他出去玩吧。”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嬷嬷。黄氏便笑着答谢。 可是要带他出去玩,旭旭又偏偏不肯。毕竟是个陌生地方,他不想离开母亲姐姐跟姑姑。 “呀呀”这个时候传来两声小女孩儿的声音。谢陌瞟了一眼,好像不是表哥的女儿。可能是跟随母亲进宫给姑姑请安的吧。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过,好可爱啊。肉嘟嘟的脸蛋粉嫩嫩的,让人好想捏一把。 同时注意到的还有旭旭,他立马站起来想朝外头走,可是母亲积威所在,还是先抬头看了一眼母亲。 谢陌则是直接站起来走到门口,问旁边跟着小女孩的嬷嬷,“我可以抱抱么?” 那嬷嬷福身,“谢小姐尽管抱就是。” 谢陌蹲身把小女孩抱进来,伸手握握她的胖爪子,旭旭立马凑过来看。 旭旭不住拉谢陌的衣服下摆,她知道他的意思,便蹲下把小女孩放到了地上。黄氏哭笑不得,也不问问是谁家小孩就给抱了进来,看来小姑子也是坐不住。再看眼女儿,也是一副想过去的样子,便压低声音,“你不许去。” 那小姑娘被陌生人抱起放到地上,又被个小男孩凑到脸边盯着看。委委屈屈的回头去看嬷嬷,扭着身子要离开谢陌的怀抱。 “乖啊,给你果子吃。”谢陌说着从旁边拿了颗洗净的樱桃,“告诉我你是谁家小姑娘,就把这个给你吃。” 那个嬷嬷想代答,谢陌笑着说:“叫她自己说吧。” “是。” 那小女孩看到樱桃,张开嘴等着谢陌喂,谁料到谢陌居然说:“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吃了。”吃完就把当真把樱桃丢自己嘴里去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好不可怜。谢陌哄了两句‘还有还有,给你给你’,端过一盘樱桃来也没用。嬷嬷赶紧过来,抱起来轻轻哄着,“小郡主乖,不哭啊,这是你母妃啊。” 手里还拿着颗樱桃的谢陌傻眼了,搞半天是雍王府的小郡主啊。她已经不敢去看嫂嫂忍俊不禁的样子了。就连屋里的宫人们都是憋不住的好笑。他们原本以为谢小姐认得所以才去抱呢,还当她是故意逗着小郡主说自己是谁。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妹妹”旁边又冒出来个小男孩,比旭旭略高一些。这下不用问也知道是萧槙长子萧烨了。萧槙目前就这一子一女,子为丁氏所出,女为王氏所出。只是王氏生了孩子后一直身体虚弱,卧床不起,女儿一并由丁妃抚养,所以两兄妹感情甚好。 萧烨听到妹妹在哭便跑了过来,他方才小解去了。看有个小男孩站在旁边便以为是他欺负了妹妹,瞪了两眼。可是这个地方不是他能放肆的。他们跟着两位母妃进宫来给贵妃祖母问安,先到皇祖母这里请安然后才能过去。 如今雍王府,丁妃因为生了儿子晋为侧妃,而王氏一早就是侧妃。剩下一个齐妃妙音,是贵妃赐给萧槙的,更兼在王氏进门前以及卧病在床后掌管雍王府后院,身份自然不能矮了去,于是也一并晋为了侧妃。今日便是齐妃与丁妃带着孩子进宫来。 萧烨内急先出来,小郡主便跟着出来,可是嬷嬷总不能让她跟着一道去。她迈着小脚丫乱走,就到这里来了。一会儿齐妃与丁妃便寻了来,对着谢陌蹲身行礼。如今圣旨已下,谢陌是正妃,她二人为侧妃,见面自当行礼。只是又还没有进门,所以行了见正室的礼,却无法唤‘王妃’。 “请起!二位是去给贵妃请安吧,也代我问声好。”谢陌恢复端庄的样貌矜持地说道。黄氏也带妞妞过来和两人见过礼然后站到一边。 “是!”两人见谢陌没别的话,便叫过两个孩子,让他们给谢陌见礼。 萧烨在母亲示意下给谢陌磕了头,小郡主却小声说:“她是坏人。” 丁妃脸色立刻就变了,小郡主是交给她教养,出了这种事她难辞其咎。要是这事传扬出去,旁人当是她教的就惨了。 看她一脸惊惶的要解释,谢陌挥挥手,“方才我把她逗哭了,所以她说我是坏人。小孩子随口的话不妨事的。你们赶紧过去吧。” “是。” 那两人带着孩子走了,黄氏这才说:“这还真是巧啊。” 谢陌闷声闷气的说:“可不是。”原本来觐见,被各自安排开是不会撞见的。只是没想到小郡主乱走动居然走到她们这边来了。她们在这坤泰殿好似一堂欢聚的模样,肯定更刺激姑姑。 黄氏想抓紧时间再对儿子教育一番,一会儿见了皇后不要太过放肆,虽是姑婆毕竟君臣有别。 小家伙却纳闷的说:“她怎么就哭了啊?” 她抚额道:“一会儿见了太子殿下的郡主你可千万别再失礼。” 妞妞则是拽着谢陌的胳膊,学着奶声奶气的说:“她是坏人!”被谢陌瞪了两眼偷笑着闭嘴。 一会儿有人来召她们进去。妞妞和旭旭都被叫去和太子的孩子一处玩耍,皇后只留了两姑嫂在跟前。 谢皇后半日没有出声,搞得这两姑嫂也紧张起来。谢陌心里嘀咕:要打要骂给个痛快嘛。黄氏知道自己只是个陪着挨审的,倒没有太过煎熬。 终于,谢皇后开口了,“陌儿,姑姑也知道皇上赐婚任谁也抗拒不了。只是,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的在外头躲上两三年呢。” 谢陌跪了下去,“姑姑,陌儿也不知道会那么巧。”碰上了雍王,还是在脸上的易容都被冲没了的情况下。 “皇上要对我们母子下手了!”皇后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传来,那两姑嫂俱是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半晌谢陌才道:“可是,太子无过啊!” 黄氏眼底也尽是惊骇。谢皇后和太子倒了,那谢家也就不保了。皇上一定是会连根拔起的。然后,与谢家相关的,譬如黄家,恐怕也不能周全了。如果是真的,这绝对会是一场雷动九天的政治风暴。 黄氏想到身边的小姑,那皇上把陌儿指婚给雍王又是什么意思。是要放谢家一马,还是只是先安着谢家众人的心,到时候一起釜底抽薪呢。毕竟,如果谢家都倒了,她自然也做不成雍王妃了,直接退婚就是了。皇后这么说应该不是危言耸听,至少应当有些由头才是。 于是,两人都一脸急切的望着皇后。 谢皇后悠悠一叹,“这个想法在皇上心里不知道酝酿多久了,何须太子有什么过错。所以,我们做不做错什么根本不重要。如果本宫料得不错,事情一定会在三个月内完结。” 谢陌脸上一变,那就是在她大婚前事情就会有结果。那这门婚事,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如果真如姑姑所说,到时候雍王变成太子,她却是废太子废后的亲戚,这亲事还做不做得准? 谢陌心头随即浮起羞愧,现在是姑姑跟表哥还有谢氏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她怎么还在想这些。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谢陌始终是谢家的女儿,利益相关,休戚与共。 “姑姑,您说的陌儿记下了,回去马上告诉爹爹。” 回去以后,把话如实转告了,谢怀远拈着胡须沉吟半晌说:“你的事不会有什么变化,皇上并不想把谢氏连根拔起。皇上是要用你来稳住谢氏剩下的人。但是,皇后和太子确实危险了。云贵妃的枕旁风好生厉害。而且,她真的能接受你这个儿媳么?谢家的将来也不能系在这个上头。” “爹爹,姑姑还说,太子无过要被废除。如果,雍王有过,即便皇上的心是偏的,那么也断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谢怀远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是雍王这两年也收敛脾性,虽然还是雷霆手段,却不再像刚涉足朝政时那样急躁了。没有把柄可抓。” 谢陌低头,她今天还见到了表哥。 表哥问她,是不是甘心情愿等着嫁给雍王,谢陌点了点头。表哥还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母亲,还有妻儿,所以绝对不能退让。 “陌儿,皇上给我们谢家、给为父挖了一个坑。”谢怀远目光坚毅的看着女儿,“可是,为父不能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为父心底,始终认为太子比雍王更适合接下帝位。” 谢陌明白父亲的言下之意,他的取舍只是因为自己从大局出发的考虑而不是其它。 “为什么啊?” “雍王他,不会是仁君。” 谢陌心底隐隐不服。 谢怀远继续说:“你小的时候其实挺爱亲近雍王,为什么后来会躲着他?” 谢陌挠挠头,“不太记得了,好像有点怕他。” “那是因为你四岁的时候亲眼见他剥了一只白兔的皮毛,吓到了。” 谢陌有点想起来了,满手都是血的萧槙。为了给云贵妃做一双兔毛的手窝窝做礼物,所以剥了母兔的皮,让那一窝小兔子没了母亲。其实宠冠后宫的云贵妃哪里就少了一双手窝窝,可那一窝小兔子却只有一个母亲。 她强笑着说:“也许他长大了就不会那样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了想萧槙长大后的作为,谢陌也没找出能驳倒她爹的例证。 “那么爹爹,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太子留东宫,雍王去封地。若是雍王封王之际就去了封地,哪里会让人觉得储位还可能动摇,投到雍王的阵营。当初若不是皇上因为贵妃不舍亲子远离,再难相见。怎么会执意把雍王留下,给朝政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谢怀远对于皇帝其实颇有微词,这并不因为无宠的皇后是他妹子,不得欢心的太子是他外甥之过。 嫡庶不分在寻常公卿之家都会造成动乱,何况是皇家。从雍王幼时,处处比肩太子的待遇,就酝酿着如今这场夺嫡之争了。一个会因私情废了朝纲的君王,会令臣下无所适从。 谢怀远连夜写了一道奏折,奏请让雍王大婚之后就去封地,以免朝纲不稳。 皇帝接到这道奏折,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他的丞相是要一道路走到黑了。他的确是偏心贵妃与雍王。但是,太子太过仁厚,日后很可能出现强臣震主的情况。做臣子的,自然希望龙椅上不是一名强势而不好伺候的主子,个个都想当教导成王的周公。皇帝冷哼了一声,把折子丢下。 七日后,谢府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太子萧楹。 “殿下?”在书房伺候笔墨的谢陌大惊。 萧楹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是‘殿下’而非‘表哥’,也知道有些东西再不能挽回。他当初助她逃婚,是为了让从小心疼的小丫头从这团乱麻也似的的争夺中解脱出去。没想到,造化弄人,却是把她往二弟身边推了。 对于谢陌,他更多是疼爱。所以,听说父皇要将她赐婚给二弟,也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而不是成为她口中不得已的‘棋子’。但现在见她偏向二弟,心头却也不是不难受的。从小,二弟就几乎独占父皇所有的爱。如今,连陌儿都…… 谢陌在屋外守着火炉烧水沏茶,屋里在说什么她听不到。可是等闲的事,表哥肯定不会亲自出来,肯定还是为了储位。最近几日,爹爹下衙都挺早的。谢陌问了一回,他笑着说现在清闲了。总不会是国家无事吧,哪有可能丞相很清闲的?问哥哥,哥哥说六部堂官,还有副在皇上授意下在架空老父。 “哥哥,我该怎么办?”谢陌有些无助的看着同在外头守着的兄长。 “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他的不得已。陌儿,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自己的决定。”谢阡顿了一下道:“是不是姑姑给你出难题了?”妻子回来说姑姑单独留陌儿说了一会儿话,想必是交代了她什么。 姑姑说表哥的储位一旦失去,谢家也会慢慢的被分化、瓦解。到最后,要不要彻底弄垮谢家,就只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谢陌也见过垮掉的家族是怎样的。家里的女孩儿又如何从天之骄女被卖作官娼,永世不得赎身。谢陌不敢想过些年等妞妞大了,而谢家垮了,会是怎样的场景。按爹爹的说法,暂时皇上是不打算彻底拔除谢家的。可是如今,爹爹都已经在被架空了,那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吧。 父亲、哥嫂都不能告诉她答案,让她自己做决断。姑姑又抬出家族责任相逼。谢陌觉得烦死了。其实最好还是按爹爹的想法,表哥当太子,然后她跟着雍王去封地。 谢陌禀明嫂嫂,带着下人去大相国寺给亡母上香。玲珑此时已经从神谷回来,她也很为小姐发愁。怎么就不能舒舒心心的准备做新娘呢。 谢陌到了大相国寺,先去给母亲的牌位添香油,然后拈香站在牌位前絮絮说了半天。说她对萧槙的心意转变,说她现在的苦恼。 佛境庄严,可是母亲也好,佛像也好,却都不能给她答案。谢陌问知客僧,不语大师可在寺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便请代为通报。 不语在她进寺门的时候就知道了,闻报只道:“请谢小姐进来!” 谢陌进来,行过礼在不语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大师,小女该走什么样的路?” “那要问你想走什么样的路?” “我所爱着的那些人,都能过得好的路。” 不语心道:难!有这样的路当年他何必出家明志。 “那你所谓的都过得好是什么样的?”梵音缭缭中他静静的捻动佛珠,慈眉善目里含着一抹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吧。不用去掐去算,也知道她日后的路会很难走。 “大家都活着。”不必有皇后弄死贵妃和雍王,也不必有贵妃弄死皇后和太子,大家都好好活着。 “如何才能大家都活着?” 谢陌想了想,把自己这段日子想的和盘托出,“太子依然是太子,雍王去封地,绝了那些人的念想。至于皇后和贵妃,如果到了那一天,统统不许染指朝政。” 不语慈爱的笑,“嗯,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人心总是有私欲的,也是会变的。如果有了法度,就一定能依从,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最后,谢陌点点头,“这样最好。大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不语看着她,“贫僧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谢陌坐到大相国寺碑林的台阶上,仰看天空的云卷云舒。母亲去世前,就在此处,萧槙搂着她在怀里安慰。他必定是不肯走的。走了,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华禹的祖制,为防祸起萧墙,封王无召是不能回京的。不能回京,一切都是枉然。太子人在京城,自然不可能给雍王任何回京的机会。 可是,姑姑说的那件事,做了真的不会有太大影响么。她说雍王藏了一个女人,是之前被处斩的叛将的外室。倒不是贪图美色,而是要用她来笼络手下一个能人。那个叛将,正是雍王监斩的。他的家眷等等也都是雍王奉命处置的。这消息东宫也是刚刚才查到的。 这件事,搁别人身上,就是个死罪。但顶着皇帝爱儿的名头,还有贵妃的枕头风,萧槙最多就是被赶往封地。不过是个外室嘛,小范围知道了,大家闭嘴就是,只是要用这件事逼皇上把爱儿遣往封地而已。 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不然表哥不会偷偷到家里来的。听哥哥说,就是在维扬推雍王下河的事,皇上手上已经掌握了证据了。现在姑姑是想一边想办法杀人灭口,一边要把雍王赶出京城。 要不然,坐实了是皇后派杀手,早有易储之心的皇上一定不会让她把事情全扛了,太子肯定不保。而被废的太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翻遍史书,好像也没有吧。 而谢家怎么都会被连累,会不会是灭顶之灾就只在君王一念之间。而皇上,按爹爹的说法,耳根子是有点软的。云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落井下石的。 姑姑要她把那个外室找出来。皇上那边的准信儿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谢家一朝倾覆,也就不会有什么大婚了吧。最多,萧槙念着旧情讨了她去,但是名分肯定是要变了。 回程走到半路,忽然狂风大作,暴雨顷刻就将到来。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呢,居然真的就让人说准了。 谢陌掀帘子看看天色,“玲珑,让白管家在附近找个地儿避雨。这样上路非得淋大雨不可。如果马车陷到泥泞里就麻烦了。” “是。” 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庄子,白管家便到那处去敲门。因为附近只有这里比较宽敞,可以容纳他们一行人。 敲了半天,有个驼背老头儿开了门,白总管说明来意,对方摆手不肯。 暴雨已经来了,他们站在院墙外没两下便泼湿了全身。 玲珑上前一步,“老人家,您看我们这一大群人可去哪里落脚才好。冒雨上路又怕马车陷进泥泞里。我家小姐体质纤弱,要是有个好歹恐怕就要一病不起了。她就要当新娘了,不能出这样的事。您就当做做好事吧。” 谢陌坐的马车,上头镶有谢家的族徽,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京郊也不是很太平。 对方经玲珑一番恳求,这才勉强放了他们进去避雨。谢陌下马车的时候,虽然有伞遮着也只走了几步也淋了湿透。 换了身主人家女眷的粗布衣服,屋子里的老婆婆赶紧送上了姜汤。不过她还是晕乎乎的倒下了。雨大,也没有办法请大夫,只能喝姜汤。她从小都是吃好药,这就有些不够了。所以一直拖拖拉拉没好,只能卧病在床。 只是,白管家报告,暂时什么发现都还没有。 “没露痕迹吧?”谢陌担忧的问。 “小姐尽管放心。” 这里,其实是雍王的一处据点。当然,不在他名下。姑姑说那个女子很可能被藏在这里。就连雍王时时跑来看不语大师,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手下的能人能来此与那个女子相会。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密密实实的。老婆婆送来饭菜,对方还客气的说慢待了,全是粗茶淡饭。因为主人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个老东西看家,所以等闲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尤其是这么一群人。 “贸贸然前来避雨,是我们打扰了。”谢陌看着小不下来的雨发愁。 老婆婆反而宽慰她,下雨天就是留客天,不要拘礼。说她是千金之躯,真要冒雨赶路生场大病就麻烦了。吃了饭又喝过姜汤,她更加昏沉了。 如果真的让混在谢家家丁里的东宫人手在这里把人找到,萧槙恐怕就再见不到京城的繁华了。谢陌不知道到时候他被赶到封地去,还会不会让她跟随。还有,她带来的那些人,能不能把人找到呢? 这庄子里的人当然是看了谢家的族徽,又听玲珑说了自己就要当新娘,知道是未来的雍王妃,所以才放了她进来。但是,既然他们敢放人进来,想必就有把握把人藏着不让他们发现。但是东宫派来的也当非弱手。她曾好奇过为什么姑姑会只要把萧槙赶到封地就够了,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不过姑姑说是表哥的决定,而且来的也尽是东宫的精锐,不是坤泰殿的人手,她也就释然了。 谢陌是被马车晃醒的,耳中听得雨还在下,但是小了。睁开眼,哥哥就盘腿坐在旁边,一脸的凝重。 “哥” 谢阡看她一眼,“你喝的姜汤里有助眠的药物,已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人已经找到了。” 谢陌还是浑身无力,闻言只恹恹的‘哦’了一声。 “是在地道里找到的。如果不是他的功夫被废了,那些人捉不住他的。我华禹曾经的苍鹰啊!”谢阡无限感概的说道。 “什么,你说被找到的是名震华禹的苍鹰将军?他不是因为叛国被斩首了么?”谢陌很是惊骇。如果找到的是应该早就人头落地的苍鹰将军,那萧槙的罪名可就大了。 “那姑姑为什么说雍王藏的只是苍鹰将军的一个外室?” “不知道。或许是情报有误,或许她本就是故意的。” 这是要借她的手置萧槙于死地啊! “这件事已经闹开了?” “天下为之大哗!” 谢陌小心翼翼的问:“如果能够证明苍鹰将军没有叛国,那雍王是不是就没事了?”记得当时苍鹰将军出事,谢阡曾经十分的愤慨,还说一定是弄错了。但是那场害得华禹折损大量兵将的战役的确是因为军事部署从苍鹰将军那里泄露才导致的。 谢阡苦笑,“要能证明,雍王干嘛只是把人藏着,而不替他洗刷冤屈。” “那,能把雍王摘出来么,他又没有在那里。”谢陌已经带着哭腔了。她这回是真的把他害惨了。不管他藏着苍鹰将军是为了什么,为了他的旧部还是认为他有冤情。不管苍鹰将军是不是真的叛国了。这一回真真切切是她把他推进深渊了。 “其实,你们登门,他们就想把人从地道转移出去的。可是大雨倾盆,地道的隐秘出口坍塌了,而且就算出得去也很难走脱。东宫人马就一直在方圆十里守着。至于你说把雍王摘出去,不可能的。人是他监斩的,这首先就是一大失职。而且,姑姑手上有他暗地里操作调包的证据。他已经被关进内惩院了。” 内惩院,专关皇族的地方。可以说进去了想要全须全尾出来就不容易了。 谢陌哀叹一声,“怎么办啊?哥哥,我闯大祸了。” 谢阡看妹子一眼,你利用未来雍王妃的身份叫开了大门,让他们可以不惊动雍王安插在附近的人进去。老头儿让人冒雨去报讯又被半道灭口。又因为罕见的大暴雨帮了大忙,地道的出口被垮塌的泥石流堵住了。其实庄子里是埋有炸药的,遇有强敌无法全身而退时便可玉石俱焚。因为雍王妃在里面,所以只是选择了把人转移。这也是皇后和太子让谢陌去叫开大门的缘由。 调包死囚的欺君之罪,外加包庇叛国罪人,现在大白于天下,就算身为皇帝的爱儿,能逃过一死,下半生也得囚禁在内惩院了。 “那老婆婆和老大爷呢?”谢陌绝望的问。 “他们是受过苍鹰将军大恩的人。为了不说出雍王来,当场便触墙而亡了。” 他们受了苍鹰将军大恩,而苍鹰将军受了雍王大恩。所以他们放她进去躲雨,然后被她一并害死了。萧槙必定恨她入骨了! 谢陌原本故意搞出来的病更加严重了,她每天拉着谢阡问朝堂的决议。 谢阡说雍王所为的确太过,皇上现在也只是能保住他的命而已。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封号、封地、俸禄通通没有了。只有那座王府没有收回。现在雍王府的平素日用,都是云贵妃从宫里让人拿出去的。 “真的要圈禁终身?” 谢阡点头,“就这,还有不少大臣摆出文死谏的架势呢。说苍鹰将军是叛国,雍王所为也是叛国。还说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他平常得罪的人太多了,现在出这样的事,皇上都无法周全。云府立刻就门可罗雀了。就是慧芷宫,也一下子黯淡了。” “应该也有下死力保雍王的吧?” “那当然,云家首当其冲,还有这些年他笼在手下的一帮人,他们现在就是靠过来,也不会被信任。可是,怎么保?罪证确凿!” “苍鹰将军……” 谢阡摇头,“没有办法。至少我们做臣子的没有丁点办法。” “那皇上……” “现在朝上吵成一锅粥,皇上光是保住雍王的命都左支右绌了。” 谢陌迅速的消瘦下去,整个人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稍好一些,她强撑着不顾家里的反对进了宫求见皇帝。 皇帝晾她在乾元殿外跪着,还让大总管于嘉传话:“朕真是瞎了眼才会指你为雍王妃!” 坤泰殿之前倒是派了太医来谢府给她诊脉,一应的上等补品,流水价的送来。谢陌统统都不要,让人扔出去。黄氏只好全收下,只没送到她的屋里来。给她用的也是谢家自家的补品。 谢陌跪了两个时辰,黄豆粒一般大小的冷汗四颗四颗的往外冒,最后终是一头栽倒。皇帝才让人把她带进去。 宫女给她灌了一碗参汤下去这才悠悠醒转。面对面前皇帝鬓边突生的、让人触目惊心的白发,谢陌楞了一下才下榻跪下,“臣女见过陛下!” “你还来做什么?”皇帝冷冷的问。 “臣女想求陛下准许臣女进内惩院陪伴雍王余生。” “让你进去,朕怕朕的儿子真的死在你手上。他都已经被关进内惩院了,你们谢家还不肯甘休么?雍王府里自有忠诚又一心一意爱着槙儿的女子会进去做伴。你回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皇上,请给臣女一个赎罪的机会。”谢陌把头磕到底。 “凭—什—么?来人,拉她出去,以后不得放她入宫。”今天如果不是皇帝有心要折腾她,谢陌根本到不了这里就被拖出去了。 谢陌是被两个粗壮的宫女倒拖了出去。拜她所赐,如今乾元殿上下当差都当得战战兢兢的。她若不是丞相千金,此刻怕是这些宫人都要偷偷踹她两脚出气了。 被推出乾元殿大门,迎面就碰到了被勒令不得进去的太子。 “殿下,要找的人是苍鹰将军,你知不知道?”谢陌盯着他问。 “知道。”太子听她的称呼从亲昵的‘表哥’变成了‘殿下’,心下一片黯然。 “那姑姑对我说的是要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你事前又知不知道?” “后来知道了,可是我也没有告诉你。” 谢陌冷哼了一声,然后把礼数补足,“臣女告退。” “陌儿——”太子在她身后伸出手,却终是放下了。 “我说过我就是一颗棋子,可是你们是不是也太狠了,毁我一世幸福!”谢陌没有回头,僵直着背影说道,说完拔腿就走。 在出宫门的时候又遇上了进宫来的齐妃,谢陌无言以对,只得放下了车帘。而齐妃则眼带着不解看着谢陌远去的马车。 雍王每年有两万两银子的俸禄,还有各地的孝敬,现在统统没了。虽然才十天,但是府里一向养了不少食客,根本没有什么存银,眼看就要捉襟见肘了。幸好贵妃把体己银子送出来救急。不然,连大公子和小郡主的下一季新衣都没法做。 贵妃方才还叮嘱她,府里那些食客,愿意留下的照旧好好养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离之前订下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内务府做好了大婚的吉服,却不知道还要不要送去谢府。云贵妃讥诮的说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穿。 谢陌从宫里回去,病情又加重了。 黄氏拢起帐子,“陌儿,姑姑派人来看你。” “看吧,我还没死。” “肖嬷嬷,舍妹病糊涂了。您在皇后娘娘面前千万美言两句。”黄氏递上一张银票。 “少夫人不说老奴也知道。谢小姐这是病了说胡话呢。小姐,娘娘让老奴给您带句话,她说,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谢陌翻身向着里侧,不搭理。 而萧槙此时在内惩院,过得就是囚徒一样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是皇子而受到半点优待。云贵妃闯了一次内惩院,硬是进去见了他一面。看到儿子身穿囚衣,带着沉重的脚镣手铐,人也瘦得厉害,比起金冠玉带的皇子自然是落魄多了。她当场就红了眼圈。 “槙儿,母妃留在这里陪着你。” “母妃,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您快回去,内惩院可不是能擅闯的。” 云贵妃权衡了一番道:“好,我这就走,你别担心。槙儿,我不会让你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 萧槙点头,“母妃,此事须徐徐图之。这个时候很难办,你不要急。不管要在这里多少年,我一定会出去的,母妃,等着儿子。” “好!槙儿,你叫我一声‘娘’!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叫母妃。”那是一次次的提醒,我只是贵妃,不是皇后。 那个男人,曾经许过她的,后位,还有储位。这一次,似乎终于看到兑现的希望,却仍然如镜花水月一般。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她们母子得死在谢青鸾手上。 事到如今,她的儿子被这样伤害。出去,谈何容易!那个女人终于成功了,怎么可能再放虎归山。 旁边站着掌管内惩院的魏王,他为难的看着贵妃,“贵妃娘娘,臣真的很难做。雍王说的对,这内惩院确实不是能擅闯的。” “本宫自会去跟皇上请罪!”云贵妃不舍得挪眼的看着儿子,伸手隔着牢门摸他。美丽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我的槙儿!娘舍不得你啊!” “我也舍不得娘啊。娘,我们都不会有事的!”萧槙蹲下把脸靠进云贵妃的手里磨蹭。 “嗯,槙儿,你说的没错,会没事的。” 魏王也没再催,反正贵妃说了她自会去请罪。不闯也闯了,就让她多呆一会儿吧。过后的许多年,魏王都庆幸自己没有打断这对母子诀别之际的亲昵。不然,后果真的很难说。 云贵妃回到慧芷宫,让几个宫女伺候着,焚香沐浴更衣,精心的打扮,然后去乾元殿求见皇帝。 皇帝这些日子都不敢面对贵妃,听说她主动前来,便起身迎出去。知道她之前硬闯了内惩院。本以为她马上就会过来的,没想到等了半日才来,着人打听是在精心装扮。出去一看,盈盈下拜的佳人就恍如二十一年前初见时那般,依然能让他的心被撼动。 “想衣,来,先起来!” “臣妾是来请罪的。” “朕不怪你。宗室和朝臣有什么要说的,就让他们冲着朕来。”内惩院是太祖亲自下令修的,甚至门前的黄线也是太祖他老人家亲手画下的。进了黄线,再无贵人,尽是罪人。华禹开国数百年,那条黄线一直有崇高的威望。今日被贵妃闯了,明日朝堂上那些人定有话说。 云贵妃仰起头,“那,皇上,你把槙儿放了吧。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没办法呢?” 皇帝无言的扶着贵妃进去,然后才道:“想衣,非是朕不想。可是,槙儿这次犯的事太大了。能够活下来都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朝政错综复杂,朕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云贵妃听着他说了二十年的苦衷,眼底最后的火花熄灭了,“真的不能放?” “真的不能。” “要关一辈子?” 皇帝沉默了,无言以对。以萧槙所犯之事,很难开脱。 “皇上说过,你也想做一个一手遮天的皇上。你说槙儿可以,为什么又要一辈子关着他呢?”云贵妃喃喃道。 “槙儿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做。”皇帝说着,忽然觉得不对,抬起云贵妃歪在他胸口的头,却惊骇的见到她白皙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金钗,伤口很深,正在往外不停的流血。 “槙儿被关、关一辈子,臣妾也没、没有指望了。迟早死在谢青鸾手里,不如现在死了,还能、还能留个全尸。”云贵妃美丽的眼睛里生机正一点一点的逝去。 “想衣!太医,快叫太医——” 于嘉在外听到皇帝凄厉的声音跑了进来一看,也吓住了,然后赶紧的往外跑,“小邓子,快去宣太医!”话没说完,绊倒在门口。 云贵妃微笑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皇帝,“皇上,臣妾先去了。您保重!照看好我们的儿子。” “不,你不能丢下朕,丢下槙儿。” 云贵妃的眼神有些涣散了,“皇上,要记得你答应过给臣妾和槙儿一个交代。这最后一个承诺,希望你终于能兑现了。” 太医赶到的时候,云贵妃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他不像个皇帝,就是一个多情的郎君。但同时,他也少了为帝者的杀伐决断。她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槙儿。她也再不想听他的苦衷了。 皇帝就一直抱着她的尸首,任谁劝都不松手。云贵妃的血把他的龙袍都染湿了。 太子无奈,只得再度上前,“父皇,还是让云母妃走得安详一些吧。” 皇帝抬起充血的眼,“她怎么可能安详?”说着满含怨毒的看着太子身后的谢皇后。 其实谢皇后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懵了。云想衣就这么死了,她想过千百种置她于死地的方法,都没有机会用了。斗了二十多年,居然是这样一个收场,她也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 最后还是于嘉说:“皇上,不能让贵妃娘娘如此啊。娘娘一生爱美,您得让她洗一洗,换一身衣衫。” 而年仅七岁的三皇子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直攥着太子的袖子不敢松手。 云贵妃的尸身终于被浑浑噩噩的皇帝松开了,让她可以去洗一洗,换一身干净衣服,漂漂亮亮的走。 宗室里有专管治丧的,也是那位魏王,一应皇族宗室的生老病死都归他管。接到消息赶来,赶紧的让尚衣局裁了白布,赶制孝服。又把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红烛换成了白烛。这位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大美人,虽然不是皇后,可是她是皇帝心尖子上的人啊。一应的礼仪也不能有丝毫的简慢。还有,如今还在内惩院关着的那位主子。到时候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 皇帝被于嘉带去换下了血衣,又坐了半晌,终于清醒了。传下旨意:追封贵妃为皇后,按皇后的国丧治丧!放雍王出内惩院,着人重新调查苍鹰将军叛国一案。 而于嘉却惊骇的看着皇帝头发一夜全白,此后上朝只能染黑。 谢陌得到消息的时候,药碗直接就摔碎在地上。云贵妃居然自杀了,这件事情再无转圜了! 连一生沉浮宦海的谢怀远都失神的坐到了太师椅上,“想不到贵妃居然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这才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太子危矣,皇后危矣,我谢家危矣!就这一下,贵妃绝地翻盘了。”重审案子,就是要捏造证据罔顾黑白了。皇帝如今什么都不会管不会顾了。 此后,便进入云皇后的国丧期。在此期间,谢皇后因为谋杀雍王的事迹败露被贬为庶人,太子也因参与谋杀雍王未遂遭到废除,另封淮王逐往贫瘠的封地。封了在苍鹰将军平反后从欺君大罪变成为国存忠良的皇次子萧槙为太子。而谢陌的婚事,在丧期自然被搁置。终她这一生,也没能做上雍王妃。 谢怀远,则被皇帝逼着上了乞骸骨回乡养老的折子。他在乾元殿向皇帝辞别之时,磕了三个响头,“臣谢主隆恩!谢皇上圆了一世君臣的承诺!” 皇帝颓然,“朕一生都在食言,总不能都辜负了。” 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雷厉风行,没有给人喘息质疑的余地。朝野都知道皇上因为云皇后的自行了断而性情大变。随着谢家逐渐退出朝堂中心,几个直言的御史被杖毙,竟无人敢再驳皇帝的旨意。 再然后未及半年,未满四十的皇帝壮年而逝。太子萧槙即位为新帝,将父母合葬,而后彻底封死了帝陵。 而废后谢青鸾在被废当日就被迁入了冷宫,无人得见。便是太子离京之日,也只能隔着冷宫的宫门问候了几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不放心的被恭送启程了。 新帝登基,对于从前的反对者,以及如今胆敢质疑他任何政令的人都是直接镇压。行事作风一如驾崩前夕的先皇,不容任何忤逆之言。 新帝入主宫中,王府的三位侧妃都晋了妃位。尚留下正宫皇后与慧芷宫贵妃的位置。令人瞠目的是,依然是以谢家千金为后,而以云太师之女为贵妃。 大婚的第三夜,皇帝去了丁德妃的寝宫过夜。 于是这三日,谢皇后足以成为后宫乃至天下的笑柄。第一夜,皇帝半夜在皇后处,半夜在贵妃处;第二夜,皇帝独寝于旧日居所;第三夜,去了丁德妃处。原本该彰显正宫皇后地位的大婚头三日,皇后大婚夜占了前半夜,次日在清宁殿见到了一面。 人都说,这新后进宫就失宠了。还有人说,哪里是进宫就失宠。云太后当年为何自尽,不就是因为谢皇后带着人去找到了苍鹰将军,然后今上进了内惩院,这才害得太后自尽么。所以,以当今皇上睚眦必报的性子,能轻易放过了这位害死太后的谢皇后么?说不准,封她为后就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羞辱她。捧得高高的,摔得才狠呐。 只是,新后进宫毕竟才三日,宫中那些看菜下碟的还没有把握,不敢就轻慢了而已。 第四天,是各宫嫔妃拜见皇后的日子。谢陌端坐在坤泰殿皇后宝座上接受跪拜。端庄淡定,让想看笑话的人也不敢轻视。 这坤泰殿是她打小来惯的,可是这几天呆在这里,竟找不出一点从前姑姑留下的痕迹。一应用过的家具物什都被换了。其实,皇帝根本是想抹煞姑姑的存在吧。 “都起来吧,赐座!”谢陌一一看过去,以新出炉的云贵妃为首,四妃在前,其余的低位妃嫔在后。 后妃名分有别,所以即便四妃心里都恨得她要死,也只能遵循祖制来给她磕头请安。 谢陌瞥一眼王淑妃,见她虽然扑了腮红,但仍掩不住一脸的苍白。这个女人,生女儿的时候把身子亏损了,一直没有调补过来。今日强撑着过来,也不过是礼制所限,不得不来。也或者是来看一眼她现在是个什么景象。 “日后初一十五的问安,淑妃身体不适的话,可以不必前来。” 王淑妃在宫人扶持下要站起谢恩,被谢陌摆手制止。 谢陌的风寒还没好尽,她咳嗽了两声,“如你们所见,本宫的身体也不太好。恐怕会无力执掌后宫,日后后宫的事务,就由齐贤妃协助贵妃掌管。” 这话一出,下头众人都楞了。 皇后身体不好,早年就有过传言,说是会夭折。可是不语大师说她是一等一的富贵命格,是要母仪天下,而且会儿孙成群的。母仪天下如今已经实现,但是看她这副虚弱的连执掌后宫的大权都拱手让出来的样子,后者看起来不太现实啊。不过,凡是皇帝的儿女都要叫她一声母后,这样说也没有错。 “贵妃,贤妃?”谢陌重复了一遍。 齐贤妃低头应道:“是,臣妾遵旨,一定好好帮衬贵妃娘娘,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再来请示皇后娘娘。” 云贵妃这才不得不跟着应了一声,“是,臣妾遵旨,谢娘娘的信任。” 谢陌点点头,“嗯。” 然后是皇长子和大公主进来给母后磕头。 看到大公主萧蓉,谢陌苦笑,一切都被这小女孩儿说中了,‘她是坏人!’ 两个小孩儿显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们自然听大人说了,父皇之所以会进内惩院,皇祖母之所以会自尽,都是上面坐的这个女人害的。 “你们,散了吧!”谢陌挥挥手。 “臣妾等告退!” 后宫拜见新后,不过耗时一刻钟。 等到人都走了,玲珑在谢陌耳边说:“娘娘,您怎么这么干脆就把掌管后宫的大权交出去了。云贵妃她本来就想……” “她本来就想当皇后,我知道。玲珑,你说下面的人是不是都恨得我要死?”谢陌撑着头,不再端坐,歪歪的靠在软垫上。 玲珑没有出声。 “就是了,明说我执掌后宫,可是她们若团结一致的不服从,我也做不到令行禁止啊,白白惹人笑话。而且现在我在意的是后宫大权么?与其让人等着看后宫在我手里乱套的笑话,不如把这个权利下放。贵妃既然跃跃欲试,那就让她去管。你可别小看了后宫的杂事,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她们是很团结的恨着我,可是这么一来,她们就团结不起来了。贤妃一向掌管雍王府内务,只因无所出,又没有很强的靠山才位居四妃之末。但是她是太后身边赐下的人,同皇帝比旁人熟惯。又一向会做人,雍王府旧人都肯听她的。可是贵妃自视是皇帝亲表妹,又是太师之女,正是要借此立威的时候,对诸妃都不会客气。时间久了,矛盾自然就出来了。” 玲珑连连点头,“嗯,此时娘娘你还是把自己从后宫纷争摘出来好了。”她放心了,她家小姐对付后宫这些女人还是游刃有余的。不过,现在小姐最大的威胁也不是来自女人的。 “嗯,我就是挺奇怪贤妃最后还补充一句不能决断的要来请示我。她,不恨我么?”这话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说,虽然是情理上该有的,但是不说也过得去。她说了出来,倒有几分卖好的意思。 按说,最恨她的就该是贵妃和贤妃了。太后是贵妃亲姑姑,是贤妃从小伺候的人。她们比其他嫔妃更多一个恨她的理由。 “算了,不去想她了。她的态度如何对我没有大的影响。” 消息很快传到下朝后的乾元殿,萧槙冷着声音说:“她倒是挺会撂挑子。”有见过这么迫不及待把掌管后宫的大权下放的皇后么。 “有贤妃在,贵妃娘娘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郑达躬身道。 “有妙音在,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母后亲自调教的人,何曾出过什么差错。说起来又不得不想到他那个表妹,怎么就比母后差了那么多。 萧槙批完紧急的折子去到慧芷宫,慧芷宫的一应摆设倒是如太后在生时一般无二。那晚独宿在此倒是找到一点在母后身边的感觉。这个慧芷宫有他很多的回忆。 而贵妃云裳如今住的是旁边的侧殿,正殿空了出来供皇帝怀念生母。此刻听说皇帝过来,便让请示事务的人并一旁坐着的贤妃都先退下,走过来这边。 萧槙看笑意盎然的云裳两眼,“你在欢喜什么?”只是代管后宫而已,也值得眉飞色舞的。一点沉不住气! “臣妾……”云裳打小就有些怕萧槙,见他沉下脸,便有些不敢说话了。 “有什么不懂的多问妙音的意见,不要自作主张。”萧槙想到郑达来时劝他的,贵妃虽然不如太后甚多,但好在与皇上是一条心的。她是真的一心一意为着皇上的。所以,说这话时还是放柔了声音的。 “是。”云裳颇有些委屈的应了。在她看来,齐妙音从前不过是姑姑的宫女,如今也位在自己之下,竟要让她听她的。 而此刻跟随贤妃的小宫女兰香却道:“贵妃真是的,皇上来了,应当请娘娘一同过去参见嘛。怎么把娘娘同回事的人一并赶了出来。” “闭嘴!你想在宫里活得长久要记得的第一条就是不得妄议上位者。” “是。” 兰香站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娘娘,皇上走了,您要不要……” “不用了,等贵妃派人来传咱们过去继续处理事情就是。”这里是贵妃的地方,她擅自跑出去见皇上,没得招贵妃的嫉恨。而且皇上这么快就走了,也没去贵妃的屋里坐坐,更不消说留下用膳、就寝,此刻怕是正憋了一肚子火。她犯不着这个时候去招惹。 萧槙出了慧芷宫,径自去了坤泰殿。 谢陌听到太监喊‘皇上驾到’的声音,出门迎驾。 “臣妾恭迎圣驾!” 萧槙停在她面前,扫了跪着的谢陌一眼,“皇后进宫是来做什么的?” 谢陌小心翼翼的跟进去,“回皇上的话,臣妾进宫是做皇后的。” “废后当年可是殚精竭虑的替先皇掌管后宫啊,怎么你受到的家教不同?”萧槙讥诮的说。谢青鸾当年把后宫管得那是一片肃杀。 “臣妾身子骨不好。”谢陌接过玲珑沏上的热茶奉上,“皇上,请喝茶!” 萧槙没有理会,慢条斯理的说:“哦,那可有恶疾?” 谢陌心头一个咯噔,这就要废她了?让她做有史以来最短的皇后,三天半?后世可以直接称她三日半皇后了。有恶疾那可是七出之一。 “不是恶疾,可以参与祖宗祭祀。”有恶疾之所以是七出之一,就是因为不能参与祭祀。家国大事在祀与戎,打仗跟女人无关,祭祀女人是有份儿的。譬如说每年正月初一,她得带着各宫嫔妃去奉先殿跪拜历代先后。 萧槙盯着她,“朝堂上的事,皇后知道了?” 谢陌赶紧摇头,“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臣妾还是知道的。”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萧槙端起茶水,轻轻拨着茶末,“不知道啊,你说祭祀的事,朕还当你已经知道了。” “臣妾耳不聪,目不明,身边只有玲珑一人,能从哪里知道。”谢陌表白道。她可没有安插耳目。 “告诉你也无妨,朕要奉太后的灵位入奉先殿享受子孙的香火祭祀,朝臣尤其是礼部的,个个都摆出一副死谏的样子。” 谢陌的眼珠子转了转,奉先殿里的历代先后,那可都是元后。就像是她这样的,元配正宫,还得是半路没出啥意外,一路皇后或者太后当到闭眼蹬腿的。继后或者是像云贵妃这样追封的,那是没资格的。这事事关礼仪成法,朝臣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V 2 三弟 刚才皇帝提到礼部,哥哥不巧就是倒霉的礼部侍郎,在这事上立场非得坚定不可。要是这个时候软了骨头,那会被天下士林不耻的,几辈人都翻不了身。 “今日朝上不欢而散,要是他们明儿再提,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脊梁硬,还是朕的棍子硬。”萧槙冷笑着说道。 谢陌心道,惨了,哥哥又要挨打了!好在他不是文弱书生,也不是老头子,还不至于被打一顿就一命呜呼。可是,皇帝也真是不尊重读书人。在朝堂上,总是让人把大臣一按,当着满朝同僚就开打,这就是廷杖。上次哥哥就被找茬打过一次,被人抬回谢府的。他还说皇上这样,天下士人会寒心的。 当然,不只谢迁一人挨过廷杖。只要有大臣敢逆了皇帝的意,都被打过。没被打的,要么是不敢出声只会磕头的,要么就是已经无法再开口的,直接去见了孔圣人。 谢陌的脸上表情换了几次,萧槙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陌低着头轻声说:“幸好爹爹不在朝上了,可是哥哥可能又要挨打了。”爹爹不在其位可以不谋其政,可是哥哥却是辞官都不敢辞的。一则皇帝不会允许,他还要留着谢家人慢慢折磨呢;二则,哥哥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苦苦挣扎。 对于谢陌这个坦白的回答,萧槙倒有些无话可说。 玲珑看时辰不早,上来请示,“皇上、娘娘,要传膳了么?” 谢陌望向萧槙,后者犹豫一下然后点头。 玲珑便去传膳。往日(那件事发生之前)郑达见到玲珑,总是能与她有说有笑的聊上几句。如今,也是一板一眼的对她。玲珑叹息,小姐说的没错,在这宫里,就只得她和小姐相依为命了。之前诸妃散去,她曾问过要不要整顿一下这坤泰殿的宫人。谢陌摇头,说是不到时候,不可擅动。 其实谢陌也不知道要这样捱到什么时候。主位上坐着冷着张脸一言不发的萧槙,她也吃得很不自在。 郑达在给萧槙布菜,玲珑在给谢陌布菜,但显然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谢陌有点害怕萧槙会留宿,毕竟那一晚的感受实在太过糟糕。所以当萧槙啪的一声把手中银箸拍在桌上,谢陌手里的银箸也应声落地,然后立即便跪地请罪,“皇上恕罪,臣妾失态了!” 萧槙‘哼’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希望惹怒朕,最好朕能够拂袖而去。你便可以什么力都不出,平白占着后位了?” “没有,臣妾不敢!”谢陌从前敢和萧槙斗嘴,那时她是丞相嫡女、皇后侄女,也知道萧槙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如今,说起来,她的身份是上升了,但是却什么倚仗都没有了。尤其萧槙如今成了皇帝,又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自己跟他之间更变成这样。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甚至什么都不说不错,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对付自己。这个时候,谢陌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会惹怒他的举措的。 手里的银箸会掉,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是不是真的成了惊弓之鸟了? 最终,萧槙还是留宿坤泰殿。 谢陌心里阴影颇深,身体僵硬,始终无法放松。又被身心都不爽的萧槙刺了几句:“人说家中无主母,其女不可娶。果然是金玉良言!管不了家事,连在床上都不如人。是不是还要再找燕喜嬷嬷来教教你怎么伺候好男人?” 谢陌咬住下唇,硬生生把屈辱的泪水憋了回去。如今,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指着你的鼻头骂你有爹生没娘教,你还得请罪。 “滚出去,看到你就烦!” 谢陌拢好衣襟,穿鞋下床。可这个时候她能往哪里滚?这是她的寝宫,上一次皇帝半夜离去她已经沦为笑柄。今天半夜再换她被撵出去? 好在寝宫够大,外头还有一张木塌可以睡人。 前天已经有教养嬷嬷来过了,教她礼仪。如果明日再来个燕喜嬷嬷教她燕好之事,那她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管理后宫事务,她自然是有能力的。可是,她现在哪有心里管那群女人怎么样。还有,侍寝这件事太痛苦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人还要争来争去的。 男女之事,在进宫的头一晚嫂嫂也有说过。可是说得含含糊糊的,谢陌有听没有懂,又不好刨根问底。嫂嫂还给了她一卷春*宫图册看,她面红耳赤的看过,可是上头也没说这个动作到下个动作要怎么完成。 萧槙从前信誓旦旦说过要好好教她,可是现在她觉得他就是把她往死里折腾。难道他是要在床上弄死她报仇?想想又不太可能,他要弄死她,轻轻伸手一把就捏死了。而且他们仅有的两次,整个过程她的脸白得似雪,他的脸却是黑得像碳。 谢陌也偷看过一些杂书,上头说这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可他们两个都像在受罪啊。还不如以前偷偷摸摸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有意思。 萧槙听到谢陌‘滚出去’了。可是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侧头看看她滚哪去了,却看到她在外室的榻上坐着,还抱了一堆脱下的衣服。当然是她的,方才被他一气儿丢到地上去的。她可不敢乱碰萧槙的衣服,上头有龙的。万一再借此给她安个罪名她可吃罪不起。 她非得当这个皇后不可。朝中都是跟红顶白之辈,谢家没有了爹爹,更加是皇帝的眼中钉。如果她再被废了,那就会呼啦啦似大厦倾了。 除此之外,谢陌还有一个隐秘的心思,如果她被废了,关到冷宫或者别的地方去,那这辈子就见不到萧槙了。他们也就只能这样了,她想赎罪都没机会。 萧槙听到谢陌又从榻上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大床旁边来,然后脱鞋上床。他的眼闭着,却能感受到她的举动,她小心翼翼的跪坐在他旁边,然后低下头来吻他。用他教过她的一些技巧拙劣的力图讨好。她不想明日有燕喜嬷嬷过来。 萧槙睁开眼,谢陌下意识的退后了一点,然后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再然后满脸通红。 “为后者,首要贤惠。你做出这幅模样是要作甚?” 于是,大晚上的,谢陌被罚抄《女诫》。 郑达第二日叫起的时候,谢陌还没有抄完。他一进来看到外室亮着烛火就有点纳闷,结果看到皇后跪在榻上挥毫不辍。 “娘娘?” 谢陌抬头看他一眼,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四更了?” “是。” “那你去叫皇上吧。”十遍,她的手都快写酸了。 郑达是识字的,一瞟之下就看出写的是《女诫》,大晚上的罚人跪在这里抄这个,皇上还真是会折腾人。进去叫人,萧槙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谢陌看郑达抬手要击掌叫外头候着的宫女们进来。赶紧麻利的收拾了桌面,把自己写好的藏在坐垫下。 “写好了?”萧槙瞥过来,清冷地出声。 “回皇上,还没有。” “继续。” “是。”谢陌只得又拿了出来,当着鱼贯而入伺候的宫女的面继续。 这些宫女都是乾元殿过来的,素质都比较高,当下见怪不怪的过去伺候。一溜捧着衣物的从谢陌身边进去再出来,然后端痰盂的,捧脸盆的,持手巾的又过去。最后是端着餐点的过去。早膳其实在早朝后,可是早朝几时会散没有定准,所以先垫个底是必须的。 谢陌奉旨继续,目不斜视。丢脸丢到一定程度也就看开了。反正皇帝就是要折腾她,看她丢脸,不管怎么做,统统都是错。直到萧槙打理妥当,从她身边走过,才搁笔下塌跪送。 “瞧你这气派,倒跟奉旨拟诏的大学士有得一拼。果然是家学渊源。”萧槙嘲讽地道。 谢陌看皇帝一副等她回话的架势,只好应道:“皇上谬赞了。” “好说!” 听到‘皇上上朝’的声音次第远去,谢陌才垮下身子,靠着塌滑到地毯上坐着。 “娘娘,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玲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伸手搀她起来。 一夜没睡,提心吊胆,所以现在脸色青白似鬼也是应该的。 “我要睡觉。”皇帝没说十遍要什么时候上交,她现在必须睡一下。不然,他今天要是心血来潮再来折腾她一番,她就撑不住了。 “娘娘,先吃点东西再睡,奴婢给您端点燕窝粥来。” 谢陌爬到榻上,把她抄好的交给玲珑,“收好了。”万一回头跟她要,交不出来可不行。 谢陌喝了碗燕窝粥,然后倒头睡在榻上。玲珑另抱了被子给她盖上。 “玲珑,去打听下,皇上有没有让燕喜嬷嬷过来。”如果真的来,她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能让人看笑话。还有,在宫里也不能光是一个人。要想办法结点善缘,培养点耳目。 四妃,算了,都恨她。就算贤妃表达了一点善意,此时也不会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和她往来。而位分低的妃嫔们,就更加不敢了。太妃那辈的,也不行,都恨姑姑。其实先皇本来不应该只有三个儿子的。是姑姑动了手脚,那些落了孩子的太妃们不恨得咬牙切齿才怪了。 新人?不行,她现在被皇帝整治,新人也不会靠过来。举步维艰啊! 萧槙昨夜自然是故意刁难,一会儿嫌她不会婉转承欢,一会儿又说她不贤惠罚抄《女诫》。反正,皇帝总是有理的。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她如今也只有受着。可是,可有个头啊?如果云太后还活着,即便萧槙因为进内惩院之事恨她入骨,她都有信心可以慢慢的化解。可是,他的生母被她害得自尽,这个事情就是到了绝境了。 谢陌其实疲倦的要死,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何尝吃过丁点苦头。就算是在大河里飘着,也有萧槙一路照拂。进宫才四日,她心头的绝望更深了。 萧槙如今看着他,眼底的恨意是丝毫不掩饰的。所以,她心底很怕他。更怕真的就要这样过下半辈子。 谢陌小睡了两个时辰,燕喜嬷嬷还没有来。估计是皇帝贵人事忙,把这茬事搁脑后了。那能躲就先躲躲吧。 负责梳头的宫女给谢陌挽了一个合宜的发型,然后躬身退下。 谢陌对着菱花镜看着,里面的人气色还是不好。可是比早晨已经好了不少,于是让人匀了胭脂涂抹。这样一来,就看不出来了。 “娘娘,要出去走走?”玲珑看她着意打扮,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于是问道。 谢陌点头,“嗯。”反正再是憋在屋里也只能是愈加郁闷,她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玲珑的眼睛有点逃避谢陌的视线,“那,先喝药吧。”药早就熬好了,坤泰殿里有一个专门负责给皇后熬药的。一早已经来问过了,她说皇后还没有起身,让等等。可是,既然皇上有言在先,这药是非吃不可的。 “不想喝,症状已经减轻了。”谢陌蹙眉。 “不、不是治风寒的药。”玲珑低声道。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那日见皇后太过凄苦,她也就没有说实话,让她以为也是治风寒的药。所以,谢陌喝了一碗洗胎药,又喝了两天治风寒的药,一时就被糊弄过去了。 谢陌看着玲珑,然后明白过来,站起的身子又坐下,“让人端进来吧。” 药被人用白玉碗盛着端了进来,谢陌看看眼前躬身而立的二十出头的女子,对了,上次也看到她端药进来,然后躬身立在一旁。 “皇上让你每次看着本宫把药喝下去?” “回娘娘的话,皇上是这么交代奴婢的。”那人应道。 谢陌不再说什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接过玲珑递上的清水漱口,但是把她递上的蜜饯推开了。她心头的苦,又怎么是一颗小小的蜜饯能解决的。 “你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窈娘。” 谢陌冷笑,“不如直接叫药娘好了。”这个人的任务就是专门给她熬这种药,然后亲眼看她服下。 “是,谢娘娘赐名。”那人收起药碗,“奴婢告退。” 谢陌看着她退出去,一时很有砸东西的冲动。 萧槙为什么立她为后,仅仅是因为那是先帝的遗命吗?不可能。还是因为谢家的地位,虽然父亲致仕了,但是谢家仍然在士林中很有威望。哥哥如今为礼部侍郎,那些人隐隐有团结在他周围的意思。士人的心思,不是光凭强权就可以压下去的。杀了一个,还会有十个前仆后继。可是当皇帝的,又不能把天下的读书人都杀了。立她为后,算是一个缓冲吧。 先帝最后半年的作为,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新帝的行事作风就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立她为后,等于是一个风向标。是新帝向外界表明他愿意和士林和解,不会像先帝在最后的日子,完全的不管不顾。 可是,他现在那么强硬的要为云太后争进奉先殿享受香火的资格,这不是又对上了么?唉,想到哥哥又不得不站到风口浪尖,谢陌就叹气。她此刻正在御花园里赏花。虽然春寒料峭,但是御花园的花还是次第开了,姹紫嫣红。 “娘娘,洛王过来了。”伴在一旁的玲珑小声道。 谢陌转头,果然见到先帝的三皇子,如今被皇帝封为洛王的萧柏正在宫人簇拥下缓步过来,到她面前几步时躬身下拜:“臣弟拜见皇嫂!” “免礼,三弟请起。”谢陌和这位洛王打的交道不多,毕竟他才是个虚岁九岁的孩子。她之前进宫玩耍的时候,他就更是小了。而且,当年淮王和当今天子争夺储位,水生火热,他却几乎跟个隐形人一般。不过,在他还在襁褓中时,谢陌被蜜蜂叮咬,淮王就是派人问萧柏的乳母讨的新鲜乳汁。 如今他年纪未足,所以尚未就藩,就留在后宫之中。 谢陌倒没想到今日会与他巧遇,虽说是叔嫂,但毕竟萧柏还不满十岁,所以也无须去避嫌。于是笑着问道:“三弟今日不用读书么?” 萧柏不好意思的说:“王太傅病了,所以臣弟今日不用去。” 谢陌完全了解,趁着师傅病了出来逛逛园子,却被自己遇到还问起,他自然会不好意思。 “嗯,皇嫂听人说,果真欲做学问的人,功夫在学问之外。孔夫子周游列国,然后才退而做学问。三弟得闲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萧柏点头,“嗯,皇嫂说得有理、有理。”他方才一直一副小大人样,现在笑开,才能看出来一点八九岁孩子的样子。 谢陌自然知道这皇宫里其实是没有孩子的,就算是心智较兄弟简单的公主萧枫,在这个年纪也不是孩子了。不过,看到唇红齿白笑得跟小金童一般的萧柏还是心情渐渐好转。 对,这个人对她应该是没有什么敌意的。因为他们不曾有过什么利益之争。一直只想着后宫的女人,倒是把他给忽略了。谢陌并不是需要拉拢他,但是有一个对她本人不带什么敌意的人能一起说说话什么的倒也挺好。所以,两叔嫂便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聊上了。 萧柏从小都是被人忽视的,他的出身太低了。生母只是一个宫人,在先帝与云太后一次置气醉酒后机缘凑巧承欢。因为事发突然又没有记档,以至于王宫人肚子已经大了才被人发现。因为出身实在太低微,当年的谢皇后和云贵妃都不屑于动他,谢皇后更是要留下他给云贵妃添堵这才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他援例封王,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皇嫂可能不记得了,当年就在这里,臣弟摔了个大马趴,还是皇嫂把臣弟抱起来的。”萧柏看着谢陌,抿着嘴说。 听萧柏这么说,谢陌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她没怎么放在心上过。当时是和淮王萧楹一起逛园子,萧柏跑过来,结果被绊了一下,直接五体投地趴在谢陌面前。她便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抽手绢给他擦脸、擦手,还哄他要勇敢不要哭,把自己兜里带的糖果给他吃。 当时的萧柏虽然是皇子,但是丝毫没有地位。先帝并不欢迎他的存在,那次和云太后怄气,后来两人自然好了。可是正日益亲密的时候,传出王宫人怀孕的消息,两人又僵了好一阵子。后来一扯到这个事情,云太后就没有好脸色。萧柏也就更加的不被先帝所喜欢,他就是个罪证。根本就没有单独见到父皇的机会。 宫里的人看菜下碟,对他们母子自然是极尽克扣之能事。大冬天的,连取暖的碳都被换成劣质的。在宫里也就只有太子对他们好些,有事会替他们出头,而且让人看着,不让宫人太过欺辱他们母子。但太子毕竟是储君,日理万机,有时候也顾不过来那么多。而他的生母,整日里都是愁云惨雾,所以,谢陌温暖还略带些明媚张扬的笑容是他那时候很喜欢看的。 只是,她是天之骄女,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不是他一个出身低微,宫人都能践踏的无势皇子能随意接近的。所以,偶尔遇上了,他便会凑过去和谢陌说说话。谢陌和太子一样,一贯待他很好、很亲切,他觉得有这样的长兄长嫂,以后的日子应该是不错的。所以,当年的夺嫡之争,他虽无力,却是很希望大皇兄能胜出的。 可惜,风云突变,大皇兄被贬为淮王远赴封地。而曾经认为是大嫂的谢陌却变成了二嫂。 二皇兄如今做了皇帝,没有怎么亏待他,但也没有大皇兄那般的亲切关怀。方才进来的时候,他遇上皇姐萧枫,还被她奚落了一顿。 如今,萧枫作为和新帝有双重血缘关系的公主,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她气势一向骄人,对这个三弟从来不放在眼底。可是如今见他居然封王,俸禄、封地比她的丰厚,心头很是不满。方才她本来也是要来逛御花园的,但是听说谢陌在这里,她不想给谢陌行礼,于是转道出去了。迎面就碰上了萧柏,心头的不满就向他倾泻了。 萧柏不能还嘴,只能忍了。现下见到亲切一如往昔的谢陌,心头自然是欢喜的。 谢陌心头倒没觉得她以前对萧柏有多好,见他愿意跟自己亲近,也很是欢喜。就连在一旁玲珑也挺高兴的,好久没见娘娘笑过了。这位洛王一直在讲笑话逗娘娘开心,这一会儿她都笑了好几次了。 萧柏心头却有些遗憾,他讲得这么卖力,皇嫂也只是微笑,再不见当年那样略带张扬的明媚笑颜了。他真的很想看到皇嫂再像从前那样笑。 待喝过了茶,萧柏送谢陌回坤泰殿去。 “三弟,你那么多笑话哪看来的啊?” “在《笑林》里,不过王太傅不让我看,我是偷着看到。皇嫂要看么?” “算了,我不看,你看了以后挑着好笑的讲给我听就好了。进去坐坐?”谢陌想着自己现在被人挑剔着,怎么做都是错。所以,还是不要把小辫子给人抓着比较好。《笑林》在世人眼中,毕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她的《女诫》都还没抄完呢。不过,倒难得这个被错待的洛王能有这份开朗乐观的心态。 “不了,臣弟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得回去完成。” “那好,皇嫂不耽误你了。”谢陌想着,我也得继续回去继续抄《女诫》了。还好只让她抄十遍,不是丧心病狂的百遍。 她方才实在是太郁闷了,所以出去散心。不然,一直抄《女诫》,她非得疯掉不可。现在嘛,听了萧柏费心找出来逗她的许多笑话,她觉得又有力量了,于是进去坐下继续抄写。 “玲珑,你去打听一下,姑姑的病看过太医后有没有什么进展?”谢陌不能自己再去了,不然惹火了萧槙,姑姑的日子更加的难过。虽然谢陌对姑姑心底也是有怨言的,但是看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也不能去记恨了。 铺开纸笔,谢陌继续写着她心底隐隐不屑的《女诫》: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 抄完剩下的五遍,谢陌甩甩手,手都写酸了。不过大白日的,是比昨天半夜快了。昨晚她心头的委屈差点倾泻而出,好容易才忍下了夺眶而出的泪,强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就放空大脑抄着。对着大床上萧槙酣然入睡的身影,谢陌一再告诉自己:谢陌,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不要放弃! 她不是没想到要告诉萧槙,她其实也是被姑姑蒙骗了。可是如今,萧槙哪里肯听她细说。就是说了,也只以为她在推卸吧。就是要说,也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可就是说了,云太后也回不来了。他能原谅自己么? 还有,他每次都让她喝洗胎的药。这样一来,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做母亲,那是多大的缺憾啊。想到这里,谢陌刚刚才好起来不久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郁郁。虽然,她不喜欢床笫之事,可是她想要有做母亲的权利。 萧槙两次在床上的表现让谢陌想起来就害怕,第一晚根本就是刻意折辱她。第二晚她偷偷睁眼看趴在她身上的他,见他额上青筋凸起,面容都带了几分狰狞,还有他在她耳边的粗喘声,他握着她腰肢的力气,统统都叫她害怕。他的眼睛带着一抹疯狂,他的唇就像是要吞噬了她一般。还有他四处游移的手,更是让她痉挛。 这样跟受刑一样的侍寝,为什么大家还要挤破头一样的争呢。嗯,是为了生小娃娃!可是她又不能生小娃娃,就只剩下活受罪了。 还有,男人不是都很喜欢床笫之事么。那么他们应该是能得到快乐的。可是昨夜萧槙是气得大骂她。 唉,到底怎么回事啊? 此刻,萧槙正在御书房发火,准备往奉先殿去。今天又议及云太后的牌位进奉先殿一事,可是以礼部尚书吕元一那个老东西为首,朝上竟是跪了十之七八的臣子谏阻,这是打量法不责众呢,还是想用人多胁迫他屈服? 于萧槙而言,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很隐秘的不甘,那就是他是庶出皇子。所以在出身上,世上都认为他比淮王萧楹矮一截。还有不少人说淮王被废是莫须有的罪名。说起来,淮王的确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但是,萧槙也答应了弥留之际的父皇,除非皇兄造反,否则他不能动他。 所以,他心底再恨萧楹,也只能是将他放逐到贫瘠的封地去。而萧楹,虽然心有不甘,但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确是没有一丝把柄让自己捉住,这样就没有借口可以对他动手。 想到萧楹,萧槙就想到了坤泰殿中那个薄情的女人。她负他良多,他真是很不得亲手杀了她。萧槙的手狠狠的捏起,牙关紧咬,后槽牙都鼓了起来。 “皇上,有一百多名官员跪在了宫门处,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郑达进来禀报。 今天早朝,萧槙是拂袖而去,一意孤行要奉云太后的牌位入奉先殿。可是,在入殿的时候,却遭到主管宗室事务的魏王免冠跪地拦阻。还说,如果乱了法度,他也无颜再立于天地之间。萧槙正火呢,又传来一百多名官员一起跪在宫门的消息。他当即手一划拉,“去,叫十个大力太监,用木棍乱棍鞭打。只要不打死打残,都没有关系!” “皇上——”郑达大惊失色,史官会秉笔直书的啊。 “你不要亲自去,让别人去。”萧槙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郑达无奈,慢慢往外退,希望自家主子能改了主意。打今早从坤泰殿出来,情绪就皇帝一直不好。再加上朝堂上的人一面倒的反对,就连云太师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妥。然后又出了魏王阻拦灵牌,百官跪谏的事,皇帝的火压也压不住,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或者,这股子邪火从在内惩院知道太后的丧讯,就一直在皇上心头了。或者更早,在知道当初的谢小姐背叛的时候就存下了。 可是这一时的冲动,日后要付的代价太大了呀! 眼见龙椅上的人没有要叫自己停住的意思,郑达叹口气。从小伺候到大,郑达比任何人都更加的清楚皇帝的脾性。心头不由得埋怨坤泰殿那位真真就是个祸水! 到了门口,看到当朝丞相陈亚夫疾步过来,郑达心头松了一口大气。这位陈相,当年一直是谢相的副手。陈相也是给皇上上课的太傅,十多年一直与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皇帝交往甚深。为皇帝夺嫡提供了有力支持。而且十分赞同他改革朝政的举动。他此时前来,想必也是为了那两件事。希望他能阻下皇上的决定。 于是郑达不顾陈亚夫急着想进去,三言两语拉着他把事说了。 “什么,竟有此事?我就知道陛下火气上来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急急从值房赶来。赶紧通禀!”陈亚夫说罢,在屋檐下正正衣冠。 “是。” 陈亚夫进去和皇帝谈了很久,总算让他打消了叫十个大力太监如鞭打小儿一般鞭打朝臣的念头。可是,对于拦阻云太后灵牌的魏王却不打算轻轻放过,更加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打算。 陈亚夫知道再说下去,皇帝也不会改变主意。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这是他实现毕生抱负的基础。陈亚夫的主张一贯与谢怀远不同。因此,与当年的太子如今的淮王并不相得,倒是当时身为天子爱子的二皇子很合他的脾胃。所以,陈亚夫冒天下之大不韪,投入当日云贵妃与二皇子的阵营,为其出谋划策。 方才听得郑达说皇帝动了雷霆之怒,意欲着太监鞭打跪谏的群臣,他着实吓了一跳。皇帝,虽是脾气不好,但并没有喜怒无常到这个地步啊。难道,奉云太后入奉先殿真的是他的心魔么? 他进去,好说歹说,终于劝得皇帝收回了目前只得三人知道的旨意。毕竟皇帝还是有几分理智的,刚刚登基,实不宜与群臣闹僵到这个地步。皇帝迎娶谢家千金为后,不就是为了一个缓和么。如今怎的又如此的意气用事? 陈亚夫出去悄声问郑达,皇帝是被什么刺激到么? 郑达正目送到奉先殿门外传旨着魏王即刻过来面君的宫人,闻言道:“太后与先帝半年内相继去世,皇上的悲痛可想而知。”先帝、太后、今上,就他所见,就如平常人家的一家人一般,感情自然比寻常皇家父子、母子来得更加的亲切。再加上,是皇后……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今早看皇后在抄写《女诫》,想来是与皇后有不虞了。 听郑达说事情跟谢皇后有关,陈亚夫捻捻胡子,“那就不是臣子能管的事了。”继而忧心道:“如今皇后还是能轻易撼动皇上?” 郑达也是一叹,没有爱,哪里来这么深的恨?当日陈相劝皇帝依旧迎谢家千金为后,皇帝从善如流。旁人不知,郑达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如何不知道,皇帝对薄情负心的谢家四小姐曾是情之所钟。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加以一指伤害。这件事,到底是福是祸啊? 陈亚夫摇头,这件事到如今他是真管不了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去点醒宫门处跪着的众人。皇帝退了半步,不肯再退了,那就只能是臣子退了。 可是,陈亚夫他也是读书人,也知道读书人的脊梁不是那么好弯下的。所以,直接找上领头的吕尚书想必那个老头儿驴脾气一犯,对事情的解决并无好处。陈亚夫略一合计,便决定了去找礼部侍郎、国舅谢阡。虽然皇帝对谢家人不假辞色,刻意刁难,但这位谢家大公子,却是很通透的人,可以与之商量。 事不宜迟,再迟那位犯颜顶撞的魏王殿下怕是就不得善终了。不过,他也难啊。既然做了主管宗室事宜的王爷,也只能如此了。要么被天下士人、宗室子弟不耻。要么,被新帝厌弃,甚至是诛杀。 陈亚夫匆匆赶到宫门处,看着整整齐齐跪着的众人。心头叹息,他这个新相终究不如谢相能统辖得住百官。人人心中还觉得是他在撺掇陛下行不礼之事。 “诸公自误不要紧,以此行相逼,是要误国么?” 领头的礼部尚书吕元一仰首抗颜道:“陈相,我等不过是据理力争。何来误国之说?” “你们摆出这个架势,是在胁迫天子。天子即国,你等是要逼他在性起时做下日后可能后悔,并且令圣名受到玷污之事。这岂不就是误国?” 吕元一还是道:“我等行当行之事,陈相这是欲加之罪。” 谢阡位在礼部侍郎,他又是前任丞相之子,如今的国舅,很多人都盯着他,他不得不来。只是,这次行事他是觉得有些莽撞了,皇帝似乎是不吃硬来这套的人。但是,来软的,他好像也不吃。他们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可能还真的会把皇帝惹急了。 只是有顶头上司在,轮不到他说话,于是只是低头想着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却听陈相点到自己头上,问他可有什么好办法。 谢阡看一眼前边的吕元一,陈相越过尚书,问他这个侍郎,这不是叫他难做么。可是,现在也不是谦逊的时候,只好回答道:“回禀陈相,下官是在想何人能够劝阻陛下。” 在场跪着的诸人心道,要是有人,我们何必豁出去跪在这里。国舅爷这么说,难道在指望方才大婚就被皇上厌弃的皇后么?当初皇帝迎立谢家千金,大家也曾有过些想法,却不想人刚进宫,就受到冷待,一点都指望不上。比起前一位很有手腕的谢皇后,那可真是差太多了。 陈亚夫却是欣慰道:“老夫也是这个想法。谢侍郎不妨好好想想,什么人可以。” 于是,谢阡努力的去想。陌儿是他第一个排除的,他自然听说了妹子在宫中的遭遇,心痛得不得了,却无能为力。如果,此时能和陌儿通个音信,问问她谁是合适人选就好了。虽然皇帝如今待她不比从前,但是想来她应该是很了解如今让朝臣们头痛的皇帝的。 想到谢陌,谢阡想到了当年她请不语大师批命格一事。 “陈相,吕大人,下官想到了。不语大师!”谢阡直起身子。 陈亚夫微微点头,连吕元一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他迟疑的说:“当年,不语大师曾立下重誓,此生不理俗务,更加不会卷进政事。什么人能得动他老人家?”等闲的人,要见到人都不容易,何况是请人了。 陈亚夫道:“就劳烦谢侍郎去一趟吧。” “我?”谢阡讶然。一直以来,不语大师因为身份和作为,在华禹都拥有崇高的地位,无人敢轻扰。就是陌儿当年请他批命格,也是太子陪同前去。说起来,他待陌儿一向有些不同,对自己,却不曾青眼相看过。他唯一一次得以进了不语大师的禅房并留下蹭斋饭,还是靠了父亲的面子呢。怎么陈相会说让自己去。要去,也该是他以一国冢宰的身份前去恳求啊。 “嗯,本相与你同去,这就走吧。” 谢阡看一眼吕元一,后者也道:“谢侍郎去一趟吧,如能请出大师来相劝陛下,也是对社稷之功。” 陈亚夫一说,三朝元老的吕元一也想起了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或许真的只有这位谢侍郎能把不问世事的不语大师请出来了。 再看眼吕元一,陈亚夫道:“至于吕大人,你就回家去等消息吧。”潜台词是我去搬救兵,你就别带着人在这里添乱了。真把皇帝的暴脾气惹翻了,你们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马匹早有人备上,途中谢阡忍不住问起为什么叫他去。 陈亚夫犹豫一下才说:“不语大师当年与你外祖外祖母私交甚笃。” 谢阡想起,母亲说过,陌儿长得甚像过世的外祖母。难道,这便是不语大师待她亲近的最初缘由?那这后头的事……罢了,以后有机会再问父亲吧。 到了大相国寺,直接就被拦住了。不语大师一向不见官场中人,就是谢怀远上次来,也是因为他是来为亡妻添香油才见了一面,叙了些与政事无关的话。 两人不敢硬闯,实则也闯不进去。大相国寺的武僧厉害着呢。可是时间不等人,如果请不到人,到时候魏王有了差池,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百官跪在宫门处,已经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了。 陈亚夫看着谢阡,“想想办法。” 谢阡无奈,对拦路的僧人说:“我是国舅,此来是为帝后失和一事,还请通传。” 僧人也知道方丈对新后颇为另眼相看,而且也认得这的确是曾经来过的谢国舅,这才进去了。 等了许久,两人终于被请进去了。 不语皱眉看着面前的两人,陈亚夫即便身为国相,也不敢造次,也是恭恭敬敬的喊‘大师’。 “请坐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自然是不信谢阡是为帝后失和的事来的。毕竟谢陌进宫才四天,再怎样也不至于就闹到需要丞相和国舅跑到他这里来求助的地步。可是,谢阡把这个理由抛出来,想来是真出了天大的事。 陈亚夫便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说完看看不语大师身侧的僧人,不语挥手让人先出去。 谢阡待陈亚夫朝自己看过来,便很自觉的出去了。心头嘀咕还有什么事他不知道么。半晌想不出来,袖手想到,算了,只要跟陌儿没有关系,他就不去过问了。 对于妹妹的境况,他爱莫能助。只希望,皇帝能有一丝念着旧情。 内里的不语听陈亚夫说了皇帝之前本来是命令太监鞭打跪谏的群臣的,讶然道:“那孩子的戾气,竟是如此之深么?”默然半晌道:“如果没有发泄出来的机会,怕是以后更不好。” “可是,也不能把火这么不管不顾的撒出来啊。” “当然不能。他的城府,怎么会这么压不住呢?”不语转着手中的念珠,忍不住问道:“方才国舅说帝后不和,果有此事?” 陈亚夫一阵犹豫,在背后议及天子私事,似有不妥。可是,天子没有私事。按郑达的说法,皇帝这股子邪火,也和皇后是有关系的。而且,眼前这位是皇帝的至亲,还是辈份最高的。 于是陈亚夫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帝后大婚即失和的事,然后把话题转回来,说皇帝这么做于礼法不合。 不语看他一眼,一早就鼓动当年的贵妃与二皇子夺嫡的人,说起制礼作乐来,居然也是这样一幅儒家子弟的嘴脸。 陈亚夫略微汗颜,可是,不就是这样么,外儒内法。法家才是实用的,但要让天下人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天子脚下,还是得靠儒家的礼乐之制。所以,皇帝有时候也得妥协。 这也是他能说服皇帝收回成命的缘由。 不语站起来,“那就随你们走一趟吧,贫僧那个倒霉侄儿此时怕是吓得不行。” 不语的倒霉侄儿魏王,正巴着奉先殿的门框不松手,和前去‘请’他的侍卫僵持着。他怕自己一离了这里,就没人敢拦端着云太后牌位的人。再有,也怕离了奉先殿,皇帝更加无所顾忌,直接砍了他。所以他还是巴着祖宗安全些。 他让心腹去找陈相了,让他去请皇叔回来救他,希望他快去快回。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似乎也只有皇叔了。 侍卫无奈,把话传回去。萧槙冷笑,“魏王倒是找了座好靠山。”他还真是不能在奉先殿动魏王,当着历代祖宗的面叔侄阋墙。所以,要发作他也只得另寻由头跟时机了。他就不信魏王能够一辈子不出奉先殿。 其实,被陈亚夫一劝,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只是,心头还是有强烈的不甘,他竟然什么都不能为母后做。陈亚夫问他,是要为太后争一个世人不会从心底认同的位置,还是要力行革新重振乾坤,完成先帝的遗愿。 父皇临终时的确是对他多有告诫,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不要感情用事,要以他为诫。父皇说他这一辈子占了情场却误了朝纲,最后坐看霸业成空,只能寄望于自己。所以让自己千万不可走了他的老路。 萧槙心头的邪火的确是从被抓进内惩院就开始了。从他知道是谢陌带人去坏他的事,那股子火就开始在心头燃烧了。到后来,在内惩院得知母妃为了救自己,竟然在父皇怀里自尽,那股火就被点燃了。但是,一夜之间苍老的父皇令他担忧,最后只有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再然后父皇以强硬手段为他扫开登基路上的阻绊,赫然长逝。 半年里,萧槙先是经历心爱的女人背叛,还是为了别的男人背叛他,然后父母先后仙逝。可以说他的天地都翻覆了。接下来是即位、守孝,丧期过了再迎立那个背叛的女人为后。 其实,她根本就不是背叛吧。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欺骗自己的感情,借此达到目的。她想嫁的,一直就是淮王。在她眼底,自己是夺走皇兄一切的人。 郑达有事禀报,进去看年轻的天子颓然的坐在龙椅上,一脸的萧索。 “什么事?”萧槙撑着头睁开眼,“那群不长眼的又整出什么来了?”吕元一那个老匹夫,竟敢纠结百官威胁他。算他们见机的快,不待他有什么举动就各自散去了。难道现在还敢做什么不成? “皇上,不语大师到了奉先殿。”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好本事,居然连不问政事的叔祖都能请得动。谁去请的?” “陈相和谢家国舅。”郑达说完就见皇帝蹙眉,他家主子有两个字是很不乐意听到的。一个是淮字,还有一个就是谢字。 不过只是一瞬,萧槙面上的表情便都收了起来,不管是萧索还是不悦,“走吧,去看看。”叔祖必定是为了那个嫡亲侄子来的。魏王只是萧槙的堂叔,但却是不语的亲侄子。 萧槙到时,不语正跪在奉先殿的蒲团上,无语的凝视着那些牌位。魏王跪在他身后,看到萧槙进来,赶紧起身过来,“臣参见皇上!” 萧槙没理会他,看看不语,“难得叔祖回宫来,朕着人备下了素斋宴,叔祖就赏脸用点。”既然不语跪在奉先殿,那此刻他的身份就是萧氏后人,所以萧槙唤的是叔祖而非大师。 不语也起身出了供奉历代先皇先后牌位的大殿,躬身行礼:“贫僧见过皇上!”云太后的牌位早在当时被魏王拦着的时候,萧槙就让人收到别处供着了。所以这会儿上头没有。 “免礼!若是朕没有记错,朕从来不曾在宫里见过叔祖。魏王叔好大的面子啊。”萧槙笑着说,然后才对魏王道了声,“平身吧。” “谢皇上!臣、臣也是职责所在避无可避,还望皇上见谅。” 萧槙扫了他一眼,“魏王叔说的也在情在理,朕怎么会因此而怪罪呢。” 魏王一听愣住了,这位还是二皇子还是雍王的时候就不是好脾性的人啊。今儿他挡了他生母牌位的驾,怎么这么好说话起来。就算是皇叔求情,也不该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才是。何况皇叔都还没有开口呢。他原本想的也就是保住这条命就是了。 “不过,朕召你到乾元殿,你为何不去?” 魏王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如果说他拼死顶着,没让云太后的灵牌进奉先殿受香火,那是他身为宗正的职责所在。是维护皇族的体统祖制,有天下悠悠众口,还有皇叔求情,这件事皇帝恐怕无法置他于死地。可是皇帝宣召而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是可以名正言顺处死他的。 “皇上”魏王方才拼死拦着的勇气消失了,噗通一声又跪倒在萧槙面前,“皇上饶命!”他方才哪里敢离开奉先殿,怕这个不留一点情面的侄儿直接就把他给咔嚓了。这回他得罪皇帝是狠了一点。 不语见状倒是微微一笑,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槙也微微一笑,“抗旨不尊,本是罪在不赦。念在事出有因,魏王又一向忠诚任事,当着历代祖宗和叔祖的面,朕今日就破例一回,网开一面。来人,将魏王圈禁内惩院。” 立时便有人上来拖了魏王下去,魏王看看不语,也不知道要喊什么。喊‘皇叔救命’,皇帝摆明了只是要圈禁而不是要他的命。而能有这个结果,已经真的是如他所言,看在历代祖宗和皇叔的面上了。所以,魏王张了张嘴,终还是闭上了。 只是,他身为宗正,却被圈禁在自己统管的内惩院。而且遥遥无期,就算以后出来,也就是个闲散宗亲了。这个位置,皇帝大可以换上听话的人。 到了备下素斋宴的地方,萧槙当着不语的面吩咐郑达,“传令下去,魏王在内惩院的待遇,比照朕当初就是了,不得怠慢。” 不语依然没有理会,现在身处的这个宫殿,正是他五十多年前离开皇宫时的住处。想不到皇帝竟然把宴席的地点安排在了这里。 “叔祖离宫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来。魏王的面子真是好生大啊。”萧槙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原本以为,皇族之中,他是和不语最亲近的人。想不到今天不语却是为了魏王回来。 “贫僧不是单为了魏王一人回来。如果早知道皇上会如此处理,贫僧就不走这一趟了。”不语一脸的欣慰。 之前听陈亚夫提起发生的事,他的确是很着急。如果皇帝如此沉不住气,那么这副担子他撑得起么?不语虽然出家,但是不论是身为出家人,还是萧家人,他都不想见政局不稳,百姓罹难。先帝突然撒手人寰,如果皇帝此时行差踏错,很可能会毁了这片清平江山。毕竟,外有异族环伺,内里也有许多人想浑水摸鱼的。这才刚刚度过了新旧交替的动荡时期,皇帝就险些犯轴了。 当初,先帝病中,曾经让人抬着到了大相国寺,征求他对易储一事的意见。他踌躇再三,还是支持了先帝的想法,改立雍王为储君。 因为,他和先帝一样,都是认为如今的皇帝更适合接下现在表面繁花似锦,内里其实千疮百孔的江山。如果他意气用事,为了云太后入奉先殿一事把天下的读书人还有皇族中人都得罪光了。那么,他也不是不语之前所认定的那个人了。好在,还能够悬崖勒马。 萧槙想了想,明白了不语的意思,一时有点赧然,“朕一时有些意气用事。让叔祖担心了。”别人不知道,父皇到大相国寺的事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不语本来就是他很愿意亲近的一位长辈,所以今天他才会放过魏王。哼,比照他的待遇,那就是囚徒,可以不要他的命,活罪却一定要他受一受。想出来,行,等着吧! 陪不语用过了素斋,萧槙便得回去乾元殿,他还有一堆折子没有看。想了想说:“叔祖,您是一个人在这里坐坐,还是朕找个人来陪陪你?” 这里是不语昔年居所,萧槙的父皇,祖父都没有动过摆设,所以一切还如五十多年前一般。不语方才也一直是浮想联翩的,故地重游,要说感受不深那是不可能的。萧槙不知道他是想一个人呆着,还是有个人在旁边陪着,听他说一说话,所以有这一问。 至于人选,那只能是谢陌了。一来,谢陌的身份够,不管怎么样,她是皇后。二来,这宫里不语愿意再见一见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不语也知道萧槙说的人是谢陌,想起听陈亚夫说的,便点头道:“也好。” “皇上,贫僧还有一句话,有些事情,有些人你不能只用眼看用耳听,得用心去感受!” 萧槙不欲谈这个话题,敷衍地点点头,吩咐郑达让人去叫皇后过来。 谢陌其实一直在担心着,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怎么样了。哥哥是不是又挨打了,还有萧槙是不是真的不计后果的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如果真办成了,那会有后患的。而且,还不知道在今后引发什么深远的后果呢。 可是,她一句,不,半句都不敢劝。万一适得其反就更糟糕了。 上午的时候她因为被逼着喝洗胎药的事满心郁郁。下午回来继续抄《女诫》,但是心头却挂记着朝上的事。可又不能随意去打听,毕竟是前朝的事,后宫不能随意过问。 萧槙即位之初,因为有乾元殿的太监把他说过话泄露出去,最后被杖刑而死,死状凄惨。所以,后宫竟没有什么人敢私下多议论。而就算议论,也传不到谢陌这个没有耳目空有其名的皇后这里。所以,到底怎么样了,她并不知道。 她焦心的等待着,却直到乾元殿的人来说皇帝让她去陪不语大师说说话才在来人口中问出了一个大概。居然是这么解决的。嗯,看来那个陈相做事很有些章法。而且,这样一来,朝上的官员也会更加听这位新相的了。毕竟是他从中斡旋,才有了事情还算圆满的解决。 “来人!”临上凤撵前,谢陌停住脚步。 奉命来请皇后的小太监疑惑的跟着站住,就连旁边的人也不知道谢陌要做什么。 一个坤泰殿的小太监疾走几步,“娘娘有什么吩咐?” “去叫上洛王,让他自己过去。”谢陌说完由玲珑扶着上了凤撵端坐着。上午和萧柏聊天,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像是也很仰慕这位长辈。谢陌觉得挺好,不语大师是那种真正把权位放下了的人。她希望萧柏的未来能受到不语大师的影响。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也算是报答他今早费心逗他开心了。想来不语大师不会吝于提点一下这个侄孙的。 凤撵里谢陌坐得端庄,其实心底挺雀跃的。今早她还在想自己在宫里是被孤立的呢,结果就冒了个萧柏出来,现在不语大师也到宫里来了。 从凤撵上下来,谢陌走进了正殿,不语正拿了一本少年时代看过的闲书在翻看着,上头有他的评点,还有另一个人的笔迹。一抬头,就见到谢陌披着夕阳的余晖笑眯眯的走进来。不语放下书,物是人非,斯人早已是一抔黄土了。可是她的晚辈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笑意盈然的。 谢陌本想蹲身一福,不语立即站起来制止了她的动作。她恍悟,她现在是皇后了,除了皇帝不能给别人行礼了。不过,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啊。 “大师,陌儿很想你呢。”谢陌过去坐下,挥退跟进来的宫人,自己提壶倒水。 不语笑笑,谢陌还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他一早就知道,她是那种看似柔弱,内里就却相当刚强的女子。即便被命运捉弄,也仍然能够笑对旁人。不过,方才他向萧槙恭贺大婚之喜,萧槙什么表示都没有。恐怕他此刻恭贺谢陌,谢陌脸上的笑也得僵住。 所以,不语只是取下自己腕上的念珠给谢陌套在了手上,因为比较长还绕了两圈。这个,就当做是长辈的贺礼吧。 谢陌抬起手看看,这串珠子她一直看不语挂在手上的。而且她也识货,这可不是普通的珠子串成的。听说是不语大师出家的时候,萧槙的曾祖父赐的呢。呃,现在应当也是她的曾祖父了。 “送给我吗?”谢陌惊喜的说。 不语颔首,“贫僧即将出发,云游天下。”皇帝说一定不让人再去打扰他的清修。不语也知道,皇帝并不愿意自己多插手,他这次能给他面子,就是因为他之前从不插手。他也不想插手,所以之前一直不见朝中的人。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怕是那些人会时常的往他大相国寺跑,想要撞一撞木钟。这样,他会不堪其扰,皇帝也会不喜被人掣肘。所以,他去云游这是对双方都好的一件事。 “啊,这样啊。”谢陌垮下双肩。 “陌儿,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皇上他,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 谢陌低下头,“可是大师,我好怕是一世啊。”谢陌揉揉还有点发酸的手腕,泪水忍不住的就滑落出来。在这位可亲的长辈面前,她心头的委屈便都冒了出来。到后来,竟是扑到不语肩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语微微一僵,却是任她抱住了。过了半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陌儿,快别哭了。不然眼睛该肿了。” “嗯。”发泄了一通,谢陌心头好过多了。 “你还能哭,可是皇上却是没地儿哭去。所以,有些时候,你要谅解他。”不语轻言细语的劝解着。 “嗯,我知道。” 不语正想问一问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外面的人禀报,“娘娘,洛王到了。”这一年多,谢陌一直缠绵病榻,所以,不语也没有什么机会问问她,当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会弄成如今这个局的。可是不巧,被洛王的到来打断了。 谢陌看一眼不语,“哦,是我叫三弟来的。他很景仰大师。” 不语懂谢陌的意思了,她希望这个年幼的洛王能够远离那些政治上的纷扰。 洛王来的路上挺激动的,他小时候跟着淮王去过一次大相国寺。不语待他,与另两个侄孙无异。这份平等的对待,让他一直记了很多年。今早和皇嫂说起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把那份茹慕讲了出来。想不到皇嫂会叫他一起过去陪大师说话。 不语看着眼前身形还未足,穿着三爪王袍的小孩子,态度一直很和蔼,和他说了些做人的道理,在皇家该当如何自处的话。 期间,谢陌一直在旁边嘴不停的吃零食。萧柏很是诧异,这个时候的皇嫂,跟上午根本是两个人。在她的眼底眉梢,尽是放松与惬意。而且,用教养嬷嬷的话说,挺没有吃相的。一点都不像今早那个端庄的皇后。 谢陌随手递一把吃的过来,“三弟,你要?” 萧柏下意识的摇头,然后微笑,他似乎又看到那个有些张扬的皇嫂了。 不语对他们叔嫂的友好相处,也挺乐见的。这样两个人都可以暂时的有个相互扶持的人。谢陌的处境,萧柏的处境,他都是知道的。可是,有很多事,都只能靠自己去解决,旁人的话只能是一时奏效而已。人生的路,还是要靠自己披荆斩棘去开辟。 谢陌跟萧槙,他不会太过担心。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彼此心许的,虽然中间隔了许多不堪回首,但是终归是可以拨云见日的。倒是萧柏,这个孩子的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了。所以,一整个下午,两人陪着他在旧居四处走动的时候,他反而同萧柏说的话更多些。 谢陌在屋里找了一根鱼竿似模似样的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钓鱼。过了一阵子钓到一只乌龟,她扬声说道:“大师,这只乌龟你认识么?” 不语瞪她一眼,“调皮。”不过,龟龄百年,没准他还真的见过。 萧柏想笑不敢笑的,喉咙里发出两声怪声。 “三弟,别被口水呛到了。”谢陌笑得眉眼弯弯的。 萧柏在她的笑里略略有点失神。这个下午的游玩,还有大师的谆谆教诲,一直在他心底留存了很久。当然,印象更深刻的,还是皇嫂当时的笑颜。 不语没在宫里呆多久,很快就离去了。谢陌不舍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将手搭在一同送行的萧柏稚嫩的肩头,“唉,再过几年,你也要去就藩了。到时候恐怕又只得我独个儿在宫里了。” 萧柏也黯然,是啊,再过几年,他就要去就藩了。虽然,他已经期待了很多年。可是,他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而且母妃也得留在宫中。现在,还有一位可亲的皇嫂进了宫。 “皇嫂,你尽快生一堆小侄儿,小侄女,这样就不会寂寞了。皇兄是一国之君,他没有太多时间到后宫来陪你的。”萧柏安慰谢陌,却没想到她听了他的话,顿时脸色煞白。 “皇嫂,你怎么了?” 谢陌摇摇头,“哦,没什么。嗯,你功课做完没有?” “差不多了,皇嫂,那臣弟先回去了。”萧柏听出谢陌现在情绪很不好,便告退了。 “好。” 等萧柏被他的宫人簇拥着走远,玲珑走过来,“娘娘,洛王是无心的,他是想安慰娘娘。” “我知道,这事儿跟他没有关系,我不会迁怒的。”只是,被人说到这个话题,还是很难过。 “嗯,玲珑,把妞妞和旭旭叫进宫来玩玩吧。”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身为皇后还是有点好处的,在谢陌头一晚说了之后,第二日妞妞和旭旭就进宫来了。后宫,她至少名义上还是当家做主的人,不必再去请示旁人。 “姑姑”旭旭远远的看到她,撒开脚丫子就跑过来了。到了跟前,张开胖乎乎的手,“姑姑抱!” 昨夜萧槙没有过来,谢陌睡了个好觉,所以今天精神不错。一把抱起讨抱的侄儿,然后招呼蹲身行礼的妞妞,“不用多礼了,过来吧。” 妞妞这才过来,“笑着叫了一声‘姑姑’。她听到父母的谈话了,姑姑过得很不好。皇上因为一年多前的事,还在记恨着姑姑,他这几日都在折磨姑姑。 谢陌看妞妞的眼里满是担忧,朝她摇摇头,然后低头指着桌上的点心问旭旭,”吃这个么?“ ”吃!还要这个,嗯,还有那个。“旭旭不客气的指着。 玲珑把他指的东西都端到他面前放着,有要剥壳的便替他剥去。 谢陌把妞妞肩头不时几时沾上的花瓣拂掉,”姑姑没事儿的,妞妞不要担心。回去告诉你爹娘,姑姑过得还不错,比他们想的好多了。“ ”姑姑,我知道了。“妞妞懂事的点头。 两姐弟和谢陌一块儿玩着,谢陌一时也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了。尤其是旭旭吃饱喝足了,找她玩顶牛。谢陌把不相干的人赶出去,当真就和小侄儿一起趴在地毯上用头互相顶着。 谢陌一用力,旭旭被顶得翻了过去,两手两脚朝天挥动着。妞妞在一旁咯咯的笑出声来,”姑姑,以大欺小,你也好意思。“ ”我是陪旭旭玩儿呢,哪是欺负他。倒是你,平日里常常欺负他吧。“ 旭旭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也不知是说姑姑是在陪他玩,还是说姐姐时常起伏他。 中午谢陌传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和侄儿侄女一起用。旭旭连说好吃,妞妞瞪他,”你就知道吃。“ 旭旭抿嘴,”吃都不知道了,就麻烦了。“ 谢陌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子什么时候还挺会还嘴了。 姐弟俩玩了一整天被送出去的时候,谢陌同玲珑说:”你觉不觉得妞妞跟我越长越像了?“ ”那当然,你们是亲的姑侄嘛。“玲珑看她这会儿心情颇好的样子,笑着凑趣。 ”我在她那个年纪,在这宫里是横着走的,公主都得让我三分。“可是看妞妞小小年纪,就过早懂得了人事艰难,谢陌挺不是个滋味的。 陪着旭旭那个多动儿玩儿,还有点累人。尤其今天,谢陌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对他更是耐心得不得了。 ”玲珑,我小睡一下。“ ”嗯。 谢陌在躺椅上刚刚闭上眼,就被玲珑推醒了,“娘娘,旭旭少爷和大皇子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人好生送回去么,怎么会跟萧烨打起来的。 “宫人跑回来报讯,听说是旭旭少爷半路想和大公主说话,结果不知怎么就和大皇子在草地上打起来了。” 谢陌赶紧的穿上外衣往外走,旭旭不是不知礼的人啊。虽然贪玩,但不至于在宫里敢这么放肆才是。 萧槙比她早到一步,倒不是他重视这件事,而是他就在附近,转个脚跟就走过去了。结果过去一看,萧烨和谢旭正拳来脚往的。其实两个人,一个六岁,一个五岁,都是刚刚才开始学蹲马步不久,所以打得毫无章法可言。 旁边站了萧蓉和妞妞。萧烨让所有的人都不准动手,萧蓉觉得哥哥肯定能赢所以乖乖在旁边站着。妞妞则是想去拉开,却被萧烨的小太监给拦住了。 “皇上驾到——” 听到这声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跪下参拜皇帝,连场中滚成一团的两个男孩也停下了。谁都没想到皇帝就在这附近。 萧槙抱着手,“打,继续打,分出个胜负来,不然不许停。” 妞妞急了,赶紧说:“皇上,都是舍弟年幼无知,请您……”话没说完,却见到视线转到自己脸上的皇帝愕然瞪大了眼,她就自动消音了。而萧烨和谢旭也赶紧的爬起来,过来跪下。两人头上身上都还有不少的草。 萧槙是一下子看到几年前的谢陌,所以愣住了。见两个打架的小子过来了,便趁机转开视线,“为什么打架?”声音很轻,却让萧烨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他这个长子,一向也是稳重的。而谢旭,身为大家族的长子嫡孙,也定然是被教养得很严格的。怎么会打起来的? 萧槙看着谢旭,“旭旭,你先说。” 旭旭是远远看到萧蓉,想起来前年见过的漂亮娃娃,见礼过后便想跟她说说话。谁知道萧蓉却一脸嫌恶的看着他,还小声说他是坏女人的侄儿,让他离自己远点。 萧烨想捂住妹妹的嘴巴也来不及了,旭旭听到人说姑姑的坏话,立马就炸毛了,伸手指着萧蓉说:“你再说一遍!” 妞妞伸手去抓他的手也抓了空,赶紧向萧烨和萧蓉赔罪。 结果萧蓉被旭旭吓了一跳,回过神就叫身边的太监‘掌嘴’。从小到大,谁敢指着她的鼻头这么凶神恶煞的说话啊。太监为难,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侄儿,他可不敢打。可是,又不敢违背大公主的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萧烨开口了,说他们也不仗势欺人,怎么说都是亲戚,就当是以武会友,他和谢旭比划比划。然后两人就比划到草堆里去了。现在皇帝问起,两小孩异口同声的说他们在比划。 萧槙想想,两小屁孩,打一架也没啥。何况谢旭还要小一点。他再恨谢家人,也不至于跟他过不去。正想就这么算了,就看到急急过来的谢陌。 V 3 落水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谢陌也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把萧槙给惊动了,“臣妾参见皇上!”然后众人再参拜皇后。(.无弹窗广告) 谢陌伸手把两个小孩身上头上的草摘下来,手碰到萧烨的时候,他的小身板僵住,背挺得直直的,有一丝抗拒的意味。谢陌并不意外,蹲下身子,笑盈盈道:“听说你们两个在较量啊?”路上她已经问到了一些相关情况。 “是的,母后|姑姑。” “嗯,下次要较量,去比武场,不要在外面,会让人误会你们在打架。” “知道了。” “嗯。” 萧槙转身走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本来就不愿意管。 “父皇,蓉儿想父皇了。”萧蓉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小脸仰着,一脸的渴望。 另一侧匆匆赶来的丁德妃见状朝谢陌匆匆一福身,款款的走到萧槙面前,又是蹲身一礼,“蓉儿,父皇国事繁忙,你别缠着父皇。” “不嘛,人家要父皇。” 德妃对萧蓉一贯娇惯,哥哥又什么都谦让,再加上阖宫宫人的奉承,养成了她比较任性的性子。这会儿竟是抱着萧槙的腿扭上了。 萧槙一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很是疼爱,于是道:“蓉儿先跟母妃回去,父皇忙完了就来陪你。” “今晚?”萧蓉笑得甜甜的,露出两个小笑涡来,很像她的生母。 萧槙心里一动,然后点头,“嗯,今晚。”然后转向德妃,“你先带孩子们回去。” “是。” 萧槙不再说什么,这回是直接转身就走了。谢陌领着宫人恭送,然后德妃来向谢陌告辞,牵着一双儿女回去。 这一回,连小小的旭旭都觉得皇帝姑丈同姑姑不对劲儿了。爹爹从来不会对娘这么冷淡的。 谢陌伸手戳戳他的额头,“你啊,这是皇宫,那是皇子跟公主。就算他们讲姑姑坏话,你也不能跟他们打架的。” 旭旭抬头,姑姑怎么知道那个公主说她坏话。 谢陌转向妞妞,“回去以后,就按较量的话说就是了。”不过,姐弟俩怕是也少不了被教训一顿。让他们进宫来玩,结果搞出这么一出事。还有,方才皇帝漠视的态度也落入姐弟俩眼底了。 “好了,别耽误了,快回家吧。” 妞妞仰头,“姑姑,我很喜欢进宫的,你常常叫我来玩吧。” 谢陌点点头,这小丫头也看出她方才眼神里的落寞了。德妃虽然很收敛,但是一手牵儿子,一手牵女儿的那幕真的有点刺激到谢陌。 “好吧,来,姑姑送你们一段。”她也一手牵一个的往后宫宫门走去。方才萧槙当着她的面答应晚上到德妃那里去,谢陌心头不是不难受的。说来也奇怪,虽然她视侍寝如畏途,但是他去别人那里她心头还是会难受。 “姑姑,你握得我好紧。”旭旭嘟囔。 “哦。”谢陌松开了一点儿手。一直把他们送出去,然后叮嘱跟着人看好了,这回一定要直接回去。 谢陌进宫半个月了,萧槙统共来过那两次。这一天起来,谢陌让玲珑去把女史召来,然后问她拿了彤史来看。彤史只有皇帝和皇后有资格查看,所以女史没有二话就拿了出来。 上一次贵妃想看,硬逼着她交出来,她迫于无奈只能交了给她看。她可不是魏王那样的硬骨头,敢不要命的硬顶。如今,皇后形同虚设,贵妃俨然是后宫之主的样子。可是,也有不少宫人觉得贵妃处事没有贤妃那般公道,慧芷宫的宫女太监太过耀武扬威等等。她私心里也认为贵妃太不知分寸了,皇后才能过问的事你也非要插手。你还不是皇后呢!还有眼前的皇后,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也有才貌。可惜是姓谢的,所以不可能得到天子宠爱。 当年的谢皇后和云贵妃,在皇帝的宠爱上似乎一直都是西风压倒东风。宫里的人都习惯了正宫无宠,天子偏爱慧芷宫的主人。可是当年的谢皇后至少还统管后宫,无人敢小觑。如今这位,却是无宠也无权了。 谢陌看一眼眼前的女史,“你下去吧,回头通知你来取。” “是。” 谢陌不想一个不相干的人看到她翻看彤史时的表现。说起来,她在这个女人面前简直是一点尊严都没有的。因为,行房之时,她总是在不远处。自己的种种难堪都是落在了她眼底的。 女史退了出去,谢陌翻开这半个月的记录来看。从记录来看,德妃占的日子最多,想来是有一双儿女傍身,而且大公主还很会替养母邀宠的缘故。再下来,贵妃和贤妃紧跟其后。还有两个低位嫔妃,甚至还有一个宫女承宠。 谢陌合上彤史,让人通知女史过来取。她看这个,就是自找罪受。可是就算她不去想,这些事实依然存在。要在这后宫存活,总要知己知彼吧。 谢陌吐出一口气,站起身,“玲珑,神谷的回信来了么?” “还没有。” 谢陌想请水清幽来替淑妃瞧瞧,总是只吃太医的药,拖了这么久一点起色都没有。 四妃,她想过了,贵妃不用说了,天敌! 德妃,有一儿一女傍身,也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底,虽然执礼恭敬,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更上一层楼的想法想必不曾断过。 贤妃,在雍王府在后宫都得到上下交口称赞。这个女人水很深,谢陌轻易不想招惹。 而淑妃,位在后宫的第三,却一直缠绵病榻,连唯一的亲生女儿都无法亲自照料。所以,谢陌觉得这个女人暂时对她应该没有敌意。而且,她若是好了,大公主自然该回到生母身边,也是削弱了德妃的势力。 又等了几日,水清幽的信到了。言道正好要上京城,已然动身。 得到了准信,谢陌便给萧槙写折子。从那次旭旭和大皇子较量之后,她已经十日不曾见到他了。所以,只能上折子。 而萧槙,那日听了不语大师劝他要用心去感受的话,也只是在内心冷笑了一声。这十日,谢陌都安分守己的呆在坤泰殿,而他在奉亡母灵牌入奉先殿无果之后,让各地为太后修建庙宇祭拜。群臣也都认可这一决定。只要皇帝不再一定要违反礼法,他爱怎么祭奠都行。而各地为了讨好新帝,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会不遗余力的表现的。一时间祭奠云太后的庙纷纷修建起来。 而皇帝不在礼法上跟群臣较劲了,他重新开始推广在先帝末年他曾推行过的新政。现在正一门心思扑在这个上头呢。群臣这回也鼓不起百官跪谏的勇气再来抵挡。毕竟上一次他们占着理在,这一次却没有这样名正言顺。而皇帝上一次没有顺心,这次再有人敢挡,岂不是新帐旧账正好一起算。 因此,萧槙这半个月的成效竟比当皇子时三五个月都大。陈亚夫一批经历过当年步履维艰推行新政的官员都喜出望外。他们知道雍王变成了皇帝,事情会顺利很多。但没想到经过皇帝上一番闹腾,这一次的进行竟几乎是一帆风顺。 之前许多雍王旧党都被派往了各地掌握实权的位置,而另一些官员对于新帝实在有几分忌惮,不敢做出头的鸟儿。是以,一时竟有了点令行禁止,政令通畅的新气象。萧槙便设想着要如何一步步实现海晏河清的蓝图,对于后宫便渐渐有些疏淡了。 郑达从玲珑手里接过折子,满心疑惑,不知道皇后这又是来哪一手。 萧槙刚和陈亚夫等人议过事,此际正眉舒眼松的负手站在窗口看景致。郑达很矛盾,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把折子上上去,万一皇后没说什么好事儿,岂不是把皇帝这一年多来难得的好心情又给破坏了。 他这边在犹豫,萧槙已经察觉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不说什么事,于是问:“出什么事了?” “皇上,皇后娘娘上了一道折子。” 萧槙看着托盘上静静躺着的笺纸,那是皇后专用的颜色和纸张。他也有点不想拿起来看,今天难得轻松一点,谢陌这是又要来给他添堵了?反正沾到谢陌就不会有什么让他愉快的事。 “搁着吧,朕什么时候想看了再说。” “是。” 郑达把折子放到皇帝不常去翻阅的一堵书墙的抽屉里。 “皇上,今日,皇后娘娘调阅了彤史。” 萧槙眉毛一挑,什么都没有说。前几日,云裳也强行查阅了彤史,被他知道了之后狠狠说了她一顿。可是,谢陌她怎么也去调阅彤史?他以为,她根本不会在意的。 谢陌在床上视他为洪水猛兽一般,一味的推拒,避他唯恐不及。怎么会在意他晚上睡在哪里。她在意的,怕从来不是他吧。萧槙看向龙案上细作传回的淮王每日的详细行踪,冷哼了一声。然后另抽了一本折子来批。 谢陌等了三天,也没有一句回音。心头便知道肯定看都没看。可是,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想了想,便换了一身正装在下午去到乾元殿求见。 “不见,她在后宫什么都不过问,能有什么事?” 吃了闭门羹的谢陌又只得打道回坤泰殿。心头苦笑,这样一来,她这个皇后在后宫三千妃嫔宫人心头怕是更没有地位了。上一次那个女史看着她时,眼底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来。 她谢陌现在都到被人同情的份上了。萧槙这样,她在后宫真的是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够做这些事倒是其次,和萧槙要一直这么下去,才是最令她难熬的。她现在等于是住在最华丽的冷宫里。 好在,如今姑姑虽然人在冷宫,但是可以召低等太医诊治,又有她让人送去的人参等补品调理,情况没有再恶化。她还私下里给了姑姑身边的人银子,这样总是能日子好过一些。表哥无法尽孝,她这个做侄女的,自然要尽己所能。 她坤泰殿的人,都是皇帝的耳目。连送信给水清幽,都是妞妞传话给哥哥。就这么一件小事,她都没有人可以去传消息。现在递了折子被丢到一边,亲自求见又吃闭门羹。她心头真的是挺无力的。 “臣妾参见皇后!” 谢陌正神不守舍的在凤撵上坐着,听到旁边有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 “平——”谢陌的话卡在了喉间,凤撵旁的人没有蹲身,稳稳站着,手还撑在后腰上。 谢陌认了出来,这正是前两个月颇得萧槙喜欢的一个低位嫔妃。看这样子,是有龙种了,还得了皇帝口谕不必向她这个皇后行全礼。 “既然有了身孕,就好生养着吧。”谢陌淡淡的说,然后把车帘放下。心头一阵一阵的刺痛,就这么一个六品的宝林,也敢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还有一个很不舒服的自然就是贵妃云裳了。她掌管后宫,比谢陌还要早知道,气得把手边的花瓶都推到地上去了。皇上每天都会到慧芷宫来坐坐,但大多是到姑姑曾经的居所去,并不是每次都会来看她,侍寝的机会并不多。现在,居然被那样一个贱婢抢先有了龙种。 “娘娘,您进宫这才二十日不到呢,这个事啊,急不得。那贱婢即便有了龙种,她自己位分也太低了。您看那洛王,何尝敢高声的说一句半句。” 没能做皇后,要屈居人下,云裳觉得自己够委屈了。而表哥待自己,也不见得与那些女人有多大的不同。 “娘娘,奴婢打听到,皇后两次侍寝,事后皇上都让人给她熬了洗胎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她不能生,日后您生养的皇子就是后宫出身最高贵的。何况,这样的皇后能当得了多久呢。等到皇上可以不掣肘于大臣,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怕就是废后之日了。” 云裳沉吟道:“皇上对谢陌……”不过,她是该抓住一切机会赶紧怀上皇嗣才是。没有皇子,她把后宫管理得再好,那也是白搭。 外头一个小太监说:“贵妃娘娘,奴才有事要禀。” “进来。” “娘娘,奴才探听到,皇后去到乾元殿,结果吃了皇上的闭门羹。现在正失魂落魄的回坤泰殿呢。” 云裳这才露出笑容来,“嬷嬷,重重赏他。” 谢陌回到坤泰殿,撑头坐在榻上,“玲珑,都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怎么觉得我脚下压根没路,面前就是万丈危崖呢。” “娘娘,不语大师不是说了么,让您千万不要灰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陌看看手上缠着的念珠,“嗯,我倒想起来皇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就撞开一条路。好吧,我就试试我能不能撞开一条路。” 谢陌离开以后,萧槙倒是让郑达把搁一边的折子又拿出来了。看过之后才知道是谢陌说她在外面的时候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想请来给王淑妃瞧瞧。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往宫里请。宫里的太医都是天下医术最高明的,还用得着她从外头请人。”萧槙把折子搁下。 很快又到了十五,诸妃给皇后问安的日子。这一次,下头那些人的目光中更加觉得她这个皇后无须畏惧了。尤其是彤史上出现比较频率比较高的那几个。怀孕的杜宝林则更是嚣张,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这一次,谢陌看都没看她一眼,让贵妃和贤妃好生照料就打发了她们出去。幸好,一早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交出去了,省得添这份堵。让贵妃去堵心去吧,既然想做皇后,就要先有皇后行事的气度。 “嗯,贤妃你留一下,本宫有话要跟你说。” 此话一出,不但贤妃楞了一下,其他人也都楞了,谢陌扫视她们一眼,“还有事?” 虽然众人都知道皇后无宠,但是被她这么看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问上一句,却是没人敢对峙的。包括贵妃都是一躬身,“臣妾等告退!” 待众人走了,谢陌望定贤妃,“本宫之前上了个折子,又亲自到乾元殿去了一趟,为的是这么一个事儿……” 贤妃没想到皇后这么坦然的就拿这话做开场白,也不知该做什么应对好,只有认真倾听。 谢陌简单把事情说了,“所以,如果因为皇上对本宫的成见连试都不愿试一次,也蛮可惜的。” 贤妃很通透,谢陌这么一说,她立时便明白了。包括要她做什么,以及这件事做成对后宫格局可能造成的影响。 “臣妾明白了,臣妾会找机会劝一劝皇上的。” “嗯。”谢陌端了茶盏,贤妃便告退了。 其实,谢陌不太想喝贤妃单独打什么交道。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她的话能对萧槙起点作用。 贤妃回去根本没有找机会去说,因为她知道皇帝肯定是要问她的。果然,到了下午,她刚打发人给杜宝林送了补品去,乾元殿的人就来请她了。 皇帝先问了杜宝林的事,贤妃心头暗笑,然后说道:“太医每十日去请一次脉,臣妾看了脉案,胎坐得很稳。杜宝林的身子也调养得不错,只是时时巴望着皇上能多去看看她。” “朕没那么清闲!” 虽然是让贵妃和贤妃一起照管,但贵妃跟谢陌一样,直接撂了挑子。一来,她根本不想管这件事,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二来是嬷嬷提醒的,这事要防着皇后使坏,把人交到她手里,再使阴招让杜宝林生不下这孩子。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却是贵妃照管得不妥当。所以,这件事就只有贤妃在过问着。萧槙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事情交到妙音手上他就很放心了。 说完了杜宝林的事,萧槙沉默了一会儿。看贤妃坐在下首,不紧不慢的喝茶,不由恼道:“你还摆谱等着朕问呢?” 齐妙音这才搁了茶盏,“皇上不问,臣妾说了,万一嫌臣妾多嘴呢。其实皇后也没说什么,就告诉了臣妾她上折子以及吃闭门羹的缘由。” “让你来劝朕?” “是的。” “你怎么想的?”萧槙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 “臣妾是这么想的,正如皇后说说,试过无效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看淑妃那样,尤其是每次大公主去探视过后,臣妾心底也十分替她难过。至于说来人是野路子,皇上从前养在王府里的人倒多半是野路子,其中自有高人啊。当然,虽然有皇后作保,也不能就让她直接给淑妃诊治,还得试试医术才行。”贤妃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因为提出这个建议是皇后,所以直接就否决了。 萧槙蹙眉,“些许小事,也一再拿来烦朕。” 贤妃心道,本来就是小事,按理说皇后就可以做决定的事。只是出于尊重告诉您一声而已,可您偏偏就给否了,是真正的对人不对事。 “你下去吧,后宫的事,一个二个都这样,还是要辛苦妙音你。” “臣妾受皇上皇后重托,自当尽力。”贤妃说着瞟一眼窗外渐渐升起的圆月,蹲身福道:“臣妾告退!” 萧槙自然看到了她的举动,却是一股烦躁从心头升起。十五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是该到坤泰殿过夜的正日子。 “郑达,着人告诉皇后,朕忙于国事,不去她那里了。” 贤妃脸上的笑僵住,这是怎么说的?算了,帝后之间的事她也管不了。反正皇后让她办的事她已经办了。皇帝那么说就是默许了。 谢陌面对来传旨的小太监轻轻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打发他回去了。 对于侍寝这件事,她的心态一直是非常矛盾的。可是,如果萧槙就这么一直把她晾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谢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终于还是坐了起来,“玲珑” 帐外有人应声拢起帐子,“什么事,娘娘?” “去,找一身衣裳来,我要出去走走。”这么晚了出去走动,还是不要顶着皇后的行头了。 穿戴好了,吩咐殿中侍卫远远儿的跟着,谢陌由玲珑陪着,在寂静的宫道上信步走着。 抬头看看天空那轮圆月,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呢。 “我想去东宫看看。”这皇宫里,就只有那一处地方让谢陌觉得温馨。 玲珑一听就急了,“娘娘,不可啊。后头跟着的可都是皇上的人,您恐怕还没进东宫的大门,皇上就知道了。不如、不如找洛王到坤泰殿说笑话给您听。” “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洛王早就歇下了。明儿一早还要上学堂呢。再说了,笑过了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玲珑心道,那您到东宫瞎转悠能解决什么问题,只能更加的激怒皇上。 谢陌比比天上,“我真希望自己有轻功啊,像段大哥那样可以自由的飞来飞去。” 玲珑觉得谢陌进宫不到一个月,都有点神叨叨的了。可是此刻,也只能随着她的话说,“别忘了,您晕轻功。”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的轻功我都晕,段大哥带我的时候我就没晕。” “太子殿下,不,淮王殿下说过,段大侠那是真正的高手,普通的高手跟他都没法比的。” 谢陌忽然一拍脑袋,“有地儿去了。” “哪里?”玲珑知道她心头难受,可是这夜深人静的在宫里闲逛也不是个事儿啊。方才已经遇到两拨巡夜的了,都是身后的侍卫去打发走了的。万一被人把皇后认出来了,岂不是又得被皇上羞辱。那教养嬷嬷再来一趟,皇后的脸面就真的只能拿去扫地了。 “不语大师从前的居所——照月宫。” 这也不妥啊,可是本来这个时候出来闲逛就很不妥了。去那里总比逛到东宫去了来得好些。 谢陌不知道为何正处于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拉着玲珑就走。这绝对是让憋出来的。这大半个月,她实在是太憋屈了。也就不语大师进宫那天过得畅快一点。 谢陌熟门熟路的走到不语大师居住过的照月宫。她现在也不想去管萧槙知道她这个时辰出来晃荡的后果了。反正教养嬷嬷教训她也不是头一回了,《女诫》也抄过了。至少目前,他是不会废了她的。一味的委屈自己似乎也不能够求全。 在照月宫门口被拦了一下,玲珑持了腰牌上前说是奉皇后之命来取一本书,拦路的人迟疑了一下便让开了。 进去之后,谢陌走到那日钓乌龟的地方。 玲珑给她垫了个垫子在大石头上,谢陌便坐下了。玲珑看她居然还从怀里摸了一小壶酒出来,心道,什么时候拿的,在哪里拿的,她怎么一点没注意到。 谢陌盘腿坐在垫子上,对着壶嘴喝了一小口,然后咳嗽起来。玲珑只好上前替她拍背,待喘匀净了,谢陌说:“这么难喝,为什么爹爹和哥哥都喜欢喝呢?” 都到这份上了,玲珑也不劝了,今晚上就任由她折腾吧。别憋出毛病来就是了。 谢陌把酒壶往旁边一搁,看看四周只有玲珑在,旁的侍卫都离得不远不近的,便小声的唱起歌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诗经》里祝贺新婚的一首歌谣,也是送新嫁娘歌。谢陌现在,其实也还在新婚期间,这歌也算应景。玲珑看她唱了几遍,脸色逐渐肃穆下来,知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谢陌也的确是冷静下来了,她感觉到有点头晕,便靠着玲珑的扶持站起身来,“走,趁着没人发现,咱们赶紧回去。” 玲珑赶紧点头,却发现旁边黑黢黢的回廊走过来一个人,借着月光看了个分明,心里道一声苦,就地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萧槙没有理她,朝着谢陌冷声道:“你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堂堂国母,成何体统?” 谢陌刚才喝了一大口酒,现在发作起来。玲珑因为跪拜,暂时放开了她,她就感觉脚下有些站不稳,现在被突然冒出来的萧槙一呵斥,下意识的便要弯腰请罪:“臣妾……”结果,一弯腰更加立足不稳,竟是一头栽到了湖里,溅起好大一朵浪花。 这一变故让当场的人都傻眼了,随着玲珑一声‘娘娘,赶紧救娘娘啊!’离得近的几个侍卫才反应过来,纷纷噗通噗通的跳下水去。 玲珑水性不好,怕下去添乱,只能焦急的等在湖边。 谢陌落水的那一瞬,萧槙气得都快冒烟了。可是随着侍卫来来去去似乎过了许久还没有把人找到,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郑达看他脸色变了几变,人也跨过回廊的栏杆直接站到了湖边,心头直道冤孽。 “找到了!”侍卫把吃了一肚子水的皇后从水里救起来,迎面伸来一双手,“把人给朕。” 找到谢陌的那个侍卫忙不迭的把皇后递了上去,虽然是事急从权,虽然是无宠之后,但毕竟是皇后,自己抱着总不是个事儿。希望天色暗皇帝没瞧清楚自己的长相。 萧槙看一眼软倒他手上的谢陌,看她肚子鼓鼓的,也不及说什么,把人往地上一放,使劲按压她的肚子。 玲珑急急的跑到回廊那边,郑达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做声。一边安排人去传太医,点火,并且在照月宫准备一间寝室。玲珑就凑近看着皇帝的动作。很快,在谢陌身旁就升起了一堆火,院子里几乎人手一个火把照耀着。 萧槙一下一下用力按压着,可是谢陌就跟已经死去了一样,全无动静。让萧槙越来越心慌,他素来沉稳的脸上也出现惊惶。谢陌,可没这么便宜就让你这么死了。你欠朕的还没还呢! “娘娘,娘娘,你醒一醒啊!小姐,你把水吐出来啊。”玲珑的声音带出了哭声。 萧槙怒道:“叫魂呢你,闭嘴!”手上动作不停,更加的用力。 跟出来的侍卫、太监心头都开始打鼓,如果皇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多半也没有活路了。一时之间,人人都企盼着皇后赶紧醒过来。 郑达和玲珑都紧张的盯着谢陌已经没有起伏的胸口在看着。她们一个是贴身侍女,一个是宦官,此刻倒是无须太多顾虑。 “谢陌,你敢死?朕说到做到,你要敢死了,朕一定让谢家人陪葬。想想你哥哥嫂嫂,想想妞妞和旭旭。”时间拖得越久,萧槙心头越没底。心头好像空了一块,然后那个空洞越变越大。 “还有冷宫那个老巫婆,你要死了,朕第一个送她上路。还有、还有淮王,你听到没有?” 在众人期盼、惊慌的目光下,谢陌终于头一歪,接连吐出了几大口水来,只是人却还没有醒。 郑达忙趋前道:“皇上,热水、屋子都准备好了,太医也已经在等着了。” 萧槙‘嗯’了一声,抱上谢陌大步往郑达指的方向走去,忽然停住,转头对玲珑说:“你,跟上进。” 玲珑本来就不放心跟在后头,只是被萧槙身边的几个侍卫挤到后头去了。众人闻言,赶紧给她让出个位置来。 萧槙直接把谢陌抱进了浴室,大木桶里的热水正水汽蒸腾。 “皇上,还是让奴婢来吧。”玲珑走上前。 萧槙没有答话,示意玲珑试试水温,待玲珑表示正合适之后,便把谢陌直接往大木桶里一放,手捏着她的衣领就那么一撕,裂帛声中水面上就浮起了几件破碎衣衫。看看那宫女服色,萧槙冷哼一声,捞起扔到桶外,“过来帮忙。” “是。” 两个人合力,快速给谢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妥衣物抱出去,召了太医隔着帘子诊脉。 玲珑知道,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动作肯定没这么快。而小姐的身体,耽误了时辰说不得就是一场严重的风寒。以她现在的心绪,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是极有可能的事。再加上一年前的大病伤了元气,就、就这么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觑了坐在一旁虎着脸听太医说病情的皇帝一眼。皇上还是很在意娘娘的嘛,怎么总是让她没脸呢。 “行了,死不了就行。”听了太医说的,萧槙挥挥手让他到一旁开药方去了。然后他自己走到床前,玲珑赶紧撩开了帐子,把一边拢起挂在挂钩上。 谢陌却是刚刚已经醒了,正好听到‘死不了就行’,当下便闭着眼睛装作是继续昏迷着。 萧槙什么道行,她呼吸一有不对便立时察觉了,当下说:“要发酒疯什么的,就在你坤泰殿里,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谢陌的眼睫毛颤了颤,显出几分柔弱来,萧槙想起她之前唱的歌,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唱得其实很好听,所以他才在暗处听了几遍才走出来。 谢陌在心头给自己打了打气,把眼睁开,“臣妾知道了。” “你最好给朕安安分分的在坤泰殿呆着,不要尽做一些和身份不符的事。”萧槙顿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一丝凉意,“谢陌,朕如今也不要你能怎样,你只要安分守己,需要的时候随朕出席一些正式场合便是。就这,你也做不到么?” “做得到,臣妾日后必定安分守己,不给皇上添乱。”谢陌嗓子里还有些难受,瓮声瓮气的说着。 “哼!”萧槙拂袖而去。 其实是他先一步过去照月宫,小时候就觉得这座宫室很静谧,透着一种出尘的意味。与外间哪一处都不同,今晚看着圆月也是一时没有睡意,便信步到了这里想让自己静一静。呆了一阵,觉得内心已经很平静了,正准备回去,就听人来禀皇后遣人来取一本佛经说是这会儿想看。 哪里没有佛经,偏跑到这里来找。不过,想一想谢陌和不语大师的交情,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没有说什么,任由人去取。想来谢陌也不会污了书页。 结果又听说根本不是皇后派来的人,而是皇后穿了宫女的衣服,现在正在后院湖边喝酒。 萧槙立时无名火起,直接就走了过去,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没有规矩的谢陌。谁知道走近了正听她在唱歌,唱《桃夭》。 声音却没有从前那么清越,带着一点低哑,一点消沉。从前要哄了谢陌唱首歌给他听听可不容易,更别说是这首《桃夭》了。一时情不自禁便在暗处站住了,等到她唱完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这才现身把她说了一顿。谁知道,她竟然马上给他上演了一出惊魂记。 谢陌的身子骨有多差他是知道的,当时他站在廊上,看那些侍卫来来回回在水里找她。心头好像突然有了两个互相对立的自己,一个想跳下去把她救起来;一个想着是不是她这样死了最好,那么以后他都不会因为她而再心乱如麻了。 就这么一天人交战,他就一直站在廊上看着了。然后半日没见找到人实在忍不住从栏杆直接迈了出去。正在心惶惶然不知所措预备往下跳的时候,终于传来‘找到皇后了’的声音。 这个磨人精! 他看到被侍卫从水里救出来的谢陌,直接就蹲下伸手接了过去。按压了半天才见到她吐出腹中积水。那一刻萧槙紧绷的身子才有了一丝放松。可是她脸色惨白,人也还昏迷中。直到后来侵泡在热水里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太医说她年前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多年的调养差点毁于一旦。如果再不好生保养,以后的麻烦就大了。他听了心头一个咯噔,年前淮王跟谢家通过她的手摆他一道,原本是赢定了的。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母后竟然牺牲了自己来换取他的自由和存活。 一番苦心经营功亏一篑,一时之间,表兄被废了太子,姑姑被摘了后冠,而家族的擎天柱也被迫离开朝堂。留下的谢家人便成了任他宰割的鱼肉,她能不病么。费尽心机的欺骗,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谢陌缠绵病榻将近一年的事,萧槙自然是知道的。彼时,他正陷在被心爱的女人背叛,母后自尽,父皇也即将不久于人世三重悲恸中,哪里还管她病得怎样。 后来,陈夫子苦劝他仍然立谢陌为后,他允了。听说,封后诏书到了谢府,她慢慢的便好起来了。难道以为他还会被她蒙骗,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要的,就是个能喘气的皇后而已。现在他的新政推行得正顺利,可不想传出皇后被他逼得自行了断的消息来。到时候那帮臣子又会借机兴风作浪,跟他顶牛。 郑达跟在后头,看萧槙脚下如风,越走越快,疑惑着要不要提醒一声,可以坐龙撵的,干嘛要一路走回乾元殿啊。想一想刚发生的事,决定还是闭嘴,省得惹了一身的晦气。 照月宫中留下了坤泰殿的人伺候,谢陌自觉身体略好一些了,就叫人抬她回去。在这里呆一整晚,明天大摇大摆的回去,那就阖宫都知道了。她现在已经能肯定跟在自己身边这些人都是郑达刻意安排的了。还有萧槙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心腹。那么,昨夜的事或许可以遮掩过去。 只是这一挪动,回到坤泰殿的时候,她的脑子更加晕沉了。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在他面前耍苦肉计。可是醒了听到那句话还是觉得很难受。她早知道他们之间是回不去了。可是心底总存着期待,他待她严苛,她也能忍。只希望最后能有云开雪霁的那一日。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他就是要一个安分守己,代表了清流士人与皇权和睦的皇后而已。所以,他才不让她有机会生下孩子。 谢陌从大皇子和大公主身上看得出来,萧槙是很喜欢孩子的。可是他不让她有机会生下他的骨肉。因为,他不想跟她有丝毫和解的机会。这辈子,是不死不休了。或者,她死了他还会继续的痛恨她。 谢陌撑起精神盘问玲珑她落水后皇帝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玲珑直接说了皇帝给她按压腹中积水,然后给她泡热水澡的事,“娘娘,看起来,皇上还是很关心您的。” 谢陌声音低沉的说:“别光说好的。” 玲珑在她眼神威逼下只能把皇帝威胁的话说了出来。 “嗯,我还没被侍卫在水下找到的时候呢?” 玲珑想了一下,当时皇帝无所作为,袖手旁观着,甚至都没有催促一句。 她不用明白的说出来,谢陌也明白了。 萧槙对她,定然是很复杂的。既希望她干脆就这么死掉,又不能让他死掉。可是,从玲珑的描述里,他亲自给她按压积水,又疾步抱她去泡热水澡,他对她还是有几分残存的感情的。这就够了,可以鼓励她继续走下去了。 于是,谢陌安心的陷入沉睡。 醒来后,玲珑告诉她,郑达来过一趟,传旨说让皇后禁足。但不是明旨,所以外头的人都只当皇后是又病了。 这个,是给谢陌更是给皇帝自己留几分面子了。毕竟传出去,谢陌丢脸,皇帝也会跟着丢脸。 “知道了。” “娘娘,贤妃来看您,还有德妃跟其他人。贤妃是最先到的。” 也就是说除了病骨支离的淑妃跟恨她入骨的贵妃,其他人都到了。多半是贤妃到了,旁人也不好不到。谢陌倒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贤妃向她传达善意是因为什么了。 “哦,她倒是有心。让她们都回去吧,就说我精神不济。” 玲珑出去又进来,“诸位娘娘都回去了。另外贤妃娘娘说皇上已经默许了请女大夫给淑妃诊脉,只是要先试试医术。” 谢陌笑笑,“默许了就好,本宫亲自替她试。你让这坤泰殿的人去谢府问问,人到哪里了,一到就让人进宫来。”她还真是想念神谷,想念水姐姐啊,想念那三个月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她就乖乖在神谷呆着,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样一来,贤妃也算是帮了她一回。如果以后,可以帮她一把自己就帮吧。贤妃这么做无非想让自己念她一个好。不然,她吃饱了撑的。她就是再善良,也不会平白无故帮助她这个无宠无权的皇后的。 在皇帝心底,信贤妃肯定比这后宫所有人都多。贵妃虽是表妹,但萧槙亲口说过,他其实不太分得清云家的几个表妹。而贤妃,却可以说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只不知,她怎么就认定了自己能帮到她?还有,她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的?萧槙对自己什么态度,她难道不清楚么。 当晚,贤妃侍寝。她把今日去探视谢陌的情形说了。 萧槙闭着眼,没好气的说:“朕没问你。” “是臣妾自己想说给皇上听的。”不主动说,回头又该说自己摆谱了。 “妙音,你是想背叛母后么?”皇帝的声音很轻,贤妃却觉得有点背脊发凉,起身跪在了床上,“奴婢受太后娘娘大恩才得以活下来,怎敢有背主之心?” “那你一而再的在朕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做什么?”萧槙睁开眼,眼里有着恼怒。 贤妃小小声的说:“皇上真的不想听么?” 萧槙突然坐起身来,一巴掌拍在云被上,“朕不想听!” “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不说了。” 萧槙看着她,“你不要聪明过头了。”有一种心思被人看穿的狼狈,他不再言语,径自躺下。他要知道谢陌的情况用得着问贤妃么。随便问一问安插在坤泰殿的人就全知道了。不用问,那些人也每日里会报告的。所以,谢陌盘问他的反应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妙音这样说话,让他陡然觉得很狼狈。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依旧迎谢陌为后,只是因为陈夫子分析的种种利弊。可是昨晚众侍卫半日找不到人时、按压半天没反应时,他的心慌无措绝不止那么简单。现在被妙音这样明明白白的给他点了出来,所以,他异常的恼怒。 听得身后没有动静,知道自己没发话妙音还不敢动弹。哼,此刻如此小心翼翼,那向谢陌示好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一点。 其实,凭良心说,贤妃做得并不露痕迹。她也无须太露痕迹,谢陌这样的聪明人能了悟就好。在这宫里,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不过,是给自己多找一条路。对于皇后这样的天之骄女,一生遇到的最大挫折也就是现在了。雪中送炭才能让她记得住,锦上添花恐怕轮都轮不到自己。 “以后行事别一味的趋利避害,既然你知道你的命是母后给的,做事前先想想这个。” “是,谢皇上不怪罪。”齐妙音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皇帝责她一味的趋利避害,忘记了太后娘娘。可在这宫里生存怎么能够不趋利避害,她又不像皇后和另外三妃,各有显赫的家世可以依仗。 她所能依仗的,不过是过世的娘娘。如果娘娘还在,她的日子当然不会差。可是娘娘不在了,只能靠皇上念着旧日情谊多看待她几分。但这份情谊又能维持几时?先帝那么爱娘娘,皇上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尚且要顾全大局。 这后宫,是女人的天下!如今后宫女子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看起来就两个,一个是投向贵妃,一个是自立门户。自立门户,她没有儿女,做不到。投向贵妃,她可没有那么短视。 外人不知道,她这个一直呆在慧芷宫的人怎会不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感情。虽然被伤到了,仿佛没有能力再去爱了。但是,终有一日,这后宫一定是谢皇后的天下! 所以,趋利避害是应该的。就算没有利害关系在里头,她也不愿在贵妃手下讨生活,那会很艰难的。 而皇上说不要忘了娘娘,她怎么会忘了。娘娘就像是她的另一个母亲一般。可是,齐妙音不认为害死太后的是当今的谢皇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娘娘分明是彻底绝望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只是,皇上他不能去恨那个让娘娘彻底绝望的人,所以他把他的恨都投向了皇后。 只是齐妙音不知道为什么谢皇后当年要做那样的选择,家族利益难道大过心爱的未婚夫婿? 通过从前在雍王府对谢陌的观察,还有入宫以后她的一些行为,齐妙音看得出来谢陌是真的喜欢皇帝的。所以,她才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她苦笑,她能把一切看得这么清楚,只因为她是局外人吧。她不爱皇帝!她现在做贤妃做得阖宫交口称赞,就是因为她把这当做一个女官的职务在做。 谢陌在坤泰殿翘首盼望着水清幽的到来,水清幽还没到,倒是先把嫂嫂盼到了。 黄氏看小姑子一脸苍白躺在大大的凤床上,看起来十分的娇小和孤单,心头顿生不舍。只是碍于礼法,她也只能在隔着老远的地方问候。旁边还有一个面生的女官,一脸严肃,看起来实在不好相与。当日小姑子离家就只带了玲珑一人,这坤泰殿的人待她守礼却颇有几分冷淡。 谢陌被玲珑扶起靠在大迎枕上,虚弱的给了嫂嫂一个笑容。 “娘娘可好些了?”黄氏的眼眶红了,又强自压抑住。 “好些了。本宫失足落下池塘,累兄嫂担心了。” 黄氏眼里有着疑问,怎么会突然失足的?当着外人她不好问,只是说谢陌让请的女大夫,过两日就到了。然后看谢陌精神不济,她宽慰了几句就告辞了。 “玲珑,你去送送。” “是。” 黄氏一回到家里,谢阡和两个孩子就围了上来,“怎么样?” “看着挺虚弱的,但还好,比去年那场大病好多了。”黄氏中肯的说。 “怎么会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去年那场大病,谢阡是真的害怕妹子跟母亲一样就那么去了,后来能好起来他都觉得是个奇迹。所以一听说皇后病重,他立时叫妻子去递了牌子探视。 黄氏喝了一口女儿捧上的茶,“玲珑说,是娘娘自己喝了一口酒没站稳掉湖里去了。” 不只谢阡,妞妞跟旭旭也傻眼了。旭旭反应过来还拿小拳头堵着嘴笑。被谢阡瞪了一眼,躲到黄氏身边去。 “玲珑说的,那就没错了。居然是这么回事!”谢阡颇有点哭笑不得。打小,陌儿就好奇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喝酒。跟在他身后,让他偷偷拿给她尝尝。他怎么敢,会被老爹打断腿的。于是这么多年,她也就只是停留在好奇阶段,没想到进宫倒叫她开了戒。 “嗯,时间很紧,玲珑就告诉我皇上对陌儿还是挺关心的,不像表面那么冷淡。” “那就好,那就好。”谢阡站起身来,叫了白管家好好安置玲珑的家人。玲珑的娘和老子就直接安排荣养,兄长安排去采买。 “安排他们到了日子去宫门处看看玲珑。真是的,宫女的父母兄长都可以每月固定的日子去看看,我却不能去。”谢阡抱怨着。 宫人每月有两日可以轮着去宫门处见一见家人说上几句话。所以,到了日子玲珑也就见到了家人。其实真正打动她的不是家人待遇的一再提高,而是小姐当初以为自己感染了疫症留下的‘遗言’,对身边的人都有了最妥当的安排。虽然如今只有她还没能兑现,但是她愿意在宫里陪伴着小姐。尤其,小姐如今过得如此艰难。 其实,谢陌当初进宫,谢阡除了给她一个凤点头的金步摇,还告诉了她几个人的名字和职务。那里头,有受过谢家大恩的,也有淮王留在宫里的人,都是到了关键时刻可以豁出性命保她的人。如果她要动用到金步摇里的假死药,就得靠这些人及时传递消息给谢阡。只是,不到最后的时刻,万万不可以动用他们。不然,万一暴露,表哥就会被认为有谋反之心。如果这样,表哥一家还有谢家就真的是完了。淮王把这些人留给她,自然是出于愧疚,她不能随意就动用。 前几天,萧槙还拿哥哥一家和表哥姑姑来威胁自己不许死呢。他要一个安分守己会喘气的皇后,她一定会让他超出预期的。那个金步摇里的药她不打算动用。云太后能够在尘埃落定后翻盘,她一定也可以的。 这些日子,萧槙也没有来看过她。可是她知道,她的消息肯定随时都在送到乾元殿。既然他还在关注着她,关心着她,那她就有希望。所以,她很配合的喝药和禁足。 水清幽进宫来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精神还不错,不像谢夫人说的那么虚弱。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玲珑,端个凳子给水大夫。”谢陌挺高兴看到水清幽的。一晃眼,她们已经两年不见了。 玲珑搬了一根锦凳到谢陌床头,让水清幽坐。谢陌把手从云被里抽出来,让水清幽好把脉。 过了半晌,水清幽才皱眉道:“皇后的身体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本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陌一个‘我’字刚出口,旁边的女官就提醒的看她一眼。 “这一次的风寒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您的底子也是毁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碍着规矩,玲珑都想问到底差到什么地步了。可现在也只能安静的在一旁呆着。 谢陌叹气,“去年大病一场,差点就没过得了那一关,也只有以后慢慢调养了。” 水清幽刷刷刷的开了一张方子,“上头的东西都很精贵,不过您当饭吃都没问题。慢慢吃吧,就当是吃饭一样的吃好了。还有一个病人呢?” “让贤妃带你去吧,你住哪里?” “回娘娘的话,令兄诚邀民女一行人住在了谢府。” “嗯,先在那里落脚也行。” 水清幽随着贤妃去了淑妃宫里,谢陌等着消息。玲珑则把方子抄了一张交给药娘,让她去御医局要这些药,然后亲手熬给谢陌喝。药娘是皇帝的人,玲珑相信她不敢捣鬼。这也是谢陌说的,既然在坤泰殿培养不出自己人,那就放心大胆的用皇帝的人好了。不然光靠她一个人连轴转也会累垮的。 药娘楞了楞,然后把药方接了过去。请示之后,便让御医局每日按分量送药材过来。 “挺好用的。”玲珑告诉谢陌。 “开玩笑,皇上特意安排来监视本宫的,能不好用么?”谢陌笑嘻嘻的说。 玲珑看她这副样子,又有了朝气,很是欢喜。这样子,病也好得快一点。 水清幽从淑妃处回来,笑着对谢陌说:“皇后,您可以安慰了。有人的身体比您的还破。” 谢陌想明白了把监视自己的人不当他们在监视就好,于是也笑着回话:“废话,本宫的身体要是比淑妃还破,那还得了。” 身边的女官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觉得皇后好像病了一场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水清幽接过小宫女递上的茶,继续说:“皇后,淑妃的身体要调养好怕不是一年半载能办到的。” 谢陌挑眉,“你有把握么?”可别给了淑妃极大的希望,结果却还是病情没有起色。 “我看了脉案,之前太医给的都是温补的药,吃不坏也吃不好。但是要彻底调理好,还是要冒一冒险的。你想一想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这倒是,事情是她一力主张的,如果有了任何差池,也得她来负责任。水清幽也说要冒险,而且不是一年半载之功。如果萧槙不能一直支持,中途停了水清幽的治疗,或者淑妃根本过不了冒险的那一关。她就把淑妃的娘家得罪死了。还有大公主,还不知道会怎么恨她呢。 “你有时间在京城耗这么久么?” 水清幽看着谢陌,“如果皇后需要,民女可以留下。” 谢陌点头,“嗯,你先去办你的事,然后让淑妃跟皇帝自己来做决断。” 水清幽点头,“民女明白了。民女会去办自己的事,然后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头来。” “辛苦你了!”谢陌知道水清幽这样的人会入世,虽有她自己的考量,但牵扯进后宫的事,倒多是为自己所累。 “应该的,上次家里有事多亏了国舅帮忙,民女正愁无以为报呢。”水清幽福身由人带领出宫。 神谷虽然遗世独居,但毕竟还在存在在这个世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事情仍然是逃不过的。更别说神谷弟子还有不少隐姓埋名在外行走的。上一次惹上了重大官非,水清幽无奈中想起维扬分别时谢陌跟她说的话,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朱雀大街的谢家。 于是急忙派人揣了书信前去,谢阡之前听谢陌说过,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便让贴身小厮持了名帖一同前往事发之处。官场中的事,有他这位四品大员出马自然比神谷这样的江湖门派好办的多。何况那时废太子跟废后还在位呢,地方官员当然得给面子。 水清幽经此一事,就算欠了谢家一个人情。而且,要在这个世道保神谷不失,有这么一层关系也是好的。所以,谢家去信请她,她安排了一下也就来了。 淑妃用药一事,因为谢陌没有坚持,也就搁置下来了。不过,她自己倒是日日都服用药娘按照水清幽的方子熬制的药汁。这样一来,太医院的一些太医对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也就上心了。 水清幽则在谢阡帮助下,很快在京城打开局面,开了一家药铺。一来二去的,也渐渐有了响亮的名头。因为有谢阡撑腰,开始倒也还算顺利。 谢阡和水清幽也较量过医术,彼此都很佩服。后来叙了师承,发现还有几分渊源。水清幽曾扮过药王谷弟子樊文广,也得到过药王指点,而谢阡的师傅就是出身药王谷。有了这层关系,两人的交往也就更密切了。 这些情况谢陌都知道,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叫了黄氏进宫来问。只是看黄氏淡然的外表下却难免有一丝忧心,夫君和另一个妙龄女子相得,想来她怎么都有些不放心。 成亲多年,谢阡没有纳妾,只有两个从前长辈所赐的通房。纳妾她不担心,可是红颜知己却是她心底的隐忧。但是人是皇后小姑叫来的,她也没法子把人弄走。 谢陌看穿这一点,微笑着说:“嫂嫂难道对哥哥这么没信心?” 黄氏看旁边面无表情的女官一眼,“娘娘,您说什么呢。” “你不用担心,他们俩差着辈分呢。虽然水大夫在药王谷只是个记名弟子,却比哥哥高了一辈。” 闻言黄氏明显松弛了一些,却还是说:“娘娘说到哪里去了。”既然隔了辈分,那是万万不可能了。师门的辈分若是乱了,那也形同乱伦。 谢陌笑眯眯的,“我怎么会不顾惜嫂嫂呢。” 旁边的女官道:“娘娘,您该自称本宫。” 谢陌倚靠在床上,横她一眼,“本宫知道了,有劳聂女官提醒了。” 黄氏起身道:“看娘娘大好了,臣妇也就安心了。娘娘安心静养,臣妇告退了。” “好,聂女官,你送送谢夫人。” 本来送人自有小宫女,可是被皇后差遣,聂女官也只得照办。也知道皇后这么做是要给她提个醒,谁是主谁是仆。虽然你是皇帝派来的,但这里毕竟是本宫的地盘。提醒是你份内事,但日后也需多注意方式。不然,踢掉你换个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没人会替你出头。 对这个,其实玲珑感受最深。之前,她虽然是掌班女官,但根本指挥不动人,在自家小姐开始慢慢的收拾一些人之后,说话才有了分量。 她私下里问谢陌,是不是现在是时候了。 谢陌说开始有些想岔了,要让皇帝软化绝不是短时期内可以办到的。管理后宫的权利可以交出去,但是,坤泰殿即便不能掌控,但绝不能出现仆大欺主的事。 对于她在坤泰殿的一些举动,反正是无人闻问。所以谢陌放手去做,找机会好好的敲打了药娘聂萦一干人等。她们虽然是皇帝派来的,也负有监视的责任,但是的确如皇后所说,既然来了坤泰殿,就是坤泰殿的人了,主辱臣死的道理一定要懂得。 一旦皇后不好,她们也不可能有好的去处。即便这坤泰殿换了主人,没人会接收她们这些旧人的。从她们被派到皇后身边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和皇后同生死共荣辱了。也因为她们都是郑达特意挑的人,皇帝对皇后的感情她们也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思前想后,从今以后也只有依附皇后了。 从此,至少在坤泰殿没人敢再觉得无宠的谢皇后是一颗软柿子了。有些御下的手段甚至隐隐让人想起前一位谢皇后来。 这些,郑达事无巨细的都向萧槙禀报了。 “哼,她是软柿子?郑达,你不是说那些人都是你精心挑选的么。一开始是完全把人给看错了,现在呢,被人使些手腕就拿捏在手里了。” 郑达慢吞吞的说:“皇上,那些人忠心跟能力都是不必说的。正因为对皇上忠心,开始才会有一些对皇后不敬的举动。但皇后毕竟是皇后,无人敢过分。而且也不是人人都以为皇后就真是软柿子了。”软柿子能让您吃瘪么? “至于如今,还是那句话,皇后毕竟是皇后,一则身份在那里摆着;二则,皇后从小就是被相府刻意作为一国之母培养的。她若有心,何至于收拾不了宫人。”郑达说着说着就看到皇帝的脸黑了,暗叫不好。 皇后虽然是作为东宫女主被培养的,但却不是为了当今的皇上,而是为了当年的太子殿下。这正是自家主子最大的心病,他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往他的死穴上戳呢。这下子是请罪也不是,不请罪也不是。郑达这个老江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好在,皇帝很快来了一句:“朕不过说了一两句,你这家伙倒是一气儿就说了一串,显示你口才好么?” 这话好接了,“奴才不敢。” 萧槙迟疑的说:“你觉得,谢陌又想干什么了?”刚进宫那会儿,倒像是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现在一头栽湖里去病了一场,怎么好像又有活力了。病床还没下呢,就开始收拾起坤泰殿里的人来了。 郑达也察觉到了皇后隐隐约约的变化。只是,这两个人的事,他决定再不开口了,“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朕知道!哼,她不会是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朕对她还余情未了吧!痴人说梦!谢家,还有淮王,朕早早晚晚都是要收拾的,她也跑不了。”只不过现在,朝局稳定这个大局不能有任何的变动。父皇初丧之时,边关外族,各地封王就有所异动,他很是费了些心力才压制下来。现在新政正在慢慢推广,他可不想政局动荡。为此,他都只能委屈母后附庙别祭,只能迎了痛恨的谢陌为后。 “盯着点那个姓水的女大夫,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是。”郑达也不知道这个‘她’到底是说水清幽还是谢皇后,不过,都盯着就是。皇后娘娘这手把所有监视的人都化为己用,倒真是挺高明。摆出一副事无不可告于人的架势,还真让人有点不好应对。于情于理,那些人也只能为她所用。不过好在,这样一来,不管她要做什么,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无法再伤害到皇上。 谢陌是三月十五落水的,到四月初一众妃再来拜见的时候,她已经都恢复了。云裳看着她神清气爽的样子心头暗恨,不是说当时救起来就只剩一口气了么,怎么看着倒比半个月前好多了的样子。早就听说谢陌是个病秧子,偏偏一次两次三次都还都死不了。 德妃跟贤妃倒是好好问候了一番,谢陌笑着谢过她们。又问了问已经出怀的杜宝林最近身体怎么样。杜宝林没有来,因为谢陌病得不轻,更加因为谢陌不想看到她给自己添堵,一早让人去说了让她不必前来,免得被过了病气。而孕中有许多药不能服用,如果影响到皇嗣就罪过了。杜宝林自然也怕这个,更乐得不必来,便领了懿旨好好呆着养胎。 出去之后,便有妃子三三两两的议论,看来皇后从民间请来的那个大夫还真是不错,妙手回春。怕是把那些太医都给比下去了。 谢陌待她们都出去了,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跟萧槙的这些女人同处一室,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煎熬。可是如今,她连拈酸吃醋的底气都没有,想想就气闷。坤泰殿的人她是收拾了,没人敢再对玲珑甚至对她有所轻慢。可这些女人,尤其是得到萧槙信赖或是有他子嗣的女人,她现在都还动不了。 因着皇后在民间大夫的调理下很快恢复,水清幽更加受到京城贵人们的关注。她的药铺里也渐渐迎来了不少疑难杂症患者。对此,水清幽和谢阡都早有准备。不但他们自己可以上阵诊脉,还请了药王谷的三大高手坐镇。 也有了上门踢馆的人,那些太医不好不顾身份前去挑战,亲自去了,万一落败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指使的人又都纷纷挫羽而归。于是,一来二去的,水清幽名声自然在外。她的问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高价为权贵,一部分低价甚至免费为贫民。谢阡休沐之时便以‘谢千’的化名前去坐诊,倒是找回不少当年义诊的感觉来。 在药铺帮忙的三丫,偶然听到水大夫唤谢大夫为‘国舅’,下巴落下去半日才合上,喃喃自语,“那百百不就是、不就是……”天哪,她居然和皇后做了这么多年的手帕交。谢大夫可说过,他就一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 到后来,三丫出阁,谢阡给了她四百两银子添妆,说是谢百给的贺礼。 三丫只说了一句:“代我谢谢她。” “好!”谢阡含笑答应,觉得小妹眼光不错,三丫这个小姑娘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但是宠辱不惊,也没有一味的怨怪欺瞒,仍然只是把‘谢百’当闺中密友看待。 四百两银子于如今一年数万两俸禄与汤沐银子的谢陌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三丫来说,如果省着点花的话,都够她一家人好几年的温饱了。 谢陌在家时,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萧槙没当雍王时,一天一两银子。小时候谢陌常常跟谢阡还有淮王要零花钱,问淮王要的次数又多一些。因为早早就有了太子封号跟相应收入的萧楹在谢陌看来是大富翁一个,银子多得都花不完。往往没银子使了她就问萧楹要,比跟她亲爹亲哥讨还要顺口。 三丫是在四月十二出嫁的,远嫁,她的表哥在京城是做活,现在娶了媳妇就要回老家孝敬寡居的老娘了。 谢陌在宫里得到三丫出阁的消息,拿着三丫送她的荷包看了半日让玲珑收起来。这辈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应当是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希望三丫能过得很好,至少,比她好。 眼看又要到十五了,这个月她这个皇后怕是又要轮空。她现在还在禁足期呢,之前因为躺在床上,倒也无妨。可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还是不能出坤泰殿的大门,就有些憋闷了。 谢陌托腮想着,为什么不让她出门呢,这都一个月了。难道,萧槙竟然怕她?是要躲着她?谢陌摇摇头,应该不会吧。从她认识萧槙,他就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一个,几曾见过他怕什么人跟事呢。 可是,她再不喜欢侍寝,也得能见到他的面才有法子好想啊。虽然谢陌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法子对萧槙管用,见了面也只会折腾她、折磨她。但是怎么都比这样同处在皇宫里,却总是见不到人来得好些。 “皇嫂”随着声音,萧柏的身影出现在谢陌视线范围内。 “三弟啊,快过来。”这一个来月,好在有萧柏偶尔会过来相陪,谢陌才没有被闷坏。她就是这个性子,原本觉得愁云惨雾一切无望,可是听玲珑说了自己落水后皇帝的反应又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之前催都不催一声,那是余怒难平。可后来,明明可以把自己留给玲珑还有嬷嬷宫女,还是亲自替她泡热水澡,说明还是挺关心自己的。于是压抑的本性慢慢抬头了,便嫌禁足的日子太憋屈了。 可是,将近一月没见到皇帝的面了。他是要把这坤泰殿变成豪华冷宫么? V 4 替身 “皇嫂今日气色不错。[]”萧柏在谢陌示意下自行免礼在她身侧的锦凳上坐下。 “药娘天天熬药给我喝,气色想不好都不成。” 萧柏来之前,谢陌在自个儿下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谢怀远是大国手,没事的时候就把小女儿放在腿上教她下棋,因此谢陌的棋艺也很是了得。 萧柏看谢陌眉间一抹掩不住的愁思,知道皇兄还是没有在坤泰殿露面。他的母妃也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父皇从来不露面,以致他小时都不认得父皇。母妃只好告诉他,衣服上有龙的就是他父皇。太子的衣服上也有龙纹,所以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就抱着大皇兄的腿叫父皇。 想到那些往事,萧柏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对眼前的皇嫂便更生了一份怜惜。 “皇嫂,臣弟陪你出去逛逛,就在坤泰殿里。”皇嫂被禁足的事他是知道的,没发明诏,可是皇嫂告诉他了。 谢陌现在就是每天和琴棋书画打交道,除了初一十五有一众宫妃来觐见,还有休沐时不用去学堂的萧柏来看她,这座坤泰殿实实在在就是一个牢笼。 “我今天已经在坤泰殿转了三回圈了。”谢陌耷拉着脑袋。 “那,让多一点人进来陪皇嫂。” 那群女人谢陌见了饭都要少吃一点,如果初一十五的觐见不是祖制,她都想取消了。怎么会找她们来让自己更加郁闷。 她想见的只有妞妞和旭旭,可是旭旭虽然才五岁,哥哥已经在教他文武之道了。不能常常的叫他进宫来,会耽误他的进程的。而且旭旭第一次进来就和大皇子打了一架,虽然说是较量,但回去还是跪了半宿祖宗牌位。他的性子,飞扬跳脱,还不适合常常往宫里跑。 而妞妞太过敏锐,她也不想她进宫见到自己过得不好。更不希望哥哥听了妞妞说的话着急。虽然,中宫无宠的消息是众所周知的事,谢陌还是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只要不让他们进来看到,就可以当做他们不知道。 “那,臣弟陪皇嫂下棋吧。” “好。” 可是很不幸,萧柏的棋力不行,总是很轻易就被谢陌杀得片甲不留了。 萧柏绞尽脑汁想不出其他消遣的办法。主要他母妃曾经过的日子,就是对月伤怀迎风落泪,实在没有什么借鉴性。而他,每天又被太傅交代下的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消遣的时间。 谢陌挥挥手,“好了,你来看看我就够了。这深宫中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这么过的,我该学着点。”谢陌私底下对亲近的人都是称‘我’,聂女官如今也不敢直接就提出来,只能私下劝上两句。 不过,用谢陌的话说,已经这么憋屈了,还总让女官管手管脚的,还活不活了。 “皇嫂,你的禁足什么时候解除?” “没说,无期。”谢陌说道,然后又精神起来,“我估摸着端午的时候怎么都得让我出去。然后之后只要不出什么事,应该就不会管这么严了。” 玲珑拿了绣棚、明黄丝线等物过来,“娘娘,想不禁足,您赶紧把这个香囊给绣了吧。也省得这么无聊。” 谢陌看着丝线,明白过来。快端午了,后宫女人都在绣香囊,指望端午正日皇帝能戴上自己亲手做的香囊。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从前,她打赌输过一个亲手绣的香囊给还是二皇子的萧槙,端午进宫来看赛龙舟就见他挂在腰上,旁边还挂了一个太后绣的。 想到这里也只得拿起绣线、绣绷来忙活。人人都要绣的,这也是后宫女人的功课。 于是,一个下午,萧柏在旁边温书,谢陌认真的绣着香囊。她从前打赌输的那个,压根没用什么心思。胡乱做得了就给了萧槙,被他搁在太后精心绣得的香囊旁边,衬得她的绣工着实有几分粗陋。其实,她的绣工是很好的,那可是跟着仙针纺的师傅学了,在母亲眼前过了关的。 于是这一次,谢陌便加倍的用心,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做到最好,到最后她都忘了萧柏在旁边。以至于眼睛酸涩了抬起头来看到萧柏把她手上的动作盯着时,差点问出一句‘三弟你还没走啊’,幸好及时咽了回去。 看萧柏好像挺中意她的手艺的,谢陌笑着说:“三弟要是喜欢的话,我把这个做得了,就给你也做一个。” “好啊,谢谢皇嫂。” “不谢。”反正在禁足,哪也去不了。 谢陌找到事做了,每日里便在屋里做上了针线活。可以说一针一线都把她的心意绣了进去。 三天以后的十五,谢陌特意拿眼睛在下头找了一下,听说最近从宫外得了个美人儿,接连好几日都厮混在一处。风声都传到坤泰殿里来了。 底下众人也恹恹的,皇帝有了新宠,自然就分走了每人本就不多的宠幸。现在看皇后拿眼在人堆里找着,都知道是找谁呢。 “不是听说又多了一位妹妹么?”谢陌沉声问。 贵妃云裳说道:“回娘娘的话,新来的妹妹姓胡,是皇上从宫外带进来的。只封了个采女的位分,一直在乾元殿伺候,并未分宫别居。” 谢陌看一眼云裳,这位想必是想借她的刀去杀人,还有下头那些人也是。倒是奇怪以云裳的性子会一直忍着。听说她进宫时带的石嬷嬷很是稳重,想来是劝住了她。 “名分低了,就可以不来拜见本宫?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见皇后动问,贵妃也搭了茬,于是纷纷发言,“既然是皇上的女人,那就该来拜见皇后娘娘。” “那个狐媚子,简直是太目中无人了。” …… 谢陌让她们自行讨论了一会儿,留意到贤妃和德妃都没有说话。然后才喝了一口茶,“玲珑,叫个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 玲珑正要打发人去,却见乾元殿的一个小太监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请安。皇上说,采女娘娘昨晚累着了,今日的请安就免了。” 累着了——累着了——累着了! 谢陌闭了闭眼,这个累法是个什么累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于是,很多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愤怒,然后有志一同的把谢陌这个皇后望着。 谢陌心头冷笑,这个时候她们记得她是皇后了。她虽然也气得不行,但是也不能无谓当了她们的刀子。忍下心头的气,谢陌淡然的说:“既然皇上发话了,那就这样吧。没什么事就散了吧!”说完起身拂袖而去。剩下诸人面面相觑,看来皇后还真是一颗软柿子。 一坐上自己的车,云裳手里的手绢就捏成的一团。谢陌那个女人,她当年的豪强霸道哪去了。她当年连公主都敢捉弄,胆大妄为得很呢。要不是石嬷嬷一直劝着,把这件事情留给皇后去出头,让她去招皇帝的怨。云裳早就去找那个狐媚子的麻烦了。皇上居然和她一起足足呆了七个晚上。 自她上过月进宫以来,一月里总有个七八日皇上是留宿慧芷宫的。甚至三月十六,本该是谢陌的日子,皇上又到了她的屋里。加上大婚那日也去了慧芷宫,而谢陌却独守空房一个多月。这给了她一些希望,也许不久,她就可以从慧芷宫搬到坤泰殿了。可是这个时候已经到月中了,皇帝还一次都没有踏足她的寝宫。就是来了慧芷宫也只是在姑姑和他旧日的居所呆上一阵就走。 皇上还有不少的女人,这些,她都能理解。后宫就是前朝的缩影,雨露均沾是必要的。而皇帝之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家世显赫的妃嫔都是雨露均沾的,被冷落的只有谢陌一个人而已。偶尔是会有一些小花小草进了皇上的眼,但是也不过是一夕之欢,连彤史上都不会记档。 可是这一次,他微服出宫带回来一个女人,直接就带进了乾元殿。而最奇怪的是,竟然谁都没有见过这个姓胡的女子的真面目。今天,大家也是想借着向皇后请安的机会,来瞧一瞧这个女人的。谁知道,皇上竟然会让人来传了这样一道口谕。而谢陌,名正言顺的皇后,居然就这么忍气吞声。 失望的自然不只云裳一个人,但是皇后不出头,贵妃也不出头,众人想一想皇上冷酷的性子,也只有回去在背地里发泄几句作罢。 谢陌进了内室,疾步走到绣绷处,拿起剪刀就往上戳。玲珑一看她之前进来的脸色和那么快的步子,就知道不好。所以谢陌一剪刀戳去,竟然是落了空,绣棚被玲珑挪开了。 “放下!”谢陌厉声道。 玲珑不放,“娘娘,您想出气,这边还有得是东西。何必跟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过不去?再说了,剪破了这个,到时候还不是要再做一个去交差。阖宫的娘娘都做,您总不能空手去吧。”从谢陌昨天听到这个消息就停了这个香囊的进度,现在再戳一剪刀,回头又得重做。而且,都没有起先做的时候的心了。进度肯定更慢,到时候不是又给皇上一个挑理的错处么。 谢陌喘了几口气,把剪刀丢下,“欠债的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娘娘,往宽了想,不要盯着眼前一时一事的得失。”玲珑麻利的把剪刀收捡了。 谢陌颓然坐下,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那个香囊。 到晚间用膳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看宫门处。结果,四月十五她还是独守空闺。皇帝连借口都没有找,也没派人来打招呼。对外只说皇后还病着,病了自然不能侍寝,他独自在乾元殿勤政。 谢陌独自默默用了晚膳,然后洗漱上床,睁眼看着帐顶的龙凤绣纹出神。 玲珑其实一直担心着,早上就为胡采女的事生了一场气,晚上皇上不但不来,还连招呼都不打了。上一次三月十五闹了一场在宫中夜游,结果喝了一口酒就一头栽进了湖里,今天可不要再出什么事。可是谢陌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不闹腾,也不出去乱走动了,她还是不放心。 谢陌瞥见她担忧的眼神,宽慰道:“我早知道这条路不容易走的了。只是做了再多准备,也及不上事情到来时候的心痛。不过,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那,那您别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刚吃了晚饭不久呢。出去散散就当消食。” “我又没吃两口,消什么食。”谢陌嘟囔。不过还是站起身来,玲珑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就在寝宫外面走动一下。 走到一棵树旁,谢陌忽然停了下来,从头上拔了一只钗,用钗尖在树上划了三道线,“我欠他母后一条命,这个又没有办法拿我的命去还给他。可这样活着,我实在是憋屈啊。什么时候,我要是能把这条命拿去还他就好了。” “娘娘,您别乱说。” “我知道,他还用得着我。我要是死了,他会让很多人陪葬的。” 玲珑指着树问,“娘娘,您这是干嘛呢?” “记个帐。”谢陌声音轻得连就在旁边的玲珑也差点没听清。然后她不再看那棵树,继续往前走去。旁边有侍卫疑惑的看着树干,却不知道皇后这是做什么。不过还是即时把这一情况汇报了上去。大总管有吩咐,今晚一定要看着皇后,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即上报。 郑达收到汇报,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进去。 今日被众人翘首以盼的胡芸儿正在红袖添香,陪着皇帝批折子。 郑达心头也嘀咕,这一位也是机缘巧合就那么灿然一笑就入了皇帝的眼了。不过是出去看看新政推行后的春耕有没有变化,大街上惊鸿一瞥之下就被带回来了。漂亮自然是漂亮的,可是也不见得就及得上皇后贵妃她们。可是谁叫人家笑起来有皇上想要的味道呢。[.超多好看小说] 今早皇帝让他派个人去坤泰殿说一声的时候,郑达着实吓了一跳。而且那个时候胡芸儿胡采女居然还没能起得来。往日里也没见皇上这么能折腾啊,这不是故意打皇后的脸么。 胡芸儿如今倒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惜了,有些压不住这个福气啊。有些人已经在开始走她的路子了,虽然他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容易被枕头风影响的,但是看这个势头,还是让人有些担忧啊。 “什么事啊?”萧槙问。 郑达没有出声。 胡芸儿蹲身道:“皇上,臣妾去亲手替您做一份宵夜去。” “好,去吧。” “说吧,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郑达欠欠身子,“皇后自己用了晚膳,早早就躺下了。后来又起身出来散步,还用钗在树上划了三道线。侍卫也没听清她说这是在干嘛。” “就这个?” “就这个。” “以后这么小的事不用报了。” “是。” 一直到了五月初二,玲珑见谢陌的香囊还是半个月前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娘娘,还有三日了。您这赶一赶还是来得及的。” 昨日参拜的时候,谢陌总算是见到胡芸儿了。在这半个月里,为了避免后宫幽怨丛生,萧槙还是在各宫都转了转的。只是彤史上记录还是有几日是在乾元殿独寝,不用说还是这个胡芸儿侍寝。听说萧槙很喜欢看她的笑,说是很有味道。 人走了之后,谢陌沉默了许久。玲珑这几日都在提那个香囊,可初一这天愣是没敢提起。可是,日子很赶,初二她还是说了。 “绣了,也不会有人戴的。”谢陌幽幽的说,停了一会儿还是说:“拿出来吧。就是你说的,本来就满头小辫子了,总不能再送一个刺给人挑吧。” 后面的一半谢陌依然完成的很好,但已经没有当初的心思。到五月初四的下午赶完了工,看着还不错。 “糟了,我说了要给洛王做一个的。现在来不及了。”那孩子不会还在等着端午戴皇嫂亲手做的香囊吧?那可真是有些对他不住。 “呃,您不是说完成了这个再给洛王做一个么,就算赶不及端午,缓些日子给他也是一样的。” “也只好如此了。”谢陌甩甩手,另找了个从谢家带进宫来的小玩意儿让人给洛王送去并且说一声,那个香囊缓些日子再给他。 香囊是玲珑送到乾元殿去的。郑达远远看到她,便让人把她领了过来,“你过来做什么?” 玲珑奉上香囊,“大公公,这不是明儿端午了么,皇后娘娘给皇上做了香囊,奴婢就送过来了。” “哦,给我吧。” “是。” 郑达送了进去,这两天陆陆续续已经收到了十多个了。 萧槙随意看了一眼,“搁着吧。” 玲珑回去谢陌也没问什么,尚衣局送来了明日的吉服。禁足五十日之后,她终于又有了走出坤泰殿的机会。 端午正日,皇帝是要和群臣一起过节的。坐在一起看端午赛龙舟的,还是后宫那些女人、孩子,还有外命妇们。皇帝和群臣则在观止楼观看,不时有君臣新填的绝妙诗词由歌女唱出来,这边也能听得到。 谢陌把妞妞旭旭还有嫂嫂叫到身边视野较好的位置,旭旭很欢快的喝着玲珑端给他的凉品,“姑姑,你怎么都不叫我进宫来玩,爹爹每天都要折磨我。你叫我进宫,他就不敢不放人。” 黄氏瞪儿子一眼,旭旭小声嘟囔,“姑姑又不是外人。” 谢陌摸摸他的头,“对,咱们是自己人。不过啊,你就算进宫来玩儿了,回去以后该完成的功课还是跑不了啊。所以,别惦记着玩儿了,还是好好的为未来做准备吧。”就是为了你们姐弟,姑姑也会撑下去的。 龙舟散了是后宫的宫宴,招待内外命妇。谢陌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说道:“本宫不胜酒力,贵妃德妃贤妃,你们代本宫多劝劝酒。” “是。” 晚间,外臣与后宫都聚在了一处看焰火。这也是谢陌暌违五十天以后初次见到萧槙。与云裳一左一右的伴在萧槙身侧,看着满场繁华,谢陌只觉得心头凉凉的。人间富贵莫过于此了,可是这九重深宫,哪里有她真正的归宿。刚端起案上的酒杯想试试能不能真的解忧,就听到身旁传来萧槙的话,“喝,喝了好当着这么多人再丢一次朕的脸。” 声音不大,也就旁边的云裳听到了。她转过头来把谢陌望着,看她到底喝是不喝。今日皇上戴的是她亲手做的香囊,这让她很有面子。至于今晚,按说正节气,也该是和皇后共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有机会取而代之。 “醉了,臣妾回去躺着就是。”谢陌将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过了一会儿便说自己头晕,要回去了。 萧槙让郑达送她回去。 郑达跟在凤撵旁边步行,半路见谢陌把车帘拢起,“郑达,本宫既然出了坤泰殿,这个禁足令就自然解除了。你不用送了,本宫要转转。” 皇帝没说解除禁足令,不过皇后已经下令改道沿宫道到处转转了。郑达一时也没有反驳的话,众人便护送着皇后去转转了。 “大公公?” “走吧,回去,这宫里除了皇上就是皇后最大了。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凡事岂可自专。” 回去小声在萧槙耳边一说,萧槙道:“她怎么就这么爱转悠。”听不出话中到底什么情绪。现在还是当着满朝勋贵重臣,他自然不会表露什么,只是继续高深莫测的和几个近臣聊着些闲话。 他第一次见到幼年的谢陌,她就在宫里转悠。路都走得不太稳当,却让嬷嬷抱着她到处看花花。转到御花园碰到他,由嬷嬷教着奶声奶气的给他行礼。一晃,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是痛。 谢陌坐在凤撵里,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夜,还有天上闪烁的群星。她的一生,就要这么被关在这宫里了? 萧槙看样子真的打算就这么晾着她了。反正他又不缺女人,只要她做到他说的,能喘气不闹事就行了。然后,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是会一脚把她踢开的吧。 谢陌捏紧拳头,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对待。他不来坤泰殿,她可以去乾元殿找他。 “掉头,去乾元殿。”谢陌下令。 外头的人犹豫了,这皇后变得也太快了吧。本来禁足就算解除了,也该低调一点,在宫里转转也就是了。现在居然要主动去乾元殿,万一皇上怪罪到他们头上怎么办。 “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们?”谢陌沉下脸。 “不不,掉头。”坤泰殿的侍卫统领江啸赶紧下令。他是郑达安排的,自然也是皇帝的心腹。他还跟着去治水,见过皇帝是如何对待疑似感染鼠疫的皇后的呢。皇帝跟皇后的事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还是知道的。眼见前段时日皇后可着劲儿折腾坤泰殿的人,皇帝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知道,皇帝自己会折辱皇后,却还是不容旁人有任何轻慢的。大公公说的对,这两位到底怎样,他们这些人管不了。奉命行事就是了,皇上说了不许皇后做的事,他们坚决执行;皇上没说过不许的事,皇后要做,他们就拦不了了。 凤撵到了坤泰殿,乾元殿留守的小太监和侍卫就更加不敢拦了,一路恭送进去。 谢陌问了皇帝平日都呆在哪处,小太监领着她进了御书房。这乾元殿有二十七间寝室,皇帝到底在哪一间安寝不到了就寝的时辰是不知道的。但是之前都会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 胡芸儿就候在御书房里,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不太乐意让她在人前露面,今天也没让她出去。本来听到动静以为是皇帝回来了,她欢喜的迎出去,却听到‘皇后驾到——’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谢陌已经走了进来。 玲珑低斥,“胡采女,见到皇后娘娘,不知道跪拜么?”说起来一个正八品的采女,最低等的妃嫔,光从品级来说,并不比玲珑这个坤泰殿的掌班女官高。只是,这位胡采女,如今可是独得圣眷的人。所以,从来也没人敢撂脸子给她看,连郑达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今天猛地被玲珑这么一斥,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皇帝跟她说的,在这宫里她要想活得长久,那就得会低头。而且,眼前是皇后啊,她们的品级差的也太多了,也容不得她不低这个头。于是立即大礼参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陌找了个位置坐下,也没叫她起来。胡采女便只好跪着转了个身对着皇后。可不能拿后背对着贵人,这是宫里的大忌。她心头着实有些战战兢兢的,难道皇后是要趁着皇上不在,来处置了她么? 谢陌开始还真没想到这茬,来了看到这个女人才觉得又一阵心火上冒。任哪个女人都不会喜欢把自己夫婿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的。 “你,笑一个给本宫看看。”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有多迷人。 胡采女此时如何笑得出来,闻言僵硬了面孔摆出了笑的样子,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谢陌鼻子里冷哼一声,“也不过尔尔嘛。” 胡采女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也许自己真的等不到皇上回来了,豁出去了也就不怕了。有这一个月,她此生已经无憾了。于是仰头直视谢陌,忽然绽放出一朵灿然的笑颜来。 她的五官生的好,但在这宫里并不算出奇,可是这一笑,一下子添入了灵动之感,却真的是有些炫目。 玲珑忽然‘啊’了一声,然后偷眼去看谢陌,后者脸色有些发青。 “出去!”谢陌硬生生把头扭开。 胡采女一阵茫然,就这样? 玲珑拿眼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把胡采女弄了出去。然后俯身在谢陌耳边说:“娘娘,奴婢给你倒一杯热茶。” 乾元殿自然是有专人在备着热茶热水的,不等玲珑传便奉了上来。平素比较得脸的人都跟着皇帝去宫宴上看焰火去了,留守的都是些小虾米。皇后突然来了,一时也没什么章程。大家一合计,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皇后无宠也罢,皇后来拈酸吃醋处置胡采女也罢,都不是他们能管的事。 不过,也有心思活的,跑出去给郑达报信,说是皇后突然到坤泰殿了,把胡采女单独叫进去了。 郑达暗道一声苦,怎么转悠到那里去了。再看一眼皇帝,和群臣斗酒赛诗正在兴头上呢。还是去说一声吧。 萧槙听了,转头盯着郑达,轻笑一声,“怎么可能,她才不会去做这种事。”她才不在意他呢! 郑达也觉得不可能,皇后不会那么短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就是弄死了这一个,还有三千个呢。再者,皇后做这事,得利的也不是她自己啊。 萧槙没有提前回去,和群臣闹到很晚才散,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是醉醺醺的需要人扶了。 谢陌这会儿已经坐在凳子上等了一个多时辰,茶也换过两次了。等到后来,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玲珑看她开始打瞌睡,便抖开披风给她盖了,又让人把临近的烛火灭了四支。 谢陌睡着睡着,觉得身上一重,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炽烈的吻也随之附上,落在她的额上,眼上,再含住她的唇,火热的舌也进来卷住她的一同缠绵。 谢陌直觉想把压在身上的重物推下去,却是纹丝不动,手也被人抓了去握住。这才反应过来,是萧槙回来了,否则哪里有人敢对她胡来。 只是,这一次的吻感觉有些和之前不同,炙热中似乎还含着一丝怜惜。谢陌偷偷的把眼睁开一条缝,然后伸手抱住了萧槙。他的身子滚烫,被她抱住时略僵了一下,然后一手放在她脖子后面,一手从腿弯处插入,抱着她往书房旁边的房间而去。那里是他平素批折子累了小憩的地方。 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谢陌知道此刻不能够退缩。这一次缩回去了,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萧槙的步子走得不是很稳当,他的确是喝多了。 屋里的玲珑、郑达等人早在他眼神幽深,向谢陌俯下身的那一刻就避了个干干净净。还贴心的把烛火都熄了只留下最外面的一对。 把谢陌放在了床上,萧槙自己也坐下,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手很烫,在她的眉眼处描画了很久。然后滑到颈下解开她的纽扣,谢陌的呼吸渐渐乱了。这一次,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始。她闭上眼,希望这一次的经历可以让她忘掉前两次的不愉快。 这是怎样一个夜晚啊,谢陌慢慢的放松,如花朵渐渐在萧槙身下绽放,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尽情的吟唱。大婚五十多天,这才是她头一次尝到夫妻之间灵肉合一的快感。她的头发和萧槙的纠缠在一起,她在他身下无助的颤抖呻吟,身体像是着了火,又像是化成了一滩水,只能任由萧槙引领她进入一个陌生的国度。 几翻几覆,萧槙才消停下来,从她身体力退出去。谢陌觉得自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捣做了轻烟,就要这么随风散去。可没想到,停歇了一会儿,萧槙又把她抱了起来,他自己坐着,把谢陌放在腿上,握着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慢慢的压下去…… 谢陌脑子‘轰’地一下,心道:我会疯掉的!到后来,实在精疲力竭了,才相拥着躺下。 萧槙的手在谢陌裸露的肩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宝贝儿,朕不是让你不用等,自己先睡么。你怎么不听话呢?” 谢陌如遭雷劈,一下子坐起身子。 之前玲珑被被胡采女的那一笑吓到,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和谢陌神采有六七分的相似。平常看不出来,但笑的时候很明显。谢陌自进宫还没在人前展露过笑颜,而胡采女更是很少在人前露面,因此竟是无人察觉。 有了这一重发现,谢陌再细细打量,发现胡采女的身形跟自己也很相像。只是,她在人前露面都是着厚重的正装,而且旁人也不能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哈哈,现在萧槙口里的‘宝贝儿’到底是谁,不言自明。 她之前认为人家是她的替身,可现在,在这张床上,她才是人家的替身。这张床就是他们平素寻欢作乐用的吧。 一念至此,谢陌再忍不住,扑到床边,翻江倒海的的把今天宫宴吃的喝的全交代在脚踏上了。 这个味道把萧槙熏醒了,他嫌恶的睁开眼,盯着不着寸缕的谢陌,“怎么会是你?” 谢陌抓起床头温着的茶水一通猛灌,然后把嘴巴一擦,“是你拖我上床的,认错了人也怪不得我。”再一看,自己的衣服有两件就被丢在脚踏上,刚被溅到了秽物。于是裹着被子下了床,这张大床,这个房间她是一刻都不想再呆。可是衣服沾了秽物是怎么都不能上身的了。 萧槙自然也睡不下去了,他的酒过了这么一阵也醒了。看看谢陌就用一床被子裹住自己,他披衣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而谢陌则把玲珑叫了进来,让她打发人赶紧回去给她取一整套衣服过来。 玲珑本来是由郑达给她找了个地儿安置,外头值夜的宫女听到皇后叫,便去把她叫了起来。她没敢睡瓷实,很快便过来了。进来一看,皇后一脸的怒气离床远远儿的坐着。值夜的宫女在床边清理着什么东西。再看皇后,就把云被裹在身上,从裸露的肩膀也可以看出方才的激*情*四*射来,这怎么又闹上了?皇后不是一心要和解么,之前受了再大委屈都能隐忍不发的。今晚这是怎么了?一边想着一边出去打发人回去取衣服。 郑达走过来,“玲珑姑娘,皇后娘娘这是要回去么?” “应该是。”都让备车了。 “嗯,照理说乾元殿的西轩室就是皇后在这里的寝室。皇上独个儿到东轩室去了,不如就请皇后娘娘到西轩室歇下,也省得半夜三更的还要回去。”这半夜三更的回去,实在是太出人意表了一点。明日还不知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这样,我去请示一下皇后。” 是有这么个道理,谢陌身为皇后在这乾元殿是有属于自己的殿宇的。这算是皇后和来侍寝的妃嫔不同的一个待遇吧。谢陌认可了这个建议,换过衣服就过去西轩室了。早知道一早就到这里来,而不是去等在御书房,白白惹来这一场羞辱。 哼,见朝臣批奏折的地方,居然用来和胡采女风*流*快*活,还荒唐到醉后弄错了对象。原来,他不是不会在床笫间温柔体贴。而是他的温情都给了别人,留给她的就只有暴虐与不满。 “本宫要沐浴。”谢陌愤愤的说。一则,方才那么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场,她自己身上的味儿也很不好闻;再则,她想把这身屈辱给洗掉。 乾元殿跟坤泰殿一样,都是引的温泉活水,这个时候要沐浴也很方便。玲珑在乾元殿宫女的协助下,做好了一应准备,谢陌便进去了。 玲珑在后面给谢陌搓背,看到她浑身上下都是情事后的痕迹,微微有点不自在。她和谢陌同龄,实岁还没满十七,还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可小姐到现在还气得身子发抖一句话都不肯说,玲珑也不敢多问什么。等到谢陌穿上寝衣躺下,玲珑替她合上帐子在旁边坐下,才听到说:“你到外面那个守夜的床上去睡吧。” 有些事情,即便亲近如玲珑,她也无法说给她听。这辈子,真的还没有被这样羞辱过。她是正宫皇后,结果却是在被错认的情况下才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男*欢*女*爱。还能再可悲一点么? 之前萧槙大婚夜中途离去,到后来一直晾着她,她都没有这么绝望。知道那是他刻意为之,就是要让她难受,让她痛苦。可是今晚,原本是一个多美妙的夜晚,结果哐啷啷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她都快冻成个冰人儿了。 此时的东轩室里,郑达一脸复杂的看着皇帝,“皇上,这又是何必呢?”既然在一起了,何必非要闹腾呢。他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可看皇帝此时的样子,再看谢皇后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真心觉得他们是一对冤家。 萧槙拿手遮住自己的脸,“朕总不能忘了,朕也曾是母后的宝贝儿吧。” 萧槙到六七岁上,当时的云贵妃都还称他‘宝贝儿’。在他心底,这自然是天下最好的称呼。只是,有一次说给皇兄听,皇兄噗嗤一声便笑出来。 于是,他纳闷的问:“皇兄,母后不是这么称呼你么?” 萧楹的笑顿住,仿佛有一丝狼狈,“呃,母后都叫孤‘皇儿’或者是‘楹儿’。”从来就没有叫过一次‘宝贝儿’。从他几岁被封作太子,就独自一个人搬到东宫去住了。陪着他的也只有嬷嬷,嬷嬷可只敢叫‘殿下’。 “‘宝贝儿’,应该是称呼陌儿或者枫儿那个年纪的小家伙的吧。”萧楹轻声说。 鉴于被一向好脾气的皇兄取笑了,萧槙也觉得自己是小男子汉,叫宝贝儿好像是太娘了。于是郑重的告诉云贵妃,以后不要叫‘宝贝儿’了。他长大了,不是小娃娃了。 云贵妃好气又好笑的答应了。 到了萧槙九岁的时候,他已经从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长到有点修长了。早起去学堂,在半道碰到皇兄。于是停下打招呼,“臣弟见过皇兄,一道走么?” 萧楹一脸无奈的低头,萧槙这才看到皇兄脚边还站了个圆乎乎的东西,跟矮冬瓜一样,正两只小手拉着皇兄衣服的下摆,然后仰头看着他。 “陌儿,这是表哥的二弟,你不是见过么?” “二皇子好!”矮冬瓜奶声奶气打招呼,只是手上还是拽着萧楹的衣服不松手。谢陌记得萧槙,因为几次见到,他都给好吃的给她。 萧槙想起来了,这个矮冬瓜他见过的,皇后的侄女。常常的进宫来玩耍,听人说很黏皇兄。这上学都想跟啊。 “皇兄,你真像在带孩子啊!”之前被萧楹取笑过,所以萧槙抓住机会笑回来。然后好整以暇抱着手看少年老成的太子殿下哄矮冬瓜。 “陌儿乖,松手,等表哥回来带你去玩儿。” “不嘛,一起去玩,现在就去。” “表哥不是去玩,是去上课。你爹也要给表哥上课的,你小心他骂你哦。” 谢陌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去上课,去玩儿。” “不行啊。” 谢陌威胁,“我要开始哭了。” 萧楹头痛的蹲下,她真的可以说哭就哭,一哭就好久的。他昨天怎么会答应让她睡在东宫的,如果她在母后那里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开始咯。”谢陌再预告了一次,看萧楹还是不答应,便真的‘哇’的一声张嘴就哭。 萧楹无语的抬头看看天上飞过的乌鸦。昨天母后还玩笑的问陌儿要不要嫁给他,给他当小媳妇儿呢。小丫头听说所谓嫁给他就是吃他的用他的,很大方的就答应了。他知道母后不是随口那么一说,可陌儿现在才三岁,他岂不是得等十年才行。而且,这真的跟二弟说的一样,像是带孩子嘛。 萧槙就在旁边看着谢陌哭,那感觉就像个皮白汁多的小包子。忽然想起他自个儿有一篇策论忘了写,今早就要交的。惨了,虽然太傅不敢打他,但是他的伴读却会挨打。到时候被打坏了,就不能陪着他捣蛋了。那样的话,日子挺没劲儿的。算了,他今天不去了吧,回去把策论赶出来再说。 “皇兄,臣弟忽然肚子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先去吧。” 萧楹看着他捂住肚子蹲下去,“要不要紧?” “没事,臣弟这就回去,要是疼得厉害会叫太医。皇兄帮臣弟告个假吧。”萧槙蹲下去正好和谢陌一般高矮,正捂脸哭着的谢陌便从张开的指缝里看他。 他一乐,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啊。 “嗯,这个小家伙,臣弟帮你照管一会儿吧,回头你来领人。” 萧楹想想,这样也好,于是蹲下对谢陌说:“陌儿,你跟二弟去玩好么?他可比表哥会玩多了。” “我跟他不熟。”谢陌嘟囔。 萧槙拉拉她的小辫子,“一回生两回熟嘛。” “就是,他是表哥的弟弟,你叫他二表哥就好了。”见谢陌有了松动,他把衣服从她的小手里拉出来,对萧槙比了个‘交给你了’的手势赶着走了。二弟可以有事就告假,他却不行。舅舅跟母后都不会答应的。所以,除非是病得实在起不来了,否则,东宫太子都是风雨无阻的按时上学堂的。 萧楹一走,就剩下萧槙和谢陌大眼瞪小眼了。萧槙想起小妹萧枫来,突然有点后悔,万一这也是个小讨厌鬼怎么办。他怎么就把她接管过来了呢。 谢陌看萧楹走远了,抽出小手绢擦擦自己的脸。心头感叹原来人大了,哭就不那么管用了。她转头问萧槙,“二皇子,你带我去哪玩?”她才不要叫二表哥呢。对小谢陌来说,表哥是个特定的称呼。 萧槙还急着回去赶陈夫子的策论呢,于是说:“你到我那里去玩,去不去?”说不去吧,让人送你去坤泰殿就没我事儿了。 谁知道谢陌竟然点头,然后伸手跟他讨抱。 “你不是跟我不熟么?”萧槙嘟囔,然后说:“我肚子痛你没听到么?” “你装的。” 萧槙纳闷,这么明显么?连矮冬瓜都看出来了。 “哥哥说,凡是突然嚷嚷肚子痛,十个有九个是装的。”谢陌认真的告诉他。 萧槙伸手把谢陌抱起,顿觉一股奶香扑面,还挺好闻的。 “那你说哭就哭,也是装的。” “我流泪了。”谢陌强调。 萧槙觉得跟个三岁多的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遂抱着她一路走回去。 云贵妃对于儿子突然回来挺惊讶,从前逃学什么的都是直接跑出去玩了,今天怎么逃回来了?然后又看到他抱在手上的小女孩,这不是皇后的侄女么,怎么抱到这里来了? “这怎么回事啊?” 萧槙把谢陌放下,搓手笑笑,“嘿嘿,儿子走到半途想起昨天有篇策论没写,所以让皇兄代为告假,回来先赶出来再说。” “那谢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谢陌听说到自己了,按照嬷嬷教的给云贵妃行福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虽然是半道被带来,她身边自然也是带的有人的。这些人一来就给贵妃跪下了。本想劝小姐不要跟着二皇子过来,直接去坤泰殿的,可是当面也不好说。再说是太子把人交给二皇子,她们也无话可说。 “哦,快起来吧。”云贵妃笑着把人拉起来。 “她啊,是儿子半路捡到的,皇兄等会儿会来领人的。就请母妃照看一会儿了。儿子要去赶功课了。” 云贵妃却是刚让人磨了珍珠粉准备擦脸,便安排谢陌坐一边吃东西看着,反正估计一会儿坤泰殿就安排人过来接人了。结果谢皇后今早却是身子不适,现在坤泰殿正忙乱着呢。也就没人顾上谢陌,都以为她在东宫呢,有东宫的人照管着。 谢陌在旁边看了会儿云贵妃擦珍珠粉,就挪动小身子下了凳子让人带她去找萧槙了。云贵妃本来担心她打扰到萧槙,但是转念一想,一向听说这个小姑娘乖巧懂事的,让宫人看着也就是了。 萧槙正文不加点的在赶写策论呢,郑达在一旁伺候着笔墨。见到谢陌走进来,看了看她就是到处走走看看也不捣乱,所以萧槙也不去管她,反而让跟着谢陌的人退出去了。 谢陌把萧槙的屋子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爬到书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跟郑达讨了纸笔就在旁边胡乱涂鸦。 云贵妃听了回报,倒是奇怪这小姑娘这么坐得住,而槙儿也没嫌她烦直接把人赶出来。往常枫儿都常常得到这样的待遇的。让宫女做了荔枝水给他们送去,萧槙顾不上喝,谢陌则由郑达用勺子喂着喝。喝完了一碗,见萧槙不喝,她又爱喝,便端过来一起都给喂了。喝完了谢陌便搓眼睛,今早为了赶表哥的路,一早就起来了,现在又犯困了。转头看看旁边有一张大床,她就走过去脱鞋袜爬上床睡了。 郑达看一眼萧槙,后者没什么反应,他便走过去帮谢陌盖被子。结果,等萧槙写完了策论,谢陌已经帮他在床上画了一幅地图了。 等云贵妃得到消息笑眯眯走过来的时候,萧槙正绕着床转圈圈,一边教训着尿床的谢陌,“你说你,你怎么就敢尿到我床上呢。” 谢陌两只小手把脸捂住,耳朵通红通红的坐在床上。 “你捂住脸我就看不到你了?” 云贵妃笑道:“好了好了,槙儿你别再说了。陌儿,没事儿的啊。本宫已经让人去坤泰殿替你取衣服来替换了。就说你洗手的时候把衣服弄湿了。回头让宫人帮你洗了晾干,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嗯嗯。”谢陌满心感激的朝云贵妃点头,两只小手合起来朝她作揖。 萧槙嗤笑,“跟母妃的小哈巴狗一个样儿。” 谢陌做出要飙泪的样子,云贵妃瞪儿子一样,“不怪陌儿,都是槙儿他们喂多了你水喝。” “就是,人家早就不尿床了。”谢陌满心的委屈,她早就不尿床的了。 “来,我们先把裤子脱下来,免得湿湿的着了凉。” 宫人上前要帮谢陌脱裤子,云贵妃瞪一眼萧槙,“你还不出去?” 萧槙嘻嘻笑着和郑达出去了,出门就问郑达,“你给她喂那么多水做什么?” “谢小姐她自己要喝的,奴才也不知道她会尿床啊。奴才没有弟妹,没带过孩子。”郑达就是一个流浪儿,自己把自己卖了二十五两银子进宫,机缘凑巧得萧槙青眼有加这才到了慧芷宫伺候。云贵妃见他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又比萧槙大一岁,便让他当了贴身小太监。 等到谢陌换好衣服,萧槙的床褥也全换了。她觉得很丢脸闹着要回去了,而且总觉得萧槙在笑话她。 “二皇子,不许说。”谢陌走了两步还不放心的回头叮嘱萧槙。 萧槙笑得打跌,蹲下来捏捏谢陌的嫩脸蛋,“好的,宝贝儿,我不说。” “说了就变小哈巴狗儿。”谢陌看着萧槙说道。 云贵妃听到萧槙说‘宝贝儿’的时候眉头就皱起来了。萧枫没得过他耐心对待,云家的表妹们也没有。怎么却叫皇后的侄女做‘宝贝儿’。 萧槙也不恼,笑着说:“好好,宝贝儿,来,拉钩吧。”边说边伸出小指。 谢陌认真的伸出小指勾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一本正经的和他大拇指对碰了一下。 等到谢陌被送走,云贵妃便问萧槙,“你怎么叫她宝贝儿?” 呃,其实是脱口而出的,没想太多。 “那可是皇后的侄女。” “母妃放心,儿子知道的。昨天母后还问这小丫头要不要嫁给皇兄呢。”萧槙挽住云贵妃的手,“儿子凑巧也觉得她很可爱呢。不过,从今往后只有母妃是儿子的宝贝儿。” 云贵妃笑着戳他额头一指,要真是把谢青鸾一早心仪的儿媳抢过来,到时候她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摸摸儿子的头,“抢归抢,你可别忘了她终究是那个女人的侄女。不过她的家世嘛,母妃很满意。” 萧槙肃然点头,“嗯,儿子不会忘的。” 萧槙想到这里,就想到终究是因为他忘了母后的提醒,真的把谢陌放到了心坎上,所以母后才会死。方才因为陷入回忆有些软下来的心肠复又刚硬起来。之前醉后一时的意乱神迷情难自禁自然也被搁置起来。他怎么可能分不清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谁。除了谢陌,还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如昨夜那么激动? 昨日是端午,今天是不用上早晨的。这个时候本该帝后效交颈鸳鸯相拥共眠。可是他跟谢陌,怎么可能还有这一天。他身边的人,郑达,妙音,还有派去坤泰殿的人都认为早早晚晚会有这一天。所以对谢陌都不肯做绝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忘不了,也无法原谅。 谢陌一直辗转难眠,等到天光大亮便让玲珑收拾东西回去了。回去以后,她仍然是脸罩寒霜。把除了玲珑之外的人都赶了出去,不让他们在她跟前晃。 昨夜皇后留宿乾元殿的事,阖宫也都知道了。坤泰殿上下自然也期盼着她能够得圣宠。虽然他们是皇帝派出来的人,但既然来了坤泰殿,那就是与皇后休戚与共了。这也是谢陌给他们上的第一课,你们难道是巴望着本宫势败么?众人心里一合计,果然如此。而且看皇帝的样子,也不是对皇后一丝感情都没有的样子。与其跟皇后拧着,不如巴盼着皇后得了宠,他们好跟着鸡犬升天。所以,才那么快就被谢陌给收服了。 昨夜,皇后没有回来,去了乾元殿,然后留宿。他们都觉得皇后很会把握机会,可是今天一大早就见到皇后心情不佳的从凤撵上下来。这是,又闹上了? 可是从前,怒气匆匆拂袖而去的都是皇上啊。这回怎么换皇后生气了? 这样子下去,还怎么好得起来?算了,往好了想吧,也只有皇后能够让如今日渐冷漠自持的皇上如此情绪大动了。 药娘这么想着,然后依例给谢陌熬洗胎药。 她记得,太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皇上还是喜怒有些外露的。后来随着太后和先皇的离开,皇上面上愈发的高深莫测,他们这些跟了多年的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了。也只有和皇后一起时,还能看到他放纵情绪的一面。 面对药娘呈上的汤药,谢陌心头的屈辱上升到最高点,猛地伸出手把琉璃盏挥到了地上。 药娘虽然吃惊,但什么都没说,躬身出去了,重新再熬。 小宫女进来收拾了。这可是琉璃盏,碎片都可以卖不少钱,见者有份。如果皇后多推几次,她们今天就发了。反正再去领用是在皇后的月例里面扣银子的。 不过第二碗谢陌就没推了,推到最后,药娘总是能再给端一碗出来。她端起来几大口喝了,如果是昨天那种情形有了孩子,她也觉得憋屈。而且就算有了,萧槙也会让她不知不觉的就掉了还只当生了一场大病呢。所以她不如爽爽快快的喝了。 玲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把注意力给皇后转移开是最好的。于是拿出了昨日就准备好的做香囊的丝线绣棚等,“娘娘,您不是说要给洛王做香囊吧,赶紧吧。昨儿东西送过去说香囊要缓一步的时候,洛王可失望了。可还是说没有关系,会耐心等着。您不能又把这茬事给忘到脑后去了吧。” 这个时候,谢陌当然没有做香囊的心情。只是,现在也没别的事好做,只有借着做这件事暂时冷静一下。所以,被玲珑拉着走到绣绷那边走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娘娘,接下来,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儿的给洛王做个香囊。” 谢陌想起昨晚的事,头顶都快冒烟了,怎么可能就冷静下来,于是这个香囊不断返工,做了一个上午还没有进展。 玲珑心头谢天谢地,浪费东西倒不怕,只要还能坐得住就行。其实娘娘打小受宠,虽然有家人约束着,没有成为骄纵的性子。但是委屈,还真的是这一两年才受过的。从来没受过委屈的人,一下子受到这么大这么多屈辱,皇上怎么就不想想,难道就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么?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谢陌两手一摊,“劳而无功!” 玲珑笑笑把东西收拾起来,“只要您呀,别钻进了死胡同就是功了。” 谢陌惨淡一笑,“不然怎样,翻脸?那是需要底气的,我有么?”于公,她进宫是为了谢家的荣耀和利益;于私,她是为了赎罪。拿什么去翻脸? “夫人在的时候,不是说过一句话么,有的时候,金刚怒目不如观音低眉。” “我还不够低眉顺眼么?”谢陌嘟囔。 “水性至柔,可是长年累月,终是能够穿石啊。” 谢陌看她一眼,“嗯,你说得对。玲珑,难怪母亲当年要把你放到我屋里。” “那,现在传膳?” “好!传吧,我吃得下了。” 正在布膳,聂女官脚步略急的进来,谢陌听到脚步声就奇怪了,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八风吹不动的呢。今儿个怎么了? “娘娘,臣有事要禀。” “进来吧。” 聂女官进来匆匆行礼,“娘娘,胡采女出事了。” 谢陌手里握着银箸,不紧不慢的问:“出什么事了?把话讲清楚,不要急,慢慢讲。” 玲珑也照旧布菜,手都没抖一下。 聂女官心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昨日皇后单独召见了胡采女,今天她就出事了。皇后跟玲珑姑娘还都这么镇定自若的。 “是,胡采女中毒了,她平日里,都被皇上护在乾元殿,没跟外边的人有什么接触。” “所以,本宫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嗯,玲珑,这个茄子做得不错,记得让人赏这个御厨。” “是。”玲珑去吩咐了。 谢陌又接着问聂女官,“现在,皇上是要让人召本宫去问话么?” “还没有。” “嗯,那就别先自己乱了阵脚。别说这是本宫没做过的事,就是真做了,这个罪名也落不到本宫头上的。只不过嘛,就不知道皇上的处置是不是随意找个替死鬼,然后让众人都认为事儿还是本宫做的了。”谢陌很中肯的说。 既然她对皇帝有用,就不会让她因为残害宫妃的罪名真受到什么损伤。但是,会不会借此干脆黑她一把,就不好说了。 谢陌低头继续用膳,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的确腹中空空。昨晚大吐特吐,今早也吃不下。她必须吃,不然以她的身体,那是自己找病来生。至于这件事怎么收场,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所以,还是努力加餐饭吧。 谢陌用完膳,走到那棵树下,又划下一条线,想想气不过,再添一条,然后回去睡午觉。被玲珑叫起来以后就坐在窗前开始认认真真的给萧柏做香囊。做了个开头,这回她看着总算满意了,打算继续做下去。 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谢陌放下东西起身迎出去,“臣妾恭迎圣驾!” 萧槙进来在主位坐下,“起来吧!” “谢皇上!” 两人的表情都很自然,仿佛昨夜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萧槙的眼略一打转,就看到了支着的绣棚以及其上的淡蓝丝线,“给谁的?”声音里带着淡淡不悦。他用的东西以及谢陌身上的东西都是有规制的,不会是这个颜色。 “回皇上的话,这是给三弟做的。”谢陌坦然的回答。 萧槙多盯了两眼才把视线转开,“你昨天到乾元殿和芸儿说什么了?” 芸儿?胡采女的名字吧。 “臣妾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就让她给臣妾笑了一个,确实很有味道。”不是这样就羞辱了你的宝贝儿吧。 “你——”萧槙盯着谢陌看,却从她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低头掩去了一丝狼狈,“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谢陌觉得很愤怒,难道你认为是我做的么?我要做什么也不会这么明显好不好,自己找个黑锅来背上背着。可是,说不准他在想她是故意在自己单独见了人之后下手,好说她就是要做也不会这个时候下手,玩的就是虚虚实实呢。 “您总不是要说她因为给臣妾笑了一个,所以气不过要……”谢陌把自行了断四个字咽了回去。这四个字是不能提的,一提就让人想到太后。果然,萧槙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不是,是有人下毒。” 谢陌已经想过了,是因为昨天她去了,所以才有人趁机下手的。这样子既可以除了眼中钉,又可以坑她一次。即使坑她不住,也坏一坏她的名声。以后再有了类似事件,她就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在宫中,能有这个能力在乾元殿下毒的,恐怕也屈指可数。 “皇上的乾元殿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不然,这一次人家可以下毒害胡采女,下一次……” “这个不劳皇后费心,今早已经拖了几个人去化人场了。” 谢陌假笑道:“臣妾也是关心皇上的安危嘛。您是一国之主,是华禹的擎天之柱,也是臣妾等人的终生依靠呢。” 萧槙看着她,“你不为自己辩护几句?” 谢陌凛然道:“清者自清。”我说了,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不如就这么着吧,爱怎样怎样。 “哦,皇后其实很有动机的。” 谢陌的脸突然煞白,是,她和后宫每一个女人都有动机,但她又多了一个。昨夜她竟然沦为胡采女的替身,恼羞成怒之下,对皇帝没有办法,对胡采女下手还是有可能的。尤其她昨夜就在乾元殿,要做什么手脚也挺方便的。 谢陌忽然就把玲珑的劝解还有她的家族责任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心生绝望的说:“如果皇上这么说,那就是臣妾做的吧。”双肩也无力垂下,经过昨夜,她也是真心累了。就这么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不知萧槙能为他的宝贝儿做到什么地步了。这一次不需要像上次要把云太后的牌位放进奉先殿那样,和一多半的臣子以及士子对上。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让她从后位上落马。 清流士族的领袖也不光是他们谢家,别家也有适龄的女儿。其实,这个后位,有资格参与竞争的还是大有人在的。或者干脆不用清流士族的女儿,直接用他的心腹,譬如说陈相陈亚夫的女儿就很合适。 而她,就可以去冷宫和姑姑作伴,也算是团聚了。从此以后,再不必心怀忐忑,不用再拿热脸去贴那啥啥啥。受到惩罚这也是赎罪的一种方式。更重要的,她再也不必心怀一丝希望,然后再一次一次的绝望了。最好是咫尺长门闭阿娇,就此诀别。她做的事,受到这样的惩罚也够了吧。 姑姑还在指望着表哥能有卷土重来夺回帝位的一天,她是什么指望都没有的。她没有自己的孩子,谢家也会倾覆。就算表哥当了皇帝,她也只能是闭守深宫,他总不能夺自己的弟媳。就算看在源出一脉的份上放过她,那也只能是幽禁北宫的下场。 萧槙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谢陌整个人就像是抽干了水分的花朵,立时便枯萎了,咳嗽一声,“朕暂时没有换皇后的想法。不过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站起来走了。 谢陌半天才找到力气,挪到绣绷旁边坐下。方才萧槙是让所有人都不许进来,她现在没有叫人,也是没人敢擅自进来的。无意识的拿起丝线又放下,她又没了做香囊的闲情。 胡采女中毒的事,被太医定义为食物相生相克引起的。谢陌没仔细问,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了。然后皇帝不信任太医,怕里头还有幕后主使买通的人。如今甚至前朝,也是人人恨不得胡采女就这么一命呜呼的。她就是众人眼中狐媚惑主之人。也难说会不会有哪位太医为了搏个好名声不计生死,要送她最后一程。所以,皇帝决定从宫外请大夫。 而请的人,就是水清幽。 谢陌心道,这是要给她一个机会澄清么。如果她的人救了胡采女,那自然不是她下的毒了。如今宫里头都把水清幽看成她的人了。 可是,太医声称束手无策,他就找了水清幽来,这是不是将自己一军呢。让水清幽和哥哥,还有药王谷的高手不惜代价都要救活胡采女,好为自己洗刷莫须有的罪名。倒真是会利用人!这也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好呢。 结果水清幽不负众望的果然救醒了胡采女。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的,皇帝把胡采女送出宫了,送到皇家别苑去了。他以后会不会去寻访佳人不得而知,但至少在世人眼底,胡采女是不能像从前那样独得圣宠了。而谢陌头上莫须有的罪名也算是洗刷掉了。 皇帝还问了淑妃想不想让水清幽给她看诊。淑妃仍然犹豫,真正促使她下决心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堂妹来宫中探望她。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家族的弃子了。她只生了一个公主,然后就缠绵病榻,这对王家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之前因为皇帝在丧期,不能往宫里送女人。然后是皇后和贵妃同日进宫,这个时候风光一时都在坤泰殿和慧芷宫,不适宜相争。到了如今,皇后无宠,就连贵妃也不见得能拢得住皇帝。而她依然病着,病着就不能侍寝,不能侍寝就没有皇子。所以,堂妹进宫来看她了,还要陪她住上一段日子。 她不知道水大夫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样神,但皇后自己也吃她的药。而胡采女也确实是在太医束手之后被她救活的。只是,家里宁可弃了她,也不愿意和谢家交好。他们认为谢家沾不得。 家族的决定她不能改变和违背。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还是可以做主的吧。正如贤妃劝的,试一试也没坏处。万一真的能治好,蓉儿不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么。而且,皇上那里也还有机会争取。于是,淑妃答应了试一试。她郑重其事的派掌班女官到乾元殿和坤泰殿向帝后分别说明。 次日,宫里的太监便把水清幽从药铺请到宫里小住,专为淑妃治病。这个时候,药铺的生意已经很好了,不过有药王谷的人坐镇,还有谢阡当年送到各药铺的学徒们学以致用的帮忙,还是忙得过来的。 水清幽住在坤泰殿,每日过去给淑妃请脉。这总算是值得谢陌安慰的一件事,有个好友在身边。虽然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说心里话。一想到她说的话有人监听,就不敢说得太深了。不过,能够相伴就是一件好事。 在水清幽进宫的前一天晚上,谢陌亲自给她布置住处。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做。后宫的事有贵妃和贤妃打理,侍寝她也不操心。说白了,她现在就是吃闲饭的。反正萧槙只要她能喘气不惹事就行了。 “对,帐子就用这个湖烟色,琴摆这里。”谢陌指挥着,坤泰殿的人难得看她兴致如此之好。还让打开库房找了很多好东西出来。 玲珑笑着说:“娘娘,您把这里布置得跟琅嬛洞府似的,住神女都住得了。” 谢陌自己的居所,不可避免的富丽堂皇,没办法用太清淡的物什。不过这里嘛,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萧柏今天不上学堂,也跑过来看她布置屋子,看过后咋咋称奇。 “皇嫂,臣弟还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呢。”他从小出生在人间富贵繁华之地,但却是在很窘迫的境地成长。见过的除了明处的繁花似锦,就是背后的阴暗恶毒。这样的福地洞天,倒真是头回见。 谢陌看看被她刻意翻遍库房打造出的小院落,虽然不甚满意,但也只有将就了。再刻意就脱了自然之本了。听萧柏如此说边指着窗外的清泉说:“其实比起神…神仙府邸,还是差多了。三弟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多到名山大川去看看,那些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呢。”这里,比起她曾经住过的神谷,终究少了一分天然之态,比之三山五岳就更加不如了。 回到谢陌的寝宫,小宫女奉茶上来,谢陌想起那个才起了个头的香囊,又见萧柏对自己友好热情,几乎得了闲就要过来看自己,便让玲珑又找了出来。不然,她这么费心帮水清幽布置住处,却对萧柏的香囊一拖再拖,实在是有点厚此薄彼了。 “三弟,皇嫂挑的这个颜色,你看喜欢么?不喜欢咱再换。”反正也只开了个头,要换也容易。 萧柏过来,“嗯,这个颜色就很好,有劳皇嫂了。过端午皇嫂已经送我一套谢相收集的上等文房四宝了,臣弟真是愧领了。” 听他这么说,谢陌便重新又开始,“别这么客气,咱们是一家人嘛。” 萧柏低声道:“如果皇嫂没有嫁给皇兄,还会不会对臣弟这么好?” 谢陌没有抬头,她知道萧柏心底一直有着自卑,其实还有些自负。于是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那你不是还是要叫我一声表姐么。” 那又是因为大皇兄。 谢陌也想到了,“嗯,如果我跟你大皇兄二皇兄都没有瓜葛,就是一个平民女子。那自然不会跟你这个洛王扯上什么关联。但是,并不是皇室中人,我都爱亲近啊。”还有相看两相厌的萧枫呢。 “所以,皇嫂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咯?”萧柏喜笑颜开的上前挽住谢陌的手。 谢陌点头,“嗯。” V 5 做戏 谢陌在坤泰殿的一番折腾,自然很快就传入皇帝耳中了。萧槙说过小事就不要禀报了。可是郑达觉得跟皇后有关的,应该都不算小事,还是事无巨细都报告上去。都是选了皇帝闭眼养神或是散步之类的时机,反正他只是听也不说话,但是也没叫过他闭嘴。 “那个水清幽的来历查清楚了么?” “已经查清楚了。她正是那个神秘的神谷当任的谷主。” “哦,竟然是这个来历啊。”作为皇帝,自然是不允许治下还有一处地方不服王化的。如今,这个水谷主直接到了他面前,还和他的皇后打得火热,一步一步进入宫廷是意欲何为? “她说淑妃的病情怎么样?” “说是要慢慢调理。” “嗯,那好,朕也正好看看她神谷有什么目的。去,叫来朕瞧瞧。” 水清幽已经住进皇宫了,因为皇后之前格外的重视她的居所,坤泰殿上下也对她不敢有半分轻慢。尤其水清幽摘下面纱就是神仙中人一般,与谢陌正是春兰秋菊各有擅场。 这会儿两人正在对弈,棋力亦是相当。乾元殿的人便在此时进来宣了旨意,说是皇上召见水姑娘。 水清幽放下棋子,看一眼谢陌。 谢陌淡然道:“你去吧,这棋盘就暂且摆着,等你回来再接着下。” “是。” 谢陌拿了一本书倚在榻上翻看着,玲珑送水果进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外头议论纷纷,说水姑娘果然是神女。只是万一巫山神女,行云布雨,娘娘要如何自处?” “这话到底是外头的人说的,还是你在担心?” 玲珑抿抿嘴,“是外头的人说的。娘娘与水姑娘相交,奴婢也同行的,知道水姑娘的心性。可是,万一皇上有这个心呢?水姑娘也不能相抗啊。她进京又进宫的,不就是为了让日益势弱的神谷中人有一个安静栖身之地么?” 谢陌翻着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神谷遗世独立世所难容。神谷中人又惹了官非,水清幽也是不易。不过,要她做出适当的退让是可能的,投怀送抱万万不可能。至于皇上,后宫三千佳丽他都睡不过来了,更加不会对女人用强。” 水清幽虽然美,还没有美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萧槙如今的后宫,可以与之相较的美人儿就有几个。再者说,在他心底,最着紧的不是美人,而是这万里江山。之前那么宠胡采女,都当成心肝宝贝儿了,还不是因为近臣一再谏阻,在她解毒后就送出宫去了。 “娘娘,香囊已经送去了。这是洛王殿下的回礼。” 是一副画,谢陌到书桌边展开来看,然后马上合上了。画的正是她的样子,衣袂飘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画旁还提着陈思王《洛神赋》里的词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陈思王的洛神可正是他皇嫂呢。 “可有旁人看到?” 玲珑摇头,“没有,奴婢拿了过去,洛王刚搁笔在晾干,旁边也没有人伺候。他直接卷好就给了奴婢。” 那就好! 可是,这画要怎么处理呢? 撕了、烧了?谢陌还没打定主意,聂女官的脚步声响起。她直接拉开书桌的抽屉放了进去。不管怎么说,她的东西,还是没人敢翻的。萧槙则是根本不屑于翻。不,他都不屑于来这坤泰殿。先搁着,没人时她再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妥当。 “娘娘,奴婢有事要禀。” “进来吧。” 结果,聂女官进来是因为贵妃和贤妃来问七夕节的安排。 谢陌捏捏手指,又要过节了啊,还是七夕节。五月十五萧槙守在胡采女的病床旁。六月十五,把她叫到乾元殿,然后让她自己在西轩室睡了一晚。那个时候正是近臣谏阻,胡采女刚出宫的时候。他也不好直接把她这正宫皇后一直晾着,于是把人叫到了乾元殿。至于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那些做臣子的怎好过问。 每次过节都有不开心的事,谢陌下意识的不想过节,尤其是这个七夕节。 “循例办理就是了。”谢陌挥挥手,她还有些心神不宁,因为方才那副洛神图。 聂女官不赞同的抬头,“娘娘,您当真不过问后宫事务么?后宫大权都要被贵妃全抓在手里了。”皇后怎么好像从端午之后,就有点自暴自弃,什么都不争了。管理后宫的大权交到贵妃手里,贤妃又是明哲保身不与人相争的性子。虽然这么做给贵妃拉了不少仇恨,但三四个月下来,毕竟被她一步一步掌了权了。 见谢陌颇有点心不在焉的,聂女官怒其不争的说:“娘娘不是说了,只有您好了,我等才能跟着沾光的嘛。您如今什么都不争了,不是拱手把皇上、把后宫大权都让给贵妃了么。” 的确,胡采女走后,贵妃那里又成了皇帝常过夜的地方。谢陌托腮细想,那为什么不见云裳有什么动静?反倒是杜宝林这样低位的嫔妃一夕之欢就得了龙种。 聂女官看皇后恍若未闻,也只得说:“微臣告退。”然后便要出去通知贵妃和贤妃,皇后说一切循例,让她们拿主意便是了。 “等等,聂萦,如果你想调到慧芷宫去,本宫可以帮你。” 聂女官回头躬身道:“娘娘,坤泰殿的人怕是都不能调动的。奴婢也不想去贵妃那里。”贵妃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那你就别在本宫面前摆出这么一副样子了。”谢陌面带清冷的说道。 聂萦无奈道:“是。”没人不好奇端午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皇帝的逆鳞没人敢批,皇后的,亦然。 水清幽一路跟着传旨的太监到了乾元殿,然而并没有立即见到皇帝,那太监让她在外等候。[]等了约摸有两刻钟,才有人来把她传到了御书房。 坤泰殿在后宫已是首屈一指的建筑,她的居所被谢陌弄得就是个富贵闲人的居所: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而这乾元殿,作为华禹的至高处,果然是巍峨壮伟,比坤泰殿又多了几分阳刚甚至是肃杀之气。 “民女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头抬起来朕瞧瞧。”萧槙随意的说,细听起来话中有一丝轻佻。待到水清幽抬起头,他点头道:“嗯,果然不错。怪不得宫人都说来了一位神妃仙子呢。”妃字咬得挺重,水清幽暗道,这难道是在调戏她么? “水姑娘在想什么?怎地突然愣怔了?” 因为皇帝的表现断然不像水清幽从收集的情报里得来的形象,所以她稍微走了一下神。 “民女初次得见天颜,一时有些激动,失态了。”她磕首道。 “初次,不见得吧。说起来朕是初次见水姑娘,水姑娘却不是初次见朕了。”萧槙站了起来,绕过龙案走到水清幽跟前,作势要亲自扶她起身。 水清幽大惊,难道真的弄错了?膝行退了半步,“谢皇上!”然后自行起来。心头却是警钟长鸣,皇帝怕是把她的底细都探知了。连在维扬之时她易容为樊文广,甚至她从出生到现在的行迹都掌握了。 萧槙的手落空,倒也不恼,随意在旁边坐下。 “虽然民女不是头一次见到皇上,但上次见面皇上还不是皇上呢。”现在首要把初见天颜四字先圆过去。不然,方才的话就能被安个欺君的罪名了。 萧槙含笑点头,“嗯,有理有理。你也坐吧。” 水清幽只能躬身道:“谢皇上赐座。” “你同皇后是……” “民女蒙皇后不弃,算是手帕交。” 这一天,水清幽在御书房呆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一直很亲切的和她拉家常。接着第二天,又是这个时辰,找了她去谈天说地,天文地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 于是宫里慢慢有了传闻,皇上看上这位进宫给淑妃看病的女神医了。不然,百忙之中怎么有这个空。更有甚者,还有人传这就是皇后召进宫来为自己固宠的。还说皇后终于忍不住有行动了。 对此,水清幽有口难辩。好在谢陌是一笑置之,毫不在意,更别说向她询问什么了。 “你进宫是为淑妃看病的,便认真做事就是了。旁的,不用理会。有人的地方就有数不尽的是非,何况是后宫。” 七夕即将来临,胡采女已经离宫,却忽然又杀出这一匹黑马来日日得见天颜,众人都是咬碎了银牙。这一日是七月初二,水清幽已经接连十日被召到乾元殿了。出来的时候远远的遇上了贵妃的车驾。她暗道一声不好,谢陌跟她说过,遇上旁人都无妨,但是遇上贵妃得多加小心。因为旁人暂时还不会直接跟她这个皇后过不去,至少面上不会。但是贵妃不会容让,一来,贵妃如今在后宫渐成气候;二来,云家如今隐隐有权倾朝野之势。云家现在缺的,也就是一个皇子和后位而已。 水清幽让跟着的小宫女走近道去报讯,自己走到路旁避让,让贵妃的车驾好过去。 车驾眼看要过去了,却又停下。来了个小太监把她叫到车前。行了礼也没人让起身,水清幽无奈只得跪在车前答话。 “你就是皇后召进宫来的女大夫?果然是个美人儿。” “回贵妃娘娘的话,民女正是被皇后召进宫为淑妃娘娘看病的。” 云裳冷哼一声,“看病,那么多太医都是吃白食的。费尽心机拿病歪歪的淑妃搭桥让你引人注目的入宫。本宫还当她真的心灰意冷,什么都不争了呢。原来一早埋伏了一个你在这里。” “民女是进宫为淑妃看病的。”水清幽不卑不亢的重复。 “哼,说得好听,那淑妃已经病了这么久,就是白白占了个高位而已。她家人都放弃她了,要另送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来。谢…皇后会这么好心?看你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本宫今日就提点你一句,以色事人者,必不能长久。皇后也是一座要化的冰山,靠不住!” “以色事人者,贵妃娘娘说得是之前离奇中毒的胡采女么?娘娘是不是暗示如果民女在宫里继续呆下去,就会遭到和胡采女同样的厄运?”水清幽直接避开了云裳说谢陌的言辞。 “你——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跟本宫说话。来人,掌嘴!” 立时便有一个壮实宫女过来,扬手就是一耳光朝水清幽脸上扇去,水清幽眼中现出屈辱,咬牙受了。那宫女却只觉触手滑不溜丢的,根本没落到实处的感觉。 云裳听着声音不响,怒道:“你没有吃饭么?” “娘娘,奴婢尽全力了,可是这个女人她有妖法。”宫女赶紧道。 又换了一个人,还是同样的情况。 石嬷嬷递个眼色给贵妃,要教训一个人何必在这大道旁。把人带回慧芷宫,有的是不给人落下伤痕的法子收拾人。这个女人突然出言相激,不就是想让贵妃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么。 “好,带走!” 水清幽已经在心底衡量武力抗捕的后果了,耳中传来一声轻叱,“且慢!” 坤泰殿的侍卫统领江啸施展轻功过来,“末将见过贵妃娘娘。皇后让末将先行一步过来问问,坤泰殿的贵客是何处得罪了贵妃?” “哦,她出言无状,本宫如今代管后宫,难道不能管教一二?”云裳美目一凝,看着江啸说。 “皇后娘娘已经说了,这是坤泰殿的贵客,不是皇上的后宫。不在贵妃娘娘可以管教之例。不过,既然水大夫得罪了贵妃,还请贵妃指出来,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就此放过的。” 等到谢陌走到的时候,萧槙也同时到了,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跪在路中挡住贵妃车驾的江啸。心道朕的人你用的倒是顺手之极。 “这是怎么一回事?”萧槙问,然后看看人来人往的,这宫里三巨头聚首,自然格外引人注目。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路边跪下了。 这里离乾元殿不算太远,自然有耳目回禀。再加上对云裳的了解,萧槙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听说江啸也来了,萧槙就搁下折子过来了。 “皇上,这个女人对臣妾出言不逊。”偏偏云裳还恶人先告状。萧槙冷冷扫她一眼。 谢陌决定静观其变。云裳,这也是活冤家死对头了。从两人小时候在宫里走动就结下了仇。她倒要看看萧槙是不是要包庇,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那她真的是对他又失望一次。水清幽是她请进宫来的,不管她还另有什么目的,如果因此而受屈辱那她谢陌就难辞其咎。就算萧槙要包庇,她这个皇后也不能就这么认了。一再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而已。 萧槙扫眼前三个女人一眼,“水姑娘,请起来吧。”然后对皇后说:“皇后把后宫的事交给贵妃管,贵妃有事该谁来过问呢?” 谢陌有点意外,他不打算护着云裳?然后再看一眼水清幽,心道萧槙搞什么名堂?她福福身,“贵妃有事,自然该臣妾来管。所以臣妾让江统领过来代臣妾问话。谁知道被贵妃这么无礼的对待。江统领,你还不起来?”说到后来,已经有了几分厉色,直直目视云裳。 江统领开始也没跪,而是后来贵妃要让人强行把人带走。真要带走了他没法交代,这才拦的车子。贵妃摆谱,他不能伤她,只好这么拦着车驾了。 说起来,他问话是代皇后问的,当时的确是不用跪。但后来情势如此,他一个小小统领,不能和贵妃对峙。何况,他还是从云家军里被简拔起来的。 “贵妃,你缘何要责打本宫的贵客?” “她出言不逊。”云裳见皇帝不为她出头,不由有些着恼。 “那你现在对本宫说话不用敬语,还让代本宫问话的人给你跪下,本宫是不是也要让人掌你的嘴,好让你知道一下宫规?”谢陌沉下脸问道。一国之后的威势第一次展现人前。 石嬷嬷赶紧在后头拉拉云裳的衣角,示意她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可没有她一个嬷嬷说话的余地,只好在后头悄悄拉拉贵妃的衣襟提醒。 萧槙出声,“水姑娘,让你受委屈了。来,随朕到乾元殿,叫太医替你瞧瞧。”言罢狠狠瞪了云裳一眼,“裳儿,你不要以为朕不说,就是不知道朕乾元殿发生的事跟你有关。” 云裳这才朝谢陌弯了弯腰,“方才是臣妾无状了,还请娘娘见谅。江统领方才问话时,是没有跪的。臣妾那时也不敢让他跪。” 萧槙已经让人簇拥着水清幽往乾元殿而去了。水清幽看一眼谢陌,谢陌点点头,然后对贵妃说:“既然贵妃也知道自己行事无状,那就回去好好反省吧。” “是。”云裳道。眼底却闪烁着与恭顺无关的光芒。哼,谢陌,你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谢陌这才上了迟来一步的凤撵,追上往乾元殿的人群。心头嘀咕:萧槙真把水清幽看上了?还为此给云裳没脸,连胡采女的事都说出来了?今天如果云裳不收敛,真要跟她新帐老账一起算?不会!如果真要算这个帐,就不会说是食物相冲了。 就像她这个谢家女儿目前还稳稳的在后位上一样,云家女儿贵妃的位置也是不会动摇的。不过,云裳行事是张扬了些,所以萧槙认为她也需要教训。 谢陌慢一步,进去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水清幽看伤了。反正她没看出来水清幽伤在哪,否则刚才就不会让云裳这么容易过关了。可是,太医这么快就到了,而且已经在看诊了。这是提前就让人召了,准备直接把人接到这里来的吧。而且,皇帝还陪同在一边,问询着情况。还是当着她这个皇后的面,这是要闹哪样?他是怕宫里的人没有什么话题好谈论特意制造一个出来? 水清幽有点发窘,但是来自天子的关怀又不能不领受,嘘寒问暖的话更加不能不回答。 太医随意开了点药膏,就告退了。 水清幽也站起告退,“皇上,民女该回坤泰殿了。” 萧槙扫一眼谢陌,“你请进宫的贵客,你照顾不周到是不是要朕帮着你来照顾?” 谢陌心道,明明是云裳太过跋扈,你方才名帮暗拉的不让惩治她,现在又说这个话。等等,什么叫你帮我照顾? “皇上,想必有了贵妃这个前车之鉴,无人敢再欺负水姑娘了。这一次是臣妾想的不周到,以后就让江统领派人跟着水大夫好了。臣妾告退!” 萧槙挥挥手,两人一前一后的退下。谢陌拉着水清幽一道上了凤撵。 水清幽小声跟谢陌说:“娘娘……” “不用说,跟你没关系。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坏你的名声。只是,我没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谢陌敲敲头。 水清幽心道,我倒像是知道一点了。这十天,皇帝对她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动手动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也就是今天当着皇后的面,才这么亲切的问候。皇帝这不是在挑拨她们的关系吧?然后看看谢陌,她还在想皇帝干嘛这么做。不过倒是一点没怀疑自己。嗯,不然,她还真是不敢在这浑水一般的宫里继续呆着。 “你不是真的要让侍卫跟着我吧?我可已经在风口浪尖了。” “我其实也觉得没这必要,你的身手怕是比江啸还强。只是一个态度,要让人知道你是真正的贵客。” 水清幽蹙眉,“我现在行事,已经大大违背了先祖避世的想法了。族中长老并不谅解,我再这么出风头,不太好。” “可是神谷既然不可能真的脱离这个世道,就不能一味避世。现在谷中的年轻人不就不愿意一味避世了么。不然也不会给你惹出官非来。你要当那个家,也是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来。” “可我都不知道神谷会在我手里往哪个方向走。”说起这个,水清幽苦恼不已。 谢陌苦笑,“岂能尽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 云裳回到慧芷宫,还是余怒未消,“她算个什么,当初装作对皇上倾心,结果转背就出卖他。害得皇上差点落得终身圈禁内惩院,还害死了姑姑。现在居然还轮得到她对我指手画脚。” “娘娘,一日她是皇后,一日你就得向她弯腰。不要再说这些了,没有用的。” “哼,皇上今天不过是偏着那个姓水的狐狸精,才让她得意了。哪个女人愿意屈居人下,被她利用。等到树大根深了,自然是要过河拆桥的。我这么劳心劳力的帮表哥管理后宫,他今天也不帮着我。” 石嬷嬷道:“皇上已经帮你了,娘娘。”不然,皇后真的可以让人掌你嘴的。 “他要是真的帮我,就不该让我屈居……” “娘娘,噤声!” 七夕的晚宴就直接摆在了宫里的水榭里,谢陌带了水清幽一起出席。 “既然已经在风口浪尖了,你就无法避开了。我也没想到会把你拉入后宫争宠这一团浑水里。” 水清幽那日回去找了江啸比试,打了个平手,在宫里侍卫里一下子打出了名声。然后她的着装风格就开始变了。不再是清雅脱俗,而是英武不凡。只是,就算是这样,她也避不开皇帝每日里找她聊会儿天。只是话题从琴棋书画变成了研讨武学而已。 到后来,水清幽也习惯了,皇帝也不是言之无物的人,反正谢陌没当真。不过啊,除了谢陌这宫里其他的人都当真了。也不知道皇帝对这个结果怎么个看法。 七夕当晚,令人诧异的是,许久不在这么大场合露面的淑妃居然也出席了,精神甚至还不错。她就是要让家人看看,她不是废棋,还有可为。在众人举杯的时候,她朝着皇后和水清幽的那一桌举杯,向她们道谢。 谢陌微微一笑,和水清幽一起举了下杯。不过她只是沾了一下唇就作罢。 依在德妃身边的萧蓉忍不住看向生母,德妃笑一笑起身牵她过去。淑妃对德妃满口的感激话,谢谢她在自己病中照看萧蓉。 德妃弯腰拍拍萧蓉的肩:“蓉儿,好好跟你母妃聚聚。”待到回到自己的位置,心头忍不住想真是养不家啊。对她再好还是惦记着亲娘。不过,再看看此刻在皇帝身边的儿子,她发出由衷的笑容。皇上对烨儿这个独子是十分看重的。 谢陌小声对水清幽说:“你趁这个时候,去查一下贵妃的寝宫。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也一直无孕。” 水清幽点头,“好,我现在就去。”于是便尿遁了。 谢陌也是没办法,她总不能叫江啸等人去办这件事吧。这个时候人在外头,寝宫的防守应该是比较薄弱的。其实才四个月,真要无孕也说得过去。可是,云裳肯定是急于得子,什么助孕法子都在使的。她急于知道,是因为萧槙让她喝汤药的事太伤她了。这到底是针对她一个人,还是不想出现有强有力外戚支持的皇子呢。如果如她所想,那么肯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谢陌注意到一道视线,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自萧柏。自那日收到他画的洛神图,她就告诉玲珑,以后洛王再来,来三次挡两次。所以,她也有半个多月没见到萧柏了。可他也不能这么盯着她看啊。虽然并不露骨,但是……谢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所以被萧柏一看就不自在。按说这九岁的娃娃懂什么啊。 不巧,这个视线也被无意间转头的萧槙看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然后把头转回场中。 水清幽很快回来了,“寝宫没有发现。”她根本不用去翻找,就用鼻子嗅嗅就能知道里头有没有用什么活血的药让人不好受孕。而贵妃的身上,那天她也嗅了,没发现。 “那可能我想错了吧。唉,我要先走了,你还看不看?”谢陌担心萧柏露了行止,准备回去了。这倒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就算他以后出宫开府建牙,他们总是要在宫宴上见面的。除非萧槙远远的打发了他去封地。 皇后早退众人都是习惯了的,只是今天退的比淑妃还早,着实奇怪了一点。走到半路,有太监追过来,“娘娘,皇上让娘娘今晚到乾元殿安寝。” “嗯,掉头吧。”看来以后这要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了。皇帝不愿意踏足坤泰殿,所以帝后应当同寝的日子,都是把她叫到西轩室去自己睡一觉,然后再回来。那她得拿一些东西过去,免得每次都带许多。那里,毕竟是她的寝室,放些东西也是应当的。 谢陌沐浴过后安心的上床躺下了,心头还在想着云裳怎么没怀孕的事。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睡到半夜,觉得有冷风灌进来,便伸手去拉被子,结果碰到一个正往被窝里钻的温热躯体。 “谁?” “皇后娘娘,你不是以为朕会一年拿四万两来养一个什么贡献都没有的皇后吧。” 谢陌缩回手,“臣妾身子不适,还请皇上见谅!” “哦,来人,召太医。”萧槙好整以暇的说。 谢陌看看钟漏,时辰还早。比上次端午宫宴回来的早多了。她抱腿坐起来,“禀皇上,臣妾是心里不舒服,太医诊不出来。” 萧槙冷笑,“心里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 “就是那天那种不舒服,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一不舒服就会呕吐。还是不要败了皇上的兴吧。” 萧槙冷冷一笑,“你跟洛王怎么回事?” “他、他才九岁,能有什么事?”谢陌瞪大眼,想到那副洛神图却有点心虚。 萧槙不错眼的盯着谢陌,“朕其实是想问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朕好给你们排解排解。毕竟你们这段时日有些疏远了。要知道你也挺能跟人闹矛盾的。结果,你居然说他才九岁,能有什么事。这么说来,你们真的有事咯。谢陌,你也知道他才九岁,这你也不放过么?” 萧槙说她挺能跟人闹矛盾,说的是云裳和萧枫,她小时候跟她们都拌过嘴,跟云裳还打过架。可是,萧槙怎么可能有闲心关心她和萧柏有没有闹矛盾,两个都是他不在意的人,他根本就是在诈她。肯定是方才萧柏的样子惹他生疑,而她还傻傻的冒了这么一句出来。他怎么眼睛这么灵光啊。 “皇上怎么能把臣妾说得这么难堪,臣妾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对三弟下手吧。” “那你送他香囊,他画画送你又是怎么回事?”既然生疑,皇帝陛下自然是立马就联想到郑达在他耳边呱啦呱啦唠叨的事了。 谢陌心道,还好没人看过那幅画。要让萧槙知道萧柏画的是洛神图,还是以她的相貌来画的。估计他现在一定惨兮兮的。云贵妃不喜欢萧柏,连带的萧槙也不喜欢这个幼弟。如今他当了皇帝,对这个小弟弟只能说是不苛刻而已。 谢陌老老实实的说:“三弟过来玩耍,看到臣妾在给皇上做香囊便夸了几句,臣妾心头一美就说等做完了再给他做一个。至于画嘛,那是他答谢臣妾给臣妾画的画像。” “画呢?” “喝茶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三弟的母亲不是望父皇望得疯了么,他从小的日子过得实在是苦。臣妾是他的嫂子,难道不该对他好一些么?也许因为三弟小时候得到的温情实在太少,所以对臣妾产生了一些依恋。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啊?”谢陌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萧槙想想自己的确是有些没有来由,谢陌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只是,九岁,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再有两三年都能给他安排宫女学习‘人事’了。如果再让他们叔嫂这样亲近下去,那就不仅仅是依恋了。 “朕打发他到大相国寺去。” 谢陌眨眨眼,“出家?”不至于吧。就一个小孩子对亲近的嫂子多看了两眼而已。 “出家也行,不过这得问问不语大师的意见。让他先去那里住着替父皇祈福,以后直接从大相国寺去封地。” 隔离得真是彻底,谢陌相信萧柏也就是一时的依恋而已。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这种依恋会变质。而且,去到大相国寺,他身为洛王并不会被错待,可能日子比在宫里还好过些。而且在宫外,自由多了。 “哦,挺好的,大相国寺毕竟是皇家寺院。三弟去住着也好。” 萧槙见她一点都不反对,点点头。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身下的谢陌,她睡得脸蛋有些红扑扑的,领口被蹭得有些散开,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来。 谢陌见他眼神变暗,慢慢的俯下身子来,伸手去想挡住他,直接就被萧槙握住手腕压制到头顶,“不要!” “皇后,侍寝是你的义务!”萧槙一手压着谢陌的手,一手刺啦一声就撕开了她的寝衣,露出内里湖色的肚兜来。 谢陌自然挣不过他,过程中只是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那天晚上,皇后不是也很舒服么?做出这幅样子来是要做什么?”萧槙在她颈侧讥讽。 谢陌的眼闭得紧紧的,置若罔闻。那天的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来。 “哼!” 萧槙的动作全无温柔可言,幅度不断加大,谢陌有些受不住,她的手已经被松开,忍不住报复的在萧槙裸露的背脊上抓了一把。应当是见血了,她心头一阵畅快。受此刺激,萧槙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动作加快,谢陌终是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一场很激烈的,像是搏杀一般的房*事,到后来奇异的又慢慢缓和下去,谢陌甚至感到了一丝那晚才感到过的快感。只是,被人强迫,还是很难堪的。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可以发泄,为什么非要找上她。就算今晚按祖制应当帝后同寝,但是如果他让她独寝,自己另找了人过夜,她不会过问的。反正她就是过问也不会改变什么,她就是气到得内伤,下次再翻彤史,那上头依然是万分精彩。 到最后萧槙终于消停了,翻身睡到床里侧,还在平复着喘息。谢陌冷冷看他一眼,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就这一眼就让萧槙脸上的畅快、满足还有慵懒都一下子僵住了。他就那么直勾勾的把谢陌看着,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谢陌觉得可能是错觉,此时的她怎么伤得了他。她坐起身把衣服拢好,然后下床。 萧槙就只见到她宽敞寝衣下露出两只光裸的长腿,烛光打在上头像在发亮一般。两条腿一前一后的迈动着进了净房。然后,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声传出来。 萧槙身上力气还没有回复,兀自气到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谢陌慢吞吞的把自己收拾干净走出净房。不出她所料,外头已经没人了。嫌恶的看一眼凌乱的大床,她对因为看到皇帝又半夜从她屋里出去而担心不已候在门口的玲珑说:“把被褥全换了,再去替本宫传宵夜。”她走进浴室到温泉水里泡着解乏。 肩头上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肩上方才被萧槙激情难抑的时候咬了一口,现在泡在热水里就感觉到有些痛。属狗的么,早知道她也咬两口。她现在是豁出去了,反正她之前那么委屈压抑,他还不是不给她好脸。 萧槙是公私分明的人,既然她的所作所为,不会对谢家有什么影响,既没有不好的影响也没有好的影响,那么她何必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让人觉得她是咎由自取活该。 就算绝了此生恩爱,就算他永远不谅解,她也没办法啦。她尽力了!从端午之后就开始萦绕在心间的灰心丧气现在更深的缠在谢陌心头。 V 6 心冷 而另一头东轩室,脚步略有不稳的回去以后,萧槙就开始砸东西泄愤。好容易被郑达劝了下来,就看到外头一行人鱼贯的往西轩室而去,端着各色餐具,有一个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她……”她还有胃口吃宵夜,还恁地丰盛! 其实玲珑只去说了声要宵夜,乾元殿小厨房的人以为是帝后要一同用,便整得格外丰盛。寻思如果今晚帝后和谐,他们还能格外再得一份赏钱,于是加倍的用心思。 这个小火锅是滋补的,格外适合房事后享用,里头的药材放得足。说不定皇上吃了尚能再战呢。再者说,虽然还是七月间,但现在更深露重,吃点滋补的小火锅还是不错的。 郑达看到萧槙牙关打颤,胸膛也急剧起伏,心道这又是怎么了。不过今天闹过后皇后还有心思用宵夜,皇上却气成这样,看来这一场是皇后完胜了。 “她、她怎么敢这样对朕?是她欠朕的,一辈子都还不完。又不是朕欠她的!”萧槙还在暴躁的走来走去,忽然停下来,“朕也要用宵夜。” “是。”郑达心道,这个时候过去正好热热闹闹一起吃嘛。不过这种时候他可不敢多嘴,不然一股子邪火就会冲他发了。 小厨房的人领到玲珑发给的赏钱,个个心满意足的回去。然后又听到东轩室传宵夜,众人傻眼,那方才西轩室里是只有皇后一个人了。只好就着剩下的食材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倒腾了几分菜式出来。然后一份份装到食屉里,赶紧的趁热送了上去。 萧槙觉得今晚的菜色比平常显得热气腾腾,味道好像也好了不少。因为不是事先准备好,温热在那里而是现炒的。他虽然没什么胃口,心里还堵得慌。但是一来方才消耗也比较大,而且菜也比较开口味,倒是用了不少。 吃着可口的菜,喝着郑达小心翼翼倒的美酒,萧槙渐渐冷静下来,决不能任由谢陌这么下去,夫为妻纲,她还反了天不成。 收拾了餐桌,他交代郑达,“起先皇后娘娘有些身体不适,让明日打扫西轩室的人留意一下,可是又反胃呕吐了。”上次呕吐还情有可原,这次嘛,之前他被气到了,这会儿想想,搞不好是她在浴室里弄鬼。 “是。” 谢陌把萧槙气走了,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意兴阑珊的叫玲珑陪着用了宵夜,爬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准备收拾东西回坤泰殿却被人挡驾了。说是皇帝说了让她暂且留在乾元殿起居。 谢陌气恼,他这是要在世人面前扮恩爱么?却也只能无奈的坐下,看着聂女官领着人把她平素起居用的东西一应给搬了过来。还给她一个这样就好了的眼神。气死她了! 再然后又是药娘送药来。 萧槙也同时得到回报,谢陌昨夜根本没有呕吐,的确是干呕给他听的。哼,跟他玩心眼,她着实还是嫩了一点。全然忘了昨夜自己是如何气愤难当的离开了。 谢陌喝了汤药,眼见事情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也只得认了。她推门出去,侍卫把她看着。 “皇上说让本宫在这儿起居,没说不让本宫出乾元殿的大门吧?” 于是,谢陌便带着宫女太监一大群的出去逛去了。路上很巧合的遇到萧蓉。她是想去练武场找皇兄来着。今天不用上朝,皇兄也不用去学堂,可他还是一早起来去了练武场。上一次和小自己一岁的谢旭较量,竟然是不分胜负,让他实在觉得有点难堪。于是近来格外的勤学苦练,朝廷休沐他都不休息。 萧蓉给谢陌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蓉儿这是上哪去?”谢陌敏锐的感觉到萧蓉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丝软化。 “禀母后,儿臣想去练武场看皇兄练武。” “今天他也不休息啊?” 萧蓉点头,“皇兄说要加紧努力,然后好尽快……” “尽快什么?” 萧蓉低下头,“尽快打败谢旭。”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说起来昨天也只是远远儿的看到了侄儿侄女,让旭旭知道下竞争也是必要的。于是谢陌打发人去叫那姐弟俩进宫来,一边和萧蓉说:“母后和你一块儿去看看吧。嗯,你德母妃呢?” 萧蓉有点诧异,然后点点头,“皇兄的外婆进宫来了,德母妃在和她说话。”昨天她跟母妃一块儿坐着,再回去私下里德母妃对她便没有从前那么亲热了。她知道是眼前的母后找人进宫来给母妃看病的。昨天看起来她精神好了不少。谢陌在她心头本来是坏女人的代言,现在好像形象有点模糊了。 谢陌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不说什么,牵了萧蓉一起过去。还好,这一次没有表现出抗拒来,软乎乎的小手乖乖的让她握着。 两人在练武场不但看到了萧烨,还看到了萧枫,各自在师傅的指点下练习。 谢陌是学不了武,所以看到一身劲装的水清幽时很是艳羡。现在又看到萧枫也这么一副打扮过来给自己行礼,就更是心痒痒了。 萧枫也在嘀咕,弱不禁风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长公主免礼吧,烨儿,母后替你把谢旭叫进来了。等会儿你们再较量一下,看都有没有进步。” 萧烨点头,“儿臣遵旨,多谢母后的安排。” 萧蓉看了一眼谢陌,“母后,儿臣也想跟哥哥一起去。” 谢陌想了下萧蓉才四岁多,一直很黏萧烨,尤其德妃的态度可能有些微妙变化,而淑妃的精神只能是强打起在宫宴上多坐一会儿。 “好,你去吧。烨儿,照顾好妹妹。” “是。”萧烨不敢有违,等到带着萧蓉到了谢陌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就抱怨道:“你干嘛呀,拳脚无言,你跟来做什么?” “人家也想学武功。” 萧烨想了一下,姑姑的功夫也不错的,方才还指教他了。 “好吧,我给你找个师傅,先从马步教你。” “皇兄教我不好么?” “我没空,你没听到等一下谢旭就要来了。” “哦。” 萧烨压低声音,“你怎么会和……一起过来?” 萧蓉看看自己的鞋尖,“路上碰到的。” 谢陌看看萧蓉被萧烨带下去,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件很可爱的练功服换上,心头更是痒痒。 萧枫跟她没话说,方才就已经又下场去练习去了。谢陌倒是很好奇她怎么突然这么用功起来。想来应当是也有要想打败的对象。是谁? 对了,水清幽。 方才萧枫不耐的应付了谢陌几句,谢陌想想便找人去叫水清幽过来。露两手给萧枫看看,省得她鼻孔翘到天上去了。也就只能在她这种不会武功的人面前横。叫她知道一下什么叫真的高手。一边又让玲珑去给她要一套练功服来。 玲珑看着她,“娘娘,还是算了吧。” “去,过过干瘾也好。我才不怕萧枫在背后嘲笑我呢。”受谢阡影响,谢陌心底一直就有一个侠客梦。 “不是,您的脖子不是今天特意遮起来的么。” 谢陌这才想到,对啊,她的脖子如果露出来有点不雅。昨天萧槙留了不少痕迹在上头。再看一眼,自己今天穿的也算轻便,在这里也不算异类。于是总算安安心心的坐下了。 她是外行,就是看个热闹。反正觉得自己不能做的事就特别想看看。看下面萧枫还有两个小人儿比划着,还是挺赏心悦目的,比昨晚的歌舞好看多了。于是,谢陌便看得更起劲了。 水清幽很快过来,行过礼后站起来。陌便忙不迭的问她,“来,看看长公主的身手到底怎么样?”谢陌在萧枫手下还是吃过亏的。有一次和云裳打起来了,萧枫在旁边拉偏架,害得她差点破相。其实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也不是说仇记了这么多年。只是从小互相看不顺眼,如今自然不可能突然就相看两不厌了。 鉴于萧枫方才那副轻视她跑到这里看热闹的态度,而且从小拿拳头威胁她,谢陌便想看她出出洋相。 “蛮好看的。”水清幽看了一会儿说。 谢陌明白了,再好看也就是花架子。萧枫让那些教功夫的师傅还有陪练的侍卫给夸得,一直以为自己是高手呢。让她知道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好。 “一会儿她肯定会向你挑战的,你别立刻答应,推迟几次推不掉再下场。不过记得,点到即止啊。” 水清幽看看谢陌,“她得罪你了?” “她仗着会功夫,从小就想欺负我。”只是每次都被反倒被她给耍了而已。而萧枫碍于公主的身份,又不能真的找她打架。她又是皇后亲侄女,更不能指使宫人动她。所以这些年其实大都是萧枫吃暗亏。 “嗯,我不伤她,不过让她难受几天还是可以办到的。” 谢陌猛点头,“对对,就是这样。我有一回就被她这么整治过,当时看不出来,后来回家躺了三天。” 水清幽肩膀耸了耸,“你真逊。” 正说着,妞妞和旭旭来了。因为水清幽那会儿去了淑妃那里,谢陌派人来叫她把用药的事情交代完了才过来,所以他们差不多是同时抵达。 旭旭看到场中的萧烨,便有些跃跃欲试了。 “你不怕罚跪了?”谢陌问他。 “是姑姑叫我来的,爹爹不敢罚我。” “去吧。” 谢陌看看不断往这边看过来的萧枫,看来是有人在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妄动呢。再看看,今天练武场好热闹啊,都凑够一桌人了。 这里其实是专门给皇族子弟练习用的,估计这些陪练也没想到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主子。 看萧枫被人劝住了,谢陌扼腕道:“今天报不了仇了。”哥哥当时看她在床上躺着很生气,可是也没法子找公主去算账,只好忍了。今天好不容易萧枫要往她挖的坑里跳,结果又被人拦住了。 坐谢陌旁边的妞妞插嘴道:“姑姑,你好像有点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是吗?” “嗯,有活力多了。你要找长公主报仇是吧,别急,等过两年妞妞帮你。” “算了吧,等你能打得过她了,她已经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算了,看旭旭跟烨儿的较量吧。” 妞妞继续问:“为什么要叫旭旭再来跟大皇子较量呢?” 谢陌便说给她听,也算是教她,“上一次的事明眼人一看就是他俩在打架,只是皇上懒得追究而已。可是如果因此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是不行的,不如把这个谎圆过来。”这才是谢陌今天来的缘由。 “还有啊,如果成长的过程中有一个人跟你齐头并进,互相赶超,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哦,怪不得爹爹听说是姑姑叫的,又问了姑姑在什么地方,就什么都没说让我们进来了。” 谢陌侧首看一眼妞妞,妞妞长得有九分像哥哥,所以跟谢陌幼时非常的像。 “妞妞,你喜不喜欢皇宫?” 妞妞看一眼谢陌,然后很坚定的说:“不喜欢。从前就见姑姑进宫之后总是很烦。现在又看到姑姑愈发的不快乐。我不喜欢皇宫。宫墙挡着,爹爹再关心姑姑也使不上力。” “嗯,姑姑知道了。”只要到时候姑姑还有一分力,就不会让你走上我的老路。 这会儿场上旭旭和萧烨已经打上了,这回是真正的较量,按着招式出的拳脚。其实结果谢陌并不怎么关心,对他们来说这次你赢了,下次兴许就是我赢了,周而复始。到最后,还是萧烨略胜一筹。旭旭看样子挺不服的,不过还是爽快认了输。萧烨也没表现出什么雀跃。本来嘛,他要大一岁。 谢陌便各人夸了两句,因为她感觉是比那天有看头一点了。估计两小子背地里都练呢。 既然打完了,自然也就该散了。可是说起来,谢陌也是这皇宫的女主人,这里有两个是她亲侄儿侄女,有两个是她名义上的儿女。还有小姑子,好朋友。 她也不能说一声就地解散就什么都不管了。平常倒是好办,直接把人往坤泰殿拉,自然有人负责招待。可是今天,她的人马差不多都被弄到乾元殿去了,她的各项配给估计也转移到乾元殿了。皇帝还让她从今天开始在西轩室起居来着。那就去乾元殿吧。再看看时辰,差不多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于是邀萧枫三姑侄一起到乾元殿的后殿去用午膳。 此话一出,除了水清幽和玲珑其余人都吃了一惊。几个小孩儿也都把眼瞪大了。 萧枫惊讶得都忘了用敬语了,“你、你在乾元殿起居了?” “皇上有旨,让本宫今日起在乾元殿西轩室起居。” “皇嫂,臣妹要陪母妃用膳就不去了。” “嗯。”回去吧,回去告诉你母妃这事,然后赶紧的想个对策出来。我也不想在乾元殿起居,从前虽然也是被监视,但是好歹在坤泰殿没人敢拦我这样那样吧。在乾元殿开口闭口就听到人说‘皇上有旨,如何如何’的。 萧烨和萧蓉倒是跟着一起回去了,他们想见父皇。水清幽则要继续过去淑妃那里。于是,剩下四个小孩儿跟着谢陌一道坐凤撵回去。 萧槙一早起来就在前殿接见大臣,虽然不用上朝,但也是不能就安心休息了。心道自己真是劳碌命,那个女人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出去溜达到现在都不见人回来。他是想狠狠折磨她的,可是到现在她怎么像是越活越有滋味起来了。 谢陌回到西轩室,便让人去告诉郑达,大皇子和大公主过来了,想见见父皇。很快,就有太监过来,说皇上有旨,今儿午膳就摆在西轩室的大殿,皇上一会儿就过来。 大膳桌上,一端坐着萧槙,一端坐着谢陌,两边分别是萧烨两兄妹和妞妞两姐弟。看起来也是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如果不看萧槙和谢陌各自有点僵直的表情的话。 萧槙本来也没打算和谢陌一道用午膳的。可是想了下总不好他和儿女开一桌,然后叫谢陌带着侄儿侄女单吃。那落在几个孩子眼底,也太怪异了些。昨晚各吃各的宵夜倒是无妨,反正乾元殿的人没人敢朝外头说去。今天,还是凑合一下好了。 因为两个大人表情有些诡异,这个时候就是装也该是装得父严母慈的吧。所以四个小孩子都谨守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四个人的餐桌礼仪都有专人教,学得很不错。 这一餐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下用完了。然后萧槙打发人送那两兄妹回去德妃处,自己回东轩室午休。 谢陌安排了旭旭去午睡,妞妞和她睡在一起。 “姑姑,你怎么会在乾元殿起居的?” “不知道。” 妞妞沉默了一会儿,“姑姑,你跟皇上怪怪的。” “嗯。” 看谢陌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妞妞识相的闭嘴。午睡起来不久,谢陌便让送他们回家了。 晚膳,自然是各吃各的了。吃完了,谢陌有些坐立不安。她实在搞不清楚萧槙为嘛要让她在这里起居,这个男人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的。谢陌让人去打听皇帝就寝没有,乾元殿的人都眼里带笑的看着她。 谢陌内心在咆哮,你们想歪了。本宫只是要知道他睡下了,然后才好安心睡觉。晚上睡得好好儿的被人夜袭不是个好经历啊,会有心理阴影的。 结果直到听到打更的声音,御书房的烛火也还亮着。 “娘娘,您等皇上么?”玲珑问。 “嗯,我等他睡觉。”已经在打瞌睡的谢陌随口答道。 这话有语病,其实是等他睡了,我好安心睡觉。结果,就这么出口了。而且还被无声无息就走过来的萧槙听了个正着。 谢陌一个激灵醒过来,瞪了坏事的玲珑一眼,不得已站起来,“臣妾恭迎皇上!”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赶紧把嘴捂住,这也算是君前失仪吧。 难得萧槙没计较,挥手示意玲珑退下,然后就迈步进来坐下,“起来吧。” “谢皇上。”这个时辰过来,难道昨天他不是被气走的么。本来有了昨天的事,谢陌是可以安心睡下的。可是,猜不透萧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还是不敢大意。其实,萧槙这个时候过来,她睡下没有对事情没有改变。就算昨天,她再是反抗,他都可以不顾她的意愿用强。只是,谢陌的心态没好到那个地步,能安安心心的就睡下了。 “你在等朕睡觉?” 虽然已经一起睡过四回了,谢陌从小受的教育还是不能接受这么直白的对话。 “皇上,臣妾是口误。” 萧槙挑眉,“怎么个口误法?” “臣妾…臣妾是想,皇上的身体就是万民的福祉,应当早一点安寝。医书上说睡得太晚于身体无益。” “掰,你大可以继续掰。说得像是你多关心朕一样。朕可没工夫听你废话,说实话!”萧槙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其实,处理完政事,已经很疲倦了。 “等你睡了,我好睡觉。臣妾当然是关心皇上的……” “行了,别假惺惺了。”走完站起走到净房由贴身宫女服侍着洗漱。这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叫春末,一个叫夏初。以前萧槙去坤泰殿也跟着去伺候的。所以,大家老熟人了。虽然她们一直低眉垂首,可是她一路走来的窘迫她们也都是旁观了的。 按说对于皇帝身边亲信的人她都因为好好的笼络,譬如郑达,譬如这两人。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们统统都在一路看过来的,她就什么手腕都对他们施展不出来了。 其实上一次端午谢陌过来,是想和萧槙好好谈谈的。毕竟他们也已经大婚了,日后是要绑在一起一辈子的。那么,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后来她想明白了,她是一辈子绑在萧槙身上了。而他,可不一定。他能换皇后,她却没办法换人的。所以,萧槙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要和她好好过日子的想法。她,似乎只是暂时占住这个后位的人而已。而萧槙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是迎她为后,想必是十分不情愿的。这么一个不情愿,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他不这么对她才怪了呢。就算她说不管他要怎么样,需要她做什么她都全力配合,怕是也只会换来一声冷笑吧。因为,他是皇帝,他要的,别人哪有不全力配合的份儿。 萧槙洗漱出来,看谢陌坐在床边,直愣愣的,一副被霜打了似的表情。他还没怎么她呢。昨天明明是她把他气走了吧。 谢陌直到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才醒觉过来,“皇上” 萧槙看她仰起脸看着自己,看起来很是脆弱。不过,谢陌很快把这抹脆弱收了起来。她在他面前做这幅模样做什么,徒自被人看轻了。 萧槙掀被子上床,睡到床内侧。谢陌跟着睡到外侧。 说起来,她和萧槙还没睡过一次全乎觉。第一次,他半夜摔门而且;第二次,他睡觉,她抄《女诫》;第三次,端午夜他们各自换了房间。然后是昨晚的第四次,他被她气走了。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又是半夜。 谢陌正想着呢,萧槙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绸布带,“转过去。” “做、做什么?”谢陌惊讶的说。 “快点。” 谢陌只能照做,然后眼上就被覆上了那根绸布带,萧槙还在她脑后绑了个结。她下意识疑惑的想伸手把布条挪开,手就被他抓住了,然后他的十指滑入她的指缝,人也从身后贴近了她,唇落在她的颈侧。 谢陌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是,看不见,感觉却更加明晰起来。 她还是不情愿的,可是昨晚那样的招数都用上了,他今晚居然还过来找她过夜。她还能有什么法子。跟他打一架么,那她至少得有水清幽这个身手才敢想一想。话说回来,就算打得过,她敢跟皇帝打么。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萧槙很快就停止了,草草收兵。 萧槙捏住她的下巴,“看着你这幅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真是倒胃口。” 谢陌把布条挪开,露出眼来。这一回萧槙没有阻止她,只是翻身平躺在旁边不看她。 “我也不想这样的。”谢陌眼望着帐顶的纹路发呆。 “陌儿,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半晌,萧槙才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谢陌侧头看着他,“皇上,您今晚……”换床睡么? “做什么?” 看看钟漏,都快二更了,好像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有话就说。” 谢陌想了想,他现在估计也是没有睡意的,那就说几句吧。 “皇上,从前的事是臣妾对不起你。” 一说这个萧槙就来火了,方才欲*求*不*满的火气,这两年以来时时压在他心头的父母的死,还有被谢陌背叛的痛与恨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谢陌、谢陌、谢陌!”萧槙一再地念着她的名字,越念越大声,越说火越大。想起她方才一个人坐在床边那副样子,不再说什么,直接翻身背对她,“闭嘴!睡觉!” 谢陌只好闭嘴,好吧,总算今晚没有换地方,算是可以睡全一晚了。 按说,只有皇后和皇帝是可以睡一晚的。其他嫔妃都只能是半夜就被送走。可她这个皇后,却是大婚之夜都只有半夜的。 一刻钟以后 “皇上”外头响起郑达的声音。 “滚!”萧槙怒吼一声。外侧的谢陌陡然被吓了一跳。 “皇上,杜宝林下红不止,皇嗣恐怕有失。”郑达抹抹头上的汗,皇帝心情再不好,他也只有打扰了。 “怎么会这样?”谢陌轻声道。 “她是干什么吃的,怀个孩子都怀不住。”萧槙烦躁的道,说完坐起身来。他现在只有一儿一女,所以这一胎还是挺看重的。 “皇上,臣妾同你一道去。”谢陌赶紧起身把衣服递给他,自己也拿过外套穿。她是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再不管事,也不能不过问。一边让人去叫了水清幽起来一起。说来也怪,水清幽跟着她住进乾元殿西轩室后,萧槙却不再找她聊天了。 “嗯。” 匆匆赶到杜宝林的住处,她现在还不是一宫的主位,住在贤妃的宫中侧殿。这个时候侧殿灯火通明,太医已经赶来了,正在想法子救治。贤妃一脸焦急的在外室走来走去。看到帝后一同过来,赶紧的迎上来。 “臣妾参见皇上、娘娘。” 萧槙‘嗯’了一声,谢陌摆手道:“免礼,情况怎么样?” “晚膳时都还好好的,臣妾已经睡下了,杜宝林的贴身宫女来求见,说她喊肚子疼。臣妾不敢怠慢,立时召了太医。太医已经进去了,说是情况不容乐观。这才让人去打扰了皇上、娘娘。杜宝林动用过的东西,今晚的吃食,能封存起来的臣妾都已经让人封存了。” 萧槙背着手,觉得后宫真是诸事不顺,“贵妃呢?还没到?” 贤妃看向门口,贵妃正好进来,福身道:“臣妾见过皇上、娘娘。” “起来吧。”萧槙不耐的说,然后盯着云裳看。 说实在的,这件事一发生,谢陌第一反应也是想到了云裳身上,只是没有说而已。毕竟那可是皇帝嫡亲表妹,云太后的侄女。而且,没凭没据的。再说了,有凭有据,皇帝怕是也要偏袒云裳的。 也是因为现在的后宫挺复杂,而且多是萧槙当年那一派系的人,所以谢陌才不愿意这个时候插手后宫的事。皇帝让她当皇后,这是要告诉当初淮王一党的人,只要安心做事,他都不会亏待。但是,她最好不要和从前雍王党的人对上,不然很容易引发朝堂的大震动。她交出后宫的管理之权并不只是从个人来考虑的。所以,现在她还是不出声,等皇帝自己处理。 “贤妃,你带本宫进去看看杜宝林到底怎么样了。” “是。” 贤妃也巴不得从这事里摘出来,不管皇上和贵妃说什么,她都不想在场。只是这一次杜宝林出事,她是难辞其咎了。 “娘娘,都是臣妾做事不周到。” “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 谢陌走近床边,几个太医要起身行礼被她制止,“你们忙着,本宫就在旁边看看。”然后对水清幽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 “是。” 贤妃亲手斟了杯茶奉给坐在大椅子上的谢陌,然后侍立一旁。 “你也坐吧。” “是,谢娘娘。” 谢陌端着热茶拨着茶盏,热气慢慢的上升。凭良心说,她不喜欢胡采女,也不喜欢这个杜宝林,来这里不过是义务,想来贤妃也是。只是想一想后宫总是不断的发生这样的事,有时候也觉得这宫里煞气挺重。还有,耳中一直听得杜宝林在喊叫呼痛,还是会让人动恻隐之心。毕竟,她平日里再是浅薄,挺个肚子到自己跟前耀武扬威,本身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谢陌脑子转的飞快,这件事真是云裳干的?应该不会吧。就是她想这么干,身旁肯定也有人拉住她。拉不住也会赶紧叫了云夫人来劝。再说了,费力不讨好嘛。姑姑当年这么做,那是为了给表哥扫平道路,她又没儿子。 说到儿子,就听到外头太监的声音“德妃娘娘到——” 外头萧槙和云裳在说什么,谢陌她们听不到。这一嗓子倒是能听到的。 然后谢陌注意到,一直在喊痛的杜宝林没声了,于是顾不得外头怎样,赶紧的问:“杜宝林怎么了?” “禀娘娘,晕过去了。” “哦。” 太医正过来,“娘娘,恐怕皇嗣保不住了。” 谢陌站起来,“本宫去同皇上说一声吧。”于是走出去,德妃正好起身,便又朝着她一拜,“拜见皇后!” “免礼!”谢陌走过去,站到萧槙身旁,“皇上,太医正说皇嗣恐怕不保。” 萧槙的眉拧起,然后说:“你在这盯着,该怎么办怎么办吧。”说完便负手出去了。 “是,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就早些安歇吧。”谢陌应了一声,然后看一眼云裳,眼眶有点红红的,不知道萧槙跟她说了什么。然后再看一眼德妃,德妃忙说:“臣妾刚听说,想着臣妾好歹是生过孩子的,兴许能帮上什么。唉,没想到杜妹妹是个没福气的。” “你还要照料大皇子和大公主,赶紧回去吧。这边有本宫跟贵妃贤妃。”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谢陌复又进去,贵妃和贤妃一起跟上。云裳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不过,有谢陌在,也不用她出什么头。 “太医,即便皇嗣保不住,杜宝林你也需尽力。需要用什么药直接取用便是。” “是,臣明白。” 杜宝林自身的条件算不上好,也许以后也不会再得宠了。谢陌也一直挺讨厌她,可是看她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萧槙听说皇嗣保不住了直接就走了,还是为她觉得心寒。郎心似铁哪! 不知道在场另外两人,会不会有物伤其类之感。 或许不会吧,这两个人跟萧槙的关系都匪浅,应该不会被这么对待。谢陌倒是没有想过自己遇上这种事会怎样,她每次都被监督着喝药,连怀孕都没可能,更不可能流产了。 谢陌也知道,指望萧槙能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二更多了,他四更就必须起身的。如果她够贤惠,方才应该是劝着他不要来,自己来看着就是。只是,她怕担责任。因为,不管是萧槙还是其他人,对她都没有什么信任感。尤其,姑姑还有不少前科。上一次胡采女的事,她还没有彻底摘清呢。这一次,她在怀疑德妃跟贵妃,旁人定然也在怀疑着她。 等到一切安排好,谢陌照旧把照看杜宝林的事交给了贤妃。 “娘娘,都是臣妾没有照看好才出现这样的事,您如今还这么信任臣妾,臣妾一定不会让杜妹妹再出什么差错的。” “嗯。”太医方才都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调养了。而且她孩子都没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害她,还能出什么差错。谢陌估摸萧槙的意思肯定是求稳,不想后宫因此就乱套,所以叹息着说:“太医正方才也说了,落胎的原因有很多,有时候也不能怪旁人的。” 谢陌和云裳一前一后的出去,云裳恹恹的,谢陌情绪也很不好。到了门口,云裳福身,“臣妾恭送皇后!” 谢陌点点头,上了凤撵。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熬到现在将近四更还没睡,方才在众人面前不得不端着,现在就有些顾不了形象了,歪在水清幽肩上就哈欠连天的。 水清幽知道她心头有点空落落的,她是医者这样的阵仗见惯了。谢陌却一直是被父兄保护着成长的,虽然也知道这些风光后面的血腥,但是她父兄显然不够狠心,不曾让她亲眼见识过。 “我以后就要一直和这些阴谋、算计为伍了。虽然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却有点了解姑姑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性子了。”一世无宠,儿子又一直面临来自夫婿爱妃爱子的威胁,做些出格的事也就难免了。 “其实,我姑姑,她也只是一个一辈子没有把爱等来的可怜女人罢了。”谢陌记得幼时进宫,在坤泰殿是很少看到先皇的。少有的几次都是来指责姑姑的。姑姑会端端正正的站着或者跪着,背脊挺得很直,一脸的倔强。可是等到先皇走了,却只剩满面的落寞,有时候还会不自知的落泪。她那会儿都是在外头偷看的。想不到同样的命运如今落到自己身上。一定不能再让第三个谢家女布上后尘了。外间说谢家嫡女都是储后,谁又知道这样泼天的富贵背后是多少血泪呢。 “这宫里的女人,恐怕除了当年的云太后,其他的都是以泪洗面度日。就像三弟的母妃,望先皇再去看看她,望得人都疯了。” V 7 原地 水清幽就安静的听她说,伸手搂着她,“其实何止是宫里的女人,大宅门里的女人哪个不苦。” “人生失意无南北嘛。水姐姐,我觉得还是你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最好,可以不依靠任何人活着。” 水清幽想说如果不用依靠任何人,她现在何必蹚浑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嗯,我姑姑她还能好起来么?”之前谢陌也让水清幽去过冷宫。 “得到好的治疗和护理能好转,但是要想像从前一样就不行了。”风瘫病人很难完全恢复的。 谢陌睡眼朦胧的走到西轩室,却看到值夜的人守在她屋外。难道萧槙睡在这里?进去一看果然是的。看钟漏还有两刻钟到四更,谢陌便睡到榻上,省得上床吵醒本来就睡得不够的萧槙。说起来皇帝真是命苦,初更才睡下,四更又得起来。难怪很少有皇帝长寿的。说起来,皇后好像也没有什么活得寿数长的。 萧槙起身的时候,就见到谢陌在榻上缩成一团的睡着,眉头紧蹙。他盯着看了好几眼,然后才从她身旁出去。 杜宝林落胎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她只是宫女出身,全无后台,而且什么证据都没有。皇帝自然不会为她去动高位的妃嫔。落胎,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后宫。 谢陌叮嘱了不要在物质上薄待她,像她这样从宫女跻身妃嫔的,一旦失了倚仗会比普通宫人更惨。好在皇后和贤妃都还算厚道。 七月初九,萧槙发了一道旨意,让幼弟洛王到大相国寺长住为先皇、太后祈福。朝上还弄了个不小的仪式算是欢送他。 谢陌一早就叮嘱玲珑把那副画像给毁了,留在那里就是个不知什么时候会惹出大麻烦的东西。 萧柏临走前来拜别兄嫂。谢陌想着这么做虽然是对他比较好,但是毕竟皇宫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这样一来,也算是被变相的逐出家门了吧。所以,他现在看起来有些低落也是很正常的。 “三弟安心的去吧,你的母妃皇嫂会帮你好好照料的。日后你时常可以回宫来看望她。” “臣弟谢过皇兄、皇嫂。” 萧槙的眼扫过萧柏腰下挂着的淡蓝色香囊,也给了几句临别赠言:“去了大相国寺,不要自持是王爷,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那里是国庙,又是叔祖修行之处。望你好自为之!” 谢陌听着怎么没什么感情啊,就像是交代一个要出远门的臣子一样,还不是亲近的那种。可是萧槙的性子她也知道,不亲近的人他是不会做出那副多亲近的样子的。他从小就不用更不屑伪装自己。 时辰差不多了,有司来恭请洛王动身。 那个身着王袍的小小身影已经走远了,谢陌有些不舍的往前倾了倾身子。以后,这宫里又少一个待她亲切的人了。 “走远了。”萧槙不阴不阳的说。 谢陌很无奈,他怎么连个九岁的小男孩都不放心。 “你送皇兄走的时候,比这还要无奈与心酸吧?也承诺会替他照顾母亲吧?” 原来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谢陌解释道:“表哥……” “叫他皇兄,不然就称呼淮王。” “是,皇兄离开的时候臣妾还卧病在床,他也没有到过谢府。所以,臣妾不曾送过他。”说起来,那个时候进宫求皇帝让她进内惩院陪伴萧槙余生,巧遇表哥,就是他们分别前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可真是遗憾得很呐。”萧槙讥诮的说。 谢陌将近四更才睡下,午时被叫醒的时候实在是爬不起来,还是玲珑说今天午后洛王就要离开她才挣扎着爬起来的。现在头还是晕晕的。看萧槙起身就走,她也只能跟上。此时是在宫门处为萧柏送行。她这个皇后得紧紧跟着皇帝才行。 萧槙也没有上龙撵,脚步迈得很大也很重,似乎要把心头的怒气发泄出来一般。谢陌看一眼郑达,后者用眼神表示他这个时候可不敢去劝。 谢陌到后来简直是提着裙摆小跑着追赶了。哪晓得忽然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娘娘——”玲珑惊呼一声,郑达也赶紧叫,“皇上,娘娘晕过去了。”一边把险险要扑地的谢陌扶住。 萧槙转过身来,楞了一下,朝郑达伸出手,“传太医正到西轩室候着。”想问水清幽在哪里,想想应该是在淑妃那里,也就作罢。他不喜欢谢陌和那个女人太过亲近了。之前一番做作,居然也没能让那两人分开一丝半点。他就是挑拨她们的关系,而且也不无借水清幽试试谢陌的意思,没想到她全不在意。 萧槙抱着谢陌上了紧跟在身后的龙撵,把人安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拍拍她的脸,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烦躁不已,她这又是怎么了,说晕就晕。 等到把人放在了西轩室的大床上,白胡子的太医正已经在候着了。 太医正隔着纱巾把了脉,又换了一只手。 “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正站起身来,“皇上,娘娘她、她睡着了。” 萧槙怒道:“有一头在路上栽倒睡着的?” “起先也许是晕了,现在的确是睡着了。” 萧槙拢起帐子看,可不是,都开始打小呼呼了。 “那起先怎么会晕的?” “娘娘昨日熬了夜没有休息好,加上腹中空虚,一时虚脱突然晕过去了也是有的。” 萧槙盯着玲珑,“她还没用午膳?”早膳当然是睡过了,可是午膳难道也没用。 “回皇上的话,娘娘吃了一口就把碗推开了,怎么劝都不肯吃说是没胃口。” “所以,你们就听之任之,是吧?”皇帝的话说的轻描淡写的,玲珑却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分辨。 “她以前在家也是这样?想不吃就不吃了?” 玲珑知道皇后还在为昨晚的事有些难过,再加上今天洛王离宫,就更加失落了。她也劝了几回,可是总不能硬灌吧。[]以前倒是也有过撒气不想吃饭的时候,那样大公子就会一口一口的喂。于是老实的说:“以前如果不吃,大公子会用哄的或者是直接喂。” 萧槙的眉竖起来,“她多大了她,吃个饭还要人哄着喂着。” 谢陌睡得正好,听到声音有点大,下意识的往被窝里钻,还拿手把耳朵堵住。玲珑有心解释一下她说的本来就是小时候的事,看谢陌这样便住嘴了。 萧槙把帐子放下,转头告诉玲珑,“以后,她吃多少你吃多少。她要是不吃,你就跟着饿着吧。” 玲珑顿时苦闷了,就皇后那个胃口,那她以后岂不都得半饥不饱的了。 郑达无声的在门外耸了耸肩膀,然后进来说:“皇上,各宫的娘娘们都在外等着看望皇后娘娘呢。” “看什么?看她怎么睡觉怎么打呼啊。皇后不用看,叫她们都走。” “是。” 郑达于是出去告诉众人,皇上说的皇后不用看,让她们都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用看是什么意思。但从郑达这里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云裳当先走了出去,然后德妃带着一双儿女也走了,剩下的人跟上。 皇后一头栽倒,于情于理她们都该来看望。所以一得到消息就像后宫总动员一般都到了,只有还在扎银针的淑妃没动派了心腹大宫女而已。 但是,看望皇后众人自然还有别的目的在里头。皇后如今可在乾元殿呢,听说召太医皇上也在跟前守着。云裳是想看看谢陌在乾元殿起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德妃是想带一双儿女一起见见皇帝……如此不一而足。单纯的来看谢陌的可以说没有。 可是这不用看是什么意思啊,还是说皇帝是说根本没有必要来看望皇后,她们依然只需把她当做坤泰殿里那座美得像观音像却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后就好了。一切不会因为她搬到乾元殿有半分改变? 后宫的位置其实也是论功行赏,众人大都是当年雍王阵营里的中坚力量的家族代表。可是,最要紧的后位,皇帝却给了当初反对雍王为储君最得力的谢相之女。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不服。 后来看新后进宫,皇帝连卯都不愿去点,更别说如何宠爱了。众人对这个空有其名的皇后,自然也就没有了畏惧和敬意。之前看杜宝林在皇后面前撑腰挺肚的,众人虽然心底暗自不爽杜宝林,但也觉得皇后果然是有名无实的。就连个小小宝林都敢到她面前这样。也不禁会展望一下自己也能这样到皇后面前炫耀一回。 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把皇帝说的不用看理解为了仍然跟从前一样,初一十五到皇后跟前点个卯就行了。 云裳谨记着家里递进来的话,一定要时刻留意皇帝对谢陌态度的变化。从乾元殿出来就转身去了云太妃那里找小姑姑和表妹萧枫商量。 而谢陌对此一无所知,安安稳稳的睡着。萧槙在御书房批折子,中途让玲珑把谢陌叫起来吃了点东西。她闭着眼喝了碗参汤倒下去接着睡。一直睡到华灯初上才悠悠醒转,“天还没亮啊,我再睡会儿。” 玲珑赶紧拉住她,“娘娘,不是天还没亮,是又黑了。您从午时一直睡到现在了。快起来吃晚饭吧。” “没饿。”谢陌嘟囔。 “您没饿奴婢可饿惨了。”要不是知道谢陌没睡饱起床气大,玲珑早趁人不注意把她叫醒了。 “你饿了你去吃啊,你这会儿不是不当值么。” “可是皇上说以后你吃多少奴婢才能吃多少。因为中午你一时虚脱晕过去了。” “那我怎么觉得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玲珑欲哭无泪,“那是因为您一时晕厥之后接着又睡了。”说完肚子咕咕两声。 谢陌低头想笑,玲珑一向是挺能吃的,让她跟自己吃一样多,那是让她有点难受。 “反正是一碗饭,一大碗跟一小碗都是一碗嘛。你可别指望我会为你变成大胃口。” 玲珑受教的点头,“那娘娘,您是起来用膳,还是就在床上用?” “呃,起来用吧。在床上用好像病人一样。”谢陌在床上吃了差不多一年的一日三餐,特别不喜欢那种感觉。 春末在门口问玲珑,“玲珑姑娘,皇后醒了么?皇上说没醒也该叫起来用晚膳了。皇上在御书房等娘娘一道用膳呢。” 要去陪吃啊,谢陌的肩垮下来。 玲珑替她穿外衣,小声在她耳边说:“娘娘,你好歹多吃点,奴婢真的很饿了。” 谢陌嘟囔,“吃饭还兴连坐的。好了,你去吃吧,皇上不会让人监视你的,也就是那么一说。” “可您得好好吃饭,您不好好吃饭皇上就会追究奴婢的。” “知道了,啰嗦!我难道不知道不吃饭会饿啊。” 春末在门口候着,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感觉很是亲密。而且有时候听着玲珑也没用敬语,皇后还被她管手管脚的样子。 谢陌穿好衣服跟在春末后头往御书房走去,一想到端午那个夜晚她对那里就有点违和感,但又不得不去。 去的时候,宫人正在摆膳。她向萧槙行了个礼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开饭。 “睡得可好?”萧槙问。 “回皇上,甚好。”谢陌答。 “甚好?”萧槙有点意味不明的盯着她。中午可是被她狠狠的吓了一场。 “是,甚好。”谢陌点头道,她现在面色红润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她没睡好吧。 摆好膳,春末给谢陌端来米饭,然后不停的给她布菜。谢陌中途喝了参汤,其实真没怎么饿,可是春末劝得殷勤,又有萧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只好努力加餐饭。最后的结果就是微微有点撑着了。 到喝茶的时候就一口没喝。 “不好喝?”萧槙好整以暇的端着茶盏问。[.超多好看小说] 谢陌抬头,“皇上,臣妾想,出去散散步消食。” “吃撑了?你对你那个贴身宫女就这么好,生怕她吃不饱,宁可自己吃撑?” “不是的。”是因为跟你吃饭,你又一直盯着,所以有压力,干脆埋头苦吃。 萧槙挥挥手,谢陌忙不迭的站起,准备出去走走。听到萧槙说话,又赶紧停住转身看过来。 “你今晚,不用等朕睡觉。” 谢陌很想问个清楚,是你不会过来,还是怎样啊?可是,她问不出口。 萧槙看她还不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执意要等,那就等吧。朕通常是将近初更才会就寝。有时早一点儿,有时晚一点儿。视当日的忙碌程度而定。” 谢陌微微福身,很苦闷的往外走。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等么。好在今天白天睡得有点多走了困。可是难道以后每天白天睡上一大觉,然后晚上等着被宠幸。 谢陌看春末跟着自己出去,而她明明带了小宫女的。 “皇上让你跟着本宫?”监视也不要这么明显啊。 春末恭敬的说:“娘娘对乾元殿还不熟,奴婢奉命多照看一二。” 谢陌停住脚步,“其实,你把一些忌讳告诉玲珑就行,本宫不会违反的。” “娘娘,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谢陌便只好由春末陪伴着在乾元殿的花园里转了转。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去找了本书看,看得无聊又让小太监表演皮影戏。 春末回到御书房,萧槙问:“什么都没问你?” “皇后娘娘就光是走了走,什么都没问。” 春末退下了,萧槙照旧批折子。 郑达陪着笑道:“皇后跟春末不熟,如果是奴才,说不定就会问了。”您想跟皇后和解还是怎的,那也得态度明确一点啊。 萧槙瞥他一眼,“你这个老东西多什么嘴。你跟她很熟么?” 郑达下意识点头。皇后路都走不稳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他还亲眼见证过她尿床呢。 “比朕跟她还熟?” “那当然是比不了。”郑达看皇帝很烦躁的搁笔,知道他其实还是很矛盾。如果自己没猜错,皇上是想给皇后一个机会。可是,又放不下脸说。希望皇后能够像刚进宫那会儿一样,巴巴儿的贴上来陪小心。可偏偏这会儿皇后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其实,这事让他郑达出马不就是了,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可是,如今已经是皇上让一大步了,如果让自己去,倒有点低头求和的意味。所以,就让春末去探探路。还有啊,谢皇后一贯聪明,怎么如今也不开窍起来了。对皇帝这种脾性的人来说,叫她到西轩室起居,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夜宿西轩室就很说明情况了,她怎么一点没察觉呢。 对皇帝来说,肯迈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的确是皇后娘娘对不起皇上,而且她为了淮王所作的事,实在是太伤人了。更别说太后跟先皇都是间接因此而死的。 不过,要多为活人着想。他其实也不想见皇上这么痛苦。既然他痛苦和快乐的来源都是谢皇后,那么,如果他们能够抛开过去,重新开始他也是乐见的。 只是,这一次皇上是再禁不起欺骗了。还有,很多事情,皇上也是不能忘记,更不能释怀的。所以,就算真的有和解的机会,皇后恐怕还是要吃不少苦头。他自己这几个月见到皇帝的阴阳怪气和那副别扭劲儿都有点受不了。喜怒不定的,很难伺候。 夏初在外禀报,说是云太妃和长公主求见。 郑达心头一个咯噔,云太妃怎么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来了。想到从乾元殿出去就到了云太妃处的贵妃,他心头叫一声苦。看来事情是又要起变化了。 如果来的是另外一个什么人,萧槙肯定是不会放进门的。可这个,不但是他父皇的妃嫔,还是他亲小姨。更别说他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云家的女人没脸了。表妹云裳如此,云太妃亦是。 云太妃被迎了进来,萧槙抬起头,“小姨你来找朕有什么事?”没事就回去好好颐养天年吧,别插手朝廷和后宫的事。 云太妃坐下,“皇上,你难道忘了姐姐是怎么会死的了?” 萧槙脸上一僵,“朕日夜不敢忘。” “你记得就好,如果不是谢陌,何至于发生这后面许多事。姐姐不用死,她可以活着当上皇后,就是先皇也不用因为失信和梧桐失偶,早早的就驾鹤西归。” 萧槙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小姨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一旁的萧枫接嘴,“皇兄,父皇和母后可以说都是被她害死的,您如今却又亲近起她来。” “你闭嘴!”萧槙直接道。 “臣妹从小就不如谢陌口舌如蜜会讨人喜欢,你一直就不大喜欢臣妹,臣妹自己也知道。可她是面甜心苦啊。” 萧槙是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妹妹,可是这跟萧枫嘴甜不甜没关系。因为他不喜欢外公和舅舅的做法,凭什么为了加一重保险就逼着母后把夫婿分给小姨。可是面对她这样直白的指控,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没有的事,皇兄就你这一个亲妹妹,更别说我们另一半血缘也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枫儿你不要瞎想。” 云太妃知道这个侄子甚有主见,说多了也不好,“皇上,别忘了朝中还有不少人心向淮王呢。这个谢陌……” “淮王得势她能有什么好处?”萧槙反问。 “这个可不好说。皇上,还有一件事才是小姨来找你的原因。”云太妃握着女儿的手说。反正她已经把心向淮王的话说出来了,其它的就任凭皇帝去想了吧。这个,可是这个皇帝侄儿最大的心病了。 萧槙看一眼面上忽然酡红的萧枫,“小姨放心,方才朕就说了,枫儿是朕唯一的妹妹,一定会给小姨选一个乘龙快婿。如果小姨看上了谁家的才俊,也可以告诉朕一声。朕召进宫,让你们私底下看看。说起来,枫儿也快十六了。要不是之前为父皇母后守孝,早该出阁了。这个,是朕疏忽了。” 云太妃笑笑,“皇上操劳国事,而且皇上自己也才大婚不久,公主出阁肯定是得缓一缓的。” “那好,小姨就慢慢挑吧,到时候朕和小姨一起参详。嗯,说起来,枫儿的封地也略薄了一些。郑达,让人拟旨,朕要再赐长公主五个城池为封邑。日后由公主的嫡长子继承。” 云太妃一拉萧枫,“还不快向你皇兄谢恩,以后可不许再说皇兄不疼你的浑话了。”再添五个城池做封邑,那就是比肩嫡出了。 “臣妹谢皇兄的赏赐,日后再不胡说了。”萧枫一心还想替表姐云裳争取点什么,就被云太妃一把拽着告退了。 出去上了车撵就一指戳在她额上,“没见你皇兄已经很不耐烦了么?”她今晚故意提起姐姐和先皇的死,皇帝能心情好才怪了。这个小笨蛋,封邑都增加了,还不知道赶紧的走。 等到他们出去,萧槙手里的朱笔都掰折了。 “朕怎么那么容易就心软了呢?小姨说的没错,都是谢陌,谢陌!心向淮王,哼,给朕好好查查,这宫中朝中都有哪些人心向淮王的。” “是。”郑达答应着出去。心头暗自叹息,皇上跟皇后中间隔了太多的人和事了。要和解,谈何容易。好容易皇上起了点念头,被云太妃这么一搅合又黄了。这一步又退回原地了。 饶是谢陌白天睡了一大觉,也等得瞌睡连连了,不是说初更睡么。这都快二更了也没有见到人啊。她终于忍不住找人去打听。结果说是皇上今晚早早就歇下了。 原来,换了一种方式折腾她啊。谢陌倒不是太意外,爬上床躺下。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玲珑推醒,“做什么啊,玲珑。”她困死了。昨晚睡太晚,没睡好。 玲珑一脸的为难,“娘娘,皇上让咱们现在马上回坤泰殿去。他上朝回来,不想看到咱们还在这里。” 谢陌的脸‘腾’地气红了,“我如今低头低到这个地步了,他到底是要我怎样啊。要打要杀给个痛快啊。” 玲珑把她的嘴死死捂住,“娘娘,慎言。” 谢陌把她的手拿开,推被子下床穿衣,“好,我滚!我这就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萧槙如今就是钝刀子割肉,反正怎么叫她难受怎么来就是了。她是欠了债,可是他给她个痛快行不行。 回去以后,谢陌随意吃了早膳就倒头又睡下,却因为气闷于心怎么都睡不着。到晚上,她找水清幽要助眠的药,不然她又得大半夜才睡得着。日日如此,就改不过来了。 水清幽递了一碗糖水给她,“喝这个吧,我在里头加了点东西。” 谢陌吐出一大口气,然后接过去喝了。 “我替你把个脉,你这样子郁结于心的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样子喝那些固本培元的药不都白费了么。要不,你哭一场吧。”水清幽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可以借她靠一靠。 谢陌摇头,“我不能哭,我也不能输。这坤泰殿到处都是眼线,我不能哭。皇帝这么耍我,让我去住了三天然后赶回来,我已经够丢脸了。不能让那些人看笑话。哈哈,这一次我还有坤泰殿可以滚回来,下一次我滚到哪里去?到时候,纵有千金去买相如赋,也衷肠无处可诉。你们都不用太为我担心,这条路难走,我早己知道的了。” 谢陌出去又在树上划了一条线。 水清幽问玲珑,“她干嘛呢?” “说是记账。” “哦,那就好。我真怕她没有底限的逆来顺受,那只有一个结果。” “什么?”玲珑望向水清幽。 “早死早超生呗。还能是什么。” 玲珑气愤道:“难道皇上真的要把娘娘逼死才能罢休么?就怕到时候他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她看得出来,皇帝对她家小姐其实还是有情的。既然如此,这样折磨小姐,他自己难道就不难受么?非得等到一切无可挽回才来后悔么? “你不是成天劝你家娘娘慎言么?怎么自己倒管不住嘴了。”水清幽挑眉。 玲珑压低声音,“再不说出来,我也得憋得早死早超生。而且有水姑娘在,旁人哪能听了去。” 谢陌划完了线,在空地上跳起舞来,边跳边唱,“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一曲终了,水清幽过去拍拍她肩,“该睡了,该睡了,别又跳又唱整兴奋了那就更不好睡了。”和玲珑一左一右驾了谢陌进去睡去。 “高处不胜寒,还能有那处比这皇宫还寒。广寒宫么,我乘风归去,我看看嫦娥去。我跟她换!” 水清幽无奈道:“我给你喝的不是酒吧,你怎么又撒酒疯了。算了,撒就撒吧,总比一味憋着好。” 谢陌白她一眼,“你才撒酒疯呢。嗯,你的药管不管用啊,不管用我干脆喝酒去,一杯倒。” “管用管用,再不管用我点你睡穴总成了吧。” 的确挺管用的,谢陌胡言乱语了一阵,被两人弄上床脱了衣服很快就抱着被子睡去。 倒是玲珑忽然蹲在床前,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我会一直留在宫里陪着小姐的,我哪儿也不去,在宫里呆一辈子。小姐从小到大,谁不是把她捧在手心啊。为什么现在要受这些罪?” 水清幽拍拍她的肩,“好好好,不过你先坐起来吧。今晚你守夜么?” 本来不该玲珑的,毕竟她是掌班,可是今晚不亲自守夜实在是不放心。她就在谢陌床旁边坐着,恨恨的想,管不得老爷说淮王才是适合当太子的人呢。如果是淮王,一定不会这么欺负小姐的。 乾元殿御书房 皇帝捏着呈上来的证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那些人心向淮王的证据?”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议论、牢骚。皇帝在各个大臣的府邸都是有安插人的,一声令下,要收集心向淮王的人的证据。很快,呈上来的证据就堆满了乾元殿御书房的龙案。但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萧槙刷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滚!” 皇帝不满意,下头的人自然是跑断了腿的再去找证据,要有价值的。而且,皇帝的意思,这事还得悄悄的进行。如果是走漏了风声,唯他们是问。 虽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但是从递上来的东西看,的确有不少人私底下还在念着淮王,还三三两两的议论。萧槙冷哼一声,他自问没有什么做得不如皇兄的,可是那些人为什么就只念着皇兄的好。 心向淮王,小姨是想说他的皇后心向淮王吧。理智上萧槙知道就算皇兄有翻身重来的那一天,他们位置换一下,或者就直接他‘驾崩’了,那谢陌也只能给他守一辈子。可是情感上,他连这种假设都没办法接受。是,她心里向着淮王,一直向着他。所以当初才不惜欺骗他的感情,也要为淮王即位扫平道路。甚至千方百计的把他害进了内惩院,差点终身监禁。 即使母后的死不是她的本意吧,可是害得他终身监禁了,母后还能有什么指望。到时候皇兄即位,谢青鸾成为太后,母后还有活路么。而内惩院中的他,不也是别人的砧板上的肉。 哼,不过那样对她没影响。她可以如愿的做他的皇嫂。在大相国寺她还说过会尽力保护他呢。一样是做皇后,只不过不是他的。而且,她一定做得和现在不一样。不至于什么都不想管,得过且过。一定是把后宫整治得跟谢青鸾那个时候一样,铁板一块。 其实吧,他是恨谢青鸾。但是在她的管理下,后宫也没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糟心事啊。谢陌自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她就是不肯管。 萧槙也知道她的为难,她不想后宫更乱,乱到引起朝堂的震动。可是,不是她这么撂开 手就不管呀。 他是想忘掉那些事,可是小姨两句话就让他看清楚,他忘不掉。永远都没可能忘掉!忘掉谢陌为了皇兄来欺骗他害他。更加引得母后自杀,父皇厌世。 所以,还是只能这样。 皇帝不满意的结果,曾经被目为淮王一党的人都被严密监视,谢府也不例外。寻常人可能没发现,但是谢阡不可能不发现。他旁敲侧击了一下,其他几户人家恐怕没有发现。来的毕竟是皇上手上最精锐的暗卫。 自从先皇易储,他们这些曾经一力支持淮王的世家大族就一直如履薄冰。陌儿进宫让他们看到一线希望,可是帝后失和,陌儿在皇帝跟前根本说不起话。 皇上行事比较严苛,有时候对臣子难免求全责备。那种时候,他们这些曾经的‘淮王党’是找不到在皇帝跟前能说上话的人去缓颊求情的。所以惩罚起来有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有亲疏之分。或许皇上本意不是如此,但曾经的雍王党自觉比他们要更有底气这是事实。有事对上也是他们退让。有时候私底下或是酒后吐真言或是牢骚满腹的时候,就会说出一两句淮王如何如何的话来。谢阡提醒过几次,最后也只能不着痕迹的和他们有所疏远。 陌儿还在宫里呢,而且皇帝肯定是会不断找她麻烦的。他更不能授人以柄。 只是,如今发现皇上竟然派出最精锐的暗卫来调查他们。难道,他终是要对他们下手么?新朝伊始,政局还未完全稳呢。如果是这样,他不会迎陌儿为后才对。 谢阡几番犹豫,悄悄到陈亚夫府上拜访。 陈亚夫对他说的事很是吃惊,“这事,老夫一定会管的,国舅放心。皇上也绝无将臣子分党派的意思。历来党争都是朝政稳定的大害,皇上岂会不知。” 萧槙当然也不是因为云太妃一句话就大兴干戈,云太妃那日留下的还有一份资料,是云家收集的。上头罗列了不少事件,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果然,几番挖掘出来,找出了有异心的人。也找出了留在宫中依然忠于淮王,希望他能回来夺位的人。 谢青鸾那个女人,已经到了冷宫,也成了那副样子。居然还在兴风作浪。 陈亚夫来问的时候,萧槙就把查有实证的人员名单交给了他看。 “废后谋逆之心不死,可是淮王那边似乎没有动静。” “等到他有动静的时候,怕就是要兵临城下的时候了。来人,给朕抓!” “皇上,不能把范围扩大啊。”陈亚夫急急道。 “朕心头有数。” 话已至此,陈亚夫也无话可说了。 宫里、朝中立即抓了一批人,全部丢进了大理寺审查,一时大理寺的监狱有人满为患之忧。 谢陌暂时没发现什么情况,因为坤泰殿的人自然不会有偏向淮王的。不过这么过了几日,打击的范围难免渐渐扩大,她也有了些耳闻。只是,这事她尤其是该避嫌的,便只当不知。她甚至都和冷宫那边不往来了。 可谁知到最后抓来抓去,今日抓到水清幽名下了。 那些人,居然把谢陌当年被淮王安排跟着段远逃婚出京的事都挖出来了。然后,她隐身神谷的事也被查到了。再然后,给水清幽安插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她就成了淮王安插在宫里的耳目了。 听到这个罪名,谢陌笑了,水清幽是表哥安插在宫里的耳目。她一直就住在坤泰殿,而且是她请进宫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谢皇后而也是心向淮王的一份子。瞧人家苦心孤诣给她罗致的罪名。 “你们奉命来抓淮王耳目水清幽,连本宫一起抓走吧。反正她是本宫请进宫来的,你们抓她去,不就是想让她招供本宫是幕后主使么。”谢陌笑着把手伸出去。 来人是一群内宫监,为首的方德说:“娘娘,您一日是皇后,奴才等人哪里敢动您呢。还请您不要妨碍奴才等办公务。” “江啸,你去乾元殿找郑达问问,这可是归他管的人。抓人都抓到本宫这里来了。你问问他,是不是他让人这么干的?” “是,末将这就去。” V 8 安抚 江啸要出去,那些人如何拦得住,一只剑直接挡开拦路的众人往乾元殿而去。其实水清幽要抗捕逃掉应该也是没问题。只是,她这一跑,谢陌就真的说不清了。 那些人也不敢直接到坤泰殿捣乱,是想趁着水清幽在淑妃处诊脉回去的路上下手的。淑妃的宫女机警发现了,然后淑妃宫中的人到坤泰殿报的信,又留了水清幽在淑妃宫里等着。所以,谢陌现在是在淑妃处。 淑妃由宫女扶着出来,她现在已经不用卧床静养了。 “娘娘,坐下喝杯茶吧。”淑妃捧了杯茶给谢陌。 谢陌余怒未消的坐下,“淑妃,今日多亏你了。” “水大夫一直为臣妾诊治,臣妾感觉好多了。有人要在这里抓水大夫,臣妾怎么都不能坐视的。” “嗯,你也坐下说。” “谢娘娘!” 有皇后在,水清幽自然是抓不到了。方德他们这次本来就是想迅雷不及掩耳,把水清幽拿下,然后严刑拷打逼问出皇后的罪状来。这样一来,皇后自然就不是皇后了。 可是现在皇后在这里坐着,人抓不到不说,江啸还去乾元殿了。这个江啸还是从云家军出来的呢,居然一点情面不留。那现在怎么办?余人看着方德,等他示下。 “既然娘娘拦阻,那奴才等就先……” 谢陌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许走!来人,把他们统统给本宫扣下,本宫今日一定要问一个子丑寅卯出来。” 坤泰殿的一众侍卫立即佩刀出鞘,把这些内宫监赶到一处围起来。 而江啸顺利去到乾元殿,但是他也不能硬闯啊。踌躇的在殿外站着,内心天人交战。 小太监方才告诉他,云太师正在里面面圣。江啸闻言顿生退却之心,他是跟着云太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是云太师慧眼识人把他从一个小兵一步一步简拔起来,后来还推荐给当时的雍王。这才有了他的锦绣前程。对于云太师的知遇之恩,他一直是满怀感激的。这个时候硬要坏云太师的事,那就是不义。 可是,皇上让他保护娘娘。他如果此时退缩,那就是不忠。江啸非常的矛盾,最后还是让小太监去通报郑达。 他是坤泰殿的侍卫统领,找来自然不是小事,郑达在萧槙耳边说了一下便出来了。 萧槙疑惑的看了一眼侃侃而谈京郊驻军训练状况的云太师,他亲舅舅。他在这里向他禀报事情,而那边江啸就找来。难道云家对陌儿动手了? “郑达,好好问问江啸什么事?动不动就找到乾元殿来还得了。当朕很清闲么?” 云太师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江啸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难道事情不顺利? 郑达出去听江啸一说,大惊失色,赶紧的进来告诉皇帝。 萧槙嘴角弯起,“舅舅,您都管到朕这后宫了啊。看来朕的宫中不但有亲淮王的,还有亲云家的啊。” 云太师一撩衣服下摆,就地跪下,“皇上,云家对皇上绝无二心。谢皇后当初犯下那样的大罪,您不但不惩罚还立她为后。如今她又私下里同亲近淮王的人过从甚密。再者说,废后都那样了,她哪里还能搅起这么多事。” “你说那些事是朕的皇后搞出来的?”萧槙两手往扶手上一放,“这宫里你说谁是淮王党都有可能。就是皇后跟如今这事没关系。她坤泰殿除了一个贴身宫女以外统统都是朕的人。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监视之下。这个江啸,还是舅舅推荐给朕的人呢。至于你们说的这个淮王耳目水清幽,她的一举一动就更加有人专门盯着了。她也不是淮王耳目。”转头看着郑达,“你先去处理一下。” “是。” 萧槙继续说:“这件事同皇后没有关系,不要把她扯进去。” 云太师沉痛的说:“皇上,上一次咱们为什么会差一点功败垂成。不就是因为您被皇后迷惑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么。如果不是太后牺牲自己,您在内惩院一直关着,等到淮王即位,废后成了太后。那咱家的太后还有活路么,臣等一家老小还有活路么?就是您,废后也会下手啊。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皇后么。如今臣等见您对她有了软化的迹象,臣等是怕您重蹈覆辙。如果这一次让淮王卷土重来,后果难料啊!” 萧槙瞪着他舅舅,“敢情你们跟朕倒是心心相印的。”他这里一软化,该感受到的人没有半分感受。云家这些人倒是一个个耳聪目明的。先是小姨来劝,然后舅舅立即便采取手段。 “舅舅,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你们想把皇后拉下去,然后让裳儿做皇后。更重要的是,打击曾经的淮王党。朕早就说过,不分什么淮王党雍王党,只要是为朝廷效力的,朕一视同仁。当然,多少对你们是会更宽容一些。” “皇上,臣等不是容不得人,而是那些人不可能死心塌地跟着皇上啊。这不是查出来了么,他们的确是心向着淮王。” 萧槙看着他,“朕,不以言辞定罪。那些确有行为的,朕不会放过。但是朕一再强调,不要扩大范围,你们倒好,当朕的大理寺是你们报私仇用的吗。不要让朕一件件一桩桩的给你指出来。舅舅回去还是要约束手下的好。陈相说的没错,最要紧的是大局的稳定。舅舅要看远一点,不要在这个时候坏朕的事。” “是,臣知错了。”云太师看皇帝怫然不悦,心知这次只能见好就收了。 “下去吧。朕会抽空去看一下京郊的新训练方法的。” 萧槙不再说什么,只留下了太师上的关于京郊驻军训练的条陈。云太师躬身退了下去。心头暗叹可惜太后不在了。太后若在,如今的情势会对云家有利得多。首先那谢家的女儿就休想进宫,更别说当皇后了。后位自然是他的裳儿的,云家也不会只是如今这个被丁家、王家虎视眈眈盯着的局面。 郑达赶到淑妃宫中,见谢陌沉着脸坐着,忙上前行礼。然后说:“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跟娘娘过不去。来人,把这起子胆大包天的奴才通通拿下。” 其实也不用拿下,因为那些人,都被坤泰殿的侍卫团团围住,直接带走就可以了。 “大公公,大公公,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方德等人喊道。 郑达的目光威胁的看过去,“胡说八道,带走!”立时便有人上前点了那些人的哑穴全部带走。 谢陌站起来,“这么说,本宫和水姑娘的嫌疑洗清了?” 郑达陪着笑脸,“娘娘哪里有什么嫌疑,就是水姑娘,那也是清清白白的。” 谢陌冷笑一声,“大公公,那本宫可以走了么?” “娘娘请,此事一定皇上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谢陌摆摆手,“不用了,舍卒保车而已,本宫不稀罕。” 郑达擅长察言观色,见她行动略有些迟疑,立即主动上前说道:“废后那里所有的人都换了,但是奴才已经嘱咐过了,这是淮王生母不得慢待。奴才会时常遣人去察看一二的。至于国舅,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谢陌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和水清幽上了凤撵回去。 “这个大太监在宫里人人奉承,他还不定给个好脸呢。就是那些妃嫔也是对他很热情的。他对你倒是挺不错的。奴才这样,应该代表的是主子的态度吧。”水清幽对谢陌说。 谢陌其实也能感觉到郑达对她的态度比刚进宫那会儿好多了。可是,要说这代表的是萧槙的态度,那他们主仆的表现还真是南辕北辙。她可是才被耍了一通,从乾元殿撵回来呢。 “郑达为人圆滑,从来不会当面打人脸的。而且,他这个时候对我的态度,代表的是他主子对所谓淮王旧党的态度。”至于皇帝对她苛刻,那也只是两人私底下或是只限于后宫事务,当着众人他也不会真给她没脸。 “怎么说?” “这次的事应该不是皇上搞出来的。有些人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希望龙椅上的人是淮王,这些人他作为皇帝当然必须清理。但是,不会胡乱扩大范围。他不会容许新政刚刚推行就政局大乱。那些人想借机搞掉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显然行不通。看着吧,等他们把恶人做了,皇上就会出来安抚那些被牵连的人了。” 水清幽点点头,头一次觉得谢陌其实挺适合当这个皇后的。 果然,不出谢陌所料,皇帝接到有被牵连的官员的小女儿高洁刺破手指送上的血书,看过后就让刑部尚书关智杰重新审理案件。在陈亚夫和关智杰的运作下,很多可以派用场的,确实没有真的掺和这事的官员纷纷被释放出了大理寺。 至于那个小女儿的血书怎么会送到关智杰手中,然后直达天听,谢陌觉得那就是事前安排好的。不过这一点不妨碍这个叫高洁的十四岁的小姑娘被称为当代缇萦。她不但是救了父亲,还救出他不少难友呢。 七月二十八,皇帝举行宫宴,为这些被错误划为淮王党的人压惊。在此之前,已经将大理寺中被定罪的官员的罪证公布出来。以表明皇帝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谢陌比较担心的是,这些人的做法会不会连累到被人当了旗帜的表哥。至于姑姑,郑达说的很清楚,她身边的人都被清理了。而她本人瘫痪在床,皇帝估计都懒得动她。而且,还要留着她昭示皇帝的宽宏大量与仁孝之心呢。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废后,那也是先帝的女人,和皇帝也是份属母子的。如今,她再做不了什么,只是留着一条命罢了。谢陌也弄不明白,她之前在冷宫都那样了,怎么还有门路与人勾连呢。 说起来,她还该感谢萧槙把她监视得无微不至,不然她恐怕还真是不好洗清嫌疑。 “娘娘,好了。”玲珑把手里的菱花镜放下。这会儿,谢陌正一身正装,准备出席宫宴呢。安抚曾经支持淮王的大臣的宫宴,她当然是要出席的了。这就是她这个皇后最派用场的地方了。 今天还享受了一把被皇帝牵着走进去的待遇,谢陌心跳不争气的加快了一点。心头暗骂自己,人家都这么对你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还这样那就叫犯贱了。定了定神开口:“皇上,高洁您打算如何安置?” 萧槙停下脚步,也不说话,盯着谢陌。 谢陌本来不想起这个话题的,可是等一会儿就要直接面对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了。有些事还是要先沟通好比较好。看皇帝没有要交底的意思,她只能问一问。等一下跟高洁说话的时候才知道应该把握的分寸。就她所知,高洁这次被捧得很高。而这么造势的结果,肯定不会是就表彰一下,皇帝肯定是要拿她派用场的。 是要收入后宫还是收为义妹这类的,她最好先知道比较好。不然,一会儿态度不明确别人还以为她有什么想法呢。既然萧槙要的就是一个贤惠的皇后,那她照办就是。没得别人把剧本都拿出来了,她连造着做来都做不到的。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见她半晌没有其他话,萧槙横她一眼。 谢陌只好直接问:“您要收她入后宫么?” 萧槙反问,“皇后想在后宫找个帮手?” 对,高洁也算是淮王旧党的人,与自己算一个阵营的。但是,四妃还都是雍王旧党的人呢,关涉身家利益也没就见谁谦让过。后宫结盟是最靠不住的。不过既然萧槙这么问,那么他是没这个想法了。 “朕收了她,外头会怎么传朕?还不得说朕是贪图美色,然后才对她父亲网开一面呢。” “不会,对于皇上这样身份的人,这是美谈来着。”谢陌中肯的道。 萧槙看了看天,谢陌估计他是想翻白眼来的,只是太过不雅观,所以只是看了看天上的流云。然后忍耐的说了一句:“一会儿你认她做义妹。” “哦。”早说不就得了。嗯,这个妹子她来认比皇帝认下来好多了。 “还有一件事也要和你交代一声。”萧槙说。 谢陌转头看着他,准备聆听指示。 “梁国公世子下月要进京,朕邀他来共度中秋佳节。” 然后呢? 谢陌脑子滴溜溜的转,“他多大年纪来着?”小时见过,好像同萧槙差不多。 “同朕一年的。” “皇家是要与梁国公府联姻么?” “嗯。” 谢陌看得出来萧槙有些不悦,也是,萧枫怎么也是亲妹子,甚至可以说是这世上和他血缘最近的人。现在,却不得不把她远嫁到边远的梁地去。而且,梁地怎么看都有不臣的迹象,谢陌从前就听爹爹提过。 那皇帝这步棋就不只是联姻这么简单了。然后谢陌又联想到之前给萧枫增加的封邑,和从前的加在一起,那已经相当于嫡出公主的待遇了。原来,后手在这里。 虽然一向和萧枫关系不太好,但知道她将被嫁到梁地那样的虎狼窝里,谢陌还是没办法幸灾乐祸。华禹的封王没有兵权,但梁国公驻守梁地手里却是有兵的,名义上不多,但暗地里谁知道。当年因为一场对外族的战事,坐大的不只是云家和谢家而已。当初立下赫赫战功的梁国公也是啊。 看皇帝这架势不过是借一个公主拖上几年,恐怕梁国公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到时候萧枫怎么办,她的儿女怎么办? 不过,已经到大殿了,谢陌只好不再想这茬事,把脸上的表情调节到最佳,和萧槙一起走了进去。 群臣山呼万岁,然后帝后落座,萧槙抬手,“众卿平身!” “谢万岁!” 众人也依次落座,这才敢仰首远远的看一看帝后。一身龙袍的皇帝龙章凤姿,格外俊秀,而伴在身侧的谢皇后丽颜一时无双。当然也没人敢细细盯了皇后看,那可是大不敬的。下头不少人又想起谢皇后当年与皇帝淮王兄弟俩的事情,再加上如今都还讳莫如深的云太后之死,身上的神秘那是抖都抖不落。 皇帝举杯后严辞痛责了借故徇私报复的大理寺官员,又安抚众臣,然后便由皇后来唱接下来的戏。谢陌事前得了提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分毫不差。 谢阡和黄氏也在座,见她如此有些得意也有些心酸。 谢陌笑着对高大人说:“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高大人给令嫒取名原来是应在了这里。来,小洁,你过来。”边说边招手。 高洁忙上前去,“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谢陌拉了她的手细细打量,问了些诸如多大了之类的话,“看着真是可人疼,本宫是家里的老小,一直想要有个可爱的小妹妹。不如你就给本宫做妹妹吧。” 高洁立即乖巧的跪下叫‘姐姐’,谢陌解了个玉玦给她做认妹子的礼物。 萧槙更是当朝就将高洁指婚给了苍鹰将军的儿子小将常浩。 苍鹰将军是残疾之人,已不能立于朝堂,如今坐了轮椅在京郊驻军里帮助训练。虽然对他的案子很多人还有疑惑,但既然皇帝全心信任,也就无人敢再提起当年的事。何况这事还关涉着皇帝、皇后还有先帝太后。 今晚他也是皇帝座上客,闻言很诧异的抬头看了谢陌一眼,然后才推着轮椅出来谢恩。 谢陌其实开始并不知道那是苍鹰将军,也没留意下首那么多人。见到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望自己一眼才反应过来。想起当初很热情招呼自己的老婆婆和老大爷,心头一阵刺痛。也有些不敢面对苍鹰将军,微微垂下双目。手上微微一紧,却是萧槙捏了她一下,醒悟过来,抬头看着下首,接受苍鹰将军与高大人的谢恩。 直到夜深宫宴散去,她都还无法放下心头的愧疚。除了对老大爷老婆婆,还有对太后对萧槙的。她当年自以为是对所有人好,结果事到如今,有谁落了好? 姑姑想置人于死地,如今唯一的儿子远隔千山万水,自己瘫痪在床;萧槙看似赢得了皇位,可是父母俱丧。而自己,更是到了如今这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于是,出了大殿,无限伤怀,不能自已。 萧槙看她一眼,“你回去吧。” “是。”谢陌福了一福,无比的顺从。 接下来便是中秋宫宴的筹备了。谢陌从那天回来,这几日就一直恹恹的。小厨房只有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一众厨师可谓是出尽百宝了,可是除了把宫人刺激得分泌唾液,皇后还是没有胃口大开。目的没达到,即便皇后把菜赏给众人吃,众人也颇有几分食不知味。 玲珑找上水清幽给谢陌开开胃的药,水清幽皱眉道:“你当药是什么好东西呢,是药三分毒。再说她每日本来就要喝不少汤药了。她是心病,我没有办法。”药娘奉命熬的固本培元的药每日都在餐后送给谢陌服用,她都是皱着眉就喝了。 玲珑当然知道心药是什么,可不知道找上皇帝是不是直接在催谢陌的命。只好装傻卖乖的跟谢陌说她没吃饱,她很饿之类的。 “难道真有人在监督你每顿吃多少?” “没人监督,可奴婢不敢多吃啊。万一皇上哪天想起来说过这话,然后给奴婢安一个抗旨的罪名,奴婢怎么办哪。” 谢陌笑笑,“我会努力吃的。”玲珑什么用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就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就是,马上就中秋了,中秋后不久就是您的十七岁生辰呢。娘娘的生辰,那就是千秋节,估计贤妃中秋过了就该开始忙碌了。”玲珑没提贵妃,旁的事她要立威要抓权会去管,但是谢陌的生辰她肯定会找个由头推了的。 “说起来贤妃倒真是个很得力的人。”谢陌点头道。 “就是啊。” “娘娘,你吃饭的时候多想想老爷,想想大少爷大少奶奶,想想小小姐还有小少爷,您就吃得下了。” 谢陌看着她,“我想着你我就有胃口了,秀色可餐嘛。”说完拿起银箸夹菜勉强自己吞咽。是啊,高堂老父尚在,她这副姿态做什么。就算一死,也是无法谢罪的啊。只有好好活着,尽力弥补吧。 玲珑听她已经能开自己的玩笑了,知道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心头才放下来。 小厨房的人也松了一口气,万一皇后绝食他们非得跟着倒霉不可。 水清幽看着还是觉得皇帝是很在意谢陌的,不然这些宫人不可能这么紧张。可是谢陌被整怕了,已经认定皇帝其实心底很厌弃她,但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用她。她只想补过,再不敢去想男女之情了。 这样她就是说破嘴也不管用,而且就她看来皇帝实在是有点喜怒无常的。一会儿要人搬去一同起居,一会儿又限时搬走的。太难伺候!估计他自己也矛盾得不得了,要让人相信也真的是很难。想一想,谢陌还不如就这么认为呢,这样受到的伤害还要少一些。 而梁国公世子梁晨即将进京觐见新帝的消息也传了开来。 梁晨十年前曾经随父进过京,那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已经在京城名声远播了。因为他实在是俊俏。 如今,他屋里美妾通房自然是有了,可是正妻却还从缺。而前段时日,长公主要择驸马的消息也传了出来。所以,一听说梁国公世子要上京,很多人便联想到了。 云太妃自然也想到了,然后又想到女儿新添的封邑顿时变了脸色。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为什么是她的女儿? 没错,先皇是只有一个公主,而皇帝的大公主也才四五岁,可是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宗室之女么。她一时病倒,让人请了云太师进宫看望。 云太师拈着胡须,“你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各路藩王也罢,边关如梁国公这样的重臣也罢,都是各怀心思。正需要朝廷给予适当的安抚。唯有真正的金枝玉叶才能表示皇上对梁国公的重视,也才能稳得住他们。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嘛。梁国公世子的身份品貌,也不算辱没公主。” “大哥,我如何不知道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可是那是嫁往梁地,西北边陲不说,皇上对梁国公是个什么心思怕是很难说。你不是说过,朝廷迟早是容不下他的吗。” 云太师叹息,“皇上既然是有这个心思,怕是你们要哭要闹都预备着了。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捆了上婚车,也是要嫁给梁晨的了。就是我去说,皇上也只会说公主为天下百姓所供养,自当为天下百姓守住一方平安,断断不会改变主意了。小妹,此事事关家国,万万不可任性。” 正说着,贵妃也到了。她是来看望姑姑的,也想见一见父亲。到了外头却见到长公主的侍婢在外偷听。方才皇帝把她叫到乾元殿去了,让她来劝劝。还让她可以开始着手给萧枫准备下嫁的妆奁。当然,是暗地里。不然指婚的旨意都还没下,就急吼吼的准备妆奁就有些不妥了。她也听出来了,皇帝是想在妆奁上好好的弥补公主。 “裳儿,朕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一定不会辜负了你同枫儿十多年来的姐妹之情。” 云裳被皇帝委以重托,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就是萧枫再吵再闹都不会改变了。只是,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萧枫是有心上人的。这个人就是江啸,从前萧枫被歹人劫持为江啸所救,一颗心就系在他身上了。但是门不当户不对,长辈们自然不会玉成。尤其前些时日,江啸到乾元殿替谢陌搬救兵,破坏了父亲和姑姑的计划,就更加不可能了。 她想了想,转身去往萧枫的寝宫。 去时,云裳制止了人通报,自行进去。萧枫正在把玩一个水晶石榴,落下又抛高的,看到她进来仰首道:“看来是真的了。” 云裳在她旁边坐下,“皇上方才已经让我开始着手准备你的嫁妆了。” “我也知道,这是朝廷大事,与皇兄喜不喜欢我无关,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他那日给我增加封邑,就是为了今日么。因为要让我下嫁国公世子,所以提前做出补偿。也为了抬一抬驸马的身份,给梁国公府长脸。”萧枫满面凄然。 接下来,朝廷能不能控制得住西北的局势?梁国公守的可是华禹的门户。西北若门户大开,或者说他若勾结外人,又会怎样?而自己这个公主,又会如何? “枫儿,公主” “这就是我的命,是我母妃争来的。当初若不是她一心恋慕父皇,硬是要进宫来,如何有这么一回事。”姨母待自己虽好,但总有一种违和感。而皇兄小时候根本不乐意带她玩儿。 云裳也不知说什么好,看她接受了心里松口气之余,也为她难受。 “皇上说,就算倾尽内库,也要好好的给公主准备嫁妆。” 萧枫笑,“那当然,那是朝廷的体面呐。表姐,回吧,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更加不会要上吊,那一套我不会。就算,摆在我面前最好的不过是几年后回朝守寡而已。” 看云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萧枫道:“你快别这样,我可不是故意说来惹人可怜的。你看谢陌,她干下那样的事,也没能嫁给大皇兄,只能乖乖的进宫被皇兄折磨。为了谢家,她还不是来了。百般折辱依然屹立不倒。梁国公府总不敢折辱于我吧,只要没有下谋反的决心,他们都得把我当活祖宗供着。” 云裳摇摇头,她总觉得谢陌爱的不是淮王,而是皇上。可是她的所作所为解释不过去。而皇上对谢陌也不单单是折辱这么简单。 “届时梁世子进宫,咱们找机会去瞧瞧。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皇上要我告诉你的,皇上有令让梁世子留京任职。到时候你们就住在公主府。至于公主府嘛,马上就会变出来了。” “真的?”说话的是进门的云太妃。 云太师也在后面,闻言欣然道:“如此甚好!” 萧枫道:“好什么啊,怎么说他也将是本公主的夫婿,他做人质,对我有什么好。日后,我若有了儿女,不也是皇兄手中的小人质。” 云太师道:“如此,公主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让梁世子能够效忠皇上,如此方能保全。” 萧枫笑,“梁国公还巴不得本公主出嫁从夫呢。” 云太师被噎住,只得说:“你们好好劝劝公主,老夫告退了。”他是想来摆事实说道理给公主听,没想到她比自己认为的见事明白多了。既然如此就好办,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小儿女的心思。 傍晚的时候,谢陌在园中乘凉,秋老虎肆虐,这个时辰还是有些热。而水清幽又禁止她吃凉品,就只能躺在凉椅上轻轻摇着扇子。 月亮就要圆了,中秋节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到时候她又需要跟萧槙出场去秀一秀恩爱吧,然后再同床异梦。不知道这回会不会睡全一整晚。还有比她更可悲的皇后么? 她拿着团扇看着,“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娘娘又说什么丧气话呢。”玲珑在旁道。 水清幽忽然进来,“方才有人鬼鬼祟祟的,我就出去看了一下。” 谢陌挑眉,在坤泰殿鬼鬼祟祟的,江啸怎么没有发觉? “呃,就是江统领月下会佳人。” “他不至于这么大胆跟糊涂吧?前程跟小命都不要了?”谢陌愕然。宫里的女人可都是皇帝的,哪怕是宫女,旁人也是不能动的。除非皇帝说赏你了。 “是长公主。” 谢陌不出声了,是萧枫的话,那就行个方便吧。真是没看出来啊,原来萧枫喜欢的竟然是江啸。想来有江啸的手下放风吧,她就当不知道。希望他们不要干出妄图私奔的事来,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尤其是在看守格外严密的坤泰殿。她都知道了,萧槙想必也知道了。 谢陌闭眼假寐,世上不如意事真是十之八九,“水姐姐,你去瞧着点。如果皇上的人来了,给江啸一个暗示吧。” 水清幽点头出去。她和江啸也算是以武会友,还是有点交情的。 过了大概一刻钟,水清幽和江啸一起回来了。看江啸脸上仍然残留着的震惊,想必他也没想到金枝玉叶的萧枫会喜欢自己吧。谢陌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这件事自然不会闹开,就连云太妃都不知道萧枫穿着宫女衣服偷偷出去了小半个时辰。知情人也就是坤泰殿的几个人还有萧槙而已。 谢陌觉得自己从前小看萧枫了。她是知道这个时候不会受罚,而且她皇兄就算知道也只能替她遮掩着所以才这么大胆吧。无望的爱,所以她从来不曾争取过。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却终是忍不住想对着心里的那个人亲口把它说出来。真没想到,萧枫居然是如此至情至性的人! 也是,她喜欢云裳,讨厌自己,所以云裳和自己打架她自然拉偏架。这也是各人立场不同。 谢陌还在感叹萧枫的真性情,萧槙忽然大步走进来。 “参见皇上!”一路上跪了一地的人,水清幽、玲珑也都跪下。谢陌本来坐在凉椅上,也赶紧拿着扇子起来。她身上本来还批了一件纱衣,方才江啸下去以后便脱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时也来不及穿上。 “臣妾参见皇上!” 萧槙看她一眼,香肩微露,因为跪着,原本贴在胸口的衣料就有些暴露春光。他居高临下可以很好的欣赏到。 “你这什么打扮?”虽然知道没有别的男人能看到,他还是略微不悦。 “臣妾觉得有点热,所以把外衣脱了。” 水清幽忙道:“因为娘娘每日每日的喝补药,体质虚寒又不敢多吃凉东西,所以体内有些燥热。” “退下!”萧槙在凉椅上坐下。 水清幽忙拉着玲珑下去了。 谢陌跪着换了个方向,觉得萧槙的眼就落在她的肩上和胸口。伸手想去够扶手上纱衣,却发现被萧槙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上。 “你在朕面前还遮什么遮。” 谢陌苦笑,又是这样,反正他怎么说都是有理的。想来是担心萧枫闹出什么事亲自过来,那对无缘人都已经散了你就回去嘛,不用顺路进来看看的。 “这么说你是补大发了?”萧槙弯腰,手里捏着谢陌垂肩的一缕头发问道。 谢陌的脸一下子臊得通红。哪有他说得这么严重。虽然她昨晚是做了个春*梦,但也不能说她就补大发了。 “没有。”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那您一副面红耳热的样子做什么?” “热、热的。”绝对只是热的,而不是旱的,她没有那么饥渴。心头直怪水清幽胡乱解释。 “嗯,今年秋天是热了一点,这都八月初四了,还这么热。”萧槙说罢随手就把谢陌的外衣丢到一旁地上去了。还伸手摁了摁躺椅,“好像挺结实的。听说民间夫妻喜欢用春凳,想在哪里就搬到哪里。不如今晚皇后与朕与来试试。” 什么?谢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从躺椅上拉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两腿叉开坐在萧槙腿上,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谢陌的凉椅本是靠着一颗合抱的大树安放的,转瞬之间,围绕着大树和躺椅,在外侧就拉起了四尺来高的一圈锦帐来。 谢陌的脑子轰的一声,上次拿布蒙她的眼,这一次玩户外。还有什么花样啊?可是蒙眼睛毕竟是私底下,这样大张旗鼓的在户外,她的颜面何存啊。 “你不是补大发了么?朕替你纾解纾解。” V 9 故人 这是对那些供人取乐的女子的做法吧,心血来潮之时便这么随心所欲的逗弄。她是皇后,不是青楼女子。谢陌感到一阵莫大的愤怒。 谢陌脑子转得飞快,萧槙已经好整以暇的在解她的衣带了。看得出来,他今日的心情很好,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臣妾、臣妾不惯在外面。”谢陌都快哭了,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断他的兴致。可是,在这里,真的是超出她的底限了。伸手去握住他宽衣解带的手,满眼的祈求。 “你每次都要让朕不痛快是不是?让朕不痛快你就痛快了?”萧槙的脸沉下来。 “不、不是的。”见他罢了手,谢陌想把被拉开的衣服再系上。手颤抖着,好容易系上了,偷眼去看萧槙,脸又跟黑炭一样了。 “我们、我们……”进去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一阵天翻地覆,她已经仰躺在了躺椅上,而萧槙覆在她身上。 萧槙也是之前知晓了萧枫的事,忽然心生感慨,生在皇家,婚事大多不如己意。所以才突然起了进来看看谢陌的念头。一看之下,她衣衫有些不整,然后脸也红扑扑的,再加上水清幽说她补药吃多了,他忽然就很想就在这幕天席地下好好的感受一下她的存在。 可是,谢陌是天底下最会泼人冷水的。他一腔热情被她的动作表情还有那怯生生的眼神浇了个透心凉。 萧槙扯下自己的腰带照样蒙了谢陌的眼,然后狠狠的发泄。一时之间,谢陌都能听到身下躺椅传来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再听到他的粗喘声和凉椅的吱嘎声的伴奏,一时羞愤的直欲死去。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吧。 到最后萧槙就抱着她,这么赤着身体睡在了躺椅上,也不从地上随便捞件衣服来遮羞。 不冷,可是在满天星空下什么都没穿,谢陌非常的不习惯。但是萧槙好像已经倦极睡去了。手压在她胸口,腿也缠着她的。她根本起不了身。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起身也没用,衣服都被萧槙撕破了,没法穿上身回屋里去。 而且还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之前水清幽帮她在凉椅旁点了熏香,所以没有蚊虫叮咬。可是这个时候,那熏香用完了,开始有蚊子嗡嗡作响了。 谢陌实在不想在这外面睡上一晚上,那不是喂蚊子么。最关键是,太羞人了。 于是借着月光看到有一只蚊子停在萧槙左脸上,她鼓起勇气,抽手打死了蚊子。大小也算报了回仇。 “你干什么?”萧槙被她一巴掌抽醒,怒目而视。 谢陌把嫩白的手举起来,手心里一只死蚊子和一摊蚊子血,“蚊子胆大妄为,胆敢吸龙血,臣妾帮皇上打蚊子。” 萧槙见她说得一本正经,满脸端庄,衬着身无寸缕布满痕迹的身子,实在是诡异得勾人。 “你把朕……叫醒,是因为方才还没有满足?”萧槙眯眼道。 谢陌惊恐的摇头,怎么起了这个效果。本以为他也会嫌蚊虫叮咬然后想办法换地方睡觉的。他们都光溜溜的,总不能让人送熏香进来吧。 眼见萧槙兴起再战之意,谢陌缩成一团,但凉椅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所以方才他们才睡得那么局促,又能往哪躲。 好在又有两只悍不畏死的蚊子在萧槙耳边嗡嗡作响,他挥手把它们拍死,再战之心这才熄了。 “什么地方!” 谢陌敢怒不敢言,这不是您找的好地方么。 “郑达,去给朕和皇后各找一套衣服。” 外头的人应声去了。谢陌的衣服倒是好办,玲珑从衣柜里马上找出来一套。而萧槙平常很少过来,这边没有放他的生活用品,郑达打发人回去取的。 这就要等一阵了。 萧槙舒展四肢平躺着,手枕在头下。可怜谢陌被他挤得有要掉下去的危险。为了不摔得一身土,只好往他身边挤挤。 萧槙手脚不让,但还是把她搂了一些过来,半趴在他身上。心头忽然觉得今夜的夜色很美,自从登基,很久没有看夜色的闲情逸致了。 这么赤身相接,很容易出问题的。谢陌察觉到萧槙的身体真的开始起了变化。如果他之前说要再战还有逗她的意思,现在确实真的起火了。 “蚊子、蚊子”谢陌挥手打蚊子。 “信不信朕松手让你掉下去?” 信!谢陌收回了手。 “皇上、娘娘,衣服取来了。” 谢陌立时便想去取,然后看萧槙的眼寒星点点的看着自己,反应过来,自己没穿衣服,怎么能去接。 萧槙倒是没想到这个,郑达那么精明一听说让找衣服,肯定知道他们的衣服已经不能上身了。肯定只会把衣服放在锦帐外,而不敢在那里站着的。只是她这个急于逃离的动作,有些把萧槙伤着了。 上次也是,他觉得通体舒泰,她就狠狠剜他一眼,然后还到净房干呕做出吐了的假象。她就这么厌恶他,厌恶和他一起共享鱼水之欢? 领悟到自己光溜溜的,谢陌便不敢动了。虽然外头肯定没人在,她还是不敢当着萧槙的面就这么走来走去。只能拿眼看着萧槙,后者冷哼一声,走过去把衣服拿进来,丢在谢陌身上。 谢陌快手快脚的穿好。见萧槙还在系衣带,便过去帮忙。他黑沉的脸色这才好上一点。待到谢陌给他系好,便头也不回的往坤泰殿寝宫而去。 郑达和玲珑给他们找的都是寝衣,本来嘛,半夜三更的穿什么正装。穿正装那得好几个人帮手才行。现在,谁都不适合走进去。 而且,他俩还有个想法,换了寝衣,自然是直接回房间睡觉了。皇帝总不至于穿一身寝衣回去乾元殿吧。 这一晚,谢陌和萧槙终于睡全乎了一晚上,没有被人打断,也没有人半路离开。 次日四更,萧槙起身的时候,谢陌还在睡着。按规矩,她是该提前起来伺候的,梳妆打扮都该在四更之前完成。可是,她跟玲珑一样,都把这茬给忘了,实在是头一回没经验。以至于萧槙起身的时候,她还睡得挺好。没办法,昨晚累着了。 萧槙想起自己昨晚睡得好好地,被她一个巴掌拍醒,当下也不轻不重一巴掌打在她脸侧,“朕都起身了,你还兀自好眠。” 谢陌忽然抬起腿就是一脚踹过来,距离太近,又猝不及防,萧槙险些没躲过。而谢陌一击不中,也不计较,翻身向着里侧,接着又睡了。 玲珑哆哆嗦嗦的在外头说:“皇上,我家娘娘如果没睡饱,是六亲不认的。” “她还敢对朕撒起床气?” 郑达适时出声,“皇上,时辰不早了。”本来今早就起迟了,再跟皇后计较这个,恐怕早朝的时辰会耽误了。 “回来再跟你算账!” 谢陌是被次第远去的“皇上上朝”的声音给叫醒的。她揉揉头坐起来,十分迷茫的‘唔’了一声。 “哎呀娘娘您可算醒了,您今天可闯了大祸了。” “我干嘛了?” “你踹了皇上一脚。” 谢陌的记忆回笼了,“那、那他说什么没有?” “皇上赶着去上朝,他说回来再跟您算账。” “他、他还要回来?” “皇上是这么说的。唉,别说这个了,您赶紧起吧。” “哦,哦。”谢陌一边麻利的爬起,一边说:“皇上从来没有早朝后还回来的,对吧?他就是那么一说。国家大事那么多,他肯定一会儿就忘了这茬了。你看,他上回罚我抄的十遍《女诫》,不是现在也还没要过去么。” 玲珑看着谢陌,“娘娘,您没发觉您昨天到现在同皇上的相处和你们从前有些像么?” 谢陌的手一僵,想起昨夜萧槙在她身上凶狠的进出,现在还有点不寒而栗呢。 “我、我要先沐浴。” 泡在温泉里把自己细细搓洗了一遍,谢陌才穿上衣服出来,细细打扮,然后开始用早膳。 萧槙是个很勤政的皇帝,每日里都泡在政事上。所以谢陌现在也不用急,而且多半他忙了一阵早忘了要回来收拾她的事。 不过,昨晚她斗胆扇了他一巴掌,那可是使了全力的,胳膊都轮圆了,今早又差点踹了他。萧槙好像还是挺记仇的一个人,而且从不吃亏。昨天他睁开眼的时候,看那样子好像要直接抽回她一巴掌一样,不知为何最后没有下手。 谢陌出去走动,因为昨晚的事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江啸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此刻他便迎上来行礼,“末将见过娘娘”。昨日多亏水姑娘示警,他才能在皇上的人到来之前和有些失控的公主及时分开。不然,皇上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做什么。所以,他对皇后还是很感激的。 谢陌看出来了,她轻声说了句:“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忘了,对谁都好!” 昨天萧槙听了一回萧枫涕泪俱下的述衷肠,所以进去找了谢陌。从坤泰殿离开之后又微微有点后悔,他不应该一时被妹妹的哭诉弄得心怀动荡,就进去找谢陌。当萧枫哭诉的时候,他除了为她惋惜难过,居然还有一丝庆幸。谢陌现在就乖乖儿的呆在坤泰殿里。不管情不情愿,她这辈子都得呆在他身边了。 他最后对萧枫说你要恨的话就恨吧,皇兄受着就是。萧枫哭着说她会乖乖的嫁过去,但是请他千万不要为难江啸,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此际他找了江啸过来,后者精神尚好,只是看得出来眼底布满血丝恐怕是一夜未眠。 “你跟公主有私下往来?”萧槙一脸的肃杀之气。 “回皇上,绝无此事。臣不敢玷污公主清誉,昨夜、昨夜实是第一次私下里见到公主。”江啸只是把头磕到底。 萧槙也觉得如果一早有往来,不可能自己会不知道。 “昨日何人给你通风报讯的?”他昨日其实是想拿住萧枫的情郎作为威胁,省得事到临头出什么变故。可是暗卫赶到,却只见到公主和贴身侍女。而萧枫就对着他又哭又笑的述说心事,还保证一定会安安分分的坐上婚车。他这才没有动江啸的。 “是,是水姑娘。”江啸在皇帝目光逼视下不敢隐瞒,只好吐实。 “哦,皇后对你倒是挺够意思嘛,听说今早她还劝你来着。” 江啸自然知道有人在监视皇后,只得说:“是,娘娘劝末将,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忘了对谁都好。” 萧槙轻轻呢喃:“这么说她是准备要全忘了。” 这次宫中朝中大肆搜捕淮王余党,谢陌为了避嫌连冷宫都没有去,更加没有探听淮王是否因此受损,这是她给出的态度。现在又听她对江啸说这些,想来她是想明白了。她如今,是他的皇后,与淮王再无瓜葛,不会再干出当年那样的事来。可是,也不得不防呐。当年,她不也是他即将过门的正妃么。 其实淮王这次,倒是丝毫无损。不但无损,皇帝还把废后的待遇提高了,又派专使前往安抚淮王。说是知道他于此事无涉,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名头而已。还说天子与淮王,是骨肉兄弟,必不致为这点事就离了心的。 淮王萧楹,现在就在贵州的封地,他是事后才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的。这时,专使离此已只有七八天的脚程了。 “母后她怎么……如今母后情形如何?” “回禀殿下” “是王爷,孤早不是太子殿下了。”萧楹蹙眉道。 “是,回禀王爷,谢娘娘如今瘫痪在床,身边的人统统都被处置了。现在换成皇上指派的人照看。皇后娘娘也时刻被监视,为了避嫌都不能亲自去看望。不过自从她到过冷宫以后,谢娘娘的际遇好了许多。” “陌儿…皇后如今的日子也很难过吧?” “是,皇上对皇后私下里根本是全无尊重,百般折辱。大婚之夜竟然夜半从坤泰殿出去,又到了慧芷宫过夜。还逼着皇后向云太妃敬茶,说是由太妃代云太后受之。如今的后宫也在云家的贵妃掌控之下,皇后进宫,甚至只被允许带了一个贴身宫女,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更有甚者…” 萧楹的眉峰简直要拧起来,身子前倾,“还有什么?” “皇上每次都要人亲眼看着皇后喝洗胎的汤药。” 萧楹站起身子,“是本王无能,护不住母后。更是本王无能,生生害得皇后受如今的罪。”沉吟许久,坐回书案后,“本王要给皇上上折子。” “王爷是要分辨这次的事么?” “不,这次的事皇上心里明镜一般,他不是派了专使要来安抚本王么。有什么到时候再同专使说就是了。本王上折子是要为皇后分辨当年的事。” “王爷不可,您上这道折子,不就坐实了宫中有您的眼线,您对宫中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么。” “本王担心皇后的处境,上折子为她分辨当年之事不应当么。这与在宫中是否有眼线有什么关联。” 一旁的侍者方成道:“王爷,这折子您的确不能上。皇上心底最在意的,怕就是您与皇后青梅竹马中表之亲的情谊。您上折子替皇后分辨,怕是会适得其反。皇上不但不会信,反而会认为您与皇后藕断丝连,心底还在暗暗的思念对方。” 萧楹想到自己那个弟弟执拗的性子,提起的笔凝住,一滴墨就此滴落纸上。 方正继续苦劝,“王爷,皇后自小与皇上熟稔,她既然此时没有说,肯定是知道说了也不能取信。您也不要再说了。如果皇上对您生了更深的怨怼之心,您身在千里之外,他又有所顾忌,不会对您怎么样。但是,皇后和谢娘娘可还在宫中呢。” 萧楹把笔扔下,恨声道:“大丈夫生天地之间,竟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保护。还让嫡亲表妹因己之故,受尽屈辱。” “王爷,那个专使定然不只为了安抚而来,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您也知道,如果不是先皇有言在先,皇上他……” “别胡说!”萧楹一口打断方正的话。自己的存在对于新帝的确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他会不会相机对自己下手,真的很难说。是不是他们两兄弟,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刀兵相见的结局? 母亲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她还是二弟手中牵制自己的一颗棋子,但是,她的境况一定不好。而陌儿能施以的援手也有限,她现在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皇上如今,是乾纲独断,他不过是个小小封王,又是曾经和他殊死争夺过储位的人。而那些一心希望他能整齐势力回去夺位的人的做法,想必更是他的催命符。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这一支,怕是会被连根拔起。而连累的人也得是成千上万。所以现在,每做一个决定都必须分外的小心。 可是如今,他都已经是在天下最贫瘠的地方了。他就算想起事,也凑不够军饷的吧。拿什么去让人给他卖命。只是,他这个曾经的嫡皇子,当了十多年太子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是新帝心上的一根刺。 祖制如此,他无法接母亲到身边奉养。而陌儿更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他再关心又能如何。谢阡人在京城都没有办法。而且方正说得对,他去关心陌儿,恐怕会适得其反。 可是,难道就不闻不问么?萧楹手撑着头坐在书案后痛苦不已。 淮王妃江氏在门口叹一口气,她当过短暂的太子妃,就这个名头就能让她一辈子都不能顺畅的喘气。王爷更惨,几岁就被立为太子,十多年后一朝被废,但凡有一丁半点差错,灭起族来,首先逃不掉的就是妻族和母族。三族之中还有父族,但这个同皇帝是共同的可以不受影响。就是母族,那也是皇后的娘家。最危险的,反倒是她的娘家了。不曾得过丁点好处,却要受最大的危险,任谁都会不服的。父亲时时后悔,当时贪图国丈的名头,结果现在陷入这样的境地。早知道当初怎么都要找一个借口推掉这门亲事的。 昨天娘家有人来看望,提及梁国公辗转与堂兄取得了联系。让江氏好好的探听淮王心底是如何想的。可是,在不知道淮王心意之前,她不能随意说什么。 “王爷,中秋节的贡礼已经打点好上路了。”江氏从门外进来。 萧楹抬起头来,“辛苦王妃了。”自从来了这里,过年过节上供的年节礼都是王妃和王府的长史在打点。萧楹对这个临近废黜时才来到他身边的女人也有三分内疚。 “王爷,臣妾有一个想法,您看可不可行?” “什么?” “您不是担心婆婆么,不如请旨让臣妾或者是哪位妹妹上京侍疾。” 萧楹摇摇头,“从来没有封王的妃妾留在宫里为婆母侍疾的先例。皇上一定会驳的。这样做不是说信不过皇上皇后会善待庶母么。更何况如今的皇后还是本王的亲表妹,更加的说不过去。”大户人家分家庶母尚且能跟着亲儿子出去当老太太呢,可是皇家为了控制封王,却是不让带的。 “是臣妾想差了。” 那天萧槙没顾上回来收拾谢陌,因为梁晨抵京了。他当然不是需要去迎接什么的,但是,对于梁晨的到来,也需要和谋臣合计合计。 睡前,谢陌便对玲珑说:“瞧把你吓得,皇帝是日理万机的,没那个闲工夫跟我计较那么多。”不过她嘴上说得硬气,其实也提心吊胆了一天。 “娘娘,听说梁国公世子抵京了。大少爷已经带人去招待了,而皇上在同陈夫子等人议事。” “这些你从哪打听来的?” “不是奴婢打听的,昨天皇上不是来过了么,还同娘娘那般、那般恩爱,所以今天奴婢往宫门处望,就有人主动告诉奴婢了。” 谢陌冒火道:“谁叫你跑到门口去张望的,人家还以为是我叫你去的呢。”说着想了想昨晚的事,“昨天,是郑达和你,嗯,还有水清幽故意张罗的?”说她补大发了,在那种情况不就是帮她勾引萧槙么,哼哼! 玲珑看着自己的鞋尖,“老话不是说夫妻俩打架……” 谢陌烦躁的摆手,“我跟皇上,哪是夫妻打架这么简单。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郑达居然也跟你们混在一起。” “大公公也是好心。” 谢陌躺下想那个刚抵京的梁晨,她见过,还很臭屁的回去告诉过母亲,说宫里来了个很漂亮的大哥哥。可是,比她还是差了一点。 当时母亲笑得喘不过气来,说谁都没有我的陌儿漂亮。 对,漂亮,这就是留在谢陌脑子里对梁晨的记忆。也是谢阡今天一见之下对如今的梁晨的印象,不过,很快他的职责就让他把这点小心思抛下了。 这个梁晨美貌归美貌,却断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此人治军甚有手腕,乃是梁国公的左膀右臂。皇上想借公主的婚事把人留在京城,这也算断了梁国公一臂。就不知道事情能不能顺利进行了。 看看天上的月牙儿,要到中秋佳节了。可是陌儿在宫里,咫尺宫门相隔不得相见,老父在云阳老家,他也只能遣人问候。 谢怀远回老家的目的,和不语云游天下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避免扰乱政局。他们都是身份特殊的人,所以行事也必须小心。不语原来是化外之人,但从他在易储一事上出了声,就不能全然置身事外了。为防止以后再有人去请他出面干涉皇帝的举动,他主动的离开了皇都。云游天下,也看看如今这片天下可还太平。而谢怀远是众人眼中淮王一党的领袖,又是当今国丈,更要紧他为相数十年,朝中很难找出和他全无瓜葛的人。所以,他也必须远离朝政。何况,先帝明言让他还乡。 谢阡想到这里有点沮丧,一家子人却分隔两地。父亲隔得远,但至少还能通音信,而妹妹离得近却很难说上一句话。就是宫宴上远远见了,也只能是多看两眼。 妻子和儿女偶尔进一次宫,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多。谢阡觉得母亲不在了,父亲又离那么远。照顾好妹妹是他的责任。可是,身份所限他却尽不到这个责任。 回到家,看到迎出来的妻子的儿女,他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一手牵了儿女,一手搂了妻子往里走。他不是不在意自己这个小家庭,只是因为知道妹子过得艰难所以格外的怜惜,好在妻子能够理解。 次日,妞妞由白管家陪着上街去买东西。她买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匕首。是自己画了出来订做的。今日得空便自己跑一趟过来拿。 这是个百年老店,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但都是非富即贵,因为这里的东西就没有一件与便宜沾边的。 那边有个客人无意中转头看到楼上的妞妞却像是一下被定住了一般,记忆中的往事像流水一样的在脑子里流淌。 “世子爷,那位就是国舅爷的嫡长女。”侍从打听过之后禀道。 “怪不得那么像。简直像是陌……那人就从我脑子里走出来一样。” “世子爷慎言。” “知道了。” 白管家也注意到了有人盯着小小姐看,他问了店老板,店老板也不知这几个人的来路。好在来人也知道失礼,很快收回了目光。 妞妞还不察觉的盯着她的匕首在看,她很满意,爽快的付过钱下楼去。看到被称作‘世子爷’的梁晨也楞了一下,心道这个人真是挺好看的。原来书上说的潘安宋玉卫玠之流的美男子世上真的有啊。她才十岁多,所以看到也只是单纯的欣赏了一眼而已。 梁晨朝她微微点头致意,她报以礼貌一笑,然后出了店门。因她还算年幼,所以母亲拘束的不算厉害。父亲有时觉得不妥,母亲就说:“你看看陌儿,从小到大都被拘束着。我不想妞妞也这样。等再大一些我自然会拘着她。你以为咱们还能留她几年呢。” 其实谢陌倒没有从小到大都拘束着。只是因为小时候母亲就病了,所以除了进宫的日子,大半都陪着母亲身旁,后来还曾经逃婚在外半年。所以也不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了。 白总管一路都在想方才那人是谁,这京城的大户人家他怎么也该有个面熟才对。最后想到了梁王世子身上,就是他了。 梁晨是在等候皇帝召见,闲暇之余到处走走。谢阡来驿馆见他,问他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他笑着说没有,还说早上见到了谢阡的千金。 “她啊,被她母亲给惯坏了,我偶尔说说都不行。让世子见笑了。” “哪里,令嫒天真活泼,不曾受过压抑,这样很好啊。同她姑姑从前倒是很像,眉宇间一般的神采飞扬。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故人是否无恙。” 谢阡道:“说起来,不但皇后是世子的故人,皇上也是吧。”这人把话题往他妹子身上扯是个什么意思。 回忆起谢陌来,梁晨还是比较愉快的,毕竟那是个管他叫‘美人哥哥’的可爱小女孩。可是回忆起皇帝,他的心情着实有点复杂。原因无他,漂亮的梁世子曾经被嚣张跋扈的二皇子狠命揍过,拳头都是照着脸打的。害他这张俊脸肿得跟馒头一样,青青紫紫了一个月。 到底为了什么事已经想不起来了,虽然事后二皇子也被先帝意思意思的做出了惩罚,但是和他受到的伤害相比那是不值一提的。他足足在府里躲了一个多月才敢出去见人。 现在,那个人南面称孤,他是臣子,甚至可以说是质子。这件事他只能选择遗忘。 进京后被晾了两日,第三日皇帝召见了。梁晨一早只用了参汤便进宫了,这东西扛饿,而且不会总想去方便。回头皇帝谈兴正隆,你总不能说:“皇上您先坐会儿,臣去方便一下。” 十年不见,人的变化自然是很大的。昔年跋扈的总角少年已是如今深沉的天子,温润如玉的俊颜,矜持得体的举止,显得泱泱大气,尊贵从容。如果自己不是受害人,梁晨都很难相信他会是当年施暴的人。 亲切的召见过后,皇帝亲自作陪带他在宫里走走。哼,先是晾了他两天,让他知道君臣分际,然后又如此亲切。估计接下来就是赐婚了吧。长公主他自然也曾见过,不过那时就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比谢陌还小呢。不过估计,他等闲是见不到已经当了皇后的谢陌了。 走过当年打架,不,他被殴打的地方,梁晨的眼角抖了抖。也只能任由皇帝拉着他往前,一边给他指点着这宫里的变化。 “这棵树,朕记得世子爬过。当时父皇路过,你还在上头站着。当时你父亲还是梁侯,急得不行,只差大骂你没规矩了。不是在父皇面前,肯定骂了。” “臣那是为了替皇后捡鞋子。”梁晨只得陪着回忆了一番。 萧槙想了想,当时谢陌是在树下站着来着,手里还拽着她的小风筝。他疑惑的问:“如果说她风筝挂上头了还说得过去,鞋子怎么会飞到上头去的?” “皇后开始的确是风筝挂上头了,然后她脱了鞋子把风筝砸了下来,鞋子就挂上头了。臣路过,她好言好语的央求,臣就爬上去帮她取鞋子了。”当时谢陌招手叫他,“美人哥哥,帮我一个忙。”然后他就爬上去了,正准备下来的时候先帝和父亲过来了。 萧槙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难道没有侍卫可以上树去帮她取风筝么,要干出脱鞋来砸的举动。他不知道,那会儿谢陌是假装午睡偷跑出来放风筝的,这个风筝万一挂树上,那就是罪证了。所以才一定要取下来。 “正所谓女大十八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今肯定是不会做这等事的了。” 萧槙听他一副熟稔的口气说谢陌,心头就有点发堵。 “梁晨与朕同岁,朕如今都大婚了,你的婚事怎么也不急啊?你不急你父母难道也不急?”这事儿萧槙早打听得门清了,梁晨自然是定过亲的,可是女方没过门就病死了。算命的还说梁晨的八字大,普通的女人是做不了他的正室的。其实这就是克妻的好听点的说法。 接连两次未婚妻夭折后,梁晨便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了。这个地位的人家本来就不多,谁舍得女儿去冒险。低娶他又不愿意,所以就拖了下来。反正他身边也不缺女人,正妻的位置就先留着,留待有缘人了。 “急啊,可是能慧眼识臣这个东床快婿的老泰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梁晨一脸苦恼的说。 萧槙拍拍他的肩,“父皇倒是有这一双慧眼。当年他就很中意你,不过你已经定了亲,皇妹又还小,此事就作罢了。如今,皇妹已经及笄,世子可有意尚主啊?” 梁晨一脸的惊喜,然后又犹豫的说:“臣、臣的八字……” “公主的八字难道不比你大?算命的不是说你的妻子只有非常之人才做得么。除了皇妹,谁当得起非常之人这四个字?” 梁晨噗通一声跪下,“臣谢过先皇和皇上的赏识,若得蒙尚主是梁晨平生之幸。” 萧槙哈哈一笑,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如此,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中午赐宴,由贵妃伴在君侧,而谢陌被通知不用出席。 玲珑愤然,“明明您才是皇后才是正宫,却让您不要出席,让贵妃伴驾,太过分了。”前几天萧槙来过夜,玲珑本来还心存幻想。今天来这么一出,实在太打击人了。 谢陌本来看着窗外,闻言道:“不是一入宫就如此的么,你气什么啊。嫁公主的事,本宫本来就不想插手。赶紧让人传膳,不让去宫宴那饭总得吃吧。” “是。” 谢陌倒是有点奇怪,往常萧槙倒没这样过,他私底下再是不喜欢自己,明面上还是给足了面子的。今天这样做分明是直接扫她的脸。不过,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么一来,她本来就没剩几分的皇后威严怕是更加不存了。宫里一直都在传皇后迟早被废,由贵妃上位的消息。如今,怕是更会传得甚嚣尘上了。罢罢罢,谢家也好,云家也好,或是别的哪一家,统统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儿,她不是早就认清了么。 谢陌自己举着两个酒杯干杯,告诉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长大了的梁晨不知道是不是依然比女娃娃还美呢。如果可以一直不见他就好了,那么她也就不用去面对他终究有一天会和萧槙兵刃相见的场景。就记得小时候那个软乎乎的美人哥哥好了。就记得那个会和她一起在御苑池边蹲下来照镜子比美的的梁晨。 不过这杯酒她可不敢真干了,那样会昏睡一个下午的,传出去她不要做人了。皇帝不让她参加宫宴,她就在自己宫里借酒浇愁,还喝得酩酊大醉。 谢陌思忖,难道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不会吧。这不正是安抚所谓淮王党的重要关头。 而宫宴上,不是皇后出席,皇帝给众人的解释是病了。其实礼部尚书吕元一才是真病了,谢阡作为侍郎代行其职责出席宫宴,看到上首坐着的贵妃心头极为不舒服。不过他也是久在官场的人了,自然不会有丝毫流露出来,该干嘛干嘛。 皇帝和梁国公世子在御花园谈话的内容已经不胫而走,今天在这席面上的人都知道了。于是纷纷举酒恭祝。云太妃依然有些愁容,云裳于是问:“姑姑,舍不得吧?可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云太妃看着面前的酒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对皇帝说:“皇上,姨母有一个不情之请。” “姨母请讲。”萧槙放下酒杯。 “姨母实在不舍得枫儿远嫁,不是有先例么,驸马留朝。至少,留个几年再去梁地。” V 10 出山 “这——”皇帝看看梁晨。(.) 后者当即离席而起,“皇上,臣临行前,臣父叮嘱好男儿自当效忠朝廷效忠皇上为首要,先国后家。臣与公主婚后,留在京城,让母妃可以时常召公主进宫一叙母女之情,再合适不过了。” 云太妃一脸的欣慰的说:“皇上,你这回可是给皇妹找了个好驸马了。” 萧槙笑:“不是朕,是父皇在时就相中的。既然梁国公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好了。只是国公夫人那里,要受思儿之苦了。朕也好生过意不去。” “臣尚有两个弟弟,可以代为承欢膝下。母妃却只有公主一个娇儿。臣母定然能够理解。” 萧槙颔首,令礼部大大嘉奖梁国公夫妇。 于是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钦天监看日子,礼部准备公主婚事。而公主府,皇帝大笔一挥,指了之前被查抄的一个一品大员的府邸赐给公主。 这件事谢陌完全被边缘化了,似乎她就是住在宫里的一个闲人一般。水清幽看她怡然自得的品茗下棋,不由道:“你还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啊,你是没见慧芷宫的人张狂成什么样了。” “要是敢张狂到我跟前来,我才会理会。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其实也不错。” 水清幽疑惑,“你就笃定她爬不到你头上来?” “轮都轮不到她,她家的外戚比我姑姑那会儿还强大。其实我觉得云裳倒有些像我姑姑。”只怕要强太过的,在这宫里都落不了好。继而想起姑母的病体,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推了棋盘站起来,“玲珑,去一趟冷宫。” 水清幽道:“我也去吧。” “也好。” 就要中秋了,前段时日大查淮王余党的风波也过了,她怎么也该去看看。不然,姑姑跟前也太冷清了。尤其那几个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儿都被皇帝处置了。谢陌想起小时候进宫,那些人也给她穿过衣,喂她吃过饭,心头不由唏嘘。只能让玲珑拿了银子去给她们买了个好的骨灰罐,然后买地儿埋了。不然,直接就被扬灰风中了。 这一次没有强势的魏嬷嬷拦路,谢陌很顺利的就进去了。按道理,姑姑是废后,就是贵州那边来的年节礼都到不了她这里。所以谢陌特意让玲珑收拾了些给她带来。妞妞上次进宫来说,爹爹在云阳老家过得很好,身子骨还康健,有姨娘陪着。只是心中不免担忧宫里的妹子和女儿吧。 谢青鸾身边现在全是皇帝的人,对她没有丝毫敬意,只是公事公办。而且,她瘫痪在床,很多事都不方便,尤其大小解,旁人也是不乐意当这个差的。可以说要不是有谢陌在宫中,她此刻的际遇肯定要惨上许多。这些人时不时能从谢陌哪里得到些赏银,也怕慢待了谢青鸾惹皇后动火气,倒也还算周到。 如今谢青鸾已能缓慢的说上一两个字,或者是用能动的手比划几下。谢陌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姑姑,这是表哥从贵州送来的中秋节礼,陌儿特意给您带来。”她说这个话是要告诉谢青鸾,萧楹没事,没有受这次的事情波及。 谢青鸾眼中浮现欣慰,但是也没什么话好说。谢陌没打算让这些伺候的人出去,她不想再听姑姑说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不死心。这一次的事情又弄出这么多人命来,把表哥也是放在火上在烤。 皇帝现在是腾不出手来,腾得出手来还不知对表哥怎样呢。如今一步步的推行新政,听说于朝廷赋税有利。等国库充盈了,怕是就要动手了。先应当是梁国公,然后才是淮王。 与此同时,萧槙也得到了江家与梁国公府有往来的消息。 “哼,朕就知道梁骁想走这步棋。只要想反对朕的,都会想把淮王拉上一条船。他有三个儿子,难道真想豁出这个嫡长子不要了?那梁晨有这个牺牲精神?” 郑达犹豫着说:“皇上当初选江氏为淮王妃不就是看中江大人端方到迂腐么,怎么他家的子侄还有姑娘都不是这样啊。” “一样米养百样人,江家也不可能人人都一样。”萧槙把折子合上丢开,“就说谢家吧,一样是做皇后,谢陌跟谢青鸾有半分相似么?”他没让谢陌出席宫宴,她安之若素。搁谢青鸾身上,那非得发动言官喋喋不休的上折子不可。 而谢陌,即使自己当面问她,也只会答一句‘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到底她是真看淡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恩宠呢。她不是已经想清楚了么,那就该态度更明确一些才是。可是,戳一下她都不一定会动一下。以前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 郑达看皇帝站起来不出声的往外走,也不说要上哪去,赶紧跟上。走上一段路,反应过来这是往坤泰殿去的路。看来皇帝等不及月团圆再人团圆了。中秋自然该帝后同寝,不过也没规定非得等到中秋。 谢陌没在坤泰殿,萧槙扑了个空。问清楚是上冷宫去探视谢青鸾了,他哼了一声,在主位上坐下。机灵的宫人赶紧的就遣人上冷宫去找皇后回来。 结果冷宫也没人,说刚出去。只有水姑娘留在那里,检查着废后的种种状况。 来人只好回去报讯,然后更多的人在宫里寻皇后,因为都知道,皇后没事喜欢在宫里转转。因为日子太无聊了。 谢陌是看到谢青鸾的样子心头堵得慌,所以不想立即回沉闷的坤泰殿。结果好巧不巧就遇上了梁晨到云太妃那里用饭出来。如果没有那些隐患,云太妃对这个女婿其实还是挺满意的。家世好,见多识广,长得更是没的说,温柔体贴会讨女人欢心(从八岁到八十岁都得被拿下)。 远远的听到皇后出行清道的声音,梁晨倒是一愣。上次宫宴没见着人,再加上也听说了一些事,他以为谢陌过得是比较凄凉的。没想到还是挺威风啊。 “前面是什么人?”谢陌也看到梁晨一行人了。 “回娘娘,是梁国公世子。” “哦,准驸马。让他不用避道了,本宫也很多年不曾见到梁世子了。(.无弹窗广告)请他过来说话吧。”既然遇上了,就叙叙故人情谊吧。毕竟现在不是在打亲情牌么。 于是梁晨过来站在凤撵外隔着轻纱和珠帘与谢陌说话,一时心头都觉沧海桑田。 “多年不见,世子可好?” “甚好,娘娘这是要去清宁殿么?” 谢陌摇头,“不是的,本宫没事时喜欢在宫里四处转悠。” 梁晨忍不住笑了,“娘娘从小就爱转悠。” 谢陌也笑了,“嗯,比不上梁世子是男子,天下都可去得。”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从前是天下都去得,如今,却必须困守京城。等待一个未知或是已知的结果了。 梁晨倒不以为意,“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是在外漂泊总是会倦的,还是家最温馨。” “还没有恭喜世子呢,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梁晨温暖的笑笑,“是啊,很快要改口称皇嫂了。” “嗯,那以后多得是机会相叙,本宫就不耽误世子出宫了。省得宫门下了钥匙麻烦。” “好,臣告退!娘娘请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皇家媳皇家婿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各自珍重吧。 谢陌打道准备回坤泰殿,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在这宫墙里有什么好转的。总是觉得这宫里有些死气沉沉的,转一转心情会好一些。半道遇上往这条道上找来的宫人,“娘娘,皇上在等您。” 谢陌看看天色,马上就是用晚膳的时分了。这个时候,等她吃饭么?吃完饭呢? 可是,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回去这一条路好走。她要不要真的考虑一下在坤泰殿给萧槙准备几个尤物啊。谢陌想了一下,不敢!萧槙能把她掐个半死。以前有一次她没敢睡就闭眼躺在床上,偷偷睁开一条缝,发现萧槙一脸矛盾的看着她,恨不能掐死她的样子。手在她脖子上方比划了几下又收回去。吓得她一晚上没敢踏实睡。如果她敢往他床上塞女人,他一定会爆的。而且,也得她有人可塞啊。这宫里算是她的人的,也就玲珑和水清幽了,她可舍不得。 之前萧槙表现得对水清幽很感兴趣,她也装聋作哑的混过了。直到闹出怀疑水清幽是表哥的细作的事,萧槙才没总是找她去聊天了。这事儿算是不了了之。那些宫人私下里还议论皇后差一点偷鸡不着蚀把米。往皇帝床上塞女人固宠没办到,还差点因此成了淮王党在宫中的耳目。 等到进了寝宫,谢陌疾步进去请罪:“臣妾……” “行了,传膳!”萧槙不耐的挥手。 “是,玲珑传膳。” 玲珑出去传了膳准备进去伺候看到水清幽一脸的古怪,“水姑娘,你怎么了?”因为谢陌转悠去了,水清幽反而早一步回来。不过,萧槙并没有理会她,更别说召她谈天说地了。 “有些事啊,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水清幽感慨。 玲珑看向摆膳的大殿,“我本来也这么觉得,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可能是想差了。不过总比刚进宫那会儿相处的好些了。”然后又担忧的道:“中秋宫宴不会还不让娘娘出席吧。” “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谁知道。”说的是皇帝,好像眼看着山穷水尽了,他又会让你柳暗花明一下,然后又赶着你往死胡同去,周而复始。水清幽嘀咕,这玩儿的不是猫戏老鼠吧。唉,这宫里的人真复杂。 “玲珑,淑妃的身体有起色了。我恐怕也快离开了。”这宫里,毕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再呆下去也不知惹出什么是非来。 “你也要走了啊。好容易出个洛王,结果出宫去大相国寺了,连不语大师也云游天下去了,现在你也要走。”不过也知道水清幽不是这宫里的人,肯定不可能久待。 “我进去伺候了。” “嗯,我下去吃饭。” 谢陌和萧槙依然是静默无声的各自吃饭,谢陌看见玲珑给她使眼色,一会儿看看菜,一会儿看看她的筷子的。她知道是暗示她给萧槙夹菜甚至是喂到他嘴边。可是一次二次被冷颜相待,她也是会怯的啊。最后决定不理,万一萧槙直接给她甩脸,那她不是饭都吃不好。 ‘啪’,萧槙的筷子拍在了桌上,“玲珑,你眼抽筋呢,要有病就趁早治!” 谢陌挥挥手,“哪不舒服赶紧下去找水姑娘看看去,去吧。” “是!” 玲珑退下了,萧槙的筷子还在桌上并没有拿起来。郑达颇带无奈看着皇后,您就不能主动一点么?小时候不是口舌如蜜特别会哄人么。这个也是哥哥,那个也是哥哥的。前儿个赐婚的宫宴皇上没让您出席不就是不想让您见那个哥哥么。 谢陌看这架势,如果不把皇帝哄好了她也没法儿吃了。只好搁下筷子起身过去,拿起筷子要递到萧槙手上,“皇上难得来臣妾宫里用膳,别被玲珑这丫头坏了胃口。”没人接,她也不好一直递着,便就势伸出去夹了几样菜色到碟子里,“皇上尝尝这个蜜汁鸭,臣妾很喜欢吃。还有这个西湖醋鱼,是用杭州进上来的正宗西湖鱼做的,连酱料都是进上来的,还有……”谢陌一股脑儿的给他夹了好几样。 “朕的筷子还在你手中呢,你让朕用手抓么?” “哦。”谢陌顺势把筷子递过来。要叫她再进一步,直接喂给他吃,她是真有点做不出来了。 萧槙看了她好几眼,才接过筷子夹了她喜欢吃的蜜汁鸭进口。 郑达已经让小太监把谢陌的凳子和食具都搬过来了,就放在皇帝近旁,她坐下自己吃着。好歹一餐饭算是圆满的吃完了。 小宫女端上了茶,她接了给萧槙奉上,“皇上请喝茶!” 萧槙接了过去,他此时还不知道谢陌遇上梁晨的事。毕竟皇后一直就在跟前,暗卫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禀告。 谢陌想了想,自己招了,省得事后又说她不老实。 萧槙看她两眼,“你小时候管他叫什么来着?” 这可不是个好话题,谢陌迟疑的说:“梁世子吧。” “不对,你叫得可亲热了。再好好想想。” 谢陌没出声。 “哦,你是记得只是不想在朕面前提起啊。” “小时候的称谓没什么的,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断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 萧槙低头喝茶,谢陌口气里的疏离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郑达伺候萧槙到浴室沐浴。往常他不曾这么早过来过,都是就寝时分才会来,然后直奔主题。所以,在这边沐浴尚是头一次。 谢陌盘腿坐在榻上,瞥见春末、夏初没跟进去,在把一些皇帝的用品归类安放。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窃喜。然后失笑,乐个什么啊,皇帝不喜欢吃窝边草吧。用惯了的人如果拿来暖床就得另外安排人了。贴身宫女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要够机灵,还得够忠心。还有一点,够冷静。不然对皇帝动了情,到底是好是坏就不好说了。 谢陌在这边想着,连郑达走到她跟前都没注意到。 “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浴室?” “是。” 谢陌脚步有点飘的往里走,叫她去浴室做什么。洗鸳鸯浴么,还是上次在树下,这次要在水中啊?她很排斥这种行为的。还是床上夫妻,床下君子比较好。只是萧槙着实是生冷不忌了一些。 进去以后,发现萧槙眼闭着,靠在白玉池的边上,脸上一抹疲倦。 谢陌看得有点发愣,然后一张毛巾扔过来,她下意识接过。 “过来给朕搓背。” 谢陌犹豫了一下,一男一女在池子里裸裎相对,这会有什么后果真是不想都知道。可是,皇帝已经不耐烦的又睁开眼了,“不会?” “会,臣妾给妞妞洗过澡。” 萧槙的眼角抽了抽,“那就快点。” 谢陌把手放在纽扣上,心一横开始解。反正是夫妻,该做的也早就做全套了。她现在还矜持就有点作了。 萧槙眯眼看着,谢陌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也有点泛红,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羞的。到底还是在身上留了肚兜和亵裤,从台阶步入温泉,谢陌道:“皇上,你转个身。” 萧槙转身趴在池边,感觉到谢陌拿毛巾的手放在他背上开始搓动。 “你方才不是吃了饭么?怎么就这点力气?” 谢陌发狠搓了几把。没再听萧槙念叨,不过没两下就开始喘气了。听在萧槙耳朵里,倒像是在呻吟,他转过头看着谢陌,后者正抿着嘴发狠,到后来还是不得不丢了毛巾认输:“臣妾不行了!” 随着她坐在池边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脯也不停的起伏着,还有汗水一滴一滴的从上面滑过。这辈子她想在武力上修理萧槙是没可能了,那晚使全力打他一巴掌人家也不痛不痒的。 萧槙凑过来,一手挑起她肚兜的肩带,“穿这劳什子做什么,见过人穿衣服洗澡么?”边说边扯掉系结。谢陌现在这个状态,很像是那啥完事后的模样,特别引人情动。 谢陌一急,伸手去挡,“我不洗澡。”连敬语都忘了。她不喜欢床以外的地儿。 “这么热天你不洗澡,你受得了我…朕可受不了你一身汗,回头黏糊糊的靠在朕身上。”说话间已是将她的肚兜扯了个半落不落的挂在身上。然后手下动作加快,很快把她从贴身小衣里剥了出来。 事已至此,谢陌停止挣扎,“臣妾自己洗,不劳皇上动手。” 于是萧槙好整以暇的抱手在池子里看着谢陌洗。她从小娇生惯养出的一身肤肌细腻柔滑,在水气中更是显得粉嫩。小时候萧槙就很喜欢对谢陌又捏又摸的,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摸,当然每一回都没客气过。此刻光拿眼睛看着显然不过瘾,把手又伸了过来,“朕来帮你。” 帮忙的结果不言而言,当谢陌被摁在池边趴着,而身旁水花激情四溅的时候,泪珠忍不住滚落到池里。 刚进宫的时候,她一心想着委屈求全,怎么也要和萧槙解释清楚当年的事。也知道萧槙恨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折磨她。那个时候她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哭,他都能一脸厌恶,恨不得一脚踹开她。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冷待过来,尤其是被错认的羞辱之后,她的心也淡了。解释清楚了又能怎样,太后是活不过来的了,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了。萧槙也永远不可能会原谅她。 其实,萧槙心底对她的矛盾,她不是感受不到。连玲珑、郑达,甚至水清幽都感受到了,她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可是,如果以为这就是可以原谅她的前奏,那未免乐观过头了。 他是永远无法原谅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按照他自己说的,只要她呆在坤泰殿不惹事、能喘气就行了。需要她做什么的时候,只要说一声她就会很好的配合。这样不是很好么。两个人都不必受拉拉扯扯的煎熬。 这样的时刻,如果她靠过去,他一定会觉得太便宜她了,会把她推开甚至踢开。可是,他又迷恋她的身体,要享用她的身体。她有拒绝的权利么?没有! 萧槙察觉到她在走神,撞击得更为有力,“谢陌,你在想谁?” “想你!” “你分明……”身后的话声戛然而止,谢陌感到肩上一阵刺痛,萧槙又咬了她一口。而且身后的撞击愈发的大力,她被顶得不住贴紧池壁。真不是个好地方,浑身都痛。 谢陌现在是被按趴在池边,不然被这么狠的咬一口,刺激之下一定会咬回去。可是她现在没办法下口。 等到池子里的水重新平静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 这温泉水是恒温的,在里头泡多久水都不会冷。可是泡久了也不行,谢陌看看自己泡得红通通的皮肤,还有上头被萧槙蹂躏出来的种种痕迹,决定还是洗洗先上去。萧槙方才就已经把自己收拾收拾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还在坤泰殿没有。方才他出去的时候,还拿目光杀了她一遍。 谢陌另找了衣服换上出去,发现被子下鼓起一个人形。方才他们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多时辰,自然是人人皆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陌爬上床躺着,萧槙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点位置来。 “皇上很喜欢臣妾的身体?” “还行。毕竟这宫里,讲姿色的话,皇后你认了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谢陌一滞。当年萧槙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谢陌你还没长开,这宫里你只能排第二,我母妃才是毋庸置疑的第一。而且他现在这么说就是明白的告诉她,你就是一以色事人的主。跟我母妃当年得父皇真心爱慕是两回事。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惹事能喘气就行了么?” “也不能浪费了不是,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呐。” “和臣妾一起不是没一次让皇上痛快么?皇上坐拥佳丽三千,何必委屈自己。” “朕总不能把你当菩萨供着吧。最近两次还不错。一到床上你就浑身僵硬,弄得朕像在奸*尸。在别的地儿虽然还是那德行,但拼命的想遮掩自己,又羞又窘的,倒不是朕一个人忙活了。别再说话吵朕睡觉。还有,明早朕睁眼的时候,你最好已经穿戴好了。再敢赖床朕就亲自帮你清醒。”萧槙没好气的说,每天他忙成那样,这个女人却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闲得都快生虫了。 谢陌是睡得正好的时候被人用冷毛巾敷醒的,是玲珑。她的脚步一前一后,如果谢陌要出脚很方便闪躲。现在看谢陌睁眼她立时退开两步,指指她里面。 不用她提醒,谢陌一晚上就没睡好,不然不会醒得这么快的。 “几更了?” “娘娘,差一刻四更。”夏初的声音在外室响起。 “哦。”谢陌头晕脑胀的坐起来穿衣,其实她就负责伸个手。 到郑达进来的时候,谢陌穿好了,刚洗漱完。至于打扮,玲珑快手快脚给她挽了个发髻,脸上补了点胭脂,能混得过去了。 郑达冲谢陌点点头,谢陌示意他上前叫起。 郑达走到凤床旁,“皇上,四更了。” 里头翻了个身接着睡。 郑达只得提高点声音,“皇上,四更了。” 过了一会儿,里头还没有动静,郑达准备喊第三声。这时里头传出来皇帝的声音,“知道了,当你那破锣锅声音很好听么,还想给朕再喊一嗓子?” 谢陌心道,这位也是不好叫起的主啊。这么多年难为郑达了! 郑达拍了两下手,春末夏初等人依次鱼贯而入。谢陌在旁边看着,多好一个伺候早起的团队啊,好像自己插不上什么手。 谢陌一个哈欠使劲憋着,就等着把萧槙送走了好回床上补眠。 可能萧槙看她太清闲了,最后钦点了她替自己系扣子。其实,伺候早起的娘娘一般都是亲自动手的,可是谢陌站着不动,春末夏初便只好自己动手了。 “系错了,笨蛋!”没睡饱又憋着个哈欠的结果令谢陌把第三个扣子系到第四个洞里去了。 谢陌一看,果真系错了,这个样子让皇帝的龙袍看起来有点滑稽,赶紧解开重来。那个一直憋着的哈欠就没能忍住,还连嘴都没有捂。 谢陌向上翻了下眼皮,瞟了一下萧槙的表情,他看来是吃惊太过都忘了反应了。而其他人,这种时候肯定是一致低头当没看到,有什么声音也死命憋着。 “皇上,臣妾失态了。”谢陌福了福身。心道:不要再罚她抄书了。从头到尾,萧槙没对她动过手,哪怕刚进宫的时候有时候拿手在她脖子上方比划半天,也没真的下手。他只会在言辞上刺痛她,或者是在床上狠狠的折腾她。 这个时辰,他赶着去上朝,恐怕拿话刺她或者上床再折腾她都办不到。但是,他可以罚她抄书。 她太困了,昨晚一直没睡好,就惦记着今天早起的事。她其实起早了就一天都没精神,所以在谢家也好,从前进宫在姑姑那里也好,都是尽着她睡的。在这后宫,没有太后,名义上她最大,除了必须早起伺候萧槙上早朝,她也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不过,谢陌有个感觉,她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果然,“你这个皇后当得也太逍遥了。”萧槙顿了一下,“公主大婚之后,就是皇后的生辰了吧。到时候朕送你一份大礼。” 谢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只能蹲身行礼,“臣妾谢过皇上!” “好说!” 谢陌把人恭送走了,想了想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大礼’,反正不管是什么,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玲珑见她没有马上要睡回笼觉的意思,便把水清幽说自己快走了的话说了。 谢陌抬起头,半天‘哦’了一声,“她是天上的鸟,我是笼中的鸟,本来就不会一直呆一处的。” 谢陌没有想错,中秋节之后,固城长公主(萧枫大婚前得到的封号)大婚,便是她躲的最后一件清闲了。这之后,萧槙就把她算是逼出山了。 谢陌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选秀。选秀,这就是萧槙送她的生辰大礼。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天子的特权。现在他要行使这个特权了,广选美女进宫愉悦身心。只是谢陌,在皇后这个位子上不得不主持这件事对天下女子来说的大事,是身心都无法愉悦的。 “玲珑,我忽然有点了解姑姑了。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最终也会成为她那个样子吧。”谢陌有一些担忧的说。 玲珑摇头,“不会的,娘娘,您、您跟废后还是不同的。”声音越来越低,“至少您不会把小小姐的一生都给毁了,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杀、要杀大皇子吧。” “姑姑说,等我有了自己的儿子就能明白了。可是,我恐怕这辈子没有明白的机会了。” “这样下去,你恐怕真的没机会了。不是因为药娘给你熬的洗胎药,而是因为……”水清幽从旁边走出来。 “因为我极可能是个短命鬼。”谢陌平静的把话头接过去。 玲珑的脸色一下子卡白。 水清幽叹口气,“药只能治病,救不了病。照你这种憋屈的活法,老实说即便天天的喝那些固本培元的药,我估计你也很难活过四十。这种活法是有很多人能活出来,但你绝对不行。” 玲珑也觉得是这样,小姐自小的性子就是飞扬跳脱的,全家人捧在掌心上。那个时候只以为淮王即位,废后做太后,她的日子怎么都是好过的,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受半点委屈,再加上她身体一直不好,谁舍得给她受委屈。从小养成了的性子硬生生要拗转成现在这样,怎么也不是养生之道啊。 “四十么,那已经出乎我意料了。要知道我从小就是药罐子,前年整整拖拖拉拉病了一年,我还以为我没几年好活了呢。”谢陌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水清幽白她一眼,“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其实如果你当日一直在神谷,活到七老八十应该没问题的。” “人这辈子很难说的。上一次在维扬被怀疑感染瘟疫我就说过遗言了的。那个时候也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所以这一生峰回路转还很难说呢。谁说我就一定会早死的。”谢陌美目一转,顾盼生辉。 水清幽失笑,“看来我不用担心你了,到这会儿你还这么有自信。隐居坤泰殿半年的皇后总算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啊。也让外头那帮传贵妃将更上一层楼的人看看,到底谁才能母仪这华禹的天下。” 谢陌笑,“我就是一颗棋子而已,皇帝要制衡云家和丁家的势力,所以又把我拎了出来。不过,即便是棋子,我也不能做一颗任人移动的棋子。我蛰伏这半年,让后宫自己玩儿,至少如今她们已经不是铁板一块的了。”谢陌早知道自己迟早得面临被萧槙弄出来制衡那两家的局面,在她一进宫交权的时候就在盘算这一步了。 但是,她不能一早就跟她们对上。那么,只能是对方联合起来对付她。毕竟她们之前就是一个阵营的,父兄也一同共事,还因为她们共同经历过萧槙被圈禁时的磨难。而如今,经过这半年,云家和丁家作为新朝新贵,尤其云家,两朝外戚,彼此都在不断的扩张势力,蚕食鲸吞。而贵妃、德妃在后宫也是明争暗斗不断。这样子一来,她们就是想联手,也得多掂量掂量对方会不会随时在背后插自己一刀了。 谢陌盘算着,四妃里,贵妃德妃跟自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贵妃不用说,谢家云家斗了几十年。而德妃拥有目前皇帝唯一的儿子,与自己这个皇后也是无法和平共处的。 至于贤妃,一早就表达了她的善意,如果自己愿意接纳,此时她想必会投靠过来。淑妃,水清幽把她调理得已近乎常人,她日前已经请旨让大公主回到了身边,怎么说这也是一个大人情。所以,暂时也不可能跟自己作对,等她有儿子了再考虑不迟。所以现在,她不像半年前那样孤立无援了。 “那,你跟皇帝的关系,你是怎么考虑的?”水清幽忍不住问。 “换你,你能原谅间接害死你母亲的人么?反正我是不能。我之前还想着解释清楚误会,可是后来想想,没有用的。是不是误会,事实都已经那样了。要他原谅我,那除非我死了。”到时候或许能唤回他曾经对她的深情。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吧。毕竟她也是他曾经爱过的。只希望这一点感情能让他在对谢家下手的时候网开一面,不要斩尽杀绝。 所以,他要她做什么,她一定会尽力的。 选秀的旨意,中秋之后就发下去了。这一个来月经过州府的选拔,秀女们都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在皇后千秋寿诞后便会陆续抵达。 今日正是谢陌十七岁的生辰,百官到坤泰殿外向皇后叩寿。而内外命妇则依等级等候觐见。 谢陌已经穿戴妥当,一身大红正装由宫人抬着镜子在身前身后照着。 “娘娘,都妥当了。”玲珑禀道。 谢陌点头,“好,升宝座吧。” 因为妆扮的关系,她今天看起来着实有些喜气洋洋的。只是,端坐在宝座上看着下头次第低下的头,谢陌的手轻抚了一下身上的礼服,上头在大红色的布料上用金线绣着飞凤,这样的颜色绣纹以及此刻的尊荣,都是皇后独享的。可是那个男人,她却被迫要同众人分享。 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好妹妹了,半个月后选秀又会进来不少好妹妹。做皇后其实并不就比谁幸福了。听说,三丫已经怀孕了。 谢陌下意识侧头看了一下江啸,自从固城长公主大婚,他愈发的沉默了。谢陌也不知道他之前对萧枫有没有意思,但是看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萧枫今日当然也来了,她的身份是第一批进来叩寿的。谢陌当时打量了一下,不见多少新嫁娘的欣喜,倒是比从前多了一份沉稳。 虽然不是整寿,但毕竟是皇后进宫以后的第一个生辰,所以办得也是相当的盛大。 萧槙下朝以后也过来了,就坐在谢陌身旁和她一起接受朝拜,此刻正一同看着台上的杂耍。萧烨和萧蓉就坐着他们身边,看着似乎也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自从淑妃把萧蓉要回去以后,她和德妃一贯友好的关系就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些,当然在谢陌当初让水清幽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人性如此! 不过,萧烨倒是一如既往的对妹妹很好。 谢陌一阵唏嘘,这两个名义上倒是她的儿女,可是一点儿都不亲。萧蓉如今稍好些,见到自己会真心的微笑,然后叫一声‘母后’。而萧烨,还是恭敬中透着疏离与排斥。 当年与萧槙去问不语大师生死之事,他曾说过‘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还说他们会有自己的血脉,在他们已经共化尘土之后,依然留存在这世上,证明他们曾经那样的相爱过。 想到这里,谢陌忽然忍不住就在一派喜庆气氛中泪盈于睫了。她掩饰的低头,端起茶盏以广袖遮掩悄悄拭去泪珠。 V 11 失手 萧槙从她手臂弯起的缝隙里看到了这一幕,心内一震,却仍然强迫自己把脸转开了。 谢陌放下茶盏,水清幽说这样子下去她活不过四十,今天她十七,那么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她侧首看一下身旁的萧槙。二十年,事情是否犹有可为呢? 虽然她口口声声皇帝是不可能原谅的,但是心底始终存着一丝希望。也许,不用等到她死的那一刻,他或许就能对她稍好一些吧。 萧槙一直强制自己不要向谢陌那个方向看去,以免心软。所以,他也就错失了此刻看清谢陌眼底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的机会。那里头有爱恋,有悔恨,还有一丝怯意。 他们现在正面对着戏台,所有人都坐在或站在帝后身后,也就没有旁人能够看到皇后此刻的表情。而谢陌也没有看多久,很快就转头正对着戏台了。 后宫的宫宴上,谢陌对操持今天一应礼仪的贤妃表示了感谢。 贤妃忙站起躬身道:“娘娘将管理后宫事务的责任委托给贵妃娘娘与臣妾,这些都是臣妾的分内事。贵妃偶感风寒病倒了,臣妾自当尽力。娘娘这么说,臣妾怎么敢当。” 谢陌把手往下按按,“坐吧,不要拘礼。”又把头转向贵妃,“贵妃的风寒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娘娘关心。”云裳只得也起身答道。她不甘为谢陌今天的排场操持,所以告病。 “要好好保养啊。这半年多亏了贵妃和贤妃一力支撑,本宫才能脱出身来好好的调养。如今,却是把贵妃给累坏了。本宫不能再躲这个清闲了。” 这话一出来,云裳的脸色当即变了。好你个谢陌,我劳心劳力半年,你这个时候跳出来争权了。抬头看一眼皇帝,皇帝却是夹了一筷子菜到皇后的碟里,“你就是养得好些了,也不要一开始就太操劳。既然贵妃身子不适,那就让贤妃照旧帮着你一起处理好了。” “是。”谢陌温顺的应了,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云裳牙咬得死紧,皇上居然也这样对待她,这样对待为他出力的云家。他不是暗示过会扶她登上后位的么。 贤妃也应了声是。看主位上的两人,倒真是配合默契的一对天家夫妻。 在座诸人心头都开始打小九九,说实在的,贵妃处事不公,她们也多有怨言。如今也乐得见皇后和贵妃相争。后宫各个衙门的格局,怕是又要变了。贵妃之前再跋扈又怎样,毕竟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你不过是代管。如今只需要一句话就把大权收了回去。 有一些低位的妃嫔暗暗心喜,皇后一直温温吞吞的,却是比急性子的贵妃好相与多了。说不定,她们日后也真的能够有雨露均沾的机会了。然后大家又有志一同的想到了半个月以后的选秀。到时候更多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会到皇帝身边来,自己真的还能有机会么? “哇——”贤妃下首的肖婕妤忽然放下筷箸用手绢捂着嘴干呕起来。 谢陌看她一眼,口里道:“传太医,赶紧的来瞧瞧,看今儿是不是双喜临门了?” 座中众人的脸色又是齐齐一变,暗自祈祷肖婕妤是吃坏了肚子。结果不是,太医诊出来果真是喜脉。 肖婕妤一脸的不知所措,“臣妾、臣妾不知道。” 谢陌愣怔了一下,领头向皇帝贺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她此刻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除了恭贺也不能再有其他的举动了,总不能把筵席给掀了吧。心头那丝隐约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变成一层冰,在她已经冻上的心头再加固了一层。 萧槙眉间难辨喜怒,只是看着谢陌的头顶,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点头道:“果然是双喜临门。” 云裳顿觉心头浊气吐了一些出来,这回这个孕妇却是要谢陌亲自照管了。好好一个生辰,千秋节呢,居然又有旁人爆出怀孕的消息。云裳也觉得自己进宫半年多了,怎么自己就没有受孕呢。如此一想,也顾不得幸灾乐祸谢陌的生辰过成这样了。 而德妃看一眼儿子,只默默地下头去。 此时宴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谢陌道:“皇上,臣妾与你一同送肖妹妹回去吧。”其实肖婕妤比她略大一点,可是,在座都是她的好妹妹。 萧槙点点头,“好!”他拉着谢陌上了他的龙撵,而肖婕妤的车驾跟在后头。 “陌儿,朕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谢陌心道,难道那个孩子不是你弄出来的?现在不是在人前,她也懒得扮贤惠了,只是默默不语。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却一个接一个的生。没留意到方才他唤了一声‘陌儿’,而不是疏离的‘皇后’或者直呼其名。 “臣妾属意让肖婕妤娘家遣人进宫来照看,皇上觉得呢?” “后宫之事,你拿主意就是了。” 谢陌冷笑一下,这算是放权给她了。意思她只要不是故意为难,若是跟贵妃她们对上了,他会站她这边是吧。这算是今天让她过了这么难忘一个生辰的补偿吧。 哼,他要借自己来压贵妃跟德妃,当然会站自己这边。偏生还借这件事来卖这个人情。谢陌垂头坐着,觉得自己快燃起来了。 萧槙看着她,发现她浑身散发着怒气,“朕也不想这样扫你的脸面的。如果她是故意的,朕一定不会轻饶。” “胎没坐稳,哪经得起什么惊吓。皇上可不要为这个责怪肖妹妹,万一皇嗣有什么差错臣妾担待不起。臣妾可没有一个孩子可以赔给皇上。” “你的身体此时也不适合受孕吧,朕那么做未尝不是丁点没为你考虑过。”萧槙有些恼,现在的谢陌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虽然并没有恶形恶状。可是,其他的嫔妃为他怀孕生子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嘛。她在做了那些事之后,还想跟他要两个人的宫么。他倒是曾经想过,要像父皇待母后那样待她,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这口醋吃得也太没道理了吧。 看到谢陌难受,萧槙心底升起一股恶意的快感。就像方才见她偷偷落泪,心头揪了一下,转念想到她曾经做下的事,还有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他的心肠就又冷硬了下来。 谢陌楞了一下,“皇上可以不用为臣妾考虑的这么周到的。”她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了她,身体才彻底垮掉的。可是萧槙不让她生,更多的还是不想让谢家有个可以依仗的皇子吧。这样会妨碍他以后清理谢家的。 她生的儿子,那就是嫡皇子,只要没有大的过错,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储君。除非,再出一位当年的云贵妃。而那种智慧美貌心机手腕皆备的女人,多少年才得一出啊。 谢陌低头想着,虽然水清幽在贵妃寝宫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谁说如果皇帝动了手脚就是在贵妃那边了。他还可以自己事前喝药的。所以,谢陌觉得,云裳应该也生不出孩子来。 可是,这二十年,她难道就要一直看着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世么。她的勇气真的够?而且,他恐怕也等不了这么久就要对谢家动手的吧。至少,在对淮王动手的时候就会对付谢家了。她那个时候多半还活着,除非她寻死。 谢陌这才想到她之前想岔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没觉得自己能活到水清幽说的四十来岁。实际上,她此时就有一种自己快活不出来的感觉。这样子的生存环境,她真的可以再活二十年? 到了,萧槙看一眼神游天外的谢陌,“到了。”说完起身先下。 谢陌随后站起,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手,一时有些犹豫,她忽然没有了在人前秀恩爱的力气。 萧槙皱眉,直接两手伸过来,握住她的腰把人抱了下来,在放她到地上时说:“是你自己要来的,来了就得把戏唱全了。” “哦。”谢陌回过神来,“皇上放心,臣妾省得。”她把臣字咬得很重,想传递给萧槙她刚刚才打定的主意。对萧槙,恐怕只打感情牌是远远不够的。谢家想保全,得付出更多。想必皇帝一直在等着她自己迈出这一步。 萧槙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看着后面的车驾,让宫人好好扶着肖婕妤下车。 进了寝宫,谢陌对肖婕妤一番嘘寒问暖,然后说可以让她请娘家派人进宫照看一应事宜。肖婕妤明显楞了一下,瞟一眼皇帝,后者坐在旁边喝茶,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对谢陌说:“娘娘,真的可以?”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要知道杜宝林的事才发生不久,她实在是有点怕也遭到同样的厄运。 “这事皇上也同意了的,本宫既然对你说了那自然是可以的,其他的你就不必管了。”谢陌的话里不无一份当家主母的气势在,继而她缓下语气,“妹妹放心,皇上也好,本宫也好,都不想杜宝林的事再次发生。”与其让那个幕后黑手得利,不如让肖婕妤顺利生产。 说起杜宝林,肖婕妤下意识的捂住肚子。 肖婕妤的母亲和嫂子很快进宫来,谢陌便把人交给了她们。至于她们具体找什么人进宫来伺候,那是她家的事。总之只能在肖婕妤宫中活动就是。而宫门处,则是加派了侍卫守护。 “皇上去坤泰殿坐坐可好?”出了肖婕妤的宫门,谢陌提出邀请。今天怎么说是她的生辰,这点面子萧槙不会不给吧。 没想到萧槙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她,直接说:“朕还有事。”说完直接就准备上龙撵了。 谢陌赶紧提着裙摆也上去了,“臣妾是同皇上同车过来的,就算皇上不肯去坤泰殿,难道就不能再捎臣妾一程?” 萧槙不答话。 谢陌嗔道:“皇上要臣妾穿着这身吉服步行回去不成?”她堂堂皇后,在这宫里何至于这么狼狈,可是故意的要说得这么可怜。 萧槙盯着她,“你想清楚了?” 谢陌点头,“早就想清楚了。”今天的事更坚定了想法而已,早就不该觊觎情爱摇摆不定了。不肯去坤泰殿没关系,车上一样可以谈。 萧槙进去坐下,谢陌跟进。不过这一回她不再郁郁寡欢,也不再愤怒。 “你有本钱跟朕谈么?”萧槙的嘴角讥讽的翘起。他是希望她主动靠过来一点,却不是希望她这种靠法。 “如果没本钱,臣妾就做不了皇上的皇后了。”谢陌回道。她要跟萧槙谈的就是合作,不,不够资格跟皇帝谈合作。准确的说是投靠,谢家彻底投靠到皇帝的阵营,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云家有兵权,但兵权是皇帝的,皇帝不给虎符你除非造反,否则是调动不了兵马的。而谢家有的,便是谢家几代为朝廷重臣所积累下的门生故吏,有振臂一呼,天下士林都会响应的超然地位。所以,谢陌的父亲不做丞相了,并不会损及根本。这对皇帝是一种很有用的资源。也因此,陈亚夫才力荐迎立她为后。 萧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你做得了谢家的主?” 谢陌咧嘴一笑,“臣妾现在就是谢家最大的。” 萧槙抬头看着她:“笑得真难看!”一整天都笑得很难看,从接受内外命妇朝拜到故作大度的送肖婕妤回去,笑得都很难看。此刻为了家族利益要和他制定统一战线,笑得就更加的难道。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还说这宫里论姿色臣妾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么?方才的话是说笑的。臣妾的父亲是曾经支持淮王为储君,因为他认为淮王会是仁君。但是废淮王的诏书没有假,是先皇下的。而皇上也已经继承大统,天地之间唯有您才是如今的皇朝正统。谢家是臣子,当然该依附正统。”谢陌的脸色越说越严肃。 “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朕说这个话?” 谢陌低了下头,“皇上既然迎臣妾为后,不就是因为臣妾还有这点子用处么。臣妾可以做一个桥梁啊。至于当年的事,是臣妾对不住皇上。在皇上想要的时候,臣妾赔您一条命就是了。在这之前,臣妾会做好分内所有事的。” “赔朕一条命?你的?” 谢陌一愣,“当然是臣妾的,旁人的,臣妾可做不了主。只是希望您到时能放了玲珑出宫去。”她此刻还不能提谢家,只能冀望此后能细水长流让皇帝认为谢家是可用的,不必除去。 “你倒真是个好主子,总是不忘记安置身边的人。”上次在维扬谢陌就对着萧槙交代给要给玲珑置办嫁妆的事。 不过,萧槙接下来的话狠狠打击了谢陌,“既然你谢家要依附正统,那就乖乖在朝为官就是。你以为除了把后位占住,你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你除了做好一切份内的事,还能怎样?你想用这个跟朕要谢家的未来,太自不量力了。” 谢陌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接受谢家的投靠,但是臣子听话办事本来就是应该的。休想拿这个跟他讲什么价钱。 谢陌颓然,肩膀垮下来。对,她根本没有讲条件的本钱。他一开始就嘲笑过她了,她还自以为是的往下说。 她有任何别的选择么?于公,谢家只有依附皇帝。可不能存姑姑那样的糊涂心思,那是要毁整个家族的未来。想必表哥自己也没那个心思。于私,萧槙是她的债主呢。她好像真的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一条路而已了。 “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朕又怎么你了一样。”萧槙没好气的道。 “是。”谢陌打起点精神来。她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干活,等死。干萧槙交代她干的活,然后等他随时取走她的性命。 可是,她也很冤枉啊。她又不知道那庄子里藏的是苍鹰将军,不知道事情会闹这么大。不过,一想到那老两口,谢陌又觉得自己不算无辜了。太后的事她没想到会那么激烈。可这都是姑姑逼出来的吧,说来说去都是谢家人。所以,萧槙恨谢家人也有他的道理。 可是,那都是她的家人,如果不能为他们求一个安全的未来,她真的是死都闭不了眼。 “你心里就只有谢家么?”萧槙忽然问。 “皇上心怀天下,臣妾的心却很小。我此生求的不过就两样了。” “谢家人的安全算一样,还有呢?” 谢陌抬头看着萧槙,“希望皇上能过得好。” 萧槙冷笑,“从你把朕送进内惩院的那一刻起,朕就不可能过得好了。” “皇上以后会遇上能再令你心动的姑娘的。”谢陌说得有点苦涩,希望这件事是发生在她死后。活着的时候她是宁可萧槙恨她折磨她都不愿意他爱上别人。 “免了,以后再要对哪个女人动心,朕不等这种感觉扎根,先自己一刀砍了那个女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就十年吧,已经过去两年了。再有八年,皇上就有能力重新去爱一个人了。” “你以为朕还会爱你?” “臣妾不是说自己。” “那说谁?” 谢陌瞪眼,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爱上谁。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事。然后才发现龙撵早停了,只是没人敢来问他们要不要下去而已。 “朕不会再去爱人了。父皇和母后那样的佳话在这宫里是个异数,不是人人都能求得的。”顿了一下,“朕居然在说求不得苦,给不语大师听到了一定很欣慰,他一直希望朕能信佛法。”萧槙自嘲的笑,然后起身下车去。 谢陌已经看过了,车是到了乾元殿。她只好也下来,总不能一个人坐着龙撵回去。让人通知坤泰殿的人到这里来接自己,她进到西轩室暂时休息,换了一件不那么正式的衣服。顶着这一身行头到处走其实很累人的。这是她上次留在这边的,走到时候还没有晾好,于是便放在了这边,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替换。 谢陌坐下又喝了一杯茶,疑惑坤泰殿的人怎么还没有来,便让玲珑去问问。不一会儿玲珑进来告诉她,凤撵已经来过了,被大总管打发回去了。 谢陌脸上露出不虞之色,玲珑知她是想起了上次被皇帝撵走的经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大总管开口那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让留人,自然是因为今天是皇后的千秋节,又是一个该帝后同寝的日子。 “哼,不会明儿一早又让我们限时离开吧。” “娘娘,消消气,您别憋着。”玲珑想起水清幽说的,再想想往常谢陌的性子,生怕她就真的这么一次一次的憋坏了。 “不憋着我还能撒野么。”从午时诊出肖婕妤的喜脉她就一直在憋着了。谢陌说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哥哥给的那只。她每日里都戴在头上。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皇后最喜爱的首饰。就连玲珑都不知道其中的端倪,也只以为那是大少爷送的,所以小姐格外喜欢而已。 谢陌坐下,哥哥让她真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便假死离去。可是家族依然岌岌可危,而她的确是对不起萧槙,怎么能选择这条路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谢陌上床睡了个午觉,梦到终是有人把淮王拖下了水,而谢家被当做里通外敌灭族。妞妞被卖为官*妓,旭旭也成了小奴隶,而父兄身首异处…… “啊——”谢陌一声凄厉大喊醒了过来。 御书房批折子的萧槙手抖了一下,一横居然没拉直。 “去问问,怎么了?” 郑达应声而动,心头也好奇谢皇后虽然娇气,但真正遇到大事却从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什么事把她吓成这样。结果刚走了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皇帝也走出来了,还很快走到了自己前头。不过才走到门口,夏初已经过来禀报,说是皇后遣人来禀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惊了圣驾很是不安。 萧槙停住脚步,谢陌既然已经遣人过来说了一声,他再过去看个究竟就显得有些过于重视了。 “做个噩梦而已,至于一惊一乍成这样。朕还当这乾元殿进了刺客呢。”说完转身往里走。害他方才心都跟着颤了一下。那一横没拉直留在奏折上,回头那做臣子的还不知怎么琢磨呢。 他方才看的是一个刑部尚书上的关于刑狱改革的折子,这么一横不拉直,刑部尚书怕是以为他心存犹豫呢。 萧槙想了想内容,索性把人叫了来面谈。待到谈完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了。于是问郑达:“准备好了么?” 郑达点头,“回皇上,您说晚膳要丰盛一些,已经都准备好了。您看是摆在哪里?” “西轩室那边的正殿吧。” “是。” 谢陌已经吃了两块小点心了,总算看见摆膳了。比午膳还要丰盛,不过不像中午那样油腻,以清淡精致的小菜为主。 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便迎了出去,盈盈下拜,“臣妾……” “别讲那些虚的了,朕饿了。”说完直接走到膳桌旁坐下。谢陌也饿了,便从善如流的跟过去坐下。两眼亮晶晶的盯着菜,就等皇帝开动。 萧槙瞟她一眼,知道她一贯不禁饿,便当先动了筷子,谢陌立即跟进。方才扫了一眼,倒多是她平素爱吃的,想来是郑达费心安排的。想一想,郑达对她倒是挺肯用心的。他主子呢? 谢陌暗骂自己一句,今天中午才决心此后不再觊觎情爱一心只把自己当臣子了,现在怎么又起奢望。萧槙说他没有能力再去爱人了,看来是真的被伤惨了。但是,不论她做什么,首要的还是重新赢回他的信任。 “皇上,您还能信任臣妾么?” 萧槙手上停了一下,“看是什么事吧。”顿了一下,“或者是看跟什么人有关吧。” 那就是还是不信任了。谢陌相信如果事情关涉到淮王,他想必是不能信的。可是,别的一些事他还是相信她的。譬如杜宝林落胎的事,有不少人在背后怀疑她,可是萧槙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所以,她不能触碰的还是事关淮王的事。就算她说她对表哥就是亲情,当年的事是被姑姑欺瞒,他也是丁点不肯信的。可是谢陌还是想试上一试。如果他真的不肯信,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谢陌搁下筷箸,起身跪到地毯上,“皇上,臣妾有一言要禀。” 萧槙见她如此郑重,不由搁下筷箸,“你要说什么?”中午在龙撵上还没说完?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未来家族利益臣服的谢陌。 “当日臣妾进宫,姑姑告诉臣妾先皇已经掌握了她在维扬河堤上派人谋杀皇上的证据。她和淮王都即将被废。” 萧槙大力拍了一下案桌,“朕不想听这件事。” 谢陌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臣妾也十分矛盾,为了……”忽然迎面砸来一个酒杯,她避之不及额头被砸破,顿时便流出血来,而萧槙已经愤然起身大步离去。 谢陌顾不上额头,追了出去,“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却在追到门口时因为眼睛被流出来的血遮住,没能看清脚下直接被绊倒在地毯上,摔得‘啊’了一声。而皇帝早已走得远了。 被玲珑搀扶起来,谢陌继续往外走,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住。 “娘娘,皇上说他今日不想看到您。让您就在西轩室待到明日离去。”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说啊!”谢陌哭喊。 “娘娘,奴婢给您擦一擦。”玲珑斥责旁边的侍卫,“没见皇后流血了么,快去请水姑娘。” 谢陌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是比较惨,简直是血流披面。侍卫赶紧分了个人去请水清幽,玲珑扶着谢陌进去先把血擦掉。 谢陌仰着头,玲珑用毛巾替她摁住伤口,一边焦急的看着水清幽怎么还没来。 水清幽来了也吓一跳,好在清理后发现伤口不深,就是流血的样子有点吓人。可千万不能留疤,虽然可以把头发放一些下来遮掩,但是皇后脸上总还是白玉无瑕来得好些。赶紧涂了药膏快手快脚把伤口包扎好。 “这瓶内服,这瓶外敷,十来日就没事了。放心,不会留疤的。”看谢陌十分的沮丧,不由叹了口气。看伤口的样子是被人砸出来的,再看看地上碎了的酒杯也就明白过来了。 “你难道就打算这么忍下去?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陌进到内室,让人把膳桌收拾了,她也没胃口再吃了。伸手摸摸头上那圈白纱布,问水清幽:“你几时走?” “就要走了。” “替我好好看看外头的天与地吧。我太浪费上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了。” 水清幽的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有一种假死药。” 都让她假死,因为皇帝的女人是不能活着走出皇宫的。 “我有,进宫的时候我哥给过我的。”谢陌的声音更低,几乎是在水清幽耳边说的。 水清幽点点头,“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用。” “你——” 谢陌看她一眼,“哀我不幸怒我不争?” “有点儿。” “我欠他一条命。他当初受过的伤,比我此刻更痛百倍不止。”还有那对老夫妇,如果她不是皇后,苍鹰将军想必也不能善罢甘休。 水清幽离去后,玲珑小声道:“娘娘,有些事情您何必揽到自己身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谢陌头上绑了一圈纱布,尤其带血的地方格外显眼。 “可是,皇上怎么能拿酒杯砸您。” “失手吧。”谢陌呢喃,她其实看清了萧槙酒杯出手后的懊悔。可是,他不还是砸了。 而萧槙此时也正在东轩室坐立不安,郑达知道他在焦虑什么,得到准信赶紧进来禀告,“娘娘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只是一个小口子。已经止住了血,包扎好了。以后也不会留疤的。” 萧槙烦躁的‘嗯’了一声。 谢陌一开口说及那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当日被人从王府里押到内惩院的那一刻。那个时候,他恨死谢陌了。可是,最恨的还不是那个时候,而是无数次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的那个场景:那个时候,他被慌乱的魏王从内惩院放出来,然后告诉他赶紧去乾元殿,出事了。 乾元殿,出事了!萧槙初时以为是谢青鸾趁机对父皇下手了,可是没有得逞。因为接下来不是有人来杀他,而是魏王一脸慌乱的来放他出去。所以,他以为父皇治住了谢青鸾他们,但是父皇同时也…… 不知是伤了还是……所以萧槙就一身囚衣,施展轻功往乾元殿而去。沿路看到宫人在挂白幡,白灯笼。他心下着忙,一下子摔倒在地。难道父皇已经驾崩了?这个时候的萧槙根本没想到帝位归宿,而是父皇是不是真的没了,他是不是真的没爹了。 从地上爬起来,又立即往乾元殿方向狂奔而去。却惊讶的见到了一瞬白发,苍老了十年不止的父皇。还有大皇兄等人,谢青鸾也在。众人的表情各异。萧槙顾不得平日的礼仪,走进大殿。 父皇整个人愣愣的,内廷大总管于嘉眼中含泪正扶他坐下。而宫人们正在洗刷地上的痕迹,已经刷洗得差不多了,萧槙看不出来地上原本是什么。但父皇的龙袍上却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血花。 原来父皇还是受伤了么,那挂白幡是为了谁?父皇这样,母妃为何又不守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数的疑问堆积在萧槙心头,他走到父皇跟前跪下,唤了他一声。可是父皇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就吐了一口血,慢慢歪倒。 萧槙赶紧把他接住,问于嘉:“出什么事了?” 于嘉老泪纵横,伸手指指侧殿的方向,“娘娘” 母妃? 萧槙看着父皇身上的血花,忽然不敢往侧殿迈步了。他很害怕,不想去面对。他忽然蹲坐下去痛苦的抱着头,发出几声不成声的哀鸣。 旁观的众人反应不一,早在皇帝让魏王去释出软禁的萧槙时,谢青鸾就知道大势已去了。她此生终是败在了云想衣的手里。她的儿子也将一生在云想衣儿子之下。她此刻正软倒在儿子怀中,无助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等到萧槙终于鼓起勇气到侧殿去,他见到了终于在死后被穿上皇后冕服的母亲。母亲的容颜美丽如昔,可是再不会睁开眼来,笑着唤他一声‘槙儿’。 萧槙现在已经没有泪了,他靠着灵床滑坐到地上,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一半了。 在内惩院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念头,对谢陌,对大皇兄,还有谢青鸾那个毒妇。可是此刻,他浑身充满了无力感,惟愿用自己的一切换母亲重新睁开眼来,换父亲能健康长寿。如果可以,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半年以后,他得到了天下至尊之位,却再没有可以茹慕的双亲。从那以后,他连回想都不敢再回想一下当日的场景。可是,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母妃当时血流满身的样子却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一遍又一遍。 谢陌次日醒来,床头多了两个药瓶,里头是大内最好的伤药。玲珑说是郑达亲手拿过来的。郑达还说,皇帝病了。 “病了?”谢陌呢喃,打开瓶盖闻了闻,“收着吧。”萧槙如今是万不会向她致歉的,这就算是个婉转的表达了吧。 “还有,娘娘要留下来侍疾,不能回去坤泰殿。” 谢陌摸摸额头,她这个样子着实也不想回去。毕竟此刻不是她窝在坤泰殿不问后宫事务的时候了。从今日起,她就该在坤泰殿处理各种琐事了。 “谁在那边伺候?”谢陌翻身下床。 “郑达和春末夏初。” “我是说四妃没有人来么?” “皇上吩咐,不让她们来。” 谢陌冷冷一笑,也好,这样她这额上的伤倒可以瞒了过去。匆匆用罢早膳,谢陌过去东轩室。 龙诞香的淡淡香气里,萧槙在龙床上安静的睡着,春末拿了手绢不断的在替他擦冷汗。看到谢陌走过来,便福了下去,“见过娘娘。” “这是怎么了?” 春末看一眼郑达,后者道:“禀娘娘,皇上昨夜饮酒伤身,又吹了半夜冷风,今早叫起时起不来。奴才觉得不对,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在发烧,就做主传了太医。” “怎么没有早些报给本宫知道?” “是、是皇上的意思。” “去把太医叫过来,本宫要问问。” 给皇帝瞧病,来的自然是太医正。他见到谢陌头上一圈纱布吃了一惊,倒也不敢多问,听到谢陌问询病情,便躬身道:“皇上素日积劳,又外感风寒,内外交加,这才突然病倒的。娘娘放心,吃几服药,再好好歇一歇,也就没有大碍了。” 谢陌在床边坐下,又问郑达,“听你说来,四更的时候倒没有现在严重。吃过药了么?” “喂了一次。皇上一直在出冷汗,贴身衣服已经换过两次了。” 谢陌蹙眉。 郑达见她在床边坐下了,便递个眼色给春末夏初,让她们退下了。自己也和玲珑退到谢陌一叫就能听得到的外室。 从前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也时时惹恼了还是谢家千金的皇后。不过那个时候都是皇上先低头的,找些稀奇又精致的东西去哄小姑娘。其实昨夜他冷眼旁观,皇帝喝了半夜的酒,倒是后悔多过气愤和伤心。只是,他现在过不了那个坎去对皇后好一些。然后又因为皇后提起当年的事,想起了太后跟先皇。种种因素加起来,才病倒的。 他看皇后这样子没记仇,眼里倒是有些又愧又悔的意味。唉,就不知他们这道坎怎么才过得去了。他是奴才,冷眼旁观着,觉得只有皇上放下过去的事,他们才能好好的过日子。可是,皇上身为人子,父母都因皇后做下的事辞世。还有皇上那个跟淮王有关的心病。要放下,真是谈何容易。 V 12 选秀 郑达叹口气,淮王如今又卷进梁国公的事里去了,事情就更难办咯。那日固城长公主大婚,宫中陪嫁的东西不用说了。皇上心中对公主有意弥补,由着贵妃把国库的好东西搜刮了不少给公主做陪嫁。而梁国公府的聘礼也丝毫不失礼,那可是千里迢迢从梁地运来的。尤其那十八箱的古董,为保一路无失,花费的金银那是跟淌水一样。公主出阁只比皇上大婚的场面略小那么一点儿。 可是,这场轰动天下的婚礼,不过是两家各为了自己的目的的一场政治联姻。到时候是个什么收场,真的很难说啊。 这些天下第一家的孩子,没几个能情爱婚姻顺遂的。皇上跟皇后其实算是很难得的青梅竹马了,可惜又隔着这样的事。 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郑达和玲珑相对也颇有些无言的感觉。 而谢陌一个人静静坐在里头,对着昏睡中的萧槙,也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半晌才抬起手在他额上,自己伤到的地方用指甲狠狠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红痕。 萧槙皱了皱眉,谢陌把手指收回来。 “从此后,我就忘了那些事吧。是我对不起你,我到时会一死以赎。谢家真的不会背叛朝廷。数代忠心,我爹反对你当太子,也不是为了淮王是他外甥。你不能现在说一视同仁,回头又把谢家当淮王旧党一起拿下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可不是心头只有娘家。你有什么事要我做,我也一定会做好的。我已经不奢望解释清楚,你就能原谅我的那一天了。可是,我真的不能不为谢家考虑。” 只是,怎样才能保谢家不失呢?谢陌蹙眉。这一下蹙眉就带动额上的伤口痛了一下。 她是老爹的老来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是哥哥的宝贝妹子,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一句重话都从来没有受过。可是进宫以来,时时的被冷嘲热讽,昨天居然还升级到动手了。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现在就能把命赔给你,我一点不想当个欠债的。这样,我得任你打骂,任你冷落和羞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的。”可是,谢氏族人头上都还悬着一把刀,她这个时候不能死。死了,就是真的激怒萧槙,拿他们做陪葬了。 所以,再憋屈,她也得忍下去。不能真死,也不能假死。一个人逃了,留下谢家老老小小,加上旁支怕是有几百人吧。皇帝可是说过如果她死了,要屠谢氏满门的。 谢陌就这么在龙床边坐了许久。萧槙醒了过来,他没睁眼,但是鼻间闻出了谢陌身上惯有的体香。是,他交代让她侍疾的,所以她尽职尽责的在旁边守着。 他的确是不想让人看到她额上的伤口,在乾元殿发生的事,不会传出那道殿门去。 谢陌没有练过武,所以也无法察觉他的呼吸频率有变化,所以只以为他还在昏睡。想起春末说他早起一直发冷汗,衣服都换过两回了。便把手伸到被子里,从他的领口一直伸进去,想摸摸是不是又被冷汗打湿了。 萧槙实在没料到她会这样,陡然僵了一下,这样一来谢陌便察觉了。转头去看他的脸,萧槙便把眼睁开,略有些羞恼的说:“你做什么?”他居然被她一摸就起了反应。 “哦,臣妾看看皇上身上有没有发冷汗。”谢陌这才发现她此刻的举动看起来着实有些暧昧。侧身在床头坐着,然后手伸进被子里。而萧槙左胸的凸起被她按在掌心,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不过,咱不是两口子么,你的龙爪也时常放在我身上这里那里的,我不也习惯了,你现在摆出这幅样子来是什么意思。谢陌有些好笑的想。 “爪子拿出去!朕现在好多了。” “哦。”谢陌把手拿了出来。 萧槙这才慢慢把身体的叫嚣平息下去,然后对端水过来要喂他的谢陌说:“以后不许再提那件事。”那是他不能被谁碰的创口,始终无法愈合,只要一想起就像是生生把覆在上头不让它一直流血那层皮撕掉一般。 “是,臣妾知道了。皇上出了那么多汗,还是先喝点水吧。”说完把水搁下,扶萧槙坐起,往他身后多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 萧槙张嘴喝完谢陌端来的水,她轻声问:“还要么?” “再来一杯。” 谢陌便过去又倒了一杯喂他喝了。 “臣妾已经让人告诉贤妃,这几日后宫的事就由她打理,只需每日来同臣妾交代一下便是。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再来请示。”没想到她管理后宫竟然这么不顺,第一天要开始便受伤了不方便见人。既然要管,自然要把大权逐渐收回手里。不然怎么能压制得了已经成了气候的云裳和有儿子的丁柔。要为谢家谋划一个安全的未来,至少得展示出她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萧槙盯着谢陌,还有她头上那圈纱布。 如果是从前,别说砸她一道口子,就是言辞间把她惹着了,顾忌他是皇子不敢做什么,至少也得三五天不同他说话的。她是很娇气的,从来受不了一点苦。如今,却是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耐心细致的照看着。 之前半年,她虽然逆来顺受,但眼底始终有些委屈,不像现在一径的云淡风轻。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怎么对待她了。 “皇上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什么?小厨房里煨着粥。” “没胃口。” “还是用一点儿的好,用了才能恢复体力,再说药也不能空腹喝啊。臣妾病中没有胃口的时候,家里会做酸辣汤给臣妾开胃。不如臣妾让玲珑去做一份来。”谢陌劝道。看萧槙没有反对,便让玲珑去做。 萧槙在想谢陌之前跟他说的谢家愿意依附正统的事。这件事对他,是大为有利的。他迎谢陌为后,不就是为了她身后谢家的势力么。没错,做臣子的,自当为君王分忧。可是满朝文武,出工不出力的也不在少数。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纯臣,都各有目的,或为名或为利。他要的,当然是谢家全心顺服,为他的文治武功增添一抹光彩。 如果谢家不支持淮王,那么淮王也好,梁国公也把罢,到时候都会少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至少他们要打什么‘诛无道’的旗帜,就少了一个可以说动天下士子的喉舌。 他是皇帝没错,也是父皇亲自改立的太子。可那帮家伙总是觉得淮王是无辜被废,而他是庶出皇子只是仗着生母得宠才上位的,怎么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谢家几乎代代出大儒,在士林的影响力是不容小看的。他就是要开科取士,都避不开谢家子弟在外讲学而遍步天下的桃李芬芳。有谢家为他说话,他也可以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陈夫子曾苦心劝过,如果谢家当真肯一心一意为新朝新政出力,他做皇帝,应当网开一面。谢陌如今,看来就是要以此向他要求一个谢家不会倾覆的保证了。 对此,萧槙不置可否。谢家这样有影响力的大家族,他当然要借重,但是不能让他们的影响力一直这样的大。 “娘娘,酸辣汤做得了。”玲珑把东西送了进来。 谢陌接过放在床头,然后一手端起甜白瓷碗,一手拿了个瓷勺,自己先尝了一口试毒,再换过勺子准备喂萧槙。 “皇上尝尝吧,吃了这个很开胃,就有胃口吃东西了。还有那么多军国大事等着皇上处理,您肯定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床榻上的。” 萧槙启口,“你这口气,倒不像后宫女子,像足了陈相。” 谢陌嘟囔,“我怎么可能像他,我要像也是像我爹。”一边殷勤的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皇上就赏脸尝尝吧。” 萧槙喝了几口,果然觉得很刺激味蕾,口里慢慢有了味道,也想吃东西了。谢陌见状便把勺子放下,传了粥。 “这是药膳,不过已经经过处理,不会有一丝半点的药味儿。皇上如果觉得口味不对,那是因为您病中的口味跟平日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萧槙倒也配合,她喂到嘴边他便张口咽下。谢陌心想,大概是因为砸了自己多少有点愧疚吧。其实她伤口倒是没事,只是破了个口子,但是血流披面的确是有些吓人。 她想明白了,从今往后,就只当他是君王和债主就好。不在他身上祈望情爱也就不会那么的伤心难过了。 “你去休息吧。朕还有事要处理。”喂完了粥,萧槙让谢陌出去。她蹲身行礼,“是,臣妾就在旁边屋子,皇上有事让人来传臣妾就是了。” 谢陌回到西轩室,既然她有所求,那么,讨好君王就是必不可少的了。但是,萧槙似乎不是个容易讨好的人。而且她是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他讥讽训斥的。所以,她能做的,就不是后宫女子争宠的那一套。而是让谢家真正的为君王所用。自己替他管理好后宫,不让之前的乱象再现。 呃,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萧槙说她每次都让他不痛快,那是不是,她让他痛快了,他就……谢陌抽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她在想什么啊。她堂堂一国之母,相国千金,怎么把自己和以色事人的女子相提并论。这不是自轻身份么!急忙把这个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即便是一时讨得了君王欢心,色衰也终将爱弛吧。难道要她效仿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临死之前把脸遮住,怎么都不让皇帝看自己不再花般娇嫩的容颜。可是,李夫人之后,不也还有赵钩弋取而代之而李家终于覆灭么。显见得此路不通! 再想一想,后宫得他青眼有加的三个人:贵妃、德妃和贤妃,贵妃因为是太后亲侄女,所以萧槙对她与旁人自然不同。一直都有贵妃要取皇后而代之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而这个,正是她的死穴,太后的死与她有关;德妃,因为她生了皇长子,所以在后宫地位超然。这个也行不通,因为她根本没有孕育皇嗣的机会。而且,她有命生可有命看孩子长大成人?如果不能在身边相护,在她撒手人寰之际将幼子或者娇女留于深宫,由新后抚育,那谢陌是死不瞑目的。别说皇子了,就是大公主萧蓉在德妃身边,小小年纪不也得费心讨好么。萧蓉替德妃邀宠那些举动,当然是大人引导的。她因此受了表扬当然下次会继续。谢陌怎么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沦为他人邀宠的工具。 那么,唯一可以借鉴的就是贤妃了。她处事公允,协理后宫一贯兢兢业业。可以说,前面半年如果没有贤妃任劳任怨,只是贵妃一个人的话,后宫早就怨气丛生了。 这么想了一阵,谢陌觉得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做贤后。就是这样了,既然这是她唯一的路,那么怎么都要去试一试的。就算她没有萧槙那种前面没路就撞出一条路来的魄力,在有路可走的情形下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谢陌找了人来问,她出来以后是陈亚夫进去了,已经半个时辰了。 谢陌站起来往外走,皇帝的身体还虚着呢,有什么也最好过了这几日再说。她自觉应当避嫌,远远儿站在廊下朝郑达招了招手,后者忙小跑过来,“娘娘?” “想法子提醒一下陈相,这都半个时辰了。” “是。” 郑达正要去想法子呢,陈亚夫告退出来。看到皇后在御书房外,赶紧避让到路旁,“臣见过皇后!” “陈相免礼!” 谢陌方才回去,已经自行将纱布拆除,只伤口处还敷着一小块。用了头发和抹额挡着,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认是看不出来的才作罢。因为她叫了贤妃傍晚时分过来乾元殿。谢陌一向也是要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被贤妃看到。倒没想到先遇到了陈亚夫。 “陈相免礼!皇上在病中,国事就有劳陈相了。” “老臣分内之事。” 谢陌点头,“郑达,除了陈相,旁的人就别惊动皇上了。有一句话,磨刀不误砍柴工,话粗理不粗嘛。” 陈亚夫知道这也是说给他听的,让他没有十分重大的事就别来打扰皇帝静养了。谢陌本是打定主意做贤后了,可是对于皇帝都病成那样了,陈亚夫还找了来略微有一点儿生气。什么都要皇帝亲自解决,朝廷设宰相做什么。 看着拖着裙裾从面前走过的谢皇后,陈亚夫眯了下眼,这位皇后娘娘,两年前差点让他们功亏一篑。不知道她以后还会给皇上带来些什么。不过,此时,想必她是不敢做什么动作的。怕就怕,梁国公,淮王,皇后还有谢家连成了一线。 谢陌被传进去的时候,萧槙正被夏初扶着躺回去。看到谢陌的纱布拆了,他皱了下眉,不过没说什么。 谢陌等他躺回去了才过去问候了几句。 萧槙有点不耐烦,方才与陈相议事挺伤神的,就嗯嗯了两声了事。 “皇上是不是有些头疼,臣妾给您揉揉吧。”学来当然是为了母亲,现在父亲也不在身边,基本没有用武之地,也就生疏了。不过忘是没有忘的。 萧槙看她两眼,以他对谢陌的认识,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不过想想,怎么都是她欠自己比较多。 “你的手艺,行不行啊?”上次叫她搓背,她那把小力气,跟挠痒痒一样。 “臣妾的父亲说他忙碌一日,被臣妾的小手一揉就什么疲劳烦恼都没有了。光是揉一揉头部的穴位,臣妾的力气足够了。”谢陌当然知道这是老爹的夸张之辞,她有一次表现孝心亲手做的小菜忘了放盐,嘴挑的爹爹都能让管家倒点酱油拌上就吃得干干净净了。 春末和夏初福身退出去,谢陌便走过去坐下,替萧槙用特殊手法揉压太阳穴。这是哥哥的师傅教她的,她就学了这个,因为母亲时常头痛。 这个倒是的确不需要什么力气的,萧槙被她揉压的起了一阵睡意,闭上眼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整个后宫都是为了愉悦君王身心而设,既然皇上点臣妾侍疾,臣妾自然是尽己所能为皇上效力。”揉了太阳穴,谢陌又执起萧槙的手腕,揉压手腕内侧,他半睁开眼,“这又是做什么?” “这里的穴位关连着颈后,皇上批折子时常坐着,应该多揉揉。” “嗯。” 揉了一会儿,萧槙发现颈部酸疼的现象的确有所缓解,于是愈发的放松,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谢陌心想,这倒是这半年来难得的一次平和相处。一来,萧槙昨天砸了人,心头愧疚;二来,他恐怕病中没精神,说话都费神,就更加不想费劲嘲讽自己了。 这就叫相敬如宾吧。 萧槙睡了大半个时辰醒过来,发现谢陌不在,扬声问:“皇后呢?” 夏初应道:“回皇上,娘娘在西轩室见贤妃。” “扶朕起来走走。” “是。” 谢陌问了贤妃知道后宫没什么大事,就是都想来看望皇帝。 “既然如此,你随本宫来,你去看看,然后回去告诉她们皇上好多了。”皇帝不让其他人来,她把贤妃叫来也是一早请示过的。至于其他人,还是免了吧。 到了东轩室门口,皇后让太监进去通报,说是贤妃来了,想探视一下皇帝,回去也好告诉其他宫妃,以免她们太过担忧。 谢陌思忖,她这么做该没人说她不贤了吧。而且贤妃也算是真心关心皇帝的人,他应该不会拒绝贤妃探视才是。 果然,皇帝召了皇后和贤妃进去,贤妃问候,他也没有不耐烦,靠在床上一一答了。比单独面对谢陌的时候,态度和蔼了不少。 谢陌看春末端了药进来,便接过来递给萧槙。后者盯了她两眼,然后接过去一口喝了。贤妃在旁边暗暗称奇,皇帝一向最痛恨喝药了,今天居然这么爽快。 “皇上,臣妾来的时候在路上碰上了魏嬷嬷,她老人家甚是担忧皇上。既然皇上已无大碍,臣妾就去告诉她一声。” 萧槙点点头,“你去吧。想来她是听说你来乾元殿,特意在路上等着的。你告诉她,要是想朕了,就直接过来看看就是,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 魏嬷嬷是跟着太后进宫的,一手把萧槙带大,在他心底的地位是很尊崇的。她自请到冷宫‘伺候’废后,其后被萧槙接出安置在宫中养老。 贤妃告辞出去,萧槙脸上和煦的笑意也就跟着消失,“你今天跟朕唱的这是哪一出?” 谢陌敛衽道:“臣妾只是认清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一边心想,怎么回复一点精神就要找她的麻烦啊。 萧槙转头盯着她,“什么本分哪?” “臣妾是皇后,皇后就是站在皇帝身后的女人。一切当以皇上为重!” 萧槙挑眉,“如何一切以朕为重啊?” “从今往后,臣妾会做一个贤惠、大度的皇后,为皇上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好,朕拭目以待。朕也不希望后宫依然是这样乱糟糟的,杜宝林的事,朕不想再发生。” “是。”又不是她干的,干嘛同她说。又要压制二妃,又不能打破这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还得保证后宫的祥和,这个差事可真不好做。 郑达在门外禀报:“皇上,固城长公主与驸马前来探视。” “不是说了谢绝探视么,一视同仁。不然一个个的跑来,朕这病着还得一个个接待不成。”说完瞥一眼谢陌,“你去打发了吧。” “是。” 对梁地如今还是以怀柔为上,虽然知道梁国公早晚是要反的,此刻还是必须怀柔。但是,又不能太过了,不然特意放了他们进来就显得太特殊了。 他见陈夫子,是要让朝上知道他只是病倒而不是出了别的什么事。见贤妃,是让她回去告诉那些女人,他没什么事。再说了,之前贤妃进来打的是见皇后的旗号,如果公主驸马例外,那就太过了。可是,也不能让宫人冷冰冰的就打发了。比起让郑达去办这件事,谢陌显然更合适。 谢陌便去了,让人请了他们夫妻进来坐。 “公主与驸马的心意本宫会转达给皇上的,皇上喝了太医的药刚好睡着了,病情也在好转,公主放心好了。”谢陌看着眼前这对新婚的夫妻,她错了,她跟萧槙那不叫相敬如宾。人家这才是呢,彼此客客气气的,她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到其间的疏离。 “既然如此,那臣妹就不打扰了。方才从母妃那里听说皇兄病倒,因为他从小就不怎么生病的,听说这样的人病起来会愈发的严重,一时担忧就过来了。”萧枫解释道。意味她并不是不遵旨意,而且这也不是驸马的意思。 谢陌笑着说:“正所谓兄妹连心,这一点本宫是明白的。” “那臣妹和驸马就告辞了。” 谢陌其实也觉得,不至于皇帝一病,梁晨就要来刺探。不过看萧枫虽然有几分冷漠,却还是维护夫婿,只能在心底叹口气。梁晨这样的男子,容貌不俗,知情识趣,再加上刻意用心的话,如果萧枫移情于他,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对江啸的感情只是小儿女的情思,嫁了人或许就淡了。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对萧槙的计划有没有影响呢。 她进去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萧槙,后者仅‘嗯’了一声。她也就不再提起。 萧槙病了罢朝三日,谢陌也侍疾三日。到第四日把还有些虚弱的萧槙送上朝,她才回了坤泰殿。此时额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即将脱落。 她先问了肖婕妤的情况,知道一切良好。这一次,肖婕妤身边有加多了三倍的人守护,内里可以直接接触到她衣食住行的,都是她身边的心腹和娘家人。如果再出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对谢陌而言,这也是她洗刷不白之冤的一次机会。所以,心底再是不甘再是酸涩,她也得保证肖婕妤这一胎平安生产。贤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除却肖婕妤怀孕一事,后宫当前的另一件大事就是选秀了。不过,谢陌只需要到时候去看通过的前两关的秀女就是了,估计剩下只有不到百人。从三千人里脱颖而出的这百十来人想必都是有过人之处的。而且,前面有郑达亲自把关,他是最清楚皇帝好恶的,留下的肯定都是有些根基、又对皇帝胃口的秀女。如果到时候皇帝直接给她一份入选名单,就更加的省事了。 谢陌自嘲的笑笑,所谓贤后,不就是按皇帝心意办事么。 “玲珑,把不用的东西收起来吧,这把团扇就用不到了。” “娘娘” “没听清么?不用了自然收起来,团扇如是,人也是。”顿了顿又道:“水姐姐出宫,你去送吧,我…本宫就不去了。”眼睁睁的看别人奔向自由天际,而自己得继续呆在这个最精致的牢笼里,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儿。 谢陌把后宫从云裳手里接过来,可谓人事都不熟。又立即就遇到选秀这样的大事,好在有一个贤妃帮衬,才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但小状况也是不断。最近她都忙得很,正寻思着忙过这一段要对后宫的人事做一个大的调整。至于后宫各衙门的主事人选,目前还在寻觅当中。若是得用她也不会计较是墙头草的。但死心塌地跟着云裳的自然是要让他们靠边站了。 此刻,第一轮的选秀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新帝年仅二十三岁,而且宫中又没有三千宠爱在一身、让皇帝不惜为之冷落旁人的的‘云贵妃’在。所以,这一届的秀女都觉得很是幸运,也在心底隐隐憧憬着自己能成为当年的‘云贵妃’,成就一段新的传奇。 陈亚夫之女陈俏也在这一届的秀女当中,算是最热门的人物。此际正一人独居一室,翻看着从家里带来的书。 选秀的队列也是按照家世来排的,所以她早早便轮到也毫无疑问的留了牌子。爹爹说了,她不会入宫为妃,所以她心中也毫无压力。这是爹爹跟皇上一早说好了的。皇帝并不在意她入宫与否,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当初,母亲其实也旁敲侧击的向父亲打听过后位是否有指望,结果被爹爹训斥了一顿。让她想都别想,前面还有谢相千金,太师嫡女呢,轮都轮不到她这个新贵之女。与其进宫去凑这个热闹,被那两人压着出不了头,不如堂堂正正嫁个大家嫡长子做正妻,将来为当家主母。父亲当然也不完全是为了她才特意在新帝登基后进宫跟皇帝求了恩典。因为如果她进宫,不可避免卷入后宫争宠是一点,父亲和家族也会更加的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云家就首先不会服气,将相不和可是国之大忌。 所以,此刻,一同进入第二轮选拔的秀女都在或欣喜或忐忑,她却能宠辱不惊。对她这个热门人选,谢陌也好,云裳也好,其他的人也好,自然也在关注着。听说她是这个反应,谢陌笑着说了一句,“倒真是大家之风。” 谢陌此刻正端坐案后,着一身凤冠冕服,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得不盈一握。郑重取过皇后宝玺,在案上的文书上用力盖下,对等候在一旁的女官说:“拿下去吧。”然后端起旁边的八宝茶喝了一口。 贤妃直起身子,“今日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臣妾告退。” 谢陌正要允准,就见她坤泰殿的管事太监小初子进来跪下,“娘娘,贵妃娘娘路过秀女所,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口出悖逆之言惹怒,如今正大发雷霆,就要打死人了。” 谢陌皱眉,“是出身低微的秀女?” “是,父亲仅为六品与从五品。” 谢陌点点头,不是出身低微的,云裳也不敢说打就打。不是出身低微,也不至于才过了第一关,看到点鱼跃龙门的期望就见识浅薄的压不住。当然,不是说所有出身低些的人都会这样。陋室当然也会出明珠,本朝也有出身并不高但最后以人格魅力征服满朝文武并天下百姓的皇后。但是,出身高一些,像陈俏那样的,至少知道此时更需得格外谨言慎行。 “她们说了什么惹怒了贵妃?” “她们说、她们说……”小初子有一点不敢说的看着谢陌。 “说吧,皇上不是说了么,当面言者无罪。”谢陌思忖,敢情这事还跟自己有关。 “她们两人偷偷在花丛中议论,说是如今的后宫,听说谢皇后仍一如当年,但云贵妃却换了模样。贵妃娘娘当即叫了秀女所的管事姑姑出来教训。又叫了人按宫规处置背后议论皇后贵妃的秀女。” 谢陌一想便明白了,这是说她一如姑姑当年一般的无宠,而云裳却没有她姑姑的本事,让皇帝专房专宠。只是,这宫里的情形竟然已经传出宫墙了么。 “贵妃不会没脑子到在秀女所打死人。江啸派个人去看看,没什么事就回来,如果真要出事再传本宫的懿旨制止。” 谢陌看贤妃一眼,后者站起退出去,“明儿臣妾再来。”贤妃出去看看天色,比跟贵妃一起处理事情快多了。 贵妃是什么都要插手,皇后则给予了自己充分的信任,抓大放小。所以此时,时辰尚早。又想到,贵妃怎么会到秀女所去,莫不是想去瞧瞧今年都有那些人中翘楚?或者,真就是偶然逛到那附近,一时动念走了过去。那两个秀女倒霉就给遇上了。 罢了,此事皇后自有处置,而贵妃行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章法,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毕竟,她只是四妃之末而已。 而秀女所里,两个管事姑姑直接就让贵妃撤换了,两个秀女被打了一顿除名撵出宫去。坤泰殿的侍卫武衡一到就向贵妃请安,然后立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 云裳心里恼怒,以前后宫之事都是由她一言决断。如今,谢陌忽然又养好身体了,生生压在她头上。现下她派了人来,如果自己下手狠了回头被她的人阻止,岂不是在这些秀女面前没脸。于是对着磕头求她开恩的一众秀女一番训斥,让她们以此二人为诫,立了威便收手了。 可怜那两个嬷嬷,好容易得了这个孝敬很多的美差,却直接就被撤换了,还连贬三级。其实,这些秀女也是刚安置下,她们就说了在宫中必须谨言慎行。可这两人本是旧识,数年不见,见了面说点悄悄话、玩笑话,一个说恭喜姐姐入选,一个说妹妹花容月貌,日后想必能像当年的慧芷宫主人一样宠冠后宫。然后便说出了谢皇后一如当年,云贵妃改了模样的话来。 不知怎么就被一墙之隔的贵妃听到了,当即发作。两个嬷嬷也受了刑杖,与那两个秀女一样被逐离,还是各自掏了私房银子才被人抬走。 旁观的其他秀女见到她们身上斑斑的血迹都有些害怕,陈俏心头叹口气,这两个人嘴巴这么不严实,还是被逐离比较好。幸好皇后的人来得及时,不然她们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也是。贵妃再是得势,也不敢明着驳皇后的意思。不过,她转弯也算转得快的了,立即便改了处理方式。这些秀女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只是小惩大诫呢。 而皇后不动声色间解决了问题,还压了贵妃一头。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她就是进宫来,一时也讨不到好,心头愈发坚定了落选出宫自行婚配的心。 武衡回去把情况向皇后一一禀明,皇后说了声‘知道了’就让他退下了。 待人走了,玲珑嘟囔,“选秀贵妃也要插手。” “插手就插手吧,她至多安插人进去,在那陈俏等人的饮食上捣点鬼,让她们不能神清气爽的在最后一关露脸而已。要知道,选到最后一轮大家在容貌上的差距已经不大了。这个时候,精气神就格外重要。要是有人拉肚子拉到虚脱,脸色能好看才怪。”谢陌抬起手,任玲珑替她把那一身行头换成轻便一些的衣衫。 玲珑想想真是这个理,既然贵妃愿意出头做恶人,那就由得她做好了。 谢陌叹口气,“不过,她是白费功夫。皇上选妃哪里是光为了美色,除非是真的美绝人寰的那种,才有机会不计出身脱颖而出。其他的嘛,都是看家世的。本届入选的名单郑达昨天都说给本宫听了。” 如今的萧槙才刚即位,选秀哪里是为了美色。所以,这场选秀就是要拼家世的。至于挑选美人享用则是附加的了。所以,自己手中那份名单还是有可能变化的。指不定这一次真出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呢。 第一轮之后休息了三日是第二轮的选拔,这一轮甄选过后,还剩下三十六人。又七日后,由帝后和后宫高位嫔妃共选。当今天子的后宫,一后四妃俱全,除了皇后贵妃多为潜邸旧人。各人皆有依仗,或家世或儿女,就是贤妃,那也是太后当年亲赐的。 但其下尚有九嫔(正二品),九婕妤(正三品),九美人(正四品),九才人(正五品),二十七宝林(正六品),二十七御女(正七品),二十七采女(正八品),其间空缺尚有许多。所以,还是有很多位置在等着这一届的出挑的秀女们的。 皇帝今日说是事情多忙不过来,把选秀的事都交给了皇后。 于是崇光殿内,以皇后为首,贵妃贤妃坐在左侧,德妃坐在右侧,皆是盛装丽服。一时选人的,被选的,颇有几分交相辉映的意味在里头。 谢陌坐下后,展开宣册看过,微微蹙眉。朝一旁的郑达点点头,后者趋身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记得后宫由开国的方皇后定下个一个规矩:秀女择选,内廷主位五服内的姊妹免挑。” V 13 贤惠 “是,是有这么一个规矩。” 下首跪着的第一列的秀女里,有一个人闻言悄悄抬头,正是淑妃那位进宫来小住过的堂妹。 谢陌当即道:“既是祖制如此,那本宫自然是依祖制行事了。着将王氏娉婷送出宫去,赏彩缎两匹。相关失职人等,罚俸一月。” 郑达一听,这是把他也算在内了。不过倒难得皇后居然连方皇后当年的禁令都知道。皇上只给了名单,但要如何黜落人却是皇后的事。 实则这一条祖制,早就被打破了,先皇宫中就有嫡亲的姐妹两人呢。可是为尊者讳,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提及。更何况,云太妃进宫之时,正是当年太后触怒先皇被贬了位分之时,当时她并不是一宫主位,只是后来才又复了贵妃之位而已。若不是她当时贵妃之位不保,云家也不会急着再送一个女儿进宫来。 谢陌当日知道这一段宫中秘事也是几许唏嘘,居然连云贵妃都曾有过这样的时候。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她要拦王家另一个女儿进宫,自然是不想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王家还是有一个淑妃就够了,谢陌至少要保证四妃里有一个贤妃向着自己,一个淑妃保持中立。如果王娉婷进宫,势必打破目前的平衡了。萧槙给的名单只说了必须让哪五个人入选,还有另一个人让她设法让其被黜落。所以,她还是有一定的自主性的。 这也算是一个下马威,虽然这么么多年,这条祖制被打破过数次,但皇后以此为理由,旁人也无话可说。受罚的也好,被黜落的也好,都只有乖乖领受。而身旁的三妃,也只能眼见皇后在后宫威势日重。 王娉婷磕头谢恩后被领出去,谢陌颔首,“开始吧。” 依次徐徐进行,并无太多悬念。一切以谢陌的意志为主,三妃偶尔插话,她便酌情裁定。眼见除了她做主留下的几个内定人选,三妃力主留下的三人都是颇带几分福相的。说起来也好听,这样长相的女子宜男,是为了皇帝的子嗣考虑。但这样的长相,在诸美共聚的后宫,其实是很难出头的。除非皇帝的子嗣实在是困难。选这样的,大家都得利,于是便意见一致的把人留下了。 谢陌心头有些好笑,也觉得身为女子实在可悲,自己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她露出点倦色,郑达问要不要今天就到这里了。 谢陌摇摇头,“那些秀女一大早起来水米不进的等在外头,怪可怜的。还是今天就弄完,省得明天又再折腾她们。不过,休息一会儿,一刻钟后再继续。” “是。” 过了一刻钟再开始,礼仪太监展开宣册,尖锐而细长的声音唱道:“当朝左相陈亚夫之女陈俏出列觐见。年十五,善歌舞乐器。” 这个名字一点到,座上的四人都十分关注。怕是众人都认为陈相之女留名是十拿九稳的了,谢陌心道,这样的家世背景让她拿什么理由来黜落她。这个陈俏就是萧槙交代她务必要黜落的人了。 陈俏闻言低眉垂首上前,一袭妃色宫装,行动之间珠花翠钿轻触有声,“臣女陈俏,参见皇后娘娘,叩见诸位娘娘。” 对于无意进宫的陈俏,谢陌看待她的眼光自然不同。隐隐有了几分羡慕,可以从这泥沼一般的后宫挣脱出去,真真是一件好事啊。 “抬起头来!” “是。” 陈俏闻声抬头,的的是明眸皓齿,就是略有些怯生生的。谢陌越发为难,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啊。今天的殿见是谢陌让秀女们自行抓阄排序的,陈俏所在的这四人已是第七组。 于是决定先看了她表演的舞蹈再说。边看便低头翻看排在这一组的人,里头有一个指定要留的尚书千金,可是拼家世拼不过陈俏啊。再往另外三人站的地方看去,问旁边的小初子,“哪一个是户部江尚书之女?” 按照小初子的指点,谢陌看过去,倒也有沉鱼落雁之色,而且看起来落落大方。只是,陈相千金真的在这种场合会怯生生的?而且就凭这个,也不能作为理由黜落她。旁人倒是无妨,可是陈亚夫现在正炙手可热势绝伦呢,自己以这个理由黜落他的女儿,外人会怎么看。没得她成全人落选,回头还被人说是因为她嫉贤妒能的。 小初子奉上小道消息,“听说不足月而生,有些不足之症。从小养在深闺人未识。” “哦。” 陈俏尚未舞完,忽然踩错了一个音,急于补救却令到舞步更乱。 “皇上驾到——” 谢陌起身比了个暂停,准备和众人一同站起迎驾,哪知道场中陈俏竟然踩到自己的衣带跌倒了。然后,萧槙就走了进来。见到这个情景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陌道:“快把陈相千金扶起来。” 见礼过后,奉了皇帝坐在正座,后妃依次伴在身侧。 陈俏扭到了脚,贤妃着人招了太医过来看她有没有伤到筋骨,现在人就在隔壁。另外三人再依次出列觐见。 “户部尚书江尚之女江瑟瑟出列觐见,年十五,善弹琴作画。” 萧槙道:“嗯,弹一曲《丹凤朝阳》来听听。” 下首琴声响起,果然是有些造诣的。 “你叫朕过来做恶人?”萧槙轻声道。 谢陌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人是她掐着时间请来的,说是案牍之余请皇上出来转转,顺便看一看选秀,还交代务必把人请来。萧槙正好批完折子的间隙便过来瞧瞧搞什么名堂。所以,人才会来得那么合适。 谢陌想的是,既然是您和陈相私下达成的协议,那还是您亲自来把人退了吧。其他的人都好说,她摇摇头就退了,这一个,不论她找什么理由把人拒于宫门之外,到时候都会传出这样那样的说法。她不背这种黑锅。 萧槙听着琴,脸上既无不耐,也没有感兴趣的表现。不过琴声停下后,他点了下头。这便是留下的意思了。 另外两人并无出众家世或是才貌,理所当然的被刷下了。而陈相千金扭伤了腿,皇帝让人好生护送回家休养去了。实则留在宫中休养也是使得的,所以谢陌才把萧槙请来让他亲自发话送回家去。 然后皇帝一直坐到选完,把人选定了下来。一共选出来九名秀女。萧槙一一看过,无视下面那九双含羞带怯望向自己的眼,直接就交给谢陌安排了。谢陌便把这九人留下,遣了管教嬷嬷管教一个月,得幸之后再封名号。 如果这一个月里皇帝点了哪一个,也可以提前赐下封号,若是一宫主位可以有自己的宫殿,不然就只有住到一宫主位的侧殿去。就像丁宝林住在贤妃宫里一样。 不过看皇帝见了一面就不管了,应该不会立即就找人侍寝。嗯,也或许是不好表现得太过急色了。谢陌想着侧首望他一眼,“贵妃,你今早也一直在,就把这九人的情况向皇上介绍一下吧。” 云裳低头,知道皇后这是要给她添堵,却也无法拒绝,好在皇帝说了声‘不用了’。这才免了这个差事。 萧槙捏捏鼻梁,靠到椅背上。 贤妃道:“皇上累了,要不就在这里歇歇。” “也好。”萧槙说道,然后在贤妃的服侍下在榻上睡下。两人之间动作神情十分的熟稔,谢陌站起身道:“那贤妃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伺候,本宫有些疲惫先回去了。” 德妃当即也表示要回去了,与皇后一道出去,留了贵妃贤妃在那里。出去后向谢陌一福身告退,便回自己的宫里去了。谢陌知道她是记挂着大皇子,上凤撵前转身回望了一下殿内。贤妃在帮萧槙脱靴,而云裳略有点无措的站在一边。 若说谢陌在这宫里有真心羡慕的人,那就是贤妃了。那么多年岁月里带出来的信任与熟悉,是旁人比不了的。她和云裳都不能。 今天早上看了一上午的才艺表演,什么都有,虽然不相干的都开场一会儿就喊停了。但脑子还是让弄得乱糟糟的。这还真是一个累人的活儿啊。 她和萧槙,熟悉是尽有的,不用说出来也有那份默契在,很多事不用说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信任,早已支离破碎无法弥补了。 今天又来了九个花容月貌的妹妹,以后还会有更多。谢陌想起母亲来,母亲对几个姨娘一直是淡淡的。可是爹爹每日下衙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去看母亲。母亲虽然是病骨支离,但是有夫婿的尊重,有出息的长子,还有自己这个贴心小棉袄。而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啊。 从选秀开始,谢陌心头的郁郁就一直在,到后来看到贤妃跟萧槙的熟稔,想到自己的一无所有,心头的难过压都压不住。 她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先是不语大师出外云游,然后三弟萧柏被弄出宫,现在水清幽也离开了。而她现在要求的也只是谢家稳妥的未来,可是也虚无缥缈着。 玲珑看她从崇光殿回来,一直脸色不是太好,想起水清幽临走说的,便过去对谢陌说:“娘娘,水姑娘不是教了您‘清心咒’么,叫您每日不要间断练习的。趁着这会儿没事,您看看也好啊。” ‘清心咒’并不是什么内功心法,而是调理身体的。通过呼吸吐纳来改善自身,强体养生,对于普通人来说,效用甚大。取名清心咒,也是因为练得多了,可以暗合道家太上之忘情的法门。是神谷先辈所创,那些先辈都活到了百岁高龄。 水清幽在的时候,把这个教给了她,想着既然她说要看淡情爱,练这个再合适不过。而且还每日里监督她做一遍五禽戏。只是,如今她人走了,谢陌也就懒散了。 “不练,我还养什么生。”如今这样的境况,能早早解脱也是一件好事。 玲珑急了,提高声音,“娘娘,老爷的身子可好着呢。” 这话对于正觉得生无可恋的谢陌不啻于当头棒喝,是,她总不能走在老父前头。爹爹已经中年丧妻了,怎忍让他再承受老年痛失爱女的悲恸。 “好玲珑,你别生气,我练就是了,我每天都练。”谢陌乖乖的上了塌,盘腿坐下,按水清幽教的法子运气。完了以后再换了轻便衣服,到后院做五禽戏。此后倒是乖乖儿的每日都练习,可是玲珑看她还是满怀郁郁。忍不住在黄氏进宫来的时候就告诉她了,说是谢陌看起来有点生无可恋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黄氏喃喃的说。想起婆母临终的时候,自己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妹妹,总觉得有负所托。 玲珑想反正都说了,索性把先前谢陌叮嘱她不许说的事儿全说了。就连皇帝拿酒杯把谢陌砸破头的事都说了。 黄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家同谢阡说:“陌儿的命怎么这么苦,明明是他们兄弟争皇位,到最后怎么什么罪过都落到咱们妹妹身上了。” 谢阡的手捏成拳头,妹夫是皇帝,他连给妹子出气、撑腰的机会都没有。皇帝本就不是什么节制的人,雍王府的各种位分的女眷就有十来个。登基以后过了孝期又有几个出挑的宫女做了低位的妃嫔,现如今又选进去九个。对了,别苑里还藏了个曾经专宠一时,被群臣一再谏阻才放到别苑的胡采女。而妹妹身为皇后,却是正日子都常常轮空。 “我得去见见她。” 国舅请求觐见皇后的消息传到萧槙那里,他蹙眉问郑达:“她最近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自从被砸了一下,似乎谢陌身上有些东西就跟着消失了。一直是很沉静的,就连选秀也毫无意外的按照他的意思办了。整个人就好像没有生气的娃娃一样。 “好多了,皇后最近每日里都在做五禽戏,气色比之前要好。” “他闺女跟媳妇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宫里,他怎么又要来?”想起谢陌那日额头出血的样子,“算了,让他进来吧。让人听听国舅都说些什么。”就当是谢陌最近比较乖,给她的奖励了。只是,淮王跟梁国公勾结的事还没有查实呢,谢阡急着进宫做什么。 郑达犹豫了一下才说:“奴才得到消息,玲珑上次送谢家少夫人出去的时候跟她说了许多话,怕是关于皇后的。[]国舅关心皇后,所以才要进宫。” “她又怎么了?”最近也没什么异常啊,每日里同贤妃一起处理后宫事务。还大刀阔斧的换了后宫各衙门的管事的,据说每餐也比从前能吃了。 皇帝准了,谢阡便进到后宫求见皇后。 “哥哥?他怎么会来的?”虽然是兄妹,但是份属君臣,也算是外男,所以这半年多谢陌私底下还没有见过兄长。 “快快请进来!”谢陌欢欢喜喜的说。然后看向玲珑,“是不是你跟嫂嫂说什么了?” 玲珑点头,“娘娘,是奴婢自作主张了,任凭娘娘责罚。” “我早说过,告诉了他们对我现在的处境也没有什么帮助,白白让他们担心罢了。”谢陌坐到皇后宝座上,外面已经传来了‘见过国舅’的唱诺声。玲珑过去门口迎了谢阡进来。 谢阡先看一眼妹子,见她面色红润,好像比上次宫宴时还稍微胖了一点。这才把心放下去,“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赐座。”谢陌脸上忍不住笑开,极力克制着才没失态。 “谢娘娘。” 谢阡坐下,谢陌扫一眼旁边,都是皇帝的人,便笑笑,“兄长怎么来了?本宫在宫里一切都挺好的。” 玲珑给谢阡上茶,“国舅请喝茶。” “臣、臣做了个梦,有些不详,心头实在记挂娘娘,所以就来求见娘娘,幸得皇上俯允。” “不是兄长告诉本宫梦是反的么,你梦到什么了?”谢陌是很想把身旁的人赶出去跟哥哥好好说几句话的。可是一是礼法不允许,二嘛,他们家淮王旧党的帽子还没摘呢,还得避嫌。 谢阡似乎也有些赧然,“是啊,臣也知道,只是放心不下娘娘。现在见娘娘安好,臣也就放心了。娘娘一定要好生保重,进宫前臣告诉您的话可别忘了。” 谢陌点头,“本宫知道的。”说罢点点头,头上的凤点头步摇随着动作晃了两下。她知道哥哥是提醒她别忘了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可是,她又怎么能自己走了,留下哥哥一个人支撑风雨飘摇的谢家呢。 “家里有微臣,娘娘尽管放心好了。”谢阡看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微微有些心急。都这样了,陌儿怎么还是放不下皇帝。 “嗯,本宫会保重的,哥哥你不要太为我担心了。”谢陌说到后面几个字,忽然有点哽咽。在宫里受尽了委屈,这个时候真想扑在哥哥怀里大哭一场。 谢阡看了她的模样,心头十分的着急。皇帝欺负人也欺负得忒狠了点。本来就是,他们兄弟争位,干嘛把帐算到陌儿头上。 聂萦侧头看一眼谢陌,“皇后”。这是提醒她有些失态了。她也是离开亲人独在深宫,皇后的寂寞也能体会几分。可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 谢陌心道,这可真是个不得见人的去处。 “哥哥,说来妞妞已经快十一岁了,她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谢阡跟黄氏也为这个在发愁。说起来他们是一等一的外戚世家,可是妹妹不被皇帝待见,自己办差也时常的被训斥,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不管是什么门第,圣眷都是风向标。因此,要给妞妞寻一门好亲事,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便不好办了。别人也有些怕沾不了光,反而到时候受连累。 “依本宫说,家世当然要看,但是最重要的是本人人品好。”也不必非得在功勋世家里找。 谢阡点头,“微臣知道了。”顿了一下,说起女儿来,“臣妻总说她还小,又说我们留不了她几年了。这不自相矛盾么,总之是一味惯着。可是这满了十岁,就真不是孩子了。上次出门还让驸马爷撞见呢。臣现在也不允她随意出门了。” 谢陌笑笑,那肯定把梁美人吓了一跳。 “嗯,十一岁了,的确不是小姑娘了。”再有个三四年都可以嫁人了。谢陌想了一下过个五年蹦出来一个小人儿管自己叫姑奶奶,不禁楞了一下。 萧槙听到人把两兄妹的话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她进宫前,谢阡跟她说了什么?” “这个、这个,奴才就实在是不知道了。谢府虽然也有咱们的人,可是国舅爷可不是文弱书生,根本无法靠近去听个究竟的。” 萧槙直觉这个话很重要,“上次那个人不是说他的移魂大法可以让人把什么都说出来么。” “可是、可是对意志坚定的人无效啊。上次让他对淮王一个手下施展,还引起了反噬。皇后娘娘看似柔弱,但却是外柔内刚之人呐。”郑达就奇怪,妹妹出嫁哥哥嘱咐几句,干嘛非得要知道不可。 萧槙想想也就作罢,毕竟那个对人体也很有害,谢陌那个破身体,意志力又偏偏很强,万一逼得太狠出什么意外就麻烦了。谢阡就更不用提了,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她最近这么合作,是为了什么?” “您说皇后?” “废话,朕说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郑达想了一下,“皇后娘娘现在求的,不过就是谢家的安稳了,还能是什么啊。” 萧槙的嘴角嘲讽的勾起,“所以朕砸了她,她都能混当没那么回事。谢家,哼!她不要忘了,她还是朕的皇后。出嫁从夫!” 郑达见状道:“皇上也许久没去看过皇后娘娘了,不如……” 选秀过后,萧槙的确就没去过坤泰殿,他有点吃不准现在的谢陌到底在想什么。之前,不管怎样,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希望他能够对她好一点,对谢家好一点儿。可如今,她每日里就和妙音一起处理后宫事务,从刚接手时出不少纰漏,到现在后宫私底下都觉得皇后是比贵妃强不少,而且她根本没有做恶人,微微笑着就把一些刺头全收拾了。后宫如今倒是一派祥和景象。 谢陌现在也大方得紧,新进来的秀女,凡是他幸过了给了封号的,她就给出相应的安排来,绝不苛待,倒的确是一副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可是,他觉得那不是谢陌。至少不应该是她本心愿意这么做的。 她这是在做什么?装出这副样子来,做给他看的么? 小太监进来告诉郑达,坤泰殿的玲珑姑姑来呈上皇后的折子。 玲珑就等在殿外,结果郑达出来告诉她,“皇上说,让娘娘有什么事自己过来说。” 玲珑只好回去传话,谢陌正在练习五禽戏,她觉得这么练了二十多天,她身体好多了,每餐都能多吃上半碗。至于这宫里发生的事,她只管呈报到她这里的,其他的统统不过问。翻看彤史这种自找罪受的事更是早就不做了。 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就不难为自己了。萧槙得了新人,这个月更是不曾转到坤泰殿过。她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练那个‘清心咒’别的功效还没看出来,但是的确可以让她不再长吁短叹了。 听到玲珑的转达,她停下手中动作,心头嘀咕:真是难伺候,上门去给闭门羹,现在递折子又让她自个去说。她才清净一阵子,又不给她好日子过了。 其实,她没有儿子,也不用去争什么,至少目前有后位傍身,云裳那个家伙也不敢轻易招惹,她不去想着萧槙,日子还是挺不错的。他宠幸谁,她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皇宫这么大,刻意避免见面的结果就是他们可以很久很久都不用见一面。她现在过的日子,跟姑姑当年差不多,只少了一个要保住储位的儿子而已。哥哥那天一再保证说不会让谢家出事,让她放宽心,先养好身体,再图后计,她也就尽量放宽心了。 “楞着干什么,给本宫梳妆打扮啊。”去乾元殿当然是得着正装,那一身穿戴很是累赘。等到谢陌收拾停当,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然后再坐凤撵到乾元殿去,里头已经有旁人了。 德妃一刻钟前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补品过来,本来是想交给郑达就回去的。没想到皇上竟然召她进去了。这也是破天荒的事。 谢陌被叫进去的时候,德妃正在喂萧槙喝补品,“皇上夙夕操劳,可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皇上的身体可是天下万民的福祉,也是臣妾等人的福祉。” 萧槙笑了两声,“朕一定会为你们好好保重的。” 谢陌心道,既然德妃在,叫我进来做什么,看你们调情么?不过正如她自己感受到的,她练‘清心咒’的效果不错。她对眼前这幕的感受比从前要来得淡漠一些了。这也正是水清幽想要的成果,不去在意就可以不受伤。 “臣妾参见皇上!”她依礼下拜,声音四平八稳的。 萧槙横她一眼,冷着声音道:“你可真够拖拉的。从来没有朕召见一个人,还需要等这么久的。” “臣妾来见皇上,自当郑重其事,不想却耽搁了时间,令皇上久等了。” “起来吧。” 德妃赶紧放了炖盅,给谢陌行礼。 谢陌点点头,“免礼,辛苦德妃妹妹了。” 德妃道:“臣妾分内之事,皇上,娘娘,臣妾告退了。” 待德妃出去,萧槙打量着面前的谢陌,但见她一副好气色,比选秀那日所见的用脂粉掩饰的惨白好上许多。药娘每日里按照水清幽留下的四季滋补的汤药、药膳给谢陌补着,她自己又练着清心咒与五禽戏,可以说只要她不自寻烦恼,身体自然是有起色的。 谢陌看他一脸的阴晴不定,目光留在自己身上也不说话,心头便琢磨起他和德妃说的话来。德妃关心他的身体来着,亲自炖了补品来,还说这是分内之事。嗯,丁柔一向以善解君意温柔体贴著称,这就是她邀宠的手段之一。皇帝这意思是要她学着点儿么。也是,她光学贤妃为君分忧恐怕还是不够的。 谢陌踌躇着,难道要她现在再说一通爱惜身体的话。可是她即便说了,萧槙也能给她歪解成她在暗示他新人进宫要知道节制之类的吧。 “你不是递了折子给朕么?杵在这里一言不发做什么?” “是这样,那九位妹妹进宫马上满一个月了。臣妾寻思三日后举办一个后宫的家宴,想邀请皇上参加。” 萧槙瞪眼,“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就大张旗鼓的给朕上折子?” 现在要说什么,她说自己根本没机会见皇帝所以才会上折子,他是不是又要说她在抱怨受了冷落。她举办家宴,总不能不知会他一声吧。她要是自己来,再吃一回闭门羹,那后宫就更难管理了。 “皇上平日里能不能也到臣妾宫中走动走动,一个被皇上厌弃的皇后,是很难管理好后宫的。”谢陌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他要她管后宫,制衡贵妃德妃,也得给予她应有的尊重才是。 这一个月倒是好说,因为有新人,所以各宫都没什么机会轮到。可是那些旧人已经很难管了,如果这么过上一两个月,那些新人见自己一直无宠,怕是也要不服管束。她又没有姑姑那些雷霆手段。有也不想施展,她图什么啊。她又没儿子,犯不着把恶人当那么彻底。 之前哥哥苦劝她干脆找机会诈死出宫,还说谢家有他足够了。可是,谁知道她‘死’了,萧槙会做什么。说不定让谢家提前遭到厄运,她可不敢赌。而且,这段时日也觉得日子也并非就真的过不出来了。 萧槙盯着她,“这还是皇后头一回邀请朕去你坤泰殿呢。你不是一向很怕侍寝么,不是一直畏朕如虎么?哦,对了,皇后不是为了侍寝才邀朕去的。你是要朕配合你树立你在后宫的威信。放心吧,既然你乖乖儿的给朕办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陌眨眨眼,福了一下,“谢皇上!三日后臣妾恭迎圣驾!”顿了一下,“皇上没有别的训示的话,臣妾就告退了。” 萧槙两手抱着,腿跷到案上,身子歪在扶手上,“谢陌,朕又不是今天才认得你。你装成这样不累么?” 谢陌想要转身出去的身子顿住,很想问一句,那你到底是想要我怎样。自己连以死赎罪都说出来了,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的。如今也一心一意按照皇后的本分行事,可是他还是不满足,怎么都要挑剔。最后忍了回去,“臣妾方才看到德妃才知道,臣妾平日对皇上的关心不够,以后臣妾会改的。”就这个了,你不就是在不满这个么。我跟着人做得好的学还不成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既然德妃贤妃能得到皇上的喜爱,自然有她们的过人之处。臣妾不得皇上喜爱,自然是做得不对。正该向她们好好学学。” 萧槙看她两眼,然后翻开一本折子,谢陌福了一下出去。 郑达把里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心道他算是明白了,皇后打算做贤后了。可是皇上还是不满意。估计皇后怎么做,皇上都不会满意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皇后。 正想着,见谢陌走到了自己跟前,忙福身道:“娘娘。” “郑达,本宫这么说有哪里不妥当么?”谢陌的声音低低的,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想她怎么样,想了想不如问问郑达,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不然她自以为是在讨好皇帝,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就冤枉了。 “也、也没哪不对啊。”郑达很疑惑皇后怎么一副要跟他请教的架势。 其实谢陌早想过了,她不能光低头干活却不抬头看路。在这宫里问别人肯定是不行的。她还没不耻下问到这个地步。而且,德妃她们肯告诉她么。所以,问郑达是最好的。 “那怎么皇上还是不满意呢?” 郑达迟疑着,见皇后还等着他的答案,只好按自己的揣测的说:“可能皇上喜欢人用真性情对他,而不是、不是像娘娘这样,一味的谨守本分吧。” 谢陌的肩垮下去,她能像从前那样飞扬跋扈的对待萧槙么。被他背着还敢拍着他的背吆喝‘驾——’。 显然不能!她委屈求不了全,如今贤惠也被嫌弃不是真性情。那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总之一句话,太后死了,她这辈子跟萧槙就注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管怎么做,统统都是错。可她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谢家一百多口人的小命还捏在皇帝手里呢。 “郑达”里头传来皇帝的喊声。他听得到是谢陌在跟郑达说话,也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谢陌不懂武功,不知道练武之人的耳朵有多灵敏。听郑达支支吾吾的回答着,萧槙一阵火起。可是,如果谢陌拿了来问他,他自己也是没有答案的。可是,她宁可问郑达,也不来问他。 “奴才在”郑达这才摆脱谢陌的问话进去。见皇帝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自己,不无委屈的道:“是皇后问奴才的。” “你很了解朕嘛,能看到朕的心肝肠肺里去。” 郑达噗通跪下,“奴才不敢揣度圣意。” “你已经敢了。去,看你老胳膊老腿的,时常不动会退化的。去活动活动筋骨,到永巷扫扫地吧。” “是。”乾元殿总管贬到有罪宫人才去的永巷扫地,那是连贬了十八级不止。跟年大将军去看城门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达其实只比萧槙大一岁,可是他此刻不敢提醒皇帝这一点。他身为内廷上万太监宫女的头目,居然被贬到永巷跟那些罪奴一起扫地。皇后啊,奴才这次被你害死了。 早已登上凤撵离去的谢陌不知道这些,听到消息说是郑达触怒了皇帝被贬到永巷扫地,还感叹了一句:“果然是不好伺候啊,连郑达都贬了。” 谢陌要举行个后宫新旧大联欢的家宴,自然不用自己操持什么,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操办。她只操心了一下举办的地点而已。坤泰殿,算了。这里现在怎么也算她的地盘,她不想这里沾惹太多后宫的纷争。 “天气渐凉了,就在崇光殿吧。那里景致好,也暖和。”吩咐下去,玲珑便和御厨的管事商议菜色,聂萦便代皇后写帖子给后宫诸人。 两日后一切都妥当了,两人来回话。谢陌便让玲珑继续盯着那些菜式,不要到时候出什么岔子。御膳房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各方势力盘踞。回头给她捅个不大不小的篓子,她就丢脸了。然后,她发现在自己挺清闲,便带了小初子等人出去散步。 沿路有人清道,其实只要不是在萧槙面前,她在宫里也不是弱势的。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有姑姑、皇上,表哥还有萧槙罩着,近乎可以横着走,连萧枫都不被她看在眼底,可是还是没人敢当面发生冲突的。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而且自从管理后宫事务,众人也见识到了皇后的手段,兵不血刃但是总能达到目的。所以,她每每散步,还是没人敢挡道的。 可是,这回遇到了,有人请她绕行。 她看看这人的服色,乾元殿的,还穿着大总管的衣服。这是郑达的继任者?哼,瞧这副张狂样,难道他以为郑达跟着皇帝十多年,真的会因丁点小事获罪就爬不起来了么。到时候,你还不是从哪来回哪去。 “皇上说不让任何人打扰,娘娘还是绕行吧。”那人谄媚的笑着。 “你叫什么?” “奴才胡千胥,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谢陌看看天色,青天白日的,皇帝也来游园子了?不是说他很忙,一直在勤政么。不过,既然前面是萧槙,那她还是绕行吧。她犯不着过去被他削一顿。 “皇上”十分娇俏的一个声音,谢陌觉得听到过,像是选秀时那个唱歌的。叫什么来着?柳映梅,一个封疆大吏的女儿。是这一次的九个秀女里萧槙比较喜欢的。 此女已然得幸,封了正四品的美人,谢陌把她安置在淑妃那里在。因为她们的父亲有些交情。知道是她在伴驾,谢陌不再说什么,准备转身离去。心头暗道忍字心上一把刀,自己功力还是不够。回去继续练清心咒,争取早日练到太上之忘情。 V 14 撞破 勤政,勤个屁政!郑达还总在她面前絮叨,皇帝是如何的饮食无定,经常的宿夜难寝之类的。[]说到动情的时候,还非常痛心的揪着袖子揩拭眼角。全是狗屁! 哪晓得换了个方向还是遇上了,一团淡蓝的身影在看到谢陌后蹿到一旁的大石头后躲起来。草坪上徒留下衣衫不整的皇帝两手撑地,以刚刚起身的姿势坐在上头。 谢陌看着草坪上翻滚过的痕迹,在萧槙身侧有一小片草明显是被人压过的。他们方才在做什么不言自明。她再来晚一点,怕是衣服都不在身上了吧。 萧槙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挑衅,谢陌不断脑补方才那个淡蓝身影和一身明黄龙袍的萧槙在这里翻滚的场景,一时没有什么反应,更是忘了要向萧槙行礼这类的事。 萧槙见状扬声道:“躲什么?没规矩,出来给皇后见礼!”一边说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服站起来。 谢陌的手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两个口子,生生发疼,扬手道:“不用了,还是给新人留几分脸面吧。”她此时实在不想看到柳映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想要掐死这对狗男女。那样,太难看了。 她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回转身,看到萧槙正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她对他说:“天气转凉,皇上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她这也算跟德妃学习,关心他的身体了。这个天气不适合打野战了。 至于之前想的要不要亲手熬制补品送去还是免了吧。她要是一个忍不住下了毒,那就是弑君,别说三族,九族都会被灭了。云阳老家的人口得骤减一半。 谢陌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越走越快,真是不要脸!要做这种事,自然四面八方都该派人守着啊。只守了个正门算什么。她一点不想看活春宫。 那边柳映梅见到皇后走了,这才敢整理好衣服出来,“皇上,人家就说回去的。” 萧槙理也不理她,沉着脸负手离去。 “皇上——”柳映梅追了两步,被小太监劝了回去。 胡千胥与柳映梅是同乡,这次能顶替郑达,也是借了她的力。现在见她被侍卫拦住,忙劝道:“美人,来日方长,现在就不要去惹怒皇上了。”他虽然是个太监,也知道男人做这事的时候,被人撞破,尤其是被自己老婆撞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自己怕是也会被迁怒,只是皇上跟美人方才不还在另一边么。怎么到这边来被皇后给撞见了啊。 谢陌走到湖边的一个亭子里,把小初子等人赶开,自己一个人在里头坐着。 小初子十分担心,那亭子建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悬在半空,离湖面还有些距离。万一皇后气不过寻短见了怎么办。就算是立即救上来,那最近这段时间好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怕是也得掉了,回头又变成病怏怏的。要是没救上来,小初子想都不敢想这个后果,那坤泰殿上上下下就等着殉葬吧。 “快找玲珑姑姑去。”小初子示意侍卫去找人,一转身却看到皇帝黑沉着脸站在湖的另一边,就看着亭子里的皇后,眼都不带眨一下。 郑达的徒弟小六子跑过来,“皇上问你做什么?” “去请玲珑姑娘来劝。你怎么喜气洋洋的?”小初子不满道。 小六子忙收敛了喜色,“这不是哥哥你不是外人么。方才皇上让那个胡千胥去把大公公换回来呢。”换回来,自然是郑达继续当大总管,而胡千胥则留在永巷扫地了。 “哦,这倒是件好事,你们就好了。我们在坤泰殿,唉,时时的担惊受怕啊。”说完瞟瞟上头,“我着实担心皇后被欺负得太狠了,一时想不开就往下跳了。” 小六子变色道:“不会吧?怪不得皇上脸色这么难看。你等着,我去请示下皇上。” “跳河?她不会的。”萧槙很想扇小六子一耳光,怪他随口就敢诅咒皇后。可是这么一扇势必惊动现在还不知他在这里站着的谢陌,这才忍下了。 他站的位置很巧妙,他看得到谢陌,她却看不到他,即便她转头视线也受阻。 谢陌一动不动的坐着,后来慢慢滑到地上抱膝坐着,湖面风大有些冷,她的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痛。方才她很想直接把柳映梅从大石头后头拖出来踹上两脚,更想给萧槙两个大耳刮子。可是身份所限,她什么都不能做。她要是做了,自己受罪是其次,带累了如履薄冰的谢家就更难取信于皇帝了。 “都给本宫滚远点!” 小初子等人面面相觑,直到谢陌吼第二遍才慢吞吞的走远。 “外头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四面八方都给本宫守着。”然后笑了一声,“本宫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寻短见呢,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在萧槙的示意下,坤泰殿的人和小六子等人都远远的退了出去。 萧槙看着谢陌翻过护栏,猛地提气跃过去,结果她只是翻到护栏上去坐着而已,于是半空中硬是一扭身回到原地。只是半路被湖面间歇喷水的喷泉突然喷出来的水泉淋了个浑身湿透,胸口则因为这样运功有点气血翻滚。外冷内热,那滋味,别提了。 谢陌听到点动静,一手扶着六角亭的柱子探身来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萧槙看她倾了半身看过来,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又见她坐回了远处,半晌传来她低低的歌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萧槙冷哼一声,“好像你多着紧我似的。还不是为了淮王……”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不过还是等到玲珑抱了件披风跑来给谢陌披上,又把她从护栏那边拖了进来才离开。 “你翻到外面去做什么,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谢陌一把抱住玲珑,“玲珑,我好苦啊!” 萧槙悄悄离去的脚步顿住,风中又传来谢陌的声音:“哼,如果是表哥,是绝不会这么对我的。” “娘娘,慎言!”玲珑赶紧把她的嘴捂住,这种话怎么说得。 萧槙不再听了,方才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冲到亭子里告诉谢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只要她以后不再骗他,肯忘了淮王、肯好好的爱他,他就什么都放下,再不计较了。 可是,这一句‘如果是表哥,是绝不会这么对我的’等于是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他浑身都湿透了,现在更加是透心寒。疾步走出去,迎面看到郑达也拿了件披风等在外头。 “狗奴才!”肯定是看到他方才被喷泉浇了。 郑达点头,“是是,皇上把奴才放在哪里,奴才就在哪里为皇上尽忠。”皇帝让他去永巷,自然不是简单的失了欢心被贬而已。而是有任务交给他去做,如今该打探的都打探到了,人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一日后的家宴照常举行,只是帝后都没有出席。众妃都很失望,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就剜了柳映梅几眼,尤其是云裳,真是恨不能捏死她。 “裳儿,皇上跟皇后都没来,这场家宴就只有你主持了。真是的,明明自己是发起人,又无故缺席。”说话的是云太妃,既然是家宴,便把太妃太嫔都请来了。 没有皇帝的家宴自然是索然无味的,于是众人都把目光指向柳映梅。她最近出了不少风头,正是后宫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帝既然没有来,没人撑腰,自然少不了要吃排头。太妃太嫔们冷眼旁观,四妃自恃身份,但另一些妃嫔就不会客气了,都可着劲儿的踩柳映梅。偏生又骂人不带个脏字,而同期选进来的八个人自然也不会帮她的腔。少见的是一向不能容人的贵妃居然没有出声。依附她的一些人摸不透她什么意思,还算嘴下留情了。 只是,皇帝没来,后宫的女人凑一处吃饭有什么意思。酒过三巡淑妃站起来说短了精神先告退了,德妃也说要回去照看孩子,陆陆续续就散完了。谢陌表现贤惠的后宫家宴就此搞砸。 玲珑嘟囔,早知道是这么个收场,我何必那么卖力的去监工。 帝后的关系也自此降到冰点。谢陌再无力去扮贤后了,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足不出户。她此时什么都不想顾了。 当日发生的事,隐隐约约的传了出去。御史们开始给皇帝上折子了,白日宣淫,而且还是户外,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皇帝脸上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把折子扔下去,让侍卫当庭杖责,然后拂袖而去。 谢阡气得脑门一抽一抽的,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还让陌儿给撞见。这个皇帝行事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啊。 他低头想了一下,柳总督的女儿,那柳总督是跟梁国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啊。有二十年了吧,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那两人平素没什么往来的。他还是从谢家自己的情报系统里看到的绝密消息呢。可是,不管是为了什么,皇帝怎么可以这么刺激陌儿。 嗯,也好,让陌儿彻底的对这个人死心。不然她还是不肯走的。那天他苦口婆心的劝,又不敢说得太明白,她就是一味的不肯。 “国舅,走了。”旁边的大臣拉拉他的衣袖。 “哦。” 那位倒霉的御史大人被人抬了出去,在场被迫观刑的大臣都叹气,今上勤于政务,能力卓绝,登基不到两年,国力日强。只是听不进大臣的谏阻这一点实在令人头痛。 可是,到如今,吕元一大人告老还乡(皇帝逼的),没了敢领着人跪宫门的重臣了。另几部的尚书,都投到陈相门下去了。而代行礼部尚书之职的国舅就成了那些守礼的大臣指望的主心骨。可是方才他脸色变了几回,却终是没有出声。 “卫大人先走吧,谢某要去御书房面见皇上。”谢阡说完直接一揖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就说国舅怎么可能不出声,这事儿可关乎皇后娘娘。” “慎言、慎言,皇上说了谁再提就……” “希望国舅这一趟去会有用。” 谢阡到了御书房求见,等了半日才被放进去。 皇帝一张冷脸对着他,“国舅来求见朕,有什么事么?” 谢阡一撩衣摆跪下,“皇上,敢问此事您打算怎么解决?” “朕的私事怎么解决要跟你们交代么?国舅也弄不明白什么是大行,什么是小节么?” “臣知道,所以,臣愿意去说服皇后娘娘出面解决这件事。” 萧槙看着他,“你知道?”听说谢家搜集情报的能力可以和暗卫媲美,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可是谢阡这么疼爱妹子的人,这一次怎么一点都不为妹子抱不平啊。 “臣知道。”谢阡坦诚相告。他既然来了,自然就是要和皇帝开诚布公了。陌儿那天说的对,谢家只有依附正统才有活路。唯有坦诚才能取信于这位多疑的皇帝妹夫。 “谢家还知道什么?” 谢阡磕了个头,“臣家本来就不该知道这么多。臣愿将这支力量献给皇上。” 萧槙转着自己的扳指,“你们倒是兄妹齐心啊。可是朕怎么知道,你是真心的要把手里的力量献给朕,还是怎样啊?” “臣妹就在宫中,臣行事总该为她着想吧。皇上若是疑心谢家暗中与淮王仍然有牵连,臣亦无话好说。清者自清!” “嗯,谢家如今与淮王的确没有联系,不然你以为上一次抓旧党余孽,为何你安然无恙。”萧槙慢条斯理的说,“起吧,朕从不薄待真心跟随朕的人。朕与谢家,之前的确有不少纠葛,但正如你所说,你妹子是朕的皇后,咱们也不是外人。” “皇上愿意信赖,是谢家的福分。”他也曾犹豫过这么把家里的秘密势力交出去,到头来连自保都无力怎么办。可是转念一想,正如皇后对妻子说的,如果皇帝一旦决定对付谢家,难道他们还能反了不成。那股力量留着,真到那种时候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不如交出来向皇帝表达诚意。 只有皇帝信任谢家,谢家才能在后面的波诡云谲中不被拖入那些朝堂争斗以致抄家灭族。如果皇帝能信任谢家,他这个掌舵的能够把谢家这条船平稳的靠岸,那皇后也能安心的诈死离去了。 “你说你去劝服皇后?” “是,皇后从小在家就很听微臣的话。这件事,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后出面最为妥当。” “嗯,那你就去劝劝她吧。她啊,正跟朕耍小性子呢。这普通男人还三妻四妾,朕是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怎么可能只守着她一个。”萧槙边说边观察着谢阡的面部表情与肢体语言。 谢阡后槽牙咬得死紧,他妹子值得更好的人。等到她出了宫,再去另寻一段美满良缘好了。 萧槙看着谢阡,“怎么,国舅不服?国舅是不是也认为如果是淮王当皇帝更好一些啊。至少,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对待你妹子的。” 谢阡重又跪下,“皇上何出此言,臣惶恐!” “你最好是没有这样想过,朕一向是恩仇必偿的。来人,带国舅去坤泰殿。” “是。” 谢陌怎么都气不过,必须把自己关起来,才能不冲动。 “娘娘,那清心咒您不练了?” “练了此刻也清不了心,我道行太浅,离太上而忘情太遥远了。”谢陌说着在树上又划了一道。 玲珑看看那上头的一道道疤痕,深觉皇后的心恐怕也是这样满是疤痕了。 “娘娘,国舅求见!” “哥哥,他怎么又来了?快请吧!” 进去之后,谢阡对伺候一旁的聂萦道:“聂女官,能否容我们兄妹单独谈谈?” 聂萦看向带谢阡过来的小六子,后者冲她微微点头,示意这是皇上的意思。聂萦福身离去。 谢陌疑惑的看着,玲珑上了茶之后便带上门出去在门口守着。 谢阡坐过来,“长话短说,陌儿,我已经把谢家的力量交给了皇上。我想爹会同意的。你也不会有意见。” 谢陌点点头,“嗯,谢家是必须这样表态的。皇上是容不下一个明里暗里影响力都过大的家族的。” “皇上早就在咱们身边安插了人了。这次我来,是劝你不要置气,这件事情不宜闹大。因为柳总督暗地里是梁国公的人,这样可以不引人疑窦的让此女不能再接近皇上。” “哼,真是难为他了,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我还以为他就是要让我当不了贤后呢。”现在看来,两者皆有吧。要让柳映梅不能接近,他多的是法子。 “这件事情,如今只有你出面去解决了。” 谢陌拿起靠枕狠狠的捶了两拳,“我怎么解决,睁眼说瞎话,说我看到皇上抱着一只大狗在草坪上玩耍呢。” “这么说也行。”谢阡点头,然后摸摸她的头,“哥知道你在宫里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为了谢家,还请你再继续忍耐。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该用的东西你就用吧。谢家的未来就放心交给哥哥,如果你只是为了家族要一直留在宫里受罪,哥哥这辈子如何能够安心。” “你不是说谢家的势力交出去了么?” “总要留一手吧,万一皇帝翻脸不认人呢。到时候总要有能力把你和旭旭妞妞送走吧。” “嗯,我知道了,哥哥我听你的。我想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好。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想把那对狗*男女给宰了。” 谢阡看她一脸的气愤,“小妹,皇帝真的不是良人。你死心吧!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谢阡自信他就在妹妹耳边说话,能听了去还不被他发现的,那只有神仙了。 谢陌的眼眶忽然就红了,靠在谢阡肩膀上,“哥,他就是不肯听我解释,我一开口说当年的事,他就发火,拍桌子还……”拿酒杯砸我。 “皇上他对你误会很深啊。”谢阡叹一口气。 “嗯,我每次都不想再忍了,可是想到他失去母亲,就只有死命忍着。水姐姐说我这样会短命,她教了我‘清心咒’,说对普通人效用很大,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还每天让我练五禽戏。” “你要听话!既然宫里已经找不到你的幸福,那就出宫去找吧。”看看谢陌的神色,谢阡道:“还不死心哪?” 谢陌低头,“总归是我先对不起他的。这辈子我不奢望能幸福了。”如果真的活不长,那也要让剩下的生命有用。谢陌一直盘算着要怎么让自己的死更有价值,更加能够保护谢家,而不是拖累家人。 谢阡叹气,“早知道不语大师进了一次宫就要出外云游避嫌,我才不和陈相去请人呢。那些人怎么比得过我自己妹妹重要。如果不语大师在京城,多少都能护着你一些的。” 谢陌揉揉鼻子,“不语大师好像一直就对我很好。” “那当然。我问过爹了,外祖父是不语大师的伴读,而外祖母是他这生唯一爱过的人。不语大师也出身皇家啊,他居然能不仗势夺人所爱。这份心胸气度皇帝真该学学。” “这么说来,不语大师跟表哥还真是有几分像。”谢陌呢喃。 谢阡忽然想起临来时皇帝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小妹,你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淮王来。他对淮王的心结深着呢。” “我知道的。争皇位嘛,心结怎么可能不深。” “还有你啊,他们当年争的还有你。” “表哥对我没有男女之情的。用这个争字不合适。” “反正皇上是这么认为的就是了。唉,我虽然是你哥,这后宫也不能久留。我会让人随时做好准备接应你的。你千万别死心眼啊,不是良配,真不是!” 谢陌点头,目送兄长远去。 这一次的事件,以皇后出来说她看到的是皇上案牍之余抱了一只大狗在草坪上玩耍做结。而她没出席后宫家宴则是因为在湖边吹了风着凉了。皇帝没去自然是因为操劳国事了。 这个解释就是一块遮羞布,朝官听她这么说了,想着的确是小节,皇帝又非常的强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毕竟悍不畏死的还是少数。后宫的人却是冷笑连连,皇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高啊。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柳映梅失宠了。大家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个人皇后不待见,皇帝不理会,在后宫的日子那可就难过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点家世背景,怕是此刻已经做了御花园的花肥了。 而郑达雷厉风行的揪出潜藏很深的两个坐探,虽然没来得及审问出其人的背后主使,人就毒发身亡了。但是,也算是拔除了两颗钉子。 云裳心底对谢陌愈加鄙夷,为了留住皇帝,她居然能撒出这样的谎来。她已经不是当初的谢陌了,自己可以不用担心她了。这样子的皇后怎么可能拢得住皇上的心。等到谢陌从后位上跌落的那一天,她一定要狠狠在她身上踩两脚以报答她这大半年的处处压制。还有,姑姑的血海深仇。就算皇上到时候念旧情放她一马,自己和小姑姑可不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 谢陌做了这样的伪证,也自问:我还是我么?我看到自己夫婿和另一个女人在草坪上翻滚,最后居然对人说我看到他抱了一只大狗。这宫里,也许真的没有她要的幸福吧。连她自己,为了家族利益都能变成这样。 谢陌试着再练‘清心咒’,发现经过这一件事,前功尽弃,得重头来过。水清幽之前就说过,练这个得心情平静,不能像她这样大幅的波动。 重头来过,也得收拾好了心情才行了。 十一月十五这天,谢陌接受了后宫的朝拜,下头已经有二十多个‘好妹妹’了。她也看到了那个柳映梅,就这么几天,已经有些憔悴了。这就是她口中的大狗。 一道有些刺目的目光扫过来,谢陌看回去,却是众妃之首的云裳,目光里有很多东西,她也没有心思去辨认了。依然是草草打发了她们去,谢陌如今也不在意新人怎么看待她这个皇后了。姑姑不是一样没有帝宠,后宫还不是治理得井井有条。她难道做不到。 至于云裳,目的一向明显,要她身下这个后位。拿得去你就拿去吧。谢陌对后宫的生活产生一种倦了的念头,而且一经发散就不可遏制。 不过,在其位自然就需要谋其政,她依然和贤妃一起打理后宫的事务。把事情都处理完,贤妃提出皇后既然已经上手,她似乎也就不需要再协理了。 谢陌便问:“你也怀孕了么?” “没有,臣妾没有怀孕。” “那就还是来吧,本宫的身体是好一阵歹一阵的。难得所有人都说贤妃处事公允,对下宽容,对上和顺。”谢陌看着贤妃,忽然觉得,其实她才是最适合这个后位的人。永远可以不偏不倚,一切以皇帝的需要为重。只可惜,她没有好的家世背景。就算云太后还在,也是不可能把她扶上那个位置的。何况后宫还有云裳。 至于云裳,那是不合适的。她是一心一意爱着萧槙,但是凡事以她的情爱为重。最要紧的是,萧槙不爱她,而且也不可能让云家独霸朝堂。 再就是德妃了,她有儿子。但是,既然萧槙要让自己压制云裳跟丁柔,那说明丁家行事他也不是全然放心的。 淑妃,虽然经水清幽调理身体好多了,但也就只限于安安稳稳不牵涉是非的在她自己宫中过日子。 谢陌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想继任者的问题了,自失一笑,这哪里是她需要操心的问题。就算这四人都不行,萧槙还可以把回家养伤腿的陈俏或者别的什么人给拉出来嘛。这世上什么都缺,想当皇后的女人不会缺。 贤妃看一眼皇后,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好像有些心灰意冷的了。也是,任谁看到那一幕也会难受好久的。皇上怎么那种事都做出来了。难道,是在试探皇后? 等她走了,谢陌用过午膳小睡了一下起来,清心咒还是暂时不练了,她的心静不下来。不过,五禽戏还是可以练的。练那个身体累,然后好吃好睡。 萧槙今日奏折很少,早早的就批完了。 “今天是十五吧?”他问郑达。 “皇上,今天正是十五。”郑达微笑着说。没想到皇上会用那样激烈的方式逼皇后,更没想到皇后居然没有变脸。今天听到他问是不是十五,知道他是想皇后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后了。 他很知情识趣的陪着皇帝一路往坤泰殿去。也不知皇上心里到底准备怎样对待皇后娘娘,谢家的力量并入暗卫的情报系统,倒是很肯出力。谢家算是真的投到皇上这边了。希望这两位的关系也能有个进展。 在宫门处问了一下宫人,得知皇后此刻在后院练五禽戏,郑达看到皇帝的嘴角勾了一下。便告诉宫人不必唱喏,皇上自己进去就是了。 谢陌正在做一个比较高难度的动作,身子弯曲近乎圆形,然后看到萧槙进来,便直起身子,“皇上?”从她在草坪上看到萧槙之后,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楞了一会儿才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玲珑拿起旁边的大衣裳过去,让谢陌可以穿上。她额上的汗也替她擦了擦。然后小声说:“娘娘,今儿是十五。” 谢陌知道,早上众妃才来参拜过。只是,萧槙来干什么,他以前从来不守这个规矩的。 “你哥哥都对你说了吧?”萧槙的眼四处瞟瞟。 “是,哥哥将利弊都分析给臣妾听了。皇上还需要臣妾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了。臣妾一定竭尽所能。”谢陌施了一礼,不去理会他话里隐约的致歉的意味。 这算是进宫以后一直逆来顺受的谢陌给萧槙的第一个软钉子。他的眸色变深,“谢家的力量果然名不虚传,当年就让雍王府的人觉得很是难以对付。” “能为皇上效力是谢家的荣幸。” 谢陌前几日已经听妞妞进来说了,因为哥哥把手里的势力献给了皇帝,所以在朝堂上办差比从前容易了,也得了两次夸奖。朝臣敏锐的察觉到一向不得圣心的谢国舅像是要翻身了。用妞妞自己的话说,就是她也成香饽饽了。 本来面当户对的人家有着这样那样的担心,不敢轻易联姻。就连她外家黄家都有些迟疑,如今,倒是有不少夫人在聚会的时候同黄氏表示自家有适龄的儿子了。 所以,萧槙此来是要坐实了谢家正在慢慢得宠么。那么,她也只有配合,不能把他往外推了。眼见萧槙因为自己的冷淡有些不虞,谢陌穿好外衣说:“怎么也没听到唱喏声,臣妾这样接驾挺失礼的。臣妾宫里的厨子新学了几样点心,请皇上进去尝尝。” “还得说到谢家的事,才能得到皇后一个好脸。”萧槙的脸垮下来。 谢陌站住,“臣妾前些日子被狗吓着了,一时半会儿的忘不了。” “那件事是扫了皇后的面子,可你不是已经知道缘由的么。”萧槙发现自己一开口,竟然说起软话来,便有些烦躁的把嘴闭上了。 那天在湖边听了谢陌那句话,他呕到了。可是,这过了二十来天不见,又真的很想见到她。谢陌不给他好脸看,反而还给她软钉子碰,他居然也觉得心头挺熨帖的。好像这样的表现才是谢陌会有的。之前他其实预备着她就在花园里跟他大闹一场的。那样,他更有理由疏远柳映梅。还有就是,他真的很不想看到谢陌装出来的那副贤后面孔,就是要戳破她的面具。结果那样,她居然也忍下了。 所以今天他一边唾弃自己:萧槙,你没救了,那个女人曾经那样对你,你居然还想着她。一边又忍不住的前来。 开始给他冷脸看,到后来,听他说了有关谢家的事,又勉强自己露出笑脸来,他就又不舒坦了。他知道她之所以会进宫,都是为了谢家。明知道他一定会折磨她嘛。 他刺谢陌的话忍不住就又出了口,这回她回了嘴,明白的说她忘不了那天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知不觉的软话就出口了。 谢陌心道我何止伤了面子,我里子也全没了。 进去坐定,宫女便上了点心,这是皇后下午练过五禽戏就要吃的,等一会儿还要沐浴。 谢陌体力消耗大,让了萧槙两句便低头吃了起来。 萧槙手里拿着点心看着她快速却不失优雅的吃着,“好像朕来不来,你的日子过得一样的舒服。” 谢陌抬起头,喝了一口牛乳才说:“皇上不来,臣妾也不能把自己搞成了怨妇。那样子,臣妾早晚得跟三弟的母亲一样。” “你很盼着朕来么?”萧槙手里拿着点心,望着谢陌说。 谢陌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把嘴里的给咽下去,“从前臣妾进宫来看姑姑,那个时候皇祖母还在。姑姑说,她跟皇祖母的区别也就是皇祖母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守寡,而她是皇后,守的是活寡。不过,守着守着也就习惯了。那个时候臣妾不懂这里头所蕴含的辛酸。” 其实当时废后还有一句话,说是以后不会让谢陌过这种日子。当时淮王在旁边听了只好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萧槙听了谢陌的话确实一震,然后看向她有些云淡风轻的脸。谢陌继续吃着,只当没见到他的视线。 “陌儿”萧槙轻轻唤了一声。 谢陌一时几疑在幻听,然后笑笑,看来哥哥把自家的势力交出去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她也终于得了皇帝的好脸,也听到那声久违的‘陌儿’了。不过等到她抬头,萧槙的视线却转到别处去了。 看来,给予一点温情换取真心效忠,还是有点为难皇帝了。不知道他在别处是不是也这样。或者只是对她难以展现温情的那一面。谢陌又想到端午的那一声声‘宝贝儿’。 胡采女笑起来有些像自己,应当说是从前那个张扬的自己。萧槙是想保留住从前的那个谢陌吧。最低的位分,离宫别居,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吧。毕竟,留她在宫里,遭遇到的是下毒,还有朝臣群起的攻击。 因为吃的不专心,谢陌手里的点心碎屑掉了一些到领口,萧槙伸出一只手替她拍了拍。谢陌一下子僵住,萧槙看她一眼收回手。 这样的温情脉脉,谢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力么? 萧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又不知要怎么跟谢陌相处,两人颇有点大眼瞪小眼的味道。吃过点心坐了一会儿,谢陌说:“臣妾一身汗,想去洗一洗。” “去吧。” 等谢陌进去后,他就在这寝宫四处走动,看谢陌平日都干些什么。到了园中,看到那棵划了十多道痕迹的树,他指着问:“这是什么?” 聂萦回答:“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划的。” 萧槙不再说什么,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在水清幽住过的院子外看了看,“这是谁住的?” “这是水姑娘在坤泰殿的住处,是皇后娘娘亲自布置的。” 萧槙听说是谢陌布置的,便走了进去,门上是谢陌的亲笔题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横幅是‘逸庐’两个大字。那笔锋就如剑一般,在在显出书写者内心深处的渴望。 想飞,做梦! “把这个地方给朕拆了!”萧槙声音里透出一种凛冽。 “是!” 萧槙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顿住,回身道:“算了,留着吧。”就当给她留个念想。这真是朝令朝改了,都不用等到夕时直接便改了。那几个正准备动手拆屋子的侍卫立即住了手。 V 15 改善 萧槙转了一圈回来,就看到玲珑在外头整理屋子,于是问道:“皇后呢?” “回皇上,娘娘说想再泡一会儿,让奴婢先出来。” 萧槙指着那边的绣架问:“那是做什么呢?” “娘娘给旭旭少爷做娃娃衣服呢。” “还用亲手做?” “旭旭少爷一直很喜欢娘娘做的东西,娘娘又疼爱他,这不是旭旭少爷要满六岁了么,娘娘就让人给他做了一个娃娃,这又亲手给娃娃做了几身小衣裳。刚做好所以绣架还没收起来呢。”谢陌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如今自己无望,便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侄儿侄女尤其是年幼的旭旭身上。 玲珑心头嘀咕,看这样子皇上今天是要在坤泰殿用晚膳和过夜了。娘娘还叫她出来瞧瞧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谢陌还没出来。玲珑打算进去提醒一下,萧槙摆摆手,示意不用她,自己进去了。 谢陌睡着了,头还搁在池边,下头垫着毛巾,身子飘在水面上。 萧槙走过去,她不着寸缕,皮肤泡得红红的,身上随意搭了条毛巾遮着。睡着了也不知想到什么好事了,脸上一抹甜甜的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就滑到温泉池子里去了。 萧槙伸手把人捞了出来,左右开弓不轻不重给了谢陌两巴掌把她打醒,“你倒是真厉害啊,万一你淹死在这里,朕怎么向天下人解释?说朕的皇后洗澡淹死了?” “臣妾、臣妾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兴许是练五禽戏有些累人。 “还不起来,等朕伺候你呢?” “哦。”谢陌觉得这样冷嘲热讽的萧槙她还习惯点。方才那沉默的温柔实在是有点古怪。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光溜溜的。见萧槙好整以暇的在旁边坐下来,没有回避的意思。她也只有快速爬起来,顶着萧槙调侃的目光,站到屏风后擦干身体把大衣服裹到身上。 萧槙这才笑出来,“洗澡都能差点出事,朕就琢磨这要是淹死在温泉池子里,恐怕大学士出马也不好给皇后写墓志铭呢。” 谢陌穿好衣服,很窘的跟着萧槙出去。 “听说你最近好吃好睡,这一看的确是长肉了啊。” 谢陌心道,我何止长肉,我还长高了一点呢。 用完膳的时候,谢陌觉得萧槙盯着自己,便停下筷子,“皇上,怎么了?” “朕平日里不思饮食,不过看你这吃相,朕也有胃口了。” 谢陌气恼,我这吃相怎么了,优雅得很。虽然是比从前吃得多些,但是怎么了嘛,又吃不穷你。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会不思饮食呢?”你伙食比我的开得还高级一等呢。 “每天起得比谁都早,睡得比谁都晚,活干都干不完,还前朝后宫总是出乱子。换你你也吃不了这么香。” 谢陌看着碗,她也就最近才一顿多吃半碗饭,他至于这么不满么。 “后宫最近无事啊。”她嘟囔道,你可别一句就把人家忙忙碌碌的成果给抹了。 “只是表面无事而已。” 谢陌扯出一个笑,您不会觉得后宫女人真的能和平共处吧。您不是瞧着姑姑和太后的争斗长大的么。您不是把后宫弄出个三足鼎立来,把后宫女人的价值利用得彻底么。居然还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不成。难道您的后宫就同先帝的后宫有什么不同?她的头低着,没敢当面鄙视皇帝。 “臣妾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萧槙没再说什么,这一顿他也破例多吃了半碗。不知道是真的看着谢陌有食欲也跟着多吃了还是今天难得的闲暇,心情比较放松的缘故。说来也奇怪,只要谢陌不是拿一张假笑的脸对着他,他在她身边,就能比较的放松。 郑达瞅着皇帝比平日多吃了半碗,差点就念阿弥陀佛了。 留宿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谢陌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月事刚过不久,这个每月是有记录的,以免皇帝扫兴。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是你求朕,朕还懒怠来呢。”萧槙看到她一脸的不情愿,十分的来火。 谢陌正被萧槙扣在他身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她跟他提的要求,一个没有帝宠的皇后,管理后宫有诸多不便,请他得闲到坤泰殿来坐坐。 “皇上可以出工不出力的,不必勉强自己。” 萧槙把眼一瞪,“朕最恨那些出工不出力的朝臣了,恨不能把他们统统剐了。” “后宫这么多人,皇上哪里能都关顾到。臣妾这里没有关系的,皇上别冷落了那些新来的妹妹才是。” 萧槙的脸沉下来,“那你是叫朕过来陪你做戏的?” 谢陌曾经装过呕吐,可是一想起那天看到他和柳美人在草坪上,她就真的有想吐的感觉。这一个怀抱,她和多少女人分享啊。 “臣妾请皇上过来坐坐,是在看到大狗之前。”谢陌低低的声音传进萧槙耳朵里。实则,她也没觉得自己的反抗能有胜算,从前,萧槙又何尝顾及过她的意愿,全是以自己的意愿为重。 “你在吃醋?”萧槙问。他原本觉得那件事伤的也就是谢陌的面子而已,她身为皇后,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却只能从家族利益出发,还在人前给他做了伪证。所以,面子上定然是有几分过不去的。可是听她这么说的,倒像是吃醋的成分更多些。 谢陌很奇怪的盯着他,“不该?” 萧槙心里一喜,“该。”兴许她虽然还在想着淮王,但终究也知道自己才是她的夫婿,肯把他放到心里了。 “那天不过是做场戏,朕一来是看你那张假笑的贤惠面孔不顺眼,二来你也知道她的来历。” 谢陌看着萧槙,比了比自己的脑袋,“臣妾头上戴了好多顶绿帽子,都是皇上赐的。”说完翻身背向他。 萧槙楞了半晌,将她的身子整个儿收纳进自己怀里。 谢陌诧异于他没有强迫,耳边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 两人身体贴得很近,没有一点缝隙,心里却是各想各的。谢陌想着,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算有娘家支持了,所以他学会‘尊重’她了? 而萧槙想的是,如果这次梁国公和淮王造反的事,谢家真的没有参与,谢陌也没有参与,是不是可以对他们好一点儿甚至网开一面。 就这样一夜无话到了天明,谢陌早上醒得很早,因为从放下的帐子往外看,天色还没有大明。而萧槙还是紧紧把她扣在怀里在。于是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身后他的剑拔弩张正顶着她。她想往前挪一点身子都办不到,只能侧身回头看他醒了没有。 结果萧槙就被她看醒了,刚睁眼的瞬间,眼里还有些迷蒙,看起来很是无辜纯良。谢陌着魔一般把手伸出去摸他的脸,萧槙眯眼看她,然后手在她身下一用力,就把她抱到自己身上了。 差一刻四更的时候,玲珑准备拧了冷毛巾进去把谢陌弄醒,却被郑达叫开了,“等会儿。” 还等,再等就误事了。玲珑疑惑的看着郑达,然后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一些喘息声。再看一眼四周被郑达赶开的侍卫宫女,旁边女史在快笔疾书着,便站住了。 只是两人一直望着钟漏,到四更了,里头还没有停歇。玲珑望着郑达,叫不叫? 郑达摇头,他可没这胆子。 这一天的早朝,皇帝便迟了,紧赶慢赶迟了一刻钟。群臣在乾元殿正殿外一直等着。这是破天荒的事,不过今天奏事很顺畅,皇帝一般不挑刺。群臣便把平日屯在那里的一些不太紧急却很重要的事都拿出来奏了。直到皇帝露出不耐才收工。 而谢陌起得就更晚了,近午时才起身。 当日萧槙又过来了,本来也是十五十六两日都是该宿在坤泰殿的。来的时候谢陌也是在练五禽戏,见状便要停下来行礼。 “接着练你的,不用停。”萧槙说罢,在亭子里坐下,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谢陌比划。 谢陌越比划越觉得不对,便直起身子来。 “完了么?朕记得还有啊。” “臣妾不是耍猴的。”谢陌看着萧槙把她的点心吃得七七八八了,然后一脸无辜的说:“朕还没用午膳呢。” 都这个时辰了,谢陌盯着郑达,“你怎么不给皇上饭吃?” “倒也怨不得他,一直在议事,才空下来。”萧槙又喝了一杯茶道。 谢陌有种错觉,好像经过今天早上,她跟萧槙关系变好了一般。譬如现在他还能跟她有说有笑的。 “要不要正经传点吃的?”她坐下问。 “不用了,用了几块点心也吃不下了。” 谢陌也披衣裳吃了两块,心里思忖着皇帝怕是真的是做出一副宠爱她的样子,好让她在后宫更便于行事。也是要让哥哥知道,他没有做错。还有朝野也会对帝后关系和解,乾坤正位而高兴。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至少有两个层意思在里头。就像上次滚草坪的事,一是顺理成章的支开了柳映梅;二是趁机收了谢家的势力;三是对她顺理成章做出因为愧疚而生出怜爱的样子,让她更能把云裳丁柔压制住。这样,在后宫谢家、云家、丁家也就是三足鼎立的。朝堂上更加给人一个信号,淮王旧党只要忠心事主,一样可以得道重用。 既然他肯给她好日子过,那她配合就是了。 “吕元一告老还乡,吏部上了条陈让你哥哥接任尚书一职。” 果然如此,哥哥也能升迁了。 “哥哥才二十七,会不会太年轻不能服众啊?” “没有的事,你哥哥能力尽有的,又一贯得人心,有什么不能服众的。要说年轻,朕不是比他还小几岁。” 进了屋里,萧槙去大床上补眠,谢陌进去沐浴。 “你可小心着点,早上没睡饱,就洗洗上床来睡。水池子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知道了。”她睡到近午才起来,怎么可能没睡饱。今早贤妃过来,她实在爬不起来,贤妃便说她先自行处理,解决不了的再来请示。 谢陌舒舒服服洗了澡出来,玲珑替她把头发擦干便退出去了。萧槙正好小睡了一下起来,嘴角带笑的叫了一声‘郑达’。 外头便抬进来一张大椅子,黑布蒙着。谢陌揭开黑布,觉得看着眼生,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凳子。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给她屋里添一件家什,她又不缺。 萧槙示意她躺上去,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摇头不肯,披散的长风跟着摆动。他倒也没强迫,只是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 谢陌又看看那张奇怪的凳子,不留神就被萧槙一把推倒在上头躺下。对,躺下,因为她一靠上椅背,也不知道萧槙动了哪里,椅背一下子就躺平了。还没等谢陌坐起来,四肢被突然冒出来的细而坚韧的丝线给缚住了。 萧槙颇有兴致的穿着亵衣站在凳子前面,伸手再摆弄了几下,四肢被缚的谢陌就被迫随着椅子的变化摆出各种姿势。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明白过来这个造型奇特的凳子是做什么用的了。宫里的东西真是无奇不有啊!这是为了增添宠幸时上位者的乐趣而设置的逍遥凳。 可是,她很不喜欢这样无能为力被摆弄的感觉。一时之间,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她怎么会以为萧槙对她比从前好的。分明是想出新法子来折腾她了。她动不了,也不想求饶,只把脸偏到一边,不去看眼前这个得意的人。 萧槙兴致勃勃的像摆弄娃娃似的把她摆出各种姿势,很有几分淫靡的感觉。然后就看到她正在无声的落泪,手上动作停下,“哭什么,不过是好玩儿。你不愿意就算了。”说完摁了一下机关,把那些丝线收了起来。 “皇上当臣妾是什么?”谢陌备感屈辱 萧槙嘴角往下弯,“都说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做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把椅子还原,然后拍拍手让人进来照样蒙了黑布抬出去。 谢陌气得身子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萧槙这回没再拂袖而去,坐一边生着闷气。 到用晚膳的时候,气氛还僵着。玲珑很奇怪,下午在后院的时候不是都已经有所好转了么。她拿眼去瞅郑达,郑达知道多半是下午那个凳子出问题了,可是怎么好说给玲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听。而且,这种私事,他也不敢讲。只是,他觉得皇帝跟皇后的房事怕是真的有问题。可是他一个太监,他也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用完晚膳,萧槙去了旁边的书房。玲珑偷偷在谢陌耳边说:“娘娘,大少爷把家底都掏出来了。您别跟皇上怄气把事情搞砸了。” “他…他…”谢陌说了两个字,还是说不出口。如果是从小照顾她的杜嬷嬷郭妈妈,她或许还能说出来。可玲珑一个没嫁人的黄花闺女,她跟她说也说不清楚。 “皇上没吃什么,您回头给他送点宵夜去啊,再说点软和话。” “明明是他…为什么要我…” “您不是说了么,雷霆雨露莫非皇恩。您不是一个人哪。” 谢陌呆坐半晌,“我知道了。”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谢家的老老小小呢。是,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 谢陌把郑达叫来,问他皇帝喜欢吃什么宵夜。 郑达心道,咦,开窍了啊,开窍了就好。 “皇上对吃食不挑剔的。自从登基以后,就吃什么都一个味的样子。” 谢陌心道:不该啊,从前还跟她一起去深巷子里找民间不出名的好吃的啊。看郑达又要开始替皇帝诉苦,谢陌把手抬起来制止了他,“本宫想给皇上做顿宵夜,你就直接给个建议吧。” 郑达问:“娘娘会做什么,就捡拿手的做就好了。”想必不管你做什么,皇上都会很有胃口的。 谢陌想了想,既然吃什么都一个味儿,那就找个最简单的做吧。 “本宫给皇上下碗面,郑达你看着,皇上要是有饿了的样子,你就遣人来告诉本宫,面可以下锅了。” “好,好,好。”郑达眉目带笑的回去了。皇帝晚膳的确没吃几口,晚一些就有饥饿的感觉了。郑达觉着是时候了,便让小六子去告诉皇后。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萧槙合上带过来的折子。 “启禀皇上,娘娘觉着过意不去,想亲手给皇上下一碗面。奴才刚才就是打发小六子去告诉皇后面可以下锅了。” 萧槙挑眉,“她会觉得对朕过意不去?她是为了谢家。朕在她心里算什么啊!”说到最后不胜唏嘘的样子。 郑达心道:这宫里的娘娘那不都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皇子公主的远大前途。您干吗就对皇后这么苛求啊。 谢陌把鸡丝面煮好,让小六子端过去。 “娘娘,大公公说您亲手端给皇上更好一些。” 玲珑闻言便过来把托盘托住,谢陌看他们俩一眼往书房去,玲珑跟上。 走到书房门口,谢陌站住,“皇上,臣妾见皇上晚膳没用几口,特意煮了一碗鸡丝面送来。” “进来吧。” 进去之后,谢陌把面端到萧槙面前,忽然自己也有些食指大动,她晚膳也没吃几口。咽了口口水,她蹲身道:“皇上慢用,臣妾告退。” 萧槙接过银箸,“你慌什么?” 谢陌的肚子‘咕咕’一声,赧然道:“臣妾自己也饿了。小厨房还有面条,臣妾自己也去下一碗来吃。” “噗!”萧槙笑出声来,“一起吃吧,这么大一碗朕也吃不完。” 一碗面,分而食之,下午的不愉快似乎两个人都忘了。吃完了面被郑达跟玲珑撺掇着,还一道出去散步。 萧槙走在前头,谢陌跟在后头,低着头,看到前头伸过来一只手。萧槙背向她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忽然一个忍不住就泪盈于睫了,那只手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伸到她的面前来了。就像当年她被蜜蜂蛰了,他要牵她时一样。 萧槙脚下没动,手就这么向后伸着。 “槙哥哥!”谢陌喃喃道,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然后被紧紧握住。 郑达和玲珑在后头看了,都放下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雨过天晴了。以后,他们的差就好当了。 萧槙就那么拉着谢陌的手,也没说什么,慢慢在坤泰殿的九转回廊里转了一圈。然后牵着谢陌回了寝宫。各自被宫人服侍去洗漱,换过寝衣。 等到玲珑合上门出去,谢陌开始紧张了。她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就像自己是个新娘子,而今夜是她的新婚夜。 谢陌想起一件事,要了一壶酒两个酒杯。 萧槙失笑,“你还要壮胆不成?” 谢陌小声说:“合卺酒,补上。” 萧槙一愣,谢陌已经拿着酒壶和酒杯回来了。倒上两杯,一杯递到他手里,一杯自己端着。萧槙笑着和她交杯,“嗯,补上,大婚之夜,也补上。” 谢陌含羞带怯的饮了半杯,然后和萧槙交换酒杯,饮了他剩下的半杯,心头觉得终于圆满了。 萧槙看她笑颜如花,眼里却滚落泪珠。伸手抹去她的泪珠,“别哭了,你乖乖跟着朕,咱们好好过日子,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谢陌点头,再点头,然后一头栽倒在萧槙身上,身子慢慢往下滑。萧槙伸手圈住她,懊恼的说:“我怎么就忘了你是一杯倒。” 萧槙无奈的把醉倒的谢陌抱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拉过被子盖上。 喝了合卺酒就倒,还说补上个正式的洞房呢。他让她大婚夜守了半夜空床,她就还他这样一个晚上。边想边气恼的伸出手指去戳谢陌的脸蛋。先是把人勾起来,然后一头栽倒就睡了。 “陌儿,不要再背叛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只要你不再背弃我,我会善待你,就是谢家我也可以放过。”凑过去在她唇上眷恋的亲吻,想起她梦中喊‘槙哥哥,大鱼咬我’,忍不住的笑开来。 她这酒品也算是好的了吧,醉了就睡,怎么弄她都不醒。脸上含着怡然的笑意,乖乖窝在他的臂弯。 “我的陌儿,我一个人的。”萧槙搂紧怀里的人,也闭上眼睡觉。 谢陌一觉醒来,看到萧槙正背对自己,在帐外穿衣服。她一时不确定昨晚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带丝迷蒙的坐起身来。 萧槙听到动静,“醒了就把解酒药喝了,省得一会儿头疼。” 谢陌使劲掐自己一把,“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你干什么?” “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会痛呢,不是做梦。而且眼前的萧槙,眉眼温柔,既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横眉冷对的。听她这么说了,还很是温柔了对她笑了笑。 玲珑笑眯眯的把解酒汤端来给谢陌喝了。不容易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再这样僵持下去,她都要绝望了。这样的话,就不用走大少爷说的那条路了吧。皇后其实内心并不想离开皇上的。 “困就再睡会儿,朕去上朝了。回来陪你用午膳。” “嗯。”谢陌喝了点燕窝粥,然后倒回枕头上。 等到人走了个干干净净,玲珑喜滋滋的说:“娘娘,想不到一碗面就把皇上给拿下了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唉,早知道就是一碗面的问题,我一早就做了。”谢陌窝在被窝里偷笑。 萧槙果然散朝后就过来了,小六子在后头抱着一摞奏折。 谢陌正和贤妃处理着事情。玲珑进来说:“娘娘,皇上来了。” 谢陌把文书合上,“嗯,那九位新人的住处就这么安排吧,贵妃那里三个,你们三人处一人安排两个。等她们的位分升上去了,再另外安排。”之前没到一个月,除了已经晋了位分的柳映梅其他人都住在储秀所在。 “快入冬了,该发下去的物资一定不能有短缺。” 贤妃点头,“娘娘放心,臣妾明白。”心头却很震撼,皇上已经接连两天宿在坤泰殿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今天这时辰,看起来才下朝吧,居然又过来了。看来自己的预想没有错,这后宫以后真的是这位谢皇后的天下。瞧她这一个多月处理事情,全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贵妃真是被比得魂都没了。趁早向皇后表达善意,实在是明智之举。 “贤妃别急着走,留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贤妃欠身道:“臣妾还有事情要处理,日后再来皇后娘娘这里讨茶喝。”这个时候,皇上肯定不想见到皇后之外的人。自己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谢陌往书房去,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轻快。对她而言,仿佛满天乌云都散尽了的感觉。 萧槙看奏折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书,偶尔他抬起头看她一眼,她若察觉到了,便回视他一眼。一股淡淡的温情在书房里流淌。 萧槙正在看京郊上的改进后的训练新军的方式。他既有意要在三五年后和梁国公撕破脸,自然是要整军备战的。明面上的训练在进行,暗地里的也没落下。而练军所需耗费甚巨,这些都要从新政中来。 “陌儿,我明天要去京郊看大军训练的进度。” 谢陌歪着头问:“怎么你你我我起来了?” “私底下,就随便些吧。整日里端着也挺累人的。” 谢陌笑开,“那敢情好,也省得每次我私下里说我,聂女官就皱眉头。我这可是上行下效。你刚说你要去京郊啊?” “嗯。” 谢陌低下头,摆弄裙摆上的饰物,“人家自从三月进宫,这都八个多月了。” 萧槙只是想到这里,随口报备一下行程,叫她明日不用等他的意思。没想到她打蛇随棍上,竟然想跟出宫去。 “我去军营,你跟去不好。” 谢陌继续碎碎念,“宫里好闷的哦,都快闷死了。” “别把死字挂嘴边上。军营,不让女子进的。”萧槙有点犹豫。也知道她这八个多月日子非常的不好过。 谢陌挪动身子坐过来,抱着他的左胳膊,“谁说军营不让女子进啊。我华禹的开国皇后不就是位文武兼备的女将军么。当初跟随太祖起兵,荡平九州,那是何等的英武不凡。”她也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不过,这样的幸福来得太快,总是觉得不真实。总想持宠生娇一下,来试试他是不是真的跟从前一样。见萧槙不出声,知道他已经意动,谢陌再接再厉,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好嘛,好嘛,我保证乖。” 萧槙的胳膊就被她夹在手和胸围出来的圈里。昨晚被她的一杯倒弄得去冲了两趟凉水,现在被她的胸磨蹭着,全身的血就有些往下冲。只是再看一眼堆了满桌的奏折,只好把谢陌往外推,“离我远点。” 谢陌把手松开,有点忐忑是不是把他惹毛了。正想说她就是说笑的,她在宫里好好的等着就是了。 萧槙见她不经意间就流露出点怯意来,心头一软,“不能以皇后的身份去,不然那些御史又在我耳边念经。开国皇后那是特例,再说了,你能打仗么?你能横刀立马么?” 谢陌瘪嘴,“不能。可是皇上身边总是需要人伺候的,臣妾就扮宫女吧。” “都说了军营不让女人进,宫女自然也是不带的。” “那扮太监?” “太监要一路跟着伺候,而且坐的车一路恐怕得把身娇肉贵的皇后娘娘给颠坏。这样吧,你冒充宁耘好了。” 宁耘是先帝妹妹的小儿子,算是皇亲中比较受萧槙待见的。他的兄长宁耕袭封了云阳侯,而他名声也挺大,是个连皇宫都敢硬闯的混世小魔王,只有皇帝才把他收得住。还有,谢陌这个打小的玩伴也能吃得住他。 “好的,好的。”谢陌立时眉开眼笑。关了八个多月,终于可以趁机出去走走了。 “不过——”萧槙拖长声音道。 谢陌立马紧张起来,“不过什么?”还有条件啊,真是不爽快。 萧槙把谢陌的下巴跳起来,“不过今晚得把朕伺候好了。不然,就不许去。” 如果是别的,谢陌还能跟他狗腿的哈拉两句,这个嘛,就只能嗔他一眼了。 “好了,你别闹了,再闹朕的折子批不完了。那就哪都不能去了。”萧槙有点吃不住这一眼,就这一眼恍然发觉,谢陌身上添了一些从前没有的风情。这几个月她不是脸上淡淡的,就是有点委屈的模样,哪像今日有这么多笑容。所以,这份风情万种他也是此刻才发现。 晚上萧槙有没有被伺候好不知道,不过第二天谢陌如愿随行了。再瞧瞧皇帝往上弯着的嘴角,想必昨晚的滋味不错。 只是谢陌虽然成行,却有点蔫蔫的,一副没怎么睡饱的样子。她当然没那体力走路,就是平日都不行,何况昨晚还被压榨了那么许久。于是蹭了萧槙的龙撵坐。 皇帝出巡,自然是旌旗摇摆,前头的仪仗队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她坐在车上都看不到别的。她眯着眼,昨晚的记忆不时浮上脑海。昨晚算是除端午那晚以外,她难得的不是一味忍受,也从中得到了一些乐子。 路上的行程让谢陌多少有些失望。虽然头顶不再是皇宫里那片四角的天空,但看到的依然是侍卫跟太监。还有道路两旁跪拜,三呼万岁的人群。 话说郑达今早伺候萧槙早朝,然后做一些去军营巡视的准备。刚下了朝皇帝就打发他去一趟坤泰殿。当他看见一个眼熟的青衣小公子的时候,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皇后当然是做了些装饰,但还是能让熟悉的人一眼就看出来。 怪不得皇帝让他过来却没说让他去干什么,他想着去了就知道了。果然,一来就知道了。皇帝居然要带着改装的皇后去军营。郑达默默无语的领着‘宁小公子’过去汇合。 今早四更去叫起的时候,他生怕皇帝又在忙,在外头仔细听了一阵没动静才敢进去隔着帐子叫人。 皇帝起身的时候,一脸的餍足与惬意,就差哼小曲了。他看了心头也高兴。皇上终于下决心了,下决心对皇后好点,也是对他自己好点。死者已矣,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这一次,不管是云太妃还是云太师来说,估计都不会轻易改变皇上的决定的。只要、只要皇后不再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来。 他能听到身后皇后脚步轻悄的跟着他,苦笑一下,这位原形毕露的也太快了一些。这才好呢,又惦记着出宫去玩了。不过,估计也是叫憋坏了。成日家的在后宫四处转悠,有些宫人都在背后偷偷说皇后莫不是让皇帝冷落出毛病了吧。 出宫门的时候,谢陌是很兴奋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有等到薨了才能够被人从正门抬出来,直接抬到皇陵去呢。想不到还有活着出宫门的一天。 她知道自己是任性了,可是憋了八个多月,就让她放一回风吧。再说,她还真是不知道萧槙这个样子能持续多久呢。说不定过一阵子他想着想着又后悔了,觉得这样太便宜她了,还没把她收拾够,又换一副嘴脸对待她呢。 昨晚,他终于肯从她身上下去的时候,她抱着他说不想喝药了。她真的好想有机会可以做母亲,可以生一个像他也像她的小娃娃。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好,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听了便是一阵失望,却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我这段时日练五禽戏,觉得自己能吃能睡,比从前好多了。” “那就等更好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进军营的时候,大将军谭记率众将迎入营内,谢陌站在皇帝身边。看着下面整齐的军容,杀伐声声的演练,即便谢陌不太看得懂,也知道这支队伍怕是挺强的。 这支拱卫京城的队伍,当年曾经在外敌入侵时立下赫赫战功。但随着天下承平日久,战斗力也渐渐减弱。从两年前萧槙即位就开始淘汰老弱病残,引入精锐新兵。为了奖罚分明,还制定了推荐制度,规定各地军队若有表现优良,战功卓著的,可以推荐入京郊大营。这里的待遇比各地方军队来得好,名义上是天子亲领,也很荣耀。而且皇帝每两月就会亲自过来看一次,显示了充分的重视。 外行看热闹,说的是谢陌这种,只知道看人出拳整不整齐,喊的声音大不大。内行看的可是门道,萧槙这样每两月都会来看一次的,也能看出这支队伍的变化。一年前,苍鹰将军呈上《练兵纪要》,那是他戎马一生的收获。萧槙看过后,召云太师兵部尚书等人详细议过,决定先在京郊实行,然后推广到全军。这样练下去,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何尝兵力不强。 只是,这还只是摆在世人面前看的。梁国公也好,淮王也好,甚至周遭异族想必都在关注着。但真正的杀手锏还不在这里。苍鹰将军在训练三只千人队,都是可以让严酷情势下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用的精兵,是从京郊大营和各地秘密抽调的军中精锐。 看完了大队人马的演练,萧槙打算去军中的秘密基地看那三只千人队的特殊训练。他瞧一眼看得满脸兴奋的谢陌,然后领了郑达离开。 谢陌见没有叫她,便也知道是她不能去的地方,安心的同小六子呆在一处。 “小六子,咱们到能走动的地方四处看看去。”好容易出来一趟,让谢陌就在大帐里呆着显然不太现实。 他们是乾元殿的太监,自然在军中受优待。小六子去找将官说过后,将官还派了人陪同前往。 “你跟人怎么说的?” “奴才说有一位贵人,想在大营里走走。那位将军听说是云阳侯幼弟,还派了人带路。” 谢陌冒认是云阳侯幼弟跟着军中的人四处走动。一行人脚步放得很慢,因为平常都坐车很少走路的谢皇后走得很慢。 V 16 改善 (2) “嗯,军营中全是阳刚气啊,遥想开国的方皇后当年与太祖并肩齐辔,指点江山,何等的畅快。[]”谢陌一边溜达,一边小小声的说。 “嗯,方皇后的确是难得的巾帼英雄。”江啸附和道。心道看不出这娇滴滴的皇后居然心头还有这样的抱负。 一路走着,便到了马场,眼前好宽阔一片草场。 “娘娘想骑马?”江啸问。 “嗯,想跑两圈。”谢陌虽然体弱,但京城贵族女子骑马也是一个时尚,所以谢阡也找了温驯的马儿教会她。 江啸看着那些高头大马犯愁,这些军队里的马,怕是性子都很烈,万一把皇后摔下来了可不好。这个事儿谁都担待不起。 “容臣等找找有没有小马驹吧。”江啸吩咐同来的侍卫去喂马的地方找小马驹。然后他、谢陌、还有小六子同几个侍卫便在这里等着。 谢陌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下头垫着小六子的外衣。从繁华的皇宫到了这绿草茵茵的草场,顿觉心旷神怡。微微闭眼感受着风拂面的感觉,想象着百多年前的方皇后沙场秋点兵的场景。 “那里是什么地方?”小六子指着远处一处大帐问。那里比别处更华丽舒适的感觉。如果一会儿皇后逛累了,可以过去歇歇脚。 “哦,小公子,那里是苍鹰将军的居处。”那个负责带路的小军士回答。 谢陌立马就变了脸色,她不想和苍鹰将军照面,这位也是她的债主来的,而且那两位老人家的性命,她还都没法还。她一早让哥哥打听过,知道他们正是苍鹰将军的儿子——常浩的乳母和老苍头,两人无儿无女,只把常浩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而常浩,正是谢陌名义上的义妹夫。 “谁在这里探头探脑的?”有人看这里或站或坐的一行人,便趋马过来问,谢陌一看正是常浩。当日指婚之时,他曾经向她和萧槙叩拜过,此时正带了一队兵士巡视。皇帝在军营,巡视得自然比平日更加严密。 “少将军,是云阳侯府宁小公子想在军营中四处看看,小的奉命引路。” “宁耘?”常浩认得宁耘,见打头的明明不是,正想说什么,就看到一个乾元殿的青衣小太监,正是上次他进宫面圣给他引路的小六子公公,郑大总管的徒弟。不明白他为什么引一个冒认是云阳侯幼弟的人在营地里乱窜。然后再一转眼就看到了旁边的谢陌,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待到认出来是谁,他吃了一惊。皇上竟然把这个女人带到军营重地来。而且,她身边只有不多的几个人。 江啸见他眼里露出点凶光,站过去一步把皇后挡在身后。 小六子斥道:“少将军让人围住我们是什么意思?”他也看到常浩眼底的凶光了。 常浩把手一挥,让人散开,自己也下马躬身站到一旁。 这个女人,害死了他的奶娘跟年叔,可是,他毫无办法。只要她一日是皇后,他就没有一点办法。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很想把那个女人杀了以慰乳母和年叔的在天之灵。可是,杀她就等于造反。父亲被冤屈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遇到当今的皇上才洗清冤屈,重新有了用武之地。而他,也有了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要是因此背上造反之名,那也太不值得了。 “末将常浩,不知小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江啸明白方才那一抹凶光是怎么回事了。万一皇后出了丁点差错就不妙了。也是他托大了,想着在军营里,自己又带了几个好手,可如果遇上的这一队人马真是有心冲皇后来的,他很难护皇后周全。就算他豁出命去,万一磕了碰了娇滴滴的皇后,那也是大罪啊。 见对方主动下马,他心里便安定了一大半。常浩怎么都不敢在军营里,光天化日的对皇后下手的。刺杀皇后,那也是灭九族的重罪。他常家剩下的人机缘巧合才靠皇上逃出生天,断没有自己寻死的道理。 “少将军在巡逻?”江啸道。 “正是,皇上巡视军营,末将带人在四处巡查。若小公子没有吩咐的话,末将就告退了。” “且慢,少将军且在这里保护,等到在下向马副将要的人手过来了,你再离开吧。”江啸怕真的遇上大队的敌人,为求万全,便让一个手下去找营中副将让他带一队人过来支援了。 常浩想说,他方才四处巡视过,军营四周针扎不进水泼不如,可是也不敢抗命。这个发话的人着宫内一等护卫的服色,职级在他之上。何况还有那个女人在这里,她要是在这里出了意外,怕是全营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常浩再次觉得报仇无望,他不但不能杀这个女人,还得保护她。 等到马副将带人赶来,侍卫也找了一匹矮小些的母马过来。他是骑马到附近的马场找的,所以一来一回耽搁了些时候。这军营旁边就有一个养马场,专门提供战马。军营里可找不到小马和温驯的母马。 “侯爷,既然马副将已经带人来了,那末将就继续巡视了。” “有劳少将军。”江啸见皇后没有什么表示,便放了常浩离开。要知道,他方才冲皇后面露凶光,如果皇后要把他拿下,那自己也只有照办。这个少将军,太沉不住气了,还好皇后不计较。 谢陌遇到常浩,其实也挺郁郁的。见到马来了,便翻身上了马,小六子和江啸都不知道她马术到底如何,江啸还要自己给她牵马。 “放手,当我是小孩儿么。”谢陌不干,这还算骑马么,这就是坐在马上让自己不掉下去而已。 马副将等人在外围,他们是奉命来保护贵人的。谭记是见过皇后的,虽然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但看到她身边有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不远不近的跟着,猜出来了。知道她冒充云阳侯幼弟,便含糊的这么对手下说了。 “江啸,你去骑一匹跟在我身后就是。”谢陌最后妥协道。(.好看的小说)知道他们肯定不敢放自己一个人骑马。 江啸这才松了马缰,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距离,既不会太近,皇后万一坠马他也有把握救得到。 谢陌跑了几圈,心头略好过一些。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她后悔也没有办法。只能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事来弥补了。 江啸惊讶的发现,皇后的骑术居然不赖。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心还没放回去,就发现她居然一下子直立起来,然后玩起了马踏飞燕。虽然穿的是一身男装,却异常的妩媚动人。紧接着又开始变换其他有难度的马上动作。 江啸不及阻止,这个时候却也不敢打扰,只得时时做好了救人的打算。他心头不自禁的把皇后和固城长公主拿来比较。 婚后的公主他没见过,婚前的却及不上皇后大婚前的飞扬明媚,虽是公主却总含着些愁绪。而大婚之后的皇后一直压抑着,今天像是释放出来了,尤其穿着男装,看起来格外的纤细清隽。 江啸发现马背上的皇后又变了个造型,心道:姑奶奶,您就可劲儿折腾我们吧。他不敢再分神想别的,连旁边兵士的喝彩声都不敢多听。全身心关注着前方不远处的青色身影。 谢陌最近练五禽戏,体力有所增长,所以比从前还多玩了一会儿。心道早知道从前哥哥让练的时候她就老老实实的练了。 萧槙从秘密基地出来,就听说随同前来的云阳侯的小弟弟在马场表演马技。 “一刻不消停,不过她的马技倒的确是不错。就是没什么持久力,玩累了自然就歇了。”有江啸护着,安全想必也没有问题。而谢陌一向是喜欢驰骋在风中,自由自在那种感觉的。虽然骑不了多少,但就是喜欢骑。 来到马场的时候,谢陌正香汗淋漓的从马背上被小六子扶下来,而落后她一个马身的江啸看起来比她还累的样子。他觉得这位主子还是郁郁寡欢的时候好保护一些。大不了发发呆坐一下午,可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乱跑啊。看到皇帝趋马过来,他松了口气。 萧槙在谢陌面前勒住马,谢陌搓搓鼻子,汗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滴,她随手拿袖子去擦。 萧槙看她涂的东西蘸水后有被擦掉的危险,忙制止了她,“别擦了,回宫!” 又是一路颠簸回去,谢陌跳下马车的时候觉得自己都有些腿软。低头往乾元殿走,前方是一身甲胄的帝王,谢陌偷眼看去,觉得萧槙似乎穿这身很是受看。 谢陌一路走到了西轩室,门一关上就倒在了榻上。好累!很就没有骑马了,很累! 小宫女拿了皇后礼服出来,要服侍她换上。 “放着放着,等一会儿再换。” 萧槙回到自己寻常起居的东轩室,春末夏初上来要替他除了甲胄被他挥退,“皇后呢?”他盯着小六子问。 “回皇上,皇后在西轩室。” 萧槙大步出去,直往西轩室而去,门户紧闭,他直接推开,谢陌懒洋洋的睁开眼,“皇上?”这才回来又有什么事啊?甲胄都没褪下就过来,她没惹他啊。今天也一直很乖,就在马场骑了骑马。本来有心想学射箭的,可是看到有那么多兵士围观,要面子的她也就作罢了。 萧槙走了进去,“过来!” 谢陌锤锤酸痛的腰腿,走过去行礼,“臣妾……” “行了,朕进来的时候你躺在榻上,可有半分形象可言。这会儿来行礼数,也不嫌晚了。” 看他一脸的挑剔,谢陌福至心灵,打起精神上前替他解甲胄,一件一件的卸下来,然后递给春末放好。这叫为人妻的自觉。 等到把甲胄全卸下来,谢陌觉得自己浑身每根骨头都在痛了。挥手让春末夏初出去,她再度坐下。 “玩疯了吧?”萧槙看她一副累垮了的样子,端着茶盏问。 “没有,就骑了会儿马。” “骑了会儿马,已经引得满大营的人围观了,你还准备怎么疯?” “哪有满大营,就是江啸怕出岔子,所以找了那么多人来保护,然后他们给臣妾鼓掌叫好,臣妾一时贪玩才……” “好在还有个云阳侯幼弟给你顶缸,朕已经让人去交代云阳侯一家了。说是去看看,结果大出风头,还得朕替你收拾烂摊子。”常浩对谢陌目露凶光的事萧槙也知道了,可是为了掩饰谢陌的行藏,此时还不能发作他。唯有另外找由头了。好个常浩,竟敢对朕的皇后动杀机。 “臣妾大出风头,还不是皇上师傅教得好。”谢阡只教了她基本的骑马技巧,那些花俏如杂耍的马技,却是萧槙教的。 “瞧你这幅样子,不过是骑了一会儿马而已,真是没用。别说朕是你师傅,教出你这样软趴趴的徒弟,实在不是一件长面子的事。行了,别趴着了,温泉池子里泡泡可以解乏。” 谢陌答应着往里走,然后发现萧槙也一道进来了。 “皇上也乏了?” 萧槙之前巡视千人队的时候,亲自下场和几个勇士打了三场,自然也有些乏。不过,主要还是想泡个鸳鸯浴。 “你不是浑身酸痛么,朕给你捏捏,别说朕不心疼你。” 谢陌摆手,“臣妾怎敢劳动皇上。臣妾已经让人去叫玲珑过来了。” “夫妻本是一体,陌儿不要见外才是。”萧槙笑嘻嘻的说。今儿穿男装的谢陌也是别有风味啊。 谢陌拒绝无效,只有接受龙爪伺候。不得不说,萧槙的认穴、力道都把握得很好,谢陌开始还是满怀戒心的,后来就慢慢的松懈下来,眼半眯着,就差舒服得直哼哼了。想来皇帝陛下也没什么兴致替别人按摩,估计又是在太后身上练出的手艺。他们母子的感情的确是很好啊。 谢陌心头升起不详之感。萧槙和太后的感情那么好,真的是这么轻易就能原谅她的么。她是可以从好的方面去开解自己,认为他对她情深似海,可以忘记母亲的死。她甚至可以想着如何投萧槙所好,然后循序渐进的巩固他对自己的信任,然后再试着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可是,这到底是不是萧槙另一个折磨她的法子呢。先装出肯谅解的样子,诱她满心欢喜的深陷,然后再轻轻的抽开手,让她直接掉进深渊。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想要过一过正常的夫妻的日子。即便萧槙是恶意要整她,那也让她死前能享受一把吧。不然,这辈子也太冤了。 “哎哟!”萧槙察觉她在走神,狠狠捏了她背一把。 “朕给你捏,你居然走神!” “臣妾一时受宠若惊嘛。不然等一下换我给你揉捏嘛。”谢陌笑着说。 “行啊,一会儿你给我揉肚子吧。”萧槙的眼里微微发亮。 揉肚子?谢陌往他泡在池中的肚子看去,顿时明白他是要她揉哪里。看来世上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谢陌在心底其实已经当此刻的好日子是行刑前的大餐了。既然如此,心底许多从小被灌输的教条也就没那么大的约束力了。当下笑着说:“好啊!” 萧槙倒是吃了一惊,谢陌在这方面一向是有些死板的。他这样的调笑,她顶多就是耳朵通红的低下头去。没想到会给出这样的回应来。既然如此,自然没必要和突来的好运作对。立即便抱着湿淋淋的谢陌起身,从台阶上去,眉眼带笑的道:“现在就开始揉吧。” 谢皇后独宠了!这个消息在后宫和前朝不胫而走,因为皇帝已经是连续七晚留宿坤泰殿了。 云裳恨得把手里的玉梳都掰断了,“居然凭着空口白话得宠了,早知道本宫也去瞧一眼那大狗去。不知道她在背后都使了什么花招。”不行,绝对不能坐视谢陌得宠! 淑妃王妍摸着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亲女儿的头,“蓉儿,咱们不争,母妃不会让你去做那些事的。”她现在首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不然什么都是白搭。家里见她虽然身体好转,可是皇帝还是不到她宫里,已经很不耐烦了。而堂妹进宫又被皇后以违反祖制的名义挡了。这是要让她再在后宫没有援手,只能选择中立自保。 德妃丁柔则是对萧烨说:“烨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努力,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如果皇帝真的一直在皇后那里,只要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她的烨儿既是长子,也是高位妃嫔所出,外面兄长也步步高升。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皇后又怎样,再得宠不是还是生不出儿子么。她最大的对手是贵妃。只要贵妃没有儿子,就一切好办。 贤妃齐妙音则是淡定一笑,果然如她所料。所以,一早对备受冷落的皇后传递善意是必要的。 其他的低位妃嫔和新进宫的九人都是想着,自己的机会又少了。之前的皇后其实就是住在事实上的冷宫里在。皇帝对后宫基本上是雨露均沾的,除了皇后其他人按照位分高低怎么都能轮到的。现在却不知会怎样了。 而前朝大部分的大臣还是觉得终于乾坤正位了,老是把皇后冷落着像什么话。时日久了,不是要宠妾灭妻么。不过,雨露均沾也还是必要的。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皇后的反应。看她是要独占帝宠,还是能有贤后的风范。 而一连吃了七天大餐的谢陌,来月事了。她这几天都完全没有理会后宫其他女人的想法,只想着好好的吃她的大餐。她为什么一定要照别人的要求活着。这七天,她和萧槙可谓是慢慢的找到了双方都能得到乐趣的法子,真的就跟所有的新婚夫妻一样,对房事充满了热忱。她头一次觉得不要去理会那么多束缚身心的东西是一件至为快乐的事。 这七天的日子,用神仙眷侣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不过,今天她来了月事。心情染上了一层阴霾,她始终还是得喝那一碗洗胎药,没有受孕的机会。所以,这七天,再是快乐,她心底都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而既然不方便,皇帝自然是不会再过来了。她必须再度面对他的雨露均沾,不能再当那二十多个‘好妹妹’是不存在的。 这个时候,谢陌才发现她想要的其实很多,远不只这七日而已。她也压根就不想当贤后,只是,不得不妥协。不过,她始终不肯对萧槙劝一句‘雨露均沾’,她无法反对,但也绝不支持。 拢了拢身上的狐皮裘衣,现在已经要深冬了,这几日已经习惯了俪影双双,这个时候的形单影只就更加的凄凉。在这宫里,幸福终究还是镜花水月。即便专宠如当年的云贵妃,也是必须要面对这些的。 “玲珑,叫贤妃过来商议过年的安排吧。” 望着贤妃永远得体淡然的表情,谢陌恍悟,她不爱萧槙,所以才能有如此置身事外的清醒,从来不会患得患失。只是,太后怎么会将并不倾心的心腹侍女赐给自己儿子呢。她自己就是要求专一的人,没道理会这么罔顾身边人的意愿。谢陌将心比心,她是不会这么对玲珑的。更何况,听说太后当年待贤妃就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般。按说怎么都会给她安排一段美满姻缘才是。 谢陌对太后有诸多好奇,忍不住便问起这件事。 贤妃一贯得体的笑容有些龟裂,半晌才说:“那个时候娘娘在老家守孝,皇上当时还是雍王。有一次进宫看望太后娘娘,喝醉了,把臣妾当成娘娘侵犯了。所以太后才会做主的。” 面对这个答案,谢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居然是这样!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个时候本宫才十一二岁。” “皇上对娘娘动心思挺早的。而且喝醉了哪还记得那么多。” 谢陌低了下头,“本宫不知道是这样的,不然不会问起的。贤妃,很抱歉让你难堪。” 贤妃摇头,“皇上是臣妾的主子,如今臣妾也过得挺好的。在这宫里,最要紧是找对自己的位置。臣妾只当自己是个女官,尽力做好分内事就是。皇上也清楚臣妾的心思,对臣妾并无男女之意。只是看在太后份上照顾臣妾而已。偶尔去臣妾宫中,也只是找臣妾说说话居多。” 怪不得她也不曾有孕。既然是这么一回事,贤妃在谢陌心底也就不再是情敌了。 “那么,你对本宫释放善意是为了什么?” “臣妾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娘娘终归会成为名符其实的后宫之主的。依附于你,臣妾下半生才能安然度日。” “你、你不恨本宫么?毕竟太后与你情同母女。” 贤妃看着谢陌,很诚恳的说:“那件事情怎么能怪到娘娘头上。太后会自尽,那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是为了让云氏家族和皇上能够绝处求生。” “可皇上与云家会陷入绝境,跟本宫也脱不了关系啊。” “要说一点不曾怨过娘娘当年所作的事,那也是假话。可是后宫争斗本就是如此的。冤有头债有主,臣妾恨的也只是冷宫中的废后。甚至,现在臣妾也不恨她了。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可怜。臣妾时刻告诫自己的,就是千万不能对皇上动心,只有这样才是真的对自己好。” “你倒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谢陌感慨。 “这些都是太后告诫臣妾的。她说女人最怕就是爱上了,不爱就不会受苦了。她也曾想过让臣妾能嫁个平常人,过平常的幸福生活。只是造化弄人。” “当年的事,本宫也没有想过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只以为那里藏的不过是苍鹰将军的一个外室,即便被找到,以皇上受宠的程度也不过是让他去封地而已。本宫就跟去做雍王妃,而淮王仁厚也是不会加害自己的弟弟、本宫的夫婿的。” 贤妃恍然,“原来如此!那娘娘怎么不对皇上说明白呢?”就说爱了的女人,怎么可能为了家族利益就置爱人于不顾,一定要害得对方家破人亡的。原来是一场误会。 “说过,可是皇上根本不肯听本宫说完。甚至拒绝听到本宫提起当年的事。如今,本宫也只能希望总有一天能重拾当年的信任。否则,任谁去说破了天,皇上也是不肯信的。慢慢来吧,现在皇上跟本宫的关系不是已经有所缓和了么。” 有了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谢陌跟齐妙音在这个寂寞的宫廷里倒是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想一想她可真够倒霉的。本来好好儿的也许过不久就可以出宫嫁人,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结果被萧槙…… 谢陌不方便的几日,萧槙的确是没有过来,至于他去了哪里,她没有过问,也没有去翻查彤史。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事,她就不和自己过不去了。 随着一直被冷落的皇后得宠,后宫的格局起了变化,甚至朝堂上都随之有了新动向。首先就是谢阡以二十七岁的年纪担任了礼部尚书。这可不是个闲差,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他上任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新年的安排,然后还有来年春年西陵王弟与王妹一同来朝的事。好在谢阡一向勤勉任事,在礼部也将近七年了。有谢家几辈的余荫,他一向又与同僚关系良好。最要紧如今谢皇后独宠深宫,十日里往往占了六七日侍寝。 而且当今这位天子,自己是年轻人,也一贯喜欢提拔重用年轻人,谢阡二十七岁出任尚书倒也没有引起太大轰动。 只是云太师气得回去发作自己的几个儿子一通。他没有输给谢怀远,但他的儿子输给谢怀远的儿子。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输了。 “这个还不是靠了皇后在宫里得宠,要怪的话,爹你应该怪妹妹不争气。” 云太师虽然觉得儿子能力低下,但他们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当年他没有输给谢怀远,也是因为太后牢牢的抓住了先皇的心。外戚和后妃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 他把几个儿子撵出书房,然后找了人进来问:“贵妃进宫这都九个月了,圣眷不断,却始终不孕。她又不像皇后在喝洗胎药,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事儿去查,尽快给老夫一个回复。” 这件事云裳和云太妃也正在谈及,因为才出阁三个月的萧枫已经怀孕了。驸马方才才来宫里报了喜。云太妃便动用了力量去查,使尽威逼利诱的手段,就连伺候过太后的魏嬷嬷都被盘问了,还是一无所获。 两边都在下手查这件事,皇帝也得到了风声。知道云太师是怀疑他动了手脚。的确是他动了手脚,每次去贵妃那里过夜,他都会事先服下避孕的汤药。 云家有从龙之功,而且是母后的娘家,他并不希望云家会覆灭在自己手上。但是,舅舅的野心太大了,一心把着军权不放。这样下去,当云家的野心膨胀到想要分享皇权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对云家下手。 要灭自己的母族,那是萧槙不想的。所以,他一直在军中提拔年轻的非云系的将领,想要一步一步分了云家的权。当然,也是为了数年后与梁国公对决做准备。 云家如果能够这样慢慢的边缘化,云系将领能够为他所用,几个表兄又都是才能平庸之辈。那么,等舅舅归西之后,云家自然就做不了当朝的第一权臣外戚世家了。要做到这样,那么就不能再有云家的皇子出世。至少在舅舅在世的时候不行。不然,舅舅的野心是不可能遏制的。 只是,他这份用心,却不能对云家人去说。表妹也不可能理解。他到慧芷宫供奉母后牌位的地方上了一炷香,默默祷告,将此事告知她。 云裳听说父亲和小姑姑都没查出什么来,想想是不是也是家里太急了。她记得大嫂跟一个姨娘也是进门三门才怀孕的。不过,也得对这事上心才是。不然,就真的让谢陌独占圣宠了。 她过去和萧槙并肩而立,也上了一炷香。 “皇上”云裳低声唤道。 萧槙转头看她,“嗯?” “皇上很久没来看臣妾,今儿就留下用晚膳吧。” 萧槙本是答应了谢陌,今晚会过去坤泰殿。他也是因为舅舅和小姨的举动有些烦躁,不知道到底自己是不是最后会被迫对外家下手,所以过来对这母亲的牌位述说。本准备上了香就走的,可是云裳就这么哀怨的看着他。他想起为了保全云家,要伤害眼前这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让郑达派人去坤泰殿讲一声,便答应了云裳留下来晚膳的要求。 席间云裳一直给他布菜,殷勤小心的服侍着。自从胡采女中毒一事发生,可以说萧槙私底下就没给过她好脸,今天能留下就是不跟她计较那件事了。 萧槙用过膳,又喝了一碗汤,觉得身上有点燥热,问云裳,“你给朕喝什么了?” 云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是找太医开的利孕的药。” 萧槙的脸沉下来,这利孕的药里怕是还有催情的成分。 “云裳,你可知道胡乱给朕吃药,可能会给你、给云家带来什么吗?若是你找了不能信的人,在药里加些东西,朕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云裳急道:“这个没事的,臣妾自己也喝了。臣妾怎么敢随便拿药给皇上喝。” 萧槙盯着她,“你没什么感觉?”怎么这药自是男人喝了才有催情效果么。 云裳摇头,“没有啊,就兑在汤里,喝了觉得暖洋洋的。表哥,你觉得哪里不对么?”说到最后,云裳已是急了起来,生怕这药真的出了问题。还脱口唤出一声‘表哥’来,情真意切。 萧槙吸了一大口起,叫了春末进来喝了一碗同样的汤。事实证明果然这药对女方没有其他的效果。 “以后再胡乱行事,朕就不再进你的寝宫。” “是。” 谢陌今天之所以会特意邀请萧槙过去用晚膳,是因为妞妞跟旭旭进宫了。他们是奉父命进宫瞧瞧姑姑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的。是不是真的如外头说的专宠椒房了,还是只是皇上放的烟雾弹。 当然这是妞妞的任务,旭旭就是单纯进宫来看谢陌,吃宫里的好吃的的。 因为把萧槙的份额送到这里了,所以菜色比谢陌单独用时丰盛。旭旭美滋滋的看着,寻思着自己一会儿先吃哪一个。不过,有皇帝姑丈在,他只能斯斯文文的吃。 妞妞则在回答谢陌关于父母给她寻找联姻对象的事。 其实谢陌心里倒是觉得有一个人挺好的,只可惜差了辈分。她心目中的人选是洛王萧柏,萧柏离宫后每月都会回来一到两次,看望他的母妃。见到母亲得到很好的照料,上次还很清楚的喊了他一声柏儿,虽然只清醒了一会儿,也让萧柏泪湿衣襟了。他临走前来坤泰殿拜谢谢陌。谢陌知道他母妃神智清醒了一阵的消息后,十分的内疚。如果萧柏不是和她过从甚密,是不会惹到独占欲强到不可思议的萧槙而被逐出宫门的。 细想一下,萧柏温和体贴,一直照顾了得疯病的母亲那么多年,倒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好孩子。虽然曾经画过洛神像,可谢陌想也就是小时候那么一想吧,过个几年也就会忘了。或者他根本就不知晓其中含义,只是单纯觉得皇嫂很美而已,就像书上写的洛神。谢陌臭屁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因为小六子来禀报说皇帝留在慧芷宫用晚膳了,让皇后带着谢小姐和谢少爷用膳。 谢陌很是失望,应了声‘知道了’,然后牵着妞妞过去。 旭旭正对着长餐桌上精致的菜肴摩擦着他一双小肉掌,就等着一声‘开动’就要大快朵颐了。他听到了,皇帝姑丈不和他们一起吃。这样就自在很多了。 谢陌失笑,妞妞瞪他一眼,“就知道吃!” 旭旭没回嘴,过来拉着谢陌的手:“姑姑,皇上不回来陪你吃饭,旭旭陪你多吃一碗。” “好。”谢陌的确是多吃了一碗,看到旭旭动着小嘴不停的咀嚼,她就有食欲。不去想皇帝了,反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这宫里光有位分的就二十多个,还有三千个预备的。皇帝忙一点才是正常的。 只是,心头还是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尤其又不能在侄儿侄女面前表现出来。多吃了一些便牵着旭旭在坤泰殿散步,一边跟妞妞说着话,一边回应旭旭的童言童语。 “嗯,爹爹说首重不是家世。这一次谢家看似失了圣心,就有些人态度起了变化,然后姑姑现在得宠,那态度又变了。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和谢家同甘共苦的。好在我还小,可以不用太急。” “也是,别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到了该就寝的时候,谢陌看看在她的凤床上翻跟头的旭旭,着人去问皇帝还过不过来。小初子出去问了,然后进来禀告,皇帝在慧芷宫歇下了。 谢陌的脸色沉了一沉,答应她过来用晚膳却留在慧芷宫。现在更好,直接睡那边了。她捏捏旭旭胖嘟嘟的脸蛋,“今晚跟姑姑睡吧。” “好啊,好啊,这床好大啊。” 妞妞知道姑姑很喜欢弟弟,从前就喜欢,现在更是喜欢的没边了。原因她也知道,母亲告诉了她,姑姑喝洗胎药的事。她已经大了,不能抱在怀里疼爱,所以姑姑就把弟弟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了。也因此,父母并不太拘束弟弟,省得他在姑姑跟前太过拘礼。 谢陌看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甚是可爱,便笑着对妞妞说:“对啊,这床好大,妞妞也一起来吧。” 妞妞点头,“好!”管它礼法不礼法呢,姑姑眼里的落寞那么明显。 所以晚上,谢陌睡中间,侄儿侄女一人一边靠着她。旭旭的睡相不好,总是把腿跷到她肚子上来。她便轻轻的给他拿下去,可一会儿他又放上来了。如是再三,谢陌也就随他了。手里抱着胖乎乎暖烘烘的旭旭,和妞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小时候的事,到后来两个人头靠着头的睡着了。 谢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萧槙过来了,听说她留了侄儿侄女一起睡,又转身回了乾元殿。 V 17 过年 谢陌次日起来,听说了这事疑惑的眨了眨眼。[.超多好看小说] 他不是留宿慧芷宫么,怎么半夜跑过来?是有这样的古礼,如果妃子去乾元殿侍寝,是不能睡一整晚的,半夜就会从热被窝里被送走。只有皇后才可以伴君一整夜,而且皇后在乾元殿还有一间自己的殿宇。 但那也只是去乾元殿侍寝的时候,一般皇帝自己到妃子那里过夜,是没有守只睡半夜这个规矩的。她不知道萧槙是喝了加料的汤所以才歇在了慧芷宫。药效发泄出来,心头很是郁闷,又不忍对云裳说重话,旁边就是供奉母后牌位的地方,怎么都得给母后几分脸面。便想过来在谢陌旁边安心的睡一觉。结果他的位置又被两个小儿占了。 晚上再过来的时候,那两姐弟已经回家了。萧槙也知道谢陌是移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肖婕妤跟她腹中胎儿怎么样了?” “臣妾昨日去看过,肖婕妤孕吐结束了,现在吃下去的补品不会全吐出来,人的身子就见好了。”谢陌心头满是酸意,她不能怀孕,却得替他照顾怀孕的妃子。还是太后说得对,这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论是后还是妃,统统都是伤心人。谢陌打定主意,绝不让谢家女子再进宫受这遭罪了。 还有一个月过年,宫里已经开始喜气洋洋起来了。因为过年这一个月是双俸,每人都能领到两身新衣,为了求吉利也不会出现打死宫人这样的事。 虽然这两月皇后当家,比贵妃掌宫时感觉松泛些,但是根深蒂固的恐惧还是时刻萦绕宫人心头。何况,皇后也不是一味的仁善。有些事情罚得比贵妃还狠。譬如上个月查出来一些有地位的太监强迫宫女为对食的事,皇后不管抓出来的是有脸还是没脸的,也不管到跟前为之讨情的是谁,一个活口都没留。 不过,宫女们倒是打心底挺感激皇后此举的。至少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公然的胁迫了。这件事也震慑了后宫,让众人知道一直隐于坤泰殿的皇后不是吃素的。这对后来谢陌整顿后宫起了很好的铺路的作用。 过年怎么过,宫里也是有定例的。谢陌作为女主人,担任的便是指导除尘的任务。这段时日后宫很平顺,她本来以为云裳那里会出点状况的,结果也安静得很。每项事务分派下去,有贤妃监督着,淑妃德妃都不是会出头捣乱的人,一时竟是令行禁止。 谢陌见过年的事情准备得顺利,也挺省心。只是,她直觉宫内不该是这么平静的地方。但是的确没有哪一处发生异常。就连肖婕妤那边,也是一派祥和,她在母亲和嫂子等人的照顾下安心待产。 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谢陌不由得想起了掉了孩子的杜宝林,虽然她曾经挺着肚子到自己面前炫耀过,可是,那晚见她血流得把床褥都浸湿了,谢陌还是很替她难过。而萧槙此时,怕是已经不怎么记得那个女子了。谢陌能做的,也不过是叮嘱贤妃,不要让人轻慢了杜宝林。她不是单纯无知的白莲花,知道拜高踩低是什么地方都有的,尤其是在这宫里。 不过,也幸亏有杜宝林滑胎之事在先,肖婕妤如今待产所得到的待遇是超过她的位分的。谢陌免了她初一十五的朝拜,把太医院最善妇产科的太医调到她身边驻守。里面用的都是她肖家推荐的心腹,衣食住行都由其照应,外围有精兵把守。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安心待产。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如果这样还出事,那真的是打帝后的脸了。 派去的人也知道,如果再出事,恐怕皇帝真的要雷霆震怒了。都各自提神防备着各种意外,只求肖婕妤顺顺当当的生下皇嗣。 这一胎已有六个月,只待来春穿暖花开之时,宫里便可添丁进口了。 萧槙见了谢陌满脸的酸气,道了声‘辛苦皇后了!’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声‘再等等吧。’ 谢陌没听见,苦笑一下,“臣妾分内之事。而且此事也事关臣妾清誉呢。”因为有姑姑对太妃们的举动在先,她很容易成为被怀疑对象的。而她心底也有自己的怀疑对象,这几个月一直被严密监视着。不过看来,对方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了。也罢,来日方长,大家耗着吧。反正在宫里平日也没什么事做,有对手的人生才不算无聊。 所以谢陌福身说:“皇上尽管把后宫交给臣妾就是,有什么魑魅魍魉臣妾一定叫她现形。” 萧槙点点头,这几个月后宫是安宁一些了。不像云裳管着那会儿,虽然有妙音帮衬,但时时左支右绌的。她觉得自己累着了,可后宫还是有不少怨言。有些事还得他出面料理才能摆平。 “嗯。” “以后可不能说臣妾是吃闲饭的了。” “才说你胖就要喘了是吧?”萧槙把腿跷到一旁的锦凳上,斜眼看着谢陌一脸的小得意。心头一时感慨,有多久没看到她脸上的笑涡了。一转头看到玲珑拿了几套小衣服进来,诧异的问:“这是给谁做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衣裙。给蓉儿嘛,小了,肖婕妤肚子里那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她怎么也不可能干出给人送衣裙的事。这不是诅咒人生不了儿子么。 “是给大公主的娃娃做的,她见了臣妾让人做给旭旭娃娃的小衣裳很喜欢,正好那宫人手熟,就叫她再做了两套。让人给大公主送去吧。” “是。” 萧槙问:“那小衣服不是你做的么?” “臣妾哪有那耐烦心,就起了个头然后让宫人做了。不过同旭旭说的时候还是说是臣妾做的,这几件上的树叶呀、花呀也是臣妾绣的,你们也告诉大公主这是本宫做给她的好了。不然以后旭旭跟她显摆,她会觉得本宫偏心的。” 萧槙失笑,随手拿起一条小裙子看,果然上头有一片状似飘落的小叶子,“你还真会偷工减料啊。(.)”不由想起谢陌给他做的那个端午的香囊来,那一针一线倒是很下了些功夫去做的。只不过被他束之高阁了。 “唉,要过年了,你也得给朕绣个什么吧。” 谢陌回过头来,“荷包,绣了一个荷包,还没有完工。最近事情比较多。” “拿来看看。” 玲珑忙拿了出来,萧槙拿起来看看,“好像没有那个香囊用心啊。” 谢陌陪着笑脸,“那会儿正吃着闲饭呢。” 萧槙横她一眼,“朕就说了那么一句,你要提多少次才够?” 谢陌哼哼,你也不想想你是在什么时刻什么地点说的那些话。多伤人啊! 萧槙也想起来了,一时有点讪讪,“得了,赶紧做完,这回一定戴你这个。” 谢陌心道随便吧,反正至少得有二十多个荷包给你挑着戴。自从和贤妃走得近以后,时时听她提起一些太后当年私下里说的话,再加上当年被牵扯入两个皇子夺嫡的争斗,自己和家族都落到如今的地步,谢陌对这个会吃人的宫廷就起了很深的反感。她小时候很喜欢进宫,宫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如今却巴不得自己的亲人都能远离宫廷。对这宫里的种种也都不热衷了。 她当初想借着香囊打动萧槙,着实下了些苦功夫。可如今知道了,能打动他的绝不是那些东西,自然心也就淡了。他看重的是她管理后宫的能力,不让他有后顾之忧,那么她会做好的。 哥哥在前朝,她在后宫,谢家会好好的依附皇帝,鞠躬尽瘁的。 萧槙突然的态度变化,她想了想便也能推知一二了。好好听话干活,朕自然好好待你和谢家。从前她似乎已经是走到了山穷水尽,因为她那时只想着以情打动他。他被情所伤得甚重,如何还会轻易的动怜惜之心。倒是此刻能柳暗花明,因为皇帝的后宫都是有用的。他当初迎立她为后,就是含着目的,她只能尽力帮他人尽其用。身为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寄望太深,一旦失望,只能苦了自己。 不过,既然他已经细细看过她缝的香囊,想让玲珑代替自己把荷包剩下的部分收尾的想法可以放弃了。萧槙的眼毒着呢!真不知道他那会儿天天对着她冷嘲热讽的,怎么还有心思细看她做的香囊。还以为随手扔了了事呢。孰不知萧槙不但细看过,还跟萧柏腰间挂的对比过。看出明显做给自己那个要用心些,这才作罢。不然,谢陌还得为这事被找茬嘲讽一回。 是夜,萧槙倚在榻上看折子,谢陌就在旁边飞针走线绣荷包,一时倒也温馨无比。 谢陌低低蹙眉,她手不小心扎破了,指尖冒了一滴血珠出来。换以前她一定会举着给身边的人看,然后做出要哭不哭的样子表功的。不过现在,那些小儿女的心思还是尽收了的好。 她小时候不太懂,身旁的人或因姑姑,或因父亲,都待她甚好。所以,萧槙一直对她不错,她也没觉得太诧异。那日听贤妃一说,回头细想,才知道他竟然是从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对她下功夫了。目的是要抢表哥的东西或者是人,结果误打误撞后来他自己也动了真心。 所以,还是不要对情爱寄望太高了。想坐那把椅子以及坐到那把椅子上的人,心里都不可能只有情爱,必须得对他有用才行。 正想自己将血珠吮了,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手拉到面前,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舌尖轻轻的舔去她指尖的血珠。 “下次小心点。” “哦,知道了。” 萧槙低头重又去看折子,方才只是察觉她动作忽然停了,随意转头一看才看到她盯着指尖冒出的血发呆。 “你以前不是最怕痛,随便一点小事就哭爹喊娘的么?”顿了一下笑道,“对了,自个儿摔地上了,还要趴在那里等别人去抱的。” 谢陌一副赧然的样子,“又不是小娃娃了,这些事早不做了。” “嗯,其实那时候朕也觉得你太过娇气了。” 果然那个时候是因为她的身份对她格外容忍的。就说他对萧枫都那么不耐烦,怎么会一直没缘由的对她那么好。 进宫的第一个年,谢陌过得还算舒心。虽然心底有隐忧,后宫不可能这么平顺不出一点乱子就这么过来了。但是有萧槙的全力支持,他的人手供她调遣,的确所有人都在掌控之中。既然是过年,她也就暂且把这点隐忧藏起来,欢欢喜喜的过个年。 腊月二十三的除尘日,谢陌作为女主人分派了下去,然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子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这一个多月太清静了,让她觉得不大寻常。 玲珑拿了浮尘在谢陌身上扫了扫。 “做什么?”谢陌拍开。 “给娘娘去去晦气。” “嗯,你也觉得我比较晦气对吧,可这两月太平静了。” 玲珑收起浮尘站到谢陌身后,“也许是因为有皇上的支持吧,之前连杜宝林都敢到娘娘跟前耀武扬威的,不就是因为……” 谢陌挠挠下巴,“她敢到我面前来炫耀,是因为我无宠,而她有孕。当然,这和她笨也有关系。但是如今宫里这些人精,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绝不是因为如今皇帝时时到坤泰殿过夜的关系,而是隐而不发。皇帝不来坤泰殿,她们会轻视我。皇帝来得勤了,她们会憎恨我,断不会变得尊敬起来。算了,不想了,过年过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安心等着过年。 到了腊月二十八,萧槙封印,可以休息到正月间不用上朝了。衙门各部也只留了值守的人处理紧急事务。后宫依然无事,一切井井有条,平静的不得了。 谢陌自嘲,是不是不会过好日子了,居然总觉得这样不对。[.超多好看小说] 萧槙很闲适的靠坐在榻上,懒洋洋的晒着难得的冬日暖阳,一边嘲笑谢陌裹得跟包子一样,小心一跤绊倒地上爬不起来。 谢陌哼哼两声不搭理。现在的萧槙不再挖苦她,却回复了从前见到她就要逗弄的恶形恶状。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用意,把中间这两年一笔勾销?这不是自欺欺人粉饰太平么。 可是,即便是自欺欺人,谢陌也想要把这种感觉延续得更长久一些。她抬头嗔了萧槙一眼,“今儿的冬阳难得,皇上是该好好晒晒,据说多晒晒太阳,脸上的表情就会稍微和缓一点,有温度一点。”萧槙当上皇帝以后,日益冷峻,威势比从前更重。脸上常常是高深莫测,喜怒莫辨的。 听了这话,他不以为然的说:“朕要那么和蔼可亲做什么。朕从不做这种沽名钓誉收买人心的事。” 谢陌听这话有名堂,像是在讽刺淮王,她就不好接话了。 萧槙的确在说淮王,他那个谦谦君子的大哥,似乎到了哪里都能那么风度翩翩的收获人心。从暗探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萧楹在贫瘠的封地修路造桥,教人耕读,做得是有声有色。贵州今年的赋税增多了半成,听说境内都在颂扬淮王功德呢。 这要是个官员,萧槙一定会很欢喜的。这是难得的干吏啊,勤勉任事,又能为朝廷收拢境内异族的心。可是做出这些事的是他那个形同流放的大皇兄前太子,就让他心里有点复杂了。萧槙已经发下了嘉奖令,正寻思要给萧楹再换个地方呢。 之前父皇把他贬去汉夷杂居的贫瘠之地,可是那些夷人却也有自己的土兵呢。一个一个的小部族加起来,林林总总几十个,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对那样的地方,朝廷一向是用抚不用剿,用夷人治理夷人。如果要是让他们家老大在那里扎下根深得人心,日后借了数十万夷兵同梁国公联手,可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了。 所以,得给他换地方。父皇让他去贫瘠之地,做弟弟的给他换到个稍微富庶一点的地方好了。之前他给萧枫增加了封地,而萧柏的封地也还过得去,现在把老大弄到富庶一点的地方,也是体恤他嘛。嗯,这事儿年后就办。 “我让人去叫三弟回宫里来过年,他不来,说是要留在大相国寺陪不语大师。”不语出外云游,前些日子总算是回来了。不过听说年后还要出去。 “那就让他在大相国寺过吧,他还上折子说年后想跟大师一块儿出去呢。” 谢陌点头,“怪不得上次过来拜谢的时候,他说把他母妃托付给我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出去走走也好,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听她欣慰中又有点羡慕的口气,萧槙一下子想起后院里她亲手写下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谢陌是一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人,从前只能在京城打转转,现在出不了后宫,想必深以为憾。不过,他身为天子也是不能随意到处转悠,还不是要困在皇宫。所以,她就认命吧。只要她乖乖儿听话,他偶尔出宫可以带她出去走走,其他的,就不要想了。想到这里,萧槙伸手握住坐在旁边椅子上的谢陌的手,她身下正垫着厚厚的狐毛垫褥。 触手冰凉,萧槙蹙眉道:“怎么穿这么扎实,你手还是冰凉的。”说着把她一双手都握到手里轻轻搓着。他的手倒是暖和得很。 “我一向畏寒嘛。”再加上之前大病伤了元气,就更怕冷了。不过此刻被他的大手包着,倒是真的感觉到暖和起来了。她转头看着萧槙,“所以我一直很羡慕练武之人嘛,体内有真气流动,冬暖夏凉的。” 萧槙瞥她一眼,“敢情在你眼底,辛苦练就的内功就是为了派这个用场。”拧眉想了想,“前些日子得了块暖玉,找来给你吧。” 谢陌闷声闷气的说:“我带得有,可是不管什么用。” 萧槙没理会她说的,让郑达去乾元殿找了来。 是一块血玉,握在手里就觉得有点发热的感觉,萧槙给她挂在脖子上,又拉开她的领口放到衣服里,“这个肯定比你戴的那个管用。之前就想拿给你,忙着忙着给忘了。只是你成日家喝的那些固本培元的药都喝到哪去了?” “喝到肚子里啊,还能喝到哪去。”血玉贴在胸口,谢陌觉得心窝也跟着暖起来了。再是提醒自己不要奢望情爱得冷静对待还是搁不住这样贴近心口的暖意,脸上淡淡的笑不由得便更加真切了。 手被萧槙揉暖和了,就一直握在他的手里,到后来索性把她整个人抱了过去放在腿上。谢陌向后靠在他身上,觉得这个年过得越发舒心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的。萧槙拉了自己的披风把她一起裹到里头,她暖烘烘的都要睡过去了,却被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抚摸的大手给叫醒。 谢陌低头看看在她胸前动作的被厚厚的裘衣挡住的手,穿这么多还真是难为龙爪能准确无误的直奔目的地啊。 “进、进去吧。” “干嘛要进去啊,皇后想做什么吗?或者你想让朕身体的哪部分进去,手还是……” 自从和解以后,因着萧槙的百无禁忌,越是禁忌他就越得趣,谢陌也被调教得比从前放得开了。但终究没法和天然不要脸的人相比。于是偷偷转头看看四周,郑达玲珑等人早就无影了。可是,暗卫必定是在的呀。就算背转身去,还是很尴尬的。她的放得开也就限于暗室中而已啊。明知道四周藏得有人,那是怎么都没法享受的。 萧槙低头欣赏着谢陌的别扭,“干嘛叫朕进去,皇后很急么?” 谢陌点头,“是是,臣妾很急,臣妾想皇上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含蓄害羞,不然还有更羞人的事等着呢。所以谢陌忙不迭的认下是自己想他了。 “可是,这白日宣淫,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又得要弹劾朕了。”为难的声音在谢陌耳边响起。 这话是谢陌曾经说过的,此刻也只能说:“夫妻敦伦之事,干他们什么事了。他们回家难道和妻妾在床上‘之乎者也’么。”这话自然是萧槙说过的,此刻他满意的点头,“皇后言之有理。”死板一点没关系,慢慢调*教就好了。反正也不是朽木,还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细细雕琢的。 谢陌在他两手的上下夹攻下已经有些溃不成军了,喉间的呻吟就要忍不住溢出了。只得死死闭嘴,然后去拉他的衣袖。 萧槙看着她恳求的眼,这才说:“那,朕就陪皇后进去吧。”说罢抽出手来抱了她进去。 自从入了冬,坤泰殿的地龙就没熄过,晚上常常把萧槙热得踢被子。不过,饶是如此,随着衣服一件一件的离身,谢陌还是感觉到寒意,她双手抱着裸露的肩:“冷!”然后伸手去拉被子盖上。 萧槙慢条斯理解着自己的腰带的,按他的意思,是想让谢陌动手的。可是看她的手都有点抖,还不知弄到什么时候。他等得,可是他小弟弟等不得了。 多好的时机啊,封印了,没有什么外族入侵这样的大事是没人敢来打扰皇帝的了。而且谢陌现在也被调教得比较合心意了。想她主动迎合是不可能的,要她骑乘也还为时尚早,不过不会再全身僵硬像是死鱼一样了。也不会拿冷泠泠很有杀伤力的眼神看他了,晕了头还会主动环抱住他索求更多。 见谢陌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萧槙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陌使劲瞪他,脱她的衣服倒是手脚快,不好解的直接嗤啦一声就撕了。然后就晾着她,慢慢的脱自己的衣服,细致得不得了。她方才在外头就被萧槙撩出些火来了。忍不住低声道:“快点!” 萧槙这才加快手上动作,上床搂住谢陌,“朕怎么可能让皇后冷到呢。以后还敢不敢叫朕出工不出力了?” “不敢了,不敢了。”谢陌被他揉捏着,有些吐词不清的说。然后她眼前一暗,却不是被蒙住了眼睛,而是寝殿的八扇大门一起被合上,连同窗户一起。白日殿内没有燃烛火,这么一关什么光线都透不进来,倒比晚上还要暗些。 “皇后喜欢在看不见的地方做这个事儿,朕也是可以配合的。”说吧才低头慢慢的享用大餐。 从午后到傍晚,他很有干劲的在谢陌身上忙活着,谢陌到最后只有把自己完全交了出去,任他调弄。萧槙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很迷恋她的身体。 到最后云收雨散,萧槙的手还在她腰间轻轻抚着,一句话没说,屋子里似乎还流淌着方才的余韵。 谢陌今时今日也知道了,原来夫妻敦伦之事并不是她之前所认为的就是为了生孩子和只有男方得到趣味而已。只是,来这么狠的一下对她来说真的是过量了。她最后都晕过去了。 良久,萧槙转头看着她有些惨白的脸色,温言软语的说:“是朕一时失了自控,放纵得狠了些,陌儿勿怪。”然后听到谢陌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闷笑道:“嗯,体力消耗是有点大,朕也饿了呢。来,我服侍皇后起来用膳。”说着起身一件一件的取来旁边放着的另一套衣物,从里到外的帮谢陌穿上,好像她是个小娃娃一般。只可惜毕竟不曾服侍过人穿衣,动作很慢。 “还是脱起来快些。”萧槙嘀咕。 谢陌被他扶来靠在大迎枕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拿眼瞪着笨手笨脚的萧槙。好容易穿好,他贴在谢陌耳边说:“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可惜啊,每天四更即起,一年也只得几日可以不被打扰。” 谢陌生怕萧槙一时兴起,让她衣来伸手之后还不够,再让她享受一次饭来张口,还是皇帝亲自伺候的。那她可就会饿惨了。 好在萧槙也算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伺候人的料,方才想聊表一下歉疚的心意却是害谢陌多饿了一刻钟。这个时候也不再坚持,把谢陌抱下床传膳后就由玲珑来喂的谢陌。 玲珑很惊讶谢陌吃东西都要依靠别人,偶尔抬起手的时候居然有点发抖。眼见谢陌羞得两耳通红,她也不敢再看她,只不快不慢的喂着吃食。谢陌在病床上那一年,一直是她喂饭,所以做起来也算是熟门熟路。 吃过等宫人把东西收拾了下去,谢陌才回复一点力气。她原本以为他平日里就很放纵了,没想到那还是有所收敛的。这后宫那么多人,他一个人忙得过来么。猛地想起一句话,‘铁杵磨成针’。 萧槙见她的目光所指,讶然道:“你不会饱暖又思那啥了吧,我方才可累着了,没体力了。” 谢陌把脸转开,心道自己真是被教坏了。 “如果你实在是想,我也可以勉力一试。榨一榨应该还可以。” 谢陌把头扭到一边不理萧槙,她有点内急,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她瞪一眼闷笑的萧槙,然后慢慢挪过去解决。 这一次放纵的结果就是谢陌整整休养生息了一天。萧槙连连叹息浪费了一天,还说看来以后还是得会过日子,不然一次吃饱了,接下来就要饿着。最令谢陌无语的是,他居然躺在旁边由此感悟了一番先祖开国后采取与民休息国策的正确性,然后又说到了新政上头去。 “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古人诚不欺我。陌儿,你说各地都有官员在反映新政推行过程中的不便,朕是不是也该派人去看看。毕竟,也不能一味指着通过新政来增加国库收入。” 谢陌对着帐顶翻了下白眼,“这是朝堂的大事,皇上不要问臣妾。不过,不要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这的的是至理名言。” “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出你口入我耳,又不会有别人知道。”萧槙伸手挠挠谢陌腋下最怕痒的地方。 谢陌笑出声来,“别闹,回头又说是我招你。”把萧槙的手抓开才说:“我又不知道来龙去脉的,怎么敢胡乱说。不过既然皇上都说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了,想来是心头已经有一些看法了。可惜臣妾是女儿身啊,不然就请缨替皇上去各处看看新政实施的情况。” 萧槙忽然沉下脸来,“你就知道想着出宫去。” 谢陌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便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她实在是困了,把头在萧槙胳膊上蹭了蹭,就挨着他沉入梦乡了。 萧槙看着她的睡颜,原本愉悦的心绪变得极差。说到底,她还是不肯乖乖儿的在他身边呆着。 萧槙继续把心思转回新政上面,他相信这些新政都是好的,制定的时候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因素的。但是,当皇帝的也只能依靠下面的群臣百官去实施。下头难保没有阳奉阴违,趁机鱼肉百姓的官吏。到时候他担了搜刮恶名不说,好好的新政也被那些人耽误了,是该派人下去看看了。 只是,派谁去呢?得是在朝中立场中立,对新政不偏不倚的人。对了,让老三去不就行了。反正他请旨要随不语大师云游天下,就让他们两个替他去看。 老三不曾涉足朝政,和朝中人也素无往来。而不语大师,更是自己信得过的长辈,身在红尘之外却有一颗怜悯百姓之心。他们看过后反馈上来的讯息,他再酌情考量就是了。 他捏捏谢陌的脸,“你这一辈子注定是要在宫里陪着我的,别东想西想的。”到底临进宫的时候,谢阡对她说了什么呢。他看谢阡的样子,内心对自己是很不满的,如果不是碍于君臣分际,直接朝他挥拳恐怕也是干得出来的。他进宫来一个劲儿的告诫谢陌不要担心谢家,又劝她出头给自己做伪证,这个大舅子他在打什么主意? 萧槙其实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白日宣淫也罢,怎样都好。可是怎么都没想到谢陌会出面那样说。太违反她的本性了,也太违反谢阡的本性了。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谢家的利益? 他想了这么许久也有点不能理解。而且,谢阡进宫的时机是在玲珑忍不住向谢夫人吐露谢陌在宫中遭遇之后。这两兄妹背着他,肯定有什么名堂。 会跟淮王有关么? 萧槙摇头,不像。倒像是谢阡在煽动谢陌离开他。萧槙哼了一声,敢!这个大舅子管得太宽了,真是可恶,居心不良。至于他们要怎么离开他,萧槙想了想,暂时没想出来。不过,只要他把人看严实了,她往哪跑?现在她一天到晚的行踪可都在他眼皮子地下呢。 除夕宫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中,谢陌陡觉肩头一重,转头就看到萧槙的脑袋搁到她肩上了。谢陌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醉酒的人计较。当着众人,也不能给他搬开。 方才谢陌是在看云裳,见她滴酒不沾不免有些好奇。据她所知,云裳的酒量还是不错的,跟她这个一杯倒的不是一个层次的。这种场合没道理一点都不喝才是。 谢陌极力想端坐,可是萧槙就靠在她左肩上,手也环抱到她腰上,两手还扣在一起。好在手上的动作被桌案全挡住了。只不过被旁边的云裳看到而已,她把头低了下去,掩饰了眼中的愤恨和不甘。哼,别以为谢家如今把皇上奉承得好,你就有好日子过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谢陌伸手扶住萧槙歪歪的身子,下首有些人留意到了,有些人仍在看着歌舞,她抬头对郑达道:“郑达,皇上醉了,扶回去吧。” “朕没醉,不回去,谁说朕醉了。”萧槙把头抬起来一点,忽然抬起一只手,郑达忙道:“歌舞停下!” 这下下头群臣都往这边望过来了。 谢陌见萧槙撑着龙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禁不住问:“皇上,您要做什么?”不是要耍酒疯吧。印象中萧槙很少喝醉啊,她瞥一眼他的酒盏,好像是喝了不少啊。 谢陌皱皱眉,赶紧起身要扶他,也被推开,还把头上的皇冠取了下来塞给她。谢陌把皇冠放到案上,然后就见到萧槙随手抽出身旁侍卫的一只剑,众人开始惊了一下,再然后就见到皇帝往下走到场中央舞起剑来,且唱且舞,一时寒光泠泠满场游走。 谢陌坐在上边看着,此时的萧槙有几分醉态,还有几分狂态,剑舞得只见影不见人的。一时众人都仰首看着场中的天子,纷纷笑着喝彩。 谢陌忍不住也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小小一口。可惜不敢喝多了,不然就直接趴案上了。 “拥美人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皇帝唱着,旁边便有会凑趣的武将站到大鼓边为他击鼓,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皇帝舞罢,将剑随手丢给旁边的人。哈哈一笑,意气风发。四处扫了一圈,看了看这两年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官员与将领,“也不能光是朕一个人左拥右抱的,让卿们看着眼热。” 话说到这儿,谢陌明白了,这是要给这些青年官员跟将领们指婚了。怪不得一早让她选秀的时候另挑了十二个家世样貌都不俗的女子储备着呢,她当时就觉得可能是要派这用场的。萧槙怎么说自己也有二十多个后妃了,再储着十二个恐怕消受不过来。再说了,如今十日里有六七日是在坤泰殿,剩下的二十多人都望眼欲穿的,再添十二个如何忙得过来。只是那十二个人这两三个月却不是谢陌在管着,而是在选秀所里有专人照管。 果然,萧槙说完就问她那十二个美人呢。谢陌立时叫人传了来,萧槙趁着酒意一一分派了。众人被点到便出席谢恩,笑着把人领回去。被点到的都是天子近臣、青年才俊,只是谢陌没想到萧槙居然还指了一个给谢阡做妾。谢阡也只得出席谢恩,宴散后边领了那女人回府。 谢陌心道,哥哥的后院怕是要多事了。皇帝赐的妾,那可是贵妾,正室夫人也不能随意发作的。 V 18 云孕 “你存的这是什么心哪?”回去的路上,谢陌对着睡倒在龙撵里萧槙说。 萧槙嘟囔两句把头放到她腿上。 龙撵停下,谢陌推推萧槙,“到了,下去。要睡回去再睡。”见他没什么动静,便招呼了人把他扶下撵去。 进了西轩室,萧槙倒清醒了几分,斜倚在床头坐着,看谢陌坐在一边拆新年礼物。他一早告诉了谢陌,宫宴后回乾元殿,有好东西给她。 谢陌打开了一层层的包装,心头嘀咕包这么严实什么东西啊,拆到最后一层罢了手,很疑惑的看着萧槙,“不会冒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吧?” “大过年的吓你做什么,不敢拆拿过来我替你拆。” 谢陌笑着爽快的把盒子递过去,“那就有劳皇上了。”她这人一向不吃激将法的。 “坐过来。”萧槙拍拍身侧,待她坐了过去才动手打开盒子。 谢陌扫了一眼,是、是十二对抱在一起的小玉人,全是一男一女,没穿衣服的。 原来这就是他送她的好东西。拿了过来啪的一声盖上,塞进床头的柜子里。 “哎,你喜欢哪个,我们今晚试试。”萧槙酒劲上涌,靠回大迎枕上。见谢陌不搭理他,又伸脚来踢她,“问你呢,不说是吧,不说那就一个一个的试来。” 谢陌没好气的站起来,避开他的脚,“我哥哥跟嫂嫂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你干嘛往他后院里塞人?”这不是硬生生让嫂嫂咽下一只苍蝇么。你要安插人监视就随便安插好了,干嘛挑拨人夫妻感情。 萧槙蹙眉,“大晚上的,说别人家的事做什么啊。不就是论功行赏么,总不能把你哥哥跳过了吧。” 谢陌想想,赐都赐了,皇帝金口玉言也收不回来,懊恼无用。只是,她一向很羡慕兄嫂的感情。现在被人横插一脚,真的是感觉很不好啊。她得不到的,却是很希望兄嫂能够保有啊。 萧槙摁摁有点痛的额角,坐起身来把谢陌盯着,“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我给你弄了个小嫂而已,对这事你比你大嫂还上心呢。”一边在心头嘀咕她跟谢阡感情好得超过一般的兄妹,这里头没什么事吧。 谢陌瞪眼,“你心底在动什么龌龊念头?” “我说你哥添一房小妾,你那么郁闷做什么?”萧槙的额角发痛,看着谢陌,“过来给朕揉揉。” “不,我讨厌你。”谢陌扭头不肯。 “再说一遍,你什么我?”萧槙的脸沉下来。 “我讨厌你。”谢陌一字一顿的说。 萧槙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觉得越发的头痛了,吸了口气才道:“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架。可你讨厌我总要有个由头吧,就因为我给你哥指了一房美妾?” “对,就因为这个。我哥哥跟嫂嫂的感情本来很好很好的,可是你偏要在他们中间插一个人进去。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一心左拥右抱的人怎么可能明白。 萧槙挑眉,“我怎么不懂,父皇跟母后就是这样的,谁都插不进去。”那是他曾经非常希望和谢陌过的日子。 “那你还偏要做这种事。” 萧槙的眉直接竖起,“我纳妃选秀你怎么什么反应没有啊?别人后院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脑门一阵一阵的疼,谢陌却偏要跟他吵。 谢陌苦笑一下,“我能有什么反应?你是皇帝呢,只要你愿意,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再说了,你会因为我有什么反应而改变你的决定么?” 萧槙沉默了,然后滑到床上睡下。 谢陌自己去洗漱,叫了春末伺候他。她换好寝衣回来爬上床外侧躺下,听到萧槙冷肃的声音:“跟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配吗?” 谢陌心头一痛,她的大餐完结了吗?其实只要她愿意一切都顺着他,是可以延长一些的。可是,那太累了。而她,在这段感情里早就有些心力交瘁了。既然委屈并不能求全,萧槙一日不能把那些仇恨真的放下,只要有了一个契机就会情不自禁的重新翻出旧账来,那么还是就这样吧。 “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不配。可是我也没跟你提过任何不切实际的要求啊。”萧槙只是让自己‘忘记’那些事而已,所以他们这一段时日所谓的‘甜蜜幸福’都只是在沙子上面建造房子,迟早是要垮塌的。 萧槙翻身背对谢陌而睡。一晚上谁都没睡好,早晨起来都不说话。 谢陌心道,他们这算是在冷战了吧? 昨日郑达等人就知道他们发生口角了。一大早晨,按规矩自然是要来拜年领赏的,赏赐的银子自然是早早备下的。人人有份可是帝后的面色都一径淡淡的,皇帝跟皇后心情都不太好,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欢欣鼓舞。 玲珑捅捅坐在梳妆台凳子上的谢陌,示意她记得跟皇帝请旨出宫去给老夫人添香油的事。 谢陌自然不会忘,她一早就在盘算着这事了。可是现在开口会被碰钉子吧。不过,还是试试吧。 “皇上”谢陌出声。 萧槙把眼瞥过来,一脸‘有话说,有屁放’的表情。 “臣妾想请旨出宫去大相国寺为先母添香油。”这是谢家的传统,谢陌十分希望今日能够去。也好在大相国寺和哥嫂他们私下见一见。 看谢陌眼中露出渴望,萧槙说道:“朕同你一道去吧。” 谢陌一愣,他也要去,她眼里放出点光来。 萧槙知道她是误会了,他的确是听她说了,所以才准备趁今日无事去走一趟的。不过是去看不语大师,顺道告诉老三要他做什么、具体怎么去做。也省得正正经经的叫进宫来,太过引人注目。 谢陌立刻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误会了,他怎么可能是要陪她去给亡母上香,是去看不语大师吧。 于是索性改了便装出门,萧槙便扮作一个翩翩公子,谢陌换上普通妇人的发髻与钗环衣服,一同坐车出宫。 出了宫门,过了朱雀大街,谢陌对萧槙说:“皇上,我们下车走走吧。[.超多好看小说]”在城中走走,出了城再坐车。这样才能感受到人间烟火气。 “你叫我什么?”萧槙转头看她。 “哦,呃,夫君”谢陌试着换了个称呼。 “再叫一声。”萧槙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夫君”谢陌便又叫了一声。 萧槙叫了声‘停车’,然后当先下去。谢陌跟着出去,正待踩着脚踏下车,就觉腰上一紧已经被萧槙抱了下去。 往来的人群里就有人往谢陌脸上看去,结果被萧槙狠狠剜了一眼,他接过郑达递上的纱帽给她戴上,“走吧。” 开始是萧槙背着手走在前面,后来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牵了谢陌的手走。其实不必的,周围有侍卫把他们和旁边的人群隔开来,不会挤到。他就是想握着而已。从昨晚就堵在胸口的那股莫名的怨气,不知怎地被两声‘夫君’就消弭了。 街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家家户户用红绸布红灯笼装点出年节的气氛。来来往往的人脸上也总是笑吟吟的。 小六子一溜烟跑开,片刻后带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回来,“夫人”。 谢陌诧异的接过来用手捧着,然后瞥一眼萧槙,他这是不生气了?不过想想也是,大年下的,就为了点口角一直冷战也没必要。她一向就很喜欢这个平民小吃,宫里吃不到的。 她剥了一颗,递到萧槙嘴边,“夫君,来尝尝,为妻喂你。” 萧槙当着人有些不好意思,作势躲了躲,看谢陌真的要收回去往自己嘴里丢又急忙握着她的手腕重又递到嘴边吃了进去。 于是谢陌自己吃上个两三颗,瞧着周围人少的时候便抽空喂他一颗。后来倒是来者不拒了,有时候还故意的舔她的指头一下。谢陌便不肯喂了。 萧槙打发出去问各类民生物品价格的人回来报告了,眼看着要出城门了,他便拉着谢陌又上了马车。 谢陌的糖炒栗子还没吃完,便坐在车上继续吃,一边从撩起的车帘瞧外边的景象。这回出来比上次跟去军营自在多了。 “哎,该我了。”倚在几个软枕上的萧槙看谢陌剥出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塞便叫道。 “你要啊,来,啊——”谢陌手脚麻利又剥一颗出来,萧槙应声张开嘴,就见谢陌直接远投到他嘴里。 “喂狗呢?拿来。”萧槙把糖炒栗子拿过去,自己剥了叫谢陌张开嘴等他投食。 “不吃了,不然回头没地儿装大相国寺的斋饭了。”谢陌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 “张嘴,让我试试准头。”萧槙瞄准着,谢陌两手大张,不但嘴,连脸都一并遮了。栗子就落到额头上敲了她一下。哼,一点亏不肯吃的家伙。 郑达跟玲珑故意的让车夫绕了远路,这样可以避开路上那座被火烧过的大宅子,也就是当年萧槙藏匿苍鹰将军的地方。内里嬉闹的两人也极力回避这件事,于是一路无事的到了大相国寺。 这里倒是不用戒严,反正能来的也就是皇亲国戚,而且大相国寺的武僧,本事不比大内侍卫差。萧槙幼时遭行刺还多赖他们救过命。 到了山脚下,萧槙拉着谢陌上去,“来,多动动,爬上去你就更有胃口吃斋饭了。” 一路上倒也有其他的人,但是见到郑达朝他们摆手便识趣的没有凑过来,只是避让在路边。见到帝后一起爬山往大相国寺而去,这才是真正坐实了皇后独宠的消息呢。 爬山的两人心头也是一阵唏嘘,这大相国寺其实留下他们不少的记忆,历久弥新。 “看你现在体力是比从前好了,显见得那个五禽戏练来有用。” 谢陌点头,想起自己跟着萧楹爬山爬到半路没力气了便耍赖让他背的事。此刻想来,真是沧海桑田。那个时候一心以为自己嫁定表哥了的,对萧槙也没有别的想法,没想到如今表哥隔了万水千山,自己身边的人却换成了萧槙。 虽然是他一直在她身上下功夫的缘故,却也着实是患难见真情才动了心的。她瞥一眼旁边慢慢步行显然是在等她的萧槙,加快了一点脚步,和他一起一气儿的爬上了山顶。然后歇口气再拉着他进去要拜佛。 萧槙把手背到身后,信步在大雄宝殿里走走看看。他不信佛,也不拜佛。旁边的僧人对他从来不拜佛也是知道的,无奈的陪在一旁,一边遣了人去禀报方丈。 谢陌便自己拈香拜了,她母亲在世的时候在屋里就设了小佛堂,她早就习惯每日一炷香了。母亲也说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不过是一个寄托而已。 她默默祷告着,先是求了国泰民安,然后再求家人安康,最后看萧槙负手的背影一眼求家庭和睦。 “臣弟见过皇兄皇嫂!” 应声而入的正是萧柏,他奉不语之命前来迎接。 谢陌看到他很高兴,“三弟,你长胖了,看来大相国寺的斋饭一如既往的好吃。” 萧柏说道:“皇嫂,臣弟是不用吃斋的,另有一个厨房给臣弟做饭。不过,不语大师院里的斋饭是真好吃。”他已经十岁了,比出宫的时候又长高了一头。 “你这日子真是好啊,听暮鼓晨钟,闻妙音真谛。很快又可以出去四处溜达。”谢陌很是羡慕的说。 萧槙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沉声道:“老三过来,朕有话交代你。” “是。” 谢陌见他们哥俩在一处说话,便领着玲珑江啸等人到旁边供着亡人牌位的佛堂去给母亲添香油,玲珑拿出五百两银子给知客僧,站到一旁看小姐亲手给过世的夫人添了香油。 一会儿,萧槙兄弟俩也过来了。 萧槙还亲手拈了香敬到岳母牌位前,谢陌感激的朝他笑笑。她正在心头跟母亲念叨萧槙呢,正说到他待她挺好。他就很给面子的过来上香了,足证她不是在撒谎,希望母亲在天上看了能够安心。 说话间知客僧进来禀告说是国舅一家到了。(.好看的小说) “让他们进来吧。”萧槙把香插进去,轻声说。 谢阡一家四口进来,见到萧槙跟谢陌便要跪下磕头,萧槙摆摆手:“拜亡人吧。”若不是谢陌昨晚跟他置气,他此刻定然会恶意问一句怎么没见新姨娘的。他就是存心给谢阡添堵,给他后院里整点事,省得这个大舅子总是闲得撺掇陌儿离开他或是在陌儿跟前讲他的坏话之类的。安插一个人进去,主要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他跟谢陌说过什么话。他们兄妹背着他在搞什么鬼。 待谢阡一家四口拜过牌位上过香,萧槙背在身后的手朝郑达伸了伸,后者心领神会的递上两个红包。 妞妞跟旭旭欢欢喜喜的给萧槙谢陌拜年然后接了红包,“谢皇上、娘娘。” “在这里就叫姑姑姑丈吧。” 两姐弟看一眼谢阡,后者觉得皇帝今天怎么这么亲切啊,他朝儿女点点头。这是在亡母灵位前,当然是好事。 两姐弟便又道一声‘谢谢姑丈、姑姑。’ 谢陌方才也给了萧柏一个红包,跟他说只要还没大婚就年年都有。对于萧槙在母亲牌位和娘家人面前这么肯给她面子,谢陌微微吃惊,却也挺欢喜的。末了一起到不语大师处请安,听他讲云游四方的见闻。 谢陌搂着旭旭,妞妞挨着黄氏,旁边是谢阡,然后谢陌旁边是萧槙两兄弟,一群人把不语大师围着,倒是颇有过年团聚的氛围。 妞妞像是对不语走过的那些地方很感兴趣,不住的发问。旭旭也眨巴眨巴眼睛的认真听着。萧柏更是一脸的兴致。 谢陌已经知道萧槙不喜欢听她提起外出的话题,所以妞妞一开始询问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担心。没料到萧槙对妞妞却是格外的宽容,这一点谢陌从他放松的肢体语言和望向妞妞的和煦眼神可以看得出来。这份宽容甚至更甚于他对年幼的旭旭。 中午自然是蹭不语大师的斋饭吃,他看到萧槙跟谢陌今天一起过来,而且两人说说笑笑的也不是能装出来的,心里很欢喜。找了个机会问谢陌,她说误会还没有解开,但是两人的关系比刚进宫那阵好多了。 不语点头,那就好,既然成家在一起了,总不能成一对怨偶,互相折磨。 吃过午饭,谢陌去同谢阡他们说话,萧槙便进了不语的禅房喝茶。知客僧把茶奉上,不语让了萧槙,轻声说:“能见到皇上跟皇后一起来看贫僧,贫僧很是安慰。” 萧槙端着茶盏吹了一口,“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让自己好过点。” 不语放下茶盏,“当日出事之前,皇后曾经来问过贫僧,什么样的路才是最好的。” “她来请大师指点迷津,结果最后就选了那样一条路么。”萧槙脸上露出讥讽。 “皇后说的是,想要找一条所有人都能活着的路。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不语替谢陌辩解。 萧槙叹口气,“大师,今天不说这事。大过年的,朕不想想起不愉快的事。”谢陌的办法她一早告诉过他了,她想做萧楹的皇后,她觉得萧楹宅心仁厚不会杀他,一定会留下他们母子的命。她还说她要保护他呢。她还觉得自己没有萧楹那么仁善,绝对不会善待废后母子以及谢家人。 她也不想想,老大就算是圣人,那也是从小在宫里侵泡大的。他也许能留下自己的命,如果可能也愿意保护母后,可是如果废后下了毒手,他也只能说他尽力了。自己母子的命难道就只能是寄望于别人的尽力而为? 萧槙绝对不愿意这样,他的命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语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在心底叹气,看来这小两口还有得磨呢。如果是平常人家慢慢磨合也就是了。可是他们偏偏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彼此之间还横埂着家国利益,以后还不断会有磨擦产生。为谢家、为淮王,还有后宫诸色女子,以后还会有很多考验他们的时刻。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只凭了爱,真的很难幸福。 萧槙转了个话题,说起他让萧柏跟着出去的另一个目的。 不语笑笑,“十岁小钦差啊,嗯,也可以让他历练一下。皇上放心吧,这事关乎民生,贫僧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对,就是怕他终究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不知道方寸,有大师盯着朕也放心些。到时候朕会安排一些护卫作为三弟的侍卫随同前往。这一次不是单纯的云游,还望大师不要拒绝才好。有事可以找地方官府协助,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帮衬一下大师身边的武僧。” 不语想了一下,有些事情的确不得不防,遂点点头。 “还有,朕想年后给大皇兄挪个地方。” “为什么?” “江家和梁国公私底下有勾结。贵州有几十个异族,朕不得不防。有些事情,做了皇帝就得承担,即便日后有人说是朕容不得淮王,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萧槙说罢,一脸的冷肃。 不语叹息,天家兄弟都是如此。 “也许不是淮王本人的意思。” “朕会找个机会让人告诉皇兄这件事,就看他如何作为了。” 不语静默半晌,“如果淮王真的……” “朕不会忘记对父皇的承诺,谢青鸾数次刺杀朕,朕不是也留了她一条命么。只是,如果皇兄真的牵涉进梁国公的事里,那么他的下半生,也只能是在内惩院里度过了。” “阿弥陀佛!”不语合十念了声佛号。 而另一边厢房,谢陌这会儿正跟哥哥说着话,“嗯,他现在对我好多了,哥哥不要太过担心了。咱们去看看嫂嫂带着妞妞旭旭去后山踏雪寻梅走到哪了吧。” 谢阡小声的说:“伴君如伴虎,你还是不要太乐观了。” “我知道。” 今天萧柏也给了妞妞旭旭红包,他说他是长辈。不过要妞妞管他叫洛王叔,妞妞很是郁闷。萧柏眉开眼笑的说不管从皇嫂那里算,还是从大皇兄那里算,他都是长辈。妞妞含糊的叫他洛王殿下,企图淡化辈分。 萧柏一副大度的样子摆摆手,“随便你怎么叫吧,本王不跟晚辈计较。”当时谢陌看了在一边笑,心道这还真是萧槙的兄弟,如假包换。不过三弟出了宫,好像活泼些了。 谢陌和谢阡一路说着话去到后山,看到妞妞旭旭和萧柏正一起打雪仗。 谢阡皱眉看一眼手持一根梅枝发愣的黄氏,谢陌笑着拐拐他,“哥,你都快成老冬烘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进宫不是也跟宁耘他们一处玩儿么。都是亲戚,有什么。”说着脱掉自己的裘衣,“我也要去玩儿。” “哎,你、你……” 黄氏走过来,“由着她们吧。” 谢阡叹气,“你以为我会不疼女儿么,可是如果她在家里什么都被惯着,以后到了婆家却跟陌儿现在一样,那不是落差更大么。” “夫君,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不会教女儿呢。我私下里该告诉妞妞的都有教,她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我难道会让人以为说我们谢家没有家教么。妞妞什么规矩都知道,也做得不必任何人差。我如今也只是在娘娘在场的时候才让妞妞不用太拘礼而已。娘娘小时候不是比妞妞淘气多了么,如今不管什么场合看到,都是端庄高贵没有半分失礼的。放心吧,妞妞就算没有娘娘那样聪慧,但是七分还是有的。” 谢阡看左右无人,捏捏黄氏的鼻子,“你啊,你才不会承认自己女儿不如人呢。哪怕是妹妹你也不会认的。好了,我知道你会教儿女,你说的对,在妹妹跟前别拘着他们。” 萧槙从另一边上来,迎面就是一个雪团扔过来,他也没躲,挥手制止旁边大惊小怪的侍卫,雪团直接砸在他肩头散开。 妞妞一看自己砸到他了,赶紧过来请罪,萧槙挥挥手,“没事,玩你的去吧。”然后看向谢陌,“你不觉得你跟几个孩子玩,有点胜之不武?” 谢陌搓搓手,“别人又不肯和我玩儿。” “那我同你玩儿,玩不玩吧?”萧槙弯腰抓起一团雪捏紧。 谢陌取下自己手上戴的皮质手窝窝,“皇上也好意思,回头叫人知道一国之君居然跟人打雪仗,成何体统。” 萧槙似笑非笑的把谢陌盯着,后者赧然的红脸。把一国之君换成一国之后,这话一样合用。 “好了,玩得差不多了就回宫了。”萧槙丢开雪团拍拍手。 谢陌这才挥挥手跟亲人道别,然后跟着萧槙往山下走。 萧柏谢阡等人躬身送了他们,然后也道别分开。 黄氏欣慰的说:“看起来皇上跟娘娘好多了。” “希望不是昙花一现吧。” 黄氏嗔他一眼,“你怎么像是诅咒妹妹一样。” 谢阡叹气,“我何尝不希望他们好,可是这位皇帝陛下的城府着实是深,御下的手段有时候让人不寒而栗啊。” 黄氏想起昨天添的那个好妹妹,也叹口气。那位昨天初初见了,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啊。罢了,陌儿有她的仗要打,她也有自己的仗要打。现在首要就是给女儿挑一个合适的婆家。 谢陌玩儿累了,在车上就睡着了。开始还是头一点一点的,被萧槙用手一拨就靠到他肩头去了,两手还很自动的环抱住他的手。 萧槙把手抽了出来搂住她,他最受不了就是谢陌这个把他的手用胸和胳膊圈起来的动作了。特别随着这车动来动去,她的胸就在他手边蹭来蹭去的。他已经一连饿了两晚,再让她这么蹭,非得蹭出火来不可。要是在宫里倒是可以在车里就地把她办了,可这是在外头啊。车外头都不知是什么人走来走去。而且看她也真是累了。居然跟小孩子玩得这么开心,脸上笑得开花开朵的。他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谢陌了。 为什么在他身边就不能这么笑呢。她就不能把谢家还有别的一切都放下,一心一意就依赖他就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挂着旁的人和事呢?只要她对他一心一意,那么谢家他会想办法保全的。 谢陌直到下车的时候都还没有醒,一直睡得很甜。萧槙戳了她两下也没醒,只好抱着她下车在临近宫门的一个空置宫殿里准备要换回原本的衣服。可是看谢陌睡得实在香甜,等他换回了衣服还在睡便由得她睡了。反正大年初一的,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方才他已经叫郑达先行回去看看他不在宫中这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过了一阵,郑达回来,把皇帝请了回去。这里便留下玲珑等人照看着还在睡的谢陌。 出去之后萧槙问:“什么事值得你跑回来找朕?” “皇上,慧芷宫的人来报喜,贵妃诊出了喜脉。已经报来好一阵了,现在太妃还有长公主都在慧芷宫里。太师夫人也递牌子想进宫探望。因为皇后不在宫里,没人批准所以耽搁了下来。” “她怎么会怀孕的?”萧槙震惊的问。 “皇上您忘了,有一次您本没打算留宿慧芷宫的……” 萧槙想起来了,就是云裳拿什么利孕的药给他吃那次。还真是有效啊!可是裳儿,你这不是逼我么。 “直接去慧芷宫吧,让人去把魏嬷嬷也请过去。”萧槙揉揉鼻梁,靠到软垫上。 郑达忙让龙撵转往慧芷宫方向。 萧槙直觉谢陌对云裳怀孕这事不能像之前对杜宝林、肖婕妤怀孕那般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会给他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带来难以弥补的裂痕。到时候要么大闹一场,(其实那还好点),要么强颜欢笑的接受。可是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很不稳固,这下怕是又得冷战了。 到了慧芷宫就见到云裳一脸幸福的靠在大迎枕上,云太妃母女也是喜气洋洋的。 “皇上回来了啊。”萧槙没让人通报,云太妃第一个看到他进来,笑着站了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见过皇兄!”萧枫站起敛衽为礼。 “快起来,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萧槙扶萧枫起身,然后坐到云裳的床头,笑着摁住她的肩头,“你也不必起了,要让朕扶了这个再扶那个么。传令下去,贵妃和长公主有孕期间,见到朕都不必行礼。” 云裳和萧枫笑着应了,“是。” 云太妃在旁边说:“才四十多日,刚刚能诊出来,就急急遣人去报皇上,结果皇上带了…出宫去了。” “朕是去看望不语大师去了。”萧槙头也不回,直接回了云太妃一句。然后问:“裳儿,太医怎么说?” “说了些注意事项,小姑姑正说呢,说是也让云家派人来照看最好。皇上你说好不好?” 萧槙点头,“当然好了,不过不用让云家派人,小姨不是正好说皇妹不在身边寂寞么,不如你来照顾裳儿。还有,朕听说这个好消息,就让人去叫魏嬷嬷过来了,她一心想照顾朕的皇儿出世。之前那两个怎么配劳动她老人家,裳儿肚子里这个就不同了。” 云太妃点头,“既然皇上把这事交给小姨,那小姨就当仁不让了。至于魏嬷嬷,姐姐生皇上就是她照顾的,经验再老道不过。又是知根知底的,最合适不过了。” 云裳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样不错。家里再派人来,也不能有魏嬷嬷这样的经验和熟知宫廷礼仪,而且她本来就是云家的人。再有,表哥方才说到‘皇儿’了。 “皇上,你也很期待这个孩子么?”云裳摸着肚子,笑着看向萧槙。你也期待这是个皇儿么? “那当然,想必母后也很期待。对,朕去给母后上一炷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云太妃笑,“去吧,再不回来小姨就要忍不住亲自去告诉姐姐了。” 萧槙转头,又问候了萧枫几句这才转身出去。 “魏嬷嬷到了,让她直接到母后牌位前来见朕。” 萧槙到了供奉云太后牌位的旧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默默无语的仰头望着牌位上的字。 魏嬷嬷进来的时候,见到他这样,便安静的等在旁边。 半晌,萧槙才站起来,“魏嬷嬷”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脆弱。 魏嬷嬷仰头看着他,“皇上,奴婢都明白。” 萧槙点点头,“那就有劳嬷嬷了。” “皇上放心就是。” 魏嬷嬷跟着萧槙回去,云太妃就跟他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她微微躬身道:“太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放心,皇上出生都是你照顾的,怎么会不放心呢。” 萧槙重又坐到床头,“裳儿,是不是想见太师夫人?” “嗯。”云裳点头。 “朕马上让人去接。” “臣妾谢过皇上。” 萧槙摸摸她的头,“些许小事,何须道谢。” 云太师的夫人很快进宫来,听到皇帝的安排也觉得挺好。这魏嬷嬷是太后身边贴身亦贴心的人,一贯得皇上敬重。他能把魏嬷嬷派来照顾裳儿,足见他对裳儿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 她回去对云太师一说,云太师拈着胡子也觉得不错。 “老爷,裳儿告诉妾身,说是皇上直接用‘皇儿’来称呼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还在太后娘娘灵前跪了好半晌说道这事呢。老爷之前的怀疑可以收起来了。” 云太师点点头,“这个孩子对云家来说非同小可,云家后代能不能再分享皇家的荣耀就着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千万不可出任何差错。裳儿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再排除一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好的,这个妾身省得。宫里有太妃在,还有不少暗中亲近云家的人在。裳儿宫中近身的人,也都是从云府带进去的。她们的娘老子哥嫂统统都捏在云家手里呢。不过,妾身还会再排查一次的。” “嗯。” 萧槙一直温存体贴的等到云裳睡着了才离开。出去一问,谢陌一觉睡醒,回坤泰殿去了。此刻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烦躁的皱眉,然后说:“去坤泰殿。” 谢陌的确已经知道了,她饱睡了一觉起来,伸个懒腰然后换回衣服。 “皇上呢?” “禀娘娘,皇上被大总管叫走了。”玲珑蹲身替谢陌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哦,这儿什么地方啊?”谢陌四处看看,觉得这个地方还挺清幽的。 “这里是靠近宫门的一处殿宇,叫岫云宫。” “咱们回去吧。”谢陌抬腿往外走。 “回哪里?乾元殿还是坤泰殿。” “坤泰殿把。”还是坤泰殿自在些,至少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回去以后,谢陌问聂萦今日可有什么大事。后者把太师夫人递牌子请求进宫见贵妃的事说了。 “怎么不早递,偏要等到大年初一才来递?贵妃那里有什么事么?”按道理该提前递了牌子等候通知的。 聂萦略一犹豫,把贵妃诊出喜脉的事说了。 谢陌正端着茶盏准备喝水呢,茶盏晃了晃,水洒了出来,滴到衣袍上。 “娘娘,小心烫着手!”玲珑赶紧要上前把茶盏端过来,可是谢陌的手已经被烫到了。于是玲珑和聂萦,一人蹲下给她擦衣服上的水,一人转身去找烫伤药。 玲珑趁着转身的时候,埋怨的看了聂萦一眼,后者也有些抱歉。只是心头疑惑,这后宫又不是头一回有妃子怀孕了,皇后怎么独独这次这个反应。 谢陌任由她们摆弄,擦了衣服,也擦了药膏,嘴里喃喃道:“原来只是针对我一个人。” 萧槙到坤泰殿吃了个闭门羹,早早的殿门就关了。 郑达正要叫人去叫门,萧槙摆摆手,“回去吧。” “是。” 萧槙回到乾元殿坐下,“皇后知道以后什么反应?” 郑达招了探子,然后进来回禀说是皇后知道以后端的茶洒了烫伤了手。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晚膳也没用,早早就歇下了,还交代把殿门关上。这件事刺激是大了一点。皇后和贵妃的关系实在特殊,又是同一日进的宫。看来这回皇后是不打算装贤惠了,知道以后也没有履行正宫皇后的职责去到慧芷宫探视。反而是把皇帝关在了外头不让进。 V 19 不可忍 萧槙问了知道烫得不严重,叹口气,“让人好生照料着,有什么事速来报朕。朕也洗洗睡把,难得能睡个早觉。” 只是,躺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到最后好容易睡着,却不停的做梦,一会儿是梦到了太后唤‘槙儿’,一会儿又梦到小时候的谢陌,软软糯糯的叫他‘槙哥哥’,然后又变成现在的模样,含羞带怯唤他一声‘夫君’。 “皇上、皇上” 萧槙被郑达叫醒,一下子坐起来,“什么事?”不是火烧屁股的大事,郑达万不敢半夜叫他。尤其明知他心情不好的情况下。 “皇后娘娘发高热,都说胡话了。” 萧槙听了前半句就下床穿鞋,披了衣裳就往外走,“叫太医了么,怎么说?” “玲珑打发了两拨人,一拨去太医院请太医,一拨来乾元殿报讯。”郑达让人去叮嘱了玲珑,好生照看,如果皇后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通知。 萧槙点头,“还算这个丫头有点眼力见。”脚步飞快的往外走,到了殿门处停住,“这个时候,太医院留守的是什么人?” “新进的苏太医。”大年节下,留守的自然是新人。 “胡闹!大年节的就留下个新人。过年过节的,就没有人生病了么。让人拿了腰牌去叫开宫门,把太医正并副医正一起叫来。” “是。” “皇上,坐撵么?” 萧槙挥手,“不用,朕自己去还快些。”说罢疾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就在殿门处使出轻功来,郑达一愣后赶紧跟上。 玲珑正拿了冷毛巾换掉谢陌额上已经不凉的毛巾。一边让小宫女再去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玲珑姑姑,来了。” “快请进来!”玲珑话音刚落,萧槙已经走了进来。玲珑一愣,才知道来的不是太医,而是皇帝。 “奴婢见过皇上!” “起来吧,怎么照顾的?”萧槙责怪道,然后坐到床边看。谢陌的脸烧得红红的,嘴里还在不断说着胡话。 “娘娘她烧糊涂了,皇上请不要见怪。”玲珑见他凑近了去听谢陌在说什么,赶紧说道。 萧槙已经听清了,正骂他呢。 “萧槙,你个大混蛋!” 玲珑看萧槙的脸色不好,心头暗暗后悔听了郑达的话打发人去乾元殿报讯。之前小姐嘴里并没有骂皇上的,只是轮换着叫着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可是皇上进来之前,嘴里就换词了,骂大混蛋还算是轻的呢。皇上要是不走,多半能听全了小姐从小到大会的骂人的词儿。这要是一会儿再叫起淮王来了可不得了。 “太医呢?朕都到了他还没到。”萧槙忽然爆出一声吼。 郑达进来,“皇上,苏太医不到四十,按规矩是不能给后妃诊治的。现下人已经到了,要叫进来么?” 萧槙没好气的说:“叫吧,聊胜于无。” “是。” 一个三十四五留着两撇胡子穿着四品太医服饰的男子进来,看到萧槙纳头便拜,“臣苏权……” “滚起来,过来看看皇后这是怎么了。” “是。” 玲珑早已放下了帐子,此刻上前把谢陌的手拿了出来,覆了手巾在上,让苏权诊脉。 苏权的头之前一直低着,直到她做好这一切才上前伸出两只手指搭脉,很快说道:“皇上,娘娘是郁结于心,又外感风寒。臣开一帖药服下去,如果顺利到天明时就能渐渐好转了。” 萧槙听他说话爽利,也不掉医书袋子,而且这样年轻能跻身太医院四品想来医术不凡,于是颔首道:“下去写方子来看。” “是。” 郑达瞧准时机过来,把苏权的资历、行医经历一一禀报,的确是国手似的人物。只是有些恃才傲物,资历又浅,在太医院里很不得志。 待苏权写了方子来,萧槙递给郑达看。郑达对医术因为有兴趣,所以曾经钻研过。他一直跟着萧槙,所以算是蹭了他的师傅学东西,这方面倒比萧槙强些。他看过后点点头,萧槙便让人按这个去煎来给谢陌服用。谢陌骂了他一阵,到后来连‘色鬼’都骂出来了,最后又改口喊起了爹娘。 等到太医正和三个副医正从热被窝里被拎来,药已经煎上了。太医正说的和苏权也差不多。所以萧槙也没让其他三个再看了。 “你们四个,日后必须留一个值日,一个值夜。现在,都给朕滚出去!”要不是想着这是年节,非得狠狠罚这几个人不可。 “是。” 留了太医正和苏权在隔壁候着,萧槙执了谢陌的手等着药来。这会儿胡话也不说了,只是昏昏沉沉的睡。 玲珑又拧了冷毛巾过来要换,萧槙一把接过来,直接给谢陌换了。换的时候摸摸谢陌的头,“怎么这么烫?” 玲珑心头正在替谢陌抱不平,心道这不都是你害得么,郁结于心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时候才病倒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可是她只是个宫女,皇帝问话不能不答,更不能带着怨气答。 “回皇上的话,娘娘听说贵妃怀孕的事,晚膳都没用就睡下了。奴婢想着这样怕是要饿坏,端了宵夜想劝娘娘用点,就发现她把值夜的宫女赶了出去,身上的被子也踢到一边去。再摸她的额头,就是这么烫了。” “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也不自己值夜?”萧槙怒道。 “奴婢也是被赶出去的。” 郑达见事不对,赶紧呵斥道:“皇上说话,你还说一句顶一句不成。还不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话明着是呵斥,暗地里却是帮玲珑。不然,这位心情这么不好,你还敢这么一句一句的顶回来,回头吃不了兜着走。他也是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皇上就是发作也不会太狠,这才敢搭这句腔。 “去吧,看看药怎么还没来。”萧槙挥挥手,不再理会,转头继续看着谢陌。见她额头上的毛巾不凉了,又自己动手换一根。 郑达这才说:“皇上,要不是玲珑,旁人恐怕还不能及时发现娘娘发热的事呢。”玲珑的心情他完全理解,萧槙小时候因为不守宫规被废后挑刺让人责打,先皇也被顶得无话可说不好出面相护,他帮他敷药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心情。 玲珑端着药进来,萧槙把手伸过来,“给朕。” 玲珑略一犹豫,“皇上,娘娘昏睡的时候很难喂进去的。一个不好就会洒到娘娘身上。还是奴婢来吧。” 萧槙盯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喂?” “皇上,只有用灌的。奴婢让小宫女把娘娘抱住,然后奴婢来灌,不然是喂不下去的。以前在家时就得这样。” 萧槙闻言坐到床边,左手扶谢陌靠着自己坐起,又给她拉好被子,然后右手照旧伸过来,“拿来!” 看玲珑还有些迟疑信不过他的样子,萧槙气笑了,“你是怕朕烫着了她,还是怕药弄洒了?这么点小事朕还做不好么?” “是。” 萧槙把药碗端到嘴边试试温度正好合适,便喂到谢陌嘴边,奈何她不张嘴。方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试了几次谢陌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药味,直接把头转一边去了。 “皇上,让奴婢把娘娘鼻子捏住,还要撬开她的嘴才行。”玲珑在旁边献策。 萧槙看她一眼,然后自己张口喝了一口药,俯身去用舌头撬开谢陌的嘴给她灌了进去,谢陌还是想转头,可是后脑勺被他的左手控制着根本转不开,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办法找到空隙往外吐,不得已咽了下去。眉毛鼻子都快皱成一团了。 萧槙就这么一口一口的给她喂了下去,她不停的动来动去想抗拒喝药,好在他左手把她抱得牢牢的。只是这样一来,被子却被她蹭了下去,萧槙又得放了药碗给她拉被子。这些他都没有假手玲珑,甚至玲珑上前想拉被子还被他一眼瞪了下去。 郑达递了茶上来给他漱口,他也是先喂谢陌喝了,末了再放一颗蜜饯到她嘴里。然后自己才随意漱了漱。 谢陌整个过程中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萧槙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被窝,然后问玲珑,“她喝药都这么难伺候么?” “回皇上,醒着的时候不会,就是昏睡着完全不配合会一个劲儿的反抗而已。” 想起方才苏权还说最好今晚能把汗捂出来,萧槙朝那两人挥挥手,“你们出去,皇后有朕顾着。” 郑达跟玲珑都有点不放心,郑达是怕他过了病气,玲珑则是担心他照顾不好谢陌。 萧槙把脸沉下来,“滚出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只好走出去。等人走了,他便脱衣上床搂着谢陌一起睡。这样应该比她一个人睡更好发汗。 出去之后,郑达瞪一眼玲珑,“你好大胆子,敢那样跟皇上说话。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谨言慎行,别给皇后惹事。” “是,多谢大公公教诲。”玲珑也知道她方才的态度不对了。好在有大公公为她开脱,也好在皇帝根本无意为难她。 过了一阵子,里头萧槙已经热得有些难受了,谢陌却还是没发出汗来。他本来就是体热之人,今晚为了给谢陌发热地龙又烧得格外暖,连被子玲珑都给她加盖了一条。 他对着谢陌红扑扑的脸,真是恨不得一口亲下去。从二十八吃了一餐大餐就一直饿着了,之前喂药又是口齿相交,又是被她在怀里蹭来蹭去的,早就是一身的火了。现在又跟在火上烤一样,还不敢踢被子,生怕再加重谢陌的症候。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云裳怀孕的事,他此刻倒有一个可以让谢陌升温的好法子。可是现在,却不敢造次。 昨天谢陌说讨厌他,他心头堵了一晚上。今天被她一句‘夫君’就弄没了。现在他也不敢不顾她的意愿和身体状况,只能搂得更紧,热就热着吧。只是身体却有些不由自主的去磨蹭着谢陌。 就这样捂着,萧槙的寝衣已经早就汗湿了。怕湿衣服弄得谢陌不舒服,他在被窝里脱了扔到床下去。 谢陌偏巧这个时候醒了,见到他胸膛光溜溜的,还正在脱裤子,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他往床下一推。萧槙猝不及防,直接滚下床去,手还在脱褪至膝弯的长裤。他不敢置信的看了床上的谢陌一会儿,然后直接把长裤脱了,穿着亵裤站起来,“你发热了,我只是帮你捂汗而已。” 谢陌一推之下,早就脱力又睡回枕上,闻言盯了萧槙半晌,然后闭眼不理他。一来实在没精神,二来是不想看到他。 萧槙倒没摔着,只是被推下床实在大失面子而已,见谢陌这样,忍气吞声的问:“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陌其实饿了,又见到萧槙掀被子上床,便说道:“要吃。”声音颇有几分有气无力的。方才推人的神勇荡然无存。 她在床上吃东西,他总不能还赖在她床上吧。 没想到萧槙干脆直接从她身上翻过去睡到了里侧,看来是要把捂汗的大业进行到底了。谢陌见他躺定后扬声叫道:“玲珑,去传宵夜。” 方才里头一声沉闷响声,一听就是有人摔下床了。玲珑就要冲进来的,被郑达死死拽住了。他听出来了,掉下床的不是皇后,不然皇上还不得赶紧跳下床抱人上去。万一被这丫头稀里糊涂撞进去瞧见不该瞧的,皇上恼羞成怒可就惨了。 现在听到叫宵夜,忙给玲珑一个颜色,“快去,皇后饿了呢。”肯定不是皇帝自己要吃,皇后都躺下了,他有用宵夜的心思才怪了。不过,刚才莫不是被踢下床去的吧。说起来皇后病中力气倒也不小呢。 玲珑传了宵夜,自己端了进去,看到谢陌已经穿得很扎实的坐在床外侧,而皇帝赤着上身坐在里侧。她忙端了小膳桌到谢陌面前,上头是清粥和几个开胃小菜。(.)一边对皇帝说:“皇上,娘娘的菜式简单,所以先得了,奴婢斗胆就端来了。” 萧槙本来就没有要吃宵夜的打算,闻言道:“朕不用。” 谢陌的衣服也是他方才替她穿的。好在二十八那日试穿了一回,所以这回没费时间,很麻利的就穿上了。而他却是什么也不想穿,刚才热坏了。 谢陌之前不肯让他给自己穿,可是她张嘴叫玲珑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又没有力量拒绝萧槙,便只能任他给她穿了。 谢陌抬起手自己拿勺子喝粥,病中乏力,动作很慢。萧槙看不过去,直接拿了勺子喂她。谢陌拿眼去看玲珑,玲珑却不敢上前。她便闭着嘴不吃,头也朝着外侧不想看到萧槙。 “要朕像喂药那样喂么?吃了好早些睡了,汗还没捂出来呢。” 谢陌只是不理,恨极自己此时的无力。 萧槙把碗和勺子放下,示意玲珑接手。玲珑这才过来接了,然后一口一口很细致的喂着谢陌粥和小菜。 萧槙耐着性子等她慢慢吃完,玲珑撤了小膳桌上去,便说道:“且坐坐,然后我替你脱了衣服继续捂汗。”方才怕是以为他连她病着都不放过,所以才推他下床。所以他先把话说清楚,省得一会儿脱她衣服又推他。方才的事,肯定落入郑达还有那些暗卫的耳朵了。 “你出去!”谢陌吃了东西,精神略好些,声音也比方才大了。 “我是替你捂汗呢,太医说最好今晚能捂出来。再是讨厌我也别跟你自己身子过不去,别任性了。” “你出去,我用汤婆子。” “难道我暖床还没有汤婆子管用?” “你出去!”谢陌只是重复这一句话,却是头都不肯转过来看萧槙一眼。 萧槙呼吸粗重的喘了几口,然后穿着亵裤从床上下去,汗湿的衣服不能穿了。叫了郑达进来替他另找了一套穿。好在他最近两个月时常在这里起居,这里备得有他的日用品,不用再打发人回乾元殿去。 郑达不敢多说什么,伺候他穿戴好了,然后默默的跟着到旁边的书房去。谢陌还病着,他自然不放心离开。 只是,被媳妇推下了床,又半夜被媳妇从床上、从屋里撵出来,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萧槙从来不曾真受过谁的气,就是谢青鸾最得势的时候不逮着把柄也不敢发作他。而且这回还落入了一众心腹的耳目,这样一来,脸色自然更加的难看。浑身散发着非召勿近的气息,郑达暗叹自己倒霉不得不凑在跟前之余也知道了皇后在皇帝心头的地位怕是比他认为的还重。同样持这一想法的,还有一同耳闻了落床事件的暗卫们。 寝宫里玲珑麻利的放了几个烫烫的汤婆子到床上给谢陌捂汗,然后时不时的就去看看谢陌出汗没有,给她换毛巾,看额头还是不是那么烫。 她起先是着急,后来看郑达的反应也明白过来了。之前落床的不是小姐,是皇上呢。而且他还被小姐赶了出去。玲珑低着头,嘴角慢慢往后咧开一点。一直看皇帝欺负小姐,今天终于见到他吃瘪了。 谢陌躺在床上可没有什么解气的想法。她只觉得累,身体因为病了觉得累,但更累的是心。一而再,再而三,当她是稻草人木头人么。何况这次怀孕的是云裳,真要让她生出儿子来了,以后自己这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她闭上眼努力不去想这些破事,让自己先好起来再说把。就算她此时不在意别人说贵妃一怀孕皇后就病了云云,也得健健康康的才能谋划以后的事。 到了四更的时候萧槙又过来了。 “可出了汗了?” “回皇上,捂出了汗了。娘娘额头也不那么烫了。方才苏太医来瞧过,说是汗发出来就好了,剩下就是慢慢调理了。” “嗯。”萧槙见玲珑一直尽心伺候着,眼下一阵青黑,扫了郑达一眼。后者上前道:“玲珑,你去休息一下,下午再来伺候。” “是。” 萧槙坐到床边,谢陌还在睡着,心头不由得唏嘘,他居然会有点儿怕她。如果她醒着,他恐怕连她的床都靠近不了吧。当年父皇也没有这么怕母后过吧。萧槙回想着,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开窍,而且在他面前母后怎么都要给父皇留面子吧。 萧槙就握着谢陌的手静静坐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皱眉道:“又怎么了?” “皇上,贵妃身子有些不舒服,着人来请皇上过去。” “不舒服召太医,朕过去有什么用。叫副医正过去瞧瞧吧,太医正还是留在这边。就说朕昨夜累了,还没起呢。” “是。” 郑达应了,见一宿没睡的皇帝当真有打算宽衣睡到皇后床上去的打算,便上去帮忙脱靴。 萧槙脱了衣服上床,挨着谢陌睡下。不过不敢睡踏实了,一来怕谢陌身体有什么状况他没察觉,二来依了谢陌从前的性子再推他一把也不是没可能。苦笑一下,他居然沦落到怕媳妇推他下床的地步了。转念又安慰自己,我这是不跟生了病的媳妇计较。还有,云裳怀孕的事,他面对谢陌有点心虚,尤其她反应这么大。 睡得迷糊的时候,萧槙觉得自己往外动了点。睁开眼,果然看见谢陌正使劲往外推他,后槽牙咬得死紧在用力。他现在也就是挂在床边而已了。 萧槙大怒,“衣裳也不穿一件,你还想加重病情么?”一边伸手在脚踏上一撑身子挪了进去。 “你走!” 萧槙把谢陌往床上摁,拿被子把她盖严实。谢陌被压得动不了,只能拿眼瞪着他。 “你装出来的大度跟贤惠哪去了?推夫婿下床,一次又一次的,还有规矩没有?你还母仪天下呢,天下女子都像你还得了。” “对象是云裳,我装都装不出来。你也知道我从前都是装的,你不是看不顺眼要戳破我的面具么。我不装了!”谢陌说完,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来人,传太医!”萧槙急了,赶紧端了床边的温水喂她。 谢陌喝了水气慢慢顺下来,还是那句话,“你走!” 萧槙也来气了,“我不走,你别以为你病着我让着你,你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 正说着,郑达在外大声咳嗽起来。他已经领着太医正和苏权过来了,里头两位说话声音可不小,让人听了去传扬出去成什么体统。 他拿眼看着那两人,太医正摸摸耳朵,“这人年纪大了,就有些耳背了。小苏,回头你替老夫瞧瞧。” “是,不过大人,卑职可是只进不出的人,银子您得照付,卑职给您打折。” 郑达听到他说只进不出,知道这两人都明白他的暗示了。毕竟都是宫里面行走的,莫语皇家事还是知道的。不过也觉得好笑,这个苏权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倒真是个只出不进的主。 萧槙小睡了一下,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谢陌一直拿眼瞪他,手还不放弃的在被子下推他。倒不是想着能把他推下去,就是不想让他靠近自己。萧槙不想跟她闹,省得耽误了让太医进来诊治,便起身穿衣,然后让人传等候的太医进来。 这两个太医方才听得帝后私底下说话,那就是打情骂俏,倒有几分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拌嘴的感觉。 当着外人,谢陌也不能继续再赶萧槙走了。只能安安静静躺着,由着宫女把她的手拿出去,然后太医正和苏权依次过来把脉。让苏权这个低位太医也来把脉,是因为吃的是他的药,只有他最明白。其实谢陌原本就是小症候,苏权能进太医院,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人。有他足够了,但是皇帝不放心,直接把休假的太医正和副医正都从热被窝里拖到了宫里。 眼下苏权把了脉,没觉得病情和早晨有变化,不知道怎么又召他们过来。 “皇后方才咳嗽不止,可有什么大碍?” 苏权把位子让开,让太医正再来看,后者也觉得无事。两人心头都觉得皇帝有些大题小做了,可是又不好说。 “既然无事,那你们就下去把。” 两人便要退下,结果慧芷宫的人又来了。 萧槙这回也不能说自己还在睡了,都快晌午了。而且要是拿国事繁忙来搪塞也说不过去,这都封印了。可是他就是不想去。云裳耍手段怀孕,破坏他的计划,而且现在还让他跟谢陌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僵了。所以从他心底来说,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去看云裳。而且,他的耳目来回禀,云裳根本就没事。就是想借着孩子把他圈过去。 他横了进来禀报的慧芷宫小宫女一眼,“没见皇后病了,朕这里走得开么。你家娘娘双身子的人,若是害口孕吐也是有的。你回去吧!告诉魏嬷嬷好生照料。皇后这里症候轻了,朕会抽空过去的。” “是。”那小宫女看到太医正就在屋里,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家娘娘怀着皇嗣却召不到太医正,只去了个副医正。 打听了一些情况回去对贵妃一说,云裳把手里的手绢都快拧碎了。她怀着皇嗣居然还比不过谢陌一个发热么。大半夜的就开了宫门把太医正从家里弄进了宫。她该不是故意弄出这场病和自己作对吧。哼,她早就知道之前那个贤惠的皇后是装出来的。这不,一遇上自己,她就现原形了。 皇后、贵妃,不过一步之遥。可是她召了太医正去看病,她就只能召副医正。 “裳儿,放宽心,等你把皇子生出来,还怕她不成。她不贤惠,善妒又无子的,等到皇上利用透了谢家,后宫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你可不能因此气坏了,影响了皇嗣。再说,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摆布了,定然是还有些恼你自作主张找药来吃。”上一次从慧芷宫离开,萧槙疾言厉色的把云裳发作了一顿,然后一直不曾踏足这里。 想起表哥那日的形状,云裳有些委屈,“他昨日,不是很欢喜么?” 云太妃想了一下,“有皇嗣他当然很欢喜,可是转念一想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心头就有些不畅快。这才是皇上的性子嘛。再说了,裳儿,你这慧芷宫定然是有皇上眼线的。他知道你没什么事,就是借着孩子做个由头去找他。他一想就更不乐意了。这男人啊,得哄的。你没见皇后前阵子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连伪证都做了。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直了。”顿了一下,拍拍云裳的肩,“皇后现在正得圣宠呢,她病着正好趁机撒娇缠着皇上。可是她这着棋错了,皇后该做的她没做,不该做的她倒是都做了。看她日后还怎么装贤惠。” “总有一日,我会当上皇后的。”云裳咬牙切齿的说。 “嗯,在这宫里就是要靠能忍,姐姐当年忍了那谢青鸾多少啊。听小姑姑的,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胎,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对后宫女人来说,皇帝的恩宠重要,但更重要的则是自己的亲儿子。” 云裳望着坤泰殿的方向,半天‘嗯’了一声。而此时的坤泰殿,谢陌正很爽快的皱眉把端上来的药喝了。 萧槙啧啧称奇,怎么醒着跟睡着差别这么大啊。 谢陌喝了药,让玲珑等人出去。 “皇上,臣妾要休息了,你出去把。” “你不用再赶,朕也没工夫成日家的守着你,朕这就走。”萧槙的眉毛跳了两跳,咬牙切齿的说。说完当真摔门而去,还在门口说:“你不稀罕朕,自有人稀罕。” 谢陌道:“谁稀罕给谁吧,臣妾要不起。”她的声音虽然小,萧槙练武的人如何听不到,恨恨的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赶他,他也不是没有气性的泥人。 郑达跟上去,“皇上,去哪里?” “回乾元殿,你不用跟朕回去,就在这里守着。” “是,奴才知道了。”郑达应了,就在坤泰殿留了下来。 萧槙回头看看寝宫,要不起,要不起你也得要。独自回去了乾元殿,也没去看云裳,是该给她个教训了。只是一个人闷闷的用了午膳,身边又少了郑达这个知情识趣的人凑趣,顿觉无趣又无聊。加上又有些担心谢陌的病,毕竟她一贯是个矜贵身子,搁别人身上是小毛小病,放她身上就不一定了。 于是又到坤泰殿来了。一路上安慰自己,家里的女人嘛,知道妾室有孕,那善妒的拈酸吃醋也是有的。气头上赶了男人出门也不是没有。她又病着,自己就多迁就几分吧。她再说什么,他只当没听到。等她好了再好好的收拾她就是。 去了却见到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女人正往外走,见到他的龙撵过来,便三三两两的都靠了过来请安,萧槙不耐,敷衍了她们几句,然后进去。 谢陌方才直接躺床上,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让玲珑出去把人打发了。皇帝也不在,皇后又不见,众人便散去了。 谢陌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萧槙又来了,不禁诧异的把他望着。后者撇撇嘴,在一边自己坐下。玲珑已经又过来伺候了,便沏了茶端上来,“皇上请用茶。” “可是不巧,方才一群稀罕皇上的女人过来,偏生您没在。这会儿都走光了。”谢陌十分替他遗憾的样子。 萧槙端着茶盏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泛白,然后告诉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精神见好啊!昨晚话都不太说得全乎,今天已经能冷嘲热讽了。”萧槙说不计较,结果还是忍不住跟谢陌针锋相对起来。 总归是谢陌气弱,好容易养出来的精神也不想浪费在跟他做口舌之争上,索性靠在大迎枕上养神,萧槙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找她斗嘴,就在旁边喝茶看书的陪着。 谢陌心头本来是很郁闷的,不让怀孕这事是针对她一个人的,看来萧槙果然打算利用完了她就收拾她和谢家。她自己觉得自己该以死谢罪并换取家族安宁是一回事,被人这么安排,准备卸磨杀驴,那可就无法接受了。 而且,宫妃怀孕这事原本给她的刺激就不是一般两般。病中发作出来也是难免。只是这么一天看下来,萧槙倒像是脾气见好了。他没有必要这么低声下气的哄她啊。就算是要利用她,也不必的。 萧槙把一边书页放低些,“你看着我做什么?” “皇上想做什么?”谢陌觉得与其自己瞎琢磨,还不如问个明白呢。 “什么想做什么?”萧槙眼带一丝疑惑。 “您巴心巴肝的替臣妾捂汗,受了气也忍了,到底是为什么?” 萧槙冷笑两声,“难得皇后还知道朕是巴心巴肝的替你暖床呢,更难为你知道朕此刻是在忍气吞声。”想想就火,居然把只穿了条亵裤的他推下床去。今早还又想推他下床。而他居然被赶走了又回来,还在这里守着她。 “你到底是为什么?” 萧槙重新把书拿起来,不再回答谢陌的问话,只是说:“病了就好好养病,别再问东问西的。” 谢陌盯了他半晌,然后滑下去睡下。药里本就有些安眠的成分,她才刚又喝了一次,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贵妃怀孕,皇后病倒,这中间有没有联系不得而知。但是此时此刻皇帝是守在坤泰殿而不是慧芷宫,这是有目共睹的事。之前说贵妃要更上一层楼的流言不攻自破。谢皇后的地位稳固着呢。 而云府云太师夫妇也在谈及此事,云太师道:“皇上这是借着敲打裳儿在敲打我们云家呢。”这个外甥的心机可真是深沉哪。裳儿怀孕,后宫的平衡便面临打破的危险。这样一来,便没有人会怀疑皇后会因此而失势了。朝中想要投到云家门下的人也会采取观望之势。而自己,也能知道皇帝的态度。他此刻是不会把云家抬得很高的。 “不过他终究是得给我云家一个交代。” 不出云太师所料,谢陌初五的时候就好得差不多了,萧槙便去了一趟慧芷宫。 魏嬷嬷正在劝解云裳,“皇上人没来,却召了奴婢去问贵妃的情况。太妃说的对,娘娘要放宽心,往长远去看。”因为萧槙一连几日都没过来,所以云裳脾气格外的坏,方才还一怒之下砸了厨娘做上的补品。 可魏嬷嬷是伺候过太后的人,更何况萧槙还拿她当半个母亲看待。不但云裳,就连云太妃也不敢只把她当个宫人看待。闻言也只能做出受教的样子。 “皇上驾到——”尖细的唱喏声传了进来,云裳脸上一喜,整整衣服迎了出去。魏嬷嬷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然后跟着出去。 “皇上”因为有萧槙之前说的生产之前都不用行礼的话,云裳只是迎了上去,萧槙扶着她腰往里走,一边对她身后的魏嬷嬷道:“嬷嬷快起来。”在萧槙心底,继承了母后智慧的是妙音,云裳只是样貌有几分神似而已,而像母后一样关爱他,事事为他考量的则是魏嬷嬷。 “皇上也不来看看裳儿。”坐定以后,云裳小声的抱怨着,把头靠在萧槙肩头。 “朕在皇后那里,怕过来过了病气给你。” 其实云裳也知道萧槙有敲打云家的意思在里头,而谢家则因为将家族势力拱手奉上才重又得了皇帝欢心。只是,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可是,表哥的后宫似乎都是有利用价值的。 “表哥,你能把裳儿单纯的只当做你的女人而已么?” “不能。” 听到萧槙的回答,云裳立时泫然欲泣,然后又听到他说:“你除了是朕后宫的女人,还是朕的嫡亲表妹,还有这个孩子的母妃啊。” “那么,谢陌呢?”云裳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这么绕了一圈的答案,她对她而言,更多的并不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朕与她的纠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第一天站在朕面前,就顶着皇后侄女,相国千金的名头呢。” V 20 远客 “可是在裳儿心底,是单纯把你当自家男人来爱的。”云裳望定萧槙,一字一顿的说。 萧槙也不免有些动容,但仍是摇摇头,“裳儿,朕不只是你自家男人而已。一众妃嫔,朕尽量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但是身在这个位置上,朕也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希望你能够了解。” “可是,谢陌是不同的。”云裳以肯定的语气说。 萧槙有几分头痛,“裳儿,你这样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宫廷。当初母后就说过的。你的爱恨都很简单,又很强烈。爱起来可以飞蛾扑火,恨起来可以不管不顾。”爱他,可以飞蛾扑火的奔向宫廷,恨胡采女,可以在她的饮食中下毒。她当然也是恨谢陌的,可是,萧槙决不允许她对谢陌下手。 “上次杜宝林落胎朕就告诉过你,朕可以宽恕你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朕知道。”顿了一下,“朕今日本也不想说这些的。”可你非要盘根问底。没错,谢陌在他心底自然同旁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她是他自己挑中的雍王妃、皇后。是他想万岁之后同伴地宫的人。不管她做过什么,爱过谁,他这个决定是不会变的。他此来本来也是要好好的抚慰云裳,毕竟她怀了他的子嗣。而他,是负定了她。可是,她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也不想骗她。 “你怀着孩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安胎最要紧。”见云裳有些楞楞的,萧槙不由放柔了声音,“裳儿,人生在世需要宽心,而不是自寻烦恼。” 云裳抬头,“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宽心,一定要从淮王手中把江山美人都夺过来?” 萧槙眸中陡现利芒,“皇后是当年父皇指给朕的雍王妃,江山也是父皇亲手交付给朕的,何谈从何人手里夺取。”云裳所言的两件事都是萧槙的心病,他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竟然在云家人眼底,江山跟谢陌都是原属于淮王的。这个认知让萧槙十分的愤怒。 云裳心头也是一沉,果然,谢陌不管做了什么,表哥心头都只有她。她缓缓站起,敛衽为礼,“是臣妾说错了话,皇上请恕罪。” “算了,人家说孕妇爱钻牛角尖,原来是真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吃多睡,少思少想。”既然云裳已经低头了,萧槙也无意再提。毕竟是嫡亲表妹,怎么也要格外多看顾几分才是,何况又怀着孩子。 云裳小声道:“又不是喂猪。” “一定得这样,不然孩子就要受你连累了。朕今天盯着你吃,必须比平日多吃半碗以上。”萧槙想到此来安抚云氏家族的意思,缓下了口气。 一场口角似乎船过水无痕,这一日萧槙留在了慧芷宫相陪,直到吃过晚膳才要离开。 云裳拉着他的衣襟不放,旁边的石嬷嬷上来相劝,“娘娘快松手,像什么样子。” 云裳仰头道:“皇上,你几时再来看臣妾和孩子?” “明儿朕再过来。” “好,臣妾等皇上。” “嗯,好好歇着,早早的睡,多多的吃。” “还是在喂猪。” 萧槙一笑出门去了。 云裳过了半晌叫了石嬷嬷来问他去了何处歇夜。她身怀有孕不能伺候,皇帝不留宿也没办法。可是谢陌还在床上病病歪歪的,皇上已经在坤泰殿守了几日了。总不能今天还去坤泰殿吧。 结果,还真是又去了坤泰殿。 “果然,她是不同的。总有一日,她会容不下我的。与其如此……” 石嬷嬷小声道:“娘娘慎言。”这慧芷宫还有皇上的心腹魏嬷嬷呢。虽然她也是云家的人,但是皇上和贵妃,自然是皇上亲贵妃疏。 “娘娘还是快歇了吧。不过像今日这般跟皇上顶嘴,以后万不可再有了。” “我知道。”云裳闷闷的说,她也是一时忍不住想要试探而已。 萧槙回去的时候,谢陌正在吃饭,旁边有旭旭陪着。黄氏和妞妞已经吃好了坐在一边,看到萧槙赶紧行礼:“臣妇|臣女见过皇上。” 旭旭便也放下调羹站起来,“臣见过皇上。”他虽然才五岁,可也是出生满半岁就得了先皇封虚衔的五品官儿,所以自称臣。 “坐下,吃你的就好。”萧槙看他吃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的好笑。今天谢陌稍好些,黄氏就带着孩子进宫看她来了。之前也来过,不过只是她一个大人而已。 谢旭的确还没吃好,他吃饭时不住与谢陌小声说话,所以比母姐慢一些。而且他一贯是要吃三碗饭的,谢陌自然不会让他到了宫里反而少吃一点。而且有谢旭一起用饭,她的确胃口都要好些。 谢陌也放下筷箸起身福了一福,得到允许和谢旭一起坐了回去继续用膳。 萧槙便很和煦的和黄氏妞妞说话。按说黄氏见君该当回避,可是她能当相府长媳,自然出身也是极高的。从前还曾进宫伴过已过世的太皇太后的驾,因此与萧槙其实也是一向很熟惯的。小时候他也曾跟在身后唤过她一声‘黄姐姐’的。 对于这个曾经跟她捉过迷藏的皇帝弟弟年前赏谢阡的那个小妾,黄氏心底是很恨的。不过正如她方才对谢陌说的,一只苍蝇飞到嘴巴里,吐出来是办不到的了,那就只有咽下去,总不能一直含着恶心自己。 谢陌听了闷笑了两声,“正是这个道理,嫂嫂不必担心,我呕一下也就过去了。不会一直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的。”所以现下,她也是很用心的在用膳。太医说了,能饮食才能好得快。她才不要再缠绵病榻。 萧槙既然回来,谢旭自然不会再像方才那样,而是谨守着食不言的教条很快的把饭吃完。 谢陌努力多吃了小半碗,萧槙当即高兴的说:“旭旭,你想要什么?你姑姑可是好些天没有添过饭了。” 旭旭知道这是让他讨赏了,还能自己指定赏赐,不由得看了母亲和姑姑一眼。[] 萧槙见妞妞看弟弟一眼,又低下头去,便笑着说:“妞妞不必拘礼,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妞妞道:“臣女是想说弟弟居然吃饭都吃出功劳来了。还有,看他这样子,好像真有想要的呢。” 萧槙笑道,“别怕你母亲,想要什么说来便是。” 谢旭再看眼姑姑,他本来想跟姑姑讨的。 谢陌也好奇的看着他,“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谢旭这才小小声说:“厨子。” 其实当年先皇曾经赐过御厨给谢家,他虽然不喜谢皇后,但对谢怀远却是相当倚重的。曾赐过专擅做药膳的御厨给谢怀远的夫人,就是谢陌也打小吃过不少,一年前的大病到最后就是一直吃他的药膳调理。 不过御厨每人只专精两三样菜式,他却做不出合旭旭口味的菜肴来。而且因为谢夫人仙逝,谢怀远告老还乡,谢陌又进宫,如今在谢府已没有用武之地。 所以萧槙被旭旭的童言逗笑后便问了谢旭喜欢吃膳桌上哪几道菜,谢旭便指点着说了。萧槙再问过之后就赐了做那几道菜的御厨给谢府。 黄氏上前来谢恩,“先皇曾经赐过一个专门做药膳的御厨给敝府,如今府上不太用得上。现在又添一个御厨,有些逾制了。” “那好办,召回来让他在坤泰殿小厨房为皇后调理药膳便是。”萧槙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不过转瞬即逝。 “臣妇明日便遣霍御厨进宫来。” 整个过程,谢陌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喝参汤。 黄氏随即告辞,出宫门上了马车才责备儿子,“你可真是个胆大的。” 妞妞抿嘴笑,“娘,弟弟这样天真活泼不是更好么。小小年纪就那么守礼,皇上反而会觉得这小孩子心思重呢。” “也是,老霍到我们府上已有十年,进了宫想必能帮着娘娘一点。” 坤泰殿内,谢陌放下调羹,“皇上今晚还要宿于坤泰殿?”她虽然不须再卧床静养,但精气神仍是不够,毕竟病去如抽丝。 萧槙扫她一眼,“不行?” “没有,这宫里,这天下,皇上想睡哪张床尽可随心所欲。” 萧槙被她噎得一时走出去,在檐下站了会儿等气消了这才重新走回来。 “谢陌,你是不是想试一试朕对你容忍的底限在哪里?” “臣妾不敢。” 萧槙也是一阵气闷,如她所说,他去哪一宫歇着不行,非要回来找气受。可是,这次谢陌因为云裳怀孕的事生气又病倒的,如果他不回来受这份气,恐怕以后再难得她真心以对了。他要的可不是一个端庄的人偶皇后。 当夜睡到一半,谢陌被看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槙的眼,“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人家做什么?” 萧槙喉头里咕咚了一句‘你好快点’,然后翻身朝着外侧而睡。 谢陌恼道:“你成日家就只想着这个么?”她说的当然不是萧槙希望自己快点好的事。她方才睁眼时,分明看到他两眼都快冒出绿光来了。 “我要是连这个都不会想了,你不就要守活寡了么。” 此后几日,萧槙必要问一句‘你好点没有’,惹来谢陌怒视。旁边的人却不知道这一句问候怎么就惹恼了皇后,而皇帝见她恼了反而一副挺高兴的样子。 而萧槙也日日去到慧芷宫探视贵妃,便常常一起用膳,陪着散步。一应的赏赐与补品也流水价的送到慧芷宫去。但晚间萧槙必然是回到坤泰殿就寝的。 萧槙如此这般在坤泰殿磨了谢陌七八日,待她好了,脾气也被磨没了。 “陛下,臣妾病中,你却一直在坤泰殿留宿,众位妹妹心里定然有怨,这样不利于后宫的安稳。”何止不利于安稳,估计暗地里已经是怨气丛生了。好容易皇后病倒,贵妃有孕,结果还是听不到七宝香车接人去乾元殿侍寝的铃声,能不怨么。 萧槙把脸沉下来,“这才好呢,就又想装贤后了。告诉你,晚了。” 谢陌嘟囔,“臣妾病中不是也让玲珑代表臣妾去过慧芷宫了么,也没有太失礼。” “你休想将朕往外推,这欠了十来日的债,需得自己还。”萧槙自然知道谢陌推开他不是为了这个。可是他绝不允许她真的把自己推开,然后心如止水的在宫中做贤后。 谢陌索性懒怠再与他说,自己摆了个残局下棋。 “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朕陪你下,不过须添些彩头。” 谢陌知道萧槙棋力也不俗,父亲在身边时曾经夸过,想了想他近日行事如此低声下气,自己如果一味不搭理,怕是真要恼羞成怒了。 “天下都是皇上的,还要什么彩头。” 萧槙知她已是应了,便在对面盘腿坐下,他是更想坐谢陌身后,可以顺吃吃豆腐。可是又担心谢陌的棋艺,万一他起了色心却输了棋局,到时说不得真被扫地出门去,还得愿赌服输。 “没彩头怎么好玩,彩头就是输者答应赢者一件只关涉己身的事。” 谢陌看他一眼,难道我还指望靠赢一盘棋保谢家安康不成。 郑达和玲珑在旁看着,皇后执白,皇上执黑,两人越到后来下得越慢。谢陌幼年就认得萧槙,不过坐下来一起下棋倒真是头一遭。 几岁和十几岁自然不会坐到一处下棋,悬殊也太大了。待到她十几岁了,又需要避男女大防。而且那个时候见面机会不多,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下棋。所以,彼此的棋路都不熟。 终于,下了不短的时辰后,萧槙觉得胜利在望了。冷不丁谢陌突然起身,“今儿乏了,不下了,这棋局就搁这儿把。” “再有五步……”我就赢了。萧槙的话没能说全,棋盘已经被谢陌‘不小心’带翻了。 谢陌说了声‘可惜了’然后福身走开。郑达笑着蹲下身捡拾棋子。 看她袅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槙说了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嘴角却是露出笑意来。 谢陌回屋睡午觉去了,她是真有些累了。至于萧槙,想怎么样随他吧。她左右是有软肋捏在他手上的,而且债也没还清。 到吃晚膳的时候,萧槙明显心情很不错,还不住的给谢陌夹菜,劝她多吃。 谢陌看面前的碟一会儿就堆了老高,便一一夹到萧槙面前的碟里,“你也吃。”对萧槙,不能说‘我不要’,那是罔顾他的好意。得说‘你也吃’,那是让他分享。 萧槙想了下,“也好,万一把你给撑着了,又得歇着。” 谢陌瞪他一眼,埋头吃东西。 “想出工不出力可不行,谢皇后!再说了,你今日是输给朕了,你要是不认朕可以把棋局一步一步从头摆来。” “摆出来也不是原先的棋局了啊,臣妾可没有皇上这样的好记性,记不住那一步一步的棋路。皇上摆出来,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萧槙笑了笑,他才不信谢陌记不住呢。她对他使这种近乎耍赖的手法,他觉得挺好的。这才是小两口嘛。 吃过晚膳,坐了一会儿,萧槙便道:“你身子刚好,歇了吧。” 谢陌横他一眼,这个时候上床她有得歇才怪呢。 “臣妾想再坐会儿。” 萧槙伸手抚摸谢陌的脖子,“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头,皇后要缩头么?” “要说长寿嘛,皇上是万岁,臣妾只是千岁而已,比不上您。”骂我是乌龟,你也跑不了。忽然身子悬空,被萧槙抱了起来,“皇后,早些休息了吧。朕马上又要开始忙碌了,可不敢再浪费时日。” 次日玲珑带着春末夏初进来伺候起身的时候,就见到皇帝心情甚好的已经起身,就赤着上身靠坐在床外侧,内侧谢陌还在睡。从谢陌生病起,他们睡觉的位置就换了一下。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外侧一向是地位低者睡的,半夜要起来伺候茶水之类的。 萧槙昨夜尽兴,而且如此一来,也表明谢陌不会因为云裳怀孕之事和他闹翻了。再有,她反应这么大,也表明了她对他的在乎。所以,今日格外好伺候。 “别叫皇后,大病初愈,精神不足,让她再多睡会儿。” 谢陌其实已经醒了,心道这会儿来说她大病初愈精神不足那昨夜怎不见你有半分收敛。 正月十六开笔,萧槙一年一次的假期结束又开始上朝,也搬回了乾元殿去居住。仍是十日里有几日是在坤泰殿,但其他的宫殿也偶尔会去转转。其中,又以德妃、贤妃处居多。 肖婕妤此时怀胎已七月有余,肚腹硕大,而云裳则尚未出怀。云裳那边,谢陌丢开手不管,左右有云太妃,还有魏嬷嬷。她最好不要和那边有什么关联,不然以后出了事一定怪得她满头包。 日子又继续这么过着,忙碌却也充实。谢陌和萧槙似乎找到了一条很好的相处之道,至少作为帝后,他们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很快到了三月,夜间宫人来报,肖婕妤要生了。萧槙当时正睡在谢陌身边,闻言睁眼,谢陌一把按住他,“皇上歇着吧,明早四更就要起呢,让臣妾一人前去就是了。嗯,臣妾把郑达也带上。” “嗯,辛苦你了。你啊,还是要拉个人垫背。”他本也没打算去。哪有皇帝去产房外守着的道理。 谢陌苦笑,“着实是姑姑的前科不少,所以臣妾行事不得不格外小心。” “天冷,穿扎实些,直接坐暖轿过去,到了屋门口再下轿。”说起来,谢陌被谢青鸾连累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这些,其实不需他嘱咐,不过这么叮嘱一声,谢陌还是觉得挺受用的。 到了肖婕妤处,谢陌看场面慌而不乱点了点头。妃嫔生产,由皇后坐镇在外,这是惯例,肖婕妤身边的人听说皇后驾到纷纷出迎。 谢陌微微点头示意她们各自平身,便进去看了看肖婕妤,见她挽了个卧髻仰躺在产床上,两个接生嬷嬷已经候在床头,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因为皇后没有生育的经历,所以接生嬷嬷说得比较的细,说肖婕妤才开始阵痛不久,至少要明早宫口才会开。 谢陌点点头,俯身对肖婕妤说:“妹妹不要怕,你好好听嬷嬷的话,明儿你就做母亲了。为山已九仞本宫绝不会功亏一篑让人能害到你们的。” 肖婕妤点头,“谢谢娘娘!” “本宫就在外面等着,有事你遣人来唤便是。” 谢陌出去坐下,因为至少要到明天早晨才生,她便在玲珑服侍下宽了大衣裳上塌去睡。叮嘱有事随时叫醒她。 待到肖婕妤阵痛频繁,已是临近天明之时了。玲珑叫了谢陌起身,然后谢陌又进去看了一回,这回看来是真要生了。 谢陌自己也没有经验,只好安慰道:“妹妹无须太过惊恐,既然女人都要有这一遭,想来旁人能办到的事,你也能办到。为了做母亲,千万不要放弃。皇上早朝散后就会过来看你了。” 这样的安慰或是鼓励有点不伦不类的,但的确是起了效果,让肖婕妤眼底出现了亮光,想来信念也更加的坚定了。 谢陌去到外面,不久就听到肖婕妤细细的呻吟声传来,后来渐渐加大。忍不住心头一抽一抽的,脸上也露出受惊吓的样子来,原来生孩子这么痛么。 今日宫中琐事就交由贤妃全权处理,谢陌好安心在这里坐镇。只是里头已经呼痛呼了快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是没生出来,谢陌便问一旁的嬷嬷,“这情况正常么?” “回禀娘娘,尚算正常。” “哦。” 郑达看谢陌的脸色随着里头肖婕妤的呼痛声时时起变化,不由得好笑。将来这位自己生孩子的时候,怕是比这叫得还厉害。因为她一向是顶怕痛的。 待到肖婕妤终于生下麟儿,谢陌坐在那里背心都被冷汗打湿了,只是脸上还保持着端庄而已。这一刻,她甚至有点觉得萧槙不让她生孩子说不定真是有为她考虑的原因在。她觉得自己多半熬不住这样的痛。别人生孩子,她在外头都吓得不行了。 当即召来宗正完成记录金匮玉碟赤印宝册等事,然后里头的产房也收拾好了,小奶娃也被洗干净了。她便进去瞧了瞧,说了些母子平安让肖婕妤好生休养的话便回去了。而萧槙忙于朝务,直到午后才匆匆去看了一眼。将肖婕妤由正三品婕妤升为正二品的充容,皇次子命名为萧炜。而谢陌作为嫡母,自然也有赏赐给皇次子。 不论如何,这个在萧槙登基后才出生的皇次子,在后宫的各派势力心头都投下了涟漪。三日后的洗三礼举行时,除了害喜的云裳外后妃统统到场,对这个初生的小婴儿诸多溢美之词。 谢陌看着比三日前好像变了一个样的婴孩,心头叹口气,伸手抱了抱就还给了乳母。她之前怕痛,可是后来看到小婴儿又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机会,倒是宁愿这么痛上一痛的。只是想一想自己年寿不永,而且也无得子机会,也就只好把这份渴望压抑下来。 而谢阡此时也正忙得团团转,宫里添了皇子,主要是宗正的事。但接待外邦使臣,则全是他的差使了。 年前就递了国书来防的西陵王弟与王妹不日即到,皇帝命他全权负责接待事宜。而后宫关注的,自然就是这位王妹了。听说只是随兄长来华禹玩的,不过谁知道是不是会成为皇帝的新宠呢。对皇帝来说,多纳一个异族妃嫔,有益于邦交,何乐而不为呢。是以,西陵公主人还没到,已经是后宫关注的焦点了。 谢陌有一次弃撵步行,竟听到小宫女都在议论着那位西陵公主了。不禁莞尔道:“哪来的这么多小道消息。不过,客人还没到,家中佣仆就肆意议论可是很没有家规。家犹如此,何况皇宫。玲珑,你去斥责她们一番,也让宫中其他的人知道下规矩。” “是。”玲珑身为坤泰殿掌班女官,要发落几个小宫人那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很快就恩威并施的把人制服了。只是走回来原地却没有看到谢陌。侍卫告诉她,娘娘带着江统领小初子等人去御花园看春色满园去了。 玲珑心道今日真好兴致,阖宫的娘娘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西陵公主暗自焦心,只有自家娘娘最宽心。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一国公主,也断不可能以异族之身为后吧。对娘娘来说,反正后宫这么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就不去在意了。 玲珑赶了过去,却见到谢陌正与固城长公主夫妇说话。本来萧枫怀孕了,是不该到处乱跑的。可是云太妃偶感风寒,她是进宫来探望的。驸马梁晨不放心便陪同前来。见云太妃没什么事,小两口放下心来之余也过来逛逛。 谢陌打发了江啸去办别的事,便同公主驸马在亭子里闲聊起来。宫人正忙碌的摆放着各色果盘糕点。 “还要多谢皇嫂时常的遣人送补品到公主府。”萧枫为人妻,而今即将为人母,身上多了分柔和的意味。方才陡见江啸,心头也是猛地一乱,但慢慢就克制住了。 “应当的,要是需要什么尽管跟皇嫂开口就是。” 梁晨坐在旁边把玩茶盏,一直安静的听着谢陌和萧枫说话,只在告辞的时候看了谢陌一眼。 谢陌凝神想了想,半晌丢开此事不理。她和梁晨,就是小时候的情谊,而如今彼此的立场是不同的。所以,还是保持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好。 到了三月十八,西陵的使团到了。萧槙一早下旨给礼部要隆重接待,好好的款待上宾。皇城内的准备自然不必说,就是城里所有西陵上宾经行的道路都如皇帝出行般用黄沙、清水铺洒,只是未设黄布幔帐而已。 前朝的面见,后宫不得而知,不过仍然有消息传过来。据说西陵公主果真是个绝色,不是寻常的端庄柔婉,亦不是美艳动人,而是英姿飒爽。 谢陌关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无意中听到的,此次以王侯礼仪接待西陵使团,由国舅谢阡负责。而他麾下,还有一个刚进礼部的年轻人——宁耘。 沐阳大长公主下嫁云阳侯生有二子,俱是文武兼修。其中,长子宁耕稳重,次子宁耘诙谐。宁耕当年在南书房给萧槙做陪读,很是替他挨过些夫子的打。而宁耘,同谢陌一般年纪,两人小时在宫里遇到常手拉手的一块儿去捣蛋。 “本宫要是个男的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不被束缚在这宫廷之中,而可以跟那些同龄人一样去建功立业,成为新朝栋梁。 当晚宫宴前,她先垫了些吃食,然后由几个宫人梳妆打扮。到了时辰萧槙过来接了她一起过去。他们在首位坐下后,宫宴便宣布开始。 西陵的岚王与公主阿萝过来拜见了华禹的皇后,呈上专门送给她的礼物然后落座一同看歌舞。 场中有华禹的歌舞,还有谢阡特地安排的剑舞,演当年华禹与西陵联兵打跑侵入西陵的北戎人的战事。然后阿萝拍拍手,四个西陵女子上场跳舞,与阿萝一样手腕脚腕都挂了铃铛,阿萝自己也站到场中领舞。妙的是铃铛的响声自成一只乐曲,而且正是华禹民谣《采莲曲》 谢陌也精通音律,知道这个要训练出来绝非三两月之功。看来这个阿萝很下了些功夫啊。不由侧头去看萧槙,却看清他眼底有一抹促狭笑意。 后宫对这位西陵公主的担心萧槙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朝堂上陈亚夫为首倒是都支持他干脆纳了阿萝公主。嫔妃也有不少拐弯抹角的打听他是否有此意的。唯有谢陌,浑然无事一般。不过,方才大有深意的一眼还是暴露了一些她的想法。所以,萧槙才会笑。他凑到谢陌耳边,“我可没有采莲之心。宗室子弟之中哪一个年纪相当又未娶妃的。皇后帮朕也想一想。” 谢陌过滤了一下,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宗室这个年纪的有三个,但是都已经有正妃了。异国公主总不能做侧妃吧,那还不引来西陵不满啊。所以,最好的办法似乎还是只有萧槙自己笑纳了。 从内心深处来说,如果有机会谢陌还是不想阿萝进宫的。 “非得要宗室么?这个公主如果不是嫡出,那么公侯应当也可以吧?” 这位公主正巧不是嫡出。萧槙嘴边笑纹更深,旁人远远看了也只当他是在笑看阿萝公主翩翩起舞。谢阡不由得担心的看向妹子,却见她的眼正在往下首看着。被看到的宁耘陡然一惊,心想这个家伙当了皇后怎么还敢这么不避不讳的看自己啊。 不过谢陌打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去年还曾经冒他的名到军营胡闹过呢。而且,皇帝就在她身边坐着,也没见有什么不悦的表示,反而也笑看着自己。宁耘一径纳闷着,浑不知自己的终身已经被上首那对夫妻联手卖断了。 “就是他了。”正好有接触的机会。 “可他哥哥还没成亲呢。” 宁耕的主谢陌就不太敢做了,因为他是萧槙的重臣。想了一下,“听说陈相一直很赏识这个弟子,陈俏也很仰慕这位博学的师兄。嗯,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陈俏与宁耕彼此有情的事,谢陌略知一二,估计萧槙也知道。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痛快就允了陈俏落选,毕竟是陪他一路成长的伴读的心上人嘛。只是沐阳大长公主这类皇室宗亲却对一力主持新政妨害了宗室利益的陈亚夫有些不喜,所以两家才没有议亲。 此时正好阿萝舞毕,萧槙拍手,“妙啊!”也不知他说的是采莲舞还是谢陌替他点的两对鸳鸯。 谢陌提及宁耕陈俏,一为成人之美,同时为自己消除隐患;第二,倒是对朝中局势有所助益了。即便她不问政事,但新政妨害了宗室利益,皇帝定然是要从中调和的,联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这么说也不过是恰好今日是个很好的契机,趁机把皇帝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陈俏入宫,不过是后宫多一个美人,而宁耕却会因此寒心。而黜落她出宫,陈相那里做了人情,宁耕那里也做了人情,此时指婚,更是可以换取宁耕更加的忠心不二。他以大长公主与侯爷之子,如今袭爵的身份来支持新政,将有利于陈亚夫推行新政。 谢陌还有另一个目的,自然就是向萧槙展现她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皇后了。无论如何,她得坐稳了这个后位,才能为谢家谋划。 果然此刻萧槙便亲密的在人前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贤内助’。然后笑吟吟的启口,唤了宁耘出列,和蔼的对阿萝说宁耘与她年纪相当,又好玩乐,而京城值得游玩的景致也有不少,这段时日正好可以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 这话一出,下首的人都吃了一惊。很多人都认为皇帝方才如此和颜悦色的看采莲舞,怕是有意自己收用,没想到却叫了宁耘出列这么吩咐。 沐阳大长公主楞了一下,然后微笑。小儿子是没有爵位的,这样一来,如果皇上最后真的打算撮合,一个爵位却是跑不了了。这倒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方才是皇后往这边看了一眼,想来是记着与耘儿幼时的情分拉他一把。 在场的人也知道,皇上怕是要重用宁氏兄弟了。然后很多人也想到宁耕不是还没定亲么,怎么直接指了他兄弟,而且他身上可是有现成的爵位的呀。沐阳大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个,心里暗道不好,可是这种场合皇帝没提她不好提,皇帝提了她也无法拒绝。 今天是迎接西陵贵宾的宫宴,萧槙自然不会提及宁耕和陈俏的事。不过宁氏兄弟心头都有数了,皇上这次怕是要替宁耕出头求娶了,宁耕不由得心喜。陈相请皇上将陈俏黜落却不是为了许嫁给他,尤其母亲与陈相还素有嫌隙。除非皇帝成人之美,否则他和陈俏怕是无缘。 弟弟一早告诉他,这事该走的是皇后的路子。因为陈相担心女儿被婆母不喜,以后受委屈,并不想陈俏嫁给他。如果,陈相在皇上面前说了,以陈相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恐怕皇上也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只是要走皇后的路子却隔着宫禁,而母亲定然不能帮他走这个路子了。结果弟弟说母亲不肯,那就直接跟谢大哥说好了。 谢阡想了想,虽然大长公主等宗室反对,但是新政在皇帝的支持下还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而且两个年轻人有情,皇后也可借此笼络宁氏兄弟。至于说婆媳关系,既然是陈相千金自愿的,旁人也无话可说。 当时宁耘在街上骑马追上他,邀他去酒楼喝一杯,然后把这事一说,他想了想便答应让妻子给皇后带话,至于成不成就得看圣意了。 当时被叫住的时候,谢阡其实很奇怪,宁耘从前也是谢府的常客,但因为年纪的关系,与他素无往来。他都是来找谢陌玩耍的。一转眼妹妹进宫了,而这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居然也成了个翩翩美少年。谢陌受人之托,今日便找了个机会说了。 当下,在众人的诧异中,宁耘回到座位上。而阿萝公主闻言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没有表示了。他本来也有几分不乐意,华禹女子多娇媚啊,他干嘛要个蛮女。可是被这一眼还是刺激到了。忆起之前面君时岚王说他这妹子一心要嫁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皇上当时打了个哈哈岔了过去。看来这是认为他不是英雄啊,更加不是人家一心想嫁的一等一的大英雄。 谢陌也在跟萧槙嘀咕:“这个阿萝莫不是还看不上纭纭?”要知道小的时候母亲还无意中感叹过一回呢,说如果没有天家的两兄弟就把她和宁耘送做堆。说是宁耘出身清贵,又是次子不用承担家族责任,是典型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家世。而且为人又活泼亲和,不是纨绔子弟,和谢陌脾气相投。她娘这么看好的人,怎么就入不了阿萝的眼了。 V 21 保媒 萧槙听到那声‘纭纭’嗤笑一声,这两个家伙从前在宫里遇上,一个喊‘纭纭’一个喊‘陌陌’然后就跑到一起牵手走开。那副久别重逢的样啊,明明才几日不见的。不过,明儿姑姑和陈相怕是都要来找他了。 散宴之后,萧槙拉上谢陌上了龙撵,“明儿陈夫子和姑姑都要来找我絮叨,这两个大媒可是你保的。今晚怎么也得给我点好处吧。” 谢陌瞪他,“你哪次不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 “嘿嘿!” 回去以后萧槙便把之前送她的新年礼物拿了出来,让她自己挑一个姿势,然后进去净房洗漱。出来的时候看谢陌左手拿了一对小人儿,右手正拿着一只狼毫在提笔勾画。 萧槙过来一看,差点笑岔了气。谢陌正在给那些小人儿画衣服。男的给画上条亵裤,女的再加件肚兜。 “糟蹋东西啊!”萧槙拿起她画好的来看,莹白的玉人儿身上滑稽的画着黑色的小衣服。 “这个、这个,我怎么找不到该下笔的地方。”谢陌把手里端详了半日的那一对递到他面前。 萧槙看了一眼,这个动作难度比较高,不过可以完成,“这个是吧?” 谢陌正要答‘对’,然后反应过来,“不是。皇上你歇着吧,臣妾还不困。” “既然皇后喜欢,那就这个了。”萧槙拿手去擦被谢陌画上的小衣服,还好擦得掉,不然就真的糟蹋好东西了。他的珍藏啊! 谢陌把东西放下,“我要去洗漱去了。” 萧槙瞪她两眼,把床上四散放着的小人儿收好,然后随手扯了手绢把谢陌的涂鸦擦掉。靠在床上等了半日也不见她从净房出来,扬声问道:“好了没有啊?” 过了一会儿谢陌出来,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萧槙瞪眼,“你不换寝衣又换了这一身干嘛?” 谢陌在凳子上翘起脚,把一串铃铛往脚腕上套,“我还不困啊,你看我也会跳那个舞了。”然后便自己哼着比划起手脚来,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萧槙看她这么好兴致,索性坐直身子抱手看着。 谢陌跳的不是采莲舞,而是找了一曲更简单的。可是因为不熟练,很快脚上铃铛响的声音就错了。她懊恼的道:“错了。”打算接着再跳,就看到萧槙忽然赤脚从床上下来,满脸堆笑,“这个铃铛好,别摘了。” 谢陌看他的样子暗自后悔,这个家伙是最喜欢在床笫之事上玩花样的了。她居然提供他一个这么好的玩法。结果这一晚,外头守夜的宫女太监就听到屋里响了很久的铃铛。 萧槙玩得很起劲,“陌儿,咱们再来合奏一首《雨霖铃》。” “不、不来了,我不行了。”谢陌娇喘连连,哪里还顾得听什么《凤求凰》《雨霖铃》的。反正到后来也是胡乱响一气,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 “来嘛,反正是我动,你只管享受就是。” 享受个屁!她被享受好不好。 “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明儿还要处理政务呢。”她在萧槙抱着她翻身的间隙里说。 “光是朕,整宿不睡也没关系,主要是皇后的持久力太差了啊。” “我不来了。”谢陌都快飙泪了,遇上萧槙这样欲望强烈的家伙,她实在有点伺候不来啊。“你找别人去吧,放过我。” 萧槙忽然重重一顶,也不管什么《雨霖铃》了,又把他往别人床上推! 谢陌一下子叫出来,然后‘呜呜’的哭了。 萧槙看看钟漏,是闹得太晚了,慢慢从谢陌体内退出来,扯过东西给她擦眼泪,“好了,不玩了,明儿再接着玩。”待擦过后一看,不好,他扯到方才擦小玉人的那张手绢了,墨渍被泪染湿,谢陌被他擦成了花猫。 萧槙死命忍住笑意,下床拧了把热毛巾过来重新给她擦过,一边继续哄道:“不哭了,不哭了,乖啊,宝贝儿。” 谢陌的脸色立时变了,哼了一声,翻身背对萧槙。后者楞了一下,然后把毛巾随手扔到一边,爬到床上,想从后面搂住她,却被挣脱,又躲到更里面去。 “其实、其实那天我没认错人,我是故意那么说让你以为我弄错了的。”萧槙小声说。 谢陌转过头来,“你——” “我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从头到尾,除了母后,我就只叫过你宝贝儿。” 谢陌踹他一脚,“混蛋!” 萧槙抓住她的脚,“还有力气再战是不是?” 谢陌立马就老实了,“槙哥哥,我好困了。” “嗯,睡吧。不许用背对着我,我要看得到你脸。” 萧槙晚上尽兴,早上就不会要求她四更起来伺候早起送他上朝。而谢陌一贯爱赖床,没人督促自然是睡饱才会起身。只要不会耽误与贤妃一同处理后宫事务,玲珑也不会叫她。 如今后宫诸事顺利,处理起来也很快。 贤妃看着越发风情万种的皇后,不由得心生羡慕。皇帝一心爱慕皇后她是一直知道的,可是这一生就这么过了,似乎也有些不甘啊。就像是枉做了一回女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玲珑把昨天西陵送来的东西拿出来,让贤妃挑两样带回去把玩。”凭良心说,谢陌绝对是一个好上司,肯放权不挑剔。而且她没法给贤妃涨月例,却时常把一些稀奇东西送她。这看在后宫诸人眼底,就是皇后对贤妃的信赖与示恩了。 玲珑把东西拿了出来,贤妃也从善如流挑了心仪的回去。她一早私下对玲珑说过别把娘娘心爱的东西拿出来,这样她也好放胆去挑。 “臣妾谢过娘娘赏赐。” “都说了不是赏赐,是送你的。” “那臣妾就告辞了。” 看贤妃走远,谢陌叹道:“可惜了,如此晶莹剔透的女子,却因为那么一个缘由要一生困锁深宫。”萧槙真是个混蛋,就因为他酒后失德就误人终身。可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这里,她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凤点头步摇。 可惜了,贤妃不是她的心腹,她不敢赌她不会说而把‘假死’的机会让给她。那样太冒险了。会影响到她不说,还有整个谢家都会受牵累,以后真到了大厦将倾需要将妞妞旭旭送走逃命的时候就没有路子可以用了。 萧槙散朝之后,召了近臣议事,郑达进来禀报说是沐阳大长公主进宫了,问皇上有没有时间见见她。 “让她先去皇后那里吧,朕闲了过去。” 下首陈亚夫也忍不住抬头看皇帝一眼。萧槙自然留意到了,待到事议完了,说了声‘陈相留一下。’ 待其余人散去,萧槙道:“陈相有话想跟朕说?” 陈亚夫知道沐阳大长公主进宫的目的怕是不想跟自己做儿女亲家。他也不愿意,怕女儿受委屈。 “臣想说的话和沐阳大长公主要说是一样的。” 萧槙向后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陈俏和宁耕彼此中意,这件事再是有好处,朕也不会过问的。千金难买我愿意嘛。你是可以父母之命做她的主,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去,对夫婿能发自内心的敬爱么。至于你怕陈俏受婆婆的气,这个,难道嫁别家她就不用立规矩了?反倒是姑姑,因着是朕的指婚,又有宁耕相护,再者遍京城的公侯世家怕是都在留意她有没有苛待媳妇,反而面上不能有什么故意为难吧。不然,就是对朕不敬且失了她自己的身份。而且,这是陈俏自愿的。还有,这件事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年轻人跟宁耕交好的不愿意夺人所爱,而家中长辈也想娶一个背景单纯些的媳妇儿,不希望因这件事和云阳侯不和吧。” 这是昨天谢陌跟他说的,要说通陈相别拿什么大局之类的话说。他担心什么你就替他化解什么。 陈亚夫想了想,道理倒的确是这个道理。他的女儿要嫁,自然也应当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圈子就这么大,恐怕还真不好再另结亲家。而且皇帝有心要主婚,只是碍于他和沐阳大长公主都没有直接指婚,而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而且嫁去谁家,的确都是要受点婆婆的气的。大长公主因为有顾忌,反而不可能太过分。面上能过得去就是了,难道还能指望婆婆真把媳妇儿当女儿一般看待么。只要他不倒,公主就不能太慢待他的女儿。甚至退一万步说,万一他倒了,新政不能推行,他的女儿不也可以因此而得到保全么。 再说,宁耕的品性他也是熟知的,再挑不出来的好男儿。女儿又心许他,彼此喜欢总是好过盲婚哑嫁。 “皇上若是要指婚,老臣自然是接受的。”总不能抗旨吧。 “嗯,那就好,朕还要去后宫见姑姑,陈相就退下吧。” “是。” 谢陌闻报大长公主来了,放下手里的闲书,“快请进来。” 奉茶之后,谢陌不待沐阳开口,先把话题绕到宁耘身上。先说起两人幼时情谊,如今不容易见上一面了。沐阳也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谢陌玉雪可爱,她也是极喜欢的。可是也知道这个媳妇儿轮都轮不上她,也只有作罢。 “听说已经在礼部做事了。唉,本宫昨儿还说呢,要是本宫是个男子就好了,也可以为朝廷出力,同以前的玩伴一起共事。” “娘娘说到哪里去了,您是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女子,皇上身边可少不了您。” 谢陌端起茶喝了一口,“纭纭今天带阿萝公主出门去玩了么?他可会找玩的地方了。可恨本宫出不了宫,不然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沐阳听她的话一直围着宁耘打转,知道这皇后从小就跟泥鳅一样,也不好一定要提起宁耕的事来。 “此事还要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识呢,要不是您在皇上耳边美言,这样的好事怎么轮得到我们家纭纭呢。”既然皇后说到这里了,看来真的是如自己所想,宁家要再出一个有爵位的人了。 “纭纭自然是好的,就看阿萝公主有没有福气了。姑姑也要多上心才是。” 沐阳知道这是说这事还是要看阿萝自己的意思,事关宁府的尊荣她当然上心,昨晚回去就找人打听阿萝公主的爱好习惯了。希望对今天小儿子奉旨招待的事有帮助。 然后谢陌又关怀沐阳的身体状况,侯府里的人跟事拉拉杂杂说了一堆,都说到今年春天京城流行的服饰上去了。最后谢陌才很真诚的说:“姑姑进宫,除了纭纭的事,主要是想说耕大哥的事吧。可是这事本宫爱莫能助啊,您得让您的侄儿改变心意才行。” 沐阳也喝口茶,“谈何容易啊,娘娘在后宫是不知道,那个陈亚夫做人有多霸道,可皇上还是全力支持他。再让他这么弄下去,我看我们萧家的子孙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新政的主要内容,针对宗室贵族的无外两条,第一是修明法度,虽不说王子犯法真的能与庶民同罪吧,但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是不行了。第二则是很多位置取消世袭,有能者居之。再有就是赋税等方面的一些改革。 “这个啊,各地都有人在说话,所以皇上已经派了代天巡视的钦差出去了。等他们回来皇上自有决断的。” “钦差?怎的没发明诏啊?” 谢陌点头,“密使,绝对是公正的人选,也是萧家人。所以姑姑不要太担心了。”她也不怕把这事透露出去,反正人都快到京城了,就这几日就到了。现在说一声,省得当姑姑的回头真当了宗室里出头鸟,跟陈相跟萧槙顶上了。要是不说,说不定等一会儿她拒婚的时候就要拉着萧槙哭诉宗室是如何如何受欺压的了。 “哦,娘娘放心,姑姑不会说出去的。”沐阳心道这样的事皇后都知道,看来说皇上专宠椒房不是空穴来风了。宁家跟皇后的关系得保持好,就是宁耘的事也还得皇后多吹枕头风呢。 于是谈得愈发的融洽起来。 “姑姑,皇上回来了。”谢陌看到萧槙的身影在宫门处出现。等他过来坐下,谢陌从宫人端上的托盘里把茶盏递给他。他端着问侯:“姑姑最近身子可好?” 沐阳方才被皇后掌握话头转了半天的圈子,这时候也不想再转了,“皇上,姑姑求你一件事,你办不办?” 萧槙慢条斯理的喝茶,“姑姑先回府把宁耕说通,朕也是受人之托啊。” 沐阳提起这事就气,她儿子在家说的非陈俏不娶。实在要逼他,就剃了头发做和尚去。这是宁耘撺掇的,之前宁耕说得还比较委婉,昨天差不多算是得了准信儿,晚上回去母子再谈及此事他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皇上,您说他这是不是忤逆不孝?”沐阳细数儿子拒婚的种种。 谢陌在旁边吃葡萄,低头抿嘴一乐。果然就听到萧槙揶揄的声音:“嗯,不算。他还没绝食,也没闹上吊。”当年沐阳大长公主就干过这样的事。闹得动静还不小,只是没能如愿而已。当下喏喏道:“皇上提那些成年旧事做什么。” 萧槙用茶盏拨着茶汤,“姑姑要真觉得宁耕忤逆不孝,您上大理寺告他去。如果大理寺觉得有必要直达天听,报了上来,朕再秉公办理。” 沐阳知道这个侄子难缠,而皇后又摆明不会帮忙。只好说:“耕儿说如果娶的不是陈俏,他这辈子就不会幸福了。可姑姑这辈子也未尝不幸福啊。” “所以朕就说嘛,姑姑要先回家把儿子说通。你说不通他,你认为有必要搬出宁家的族长这些都由得你。” “早试过了。”沐阳嘟哝。 萧槙瞥一眼身旁无声偷笑的谢陌,唯一暴露她在笑的就是端在手里的茶水泛起的波纹。这种事情本该是她这个皇后替他办妥的,可这个滑头肯定是躲了。他看向沐阳大长公主,“陈俏除了是陈相之女,你还对她哪点不满?” 沐阳想了想,无论从家世、相貌等等诸多方面考量,真的挑不出陈俏什么毛病。 “虽然盲婚哑嫁,婚后也可以像姑姑姑父那样培养出很好的感情。但是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很重要。她为了宁耕,还请求在选秀中被黜落,姑姑你找媳妇,难道不是要找一个真心实意爱着表弟的人么?” “可是姑姑跟陈亚夫不对盘。” “姑姑是跟朕推行的新政不对盘吧。朕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萧家的天下。”萧槙的声音很清淡,可是内里的火气还是有的。 沐阳想了想,“皇上的初衷当然是好的,可是那些实施的人难免不阳奉阴违。” “远的朕不知道,但是朕派人去察看了。但是陈相就在朕眼皮子地下,朕相信是没有的。” 沐阳蹙眉,要让她跟这个陈亚夫做亲家,那不是把她推到平素常来常往那些人家的对立面去了么。 沐阳没有达成目的,而且皇帝这里看起来不但门,连窗户都没有,只得告退出宫。 等人走了,萧槙见谢陌还咔嚓咔嚓啃香瓜啃得起劲,瞪她一眼,“这是凉性的,你少吃点。” 谢陌把手里的吃完,然后看一眼桌上的,让人撤了下去。 “你有什么看法?” “哦,如果不能让姑姑心甘情愿的接受,那么即便成了儿女亲家也难免结怨。那陈俏的日子很不好过。到时候陈相肯定也要怨的。” 那就不能太急了。萧槙换了个话题,“世家大族里像宁耕宁耘这样成才的自然有,但是很多都是躺在父祖功劳簿上的。一群的纨绔!” “立国日久,这也难免。从小在绮罗堆胭脂帐里长大,很容易这样的。皇上不妨把那些个小孩儿都弄进宫来,让人专门负责管教。” 萧槙摸摸鼻子,“这倒是个办法,都圈在一起自然就有了比较,谁会自甘落后呢,可行。” “哎呀,我肚子疼。”谢陌说着把手放到肚子上,刚才的确多吃了一块,现在有点不舒服呢。 “叫你少吃点不听。” 当日,一道旨意就传到了各王公侯家中,让各家将家中五岁以上,八岁以下的男孩儿送到宫中统一教养。 而谢陌则召了陈俏到坤泰殿,向她说明两家大人的态度。陈俏低下头,想不到有帝后撑腰,这件事还这么难。 “你们要成亲当然简单,皇上指婚谁敢抗旨?可是日后的日子是你要过的,只要不是什么太过火的事,你爹也好,皇上跟本宫也罢,也是爱莫能助的。除非你过门就立马怀上,不然姑姑那里肯定要挑刺的。” 正说话间,宁耕宁耘兄弟俩跟着皇帝过来。 “臣见过娘娘。” “平身吧。”转头对陈俏说:“你们去说说话吧。” 留下宁耘一个,闷头闷脑的坐着。谢陌问:“咦,宁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受那西陵公主的气了?” “回皇上娘娘的话”宁耘很郁闷的回答。 谢陌摆摆手,“得了,别啰嗦,说重点。” “那个女人说臣是躲在父兄身后没经过风雨也没见过世面的绣花枕头。” 萧槙说:“你还年轻嘛,以后有的是经风雨见世面的机会。至于说绣花枕头,这是公主夸你长得好呢。她不了解你的内在。” 宁耘瞪大眼,想不到这个一贯凶巴巴的表哥居然还会宽慰他。 “你眼瞪那么大做什么,如果朕不是觉得你是可造之材,哪怕有皇后力保,朕也不会挑中你的。怎么,还想继续混天度日么?” 宁耘眼里一亮,“不想。”他和兄长其实各有所长,但是兄长是要袭爵的,他不能盖过他的风头,所以有些时候就隐藏实力了。 “还有,姑姑想必是跟你说只要能哄得阿萝公主高兴,一个爵位是跑不了的。朕来问你,宁耘,你希望靠女人的裙带得到这个爵位么?” 宁耘正色摇头。 “朕也不会轻易给你个爵位。现在正在削各家的爵位呢,这么给你一个旁人岂能服气。现在你第一要让阿萝公主知道你真正的实力,至于到底会不会指婚这个再看看。要是人家真看不上你,就是朕要指婚人家也会找借口推搪。第二,你要靠自己挣个爵位回来。半月后,各地会有出色的将领陆续入京给军中校以上的将官讲课,你去听听。”这个上课的法子是从谢陌出的让把小孩子圈起来一起教养那里得来的。萧槙想到了,就很快下诏让各地的将领以及有潜力的将校入京。前者来讲课,后者来听课。务求军中士官军事学养过硬。 看宁耘被萧槙三两句话勾起建功立业的热情,谢陌满不是滋味,恨不生为男儿身啊! “你怎么了?”萧槙问。 谢陌把心里话说了,不待萧槙出声,宁耘先吐槽,“娘娘,您要是个男的,这么娇弱,那也跟南朝那些涂脂抹粉的士族子弟差不多。” “噗嗤!”萧槙直接笑出来,显然很认同。 谢陌愤然,“你们不要忘了我谢氏先祖谢安谢公,那也是士族子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又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上将伐谋!” “娘娘尽可以在梦里挑灯看剑的。”宁耘貌似诚恳的建议。 “你——你先把阿萝公主拿下了,再来取笑本宫不迟。” 宁耘忽然正色道:“皇上,军营里可有不少人认得‘宁耘’啊,到时候臣怎么办呢?”他说的是上次谢陌冒他名的事。 “那么,你就不是宁耘了。不以你的家世得到优待,朕给你两年的时间,你能在军中展露头角么?” “臣定然竭尽所能。”宁耘的脸因为兴奋都有些发亮了。 “好,那朕今日就提前给你壮行了。” “谢皇上!”君臣执杯饮尽,相视而笑。 待宁氏兄弟和陈俏分别离去,谢陌道:“之前姑姑还谢臣妾呢,谁知道皇上是要让宁耘从军啊。” “玉不琢不成器,宁耘有才,总不能真的就此埋没了吧。” 可是做母亲的,总是不能放心吧。她只希望这个小儿子能承欢膝下,平平安安。可是宁耘这个年纪怎么甘于在风云际会的新朝就做一个安富尊荣的富贵闲人呢。何况阿萝今日必定好好的激发了他的斗志。 “明儿臣妾也想去见见那些小宝贝们。” “好啊,朕散了朝也去看看这些侄子兄弟们。” 翌日,萧槙早朝去了,谢陌早早的先过去‘树人院’所在的院落等着看热闹。昨儿商议给这些小宝贝儿们的学堂取名叫什么,萧槙想了想,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就叫树人院,文武兼授。上午巳时(9—11点)一个时辰学文课,下午一个时辰未时(13—15)学武课。中午午时(11——13)一个时辰用饭兼午睡。所以可以说是迟来早走,倒不会耽误什么。 谢陌辰时二刻和玲珑一起过去。过去一看,咦,满地的小孩儿,有十二个,全是粉粉嫩嫩的。有的还在吃零食,有的在互相聊天,讨论着叫他们来干嘛,整个一个乱糟糟的。 “谢旭,谢旭,问你呢,皇上叫我们进宫干嘛呢?” “我哪知道,给我家的圣旨又不比给你们的多说什么。” “尿尿,尿尿,本世子要尿尿。”突然一个小屁孩喊了起来。 因为送他们来的马车、下人在宫门口都被拦了下来,所以现在是由宫女统一照管着。闻声便有人上前,“世子爷,奴婢来伺候您吧。” 小屁孩看一眼,“不要你,你不漂亮,我自己来。” “我也来。” “我也要尿。” 一时间各自找了颗树解决起来,嘘嘘声络绎不绝。谢陌看着这个场面哭笑不得。然后又听到他们小声评论起哪个宫女最漂亮,哪个的鼻子长得好看起来。 “那本宫呢?”谢陌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遂从柱子后站出去。这群在家称王称霸的小屁孩还真是不好管教呢,不知道萧槙给他们找什么人当教习,可要镇得住才行啊。 “见过皇后娘娘。”一群小屁孩就地跪倒,平身以后还有人笑嘻嘻的说:“皇后娘娘当然是宫里,不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看你们这样胡乱站着,真是混乱。排个队吧!就像你们的父亲、祖父上朝一样按次序排队。”谢陌在宫人抬来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娘娘,我们按什么次序排呢?”问话的是宁王的孙子。谢陌看看,一群小屁孩,估计谁都不服谁。按地位排,不好,那也只能是按他们爹跟爷爷的次序排,达不到树人的目的。 “今早是学文课,那就比背书吧。本宫来抽你们背书,本宫出题,谁要是有自信,可以抢先举手来背。完全无误就可以占一个位置了。等以后你们开始学习了,有进步的就可以把位置往前提,没本事的,就得下去。” 于是,在谢陌的主持下,开始了各凭本事排位次。 萧槙带着教习等人过来的时候,场中正是宁王孙子在摇头晃脑背书呢。他七岁,已经开蒙两年了,而谢陌点的文章并不复杂,便第一个站出来了。也有几个学过的站边上听着,听到有错处,立即很欢喜的指出来,“皇后娘娘,他背错了。” “我紧张,所以才说错。皇后娘娘这句我重来行么?” 谢陌点头,“嗯,的确漏了一句,你重来吧。不过这种机会每人只有一次。” “皇上、皇上来了!” “臣等参见皇上!”全是有虚衔在身的,方才还有人问是不是按这个排位置呢。不过这个,不也是按他们爷爷跟父亲的地位给封的么,谢陌手一摆,让他们自己挣次序。因为彼此的家世都差不多,小屁孩们也觉得靠自己分个先后次序挺有意思。 “都起吧。”萧槙摆摆手。 三个教习也给谢陌行礼,都是翰林院的新进翰林。谢陌不知道萧槙是如何挑的人,不过想必有他的道理。 萧槙问清楚这是在干嘛,哈哈一笑,然后落座在谢陌身旁。说不错,第一天先排个次序。 小屁孩们见皇帝也来了,愈发的有积极性起来。不过,点文章抽背的任务就交给教习了。当这些小屁孩的老师,虽然不如教皇子,将来可为帝王师,但是如果教好了,日后就可能是丞相将军等等的启蒙师傅。 于是,这一个时辰,帝后在旁边乐呵呵的旁观。十二个小屁孩扯扯巴巴的背文章,有两个家里还没有开蒙,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谢陌招手把他们叫了过来,一个是魏良侯的孙子,刚满五岁。一个是齐王的幼子,也是刚满五岁。 “呜呜,臣给家里丢脸了。” “不哭啊,你们两个排最后没关系的,因为你们小还没有开蒙嘛。”其实六岁才开蒙,不会也是正常的。像旭旭这样提早开蒙的不多,毕竟像他那么皮的也少。哥哥说把他弄去开蒙读书,这样省得整天弄得后院鸡飞狗跳的。 “等以后,你们读了书,进步就比别人大了。你们看谢旭,他现在排第五,再进步也不过四个名次,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可以长足的进步十个名次呢。” 两个小屁孩扳起指头数数,发现果然如谢陌所说。于是破涕为笑,“嗯,臣要长足进步。” 到最后萧槙赏了排前三的小屁孩,宣布上午到此为止,让宫女带他们去吃饭午睡。还说下午他跟皇后再来看。 下午再让小屁孩们以武会友排武课的次序,看到他们在地毯上你推我攘,谢陌乐得哈哈大笑。最后,萧槙仍是赏了前三的小屁孩,谢旭有幸排了第三。然后再让人把他们送到宫门处交给各家用马车接回去,明儿开始正式上课。 得了前三的回去告诉家人,今儿自己在皇上和皇后面前露脸了,还得了赏赐。排在后头的回家怪家里没有早早的开蒙教文习武。 这些小孩儿都还没满十岁,都住在内宅,祖母母亲溺爱,不想他们太早去吃这些苦头。就是请了西席,那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冷不去天热不去的。这一下,为了在帝后跟前,同窗面前露脸,却是有了许多的积极性。树人院其后又打铁趁热开了九到十二岁的公侯子弟的课。有小家伙就拜托兄长一定要替自己找回场子,渐渐形成一股你追我赶的势头。当然,不受教的还是有,不过比之前大多数混天度日的好多了。 之前圣旨下达,不少人家都私下里议论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后来看到自家子孙知道上进了也觉得是好事。为了让他们多露脸,还私下里请人开小灶。 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还是西陵岚王与公主初初来朝的日子。岚王的接待由朝廷有司负责,要洽商的事务也有专人负责。谢陌关注着阿萝公主与宁耘的进展,因为皇帝给宁耘的时间其实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后他就要隐姓埋名去军营了。 “他怎么就拿不下一个阿萝呢,真是没用。” 萧槙瞟她一眼,“我看你比沐阳姑姑还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她和宁耘什么事儿都没有。 谢陌便让人给宁耘带话,“既然阿萝公主喜欢一等一的大英雄,你就让她看到你英雄的那一面嘛。”一边又给萧槙说:“可惜不能让阿萝公主去军中,不然宁耘可以大展身手给她看看。要不要安排一场英雄救美?” 萧槙比了个‘停’,馊主意! 谢陌也讪讪的笑,谁都知道来了西陵贵宾,谁敢对阿萝公主动手啊。就是动手也轮不到宁耘出风头啊。那么多侍卫呢。这个时候谢陌没有想到,让阿萝和她自己遇险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这次西陵来朝,送了华禹几只猛兽,譬如像熊之类的。宫中本来就有百兽园,但是里头多是孔雀、金丝猴一类观赏性的动物。这一次添了这样的猛兽,虽是驯化好的,众妃一时也不敢去看。 谢陌见阿萝听闻此事微有哂意不由得觉得这后宫以自己为首,的确是娇弱了一点。那晚迎宾,岚王让阿萝代西陵王向萧槙敬酒,她连敬三杯之后,又来敬自己,还声明她干杯让自己随意。谢陌当时很想豪气一把的,可是的确是一杯倒,只好微抿了一口作罢。 然后阿萝就从她以下,依次敬了一圈后宫的女人们。二十多个人,一人一杯,喝下来脸色都没变,稳稳的又回到座位上去,把在场的华禹人都震了一下。 谢陌瞧那阿萝,虽然面上恭敬,但眼底却慢慢露出更多的不屑来。想来是觉得到这华禹京城数日的见闻让她觉得不过尔尔啊。 忍不住的问萧槙,“她怎么就认定了你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啊?” 萧槙想了下,“我也不知道。听说她曾经私入华禹,难道从前见过我?” “有可能,你不是到江南去过一两年么,兴许她就是那个时候见过你。原来真是奔你来的啊。”谢陌顿了一下,“不对,如果是奔你来的,怕是西陵一早就表明联姻之意了。她初见你时是不是很惊讶啊?” “没留意。” 谢陌盯着他,“我不信,来了个美丽的异族公主,你有可能不去留意么?以前她见你时肯定不是现在这副英气勃勃又千娇百媚的模样,不然你肯定早认出来了。而她,也多半不知那时的你是华禹雍王。” 萧槙知道转移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来了个公主我留意,那来了个文弱的异族王爷你不也多看了两眼么。” 岚王之母为华禹人,而他肖母,所以看起来和华禹人没有什么分别的样子。谢陌看他,是好奇,她以为西陵人都是同来的那些虎背熊腰的侍卫一样的。没想到还有这样文质彬彬的一个王爷。 “你是看他跟淮王有几分相似吧?”萧槙酸溜溜的说。 谢陌看到岚王,是感觉有几分眼熟,听萧槙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的确和表哥给人的感觉很像。正要说什么,忽然小初子从宫门处跑了进来,郑达斥道:“慌里慌张做什么,看惊扰了皇上娘娘。何事?” “驸马爷拿剑指着江统领!” 萧槙一下直起身子,“在哪里?” “就在坤泰殿外的小竹林里。” “郑达,把那附近隔离起来,别让人进入。” “是。” V 22 遇险 此事事关朝廷和梁国公府暂时的平静,所以出不得任何差错。[]盖子一定得捂住,好好安抚住梁晨是必须的。尤其西陵人还在京城呢,闹得大了难看。即使公主跟驸马不能和离,但来日梁晨要求回梁地,萧槙也好,云太妃也好,可都没什么话好说,除非撕破脸硬留人。 萧槙看着谢陌,“你也一道去。” “是。”谢陌站起来。说起来江啸是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也算是她的人吧,现在出事她的确不能置身事外。 “他怎么会知道的?”路上谢陌小声问。 “不清楚。” “小初子,公主在那里不在啊?”谢陌撩开暖轿的车帘问。小初子本来就在轿边跟着,闻言道:“不见公主踪影。” “哦。” 为了不让人起疑,暖轿保持着原本的速度,郑达已经安排人把通往竹林的各条路堵起来了。至于借口,随便找一个,想必也没人敢查证。背后猜测就由得他们了。 好在就在坤泰殿外面不远,须臾便到,江啸身后有他的下属,而梁晨那边也有他的亲兵,双方一派剑拔弩张之势。江啸肩头有伤,正在流血。 “皇上驾到——娘娘驾到——” 轿子停下,萧槙当先出去,谢陌随后。看萧槙脸色铁青,江啸和梁晨略作迟疑之后才各自收剑入鞘,跪下道:“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萧槙背起手,“在皇宫里面动刀兵,你们好大的胆子!是嫌没有在西陵贵客面前丢过脸么?”言毕,天子亲卫上前,收缴了双方的兵刃。江啸是侍卫所以佩戴了武器,而梁晨的亲兵也是有特许的。旁人可不能带刀剑入宫的。 然后萧槙看定梁晨,“驸马,此事不过是皇妹大婚前的一些糊涂心思罢了,你何须如此。” 梁晨的俊脸微微有一点扭曲,谢陌看他还不顺着台阶下,便扬声道:“驸马,你还要皇上如何,换一个公主给你么?” 梁晨方才收敛了脸上的怒容,躬身道:“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萧槙看一眼江啸,“来人,侍卫统领江啸御前失仪,着贬为普通士卒,效命边关。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谢陌看一眼江啸的伤口,微微蹙眉,对梁晨道:“驸马,江啸是本宫的侍卫统领,他对你不敬,本宫这里跟你道一声不是。” “不敢。”梁晨明白谢陌的意思,这是她坤泰殿的人,请他高抬贵手,日后不要在路上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再暗下毒手。这也是萧槙叫她来的目的,江啸毕竟是个人才,一步一步以军功累功升迁,十分的不易。如果就此丧命,实在是可惜。 江啸被重杖八十,然后立刻被遣送启程。萧槙又格外的加封了梁晨的生母,这才把绿云罩顶的梁晨安抚回府。 谢陌道:“驸马千不念万不念也该念着公主即将临盆,她腹中的可是你梁国公府的嫡长孙,皇上的亲外甥。” 梁晨深吸口气,“臣不会惊吓到公主的。” 谢陌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想了想说:“不是本宫说,此事是在公主下嫁之前发生的,那之前之后他们都绝对不会有苟且。驸马还是应当心胸宽大一些。” 闻言却是梁晨和萧槙同时看了谢陌一眼。 “惊扰了皇上娘娘,是臣的不是,臣告退。” 萧槙点头。 谢陌思忖,此事在场的不是萧槙心腹就是梁晨心腹,如果梁晨不是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想必不会泄露出去。只是不知是不是萧枫平素露了什么马脚,梁晨可是个异常敏锐的人啊。不过如果是露了马脚,那想必萧枫其实还没有完全放下。也难怪梁晨路遇情敌,一时忍不住要拔剑了。妻子心头还有他人,这丢脸也不只是皇家而已。只要不是被西陵人知晓了,想必梁晨也不会拿这个说事吧。 一个时辰后,一骑快马追上出京的载着江啸的囚车,他的伤口还没有包扎,但血已凝固,连衣服都沾上了。嘴唇比起牙齿,也多不了几分血色了。 骑马的是小初子,他出示坤泰殿的腰牌叫停了押送的队伍。然后把金疮药,酒,银子等物拿出来,“江统领,娘娘命奴才给你稍事包扎一下。这酒,一半给你壮行,一半用来清洗伤口。娘娘还说,儿当成名酒当醉,她相信你可以重新升到如今的位置的。她等着看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江啸抬头看天,其实这件事他是很无辜的。可是,上位者之间的争斗,牺牲的往往是他们这些小卒子。 “好,儿当成名酒当醉!江某记住了!娘娘那样的深闺贵女都有如此豪情,我江啸岂能弱了。你替我回去谢谢娘娘,谢她保我一命。”说完一把拍开酒坛的封泥就喝去了半坛,豪气顿生,他原本也没有什么倚仗,在军中凭着自己的本事升迁。当年可以做到,如今当然更可以。皇上有意用兵,成大有为的君主,这正是让军人有用武之地的好时机。 小初子趁此时,用剪子剪开他的衣服,“你忍着点,我要将伤口上的残布撕去。” 江啸沉声道:“撕!” 小初子撕残布,扯开了伤口,迅速喷了口酒上去,然后撒上金创药粉,再绑上纱布。 “好了,这里光天化日的,尊臀上的伤口就只有等到合适的地方再让人给你擦了。” 既然是君前失仪,自然免不了受罚,不过有郑达私下关照,他臀上的伤口之上看着吓人,其实却没有伤筋动骨。 末了小初子又说:“好了!娘娘还说,这些都是皇上吩咐她做的。”走过去另掏出银两递给押送的人,“一路上就麻烦几位好好的照应了。” “好说、好说!”那几人收了银子,笑着答应了。 谢陌和萧槙说及梁晨这次的作为,“我总觉得梁晨不该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他把这事闹得不大不小的,又恰好就在坤泰殿附近,让我们能及时的控制机住事态发展。(.)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萧槙翻翻眼皮,“你这意思是我为人比较的小肚鸡肠咯?” 谢陌蹙眉,“你要我怎么说才肯信,我对表哥,不,我对皇兄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他是亲表哥,自然会熟惯些。” 萧槙心道,算了,不提此事,一提就是挖他的疮疤。 “你知道什么,这种事情关系到男人的面子跟里子,不是能大度得起来的。何况尚公主的男人是不能拥有其他姬妾的,连他从前的侍妾都被休了。然后皇妹怀孕,他也不能出去偷吃,府里也多半是朕派去的人,他也不敢沾。这男人一憋着,欲求不满之下再遇上这种事怎么能控制得住。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他闹得不大不小的,想来是想在手里拽着皇妹一个把柄,日后自然有派用场的地方。” 谢陌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才对。 “你怎么也不去看那些熊啊什么的啊?”萧槙问。 “我一向不喜欢动物。” 萧槙想了下,这倒是。谢陌一向不喜欢浑身毛茸茸的那些动物。说是收拾得再好,总有一股子不好闻的味道。 “岚王此来要谈的事,正跟你哥哥他们谈着,等到都谈妥了,我打算开个宴会给他们送行。到时候不看歌舞,看驯好的百兽戏。既有百兽园里原有的动物,也有西陵人送的猛兽。” “哦,那到时看看。”谢陌没兴趣,但也不能短了气势到时让阿萝看笑话。 “不语大师他们快到了吧?” “嗯,估着这就两天了。” 谢陌身边另换了一个叫胡勇的侍卫统领,其人严肃死板不变通,而且不若江啸俊俏,不太得坤泰殿宫女的喜欢。谢陌也不太喜欢他。 谢陌闲的时候去百兽园看那些大小动物,驯兽的供奉正手挥着一长一短两根红漆小棍,引着那黑熊在场中直立行走转圈。谢陌隔了大笼子在外面看,也觉得有趣,那黑熊看起来有些笨拙,被供奉手里的雕花笼吸引着满场跑动。 百兽园的人看皇后瞧得挺高兴,末了还说了声赏,心头也欢喜。赶紧殷勤的又引着去旁边看,百兽园里很多的珍禽异兽。不过谢陌还是只对那个笨拙却讨喜的黑熊感兴趣。回去以后告诉萧槙那个大黑熊很有意思,如果那些小宝贝儿不怕,到时候都可以带他们去看。最后又摇摇头,“算了,还是别吓着了。有几个娇怯得跟女娃儿一样。” 这几天谢陌得闲便去看看那头黑熊,生平第一次开始喜欢起动物来。树人院已经开始上课了,她总去会影响他们的。只是时常的让人做了点心送过去给他们课间享用。 “玲珑,你看它那熊掌,跟蒲扇一样。” “你以前的熊掌跟它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身后传来萧槙的声音。他到坤泰殿听说谢陌又来了百兽园,便后脚跟过来了。 谢陌哼哼两声,玩笑道:“这么大,真的是可以一巴掌就拍死人的。” 萧槙伸手把她往后拽,“都快钻进笼子去了,退后点。”以前说不喜欢动物,来都不来一趟,这几日喜欢上了,就老往这里跑。 西陵使团离开的日子到了,这一次双方洽谈的事务差不多都达成了共识,宾主尽欢。只是萧槙想锦上添花的撮合宁耘和阿萝公主的事却没有下文。毕竟不是自家人,西陵方面也没有提出想联姻的意思,萧槙自己也是无可无不可也就作罢。反正只要阿萝公主不是看上了他,他是没什么关系的。就是看上了,他如今唯一顾忌的也就是谢陌而已。 而宁耘本人也只是有些郁闷被看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而已,只是沐阳大长公主有些郁郁。原本以为宁家这次有机会一府二侯的。可恨那西陵公主有眼不识金镶玉。 宁耘笑挽着母亲的手:“娘,皇上问过儿臣了,问儿臣是想因为女人的裙带关系得个爵位,还是靠自己挣一个爵位回来。您看,如今连宁王府的小表侄儿都知道要在皇上娘娘面前靠自己挣位次,起早贪黑的勤学。难道儿子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么?” “可是这一次你奉旨招待西陵公主,人人都道你要娶异族公主了。如今……” “娘舍不得的不是那个刁蛮丫头,而是一个爵位吧。”宁耘笑道,“您放心,如今新朝,皇上提拔青年的官员将领,这样的新气象里儿子难道不能有一番作为?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不重要,等儿子以后功成名就,他们自然是要来恭喜娘的。” “那皇上是有什么安排么?”沐阳听儿子这么说,忙问道。 宁耘和旁边端正坐着的哥哥对视了一眼,他已经告诉哥哥皇上的安排了。宁耕对于弟弟这个决定有些愧疚,可是嫡长子袭爵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他也很高兴弟弟能有用武之地。只是他不如宁耘一向巧舌如簧,只说了‘你要保重’四个字而已。 “皇上让我替他去办一件大事,只是有时候可能不能归家。” 沐阳看那样子,自己好像还不能问是什么事,蹙眉道:“会有危险么?” 宁耘摇头,“皇上表兄难道不怕您去宫里找他闹腾么,再说这么多人,有危险也轮不到我啊。” 沐阳想想有理,摸摸小儿子的头,“既然皇上赏识你,你要努力才是。” “娘,皇上也赏识哥哥啊。您怎么一副要跟皇上顶牛的样子啊,可别儿子们辛辛苦苦的挣前程,后头您惹火了皇上啊。” 从宫里回来,沐阳已经许久不和大儿子说话了,怨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去向皇上请求赐婚。估计等西陵使臣一走,就该办这件事了。(.好看的小说) 密使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就是不语皇叔还有侄儿洛王。皇后说的还真是没错,这两个人一个是红尘外的人,只会关注民生,而不会偏袒任何人。而另一个,则是与朝廷任何势力都没有关联的一个落魄王爷。 洛王当年只是一个失势皇子,如今被送到大相国寺为先帝祈福,虽然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但众人以为他根本不得当今皇帝的心。倒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次的钦差。否则在他出发前,好好的给他灌输些想法让他先入为主也好哇。怎么说他也是宗室之一啊。 如今小儿子看起来很快要离开,她就只剩下大儿子守在身边了。晨昏定省她总不能真的一直不理他了吧。只是一想到陈亚夫的女儿就要进宁家的门,她心里就不大乐意。而且皇帝侄儿摆明了要替她撑腰,让她心头更加的气愤。沐阳这一生,父皇在时,她是公主。皇兄做皇帝,她是长公主。如今侄儿登基,她是大长公主。除了嫁人之事,没有什么是违逆过心意的。就是前任云阳侯,军人出身,但对她却从来是百依百顺,她让向东绝不会向西的。 可是偏偏那天皇后把话题绕着走,不肯让她把话说出来,却是一直有意无意在敲打她。她如果对这个媳妇儿太苛刻,倒真是把帝后一同得罪了。 所以最后,沐阳也只是郁闷的哼了一声,还是没理会大儿子。倒是又叮嘱了小儿子一番,说是明日送别西陵使臣之后,他的差使就算完了。还让他别生气,自己一定给他寻个好媳妇儿。 “娘,不急,我才十七,我还要做出点事情给人看呢。”说到底,宁耘还是很介意阿萝说的那些话的。 沐阳突然笑笑,“那日进宫,皇后还跟为娘的嘟囔说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呢。” 说起这个童年至交,宁耘心里也叹息。陌陌很聪明的,可惜她是女的,也只能在深宫终老此生了。好在如今皇帝对她比之前好多了。 宁耘回去睡下,明日送别了西陵使团,他可就要隐姓埋名到军中去了。皇上只给了两年的时间,又没有家世支撑,他要如何才能崭露头角呢? 翌日,谢陌和后宫其它女眷一同出席送行的典礼。本来这样的场合,后宫是不出场的,不过西陵公主在场,皇帝这次便让她们列席算是作陪女眷。 今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百兽戏,兽戏一贯是华禹民间的传统,百兽戏却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因为即便是豪门大户,府里的珍禽异兽也不可能像皇宫一样有好几十种上百种之多的。 在百兽戏开始之前,先举行了‘射柳’活动。偌大的平旷场地上插了一排翠绿的柳枝儿,枝条尖上系着金灿灿的铜钱,迎风摆舞。十数名衣甲鲜明的禁军控马雁翅状的排立在柳枝旁,正等待驰马射柳。 萧槙指点着场中,告诉岚王和阿萝公主华禹射柳的规矩。这射柳正是宫中三月间举行的活动,因着西陵贵客在此,便特意安排在了这一天。 阿萝出声道:“久闻皇帝陛下天纵英明,不但治大国如烹小鲜,而且射艺骑术也甚为精绝,不知今日可能让阿萝一开眼界?” 谢陌瞥向阿萝,看来她还真是从前什么时候见过萧槙呢。他的确擅长骑射不假,可并没有名声在外啊。 既然阿萝这么说了,萧槙也不推迟,起身步下御座,朝场中插柳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由郑达伺候在明黄外衫外罩了一件玄色的长甲,上覆九孔玉带,袖口也用帛带系紧。愈发显得英姿勃发,长身玉立。 尔后翻身上了御马监牵来的黑色御马,接了旁边人递上的弓箭,抖动缰绳绕场慢跑起来。到达预射点后,抽箭、张弓、搭箭、拉弦,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离弦的箭射向那迎风摆舞的柳枝,大帐这边不闻破空之声,却可见箭身从铜钱中间的方孔中穿过,箭头没入后头的沙土内,只留下白色的箭羽在地面,犹自轻摇不已。 一时场中欢声雷动,这边厢一众妃嫔看向阿萝公主的目光,既有得意,也有惆怅。萧槙面带微笑,看来也甚满意,朗声道:“朕久居深宫,政事繁杂,这骑射之术也荒疏许多。岚王与公主要看还是得看我华禹的一众儿郎了。”说罢趋马退开几步,让等候在旁的禁军来射。他自己就勒马在一旁看着。 但见当先一名小将亦是出手不凡,第一箭方离弦,第二箭后发先至,竟是将第一箭从中剖成两半,然后再从铜钱方孔中穿过。这就比皇帝方才这一射更加的精彩了。众人有所顾忌,未及像方才那样欢呼,已听有人在鼓掌叫好,“射得好!再来一箭,要增加点难度才行哦。” 却是一向端庄的谢皇后正一脸兴奋的鼓动着,而皇帝脸上也是笑意盎然。众人这才凑皇后的趣叫起好来。 阿萝也禁不住喊了一声‘好箭法!’却见谢皇后满含深意的笑看了自己一眼。 场中小将听到谢陌的话,果真勒马往外围跑,离预射点更加的远。不但如此,还奔驰中翻身下马,只是在外人看来状似跌落,当下就有人惊得站了起来,却见一箭又离弦而去,远了一二十丈,依然是稳稳的从方孔中穿过。然后那小将才在奔马上重又坐起身来。原来方才是他用脚勾着马镫,将身体藏于马腹下把箭射了出去。 这一下,更多的人第一时间就欢呼起来,阿萝因为方才被那么盯了一眼,心头疑惑颇深。这次连岚王都道了声‘果然好箭法,而且这一手战场很实用’,说完看向妹子。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是宁二公子。”岚王轻声道。 “什么?”阿萝定睛看去,方才大出风头的那个小将正取下头盔,居然真的是面如冠玉的宁耘。 旁边也有人道:“哎呀,原来是宁家的二小子啊!想不到他箭法竟是这样的好。”众人这才明白怎么会有人敢在皇帝射箭之后还如此的大出风头,皇后又大声叫好。原来是要让宁耘今日露脸啊,也好让那个蛮女看看我华禹的贵公子可不是只会躲在父兄荫蔽之下的。 阿萝脸上几许复杂,她方才本想去挑战一下这个小将的。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她嘴里的绣花枕头。可是他这些天表现得是像只懂吃喝玩乐一样啊。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谢陌看向旁边骚乱的人群,发现竟是那头笨拙却一贯乖巧的黑熊发狂了。它挣脱了脚镣手链正很凶猛的朝大帐扑来。因为射柳之后,第一个节目就是熊戏,所以它被带到了场边。 “啊——”旁边一个正上果盘的宫女尖叫一声然后轰然倒地晕了过去,果盘里的果子四处散落。 被这一幕惊到的场中众人这才站起四散逃逸。尚在射柳场中的萧槙也是陡然一惊,扬声道:“保护岚王与公主!” 天子亲卫方才也跟了出去,一时场中听到招呼的侍卫略定定神,分了一部分过去保护客人,一部分保护后妃。谢阡身为礼部尚书,陪坐在西陵客人旁边,忙指挥人保护西陵的使团众人,偷眼去看一眼妹子不由吓了一跳。 但见场中二十几个妃嫔都是花容失色,在贴身宫女护卫下争相逃窜,场面实在乱得可以。而谢陌却还端在在案后,一旁的侍卫想抢上前来,却被四下逃窜的妃嫔所阻不得近前。 绝不是谢陌临危不惧,方才混乱中她面前的大案不知被谁推倒了,正正压住她身前大幅的裙摆。玲珑使劲去拉扯,却只拉出来几根丝线而已。皇后的正装,款式繁复,质量上佳,尤其那大案还沉得很,所以一时很棘手。眼见侍卫一时近身不得,谢陌急中生智,从头上拔出一只金钗想用尖锐的一头划破衣服,但是试了几次,也不能将大幅裙摆割裂。 旁边的侍卫正用剑将大帐的帷幕割开,让四下乱窜的嫔妃和西陵使臣疏散出去。这个时候是各家顾各家,岚王那边也是一团混乱。 谢阡见妹子那边紧急,便让侍卫在这里护着,不要让已经到大帐门口黑熊靠近伤人,推开几个挡路的人就要过去。 岚王也道:“我等无碍,国舅快救皇后!”他心头也是焦急万分,如果皇后死于黑熊掌下,他这一趟来结的就不是什么善缘了。即便事出有因,皇帝也不会再待见他们,或者还要迁怒西陵。 萧槙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见大帐内一片乱象,谢陌却还巍然不动,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是趋马赶紧奔回来。却被禁军统领指挥人将他一人一马团团围住,陈亚夫也在高声喊:“护驾,别让皇上靠近黑熊。” 一时身遭的侍卫、禁军甚至还有朝臣团团将他围住,除非他纵马踏死几个,否则是出不去的。急得眼发红之下,也也只能拿马鞭抽了几鞭,“给朕让开!帐内侍卫,赶快救皇后!” 谢陌还在用金钗狠命戳着,身旁玲珑惊道:“娘娘,过来了!”一边跑到另一头拿起酒盅等砸过去想把黑熊引到别的方向,谁知它就认准了谢陌一般不改方向继续往前。谢陌偷空看一眼,黑熊果然是奔自己过来了。就离了五步不到了。 而哥哥也好,侍卫也好,似乎都要慢一步。她不想被黑熊一掌拍死啊,会死得很难看的。暗自后悔江啸走后,她因不喜那个替代的胡勇,又想着这段时日是在乾元殿起居,有天子亲卫相护,帐中也有大批侍卫,便没有随身将他带上。谁知道天子亲卫悉数随驾出帐,而帐中侍卫忙于对付一团乱象,疏散一众贵人逃逸,却是被阻隔不能及时过来救驾。 忽然有一只匕首伸到她面前,嗤啦一声割裂了她的裙摆。谢陌发现在黑熊威胁下她早已腿软站不起了,身旁的人一楞之下又伸手连拉带搀的把她弄起来,“皇后,这边走!” 谢陌被半抱半拖的从割裂的大洞里弄了出去,听得里头许多刀剑砍到肉上的声音。 “黑熊……” 旁边那人从缝隙往里望,然后说了声,“死了,你能站稳了么?” “还、还不行。玲珑呢?”谢陌这才抓着那人的手腕看清,危急中救了她的是梁晨。他方才也在大帐之中。谢陌第一反应居然是好在萧枫怀孕没来,不然他早该护着妻子逃命去了。 “美人哥哥,多谢了!” 梁晨一愣,“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这个称呼了。” “陌儿”从大帐里冲出一声血染的谢阡,他从梁晨手里接过惊魂未定的妹子扶抱住,然后向梁晨道谢:“方才真是多亏驸马了!” “我离得比你们略近些。” 侍卫来报,黑熊已经被砍死,心急如焚的萧槙这才能闯开一条路,进帐去看谢陌是否无恙。帐内一片杯盘狼藉,他看到大案下压着的谢陌的衣裙,恍悟她为何不逃,急急问道:“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已经被救出去了。” 萧槙闻言心内大定,从剖开的洞钻了出去,就见到他的一群女人全都在外头空地上,三三两两的被侍卫护着。见到他,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楚楚可怜的唤“皇上——” 萧槙无暇他顾,朝她们安抚的点点头,然后看清谢陌所在便过去,“你没事吧?” 谢陌正靠在谢阡身上,借他的身体遮挡她少了一大片的衣裙,“没、没事,玲珑呢?”方才玲珑走开去想把黑熊引开,然后就没看到她了。 “皇后,玲珑在这里。” 闻声望去,是宁耘正扶着玲珑出来。方才无人拦他,他纵马到了帐前,帮着众侍卫砍死了黑熊,当时临出帐的阿萝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玲珑你没事吧?” “奴婢的脚崴了,其他无事。” 郑达道:“娘娘放心,奴才找人照看玲珑姑娘。” 萧槙问隔得不远的岚王等人,“岚王与公主无恙吧?” 岚王忙道:“臣等无事!”顿了一下,“黑熊是臣进献的,惊扰了圣驾,还差点让皇后娘娘出事,臣罪该万死!” 萧槙看向破损的大帐,“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须怪不得岚王。看来是有人不乐见华禹与西陵的交好啊。”他把手伸向谢陌,后者摇头。她裙摆破损很多,现在人渐渐多了,索性便依兄长站着借他身形遮挡,不然实在是不雅。她是皇后,怎能当众衣衫不整。 萧槙看向郑达,后者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件披风。萧槙接过,裹了谢陌横抱入怀,面上一片戾色,“来人,送各宫娘娘和西陵使臣回去暂歇,着人善后。叫大理寺卿立即到乾元殿见驾。” 谢陌出声道:“皇上,方才多亏驸马救了臣妾性命。” 萧槙一愣,他还以为是谢阡救出来的,眼睛眯了一下,转头对梁晨说:“驸马救驾有功,朕回头自有重赏。” 梁晨躬身道:“臣是臣子,救皇后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说话间,龙撵来到,萧槙抱了谢陌上去。谢阡职责所在,去安排送西陵使臣回驿馆,对担忧不已的岚王道:“岚王放心,娘娘平素都还时常去看黑熊训练,从未出过事。皇上已召了大理寺卿前去,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岚王点头,“国舅,我等要再留些时日,看到水落石出才敢放心。一定要将陷害我等的贼子千刀万剐!” “下官只有比王爷更想看到水落石出的。”想到妹子方才差点丧于黑熊掌下,谢阡一阵的后怕。 谢陌这会儿还在龙撵里裹着披风发抖,拍着胸口说:“它就离我那么一点点远,我以为死定了。被它拍死很难看啊,会成肉饼的。” 萧槙拥着她,“别怕,都过去了!”自己却也有点后怕,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梁晨恰好隔得不远,救到了谢陌,那可就要天人永隔了。 “陌儿,梁晨救你,用的是什么?” 谢陌楞了一下,然后说:“没看清,兴许是哪个受伤侍卫手里捡的佩剑吧。”用的是匕首,十分的锋利,而且柄很薄很薄,想必是梁晨暗藏的。在君前只有侍卫才能带刀剑,其他人进殿面君都要解下的,不然有弑君之嫌。所以梁晨想必也是看情况实在紧急所以才拿出来用的。 说完沉下脸,“人家还在害怕呢,你就开始东问西问的。” “好好,不问了。我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早有准备。” 就算带了匕首在身上,也不能说就是早有准备吧。他偷偷藏一把匕首防身也是有的。就是不知怎么逃过殿上侍卫搜查的。 谢陌把头埋进萧槙怀里,似乎之前晃眼见到梁晨的靴子后跟开裂,兴许是藏在鞋底吧。 萧槙抚着她的背脊,无言的安抚着,肚子里的火却在熊熊燃烧。他无法去怪那些拼着挨鞭打也不肯退开让他进去救人的臣子侍卫。只能把气往背后的阴谋主使者身上撒。 难道主使者算得那么清楚,知道阿萝公主会邀他出帐射箭,还是本来他也是黑熊攻击目标?而其他妃嫔都能逃开,唯独陌儿面前的大案被推倒,黑熊还直奔她而去,这里头又有没有名堂?还有,那么巧,就是梁晨把人给救了。 谢陌还在想那头黑熊,原本它是多么的可爱啊,可是一转眼就变得成了煞神一般。现在想到熊掌就在她头顶不远处她还不寒而栗,她都听到熊掌带出来的呼呼风声了。 “幸好你当时不在帐内,如果你因为我而面临危险,想必前朝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谢陌忽然认真的说。从来只有别人为皇帝牺牲的,如果皇帝为了救她和黑熊搏斗,即便什么事都没有,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因此涉险,就是她一大罪状了。 萧槙虽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可还是蹙紧了眉头。妻子有危险,他无法相救。她不怨怪,却想到这个上头去了,看事情也太冷然了吧。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依靠一般。可谢陌才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也不能跟她计较这个。 “以后不会让你再陷入这样的危险了。” “也怪臣妾自己啦,觉得大帐之中不会有什么事,就没有带胡统领在身边。”谢陌翻翻自己破损的衣摆,“这身衣裳,真是累赘得很。”华美高贵,可是逃命的时候差点就成了催命符。 萧槙发现谢陌一直不停的在絮絮叨叨,知道她还在害怕,只是借此分散心神而已。于是陪她说着话,等到了乾元殿门口抱她下去,安置在西轩室。让药娘给她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药物,看她睡着了,这才替她掖掖被子到御书房去见大理寺卿。 萧槙安顿好谢陌回到正殿。他跟谢陌平日基本是在坤泰殿起居,除非实在是忙,否则谢陌等闲不会到乾元殿后殿的西轩室来。萧槙对她这个心态感到有些好笑,坤泰殿是你的地方,可这宫里哪一处不是属于皇帝的。可是谢陌觉得在坤泰殿自在,那就由得她吧。反正不过是早朝时多走一段路而已。 大理寺卿裴政已等候在外,萧槙坐下便让人去传了他进来。裴政行礼之后被叫起,然后看到天子一脸铁青,眼里的光冷泠泠的。 “你说百兽园驯化黑熊的供奉死了?”这问的是下首站的侍卫统领。他先裴政一步进来,正在回话。 “是,当时已将他拿下。待杀死了黑熊,他就已经毒发生亡了,想是一早已经服下了可延迟发作的剧毒。”当时黑熊摇摇摆摆往大帐去了,哪里顾得上审人,结果就成了这样。 “好得很,朕给外邦使臣送行,黑熊突然发狂,皇后几乎命悬一线,朝廷的颜面都扫了地,现在你来告诉朕线索断了。”皇帝的声音很轻缓,却让下首的两人不寒而栗。 “臣死罪!”侍卫统领跪下。 “滚出去,等西陵使臣平安离去之后再发作你等。” “是。” V 23 新政 此时,西陵使臣居住的驿馆自然是防守格外的严密。既然知道是有人要挑拨华禹与西陵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华禹皇后险些遇难的事,西陵的使臣也同样是身处危险之中。 萧槙向裴政招招手,后者上前,听天子道:“旁的你不用管,就去查这事同魏国公府、梁国公府有什么关联。有什么直接来报朕就是。” “是,臣遵旨。” “去吧。” 当年华禹国力兵力曾一度势弱,异族如西陵北戎趁机入侵,先帝大胆启用新人将异族驱除,但在朝内就趁势崛起了云、谢二家,在外则有了以军功逐步升迁至国公的梁国公与魏国公二人。如今二人分别镇守北疆与西疆,虽是屏障,却也渐有拥兵自重之嫌。西边的事原本与梁家应该无关,可是梁晨在这件事里的角色让人玩味。难不成,梁魏两家准备联手了? 萧槙如今一边是依靠云太师手中的兵权与之互为牵制,一边是不断从军中提拔得用的年轻将领。也是要逐步的收回两个国公手中的兵权。挑拨华禹与西陵战事,那么魏国公就能有机会继续把持兵权。所以,今日之事,他疑心与梁魏二公有关。 梁晨那么凑巧的救到谢陌,这跟之前他被迫将江啸驱逐应当有关。他当然是想让江啸入军前然后有一番作为日后成为臂助,而且是脱离云家军的臂助。萧槙头痛谢陌那个恣意妄为的性子,她看江啸顺眼就带在身边,看胡勇不顺眼就不让他跟。从小就是个爱美嫌丑的家伙,要不然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事。这个是不是也在幕后主使的计划当中的?甚至还有当时大帐中一众妃嫔的惊慌失措的乱跑导致侍卫无法及时赶到皇后身边救援。他方才已经下令,以后皇后到哪里,哪怕是到乾元殿,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也必须带人随行。 梁晨对谢陌的脾性倒也是很了解啊。他还得领他的情,谢谢他救了谢陌。哼!萧槙越想越气,一脚踹飞了面前的锦凳,然后窝着火说:“郑达,打点东西赏赐驸马,可别简慢了。”别人算计了这场事,让他媳妇差点出事,他还得上赶着去谢谢人家。 “是。” 萧槙做了几个比较深的吐纳,然后让人将华禹全境图在地毯上铺开,着人叫云太师,苍鹰将军,还有京郊驻军的谭记大将军前来。此时,他还不得不倚重云家啊。 “贵妃那里情况怎么样?” 郑达刚打发了人给公主府送东西去,他知道皇帝的心性,定然是很郁闷当时英雄救美的不是自己。是国舅或者侍卫也就罢了,还偏偏是他很忌讳的那个梁晨梁世子。心头定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堵得慌。所以他斟酌着送了物件过去,也没有回话。听到皇帝问贵妃便回道:“魏嬷嬷说一切正常。” 萧槙点点头,低头去看地图。一会儿叫的那三人便陆续来了。三人在门口对视几眼,互相见礼。尤其是云太师和苍鹰将军互相多看了两眼。苍鹰将军同谭大将军是一同来的,他如今是残疾之身,萧槙以上卿的身份待他,在军中地位很是尊崇。而其子常浩也在京郊大军谭记麾下任职,不过前两个月违反军规被谭记重责了五十军棍,降了等级留用。苍鹰将军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当然不会记恨谭记,只是痛骂了儿子一顿。 郑达迎了出来,“三位,快里边请吧,皇上等着呢。” “有劳大公公。” 三人进去,见皇帝正对着华禹全境图愁眉不展,不由都严肃了面容。 “臣等参见皇上!” 萧槙抬起头,“都来了,坐吧。郑达给他们说说今早的事。” 今早发生的事云太师却是已经知道了,心底万分庆幸自己闺女孕中没有去。不过也不由得感慨谢陌命大,居然那样都未死,又被人救了。不过,这件事背后到底是什么就值得玩味儿了。 而谭记与苍鹰将军却是刚刚才听说,看皇帝在看着舆图,心道难怪了。 三人俱为一等武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都聚拢在皇帝身侧,一同看着舆图,皇帝指着西边和北边说:“不安宁啊。”如果再加上淮王,后果就更严重了。他已是让人故意的让淮王的人探知了江家和梁国公府的暗地交往,现在就看老大怎么做了。 这边君臣议事不提,谢陌却是幽幽一觉醒来,因着药娘用了药,她睡得倒甚是安稳。宫女见她醒了,让小厨房送上了午膳,正是从谢府回来的那位御厨给做的药膳,是玲珑叮嘱的。并没有药味儿但调养身体的功效上佳,药娘闲了也过去小厨房互相探讨一二。 今天的事,谢陌细细想来也觉得有古怪,可是,梁晨救她一命的确是真的。他如若不出手,她就真的死了。幕后之人兴许就是要把她弄死把这事闹大吧。是冲着谢陌这个人还是谢皇后这个身份呢,或者兼而有之。她单独去百兽园看黑熊却没有出事,因为那时身边侍卫只需保护她一个人,即便有事她也不会出事,而那日贵人太多搞得一派混乱反而是让人趁机做了手脚。只是当时都注意往大帐而来的黑熊去了,还真是没看到谁把大案推倒的。 玲珑只是轻微扭伤不要紧,修养两天就没事了。谢陌睡之前去看过她听太医说了也就放心了。玲珑是宫女,自然召唤不到太医,太医是给谢陌诊过脉后被她带过去的。 “聂萦,你去打点了补品给长公主送去,让人替本宫再道声谢。”谢陌仰靠在大迎枕上,想着这要置她这个人于死地的到底会是谁呢?要想弄死皇后的她就不去想了,那归萧槙操心。 云家有动机,只要自己死了,云裳再生个儿子出来,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后。趁今早那样混乱的场景借刀杀人不是不可能啊。可也不排除别人要杀的是谢皇后,然后准备嫁祸云家,这样一来,皇帝手里的力量就会削弱。侧头看见外头的侍卫像是比往日更密实了。 聂萦注意到了便说:“娘娘,皇上安排的,而且说以后娘娘即便是随驾也须胡统领带人随行。(.好看的小说)” 谢陌皱眉,不过经过今早的事,倒也觉得身边是得有人贴身保护才好。不然像今早,那些天子亲卫随着出了帐,她身边就没有专属侍卫了。不过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不兴自个儿挑人么。” 聂萦忍笑道:“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忠心和能力自是不必说的,相貌就在其次了。” “嗯。”谢陌闷闷应了一声,还是小命要紧,反正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回头萧槙要是因这个事骂她,她就跟他混赖。现在怕就怕哥哥让嫂嫂进宫训她一顿。 果不其然,她靠了一会儿,聂萦就进来说国舅夫人递牌子求见。 谢陌只得道:“请国舅夫人稍等,给本宫梳妆吧。” 黄氏进来,虽然碍着身份和聂萦等人在场,只是很关切的询问谢陌受惊的状况,只是故意细细说及家里每个人听闻此事后的反应,让谢陌顿时有如坐针毡之感。 “娘娘以后可得谨记身份,不可再有如此明显的弱点示人。” “知道了。”谢陌很想说其实一切都是赶巧嘛,可是这难保不是别人算计准了然后给挖的坑。 好容易把黄氏送走,又来了探视的人。 “皇后,洛王殿下来探望。” 谢陌很欢喜的说:“哦,他回来了啊,快叫他进来。”算一下,萧柏这趟跟着不语大师出门,已经三个多月了。 谁料萧柏进来之后,板着小脸先传达了不语对谢陌的责备。 谢陌瘪瘪嘴,又来一个教训她的。 萧柏看她这样,这才说:“皇嫂,是大师让臣弟转达的。” “我知道。”不然我乖乖让你小子教训。 “不过皇嫂的确是太大意了,臣弟听说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呢。” 正说着萧槙进来,咳嗽了两声,这是在指责谢陌,可也是在指责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想得不周到,保护得不周全。只是谢家嫂子也好,不语大师也好,不好直接指责他罢了。他想得不错,其实谢阡回了家关了门窗小声抱怨的正是萧槙。 “三弟,你回去告诉大师,以后不会再出让你皇嫂遇险的事了。”这件事实在是打他的脸,好在陌儿没事。 “是,臣弟一定转达。”萧柏见到萧槙,立时起来行礼,不由纳闷,怎么皇兄到皇嫂这里都不通传了。看皇嫂一脸自然,想来已经这样很久了。一时,心头有些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萧槙在谢陌身边坐下,看她精神不错,这才转头对萧柏说:“你上的折子朕方才看了,有条有理,不错。有大师从旁教导,看来你进步很大。” “谢皇兄夸奖。”萧柏站起行礼。 “嗯,你是先皇皇子,朕的皇弟,堂堂洛王,明日上朝堂去可莫要被那些臣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萧柏点头,“臣弟知道。昔年皇兄十岁替大理寺卿断案,臣弟虽不如皇兄甚多,明日也定不会丢皇兄的脸。” 听萧柏提起少年时的事,萧槙忍不住笑笑,“嗯。” 谢陌听他们这么说,知道是明日要上殿去辩论新政利弊。从萧槙的反应看起来,不语大师和萧柏出外看了几个月,试行的几个地方反响应该是不错的。想了想便说了一句:“朝臣好办,怎么都碍着君臣大义,再是觉得三弟年幼不曾经事总不敢当庭对王爷不敬。可是宗室之中不乏长辈啊。” 萧柏笑道:“大师说明儿他也去凑凑热闹。” 谢陌惊喜道:“这么出去一趟,大师倒是起了管世俗事务的心了。也对,佛家讲慈悲心,大师定是觉得皇上的新政不错,长久施行对百姓是有利的,所以才会大力支持。” 萧槙闻言露出点得意的笑来,成日家都有人在他耳边念叨新政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现在不语大师跟老三亲自到四处看了,回来说新政可行,怎不令他喜悦。而且,他派出去的人也不只不语萧柏这一拨,只是这一拨的身份对宗室最有说服力。所以,他并不担心明日会被那些空口白话的人给辩赢。 萧柏抿抿嘴,欲言又止。 萧槙看他一眼,“有话就说,小小年纪不要学那些人藏着掖着。”顿了一下又说:“你要说什么朕也知道,你折子里提了,有些地方官员假借新政之名敛财,鱼肉百姓。这些人朕定不会放过。” 谢陌看出萧柏似是有些惧怕萧槙,便对他说:“今儿皇嫂受了惊吓,你立时便赶着进宫来探望。皇嫂真是感激得很。”又想到他是奉不语大师之命代为进宫责备,一时有些羞恼,最后却是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是大师要训就自己训嘛,叫你个娃娃来代劳。” “臣弟哪里敢训皇嫂,只是臣弟临出发之际大师让臣弟带两句话给您罢了。再说了,皇兄都派臣弟差事了,臣弟早不是娃娃了。”萧柏辩解道。 “嗯,大师与你的心意皇嫂都收到了,难得回来,就留下陪皇兄皇嫂一起用晚膳吧,” “谢皇兄皇嫂留膳,臣弟想先去看看母妃。” 萧槙点头,“去吧。”待萧柏出去,他才把谢陌一把搂在怀里,“你没事儿吧?” 当生死就在一线间,什么临危不乱都是假的。谢陌现在都还有些后怕。不过,既然她坐在这个被架起来烤的位置上,日后也难免会遇到这些事了。 “我以后不敢随便任性留空子给人钻了。” “是我疏漏了。”萧槙在她耳边懊恼的说。 谢陌倒是挺惊讶的,本以为他会斥责几句,没想到直接把责任往身上揽了。她今日除了自己亲嫂子和萧柏谁都没见。那些妃啊嫔啊的,当时只是添乱,只担心自己跑不出去,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故意使坏的啊,可只有身边的玲珑一心想把黑熊引开而已。[.超多好看小说]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们最多到灵前假惺惺掉几滴泪。所以,谢陌一个都没见,省得看她们那副嘴脸。 次日朝廷的论辩谢陌不知究竟,只是吩咐后宫事务由贤妃暂代,她昨日受了惊吓要休养一段时日,连坤泰殿的宫门都关了。这是免得廷辩之后,那些宗室贵妇公卿之家的诰命来坤泰殿想撞木钟。不关门谢客,她就难以清净了。她是可以以皇后的身份,一个都不见。但是搁不住这些人日日打着请安或者是要侍疾的旗号来纠缠。 结果,廷辩之后那些人就都奔清宁殿找云太妃说道去了。云太妃不胜其烦,最后干脆搬到慧芷宫,说是奉旨照顾怀孕的贵妃,一概不予理会。连萧枫的长公主府都是大门紧闭不接待来客,说是要安心养胎。 萧柏此时正眉飞色舞的在给谢陌讲廷辩的场景。本以为谢陌听了会笑,不料她只是担忧的看他一眼,“三弟,你如今却是站在很多宗室贵戚的对面去了。不语大师德高望重辈分也高,他们奈何不了,你恐怕得听些闲言碎语了。” “臣弟自小就听惯了冷言冷语的,而且出去看的确新政对朝廷有利啊,那些米价面价油价都降了,老百姓说好自然就是好。何况这一年户部收上来的库银也增多了。” 谢陌叹口气,“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急了很容易出乱子。你皇兄急于用兵,可是国库银子不足,你回来说了这么多新政的好处,他就更加要放开脚步施行了。到时候激出什么事来,各地封王还有朝堂百官会不断的上折子言事。这倒还是其次,这两年吧,算是风调雨顺,可难保明年后年的不遇上什么大事,怕的是有人煽动闹事。到时候”谢陌往西边北边指了指,“边境不宁。”心想,萧槙让这两爷孙去当钦差,人倒是没选错,都是一心为公的。一个已经看淡名利只在意百姓疾苦,一个还小,胸中还有为生民请命的豪情不会打什么小算盘,可是这两人对朝政对天下大势的敏感度还真是不够。 萧柏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嫂,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这个,我小时候喜欢在书房玩,听我爹跟幕僚早就说起过西边和北边的事。再说,看了你皇兄对梁世子不惜以唯一的亲妹下嫁安抚。还有这次黑熊的事件,高举轻放,这不都是为了西边跟北边不乱么。”这次的黑熊事件,只推到畜生突然发狂,而供奉畏罪自杀上。岚王请罪萧槙不但不怪罪反而宽慰了一番,让兵部安排了兵马一路护送他们回返直到进入西陵国境。 原本萧柏只是在大相国寺读书习武,等到了年纪就会到封地去。那样,谢陌是不会同他说这些的。可是眼看萧槙竟然把他个十岁稚子都委以重任,而且这一次廷辨还大出风头。连宁耘萧槙都放到军中历练打算日后重用,萧柏这次展现了不少政治天赋,而且又大力赞同新政,想必也是要留下让他效力的。可他光有政治抱负跟热情是不够的,尤其这一场廷辨之后可是有不少反对新政的人把他给恨上了。 即便因为他皇弟的身份动他不得,等到他以后掌事扯他后腿让他诸事不谐定然是少不了的。本来就是被冷待着长大,只有一个疯了的母亲,没有人可以教导一二。如今在大相国寺那样单纯的地方长大,到时候入朝不被那些老狐狸不动声色间就整得体无完肤才怪了。 在谢陌最难的时候,只有萧柏给了她笑脸和关怀,所以不忍见他这满腔赤子情怀最后却被伤到灰心气馁。就算还能再站起来,心底的伤却难以愈合。 萧柏想了半晌,“嗯,皇嫂,臣弟有点明白了。可是要怎么办呢,臣弟可不敢去劝皇兄。你劝劝他吧。” 谢陌叹口气,“他听不进我的话,而且后宫不得干政,我提了他反而会认为我或者谢家有什么图谋,只会适得其反。不过你放心,这些自然会有大臣劝他的。他若急躁妄进陈相第一个会拉着他。” 萧柏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不是和好了么?”正月初一他明明看到皇兄皇嫂牵着手上山啊,皇嫂言笑晏晏的。而且皇兄进来都不通传,皇嫂也只是意思意思行了个礼而已。 谢陌苦笑,“他根本不信我,何谈和好。”萧槙如今对她,和对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有什么两样。而且,没有信任,即便是如今这样脆弱的关系也被被人轻轻一推就垮塌的了。谢陌如今怕的就是这几个月太平静了,然后突然出个什么大事。 “娘娘,肖充容带二皇子给您请安来了。” 萧烨对谢陌有排斥,萧蓉虽然比之前好些,但这两个都大了,很难再培养出亲切感来。不过二皇子还是粉粉嫩嫩一团,才刚满百日正是好玩的时候,初一十五肖充容抱了来谢陌便会逗上一逗。肖充容便索性隔三岔五的就抱着儿子上门来请安。只是如今,谢陌连本月初一的众妃觐见都免了,就是不想搀和进廷辩后的事情里去,所以让聂萦去打发了她,说是还是精神不济,等日后好了再抱皇儿。 “你回去的时候也直接就回大相国寺,省得路上遇到什么人被冲撞了。大相国寺那些人还是不敢找了去的。还有,你皇兄此次给你的侍卫没有收回,只要不是你皇兄要怎样,那些人就都是听你的,用好他们。听说你这次回来,还给你皇兄带回来几个干练的人才,日后既然你要入朝,那就别跟他们断了联系,但是也别太热络。” 萧柏退后给谢陌磕了个头,“多谢皇嫂教我。” 谢陌让人扶他起来,“皇嫂言尽于此了,看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想来不用多久就不用人教了。” 萧柏抬头看看谢陌,半晌告退出去。 一会儿小宫女又进来要禀报,她皱眉道:“又是谁来了?”她都已经把坤泰殿的宫门关了,也就今日见了萧柏而已,那些人怎么就都闻风而动了。先是肖充容打着抱二皇子来请安的旗号要进来,这又来人了。要知道,这每一个妃嫔身后可都是一个家族。谢陌一点也不想这个时候见她们。 “是侄少爷和魏良侯家的孙少爷、齐王家的小公子来看娘娘。” “哦,是他们啊,快叫进来。”谢陌这才笑了笑,没再给闭门羹吃。 那两个小孩儿多半也是得了家里提点所以撺掇谢旭一起来看她。不过,虽然是大人提点,说一声‘皇后娘娘那么疼你们,你们该去看看’,但小屁孩自己应该还是有心来看望她的。 至于为什么是这两个,自然是因为这两个是最小的,谢陌平日过去最喜欢逗弄他们了。 谢陌倚在榻上,看到三个小屁孩进来,一字儿排开给她磕头,“臣见过皇后娘娘。” “都起吧,赐坐。”谢陌的声音里有些笑意。然后刚站起的三个小屁孩就分别被宫女抱到大椅子上,都是两脚悬空的坐着,看着很是滑稽。 谢旭知道这是姑姑在整他们,平日里都是让他直接到榻上挨着她坐的,不然还可以让宫女抬锦凳给他们坐。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两脚悬空啊,所以他有点郁闷。 魏良侯的孙子叫魏朝,齐王的小儿子叫萧楠,两人看看谢旭,然后由萧楠开口:“臣等听闻娘娘受到惊吓,特来探望。大家都想来的,怕人太多惊扰了娘娘,所以由臣等三人代表树人院众人前来。” “有劳你们了。”谢陌听他还一副小大人样,也这么回道,像是对面的不是小屁孩倒是大人一样。 谢旭看看姑姑,虽然是倚在榻上,可是面色红润,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忍不住也关切的问:“姑姑,您还好么?” “你们特地来看本宫,本宫当然好些了。小楠,你也别叫皇后,直接叫皇嫂吧,这样听着亲切些。还有魏朝,你该叫本宫什么来着?” 魏朝想了想,“臣该叫皇后表姑婆。” “好了,好了,都到榻上来坐吧,这个样子说话费劲。”谢陌欣赏够了小屁孩装大人被放到大椅子上直接露馅的样子,招手让他们过来。 谢旭这才挪到椅子外侧,然后跳到地上,直接走了过来。另外两人也跟着做。 宫女们也是觉得这三个小公子挺好玩的,方才她们还想再过去把人抱下来的,结果都拒绝了。之前是猝不及防的才会被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去了的。 谢陌招呼他们吃点心,谢旭是一早就挨到谢陌身边去了,伸手拿起东西就吃,那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动手拿。 “别拘礼,本宫要是想看人拘礼,就不去树人院看你们了。直接在宫中看太监宫女磕头喊‘千岁’得了。” 毕竟是小孩子,又是平素熟惯的,魏朝和萧楠便慢慢把称呼改了,和谢陌一起说笑起来。把这些时日树人院发生的趣事儿一件件的讲给她听。 谢陌一直很有兴致的听他们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让人把他们送到宫门处交到各家接下学的马车里。 等到人被送出去,谢陌摇摇头,“这些人,主意打到孩子身上,居然让他们来刺探本宫是不是已经好了。” 虽然那两个小屁孩不知道根底,但回去大人肯定是要问‘皇后娘娘如今身子怎么样啊’。她就是懒得理事,不想见她们又怎么了。她不出去,她们还敢闯她这坤泰殿说事儿不成。真是的,萧槙是那号能听枕头风的男人么。眼见着如今他十之六七都留宿坤泰殿,就以为她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力么。推行新政充盈国库那是萧槙制定的国策,怎么可能被她说的放弃。她都避嫌不去提朝堂的事了,她们还使劲的想拉她拉谢家下水。 玲珑腿没事了继续回来当差,谢陌看她端来药膳,皱眉道:“我只是不想搭理外头那些事儿,你干嘛又给我端药膳来。” “娘娘,霍师傅的药膳,吃了有好处的。” 谢陌看她两眼,然后依言吃了。到了晚间沐浴的时候,谢陌将温泉喷泉拧大些,让出水更急,自然水声也更大,随后小声问在身后给她搓背的玲珑,“药膳里加了什么?” “大公子开的,可以冲抵洗胎药药性的东西。” “胡闹!”谢陌斥道,却没忘压低声音。 “娘娘,您一心为家,何日为己啊?既然您是打定主意不用那假死药了,倒不如安安心心在宫里过下去。” 谢陌本想问你怎么知道假死药的,转念一想,既然哥嫂都送霍御厨进宫了,自然跟玲珑通过气了。 “娘娘,您扪心自问,您如今把皇上当夫多些,还是当君多些?您这样是不成的。您总想着赎了罪再为谢家求到一个平安,您就可以放心了。可是,您这样真的是不成的。” 谢陌摇摇头,“我怎么忍心把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丢在这虎狼窝里,那是闭不上眼的。” “就是为了这个,水姑娘说您这样郁郁寡欢的下去,迟早短命。大少爷跟大少奶奶商议了,您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只是心病。您又这么喜欢孩子,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定然不舍,就会去争一争。如此,便会有求生之念。只要有这个念头,那火就熄不了。” “争?拿什么争?他现在待我同以色事人的女人有什么两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而外戚的助力,谢家却是他心头一根刺。” “娘娘,奴婢说错了,您也别乱想。您是正宫皇后,小主子自然就是嫡子,您不用争。只需把那起子不知自己斤两的人踢开替小主子铺平道路就是。至于皇上那里,那是您想差了。旁观者清,他对您虽不及当初,但绝不是您妄自菲薄的那般。而你们之间的误会因为皇上油盐不进始终无法解释清楚。可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如果能有个共同的孩子在中间联系着,岂不更能往好了过。” “他根本就不想要我给他生孩子。”谢陌有一些心动,可是想一想萧槙的态度,还有他对谢家的顾忌,还是有些打退堂鼓。 “难道您有了,他还不让您生么。您想想,如今已经有皇长子,皇次子,如果贵妃再生个皇三子,那您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不是更难过了么。” 听到云裳,谢陌的眼垂下。的确,如果让云裳得子,再加上云家的支持,她日后在宫中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近几年必定会用兵,皇帝要倚重云家,说不定什么时候真的把后位拿去交换什么。到时候难道她在云裳手底下讨生活么。那她还不得可着劲儿的折腾自己啊。 只是,孩子,还没有出世就得作为争权夺势的工具了。 玲珑知她已然被说动,但还有些犹豫,再接再厉道:“娘娘想为谢家找一条路,您有皇子那才是一条走得通的路啊。” 谢陌不再说话,只任由玲珑给自己搓洗。而玲珑却是额上滴下汗来,要说话,还要时刻留意着皇帝会不会突然就进来了。旁人自然是不敢在皇后沐浴的时候进浴室,可皇上是个生冷不忌的。虽然打听到他在乾元殿见云太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也说不准啊。现在话说完了,皇后也心动了,她才稍微松懈下来。 “什么时候能见效?” “大少爷说尽量多吃,娘娘不用急,反正皇上来得勤。”玲珑见说通了谢陌,想必日后她会有很强的求生欲望,那么就是大少爷说的,活个七老八十都没问题了。心里高兴忍不住调笑了谢陌一句。 “去你的!”情分不同,谢陌自然不会跟玲珑生气,不过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有那样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心底还是很期待的。 结果,当晚萧槙却没有过来,他带了云太师一同去慧芷宫看云裳,然后就睡在了那边。当然,睡的是从前的房间,云裳此际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肚子已经出怀。萧槙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看她,温存体贴,陪她一处说话,然后四下走动。有时候就在慧芷宫内转转,有时候也会到外头景致好的地方走走。 看到萧槙过来,云裳高兴的迎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皇上”,然后发现父亲也在,顿时欢颜更甚:“爹!” 云太师很想斥她一句没规矩,可是转念一想,嫁出去的女儿了,皇帝都没说什么呢。再说,这不是见出两人关系不错嘛。哼,都传皇后独宠,可那不过是这几个月谢阡出头为皇帝在士林中不断奔走的结果,可如今新政有些条款触及士林中人的利益,光凭了谢家在中间转圜那是不够的。士林的不满迟早爆发,到时候谢家无能为力的话,谢陌的宠恐怕也就到头了。 又想到方才在御书房的谈话,皇帝说及将来几年的用兵计划。这可是要他云家出大力气的。稳江山靠的自然还是武将。 只是可惜,上一次云家女儿生的不是嫡皇子,这一次还不是。不过,只要是个皇子,云家还可以再扶一个庶出皇子登上帝位。或者直接拉了谢陌下后位,那裳儿不就是皇后了,他的外孙自然也就是嫡皇子了。 云太师和云裳说了些家里的闲话,看女儿一脸的幸福,然后安心告退,由宫监送出宫门。 萧槙温言软语安置云裳歇下,回到旧日据所。郑达见魏嬷嬷进来,便带屋里人都退了出去,然后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魏嬷嬷,你真的通过脉象确认裳儿怀的是女儿?” “是,奴婢已经几番确认了。” “万无一失?”之前,萧槙知道云裳怀孕,这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他不希望云家坐大到自己必须拔除母族的地步,一旦云太师有了亲外孙之后生出别的念头,不但会毁了他对今后数年的布置,更会让他们这对舅甥、翁婿不得不兵刃相见。到时候云家不能保存,更是可能让华禹大伤元气。如若魏国公、梁国公也起异心,这份传了一百多年的基业就会在他萧槙手上终结。那些人也只是拿淮王做个幌子,事成后可不会真的奉他为帝,他那个性子弹压不住。 所以萧槙找了魏嬷嬷到供奉母后牌位的房间,恭恭敬敬的给牌位磕头,默默把心中所思所想禀明,然后再告诉魏嬷嬷。 其实魏嬷嬷并不吃惊,她说母后早说过一旦他登基,她会亲自出面阻止云家女儿再进宫,这才是对云家真正的保全。 可惜,他登基的时候母后已经不在了,而他又需要舅舅的支持,所以才迎了云裳为贵妃。 魏嬷嬷有一种特殊的按摩手法,可以让孕妇自然而然的滑胎找不出什么痕迹,这个萧槙是知道的。所以他把她找来,让她务必不能有一丝痕迹的办妥此事。 可是魏嬷嬷告诉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到可以探出腹中胎儿到底是男是女再来下手。萧槙当时大喜过望,他又何尝愿意亲手毁去自己的骨肉。 生个公主,既不用做那伤害亲生骨肉的事,也可安云家之心。在生育之时再让接生嬷嬷动点手脚,让云裳以后不能再孕,这样就几全齐美了。 现在要确认的,就是云裳肚子里真是个公主。面对萧槙是否万无一失的问询,魏嬷嬷迟疑了。 萧槙叹口气,“是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容朕好好想想。” 谢陌本是早早沐浴好就上床了,可是等来的消息是皇帝留宿慧芷宫。也只能撅撅嘴睡下,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入更才模模糊糊的睡去。 早起玲珑看她一直没起,蹑手蹑脚的进来拉开了帐子看,结果抱着个枕头睡得正美,脸上那笑已经是好久都没看到过的了。于是愈发觉得娘娘能生个孩子是好事,皆大欢喜的好事。 谢陌的确是梦到自己生了个胖娃娃,眼睛鼻子像她,她自觉眼睛和鼻子比萧槙的来得好看,而眉毛耳朵则像萧槙,可爱得不得了。 谢陌如今还称自己受了惊吓不能主事,所以也不用早起,玲珑更不想挨窝心脚,索性放下帐子由着她睡。 V 24 试探 萧槙下朝回来准备一起用午膳时,谢陌才懒洋洋的在穿衣服,还在懊恼着忘了看一下是男娃还是女娃。 “你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睡?”萧槙等春末夏初给自己换了常服和玲珑一起出去后,诧异的问道。 “已经起了。”谢陌嘟囔,看一眼钟漏真的有些迟了,这才赧然一笑。看到自己抱着的那个大枕头上还有口水的痕迹,想想如果遮肯定要被翻出来看个究竟的,索性不去管了。 萧槙却是看到自己的枕头正睡在床中央,想着谢陌可能是当自己给抱着,心头倒是有几分愧疚,放柔了声音问:“没睡好?” “开始没睡好。睡早了,反而没睡好。” 萧槙失笑,“我看你是闲的,你这门还打算关多久,宁耕和陈俏的事我下旨你出面,尽快定下来。” “真的要直接下旨?这才刚廷辩,姑姑那里怕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坎。” “宁耕只比朕小半岁,烨儿可都六岁了。前几年守了家孝又守国孝被耽误了。” 谢陌心知萧槙心意已决,要借这场婚事做文章。虽是双方父母都不情愿,但好歹两个小儿女是两情相悦的。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那臣妾就去操办。” 次日,谢陌便宣了陈俏入宫,与自己对座饮茶,“皇上如今要本宫操办你与宁耕的婚事,你自己是如何想的?别说什么听凭皇上皇后做主的话,本宫要问的是你心中的想法。” 陈俏微微红了面容,起身跪下,“臣女谢皇上、娘娘成全!” “不苦么?”大长公主不情愿,有的是可以收拾人的软法子。 陈俏仰起头,“有人知道,就不苦。” 谢陌心头一窒,是,有人知道就不苦。她自个儿的苦却是无人知道。萧槙不肯听她任何解释。她难道不知道进宫是一条多苦的路么。说起来,也轮不到她去同情陈俏,陈相的千金,又怎么能是一点手腕都没有的寻常女子。何况,宁耕是个有担当的人。 “既然你心里透亮,本宫就什么都不说了。”谢陌说着一笑,“现在要紧的,就是你赶紧给姑姑生个大胖小子,那她就不能为难你了。嗯,本宫会和她说,嫡子出生之前,断不许有庶出子女。” 陈俏还未起身,闻言又实打实给谢陌磕了个头,“臣妾谢娘娘,有娘娘在,臣妾必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谢陌哂笑,拿她当靠山,那她又拿谁当靠山去。 “日子是你自己在过,本宫能许你的就只是这个了。” 陈俏笑笑,“娘娘,够了。” “嗯,回家准备当新娘子吧,皇上不日即将下旨,本宫会派人协同侯府的人操持。” “是。” 待陈俏出去,谢陌一直在亭子里坐着,有人知道就不苦,有人知道就不苦……如果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作为纽带,她是不是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她之前说希望萧槙能够重新爱上别的女子,那不是真心的。如今两人的关系日渐缓和,她虽然时时告诫自己,也想着要熄了那颗心,只作为臣妾来对待萧槙。可是,心底还是有一丝未灭的火星的。这点火星经由昨日玲珑的劝说,还有今日见到陈俏的坚定,竟是有了要重新燃起的念头。想了半晌,对自己说:“一步一步的来吧。” 听说大长公主卧病在床,谢陌便找了为其诊治的太医来问:“听说大长公主病了,病情如何?” 面对皇后的亲自问询,太医却颇有几分支支吾吾。 谢陌明白了,大长公主其实没啥毛病,就是装病让儿子急一急,希望他顺了自己的心意。小儿子离了身边,每半月只一封家书捎回来,而大儿子执意要娶陈俏,她心气不顺呢。 太医可以帮着欺瞒云阳侯,可是皇后问及却不敢欺瞒。 “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即便顶了个母仪天下的名头,谢陌本也是不耐烦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的。但是既然萧槙给她派了活儿,又有些被陈俏和宁耕的坚守感动,她决定去蹚蹚浑水了。 回去寝殿坐下,谢陌说:“来人,给本宫梳妆,本宫要亲自出宫探望沐阳大长公主。” “是。” 负责梳妆的宫女立时按照皇后说的出行要求为她重新梳了发髻,而后再换上皇后正装。 萧槙在乾元殿批折子,闻报皇后来了,诧异的搁下朱笔。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什么话等不及他晚上回去说。 “请进来吧。” 谢陌进来,在龙案前行了大礼,“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何事找朕?” “臣妾听闻大长公主病了,所以请旨出宫想去探视。” 萧槙很快便明白了谢陌的用意,先示恩然后再指婚,“你可真够操心的。” “既然皇上把事情交给臣妾办,臣妾自然是要往好了去办。总是要尽可能的让姑姑心气顺一些。不然,宁耕一头是生母,一头是爱妻,两人如成水火不相容之势,他势必分心,不能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力。” “你说的也有理,去吧。就这一日半日都等不得么?巴巴儿跑来朕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既然有了打算,那就趁早实行啊。臣妾就是这个性子,等不得。”谢陌笑着说。她既然是打定了要加固他们之间薄弱的关系,自然是要一步一步的从各方面去努力。为皇帝分忧解难也好,生孩子也好,都是要做的。事不宜迟嘛! 萧槙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近点!” 谢陌依言近前几步,萧槙拍拍身侧,示意她坐过去。 谢陌此刻正一身正装,又是在御书房,所以觉得应该守礼一点。可是抬头看萧槙一脸不耐,正准备走下来,想想还是吃敬酒好了,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皇上觉得臣妾有什么不对么?” 萧槙点头,“就是觉得不对。”然后又凑到她跟前来看,近得谢陌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了。她用眼角余光瞟瞟外头,书房内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外头有郑达,应该不会有人进来。忽然感觉脸上一痛,却是萧槙伸手捏住了她脸蛋,还在用力拉扯。 “痛啊,松手!”谢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了。伸手去拍打萧槙的胳膊,她身上现在挂了不少的琳琅配件,这动作一大就叮叮作响。 萧槙这才把手松开,“一说到出宫去就眉飞色舞的,你在坐监啊?”今儿一看就觉得她跟往日不一样,神采间多了一抹飞扬。她是要出宫办事不假,但是想趁机出宫的念头让萧槙有点不舒坦。 谢陌捂着自己的左脸,“你就说行还是不行吧?” “行,去吧,早去早回。” “是,臣妾遵旨。”谢陌站起福了一下,退到门口时扶着门框回头抛个媚眼给萧槙,她如今青涩尽去,这一眼端的是临去秋波勾魂夺魄。 萧槙立时站起想把她叫回来亲昵一番,她人却已经出去了。看一眼桌上还堆得老高的奏折,萧槙哼哼两声坐下。死丫头,故意退到门口然后勾搭他。不过,她身上的女人味儿是越来越浓了啊。 谢陌出去以后,听着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心底暗笑。她方才是看到折子还剩下好多没批,所以才敢这么小小报复一下。凭什么捏她啊,可是他皮粗肉厚她又捏不痛他。当然是让他这么心痒难耐的却不得不留下批奏折比较好了。 然后想了一下,德妃喜欢炖了补品什么的往这里来,会不会让她捡个现成便宜?谢陌有些轻快的脚步慢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还要不要给他生孩子?要不要在这个宫里挣扎求存? 谢陌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门,心有点往下落。就在这个时候,小六子追出来,“娘娘留步,皇上说让您办完了事赶紧回乾元殿复命。” “知道了。” 走出乾元殿谢陌对玲珑说:“就这么去,大长公主跟本宫对坐没什么意思,万一冷场就不好玩了。咱们去树人院把谢旭他们三个叫上一道去。” 因是皇后召唤,教习爽快放人,这些个公卿子弟很是难教,尤其这三个最小的,成天的跟他调皮捣蛋。 “娘娘,您找我们什么事?” “陪本宫出去替皇上办差。” 谢旭瞪大眼,“我们三个么?” “对。” 谢旭跟魏朝萧楠对视一眼,都乐了,“办什么差?” “去看望大长公主,本宫有要借重你们的地方,上车吧。” 侍卫扶着三个小屁孩上了凤撵,谢陌这次出宫是摆出了皇后仪仗大张旗鼓去的。用她的话说,难得出一次宫,要把谱摆足。其实,也不是她嘴上说的这个理由,这次去就是示恩的,当然是要敲锣打鼓的去,让人都看到帝后对大长公主的重视。有了面子,沐阳姑姑的心气儿就容易顺了。既然这一次的联姻,是出于政治目的,她当然要帮忙把戏唱圆了。 “姑姑,要我们做什么啊?”谢旭兴致勃勃的问,另两个也把谢陌盯着。 “嗯,你们不用守礼装小大人,回头到了公主府尽情玩乐就是了。” “就这些啊?” “别小看了你们等会儿要做的事,你们也是在为皇上出力。合适的人要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萧楠道:“我们真的只需要去玩耍就够了么?” “够了。” 谢陌敲敲车壁,凤撵缓缓启动。 公主府自然是一早就得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沐阳也只得按品着装。虽然皇后特意让人颁下恩旨,让她不必出府迎接,只需等在府中就好。但毕竟来的是皇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侄儿媳妇,她也不敢怠慢。 “公主,皇后来了,总得有一个够分量的人去府外迎候吧?”跟随沐阳多年的侍女说道。 沐阳蹙眉,她还没有儿媳妇,家里除了她,唯一有品级的也就是长子宁耕了。 她瞧眼侍女,“那还不快去请侯爷过府。” 沐阳因为怄气,已经从侯府搬回公主府起居,还不准宁耕过府晨昏定省。父母别居,是为不孝。这也是在给宁耕施加压力。不过皇后亲临,门口连个有品级的人迎候都没有,那是大不敬。沐阳公主也只有妥协。 皇后出门嘛,自然不是说走就走的,所以宁耕收到消息完全有时间赶过来迎候。他就穿着云阳侯的袍服领着公主府的下人在大门口迎候。 宫中早来了人清道,洒清水铺黄沙,不断有人报告着皇后凤驾至何处了。 有小宫监在传话时告诉宁耕,“侯爷,皇后娘娘还带着国舅公子,齐王府和魏良侯家的小爷。” “多谢公公告知!”宁耕谢道。一旁的管家立时上前递了一个锦囊,小宫监捏捏知道里头的银子不少,眉开眼笑道:“谢侯爷赏。” 宁耕自然是让人去准备那三位小贵客的见面礼去了,上门就是客,何况还是跟着皇后娘娘来的。也把这事传进了内宅,让沐阳也好有个准备。 “侯爷,须臾便到。” “知道了。” 宁耕领着众人跪下等候。 凤驾亲至公主府,仪仗逶迤了小半条街,这是给大长公主府和云阳侯府天大的面子。 “恭迎娘娘凤驾!” 谢陌在唱喏声中由玲珑扶下凤撵,走过宁耕时停步说:“云阳侯请起吧。” “是。娘娘,这是臣的堂妹宁静。”宁耕不敢抬头,将旁边一同跪候的堂妹叫过来。他总不能带着皇后到内宅去,所以这把这个堂妹叫上了。这些时日,母亲称病,也是这个堂妹在帮着打理家事。 “哦,认得,也是故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捉迷藏呢。小静,你带本宫去见姑姑吧。”说着从玲珑手里接过一个凤血玉镯,亲手给宁静戴上,“这个给你戴,衬你的肤色。” “谢娘娘赏赐,娘娘,请!”宁静声音里有着激动,谢陌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比她小一些,自小心气就高,只可惜是旁系不是嫡系的,父亲更是庶子。(.无弹窗广告)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只要她心气没高到天上,择一稍低些的夫婿,也是能把日子过得很和美的。 三个随后被侍卫牵下来的小屁孩也过来跟宁耕打招呼,宁耕将见面礼递给他们,谢过他们来探望大长公主。 进到沐阳居住的院落,她头上绑着抹额迎了出来,“参见皇后娘娘!” “小静快把姑姑扶起来,外头风大,可别再着了凉。” 谢陌没去扶,沐阳也知道她是知晓了自己并没有什么重病,只是耍手段而已。在府外给她做足了面子,到了这里就小小的给她一个下马威。 “皇后请!”沐阳把人让了进去坐下,谢陌自然是坐了首位,宁静上前奉茶。 “姑姑可要保重身子啊,您瞧您这一病,两府上都没有可以主持中馈的人了。”主持中馈是当家主母的责任也是权力,谢陌这话自然是说她该娶个媳妇儿来分担了。宁静这个侄女虽可以承担一些,但毕竟是侄小姐,又是庶子的女儿,下头有脸面的下人都不会太服膺。而且,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 “多谢娘娘亲自来探视,姑姑其实就是心病。”沐阳也把话说开,心病也是病不能说她欺君吧。 “知道,今儿本宫就是给你送心药来的。哎,你们三个,快过来和大长公主打个招呼。” 那三个小屁孩上来,“给大长公主请安!” “免了、免了!”沐阳也将见面礼送给了他们,自然都是价值不菲的。谢旭偷偷冲谢陌眨眨眼,谢谢她带他们出来发这个小财。谢陌端起茶盏,咳嗽两声,意思是叫他们干活。 谢旭第一个过去问候大长公主的身体,另两个跟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房间里很是热闹。 沐阳听童言童语的问候自己,面容真挚神情恳切也不由微笑。她老早就羡慕有孙儿的同辈了。一下子有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围在自己身旁嘘寒问暖的,难免把这份渴望又勾了出来。 皇后的来意她自然是清楚的,又是说中馈无人主持,又弄三个娃娃到她跟前让她眼红的。 “好了,你们三个不要在这里吵着公主了。就到外头庭院里去玩吧。”谢陌看看沐阳的神情,知道她对小娃娃心动了,便赶了三人出去,吊一吊胃口先。 “姑姑,你也知道本宫是来做什么的。你这么从侯府搬出来,这不是让云阳侯难堪么?” “这里也是姑姑的府邸啊。” 按道理是驸马到公主府起居的,不过当年云阳侯有自己的府邸,婚后也曾住到这边。而沐阳婚后初时把宁耕他爹欺负得挺狠的,后来两情相悦之后自觉有些过分,为了表示歉意便放下天之骄女的架子搬到侯府和其他宁家人一起居住,这在当年曾经是一段美谈。 “皇上赐婚的圣旨虽然还没有下,但这京城里的世家贵戚可都是顺风耳千里眼,临在这节骨眼上,您离府别居这不但是让宁耕难堪,也是在给皇上难堪。”谢陌的声音里添了一抹严厉。 “这……” “您以为您这么做,是在向那些宗室贵戚表明您的态度,您是不赞成新政的。可是,代表云阳侯府的,是您还是宁耕呢?” 沐阳如果答自己,那就是牝鸡司晨,云阳侯府会受人轻视。 “自然是耕儿。” “就是啊,夫死从子,姑姑只需在府中安富尊荣,宁耕是能够撑得起这个家并且发扬光大的。还有宁耘也可从旁协助,兄弟齐心,其力断金。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云阳侯府自太祖与方后起兵就是从龙之臣,如今皇上欲推行新政,宁耕宁耘兄弟追随其后,姑姑应当以他们的立场为立场啊。” 沐阳知道,谢陌说这些,是在告诉她,归根结底宁府的荣耀,她的荣耀都来自皇帝的宠幸。这是国礼。而夫死从子之类是家礼。说她如今什么都没占着。话中也不无威胁,如果执意不从给皇帝难堪,那皇帝肯定也不能给你好脸,要她多为两个儿子的前程去考虑。 “娘娘,宁耘到底做什么去了?”沐阳忍不住问。 “替皇上办差去了,姑姑想小表弟了吧,这次兄嫂成婚,他自然是会回来的。” 沐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哦,那太好了。” “咯咯,谢旭扔给我,扔给我。” “接着!” 这个时候还敢在外喧哗的,自然是得了谢陌叮嘱放开了玩乐的三个小屁孩。 见沐阳被他们的欢声笑语吸引的往外头看去,谢陌趁机道:“等新媳妇儿过了门,过上一年,姑姑就可以抱孙子了。再过几年啊,这院子必定也是如此的热闹。” 自夫婿死后,虽然儿子孝顺,但沐阳心头还是很寂寞的。不管到何处去,看到别人家白白胖胖的孙子满地跑都羡慕的不得了。而且这次的赐婚,帝后摆明是先礼后兵,她是改变不了这件事的。如果皇后这杯敬酒她不喝,那接着来的就是皇帝的罚酒了。 罢罢罢,她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不就是新政会让她损失些金银么。为了儿孙着想,她也该好好的应承下来,筹办婚事。不然以今日龙椅上那位的性子,她损失的可就不只那些了。至于常来常往的人家,哪里有自己的儿子来得重要。皇后说的没错,她就算这么拧着,代表云阳侯府立场的也是儿子,那些人也会认为侯府是背叛了共同的利益。她又何必两面不是人还把帝后都给得罪了呢。 “娘娘,姑姑想明白了。姑姑这就搬回侯府,筹办婚事。” “好,姑姑想明白了就好。那本宫今天就算不虚此行了。还有一事,今日本宫已经对陈俏说了,会为她做一个主。那就是侯府嫡子没出世之前,不得有庶出子女。” 旁边侍立的宁静闻言脸白了一下,然后把头低下去。嫡庶之分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虽然她是嫡女,但父亲是庶出,她要矮人一头。对此沐阳没有异议,她心底自然也是看重嫡系的。 “好,姑姑歇着吧,本宫走了。” 谢陌留下带来的礼物出了公主府,玲珑问:“娘娘,要不要回趟谢家,送侄少爷回家。” 谢陌摇头,没请旨呢,还是不要妄动了,何况人家还叮嘱早去早去呢。再说她也急着想回去看看有没有被德妃捡个便宜去。 谢陌在宫门处把三个小屁孩交给来接的人,然后继续往乾元殿去。路上有侍卫追上来说沐阳大长公主已经在让丫鬟仆妇收拾准备搬回侯府了。 谢陌笑笑,倒是跟她一样,做出了决定就立即要去实行。 迈入御书房的门,谢陌蹲身道:“皇上,臣妾幸不辱命。”她都得到消息了,想必皇帝也应该知道了。估计连自己是怎么说服沐阳大长公主的都知道了。 “嗯,办得不错。” “有赏么?” 萧槙抬起头看看就在门口不往里走的谢陌,“有,你近前来,朕亲手给你。” “皇上忙吧,臣妾为皇上分忧是分内事。臣妾……”告退两个字含在嘴里没能说出来。因为萧槙已经眨眼就到了她跟前。 “跑啊,勾搭了朕把人撩拨起来你就撒丫子跑啊。” 谢陌四处瞟瞟,“没人来给皇上送补品什么的么?” “朕早就下了旨,妃嫔无事不许到乾元殿来,这里毕竟是议事的地方。为着她们来,反而要大臣回避,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就是那次德妃能够进来,也是他为了气谢陌放进来的。不然,也就是收下她送的补品,人是不会见的。 “正该如此,臣妾的事禀完了,这就告退吧。”谢陌说着想走。腰上一紧,“还往哪走你?要走也该往后头走。”萧槙直接搂着她往后殿走,谢陌瞥一眼龙案上,折子矮下去一些,可还是不少啊。 “折子……” “回头接着批,你今儿就别想走了。” 萧槙把她抱到后殿温存了一番,才重新开始批折子。谢陌这才有机会把自己身上繁复的正装换下来。方才萧槙很是心急,就这么抱着她又是亲又是摸的,如果不是那些折子真是堆得老高,肯定是要就在这里办了她的。 “陌儿” “什么?” “你之前出门时怎么笑的,再笑一个来看看。”萧槙放下手里批完的奏折要求道。 “那个是要讲心情的,说笑就笑啊。哎,你说给我的赏呢?” “嗯,我也知道刚才你不够,不过等我把这些看完好么?看完这几本要紧的朕就给皇后侍寝。” 谢陌走过来,挽着萧槙的胳膊巧笑倩兮的说:“好啊,臣妾等着。” 萧槙浑身一震,好家伙,长能耐了,都能反调戏他了。可是她这么在他身边挨挨擦擦的,他刚才觉得已经解了点馋的又给勾起来了。他强作镇定,“别闹,这几本都是明儿就要议的。” 谢陌嗤笑一声,松开手坐到旁边喝茶吃点心,一脸的洋洋得意。吃完了一块拿手绢抹抹嘴,“记得啊,今晚本宫翻了你的牌子,回头到西轩室侍寝别忘了。”说完扬长而去。 萧槙气结,果真是长本事了啊!却也只得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然后做几个吐纳,继续盯着折子看。 看了一张觉得实在是效率低下,决定先去把谢陌办了,大不了半夜起来接着看,瞧她那副得意劲儿,不收拾不行。刚刚抬起腿,郑达却一脸严肃的捧了张折子进来,皇后不在这里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敢进来了。 “皇上,淮王的折子到了。” 萧槙的脚步立刻停下了,“总算是到了啊,拿过来!” 展开来一看,淮王是在折子里详述了自己是如何发现淮王妃江氏和梁国公府有私信往来的。然后说他已经把江氏监视起来了,问皇帝如何做最为妥当。 “他居然来问朕如何做妥当,他自己没长脑子么?” 可是不得不承认淮王这手挺厉害的。虽然他心知肚明梁国公必反,可皇帝如今正在笼络安抚,要把时日往后推,甚至最后可以达到兵不血刃接收梁家兵权的目的。梁家现在不但不是谋逆要犯,反而是皇亲国戚,国之栋梁。所以,也不能以有私信往来为名就对江氏做什么。但是这件事情落在有心人譬如说皇帝耳目里,那自然是淮王府的大祸事了。他就干脆上了这道折子自辩清白。 按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一般人的处理方法无外两种,一是装作不知日后作为一个桥梁,那是可以两边倒,哪边得利往哪边走的;二嘛,就是索性无声无息的让这个女人消失。王府内院死掉一个妃子,要不露痕迹做成自然死亡当然不是难事。 可是,偏偏他这个皇兄就干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本末都给他奏陈了上来。末了问他怎么办?他本是要看看萧楹对这事的态度的,结果他把问题给他抛来了。哼,没有了江氏还能有王氏夏氏,真要沟通也不会因为少了个江氏就不成了。 “皇后好像挺有见地的,朕拿去问问她好了。你说是吧,郑达。”萧槙把奏折拿起来。年初他给萧楹挪了个地方,他上了道谢恩的折子,很温顺的就接受了。面对这次试探所作出的应对,也是无懈可击啊。 郑达心道,看来心病还是没去,皇帝问这一句,自然是不需要他回答什么的,于是躬身道:“奴才不知道,一切听凭皇上发落。” 萧槙盯着他,“嗯,对了,他就是给朕摆出的这个态度。朕的这位大皇兄,可是做过十几年太子的人啊,把自己放到这么谦卑的位置去,让人不习惯啊。” “再是做了多少年的太子,那也是让先帝爷亲自废黜了的。面对旁人,他是亲王,可面对皇上,他怎么可能还有丝毫傲气。您让他挪地儿,他不也就乖乖挪了么。” “哼,朕这位大皇兄一向谦和没有傲气,可是他有傲骨呢。”说完手执折子就往西轩室而去。 谢陌正在屋里比划五禽戏,自从每日做这个她身体慢慢的变好了。萧槙非常的赞同她练,说是练了这个她身体的柔韧度好多了。 呸,她难道是为了这个练的么。她是为了少得病少吃药。现在见萧槙走进来,倒是一脸的纳闷,不至于吧,他不是一向说折不压宿,从不怠慢的么。她就那么勾引了一下,他就连折子都不批回来侍寝了?谢陌想到这里有点乐滋滋的,想到这样就有机会怀小娃娃了愈发的开怀。 “皇上”她笑着迎了上去,结果看萧槙脸色不大好,还直接递了张折子到她面前,“看看。” “臣妾不敢看。” “是朕让你看的。”说完坐下喝茶。 看,是违了祖制,以后可能被挑刺;不看,是抗旨不遵。谢陌想了想这才拿起来,一打开就认出了里头熟悉的字迹,表哥的折子。可是,为什么给自己看,她纳闷的看向萧槙。后者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她便只好低头继续看,看了却大吃一惊,表哥的正妃居然和梁国公那边有勾结。 不过,好在他的选择是把一切老老实实的上奏。对于萧槙这样有些多疑的人来说,这是最妥当的态度。 “臣妾看完了。” “有什么想法?” “一样米养百样人,江家的门风一向清淡自持,想不到淮王妃……” “没问你对淮王妃什么看法,说说你对淮王这么做什么看法。” “这是淮王在向皇上表明态度啊,您怎么说他就会怎么做的。”谢陌捡不会出错的话说。 “你就看出这个?”萧槙挑眉。 谢陌心头很是为难,早知道是表哥的折子她说什么都不会看的。太自以为是了,还以为是下午到大长公主府一趟,萧槙很赏识她所以拿张难以决断的折子给她看,想听听她的意见呢。 可是现在看都看了,又被逼着回答,她也只能按照心头想的答了:“皇兄的处境非常的艰难,比三弟艰难多了。毕竟他曾是太子。”而且还是朝野关注,天下归心的太子。这对新帝来说,无异永远会是心头的一根刺。就像她现在,怎么说怎么做都会被挑刺。 “嗯,然后呢?” “所以,他只能想皇上讨主意,这样才会合您的心意。”谢陌小心的说。 “你很会为他设身处地的想嘛。” 谢陌心道,我现在就是这样嘛。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嘛。难道我还能说表哥上这道折子是存心不良,他想当好人保全妻子,可是又知道保全不了所以把事推到你这里来,让你来当这个坏人,下令赐死或是怎样。然后心头一凛,从他平日说表哥沽名钓誉这些来看,没准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样一来,表哥的初衷洗清嫌疑到底达到目的没有? 她抬眼去看萧槙,“臣妾不觉得皇兄是要把恶名推给皇上。这是他的秉性使然。再说了,恩由上出才是正理。至少,他没有隐瞒不报的意思。还有,臣妾觉得皇兄不会和梁国公有所勾结。” “如果梁国公夺了江山请他坐,你说他坐不坐?”萧槙的问题愈发尖锐。 “不会的,不存在这种可能。首先,有皇上呢,江山怎么可能被梁国公夺了。” “其次呢?” 谢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她直接说就是了嘛,还首先。这就是紧张之下脱口而出的后果。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就无法隐瞒了。 “其次,如果梁国公夺到了江山,他也会杀了皇兄,嗯还有其他譬如三弟这些皇子,再远一些的魏王叔他们,然后自己坐江山。” “嗯,有道理。” “这一点连臣妾都知道,皇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子江山是会异姓的,他绝不会做这样的千古罪人。” “如果他另有打算,只是借借梁国公的兵马用呢?要知道,在很多人眼底他才是正统。” “皇兄的太子位是父皇废黜的,因为、因为”顿了一下,没叫姑姑而称了废后,“因为废后屡次刺杀皇上。这样的大罪就算不株连,皇兄也无法名正言顺即位了。他现在能做亲王,都是父皇和皇上的仁慈,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萧槙端着茶盏,透过蒙蒙的雾气看着谢陌,半晌才道:“反正在你心底,他自然是万般都好!” 好酸好酸! “皇上,臣妾本来挺欢喜您来的。” “现在不欢喜了?” “臣妾本来以为您是过来侍寝的,结果是来挑刺的。”谢陌拧着手里的手绢,嘟囔道,“还说给人家赏赐呢,结果什么都没看到,还要吃排头。”解释不会被信任,只能这个样子说话了。 萧槙听她还在念叨侍寝的话,搁下茶盏,“折子很多,你晚上用过膳就自个儿先睡吧,不用等朕。”说完就回了前殿继续批折子。 谢陌看着他的背影,听起来饭都要自己吃啊,那还留她在这里做什么,让她回去不更好。可是既然他说了,她就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也得在这里呆着。 方才玲珑还偷偷告诉她,替她准备了梨花香浴呢。她一心想着泡了上床,萧槙这人虽然不需要勾引,但是偶尔增加点情趣还是好的。唉,白费心思了。 萧槙回到前殿坐下,第一张批的就是淮王萧楹的折子。让他继续留意着江氏即可,然后对他的坦诚相告表彰了几句。另外还赐了不少奇珍异宝,并两个美人给萧楹。然后独自用膳又把所有的折子批完了,这才往西轩室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初更,谢陌也早就睡着了。萧槙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打量,她瘪着嘴,有点委屈的样子。 委屈他下午让她看折子,然后又逼着她说那些话么。哼,在她心底,是从来都把老大往一个圣人去想嘛。那些好话一车一车的,想都不用想就出来了。 萧槙想着就来气,赶了给他脱靴的夏初出去,然后上床在谢陌留出的外侧躺下。然后不由奇怪:他什么时候变成睡外侧的了? 他伸手把谢陌搂进怀里,抱着抱着就心猿意马起来,又去解她的寝衣系带。 谢陌睡得正好被人骚扰,就‘唔唔’了两声,想推开他好睡觉。 “皇后不是点朕侍寝么?朕如今来了。”萧槙在她耳边道,然后覆到她身上,放纵自己沉浸在感官享受里。 V 25 表白 谢陌早上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伸手摸摸,被窝还是温热的。(.无弹窗广告) 要说萧槙不懂得体贴吧,他会到旁边的耳房洗漱,让那些太监喊‘皇上起驾’的声音小着些,免得吵醒还在睡的她。说他体贴吧,半夜硬是把人弄醒,根本不顾她的抗拒,一定要缠绵几番才肯睡下。也不想想他自己有几个时辰可以用来睡觉的。而且,昨晚又是那般发泄一样的,弄得她很不舒服。 一碰到表哥的事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谢陌总算是知道萧槙的心结在哪里了。原来他一直以为她爱的是表哥啊。他不是一向很臭屁的么,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误认知啊。 谢陌坐起身,感觉到身上酸涩的疼,尤其是下身。拢好散乱的衣襟她靠坐在床上想着,难道她就没有给过萧槙一丁半点的信心,让他知道她是爱他的么? “娘娘” 玲珑在外面听到点动静走了进来,见谢陌已经坐起来了便把帐子拢起来用挂钩挂住。看到谢陌脖子上紫红紫红的痕迹,好像比往日还来得深些。她赶紧把眼别开,把外头的衣裳拿过来服侍她穿上。 谢陌伸手摸摸脖子,萧槙昨晚情动时狠狠咬了她一口,她当时也奋力咬回去了,也不知道咬在哪里了,就听到萧槙嗷嗷叫了两声。 谢陌起身还是觉得浑身困倦,先泡了泡温泉再用早膳,然后去院里做五禽戏。做完以后着人去问,知道已经下朝了,不过还在和近臣议事。 嗯,皇帝只是垫了个底就去早朝了,想必那些大臣也是。 “去问问小厨房有什么吃的?” 小宫女很快来回话,备着十二色甜粥咸粥还有各色小菜。 谢陌对玲珑说:“你带人送些到御书房去,就说请皇上与那些大臣一同分享。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空着肚子怎么干活。” 玲珑应了一声带着小宫女送去。 谢陌倒不怕打断什么重要的议题,反正有总管太监在门口,如果真是不能进一定会给拦下的。 玲珑送去东西很快回来,说皇帝很是讶异的样子,诸位大人也纷纷向娘娘道谢。 过了一阵子,议事的陈亚夫等人散去,萧槙往后殿而来,搂着谢陌问:“今天怎么突然知道心疼起我来了?” 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谢陌低声道:“以前有些不敢打扰皇上,也有些别扭心思。” “现在没有了?” 谢陌抬起头,声音很低的问:“我昨天咬你哪了?” 萧槙恍然,“敢情是赔罪啊,走走走,进去我让你看看你咬哪了。”说完拖着谢陌就往寝房去。 进去以后,萧槙把龙袍解开,谢陌一看,她还真是会找地方下口,正好咬在他乳*头上,怪不得那么叫唤呢。 “活该,谁叫你半夜把人弄醒的。”谢陌翻开柜子拿出药箱,挖了一点药膏给他涂上。 萧槙昨夜吃饱喝足,倒也不会轻易的就被挑逗起来,低头看着小心翼翼给他抹药的谢陌,“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谢陌把药膏盖好,然后替萧槙系亵衣,然后中衣、外袍,依次打理好才说:“没怎么啊。”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对萧槙也算不上好。就这么一两件小事都能让他这么惊喜。 萧槙伸手摸摸谢陌的额头,后者把他的手推开,“我没发烧,槙哥哥,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啊?哦,好!” 谢陌伸手把萧槙抱住,后者楞了一会儿才回抱住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还以为今天会给他冷脸看呢。就算不这样,也必定一早起来就回了坤泰殿。哪晓得居然给他们送早膳来,他自然按下满心疑惑招呼近臣一起享用。众人道过谢倒也没太客气,看来果然是都有了饥饿之感。吃过后又奉承了皇后几句,然后才接着又议。方才本来有几分剑拔弩张的争执,这会儿也能心平气和的讨论了。 “槙哥哥,我以前一直都对你不太好。” 萧槙把人从怀里扒拉出来,定定的看着,满脸的疑惑。怎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不踏实感啊。 “我说的是真的,当然,你待我也说不上多好。”谢陌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这下萧槙觉得眼前的的确是谢陌了,“这个、这个,你不是说以后好好过么,以后对你好点不就成了。就因为我昨天拿了张折子给你看,你就……”萧槙当然是想谢陌对他好点,一心只想着他,但是又不希望是因为皇权。 “对啊,你昨天那样,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误会了。” 萧槙黑眸深沉,轻声道:“误会什么?” “你说呢。”谢陌嗔他一眼。 “真是误会?” 谢陌叉着腰娇蛮的问:“我在你眼底万般都好么?” 萧槙马上一副吐槽的样子,“你?你有一般二般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也没那么差吧,你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萧槙懂谢陌的意思了,他们彼此对对方的要求都很高,当然不可能是觉得对方万般都好。至于觉得好得不得了的人,那自然不是心头的那个人,因为人对最亲近的人、心爱的人要求都不低。任对方怎么做总是觉得他|她本来就该如此,还可以做得更好。 萧槙小声嘟囔,“希望真的是误会。” “什么?”谢陌把耳朵凑过来。 “我就试着信你这回吧。”萧槙重新把人抱到怀里,下巴就放在她头顶上,“我说,你好像进宫一年长高了不少啊。” 脑子里想起那个矮冬瓜的谢陌来,那时候他跟皇兄倒是时常走在一处,有时候没留神不知道她从哪里就冒出来了。她会拉着皇兄的衣襟下摆仰头跟他要银子,一派理直气壮的样子,“表哥,我又没有银子用了。” 然后皇兄就会眼角抽抽让贴身太监拿锭银子交给她的侍女。[]后来渐渐熟了,他就问谢陌怎么老是管皇兄要银子花,她说她跟爹爹要会被说,哥哥自己也没多少银子,表哥最有钱而且二话不说就会给她了。 然后他又问皇兄,为什么每次眼角都要抽抽,皇兄总是不说。他便又问谢陌,那时候的谢陌也就四五岁大,便告诉他因为她以后会是表哥的小媳妇儿,所以用他的银子是理所当然的。 再后来,谢陌便开始疏远他、躲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只是有礼的说她长大了,问他为什么不躲着皇兄,她摇摇头说不一样。 “你那会儿就五岁上下为什么就开始躲着我了?” “那个时候有一次进宫看到你在那里剥一只兔子的皮,身上手上都是血。好吓人的!我吓得转身就悄悄跑了,后来看到你想起你那时候的样子。当然要躲着了。” “觉得我残忍?”怪不得说他跟皇兄不一样呢,人家可是心慈手软绝不会亲自动手杀戮的。 “我那个时候小嘛,又从来没有看到过,后来大了知道自己每天吃肉其实跟你杀兔子也差不多,而且我冬天穿的裘衣、戴的围脖手窝窝不都是动物皮毛么。” 萧槙点头,“这还差不多,并不是听不得牛叫不忍杀之,让人牵远一点换一只羊杀来做牺牲就是仁慈了。” “是的、是的。”谢陌点头如捣蒜,顺着他的话说。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怎么喜欢上我的。” 谢陌觉得自己被他握住双肩,推到半臂之外盯视着,这样好像在被审讯啊。 “嗯?”萧槙眼里有些急切,不耐的提醒她快点说。 谢陌皱眉,“我怎么觉着你在审我啊。” 萧槙这才发现自己这样子好像是有点像,赶紧笑着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些急着想知道。”手安抚的抚着谢陌有些僵硬的背脊,“快说吧,等着听呢。” 谢陌抿抿嘴,“在大相国寺我偷偷躲起来哭母亲不久于人世,你头一回温言软语的安慰我,让我觉得你这人也不像我想的那么坏。” “你原本怎么想我的?”萧槙皱眉。 “你还说,每次都欺负我、逗弄我,好像我是你的玩具一样。幸好我气量大不跟你计较。” 萧槙明白了,他的逗弄伤了天之骄女的自尊心了。这倒是弄巧成拙,他不会像皇兄那样百依百顺什么都由着她,却是忍不住像调皮男孩一样的逗弄他,让她自小就不喜他。 “你那个时候很讨厌我?” “小孩子的讨厌不是真的讨厌啦。后来在大河里跟你遇到,水流湍急,你护着我,抓到鱼没吃饱也留一半给我。” “那是知道你能吃。”萧槙调侃道。 “你那么自私的人,居然能把活命的机会分给我。” “你说什么你!”萧槙假意卡着她的脖子摇了两下,不过也知道如果当时对象不是她,他肯定是直接抢了木桶把人踹一边儿去的。 谢陌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哼!说你欺负我你还不认,又是笑话我能吃又是卡我脖子的。” “这叫情趣你懂不懂,旁人我还懒得欺负她呢。”说着忍不住抱着谢陌狠命亲了两口,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现在懂了。我还没说完呢,你还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萧槙靠到枕头上,一只脚跷到另一只上头,脸上是恬然的笑意,连眼睛里都透出喜色来,整个人如一块柔和的美玉,看着暖暖的,跟平日冷峻的帝王迥异。 “后来瘟疫我不是疑似染了疫情么,你那么对我,我、我自然很感动,就、就……” “就什么?”萧槙故意的问。 “就喜欢上你了嘛。” 萧槙伸手一勾,让坐着的谢陌向后倒在他身上,而他则满意的嗅着她晨起沐浴后的清香,他的笑忽然慢慢止住,是,谢陌喜欢他,可是她的喜欢不够。在家族利益前,她的选择依然是牺牲他。算了,不去纠结这个了。说了不再去想那件事了,徒自让自己难过。 萧槙压下心头的不满,只想着谢陌原来喜欢的是他,不是皇兄。这个让他很喜悦,他相信谢陌方才讲的不是假话,那些发自内心的感受做不得假。而且,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小丫头在他心底的分量比他之前认为的来得重的。 谢陌继续说着,“那天曾太医说我不是感染疫情,只是普通发热,我就在心头说以后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和你一起生儿育女,看着他们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慢慢的长大。然后我们一起慢慢的变老。” 谢陌说这个话,当然是真心的,但也是个试探,结果听萧槙半天没有应和,只是一边给她当着肉垫子,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头而已,又不由得有些失落。他还是不松口!这样好的气氛都不松口。 萧槙却是想到云裳肚子里那个孩子身上去了。他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要不然,就赌一把吧。既然魏嬷嬷都几度确认过了,出意外的几率是非常小的。就算真是个皇子,他和云家此时关系正紧密,也还没到就要图穷匕现的地步。 等把梁国公收拾了再慢慢收舅舅的权吧。那时候他苦心孤诣要打造的青年将领和兵强马壮的军队经过一场大战的洗礼也就可以成气候了,就不用太倚重云家了。收了权,只要他们不负他,他自然会护着母族。心头想着云裳肚子里的孩子,萧槙恍恍然间就叫错了名字,“裳儿” 谢陌腾地一下坐起来,她在这里厚着脸皮表白,只求他相信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而他却在想着云裳,还叫出口来。转过身用力一推,正坐起来的萧槙就被她推倒了,她跳下床然后蹬蹬蹬的往外跑。 萧槙一声‘裳儿’出口,就知道不好,想撑起身子解释,可是手又护着谢陌省得她掉下床去,结果自己不好着力之下就被推倒了。 “陌儿”萧槙坐起来穿上鞋追出去,谢陌边跑边抹脸上的泪,结果一出来,庭院里尽是太监宫女还有侍卫的,吃惊之下看着她,然后赶紧把头低下去。她一愣之下站住,总不能这么哭着跑回坤泰殿去。 “娘娘,您这是……”郑达惊诧的问,再往下看,谢陌脚上连鞋都没穿,就是一双白绫袜。玲珑更是惊骇的朝她走过去。 萧槙这个时候已经追出来了,没理会旁人过去直接打横抱起谢陌,“陌儿,你听我解释。” 谢陌拿手捂住脸,泪水还在不停的从指缝里流出来。 萧槙把人重新抱回西轩室榻上放下,“我错了,你别哭,要不你打我吧。”说着拿起谢陌的手拍打自己的脸。 谢陌看都不看他,依然伤心的哭着,涕泪横流。萧槙无法,扯了她的手绢替她擦着,可是很快手绢就全湿了,而她还没有要止住的意思。要命的是一个字都不说。骂他也好,怨他也好,都好过这样子不声不响地掉眼泪啊。 萧槙自己都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很混蛋,“别哭了,只要你不哭,你要怎么样都好啊。” 谢陌现在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她要是这个时候还提得出要求来才有鬼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把一颗心捧到人家脚下,让人家践踏。 萧槙手足无措的,怎么擦她的泪都止不住,“要不,你哭出声也好哇。” 谢陌果然应声出声,声音还不小,既然哭开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哭,似乎要把心头的委屈统统的都哭出来一样。 萧槙现在也放弃给她擦眼泪了,看她眼睛都哭红了,声音终于渐渐消下去了,这才吐出憋着的那一口气来:“陌儿,你怎么恼我都好,别哭坏了身子,啊。”哭起来真厉害,怪不得皇兄从前只要听她预告一声‘我要哭咯’,就什么原则都不讲了。萧槙回忆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谢陌这么不顾形象的哭。第一次自然是在大相国寺为母亲而哭,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对了,她去年过生辰的时候曾经偷偷掉过一滴泪到茶里。但那也不是这样不管不顾,小孩子一般的哭法。 “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啊?” 谢陌还在抽噎,哭久了不是一下子就能止住的。 “皇上”郑达在外面叫。 “狗东西,叫什么叫!”萧槙火大的说。 “皇上,方才德妃宫中奴才来报,大皇子练习骑射,摔伤了腿。”报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方才皇后正放声大哭,他不敢说。但是大皇子从马上摔下来,这也不是小事,他也不敢不说。 “来报讯的人怎么说?” “就说摔伤,大皇子拧着眉把眼泪往回憋,太医院擅骨科的太医已经去了。另奴才问了不是从疾驰的马上摔下的。在场的侍卫捏了捏说是没伤到筋骨,但是还需要太医进一步确认。” “他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萧槙话没有说完,看谢陌哭得红肿的眼睛盯着他,忙凑上前,“怎么了?” “皇上去看烨儿吧,臣妾这里没有关系。本来臣妾也该一同去的,可是眼睛哭成这样,不方便出去。”谢陌的声音里满是灰心。 萧槙冲郑达道:“快去拿个冰袋来。” 玲珑早准备好了,闻声闪身进去。刚走到榻前,萧槙的大手就伸过来,她只好把冰袋奉上。 萧槙凑上去要替谢陌冰敷,谢陌则自己伸手拿过,“臣妾自己处理就可以了,皇上还是快去吧。摔伤不是大意得的,德妃跟烨儿肯定都是盼着皇上呢。您快去吧!” 萧槙心头有些埋怨事情都凑在一起了,却还是没有挪动身子。 谢陌忽然在榻上挣扎坐起,萧槙忙问,“你要什么?” 谢陌却是在榻上跪下要给他磕头,萧槙皱眉摁住,“有什么话说就是了,我都依你。” “皇上快去吧,皇上再不去,岂不是要臣妾背上不慈的罪名。也请替臣妾向烨儿解释一二,母后是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才没有立即赶过去看他的。” 萧槙对郑达道:“你先替朕过去看看。” 谢陌猛地抬头,提高了声音,“皇上——” “你这个样子,朕怎么能放心。” “臣妾不过哭了一场,孩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小事,您别替臣妾再招怨恨了。”谢陌话里有怨,孩子摔伤了,你不赶紧过去看,回头可全都怪在我身上啊。 萧槙心中的确也有些着急,对萧烨他还是抱着很大期望的,“那我很快就回来”又对玲珑说:“照顾好你主子。” 萧槙走了,谢陌无力的倒在榻上,冰袋就放在眼睛上。 玲珑看她的袜子脏了,便找了一双干净的出来替她换掉,也不敢问出什么事了。 而德妃正心焦的看护着儿子,太医正在摸骨,她的心砰砰的跳,生怕独子的腿有什么不妥当。哪怕是微微的跛了,那以后也是不能再指望那个位置了。 “皇上怎么还没有来?你去的时候见到皇上了么?”她出去问小太监,手绢都快拧成麻花了。 “回娘娘话,奴才只在外头见到了郑总管,乾元殿像是出什么事了。” “谁在那里?大臣还是后宫?” “这个,奴才不知道。不过奴才看到了坤泰殿的胡统领。” 丁柔的眼里现出一抹狠厉,“原来是她。”不过,谢皇后一心做贤后,一定不会拦阻皇上过来看烨儿,肯定还会一起过来做个姿态。这皇上没过来是什么缘故呢? 难不成谢皇后出了什么事把皇上绊住了?什么事能绊住皇上过来看摔伤的烨儿?难道,她怀孕了?不会,虽然没有明说,但宫里也还是有小道消息流传,皇上是不让皇后怀孕的。那能是什么事? “娘娘,太医请您进去。” “哦。”丁柔再朝门口望了一眼,还是不见皇帝的身影。 太医向德妃禀奏,确实没有伤筋动骨,所以无须太过担心,只要好好将息些时日就好了。 丁柔的心放下一半,没有伤筋动骨就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然后听到门口传来‘皇上驾到,淑妃娘娘到’的唱喏声。 皇帝是在门口碰到淑妃母女的,大公主曾经在德妃身边呆过四年,淑妃闻讯自然是要带女儿过来探望的。于是一前一后的进来。 “皇上”丁柔迎上去,然后又向淑妃一福,“淑妃姐姐” “烨儿怎么样?”萧槙问,脚下不停往里面去。 丁柔忙跟上,“万幸没有伤筋动骨。” “伺候的奴才统统拉下去打二十大板,还有看守马厩骑射场的,也是二十大板。教骑射的师傅,二十大板,换人。”萧槙瞥一眼院中跪的几个太监说道。 郑达应下,让人去执行。 顿时一阵板子落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在院中响起。萧蓉愣怔了一下,然后跟着萧槙凑到兄长床前,“皇兄,呜呜,还好你没事。” 萧烨小脸有些白,眼见父皇来了,坐在床边盯着他,耳中又听得外面打人的声音,心头一怯,“父皇,都是儿臣的错,不该争强好胜,急于求成。” 萧烨是见到树人院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你追我赶进步很大,怕自己会被赶超所以私自加大的训练量,疲累过渡所以才出事。这些萧槙在路上就都知道了。 萧槙这才说:“你自己知道就好,你开始学骑马的时候朕是怎么告诫你的,循序渐进。你这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有几分像朕。但是父皇的沉稳,你怎么就没学到呢。” “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萧槙又扫过丁柔,“你做母妃的,也该好好在打磨孩子性子上多下点功夫。别尽用到旁的地方去了。” “是,臣妾知罪。”丁柔低下头,眼圈微微发红。 淑妃见气氛有点僵,赶紧道:“皇上,烨儿的确是心急了些,不过他都是为了像他的父皇一样,能够早日百步穿杨,也在射柳的时候得个好彩啊。所幸没有大事,以后注意也就是了。德妃妹妹是做母亲的,能不心疼儿子么,就是臣妾看到烨儿这样也是心疼的啊。皇上就不要再责备妹妹了。” 萧槙这才缓和了颜色,“父皇知道你是想尽快做出成绩给父皇看,可是最要紧的还是把基础练扎实。你这样,不但你的众位母妃心疼,父皇母后也是心疼的。母后本也是马上要过来看你,可她身子不适,实在来不了。” 萧烨道:“儿臣谢过父皇母后淑母妃的关怀。不知母后身体哪里不适?” 萧蓉也说:“是啊,母后哪里不舒服,儿臣去看她。” 而淑妃和德妃都不约而同的在想皇后不是才刚从惊吓中回复,这又病得连门都不能出了。听两个孩子问,也都拿关切的眼神看着皇帝,省得让他觉得自己不关心皇后的身体。 “嗯,眼疾。” “严重么?”淑妃关切的问。 “不算吧,皇后爱面子,最不喜欢自己病病歪歪的样子给人看到,你们也不用去探望。” 淑妃心道,皇后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小孩儿,经常的生病,可每次都不让人去看望,去了也会被打发走。 德妃道:“既如此,臣妾等就不过去了。” 外头沉闷的打击声还在继续,萧槙虽然没有言语,但身上正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努气,所以在场的人谁都不敢求情。萧蓉看萧烨的眉头拧成个川字,想张嘴帮他替下人求情,可父皇的怒气这么明显,她有点不敢,最后也只是抿抿小嘴作罢,还朝皇兄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也别开口。 “虽然没有伤筋骨,也须好好养着,父皇得闲再过来看烨儿。” 萧烨知道父皇是要回去看眼疾的母后,心下微酸,却也只道:“儿臣无碍的,父皇整日操劳,还请父皇保重身体。劳父皇告诉母后,儿臣同皇妹都很担心她的身体。” “好!”萧槙出去,又在门口碰到过来探视的妃嫔,朝跪拜的她们说了声‘免礼’便上了龙撵离去。 丁柔看着花枝招展别有用心来看望自己儿子的妃嫔们,心头冷笑。对一旁素衣素钗最先过来的淑妃倒是多了几分感激。 来得最晚的是贤妃,因为她在处理后宫事务。众人见萧烨没有大碍,说了些托天之幸的话便三三两两的散了。本来还以为可以跟皇帝说上两句话的。谁知道大多数连照面都没打到。 贤妃拿眼找了找,问道:“皇后已经回去了么?” 淑妃告诉她:“皇后眼疾没有过来,只让人送了药来。你也别去找皇后,有事就斟酌着办,或者等上两天好了。那位生病了是从来不见我等的。”心头却也知道德妃也并不欢迎那些别有用心的小妃嫔,可是却不能像皇后一样,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贤妃和淑妃同德妃打了招呼并肩往外走,“嗯,那就等两天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走到门口,贤妃道:“妹妹还要回去继续忙,姐姐慢走。瞧着你这身子骨倒是一日日见好了。” “都是多亏了皇后娘娘。” 萧蓉朝贤妃一福,“贤母妃,儿臣告退。” 正在这个时候,慧芷宫的石嬷嬷奉命过来探望大皇子。贵妃身怀有孕,所以遣了她过来走一趟,便上来给二妃请了安然后再进去。 贤妃淑妃对视一眼,都瞟了一眼慧芷宫的方向,贵妃已经很久不在众人面前露面了。二皇子已然出世,等到贵妃再生个三皇子,这后宫怕是又有新的变故了。 两人如今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大树就是皇后。不管从这个方面还是从自己内心所想,都是不希望贵妃一举得男的。那一位,从前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真要生了皇子,怕是要飞起来了。 可是皇后就这么三不五时的病上一次,而她又占了皇帝大多数的时日,分给其他人的就很少了。那些低位妃嫔心头估计都在抱怨,她们是既无子女又无高的位分。皇帝雨露均沾,她们的位分也最多轮到一天,有些样貌家世差些的一两个月甚至两三个月才见到得皇帝一面。 也有人过来问二妃,是不是要去看望皇后。 淑妃似笑非笑的看了来人一眼,“说起来妹妹进宫也快半年了,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么?”说完便带着萧蓉上了自己的车子。贤妃也随即上车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半年皇后可也病了有几回了,哪次不是不允人入内探视的。早该习惯了,皇后说的不用劳烦众位妹妹前来探望,那就是客气话。说得不客气点,那就是不用来,不欢迎。 萧槙直接回了乾元殿西轩室,谢陌的眼睛还在红肿着,已经涂了药膏,是她自己带进宫的。哥哥给准备的药箱子实在是齐全。 “皇上怎么回来了?烨儿的腿不要紧么?”见到萧槙她作势要从榻上下来。 “不用起身了,他没什么大碍,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扭到了。”说完在谢陌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朕同她们说你是患了眼疾。” 谢陌的眼开始哭得肿起来,只能睁开一条缝,现在冰敷后稍好些,但还是一片红肿,闻言道:“是臣妾小家子气了,皇上后宫众多,偶尔叫错回名字也没什么的。” 萧槙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可是这么冷淡的态度,好像又要把他推开一般。 “原谅我吧,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出宫去玩。” “皇上叫错人,一次两次,真真假假的臣妾也不知道了。” 萧槙一愣,省起她这说的是那次故意叫宝贝儿还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以为自己都不知道身下之人是谁那次。坐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感觉到她虽然没有挣脱却是浑身散发着抗拒,“你自己才说过的事,可不准不认,更不准收回去了。”说完有些紧张看着谢陌。 谢陌扫他一眼,“回头哪天我也挑个好时机抱着你叫声‘表哥’,你就知道是什么感受了。”正柔情蜜意的时候插她一刀,然后他的长子出事,这些都提醒着她,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在他身上托付情爱,得到的回报也不会是完整的。 萧槙脸上有点发青,“别胡说!” “我本来就应该叫你声二表哥的。” “我们是夫妻,比那层关系可亲近多了,你别往远了叫。说到这个,我还真是迫不及待想带你出宫去,听你再叫一声‘夫君’。” “你忙成这样,我怎么好惦着让你带我出去玩。真要赔罪,就让我自己出去吧。” 萧槙脱口就要说‘不行’,可是听谢陌的话音像是让她出去就原谅他的样子,便问道:“让你出宫去玩一趟就肯原谅我了。” “嗯。”不原谅又能怎样呢,只是,那颗想要向他靠拢的心又被推远了些。 “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特地挪时间陪我,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了还不行么。” “你嘴里不怪,心里是怪上了。”萧槙看着她的眼,想起她开始是无声无息的流泪,到后来嚎啕大哭,很是心痛。 谢陌闭上眼,“眼睛有些胀,我干脆睡一下,想来一觉睡醒就好多了。你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正事。总是晚间熬夜批折子,纵使年纪轻时日久了也受不了。” 谢陌说完,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斜,她觉得眼睛的确不是那么酸胀了,便睁开来,却见到萧槙就坐在她旁边,在小炕桌上批着折子。 “醒了?”萧槙听到动静搁下笔,甩了甩手腕,然后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亲,“醒了就起吧,这眼看着是好多了。” 谢陌坐起身来,看萧槙下了塌在屋内走动。坐久了身子想必是有些僵硬吧。 萧槙从德妃那里回来看谢陌已经一脸平静了,然后还很快就入睡,他心头有些打鼓。像上一次刚知道云裳怀孕的时候,那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推他下床并且得逞的任性女子才是谢陌。现在这么宽宏大量的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今早谢陌向他敞开心扉,说了这十几年对他的观感变化,也细数了是如何对他动心、动情的。他正欣喜若狂呢,结果犯个致命的错误,居然把她唤作了‘裳儿’。正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弥补的时候,传来长子落马的消息。过去看了,并无大碍。在院子里打人,就是打给丁柔看的。一心只想着督促儿子上进给她挣脸面,却不想想那才是多大的孩子。 待谢陌睡下,萧槙找人来问了,谢陌一直就在屋里,里头伺候的也就玲珑一个人而已。也不知那半个多时辰她想了些什么,跟早上那个至情至性的谢陌就像是两个人一样,整个人又变得清清冷冷的。 其实谢陌也没多想什么,她就问了玲珑一句,她说的那个事儿是哥哥的主意还是嫂嫂的主意。 结果是黄氏的主意,她说了很多次,终于把谢阡说动了,然后开了方子。 谢陌楞了半晌,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了声,“算了,顺其自然吧。” 嫂嫂出这个主意,自然是好意。只是,她考虑更多的是谢家未来的富贵,是妞妞和旭旭姐弟。这也是难免的。而哥哥,心头也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跟皇帝能够有破冰的一日。 她自己不是也存着这意思的希望,想借由孩子加固和萧槙的关系,最后能够让他愿意听她解释当年的事情。可是今天的事情无异于狠狠的抽了她一个耳光。 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可是孩子、孩子可以是她自己的。就算不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如果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谢陌还是想去努力一把。玲珑说的对,既然她是打定主意不用那药了,在这宫中孤寂的活着不如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她也会努力的活下去。萧槙这个样子看起来并不想要她的命,今天他的惊讶狂喜她都看在了眼底,他确实是爱着她的。太后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就尽量把日子过好吧。 V 26 备孕 萧槙在屋里踱步,其实也一直观察着谢陌的神情变化,见她愈发的平静淡漠,只是拥被而坐,忍不住走过来,“你别不出声啊。” 谢陌忽然笑开,“你想听我骂你不成,我可不会骂人啊。我从来也没有骂过人。” 萧槙挑眉:“你不会骂人?” “是啊。”谢陌的表情非常的自然,显然心口合一。这点教养她自信还是有的。 “玲珑”萧槙忽然提声喊了一声。 玲珑应声进来,后面还跟着送膳的一群人。 “皇上,您叫奴婢?” “嗯,你留一下。” 不是正经饭点,所以只传了十二道菜,就在榻上摆了小条桌用膳。 等人都出去了,萧槙说:“玲珑,你主子说她不会骂人。” 谢陌仰脸看着玲珑,示意她给自己作证。岂料玲珑看了一眼皇帝却说:“娘娘,您是会骂人的。您只是不会骂脏话而已。” “胡说!”谢陌不认账了。 玲珑只好移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您上次发热骂了皇上好久,他就在旁边听着呢。” “没事,吃饭吧。打是亲骂是爱的,你骂我那是因为你爱我嘛。”萧槙挥手让玲珑出去,和谢陌单独用膳。 “你也还没吃呢?” “没有,有时候忙起来就顾不上吃了。” 谢陌低下头,“须得按时饮食才好,这也是养生之道。皇上有万丈雄心怎能只顾着一时一事,该当好好保养,才是长久之道。” “嗯,皇后说的有理。你还同老三说了一通天下大势,说是此时推行新政不宜燥进,否则一旦有什么变故容易引起动荡,对于朕所图的大事也是不利。” 谢陌想了想,当时并无人在旁监视,难道是三弟告诉他的。 倒的确是从萧柏嘴里听来的,当时萧槙也很是震撼,他一向知道谢陌是聪明的,但却不知她的眼光如此精准,而且看出了他为自己登基十年所做的规划。 后来,她说服沐阳姑姑的经过又被人详细的说给他听,他觉得这个女子的确是配得上他的,足够和他并肩站在同样的高度,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上而去。 只是,心头始终都有一根刺。那就是怕这么聪慧灵透的她,不肯和他一条心。淮王的折子送来,把他的这个怀疑一下子点燃,所以他拿着折子去试探谢陌。并没有试探出什么,却被她看出,他心头认定她喜欢淮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探。 所以今早,她便向他敞开了心门。既然她喜欢的是他,而如今,谢家已经归附于她,她日后也不必再面对必须在家族和他之间做出艰难抉择。那么,他愿意试着去全身心的相信她,就像相信母后那样。 只是,谢陌如今又一副要敬他而远之的模样。萧槙既然打定主意了,便不会许她的心再远离。 今天的菜都是谢陌爱吃的,其中还有一道清蒸鳆鱼,她看着愣怔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 萧槙便要给她夹,忽然心里一动,“郑达,去小厨房弄一条活鱼来。”又压低声音道:“今早我一时口误,陌儿不要往心里去。我给你赔罪!” 说话间郑达已经用盆子端了条活鱼进来,他也不知道里头两位主子要干嘛,好在有现成的,小太监端来,他便接过直接端了进来。 萧槙看了一眼,这么大条!心一横,伸手抓了起来,鱼尾摆动,溅了郑达一脸的水。他茫然看着萧槙,还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把盆端出去,没叫不许进来。” 鱼已经被萧槙捏死了,谢陌看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等,郑达你把盆放下站在那里就是。皇上,您用不着吃生鱼,臣妾没往心里去。” 郑达本来不知该听谁的,可是一听皇帝要吃生鱼,赶紧把盆放下,“皇上,您可不能啊,这吃了要闹肚子的。” “闭嘴!” “真不用,放下吧。”谢陌心头有点好笑,居然有这样子赔罪的? 萧槙直接把鱼放到嘴边,张嘴就咬了一口,嘴上手上便沾了血,郑达想扑上来抢又不敢,只好看向谢陌。 谢陌本是跪坐着,这下直起身子,伸手去抢萧槙手上的鱼,“好了,别吃了,我原谅你就是了。” 这一眨眼间,萧槙已经生吞活剥的吃下去了三口了。 “真的?” “真的、真的。”谢陌把鱼抢下来,往郑达那个方向一丢,后者伸手抱住然后又放回盆里。而谢陌则挪到萧槙身边,用帕子给他擦嘴上手上甚至还有衣领处的血迹。 郑达见谢陌丢给他一个‘出去’的眼神,默默的端着盆子出去,让人把死鱼处理了。看这情形,是皇上把娘娘得罪了,所以才有早上娘娘鞋都不穿哭着跑出来的一幕,然后方才这一幕是赔罪的。是了,他想起来了,皇上说过他和娘娘飘在滔滔黄河里时分食过一条生鱼。 萧槙乖乖的任谢陌给他插手擦脸,待谢陌坐回位置便举筷道:“嗯,用膳吧。”不停的给她布菜, 谢陌心知此时谢恩怕是不妥,便夹起就吃。 “皇上也吃!日后您不可总是随心所欲爱用就用,不得闲就把用膳时间往后推了。我会督着的。” “好、好!”萧槙连声应了。 一顿饭吃饭,他拉着谢陌出去散步消食。 “陌儿,你的心我一定好好收着,给了我就是我的,就是你自己也不准拿回去。” “那我岂不是成了无心人了。”谢陌嘟囔。 萧槙作势想了一下,“好吧,心你留着自个用,可是给了我的情断不许你收回。” 谢陌苦笑,“这件事情,是由得了人的么。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收得回来,就做个臣妾也罢。” 听了这话,萧槙罕见的没有生气,反而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种事是半点不由人的。[]” 谢陌却是心头喟叹,帝后,终究是不能拥有寻常夫妻的幸福啊。即便真的倾心,也附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如今她对着萧槙说话,也是要用上心思了。这话只有这么说,他才能放心、才能相信。赌咒发誓,只会引来他嗤笑一声而已。 谢陌‘眼疾’好了之后,同萧槙一起去看过大皇子一次,当时萧烨正由伴读陪着在温书。 萧槙当时扫了丁柔一眼,冷泠泠的。 萧烨赶紧说是他自己闲坐无聊,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才要温故而知新。 “父皇,夫子说过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儿臣不想退步。” 萧槙骨子里也是个争强好胜的,闻言摸摸他的头,露出些慈爱的表情,“也好,不过不要太逼自个儿。你已经是一个让父皇很安慰的儿子了。” 萧烨忍不住露出笑意,眼底的茹慕之情更深,“谢父皇。”只是安慰,却不是引以为傲,这远远不够。 谢陌是嫡母,适当的关切叮嘱了几句,然后同萧槙一同出去。 入宫前,嫂嫂和嬷嬷都告诉过谢陌,女子月事的前后几日很容易受孕。这一年多,宫里也有几个女子怀孕。谢陌身为皇后,也有些职务之便,譬如说翻看彤史,还有各宫女子月事的记录。她隐隐觉得从那些记录来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想要孩子,那有些准备工作就得做。谢陌此刻很庆幸平日里自己随意翻看过这些。不然,她现在又不能召太医来问什么的。虽然就像玲珑说的,萧槙来得勤,而且甚少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不过能够多知道些还是能够增大受孕几率的。 只是,好像人人都说月事前后好受孕,而自己看来的却不是这样,反而是远离月事的日子受孕的比较多,至少宫里这几个女人是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不能确定,那么这段时日她就把萧槙缠住好了。但是,又不能让萧槙起了疑心。所以,让他来缠她好了。 这个,倒是不难。自从他吃了生鱼之后,就已经缠上她了。死赖着让谢陌就留在乾元殿,说是照顾他的起居。细事当然不用谢陌去做,只是到了时辰,就让玲珑领着人把膳食送到前殿去。遇上有大臣在,便多送些。晚间提醒他一声早些安歇。亲手替他宽衣更衣,有时候兴致来了做点小吃食,做砸了也逼他吃下去。 其实夫妻间,这也是该做的吧。不过萧槙挺欢喜的。而且,不是实在有要事,也蛮听招呼的。一来二去,两人都还觉得这样子相处有点子有趣。谢陌看到郑达眼底的感激涕零着实有些好笑,他平日肯定被萧槙欺负得挺惨。 “自从、自从……”郑达的话戛然而止,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谢陌也知道他本是要说什么了,自从太后去世以后,就没有人的话能让皇帝听进去了。她心头一阵涩痛,如果萧槙以后知道她现在做这些,初衷只是想要偷偷怀一个孩子,会怎样?她会不会弄巧成拙啊。到时候好不容易再培养起来的一点信任也荡然无存。 “娘娘”郑达见她走神,唤了一声。也只当她是想起太后的事来了。 “你也别欢喜得太早,也就这开始一段时日而已,过些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毕竟我又不是……”他娘。老娘的话那是一辈子都得听,媳妇的话就不一定了。情浓时比对老娘还要殷勤,情转薄时是不是见了就厌弃就不好说了。因为老娘只有一个,媳妇可以有一堆。 郑达的眼角抽了抽,提起茶壶给谢陌续水。 “大公公,您别抢奴婢的活儿啊。”玲珑在一旁笑道。 其实是谢陌在这边亭子里坐着看书,郑达路过就进来请安,然后闲聊了几句。他今天倒是不当值的。 谢陌把书搁下,“郑达,说起来你与本宫也认识有十五年了吧?” 郑达点头,“对,那个时候奴才刚到皇上身边,娘娘才两三岁。”忽而想起喂谢陌荔枝水喂多了,导致她在皇帝床上尿床的成年旧事,想笑又不敢笑的,脸上憋得都快变形了。 谢陌倒是不记得了,不过看郑达这样子,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起来自己童年的糗事。 “行啦,瞧那那张脸皱得跟什么似的。得了,不难为你,躲一边去笑吧。” “奴才不敢。”郑达把笑意憋了回去。 “去吧,去吧,伺候那么难伺候的主子,好容易得一天休,休息去吧。” 这下郑达更不敢走了,走了不是说他也觉得他主子难伺候么。回头不舍得对皇后怎样,光收拾他。 谢陌哈哈一笑,“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郑达这才告退出去。 笑颜明媚的皇后,不再那么冷峻的皇帝,渐入佳境啊。唯独缺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了。想必总是会有的吧。 “娘娘,皇上该下朝了。”玲珑提醒道。 “嗯,回去吧。”不然等一会儿又打发人出来叫她。 果然回去刚坐下,萧槙就从前殿回来了。进屋直接抬起双手,谢陌偷偷瘪瘪嘴,上前给他宽衣,嘀咕:“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个总打杂。” 萧槙现在几乎贴身的事都是她在亲自打理,连带着春末夏初也觉得没有了用武之地。而且萧槙近来异常好伺候,也难怪郑达在外头看到她,也会笑着上来满口不离嘴的好话。 萧槙闻言捏捏她的鼻子,“有意见?”一边又伸手穿上常服,让她给系好理好。 “下摆” 谢陌弯下腰,把袍服下摆的轻微褶皱给他抚平。也不知道萧槙为什么就对让她蹲下给他抚下摆有这么深的执念。明明春末跟夏初二人一开初见到皇帝总让她抚平下摆,在熨烫和挂放的时候已经格外注意了。可是有没有都要她做出弯腰抚这个动作,久而久之谢陌跟旁边的人也就都习惯了。 方才谢陌就这事向郑达打听了一下,结果他也不知其中缘故。[.超多好看小说]问萧槙,那是肯定问不出来的。谢陌想想索性丢开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从前太后喜欢给儿子理衣服下摆吧。想起他在这些生活小节上都是不断的怀念太后,谢陌的心往下沉。这样深厚的母子情谊,就算最后知道了真相,真的可以原谅她么? 萧槙见她站起后脸色有些不好,蹙眉问:“干嘛闷闷不乐的?” “答应带人家出宫去玩的。”谢陌嘟囔道。 “下个月,啊。”萧槙一副哄孩子的样子。 谢陌瞪他一眼,“下个月宁耕和陈俏大婚,你不是要带我去露个面喝杯喜酒,就算是带我出宫去玩过了吧?” 萧槙咳嗽两声,把脸别开。谢陌就知道果然是这样打算的。那算什么出宫去玩啊。 “别恼,别恼。到时候去露个面就走,然后宫门下钥前回来就成。” 谢陌转身出去问:“聂萦,云阳侯府的吉时是什么时候啊?” “回娘娘的话,钦天监测算出是酉正时分。”云阳侯府已是将婚事的一应事务报了上来。谢陌派了聂萦去侯府协管此时,以示重视。 谢陌盘算了一下,那就有两个时辰可以在外面逛逛,也不错了。 只是,事儿还没影呢,谢陌身边的侍卫统领胡勇和他的上司大内侍卫统领关雄新就来求见了。 谢陌瞪了聂萦一眼,聂萦陪着小心问:“娘娘,召见么?” “这个主,你替本宫做了就行。”这两人一来,谢陌就知道是聂萦在旁边听到了她和萧槙的私房话,知道他们到时候要从婚宴上溜出去逛大街,漏了口风被那两个知道了。这是来劝他们收回成命的。只知道来劝她,怎么不去劝劝萧槙。她就这么好欺负啊。 聂萦跪下,“娘娘,奴婢跟二位统领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啊。” “哼!又不是本宫撺掇你家主子去玩耍,本宫宁可自己去。” “就是娘娘自己也去不得啊,那大街上那么乱。” “宫里头就很安全么,上一次本宫好好生生的在大帐里坐着还差点出事呢。” 外头两人听到都是把头直往下低,脸上烧得不行。可是没办法,还是得劝啊。万一出去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从前不是也去过大相国寺么,难道宫里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就只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着好看啊,站着好看的那是仪仗。” 因为皇帝实在是不听劝的主,所以两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才想来求求皇后的。结果人还没见着,已经让皇后一句一句说得没话好说了。至于去大相国寺,那是大年初一皇帝说走就走,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劝上一句半句的。本以为皇后一向有贤名,怕是比皇帝好说话些,结果也是个任性的主儿。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关统领本宫无权干涉,可是胡统领如果想去仪仗队伍,本宫还是可以成全的。” 听了这话,胡勇一张黑炭似的脸也泛出红光来。他在坤泰殿皇后都嫌他长得像门神了,去仪仗队,那不是丢朝廷的脸么。再说了,他又不是靠脸蛋吃饭的人,凭的是实力升到如今的位置。一边在心头哀叹,皇上为什么要派他去坤泰殿。皇后看起来大度端庄,实则还有些小孩儿心性,刁钻得很。 关雄新同情的看一眼胡勇,原来大家的主子都不好伺候。 “不见,叫他们走。不然直接去仪仗队报道。” 两人无奈离去,胡勇问:“头儿,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消息万不可走漏,包括帝后将会去云阳侯府的消息也不得走漏出去,朱雀大街提前警戒。婚礼举行的前三天就在京城各处安插下人,保证两位主子安全无虞。”心头却想着难怪皇帝那么爱重皇后,果然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儿啊。 萧槙事后听说谢陌威胁要把胡勇弄去仪仗队,如果关雄新不识趣也照此办理,也是笑得一脸无良。 关雄新只得道:“皇上,西零使团归国路上遇到三次神秘人的袭击,如果不是有军队护送,恐怕岚王跟阿萝公主都回不了西陵了。上一次娘娘已经遇险,如果这一次再出什么事……” 萧槙把脸一沉,“朕的脸让人打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仪仗队也不会收容你们。当朕的仪仗真的就只是摆设啊。” 关雄新和胡勇磕头道:“主辱臣死,再有一次,臣的脑袋不须皇上来取,自己提头来见。” “朕要你们的头做什么,朕要的是皇宫安宁,皇后安康。” “是。” 把人轰了出去,萧槙蹙眉,上一次的黑熊事件摆明是有人要趁机置谢陌于死地,可能还不止一方人马。有的或许是积虑,有的或许是见到当时情势临时起意。 淮王上奏了江氏的事,大理寺卿裴政暗地里查询了两个月日前也来禀报,梁国公府的确和魏国公府私下里有往来。隐隐有以梁国公府马首是瞻之态势。而挑拨朝廷与西陵的关系,自然是为了让边境不宁,如此可以以仇养兵,朝廷就无法收他们手里的兵权。 “两个国公,倒是比正经的封王还要硬气啊。”萧槙撇唇说了一句。至于这事临时起意的是谁,暂时就没法子查了。或者查出来,他也无法去追究,只得再待来日了。只是,脸的确是只能让人打一次,再来一次,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谢陌在乾元殿起居,旁的妃嫔自是连雨露均沾的机会都没有了。这种时候,萧槙是不会用七宝香车招人到东轩室侍寝的。他自己也夜夜宿在西轩室。 谢陌一心想得子,也就顾不得招后宫怨恨这事了。反正不管她怎么做,那些女人也是恨不能取而代之的。不然,黑熊发狂那日的场面也不会那样乱了。稍微有序一点,或者有个高位的妃子临危不乱出头指挥一下,都不至于众妃瞎跑弄得侍卫无法过来相护。 不能因为后宫一时的平静,就以为真的是风平浪静了。她就专宠椒房了,怎么着,有本事来咬她两口。 谢陌摸摸鼻子,这后宫有本事咬她两口的也就是云裳了。她估着那日的事同云家多半脱不了干系,可是萧槙不能深究。能够使阴招害她的,德妃算一个,淑妃贤妃暂时不会出手。还有个有子的肖充容,听说她不能生养子嗣,成日家的想抱着二皇子往她跟前凑。这人想借她的势,暂时也不会出手。其他的,就是分别依附高位妃子的了。 唉,二十多个好妹妹啊。她也就只能把进宫之初拧成一股绳一样仇视她的好妹妹们瓦解成这样了。毕竟根本利益的东西是没人能谦让的。 现在,第一步是怀上,第二步是保住。但是最大的对手,应该不是那些女人。她低头看看在身旁小憩的萧槙,他的面孔最近柔和了不少,对她也更加的好了。倒是有些像回到了刚从疫区回来时的模样。她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脸,他似有所感,在她掌心蹭了蹭。 槙哥哥,我是真的想做母亲。念头一起,就无法遏制。那样,即便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到最后让我落得个色衰爱弛的结局,我总算还有咱们的孩子可以爱。 看看钟漏,伸手推推他的肩,“两刻钟了,该起了。” 萧槙被推醒,叹一口气然后起身,“人人都说当皇帝好,好什么啊,干的活比谁都多,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纵使是美味佳肴吃在嘴里也是寡淡无味。” 谢陌瞟他一眼,“但是,一语可决生死,而不是被别人一言定生死。” 萧槙正色点头,“这倒是,不然我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啊。”然后又伸手摸摸谢陌的脸,“我要不是皇帝,也绝不能得到你。就为这两个也值了。” “臣妾当不起,皇上心头最重的是九州万邦,日日夜夜所谋所划皆是为此。万里江山如锦,臣妾只是锦上添的那一只花。”更有甚者,还曾是他夺取江山的一颗棋子。只不过到最后他对棋子动了真心,她才变作了妻子。要不然今时今日怕不早当淮王余党拿下了。 萧槙盯着她,“你总是有这么多话说。” 谢陌过去替他把外衣穿好,然后接过春末递上的拧好的毛巾给他擦脸。心里喟叹,如今是越发的大爷了。本想调侃一句让萧槙再另给她发一份乾元殿掌班的月例,侧首看见端着铜盆的春末又作罢。春末跟夏初本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在这宫里的地位几乎是仅次于郑达。虽然是手中无权,但时时在帝侧伺候,谁不怕她们随口一句话就断了自己前程。就算不求她们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们。 可如今,萧槙近身的事都赖上了她,这两人也渐渐有了危机感。生怕皇帝从此弃她们不用,如果去做其他事务,那跟被贬了又有何两样。 谢陌想了想,便索性给她们找些事做,当她们是身边的女官一般。两人这才心下稍安,唯有被皇后差遣才不算降级,便事事奉谢陌为主,萧槙对此倒也并无异议。 等到萧槙去了前殿批折子,谢陌带着玲珑出去走动。 “听说谢旭也开始学骑小马驹了,咱们瞧瞧去。” 树人院里年龄大的一拨公卿子弟在学习骑射,小的那拨也吵吵着要开骑射课。因为刚出了大皇子摔下马的事,虽然是因为疲累在缓步前行的马上摔下来,分管的人就有些踌躇。 消息传到萧槙耳朵里,他倒是呵呵一笑,“居然慨然无惧,倒真有几分他们父祖的血性。准了,不过,只准骑小马驹,让侍卫牵着走走跑跑就是。告诉他们,做什么都不能忘了朕说过的须得循序渐进的话。” 树人院里的公卿子弟,里头也不乏冒尖的。萧槙想起来也是心有所感,也难怪自己的长子要急躁冒进了。 谢陌过去,宫人早在她落座之处放下了一道垂帘。那些小小孩童不必避讳,但教习骑射的、在旁边护着的侍卫却需要回避一二。 场中却没有骑马,而是一群小屁孩拿着木刀木剑,像是在玩打仗游戏一般。男孩子自然是喜欢玩这些游戏的,而且谢陌看着,教习并不是让他们胡乱操练,反而还在其中教导一些兵法诡道,也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同袍之泽。 “倒是有些门道啊。”萧槙哪找来的人啊,人才哪。 本是谢旭几日前跑来告诉她,说自己在学骑小马驹了,让她过来看的。今天过来虽然没有看到旭旭小人小马的英姿,但是见识到了这样的教授方式还是不虚此行的。不由想起宁耘去到京郊大营上课,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情形。 谢陌瞥了外头尽忠职守守卫着她的胡勇,心头不由叹息。这个人油盐都不进啊。她不能只依靠萧槙的保护,必须要有实心实意的一心为她的人,而不仅仅是听命于皇帝。否则皇帝的心思变了,这层保护反而会是桎梏。好容易和江啸慢慢培养出几分情谊,他又被人从她身边弄走。换成这个只懂守规矩,没有一点转圜的黑炭。 可是,她对自己身边用哪些人一点自主权都没有。也只有把萧槙派给她的人用好,别无他法。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收服得了这个胡勇呢。 她已经试过了,无论怎么对待他,他永远是那副样子。就连今早她刻意拿他的长相打趣,说让他去仪仗队,他也只是声音平平的告退。这件事就只有让哥哥去替她办了。 待到课的间隙,一群小屁孩被招进来吃点心喝水,方才玩了大半个时辰,一个个都出了汗。谢陌抽出手绢给凑到她跟前的谢旭擦汗。 “瞧着你们一个个,这几个月倒是都长高了一头,也壮实了不少。不错!”就连那两个开始谢陌觉得娇怯得跟女娃儿一样的也渐渐硬气了些。 小屁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和谢陌说话,“皇后娘娘,臣进步了两个位置。” “夫子夸臣了。” …… 到最后,连一顿可以多吃一碗饭了也拿出来夸耀。 谢陌最后乐呵呵的统统给了赏赐,对位置退后了的也鼓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回去以后,她就让玲珑设法把她的话捎回了谢家。 “娘娘,奴婢看着小少爷那样,长大了一准跟大少爷一样是文武双全的。”玲珑笑着说。 “嗯。” 谢阡习武是机缘巧合,谢家子弟历代都以攻文为上,就是谢阡如今出任的也是文职。但既然旭旭活泼好动,想必哥哥会把他往文武双全的路子上培养。 谢陌心里一动,然后又摇头,旭旭怕是赶不上几年后那场势必发生的大仗。就算赶得上她也不希望他去,所谓一战成名少年封侯,听着是光耀门楣,但其间蕴含了多少母亲的辛酸。恐怕这也是哥哥放心教旭旭学武的缘由吧。 不然,萧槙怕是以为他们谢家有意沾染兵权了。谢家如今只需要低调做事就是了。只要留有自保之力就足够,千万不能出头。出头的椽子会先烂的。 如今萧槙正在为各方掣肘而烦恼,想必不愿意出现势大的外戚。 云家,云家怎么除了太后,其他人都有些不知进退呢。是多年的身居高位荣华富贵让他们在渴求着更大的权势吧。反而是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太后知道这期间的艰险与不易。外人就只看到她的专宠与荣耀,无人知悉她一次一次为儿子的安全担忧的苦楚。 其实,谢家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当初姑姑废后,而表哥被废黜太子之位,爹爹被勒令告老还乡,一连失去三重依仗,谢家的人想必也不能有这么清醒的认知和对皇权的退避吧。如果没有三年前突然被推入波诡云谲中的经历,想必哥哥也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将谢家暗地里的势力交出了大半,老老实实的做一个臣子。看来人这辈子还真是祸福相倚。 谢陌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无法无天的,敢骂萧枫,敢打云裳。仗的不就是姑姑表哥还有爹爹的势么。如今的谨小慎微,也是因为三年前的事实在太大了。不然,今日的她怕是也是骄矜得很。有父兄靠着,有萧槙宠着,怕是早将这满园的花花草草都拔了给干干净净。萧槙的后宫可都是一颗颗棋子,怎么会容忍她这么做呢。到时候也只会怪责她不懂得大局为重,给他凭添麻烦。 旭旭至少还有十五年才可以堪大用,哥哥和几个同族的兄长正撑着谢家。可是不能青黄不接,谢陌转而想起族兄的几个儿女。这个倒不需她太过操心,哥哥会把他们都安排到合适的位置的。无论如何,谢家人都是同进共退的。倒是妞妞的婚事,这都快十二了,还没有能够定下来,让谢陌有些操心。 只是可惜,宁耕陈俏成亲的时候,兄嫂必然是要过府喝喜酒的,不然还可以趁机回一趟娘家好好地说说话。 从前谢陌只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需要瞒着萧槙的,对他派到身边的人也放一万个心。只觉得自己能驾驭得了,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就好。但经过黑熊发狂一事才知道,真的一心为她的还是只有自小相伴的玲珑。那日她带去的宫人可不止玲珑一个啊,乱起来也是各自逃命去了。这些事她不提,可心下不是没数的。 而且,黑熊的事件就算不是云家预谋的,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趁机阴她一把还是有的。可是萧槙只字不提。 谢陌不由想起了当年姑姑加害云贵妃和萧槙的时候,先皇的不作为。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吧。可是以先皇对云贵妃的深情遇到朝政大局也只有隐忍不发,中间还有一个他心爱的儿子。谢陌可不敢认为她对萧槙能比云贵妃加儿子对先皇的影响力还大。就如她所说,萧槙心底最终的是如锦江山,而她只是锦上添的那只花。 想到这里,谢陌看向外头的‘黑炭’,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她如今身处冰天雪地里急需的那块碳了。相信哥哥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替她网罗胡勇的。怕就怕这个人真的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如今可是靠他保命呢。日后说不得还有要借重的地方。 接下来还有聂萦、小初子,不能让他们只是怕她,得让他们敬她、服她。一个一个的来,最要紧的就是胡勇了。她的身家性命可都托付在他身上在了。 玲珑朝春末夏初的方向瞥瞥,示意谢陌这两个人就在皇帝身边,笼络好了也是好的。以自家娘娘跟皇上的脾性,虽然最近这段时日是过得蜜里调油的,但两人都是被千宠万惯的长大的,有时候也难免有针尖对上麦芒的时候。有人在中间转圜也是好的。 谢陌摇摇头,这两个人使唤使唤是可以的。但是要笼络,就会被怀疑别有居心了。她还是先把自己身边的人先收服了再说。手伸太长了,萧槙必定容不得。 再说了,转圜这种事,一个郑达足以。因为最要紧的,还是萧槙的心头愿不愿意转圜。他不愿意,再多人帮她说话也没用。反而让他会觉得她居然把他身边的人都拢过去了,连着这些人他也会不再如从前信任了。再说了,也不一定能把萧槙这两个心腹侍女给笼络得过来。从前淑妃德妃贤妃还在雍王府时,怕是没少打过这个主意,可是都无功而返。 真有事需要转圜,那也只能是郑达依着皇帝的行为行事。郑达能跟在萧槙身边十五年,凭的不是别的,就是他一门心思只有萧槙。事事以萧槙为先,萧槙心里一动,他立马就能见缝插针搭出现成又得体的台阶让他下。萧槙要是没动念头,那是谁也说不动郑达的。 “好累啊!”谢陌呻吟一声,然后问:“有水姐姐的消息么?”她有些想回去坤泰殿了,去逸庐呆一会儿,就装作她不是在宫中,而是在自由自在的神谷。 “没有,不然让大少爷帮着打听打听。她这人也真是,一走就走了,除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就再没消息了。” 谢陌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是避世之人,不得已才出世的。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清净跟自在了。毕竟我是皇后,身份所限,很多事跟我扯在一起就单纯不了。” 这样的朝夕相伴,萧槙和谢陌的感情也比前些时日好了一些。这一个月萧槙都未召幸其他妃嫔,两人在乾元殿后殿倒像是过上了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V 27 争取 得了闲暇,萧槙就坐在一边边品茗,边听谢陌弹琴。谢陌是从小苦练出来的功夫,在各色乐器上的造诣皆不俗。尤其是这古琴,从五岁学起,到十三岁方有小成,是时手上已经起茧,又以特制药水几近是褪去了一层皮才重又养出纤纤玉指。 谢怀远一向心疼老来女,但是也明白她日后是要做什么的,不对她格外严格那就是在害她。所以,该学的该懂的,都是名师教授,从不敢怠慢。身为皇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愉悦君王身心,为自己及家族增添荣光。 在谢陌指下,轻快的乐声不断流泻而出。这一个月她装作已经把那二十多个好妹妹都忘了,与萧槙缠缠绵绵的在乾元殿过着小日子,这琴声倒有几分是心声。 萧槙微微睁眼,“好似有憾啊?” 谢陌抿抿嘴停下来,“世事从无十全十美嘛。”她不顾后宫怨恨,把萧槙霸住,为的就是受孕,可是前几日还是见了红。虽然很快就过去,但难免有一些遗憾。已经一个月了,她再这么霸着,前朝后殿的就会有声音出来了。 萧槙点头,“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是这个道理,人这辈子总是会有点不圆满的。” 谢陌听萧槙声音里也有些喟叹之意,知他想起了自身父母缘浅一事。只是自己,八岁就丧母,而父亲如今隔了万水千山,又何尝不是父母缘浅。 “怎么了?”萧槙看她愈发郁郁,柔声问。 “想爹爹了。”谢陌声音闷闷的。 萧槙抚了抚她的背,然后转移开话题,“你这眉有些淡了,来,我给你描描。”说完拉起谢陌进内室,摁在梳妆台前。从妆台上找出眉笔,沉吟道:“时下流行什么眉形?” 谢陌臭屁哄哄的说:“我画什么眉形,时下就流行什么眉形。”这倒不全是吹牛,民间本来就喜欢模仿宫里贵人的妆扮,谢陌偶尔别出心裁的在端庄的基础上做一些改变,都会影响到民间的好尚。 萧槙伸手指抚着她的眉,“嗯,你这原本就是天生的柳叶眉,好做妆饰,不过还是天生的眉形就好。”说完取眉笔勾画。 “咦,这么多练习的机会,怎么反倒手艺生疏了啊?”谢陌看着镜子里渐渐成形的眉形调侃。 “别瞎喝醋了,这三年也就大婚次日为了气你给云裳画给一次。好了,看看怎么样?”萧槙站到谢陌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 “既然是皇上一番心意,臣妾就凑合用吧。谢主隆恩!”说罢起身作势一福。 “你——不识好歹!”萧槙伸手挠她的痒,谢陌很快就躲闪着求饶了,她最怕痒痒了,“槙哥哥,饶了我吧。” “下次再不识好歹,就在你脸上画个王八。”萧槙收手道。 “画小一点,画得别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也没关系,臣妾听说有人能在米粒上作画呢。到时候让他们猜臣妾到底又是什么妆。知道么,那些奴才把这些消息卖出去能卖二十两银子呢。” 萧槙感叹,“这还真是靠什么吃什么啊。” 正说话间前朝有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送到,萧槙一整脸色,“嗯,我去看看。” 还没迈步,慧芷宫的人来请,说贵妃略感不适。 对,这一个月破坏谢陌的神仙日子的就是慧芷宫时不时来请,然后淑妃德妃肖充容又各自用儿女为借口来请过几次。 “朕这里政务繁忙……”萧槙看到谢陌,“皇后替朕去瞧瞧吧。” 自从云裳怀孕,谢陌一次都没有去过,闻言也皱眉,小声道:“贵妃的肚子太过金贵,皇上还是忙完了自己去吧。”她连随同前往都不愿,别说自己去了。回头有个什么事赖给她,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躲还来不及呢,傻子才往前凑。 萧槙想了下,也压低声音劝道:“朕已经说出口了。你要是不去,别人能说的可就多了。有魏嬷嬷在,你放心吧!” 别人能说的,有抗旨不遵,还有妒忌不能容人,她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被人关注着的。也是因为之前有说皇后不能容怀孕的贵妃,从来没有表示过关怀的话,萧槙才想让她去的。 谢陌很是郁闷,她想怀怀不上,还得去看云裳炫耀。 “是,臣妾遵旨。” 谢陌坐了凤撵过去,脸色很臭。在辇车停下时,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做几个深深的吐纳,然后换上端庄得体的微笑。由玲珑扶着下车,心头想着,这地界,多来几次那都得得内伤。 “参见娘娘!” “平身吧。”一路都是慧芷宫的宫人在跪迎。 进到侧殿,云裳的寝殿,她才缓缓的由石嬷嬷扶着出来,“臣妾迎接凤驾来迟,娘娘勿怪。还要多谢娘娘专程前来探望臣妾。”云裳手撑着腰,圆圆的肚子顶起,笑得眉眼弯弯的。得知来的是谢陌而不是萧槙,她起初也不悦,可是马上就高兴了。从杜宝林怀孕到谢陌面前炫耀,她不是就一直盼着这一天了么。 萧槙让云裳怀孕期间免了一切行礼的事情,谢陌自然知道。当下笑道:“贵妃无事吧,可召了太医?有紧急政务,皇上不能过来,遣本宫过来看看。”看到云裳眼里含喜嘴角噙笑的样子,谢陌果然是心头又一窒,可是还得保持着正宫皇后的大度,关切的问询。 云裳于是笑得更加甜美了,“谢皇上和娘娘挂心,略略动了些胎气,现在好多了。娘娘请——” 谢陌自是不好直接转身就走,只得忍着心头想吐血的冲动继续入内慰问。 果然,进去以后,云裳便不断地和她讲腹中孩儿,什么时候感到胎动,现在每日还要踢上她几脚,萧槙也会蹲在面前贴着听她肚子里的动静,最后还拎出她亲手做的小衣裳给谢陌看。 谢陌看着,那衣服倒是男女都能穿的,“嗯,亲手做贴身小衣,这也是贵妃母子连心,爱子心切。” “不只呢,臣妾还给皇上做过一件亵衣,他说穿着很是舒服。” “是么,皇上挺挑剔的人,都说贵妃做的衣服穿了舒服,那看来贵妃的针线活做得当真是不错的。闲了给本宫也做一件吧。” 云裳的笑有些凝住,说起来,谢陌是后她是妃,这件事她也无可推迟,僵着脸道:“孩子渐渐大了,臣妾现在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没得空做这些了。还请娘娘见谅!” 谢陌大度的说:“没事,贵妃生育后养好身子再做也是一样,本宫等得。哪里能让你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给本宫做衣服。”别说衣服,就是叫你做鞋袜,你也得给我做。做了我说好,让你接着做你还得做,穿不穿就在我了。想起不知萧槙的哪一件亵衣是她做的,牙根都在痒痒,真是酸! “是。”云裳也含恨应了一声。回头再想法子推掉就是了。 一旁站着石嬷嬷和魏嬷嬷,对她们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怎么都跟小孩儿一样。 当然,受内伤更多的还是谢陌,她又关怀了几句,然后准备离开。临了对魏嬷嬷石嬷嬷点点头,“辛苦二位嬷嬷了。” 二人躬身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皇后夸奖。” 谢陌面上淡定,心头郁闷的朝外走,后面传来云裳欢愉的声音:“臣妾恭送皇后!” “贵妃安心休养吧,不必远送。” 上了凤撵,谢陌吩咐,“在这宫内四处转转。”散散心再回去,不然她很可能回去把云裳做的亵衣找出来用剪子绞了。饶是如此,回到乾元殿她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心头也不舒坦。 萧槙嗣后回来,看她气呼呼的,也知道原因,便转移话题逗引她。不过谢陌这副在他面前表现出妒意的样子,自然是比贤后面孔更得他心。 “还有三日就是云阳侯府办喜事了。” 提到这个谢陌高兴了些许,就等着三日后出去玩耍一趟。进宫一年多,真是憋屈坏了。 可谁想到,她月事已经过了,次日早起又见了红。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自从按水清幽的法子调养,她的月事一直就很正常。前几日是正日子,虽然量不多,但过都过了,怎么又见了红。 月事跟生育直接相关,谢陌不敢怠慢,立时召了擅长妇科的太医来问。 萧槙听说召了太医,也从前殿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听说是月事不调他有点发囧。谢陌也有点囧,刚才明明是你一副一定要问清楚的样子。 “你每个月的日子不都是对的上的么?”萧槙小声在她耳边呢喃,声音轻得没旁人听得到。 “不知道啊,所以才要召太医来问问。” 正说着,太医正亲自来了,见到皇帝在并不吃惊,皇后每次召太医皇帝倒都是在的。当下取出小脉枕诊脉,诊过左手再换右手,一时萧槙跟谢陌都有点紧张又不敢贸然打断他。等到太医正将脉枕收了,萧槙忙问:“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就是。” 太医正躬身,“恭喜皇上,娘娘是喜脉。只是,胎像有些不稳,为了皇嗣还请皇上节制一二。” “什么?”萧槙震惊的问。 谢陌也惊讶的把手放到肚子上,原来她之前以为是月事的见红,是因为房事没有节制,赶紧问:“那,孩子没事吧?这、这已是第二次见红了。” 太医正蹙眉,然后道:“的确有些凶险,但只要好好调养,这一次臣有把握保住皇嗣。” 谢陌顾不得看萧槙什么脸色,又问:“那本宫的身体,可以承受怀孕生子么?”这是要抢在萧槙开口前先堵住他的话。太医正还不知道皇帝的意图,被问到说的应当是实话。 “娘娘根基不好,但从小有高人调养,虽然三年前伤了元气,但其后尤其是入宫后一直调养得很好,已是养回来了七七八八。至于说怀孕生子,当是无碍。” “好,下去写方子吧,本宫就把腹中皇嗣托付给你了。” “是。”太医正心内诧异,一向连个伤风感冒皇上都紧张得很,怎么这有了皇嗣居然一言不发。他突然想起听闻过的传言,皇上让皇后娘娘喝洗胎药,不让她受孕。可这事是在私底下有人说,并无实证。而且无人对他交代过什么,所以,他方才的据实回答才应当是该有的态度。于是收起疑惑下去写方子。 萧槙静默了半晌,才问:“你早知道了?” “哪能呢,如果早知道了能一而再的出这种事么。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是月事来了么。”上一次的日子正好对得上,所以谢陌也好,萧槙也好,都没有当回事。这一个月,两人跟新婚燕尔一样,等下红止住了,又迫不及待的在一起亲昵。却没想到两次都是因为没有节制导致的出血。而腹中的孩子,居然还能保得住。谢陌不禁感到谢天谢地!然后又怯怯的看向萧槙,“皇上”,两眼露出祈求。 萧槙站起来,“你歇着吧。”然后负手出去,脸上不辨喜怒。 谢陌拧着帕子,眼前除了玲珑,全是皇帝的心腹。如果他要把她怀孕的事隐瞒下来,不让外人知晓,她也无法可想。见萧槙要走,只有立即从床上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带着哽咽之声的唤道:“皇上”。 萧槙叹口气,把她的手扒拉开,“你容朕想想。” 想,想什么?想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谢陌立时便哭了出来,“呜呜,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皇上,别夺走我的孩子。太医正都说了,臣妾的身子可以生孩子。” “哭什么,上床好好躺着,玲珑,扶你主子上床。药煎来伺候她服下。” “是。”玲珑上前扶谢陌。 谢陌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我不喝药!” 萧槙一只腿已经迈出去,另一只还在门槛内,闻声冷声道:“喝不喝随你。想要保胎的是你,拒不喝药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心头却也知道谢陌是怕自己让人给她下打胎药。 谢陌在地毯上跪下,“皇上,臣妾请求比照肖充容怀孕时的先例办理。(.无弹窗广告)”肖充容的先例还是谢陌那时提出的,让娘家人进宫来照顾。 谢陌边哭边膝行到萧槙身后,伸手抱住他还没迈出去的那条腿哭,“皇上,槙哥哥,求求你了!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萧槙回头盯着她的头,隔着裤子他也能感到她的泪水烫烫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做这幅样子做什么?” “呜呜,等你说就晚了。哪有当父亲的知道有孩子了是你这个反应啊,臣妾好歹是正宫皇后,难道连生养孩子都不配么。您不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把太医正找来。”萧槙道,然后弯腰把谢陌从地上拉起来,“你是皇后,不要动不动就这样。玲珑,给你主子收拾收拾。” 谢陌想说她哪有动不动就这样,上次是为了保姑姑的命,这次也是为了保腹中的孩子。被萧槙抱起放到床上,任由玲珑用热毛巾替她擦脸。 太医正过来,把保胎的方子呈上,萧槙直接道:“玲珑,你随医官去取药来煎熬。” 谢陌知道玲珑因为伺候她多年,却是懂几分药理的,便也放下心来,知道这一剂不是打胎药。皇帝一直没离了她的跟前,他不出声,绝对不敢有人敢擅动她的孩子。 萧槙扫她一眼,问太医正,“每次都服下洗胎药,还会怀孕?” 谢陌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萧槙发现她是有预谋的。 太医正楞了一下,然后沉稳的开口,“还是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存在的,毕竟万事无绝对。” “嗯,下去吧。” 谢陌的心放下去,这一关算是过了。遂又眼巴巴的把萧槙望着,“皇上,方才臣妾说的事……”到现在,皇帝可连赏下头人的举动都没有,更别说把她怀孕的事公之于众了。 “你别又扑过来抱我的腿。” “是,皇上,您不是要臣妾压制二妃,让后宫势力均衡么。德妃贵妃都有子,臣妾如果没有,也很难说真的就压得住她们哪。臣妾娘家如今也没有什么势力……”谢陌试着分析留下这个孩子的好处。 “云裳怀的是女儿。”萧槙半晌说了一句。 “那臣妾也怀女儿好了。”谢陌飞快的接口。 萧槙失笑,“这个你说了不算。” “那你说了算。”谢陌抱着萧槙的腰,娇憨的说道。 “你别跟我胡搅蛮缠的,先好好养着吧。”萧槙眉头紧蹙着,心头头回有了茫然失措的感觉。 “谢皇上!”暂时应该是可以放心了。看起来萧槙也是真的还没有决定,应当是挺震惊的。谢陌摸着肚子,跟自己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可是光靠她一个人是不成的,就算她能求得萧槙答应留下孩子,这宫里的明枪暗箭也太多了。他这个父亲必须要出力,不然只要他不作为放任旁人来害她,孩子还是留不住。 眼见皇帝走了,谢陌把旁边的人包括聂萦、药娘、春末夏初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玲珑守在身边。 玲珑痛心的说:“娘娘,您何必那么卑微呢。”从小到大,何尝见过小姐这样,一共两次,都是在皇帝面前。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把谢陌点着了,她激动的说:“我能不卑微么,我的孩子能不能留下只在人家一念之间。有我这么卑微的皇后么,哪一任皇后从正宫门被迎进来,身边只能带一个贴身侍女的;哪一任皇后连自己身边的人事都不能掌握在手中的;哪一任皇后经历过大婚夜分给别人一半的耻辱;又有哪一任皇后每次燕好之后都必须喝洗胎药……” 玲珑急了,“娘娘,您别激动,太医正方才说让您保持心情平和愉悦的。” 谢陌苦笑:“平和,愉悦?”她平和愉悦的起来么,孩子的去留都还没有定论呢。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她还当什么皇后。平平常常一个女子,只要是堂堂正正的嫁了人,夫家会剥夺她生孩子做母亲的权利么。 直到现在,皇帝还没对外宣布她怀孕的事呢。她又不是偷人,有这么见不得人么。不就是怕云家、怕云裳有激烈反应么。他不是皇帝么,还怕臣子?这也太窝囊了吧。 “娘娘,要把您怀孕的事公布出去么?”谢家再不济,在宫里这点门路还是有的。到时候嚷嚷开了,皇帝就不得不面对了。 谢陌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要了,总得人家心甘情愿才行。”不然消息就算传开了,人人都知道皇后怀了皇嗣,但是她依然是可以落胎的啊。他们的感情真是经不起考验啊。一个不在他预料中的孩子,就可以什么都打回原形了。 云裳怀的是女儿,这个没生出来也可以知道么?因为是女儿,所以才让她留着么?萧槙,你未免也太狠了吧。后宫的女人是棋子,连你自己的孩子也都是棋子。 太医正又被叫了过来,他人就在隔壁,因此来得特别快。这样天大的好消息,皇帝居然秘而不宣,他也就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被期待的了。可是,如他所说,世事没有绝对,就算是喝了洗胎药,只要是有阴阳交泰,还是可能有孩子的。尤其,皇后近乎是椒房独宠的情况下。从两次见红来看,帝后的房事也是很频繁而激烈的。这样子会怀上也是很正常的。年轻夫妻没有经验呐,再见红一次,孩子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 皇帝没有说让他怎么做,所以太医正只是只是尽职尽责的帮皇后保住孩子。不然,将来有个什么,他可担当不起谋害皇嗣的罪名。尤其,这还是嫡出的,关系到帝位传承的。 “太医正,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可以知道是男是女了么?” “娘娘,有一秘法,妊娠四月以上,可从脉象看得出男女,男左女古,左为阳,右为阴,左脉疾、左脉大,即气盛为阳,有‘男左’一说,古脉疾、右脉大,则血盛为阴,故有‘女右’一说,除此之外还可从胎型来看,左侧左重为男胎,右侧右重为女胎,道理同脉象。这乃是大致诊断男女的方法了。可是,娘娘怀胎才一个月多一点,请恕老臣探不出来。”原本,皇后的喜脉都还未太显,这宫里除了他,旁人应该也是要再过些天才能摸得出来的。 谢陌看太医正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了她给予知道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也不多说,又问了一句:“这个,会不会有弄错的时候啊?”只是大致的方法,会不会有误差啊? “这个,一般来说不会。”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有失误的时候。云裳怀的还是有可能是男胎。 “嗯,你下去吧。” “是。”太医正心头喟叹一声宫闱深深,然后低头出去。 谢陌的手放到肚子上,头仰靠在大迎枕上。玲珑这才知道谢陌之前为何会有那样谦卑的举动。她以为皇后怀上了,自然就能公诸天下把孩子生下来。毕竟这可是正宫嫡出,就像当年的淮王一样,就算后来因为被废后连累废黜了太子之位,但至少还是一位亲王,在普通人眼里也是只能仰望的了。 结果,贵妃也是因为怀的是女儿,所以才能安稳怀胎到现在六七个月。那时候皇上一直温存体贴的对贵妃,她心底还为小姐不服气了很久,居然都是虚情假意么? “谁要是动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谢陌咬牙切齿的说。她不怕有人暗中窥视把她的话传给皇帝,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决心。 萧槙自然是知道了她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他此刻眉峰紧紧蹙着,问郑达,“消息还没有走漏?” “回皇上,目前还没有。” “看来几次肃清乾元殿,还是有效的,也不枉你还去永巷扫了一段时日的地。”萧槙一直在肃清乾元殿的人,从胡采女出事到如今,各方势力安插的探子倒是都清了出去。 郑达小心翼翼的说:“皇上,您得早做决断哪。” “她说谁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了?” “是。” 萧槙忽然笑了一下,“这才是谢陌,之前抱着朕的腿哭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那么骄傲的人,进了宫居然变得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了。我让她过得这么没有安全感。”说到最后还是喟叹。 “可是太师那里……” “是,他会拿母后的事出来说事。朕当初也误导过他,说迎谢陌为后一是因为谢家的势力,二是因为那是先皇的旨意。朕终将废了皇后,扶贵妃登位。”算是先哄了云家给他卖命吧。可是如今,两个不期而至的孩子,会把后宫的平衡彻底打破的。云裳如果生了儿子,云家势必要夺后位。如今谢陌也传出喜讯,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云家坐得住才怪了。这个孩子要保住可真是难。 谁动她的孩子,她跟谁拼命,那难道不是我的孩子么。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 云家对他专宠谢陌自然是不满,但此时云裳正六甲待产,他也绝不会再接受另一个云家的女儿。所以,这一年多总是要有人承宠的。是别人不如是一直在喝洗胎药的谢陌。这就是云家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之前觉察他有意和谢陌缓解关系,小姨和舅舅都出了手。后来知道他不能任他们拿捏才暂时作罢。可是如今谢陌怀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怕是非得要乱一乱不可了。 云家是支持他登基的力量,如果倒戈,情况会很棘手的。但是,他们定然也是不会轻易和旁人联手,只会从云裳的肚子着手的。这可得让魏嬷嬷盯着点儿,不能让云家淆乱皇家血脉。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给他生个皇子出来,再把谢陌肚子里那个弄掉,最后再把他弄掉。不行! 不过,以舅舅的老谋深算,想必是不会轻易干出这种事的。因为一旦被发现云家妄图淆乱皇家血脉,那云家就只剩下抄家灭族了。以舅舅看来,云裳能生女儿,自然是能生儿子的。他不能把他逼到非得那样做的地步。不然,云家手里的兵权他就是接过来,一时也是不能运用自如的。军中云系的将领到时候他势必不能再留,但新提拔上来的人要一下子掌控云系的十五万大军却是不易。到时候梁国公魏国公再趁机起事,朝廷的军队很难抵挡。所以此时,云家绝对不能乱。 这样的情况打起仗来,得付出多大的牺牲才能取胜啊。还有他的新政,一旦他死了,必定是身死政熄。那可是死不瞑目的。 陌儿啊陌儿,你还真是给我出了道天大的难题。你既然能够看得出来我要做什么,何苦如此为难我。 萧槙起身往后殿去,谢陌正坐在喝药,一看到他,药都洒到被子上了,然后惊恐的把他盯着。 萧槙直接过来坐在她对面,“玲珑,你出去。” “是。” 萧槙坐下,一条一条的分析给谢陌听,这个孩子不能要。 谢陌只是摇头,哀恳的看着他。 “陌儿,你等几年好不好?” 谢陌盯着他,“你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让我等几年的话,现在有孩子了,你才说让我等几年。我怎么知道几年之后又是什么样的情势啊。如果云裳生个儿子呢,云家再逼着你要我的后位你是不是还要退。槙哥哥,你是皇帝啊!” 萧槙心头也是刺痛,是,他是皇帝,可如今的情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个不好,他的江山都坐不稳。坐不稳江山,命都可能不保。他的雄心壮志,通通都会成空。到时候,他的情爱,也就只是那一场改朝换代的祭奠品而已。 “这个孩子,就是保,也是很难保得住的呀。” 谢陌呢喃,“是我糊涂了,这个孩子他就不该来。可是,我也只是想要做母亲啊。” 萧槙听她似有松口的迹象,移了过来拥住她,“陌儿,以后会有机会的。以后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你连试着去努力都不肯,就说这个孩子保不住,一定会被人害,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谢陌冷着脸说。她摸着肚子,“孩子,是母后对不住你。”母后想错了,你的父皇真的能狠到这个地步。 “不,是我对不住你和孩子。” 谢陌重又抬头,“皇上只想着如今要依靠云家的兵权,就没想过用你自家兄弟一起来保江山稳固么。梁国公还没反呢,不能暗杀么。魏国公都垂垂老矣了,你要收他的权只要等他咽气就行。” “你以为我没试过,可梁国公府守卫森严,堪比皇宫。”萧槙回避用他的兄弟一起巩固江山的话题。 谢陌嘲讽,“什么堪比皇宫,至少黑熊没到梁晨他娘的跟前去吧,是超过皇宫还差不多。” 萧槙被挖苦得有点无地自容,“不会再出那种事了。” 谢陌握住他的手,“你既然可以给我这个保证,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个能保住孩子的保证呢?” 萧槙沉默不语。 谢陌把他的手摔开,“你就是不想去面对可能因为孩子带来的变动局面。可是,孩子来都来了,我们是父母,我们应该保护他。而不是为了可能出现的危局,就放弃他。槙哥哥,朝廷立国百年,有那么多兵马,你怕他们作甚?” “可是这样一来,得多死多少人,多花多少银子。我还没有准备好,天下经不起这样的动荡。陌儿,我不能只要求皇妹做出牺牲。” 谢陌摸摸肚子,“既然如此,我当这个皇后做什么。我不挡别人的道,云家就不会因此一定要害死我的孩子了。”她在床上跪下,“皇上,你废了臣妾吧,改立贵妃为后。到时候她如你所愿生个公主,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萧槙愣住,“废后?” “对。臣妾不是皇后,但总归还是皇上的妃子,臣妾安安分分的在后宫呆着,就算新后再怎样为难也好。臣妾一定要生这个孩子。”谢陌盘算着,云裳现在七个月,等她生下孩子坐完月子,那个时候自己的身孕也有四五个月了。云裳总不敢公然的弄掉她的孩子,只要萧槙肯护着一二,那孩子是可以生出来的,她受点委屈没关系。既然这个孩子可能影响到天下大势,她又一定想生,这应该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先把臣妾怀孕的消息瞒着,等贵妃生下孩子,无论男女,皇上就封她为后。” 萧槙挑眉,“你做贵妃?” 谢陌点头。 “别天真了,就算你把后位让给她,她也不会满足的。没有后位傍身,云裳一定会制你于死地的。再说了,只要你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还是皇后,那生下来就是嫡子。变的只是你的位分而已。别人一样容不下这个孩子。” “这样么?”谢陌无力的跪坐在自己腿上,可还是说:“要我喝打胎药,行,除非一尸两命。反正我对你的利用价值也没有多少了。我算是知道了,文官再怎么样,那也只能动动嘴皮子。最关键的,还是得娘家人手里有兵权,不然连孩子都不能生。”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难处么,等过几年,我把那些势力都肃清了,河清海晏之时,你再安安稳稳生不行么?” 谢陌反唇相讥:“过几年,一场大仗打下来究竟要多少年,除了梁国公魏国公,然后就河清海晏了么。云家会束手就擒么。这一等说不定十年都不到头。先不说到时候这宫里有多少等着你临幸的年轻美人儿,到时候我是不是还能分一杯羹。就说这么憋屈的日子过着,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两说呢。” “光是你憋屈,我就不憋屈么?强臣欺主,你以为我日子好过。如果不是当年你们谢家支持淮王与我相争,搞得朝廷的力量内耗,能到这个地步么。父皇怕是早腾出手收拾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了。还能到今日让他们一步一步坐大。” “谢家依附的从来都是皇朝正统。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明明是你硬要争皇位才导致朝廷内耗的。 萧槙的脸有几分扭曲,“谢陌,你不要太过分!” 谢陌如今也是豁出去了,“嫁给你做皇后,却孩子都不能生。你要是有本事重整河山,你倒是让我的孩子能有机会得见天日啊。” “你总得给我时间。” 谢陌直视着他,“要不,你放我出宫吧。这孩子不以皇子的身份出生,那就真的什么都不会影响了。” “异想天开!”萧槙瞠目。一个生在宫外的皇子,那得有多少后患无穷啊。还不以皇子的身份出声,她这是想带着孩子跑了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之你就是要让我在这宫里受罪就是了。萧槙,这就是你的报复,报复我害死太后。” “我要报复你,我就不是这么对你了。”萧槙窝火的在旁边坐下。 “哼,被臣子吓得,孩子都不敢生了,你这也叫皇帝,也叫男人?” 萧槙被谢陌激得青筋都冒出来了,拂袖而去。 “你不要走啊,给我一个准话啊。”谢陌不依不饶的追出去,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 萧槙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吐出两个字,“悍妇!” “我这叫为母则强。” 这会儿就连玲珑都很惊诧于她家小姐此时的面貌了,郑达更是深刻体会了皇帝说的能屈能伸四个字。 谢陌还拉着萧槙的袖子要一个准话,“实在不行,鸩酒也好,匕首也好,或者一丈白绫,你随便给一样吧。我跟孩子绝不妨碍你的天下大计。” “又拿一尸两命来威胁,是吧?”萧槙想从她的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奈何她抓得死紧。 “不是威胁。” 萧槙本是要直接把袖子撕开,想想又罢手,“我要是为你断袖,岂不成了笑谈。”又怕硬拉硬扯掀谢陌一跤,动作自然就不敢大了。正在拉扯中,有小太监在外说有要事禀奏。 萧槙丢个眼色给郑达,后者匆匆出去询问到底是什么要事。旋即进来禀告,固城长公主要临盆了。 萧槙瞪一眼谢陌,“还不松手?” 谢陌把手松开,小声说:“我还不如嫁给梁晨呢。” V 28 生疑 “你说什么?”萧槙暴吼一声。 “本来就是嘛,至少孩子还能见得了天日,至少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加害。”谢陌说完又道:“皇上放心,长公主府的稳婆,宫中一早送去了两个稳妥的,都是安稳接生过一百个孩子以上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长公主亦是足月生产,想来会母子平安。现在只要等着公主府报讯就是了。” “嗯。” “为了一个梁国公,已经赔上了一个公主还不够,还要打掉皇后肚子里刚怀上的龙种。”谢陌继续碎碎念,“难道天下的太平就寄托在皇家女眷的受伤害上?”大战一旦爆发,萧枫的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恐怕都难以得到给善终。 萧槙抬头看着日头,呆站半晌忽而眼中闪烁泪光,憋了回去后长叹了一声,“你要生就生吧。” 谢陌本来还准备了一通话要说,如果她的孩子掉了,她一定会不顾后果把云裳的孩子也弄掉。这个绝对是威胁,你不是怕我的孩子影响云家的忠心么,你敢打掉我的,我就敢打掉云裳的,大家一起鸡飞蛋打。压根没想到方才还言之凿凿不让她生的萧槙居然松口了。所以她一时没有反应就那么傻傻的把萧槙看着。 萧槙推了她进内室,“上床躺着,你这叫什么静养。” 谢陌掀被上床靠着大迎枕坐着,半晌问:“你说真的?”她实在是太怀疑了。怀疑他是不是用这个话把她先稳住,然后再偷偷的在她的吃食里下药。 萧槙的眉毛竖起:“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然后看着眼前的人无畏的点头,然后又开始呜呜的哭,“可是我只能选择信任你。不然,难道我绝食么?我绝食孩子岂不是跟着饿死。” 萧槙的眼角抽了抽,“我如果要骗你,一早就不会跟你说那么多,直接让人点盘有问题的熏香,现在就不用犯愁了。” “所以,是真的同意我生孩子了?”谢陌小心求证。 “不然你还不知搞出什么事来呢。先是抱着腿苦苦哀求,然后用激将法说我不是男人,最后拿一尸两命来威胁。”萧槙捏捏鼻梁。 谢陌有点信了,不由得问:“那,云家那边怎么处理?” “我的意思先瞒着,慢慢再想法子。你说得对,我要是怕臣子怕到连孩子都不敢生了,那真的不配当皇帝,也不配做你男人了。” 见萧槙又回复了那股子‘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撞也撞开一条路’的霸气,谢陌立即很有眼力见的搭台阶,“嗯,民间有种说法,在没满百日前,不要让旁人知晓,这样是为了孩子好。”这是三丫信里告诉谢陌的。因为信被拆阅过才到谢陌手中,所以萧槙对这一说法也不陌生。 “后日云阳侯府的庆典你就别去了,好好养着。” “嗯。”谢陌乖巧的答应,再不惦记之前说的在外头玩两个时辰再回来的事了。 太医正则被叫进来吩咐,今后皇后安胎的事就交给他负责,对外只说是旁的病症就是。谢陌说坤泰殿有小药房,为了怕有人从药上看出什么文章来,届时让药娘去到御医局大量的领各类药材回来以混淆视听。然后她需要的药就从小药房里取用。 萧槙点头答应了。 太医正退下依命从事,这对天家夫妻的作为让他觉得云家怕是迟早被皇帝收拾了。势力都大到皇后想生孩子还得瞒着的地步了。 谢陌倒不把要瞒着当什么委屈,陈俏说的对,有人知道的,就不是委屈。而且瞒着,孩子的安全也多一份保障,这宫里不想她生儿子的可不只云裳一个。这会儿她正在笑吟吟的同萧槙说她也会做衣服。 萧槙想起那小衣服上的树叶,嗯嗯敷衍两声。 “你身上哪件衣服是云裳做的?” “啊?”萧槙一脸的纳闷,然后看向郑达,“哪件?”这种事情他心头根本就没数,都是郑达在打理。 郑达躬身道:“奴才让春末收着,皇上去到慧芷宫,不宿正殿宿偏殿的时候春末就会找出来给您穿的。”正殿是旧居,偏殿是贵妃现在住的地方。 谢陌莞尔,原来如此,看来说什么穿着舒服云云也是萧槙随口敷衍的了。 萧槙听谢陌这么问,倒是兴致勃勃的问:“你要给我做衣服?” 谢陌想说我没这意思,就随口问问。转念一想,萧槙居然能改变主意,这太难得了。而且这件事的确会给他带来不少困扰,那么做件贴身小衣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 “嗯。” 萧槙凑到她耳边,“也不用做大件的了,你捡着亵裤给我做上几条就成。”说着挥手让郑达等人出去,自己宽衣解带,“来,现在就让你量量尺寸。” 见他当真打算把外裤、中裤脱了让她量尺寸,谢陌好气又好笑的拦住,“不用量了。” 萧槙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朕的尺寸皇后应当很清楚才是,不用量了。反正要卧床静养,你就慢慢做吧。” “你还不快把裤子穿上。”谢陌嗔道。 萧槙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打理好,坐在她身边长吁短叹的。谢陌以为他在担心怎么样平衡和遏制云家势力的事,便柔声安抚道:“槙哥哥,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嘿嘿,等得就是你这句话。”萧槙摸摸谢陌的头,后者顿觉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接下来要瞒着外头你怀孕的消息,我就得睡在你身边干看着却不能进嘴。你说吧,准备怎么弥补我?” “人家在跟你说正事。一大清早的来吓一个孕妇,说这个孩子牵一发动全身,对天下大局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萧槙瞪眼道:“男女大事那还不是正事,什么才是正事?”看谢陌的确是在为早上自己说的话担忧,安抚道:“你就安心待产吧,你说得对,我要是让臣子这样子欺到头上来,那也枉为人君了。之前一直想着如何制衡云家,许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有两个月缓冲,我自然能想出其他平衡大局的办法。[]” 谢陌点头,“嗯,这两个月我将宫务悉数委于贤妃,就按太医正所说卧床安胎。”待到肚子出怀,想必萧槙已经有法子了。 等到当天傍晚,终于传来了萧枫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的消息。 谢陌让聂萦打点礼物送去公主府,然后就见萧槙一脸沉重的坐在桌后,喃喃道:“母子么,为何不是母女?” 谢陌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是个女孩子,日后还可以网开一面。可是是个儿子,做舅舅的即便有心将来也是必须斩草除根的了。 谢陌心头也是叹息,不过,如果梁国公真的得逞了,要被斩草除根的就是她肚子里这个了。谢陌有些担心的问:“皇上,梁国公和云太师会不会因为公主驸马的关系而联手?” “能让他们联手的只有利益,与旁的无关。”萧槙安慰道。 “你的处境真的很难,之前我能看到一些,可是不在其位,也有很多看不到的。”谢陌有些后悔现在要孩子了。也许萧槙真的是准备等到河清海晏的时候才让她怀孩子吧。但是正如她所说,谁知道要多少年才到那一天,他等得,她可不一定等得。而且他之前只是要她喝洗胎药,一个字都没有同她说。 如果太子不是出自她的肚子,哪怕年华逝去后萧槙依然对她有情份,抱一个皇子记在她名下。但总归不如亲生的好。萧槙对云家格外宽容,这里面未尝没有因为太后是云家人的缘由在。所以,她想保住谢家,靠抱养一个旁人生的儿子是不够的。现在萧槙能松口,想必真的是有法子可想吧。 云太妃也得到消息了,也是一面欢喜的打点了东西,一面担忧着这个外孙的未来。虽然皇帝的赏赐当日就到了公主府,可是这些都是场面上的。 “太妃娘娘,皇上有旨意,准您到公主府探望长公主与小世子。” 云太妃次日一早便摆开仪仗到公主府探望生产完的女儿与刚出世的外孙。对皇后没有一同前来隐有不满。只有聂萦作为皇后的代表陪同云太妃前往。不过打听的结果是那个病怏怏的皇后又病了,要卧床休养。连明日她一手促成的云阳侯府与陈相府的联姻也不会出席。 前两天,虽然没有明发旨意,但小道消息已经在流传了,说是帝后会同临婚礼现场观礼,为二府增光添彩。云阳侯府已经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梁晨在门口把岳母与皇后的特使迎了进府,然后让人引进内室。 萧枫正倚在大迎枕上,旁边的摇摇车里放着新生儿。作为刚生下孩子的母亲,萧枫的表情有些微的冷漠。对于赏赐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只是见到母亲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颜。 云太妃抱了外孙在女儿旁边说:“真是个漂亮孩子啊,母妃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 旁边的人凑趣说像公主也像驸马爷,自然是俊俏的。 “等满月以后,你抱进宫也让你表姐抱抱,好沾一沾喜气。” 萧枫撇唇,“我的孩子没有喜气。” 谢陌听了聂萦的回报也只有一声叹息,“她也是个可怜人。最可怜是要一直清醒着去面对这样的痛苦。” “听说,长公主和驸马之前关系还是不错的,是从江统领被杖责离开发配军前效力才有了明显的裂痕。” 谢陌不知道梁晨对他父亲的野心持什么想法,可是不管怎样,一旦事情发生,他也是会被连坐的。他被扣于京城为人质,一旦战事爆发,说不定皇帝就会拿他们父子祭旗。 “家国天下,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小时候她问过为什么表哥和槙哥哥都没有人可以退一步,那样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哥哥说她是痴人说梦,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即便内心不情愿,有些事情也非做不可。 “可萧枫何辜,稚子何辜?” “娘娘,太医正说您现在不能多思多虑的。”看谢陌有点陷进自己的思绪,聂萦赶紧把她叫出来。 “嗯,本宫知道了。” 坐了一会儿,谢陌拿起丝线,总觉得好像旁边的人眼里都含着一丝趣味。按她说做一件衣服就好,不行做双鞋也好。可萧槙偏偏要求她做亵裤。她哪做过这个,不得已也只有学着做。 萧槙偏还打趣她,“你说你好歹也成亲一年多了,也快要做母亲的人了。给自己男人做几条亵裤有什么好害羞的。谁还敢笑话你不成?” 见皇后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聂萦把笑意藏起来,不然回头羞恼之下甩手说不做了,皇帝可得找自己算账。 这个其实比做衣服省事快捷,很快便做得了一条。晚上萧槙回来,等人都退下了,谢陌拿出来,“你试试。” 萧槙挑眉,“这么快啊?”一边接过去在身上比比。 “穿着舒不舒服哪是这么比能比出来的啊。” 萧槙嘿嘿笑着,脱了裤子上床,然后试穿。 “怎么样?”谢陌低着头问。 “好像有点紧。” “那你脱下来,我放松一点。头一回做,你多包涵。” “没事儿,以后做熟了就好了。”萧槙浑不在意的说,在旁边看着谢陌把缝子拆开然后放松。混不顾自己身无寸缕。 谢陌把被子往他身上盖去,白他一眼继续做。 “嗯,这回好了,下次就按这个做。”改过后穿着挺合身,萧槙说完缩下去睡觉。 “你就穿上了?” “啊。”萧槙一脸的理所当然。 “还得下一次水再上身更好,在我手上摸来摸去的,恐怕弄脏了。” “没事,我就喜欢被你摸来摸去的。”萧槙调笑了几句,然后正色道:“你的衣服,包括被单,都不要送到浣衣局洗了。让玲珑她们几个亲手洗。至于小厨房,对了,让谢府送来那个霍御厨盯着。一应用药,还是由药娘亲手熬……” “嗯。”谢陌已经以养病的名义搬回了坤泰殿。而萧槙为了掩饰她怀孕的事,还是要照常过来过夜。因为从前谢陌称病不露面,他也是睡在她身边的。用他的话说,罪受大发了。 到了第三日,就是宁耕迎娶陈俏的正日子,萧槙午睡过后就准备出宫去。 谢陌坐在床上,抿抿嘴看他。 “我穿着呢,等下穿着皇后亲手做的亵裤去出席婚礼,是要问这个么?” “不是。”谢陌气得大声说,然后缓下语气,“嗯,到那里能不能找机会同我哥哥说一声我怀孕的事。” “嗯。” 等人走了,谢陌又一个人很无聊的坐在床上,太医正让她起码卧床半个月。聂萦拿了书坐在凳子上为她读着。 萧槙回来得很快,的确是只露了个面就走了。而谢阡,却在听了他说的消息后酒杯都差点拿不稳。他却是不能走的,要一直留到大家陆续告辞的时候。终于等到告辞出去,上了马车,他在黄氏耳边问:“你明天递牌子去宫里看娘娘。” “嗯,只听说又卧病在床了,前两天递牌子想去探视的人不少。可是连我在内都没见,说是没精神。我正担心呢,这婚事是娘娘亲手促成的,按说皇上都来了,她只要起得了身也是要来的。” 谢阡在她耳边说:“老霍的药膳起作用了。” 黄氏瞪大眼,“怀…怀上了?” “嗯,皇上说的。” “你能去么?皇上肯不肯通融?” “我等不及了,等一下就进去。皇上许了的。” 黄氏瞪大眼,“偷偷进去?” “嗯。” “真是亟不可待。”黄氏笑道。 是夜,谢阡一身深色衣服,施展轻功溜进了皇宫。走的是郑达告诉他的路线,因为有人打点过,一路很是顺畅。 萧槙就在坤泰殿的小书房,瞅着谢阡的身手的确是不错。然后低头看最后几本折子。他是等到谢陌午后好好睡了一大觉才告诉她的,省得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会儿兄妹俩见面,谢阡不及说别的,先探妹妹的脉。 “胎像有些不稳呢。”谢阡担忧的说。 “嗯,太医正让我至少卧床静养半个月。” “那你可得好好呆着,不要不耐烦。” 谢陌点头,“为了做母亲,我一定会的。” 兄妹俩说了一刻钟的话,萧槙让人领谢阡出去。等谢阡到了庭院中,见萧槙负手在树下站着,忙过去行礼,“见过皇上!” “嗯,大舅哥,朕与皇后的事情,不希望你在中间多插手。” 谢阡心头一惊,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让老霍在药膳里动手脚的事。方才问妹妹,她说太医正说喝了洗胎药也是有可能受孕的,皇帝没有起疑心认为他们是蓄谋的。还让老霍负责检查她所有的饮食。 当下也只能躬身道:“臣知道了。” “嗯,让人送你出去吧。” “是。” 萧槙这才走进去,洗漱上床,看谢陌见了兄长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不悦道:“见到他就这么欢喜啊。” “那是我哥,你这醋也吃得太莫名其妙了吧。”谢陌惊讶的说,一边摸着肚子,“那你以后岂不连孩子的醋都要吃?” “哼!我现在就很不满意他了。睡觉!” 谢陌推他一把,“不许不喜欢他,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好,差点让他没有了。你还好意思抱怨。”说起这事儿谢陌后怕不已,“听到没有?” “知道了,让我睡觉。” 谢陌刚开始卧床静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毕竟宫中朝中都是知道谢皇后身体不好的,最多又有有心人刻意提醒人想起前些年传过的夭折的传言。背后说几句皇后应当由有福气的人担当而已。至于有福气的人是谁,脑子转一转就知道是说有孕的贵妃了。这话在依附云家的官员中引起不小的共鸣。就连朝中与谢家交好的人家都不免担心谢皇后说不定什么时候真的说去就去了。 不少的人递牌子要进宫给病中的皇后请安,有一些也不好推拒,谢陌便见了些人,譬如沐阳大长公主。 众人听她们出来说,皇后也没什么,就是精神倦怠,是节气转换时没有保养好。心头暗道这也是身体底子薄了。女人家长得再好,若是底子薄了怀不上孩子也是枉然。宫中的女人尤其如此。后宫也是朝堂的风向标,眼见贵妃生产在即,皇帝几多眷顾。往云家拜访的人也逐渐增多。 后宫表面上倒很是平静,谢陌静养,贵妃待产,淑妃德妃不争权,贤妃处理起事来便没有掣肘。只是也有很多人在观望着,猜测贵妃若是产下皇子后宫格局会不会有什么变动。明里暗里依附贵妃的小妃子也比从前多了。 谢陌跟云裳此际倒都顾不得这些,都在一心一意的养胎。云裳听说谢陌又病倒了,弯了弯嘴角什么都没说。她现在已经是七个多月的身孕,大腹便便,出去走动左右都有人扶着。 萧槙在旁边看了,摸着下巴说:“裳儿,你这肚子那么大,会不会一下子失重,你就跪到地上去了?”一边想着谢陌到时候也挺这么个西瓜肚是什么样儿的。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魏嬷嬷和石嬷嬷都忍不住笑。魏嬷嬷道:“皇上,您还在太后肚子里的时候,先皇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奴婢还没听说过有孕妇因为肚子太大跪到地上去的。不过,肚子上有十多斤的分量每日里也很是辛苦。贵妃的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浮泡,晚上也常常的抽筋。” 石嬷嬷自己不好替云裳说辛苦,听魏嬷嬷把她想说的话说了朝她感激的笑笑。 而萧槙则是走上前推开宫女,自己扶着云裳慢慢走着。云裳心头欢喜,扶着他的手慢慢的走,“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养儿才知父母恩这句话大有道理。” 萧槙嗯了一声,心头不禁想起二十四年前,就在这慧芷宫里,父皇应当也这样扶过母后走路。他盯着云裳的肚子看,听说尖尖的是儿子,圆圆的是女儿,可是他看不出来云裳的肚子到底算是尖的还是圆的。 云家自然是也是很担心这个孩子是男是女的,只是正如萧槙所想,云太师觉得这一胎有一半的几率是儿子,再说就算是女儿,那能生女儿,迟早能生儿子。而且皇帝一直都表现得温柔眷顾。这一次倒是没有急着想动什么手脚。因为魏嬷嬷虽然是从云府出去的,但忠心的对象却是萧槙一人,而且这慧芷宫里皇帝也安插了不少人,不是那么好狸猫换太子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就不值得了。云家的地位没有必要破釜沉舟赌这一把。 萧槙扶着云裳走了一段,乾元殿有事来叫便回了乾元殿。 待到身边只剩了石嬷嬷,云裳问:“东宫那个,还是不能下床么?” “听说是还在卧床。前两日刚好些,肖充容又抱着二皇子去请安,逗了会儿但是没抱。” “没抱?她不是一向很稀罕小娃娃么。”云裳诧异。 “可能病后无力吧。” “这个肖充容,倒是不怕她儿子过了病气,一心的献媚讨好。不过,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想必很快就会出来理事了吧。”谢陌时常的就关起门来生病,不过十天八天的也就会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每一次她生病,皇上总是在旁边陪着。 哼,就不信等她年老色衰了皇上还能如此。到时候大家拼的还不是各人的儿子。想到这里,云裳摸摸肚子,老天保佑,希望这一次能一举得男。宫里已经有两个皇子了,德妃那个因为是长子,所以格外的被看重。肖充容那个,倒是没见皇上怎么上心。所以她才要时时抱到坤泰殿去,讨谢陌的好。谢陌喜欢了,皇上也会高看几分。可是那有什么用,二皇子的出身总归是排在大皇子之后。将来自然也排在她的儿子之后。 总之只要谢陌没有生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就是出身最尊贵的。只是德妃的儿子还是得重视才是。 谢陌卧床半个月后,太医正点头说她可以下床活动了,但还是得轻缓。 萧槙拿手在她肚子上比划着,“哪,再过几个月就变这样了。”对这个孩子,他开始没什么感觉,谢陌死活要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跟他使出来了。他心底隐隐还觉得这孩子是个麻烦。可是这时日久了,也难免生出一份期待来。想着在她肚子里跟颗小豆芽一样的,以后得变得西瓜那么大,然后生出来,慢慢的长大。 “想体验啊?”谢陌卧床半月,好容易下床,心情正好,见萧槙对着她肚子左看右看的,便打趣道。 “天生男女,分工不同,这个我可没法体验。” 谢陌巧笑倩兮的说:“我帮你想个法子。” “赶紧把你一肚子的坏水收起来,回头看把孩子泡坏了。” 谢陌坐到琴架前,弹了一曲很轻缓的《牧羊曲》,“乖乖,母后教你弹琴。” “学什么弹琴啊。”萧槙在一旁坐下,把脚翘到锦凳上搁着。手绕过身子放在谢陌依旧平坦的肚子上。 “不是说生女儿么。”谢陌是真的想生个女儿,这样既可以满足她当母亲的愿望,又不至于让萧槙太过为难。以后再生个儿子,凑成个好字。两个,足够了。肖充容那日的痛叫声她记忆犹新。 “既然要生,那就直接生儿子。” 谢陌不理他,你说了能算哦。 萧槙想了想,“是女儿也行,长得像你母后就好,不过不能像你母后那么悍。” “我也不希望。”谢陌小声道。不希望她将来想自己一样连生个孩子都得那么艰难的要恳求,会被宠着疼着眷顾着长大。 转眼又过半月,固城长公主的儿子摆满月酒,宫中后妃都随了礼,然后谢陌让德妃和淑妃作为皇家的代表去喝了满月酒。 一众贵妇问及皇后,二妃便说了些吉祥话对付过去。只是心头也疑惑皇后这么小心翼翼的是为何。按说之前都亲自出宫看望大长公主,为了表示对固城公主和驸马以及梁国公府的重视,出宫喝个满月酒也没什么。前几日都已经正常的接见宫妃处理宫务了,今天却没有来。 当然,没来也是正常的,毕竟那是皇后,怎可轻离宫禁。来了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不来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还派了两个高位宫妃来,那是什么面子都帮你做了。 又过了十来日,固城长公主抱着孩子进宫觐见帝后和云太妃。先去见的帝后,萧槙也好,谢陌也好,都表现了极大的热情。 当日一众宫妃齐聚,亲眼看到从来只抱过大公主的皇帝亲手接过甥儿逗弄,皇后也凑过去摸着小世子的嫩脸蛋,啧啧夸赞。谢陌摸了两把,那小子很给面子的没哭,反而咧嘴笑了,忍不住喜道:“真是漂亮,这孩子随他爹娘。” 萧枫一直看着他们俩,眼底燃起一丝希望,“皇嫂是想说随他爹吧。” 谢陌笑了两声,然后拿出一个绣囊,“小家伙,这个呢,是舅母亲手做的,给你祈福。”说着把手里精巧的绣囊放在小娃娃身上,上头绣了个倒着的‘福’字。 萧枫立即离了椅子福身道:“臣妹替濬儿谢皇嫂吉言。”梁晨之前就提醒她,为了濬儿,一定要和皇后多多亲近。两个人虽然有许多隔阂,但是儿子是共同的。萧枫发现皇兄有些避开她的注视,只是低头逗着濬儿,而皇后却是眼底满溢了母爱的光辉。 谢陌自也留意到了萧枫的盯视,不禁为她感到心酸,“皇妹不必多礼,本宫是做舅母的,给孩子缝一个绣囊也是份所应当。” 萧蓉也过来伸手握着小表弟的手,濬儿也是咧开嘴冲她笑。萧烨便也站过来,看到父皇亲手抱着小表弟忍不住的羡慕。 而抱着二皇子的肖充容则是颇有些尴尬。宫妃大多无子,平日里对她也是羡慕嫉妒。如今皇帝抱外甥却不抱二皇子,众人看她的眼神就精彩多了。 其实也不是萧槙自己想抱,萧枫很热情的递了过来,本是想递给谢陌,可是谢陌此时不能抱孩子,萧槙便只好面不改色的接了过去。 结果他抱着,旁边众妃都作势要看孩子,往他身边凑。谢陌怕被挤到,索性把位置让了出来,眼见有个小妃子装着要看孩子,竟然用丰满的胸部去蹭萧槙的手臂。然后就见萧槙的手拍了拍孩子的襁褓,不动声色的让开了。旁边便有人低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不禁摇摇头,真是香饽饽啊,当着这么多人都有人不怕犯众怒的往上凑。 谢陌对着萧枫道:“看来都很喜欢濬儿。” 萧枫对于那群借着看孩子接近皇帝的女人实在没有好感,正要说什么,忽然见濬儿在皇兄怀里扭动起来,而皇兄直接两步过来,把襁褓往她手上一放,“快看看他要干什么?” 谢陌就见到一股小水泉从襁褓里喷出来,打湿了萧枫的手,忍不住笑道:“小濬儿,你慢了一步啊,没有喷到你皇舅舅,喷到你娘了,水量还挺大。” 萧槙一脸的庆幸,“还好朕动作快。不要就要被童子尿喷了。” 萧枫说:“皇兄,童子尿可是好东西。” 宫女带着萧枫和孩子下去换衣服和包裹去了,众人又是一阵笑。 肖充容抱着二皇子过来,“皇上,您也抱抱炜儿可好?” 萧槙看她一眼,“他不会尿吧?” “不会不会,嬷嬷刚把过的。” “好吧。”萧槙伸手,总不能刚才外甥都抱了,自个儿子就是不抱吧。 萧炜已经五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萧槙眼瞅着长得还挺像自己也动了心思,用手托着他的小手看。可惜做儿子的不太给老子面子,‘哇哇’的就哭了。 见此,肖充容不由得失望,只好上前接了孩子哄着。 又说到萧烨开始正式学习射箭,萧槙见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说了得闲去看他射箭的话。萧蓉本是靠着萧槙的腿站着,忙说她在学弹琴了,父皇得闲也来听儿臣弹琴云云。 谢陌心道,好忙哦。以后再添上云裳生的,她生的,而且他才二十四,以后还会有大把大把的孩子。先皇当年就三个儿子,一个还完全没有竞争力,夺嫡之争都那么的残酷跟严峻,三四十年后岂不是得一堆皇子皇孙干仗啊。 萧槙在美人堆里察觉谢陌避得远远儿的,而且脸色还有点发白,以为她不舒服,便推开身边的人走过来,“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召太医?” “没事儿,出去透口气就好。”谢陌摆摆手,扶着玲珑的手出去。 “臣妾陪娘娘出去走走吧。”贤妃请缨道。 下台阶的时候贤妃扶了谢陌一把,谢陌看她一眼道声谢。心道难道被她瞧出来了?那这个贤妃可真是聪慧过人。 萧槙倒也没执意要跟出去,当着这么多人对谢陌太特殊,那就是给她招怨恨。谢陌知道分寸,这个孩子她紧张得不得了,为了保胎天天在床上躺着,一直躺了半个月。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定然会召太医正过来的。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里不舒服咯。萧槙看看自己身边环绕的美人,微微一笑。 萧枫换好衣服抱着孩子再过来,那个福字绣囊已经系在了濬儿腰上,看到皇后已经不在这里了,只有一堆香喷喷的女人把皇兄缠着,不免有些失望。 “皇兄,臣妹带濬儿去见母妃了。” “嗯,好。” 萧枫抱儿子退出去,见皇兄还在那里消受美人,不由得撇撇嘴,希望梁晨说的抱濬儿多亲近皇后真的能够有用吧。 云裳得了特旨,什么场合都可以不参加,不过今日之事自有依附她的小妃子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说给她听。 “什么,皇后没有抱小世子,反倒是皇上抱了?” “对啊。”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贵妃娘娘,臣妾告退。” 云裳捏着手绢在那里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皇上对梁国公府示恩也恩宠太过了吧,或者是觉得对枫儿不起。可是这样对小世子示恩皇后来做应该更合适啊。难道她的病还没好? “石嬷嬷,找人打听一下皇后到底什么病。” “娘娘,这些事儿交给奴婢,您就别操心了,顾着自己肚子要紧。” 云裳摇头,“旁的事我可以不管,谢陌的事我不能不管。不然说不定哪天刀就悬在我还有孩子,甚至还有云家人头上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谢陌到底得了什么病搞清楚。你要是找不到门路,带话给我爹,让他想法子。” “是,奴婢省得了。” 萧枫到了清宁殿侧殿,把濬儿抱给云太妃看。尔后屏退众人,劝母亲时常同皇后走动着。 “她?枫儿你没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云谢两家从来是势不两立的。”云太妃摇头。 “母妃,咱们现在唯一能靠的是谁,还不是皇兄。皇兄心底,谁最要紧,不就是皇嫂了么。皇兄对皇嫂,就像当初父皇对姨母。而皇嫂如今还占了正宫的位分,更甚于姨母当年。” 云太妃沉吟,“你可别忘了,她是害死你姨母的人,皇上真的能把这事放下?” “要是皇兄完全放下了,这后宫还有旁人的立足之地么?可是,她们如今的关系不是也在日渐好转么。算了,您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您不去和她交好,至少,不要和她交恶。就当是为了您这可怜的外孙吧。” “这话,是梁晨说的?”云太妃惊疑的问。 “对,就是他说的。他说将来若是覆巢之下,唯一能救濬儿一命的恐怕就是皇后了。皇兄的心狠着呢,女儿不敢依靠,也依靠不了。他明知女儿嫁给梁晨会是什么结果,也要逼女儿出嫁。我可不觉得他将来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因为,如果他败了,也是无人对他手下留情的。母妃,如果您之前参与过加害皇后的事,日后,万万不可再掺和进去。”梁晨说黑熊发狂那日,皇后的处境一下子就那么危急,跟云家人必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裳儿是贵妃啊,我们当然应该……” V 29 融洽 萧枫摇头,“没有当然应该,难道您认为到时候舅舅会出手救濬儿么?母妃,您不仅是云家的女儿,还是女儿的母妃,濬儿的外祖母。不要忘了云家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父皇对姨母的情深一片。表姐虽然也是云贵妃,但是她拢不住皇兄的心,一切都是枉然。” 听女儿亲口说起前代的事,云太妃心头涩痛,“好吧。的确是不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萧枫听母亲松了口,这才把心放下。这些,都是梁晨告诉她的。今日皇兄抱着孩子,和皇嫂头挨头凑在一处看的场景,让萧枫确定了梁晨的说法是正确的。 “那,女儿带濬儿去见贵妃,母妃一道去么?” “我、我要好好想想你方才说的,你自己去吧。就说我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贵妃。” “好,女儿去了。” 车走在路上,乳母抱着孩子萧枫一起坐着,很欢喜的和她说:“公主,今儿小世子可是收获丰厚啊。” “那么多小舅母,收获能不丰厚么。”萧枫的眼落在她亲手给儿子系上的绣囊上,拿到这个就是最大的收获了。那些金啊玉啊的谁稀罕。就是她皇兄送的都没这个来得有价值。 车停在慧芷宫门前,云裳扶着石嬷嬷的手站在门口迎候,萧枫亲手抱了儿子下车去,“收礼的来了。” “早就等着了,这就是濬儿吧,真是个漂亮孩子啊。要不是怀着身子,我都想抱一抱了。”云裳凑到襁褓处看,话一出口,心头忽然像拨云见日一般。 萧枫见她一副很惊骇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里……” 云裳稳下心神,“没事儿,刚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想是见了表兄心头欢喜吧。” 坐下来说了几句话,萧枫见云裳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想着她毕竟怀胎七个月了,便早早的就告辞了。 回去梁晨便细细问起今天见众人,尤其是见皇后的情景,萧枫回忆着一一告诉他。 “你说什么,皇上抱濬儿?他不像是这么有爱的人吧。”梁晨说着摸摸自己的脸,那次被揍的记忆太深刻了。总不能萧槙长大了转了性吧。他小时候可是连萧枫都懒得多理会的人。 “对啊,你不是叮嘱我让濬儿和皇嫂多多亲近么。我本来也是想濬儿递给皇嫂抱抱的,她一向很喜欢小娃娃。结果皇嫂只是笑看着,皇兄却伸出手来把濬儿接了过去。” “嗯,你继续说。” 萧枫说到云裳说如果不是坏了身孕真想亲手抱一抱的话。这下不用梁晨提点,她也知道了。萧枫婚后经梁晨几度点拨,看事情本来就比以前当公主的时候来得高明。 “不会吧,皇嫂……可是她不是喝了那个药么。” “照这种迹象推断,恐怕是的。至于她怎么怀上的,跟咱们就不相干了。”梁晨心头一叹,当年那个蹲在水边招手让自己过去比美的小女孩儿也要做母亲了。 当日他不知道谢陌招手找他做什么,便过去和她一起蹲在水边,结果谢陌是叫他过来比一比,看谁更好看些。当时梁晨笑得几乎跌进御苑池去,最后还是按她的要求和她一起蹲在池边比较起来。先是五官分开看,然后再合在一起看。当时路过的云贵妃跟先皇等人闻说也是笑不可抑。云贵妃还给他们做评判,最后说谢陌比他好看那么一点点儿。 “你笑什么?”萧枫疑惑的问。 梁晨便把成年旧事说给她听了。 萧枫摇头,“皇嫂从前活得是甚为恣意。可惜人一旦长大就有了烦恼。” “这个绣囊你收好了。” “嗯,我亲自收藏。” 本来在江啸被驱逐后,两人曾大吵一架,萧枫还一度动了胎气。如今为了共同的儿子,当然是前事一笔勾销,一同谋划了。 梁晨和萧枫得到的结论,云裳也同样得到了。而且,谢陌的脉案怎么都查不到,坤泰殿的防备更胜往日。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谢陌怀孕了? 其实,也不能怪谢陌和萧槙不会隐藏,但有些事无论怎么藏,都不可能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论如何,瞒过了最开始的两个月,她的胎像比刚发现之时稳妥多了。 这两人也在说着,今天兴许是露馅了。一个二个都是人精来着。 萧槙蹙眉,“露就露吧,反正再一个月肚子就要出怀了,瞒也是瞒不住的。” “那……”谢陌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让萧槙觉得受辱,好在他这次倒是豁达,“没事儿,君臣分际有如天堑,朕不是那可欺的献帝,他也不是阿瞒。至于你,更加不会是倒霉的伏夫人。” 谢陌暗自心惊,萧槙居然把他亲舅舅定义为乱世奸雄一类的人物。看来云太师仗着扶立之功,朝堂之上,颇有些让他不能接受的举动啊。长此以往,以他的性子,怕是很难忍得到梁国公动手啊。想了想萧槙下棋的棋路,下一步后面的五步十步都在指掌之中,想来是有可以替代的人选了。只是如他所说需要时间,不能弄出内乱来让梁国公有机可乘。于是也不再为朝堂之事担心。就是,知道就知道嘛。她本来也不怕。 只是云裳虽然猜到了,但却没有办法确认。只是就算没法确认,却也要当做已经确认了来做。可惜如今,她怀胎待产,宫中的大权早已被谢陌悉数收回握于掌中。不可能像从前对胡采女下手那样轻易就得逞。何况坤泰殿原本就防范森严,如今就更是滴水不漏,实在很难找到下手的门路。 “不行,不能让她生出来,生出来就是生生压我的孩子一头。”云裳知道上一代以庶出皇子挤下嫡出皇子坐上帝位的事不会再出现,因为皇帝的心不在她这里。谢陌占了名正言顺,又有皇帝撑腰,她赢不了。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她把孩子生出来,而且要一劳永逸,永远的除掉谢陌这个眼中钉。云裳着人去请太师夫人入宫。而魏嬷嬷则去到乾元殿求见皇帝。 郑达亲自把她迎了进去,“嬷嬷,您怎么来了?皇上在跟陈相议事,您稍坐一会儿。(.好看的小说)小六子,上茶!” 等陈亚夫走了,郑达便告诉皇帝,魏嬷嬷来了。 萧槙摸摸鼻子,他就知道魏嬷嬷会来问他。如果是舅舅或者小姨以母后的名义来过问这事,他们有私心,萧槙不惧。可是魏嬷嬷,他反而有点不敢面对。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见吧。” “奴才把魏嬷嬷安置在侧殿奉茶,皇上这边走。” 萧槙进去,魏嬷嬷起身行礼,“见过皇上!” “嬷嬷起来,不要多礼!”萧槙把她扶起来,摁坐在椅子上,“嬷嬷怎么想起过来看看朕啊?” “皇上不是说让奴婢想您了,就直接过来看您么。” “呃,是、是。贵妃那边无事吧?” “知道了皇后怀孕的事,正鸡飞狗跳呢。”魏嬷嬷笑道。她心中也觉得这个贵妃比不上当年的贵妃。云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后辈是青黄不接啊。终究比不上谢家数代积累更加的会教育后代。 “她也不算笨嘛。” “怎么也是跟皇上源出一脉,就算不如您,也不至于太笨吧。” “那倒是,那倒是。” 魏嬷嬷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一手带大的皇帝,“皇上,你别跟奴婢打哈哈。皇后她,是真的怀孕了?” 萧槙避无可避,只得点点头,“嗯。” 魏嬷嬷的脸不由自主的沉下来,伤心的问:“皇上,你难道忘了娘娘为什么会死的?” “没有,可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皇后一人。”萧槙这几个月想开许多,又有贤妃从旁开解,倒比之前对谢陌的怨气少了不少。谢陌将前尘旧事告诉齐妙音时,就托她平日里开解一二,这样日积月累更利于她将来解释清楚。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的话,萧槙听得进去而且她还对自己不抱偏见的了。 “可是如果没有她,娘娘何至于要以命换命。” 萧槙站起来,“当年之事的起因是朕与皇兄夺嫡,皇后身在其中,有她无法回避的家族责任。何况事情的发生也是因为朕私下里收留苍鹰将军,而苍鹰将军之所以会被诬陷叛国,这事跟云家也有瓜葛。” 魏嬷嬷还是不能接受,“皇上不是说封她做皇后,只是权宜之计。” “她怀的是朕的嫡亲骨肉,不然怎么办,难道灌她一碗打胎药么。” 魏嬷嬷摇摇头,“皇上您是主,奴婢是仆,您做什么,奴婢本不当说什么。可是,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用来挽住太师出力的。如果皇后也有了身孕,将来生下皇子,谢家必定故技重施,以朝野清流和天下舆论逼着您及早立储。到时候又怎么办?”一样是你的骨肉,当初不是让我使贵妃自然落胎么。可是换了皇后,你就心软了。这不就是先皇临终要你忘的情、弃的爱么。 眼见自己是说不动萧槙了,魏嬷嬷站起来,“皇上国事繁忙,也当爱重自己的身子。先皇跟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呢。奴婢这就告退了。” 萧槙听她提到先皇,心头一个咯噔,父皇临终拉着他的手说的话响在耳边,忘情弃爱!父皇说为帝者必须忘情弃爱,不然到了关键的时候若是困于情爱,很多事就不能做出最佳的选择。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如果为天下计,当然是不要这个孩子最好。可是一开始他是真的有点怕谢陌说得出做得到,给他弄个一尸两命。后来每日里听谢陌念叨孩子孩子的,他自己也舍不得了。谢陌就是故意的要在他耳边天天念叨,培养他跟没出世的孩子的感情。他那天抱着外甥,忽然想起谢陌和梁晨比美的事。想必他们的孩子也应当比濬儿更俊俏才是。心底也是很期待看到这个孩子的,到时候抱出来和濬儿比比。 魏嬷嬷叹息着出了乾元殿,转而由服侍的小宫女陪着去了另一处地方。她去找一个有老交情的朋友——于嘉。也就是郑达的前任,上一位乾元殿的总管太监。当年一直随侍先帝,如今在宫中养老。独门独院住着,过得比谁都自在。 地儿其实离乾元殿倒不远,走着就过去了。魏嬷嬷站在院门口往里看着,于嘉就在院子里坐着,腿跷在凳子上,一个小太监给他捶着,身后还有一个在给他捏肩膀。而他自己手里拿着个紫砂壶正半眯着眼睛在饮茶。 魏嬷嬷看着,这小院不错啊,甚是清雅。跟皇帝让人收拾出来给她住的院子差不多。她住的离慧芷宫近,因为要照看太后留下的牡丹园。 于嘉这个院里搭着葡萄架子,下头还有十几盆各色盆栽,他这会儿就在葡萄藤下坐着呢。这里已经很少人来了,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哎呀,魏嬷嬷啊,稀客稀客。兔崽子们,还不开门迎贵客。” 魏嬷嬷走进来,“于大公公,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方才给于嘉捏背的小太监机灵的进屋另端了把大椅子出来,另一个也赶紧重新倒茶叶,旁边的红泥小火炉正烧着水,正好另沏了一壶茶。 于嘉翻过一个干净茶杯,“将就品品?” “闻着就香,你的茶叶比起宫里一些不得势的主子怕是还来得好些。” “彼此彼此,这也是皇上念旧情。魏嬷嬷,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你们两个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今天干爹老友来访,得好好招待一番。” 魏嬷嬷等那两个小太监走开了,也把自己的小宫女支开,“皇后怀孕了。” 于嘉坐直身子,“哟,这么快啊。这谢皇后可是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让皇上不跟她计较了。” “可不是么?你说娘娘这才走了多久啊,皇上为人亲子,怎么能这么快就把仇人供起来了。”魏嬷嬷气愤的说。 于嘉眼珠子转转,“你这是去碰了钉子?” “嗯。我这心里过不去,只有来找你说道说道。当年那些旧事也就是你最清楚了。” 于嘉喝了一口茶,没错,他最清楚。连当年皇后不知道宅子里是苍鹰将军的事他也一清二楚。因为当时皇后求见先皇,想进内惩院去陪伴皇上遭拒时,是他让宫女把她拖出乾元殿的。也就在旁边听到了淮王与皇后的一番对话。所以当年之事,说起来还真是怪不得皇后。只是,先皇让他不要说,他自然就缄口不言了。 倒是没想到饶是如此,皇后居然也有法子让皇上心底的仇恨冰消瓦解,如今还怀上了皇嗣。他如今已经不当值了,但是一些大事还是知道的。长公主嫁了梁国公的世子,云家又出了一位贵妃,如今正六甲待产,现在皇后又怀孕了。而云家现在是当朝的第一外戚,出了两代皇后的谢家却反而渐渐式微…… “难怪当年贵妃,不,太后娘娘都说当今这位皇后不简单呢。” 魏嬷嬷心有戚戚焉的说:“可不是么,那么小的年纪就会利用不语大师的威望,推动舆论,让事情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如今定然更是了得。”连娘娘当年都夸的人,如今的贵妃哪里是她的对手。虽然在贵妃和皇上之间,她是偏向皇上。可是皇后跟贵妃,她自然是偏向贵妃的。 “呵呵,你有什么话就在我这里说吧,我这里倒是不会把话传出去。” 魏嬷嬷听于嘉这话就知道他不打算出面,于是叹道:“我也是怕皇上再栽在皇后的手里,当年尚有娘娘以命换命把他从内惩院救出来。如今再出了事,谁救得了他。” “谢家手里又没有兵权,就是皇后生下嫡皇子,也只能依附皇上。反倒是云家不能出皇子才是。”于嘉沉思后说。 “这个我也知道,皇上更是知道。” 于嘉眨眨眼,他就知道贵妃不可能生得出皇子,不然皇上也不至于把魏嬷嬷派过去了。看魏嬷嬷很是气愤的样子,他就劝解了几句,“这不也是先皇和太后娘娘的孙儿么,一年不生,两年不生,总不会一直都不生。中宫无子那可是宫中大忌,到时候诸皇子都会起夺嫡之心的。岂不是一派乱象纷呈。” 魏嬷嬷笑道:“我这里担心嫡皇子出世,谢皇后得势,你倒是看得更远,皇上才二十四呢。” “是是,唉,当官的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呢。我看你啊,也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吧。” “我就是看不得害了我家娘娘的人过得如此好。哼,就连废后都还好好儿的活着。虽然没有人巴结奉承,可是有谢皇后身边的女官时时打点,她倒是过得不错,无人胆敢轻慢。” “留着废后,也是对淮王的牵制。更要紧那也是朝廷的脸面,她要是过得不好,怕是会伤了皇上的圣名啊,也容易让淮王离心。”于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魏嬷嬷不要为了泄愤把废后给整死了。 “嗯,我知道,不然在冷宫那会儿她就归西了,还等得到皇后进宫来救她。算了,这些事我也管不了。我还是回去当我的差,照顾贵妃娘娘去。” 于嘉起身留客,“吃了饭再走,不急的。你既然告假出来,贵妃娘娘定然不会遣人找你。我这里的菜都是自己种的,你尝尝。你说得没错,这宫里啊,也没几个老东西了。既然来了,咱们就说说话。” “行,我就在这里叨扰大公公一顿吧。” 两人的主子是相爱甚深的爱侣,只留下萧槙这个独苗。魏嬷嬷为他担忧,其实于嘉也有些不放心,怕他真的如先皇所担心的会困于情爱、重蹈覆辙。如今的情势可是比先皇当年还要严峻啊。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只能从旁劝解,劝了不听再要干涉那就是倚老卖老了。 太师夫人进宫来,听说了皇后很可能怀孕的消息大惊失色,“不能让她生下来!” 云裳蹙眉,“我难道不知道不能让她生下来。不但不能让她生下来,最好是能够一尸两命。不然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了。” 只是,皇后深居简出,衣食住行都是坤泰殿的人经手,要下手真的是很困难。 “唉,如果咱家的太后娘娘还在就好了,哪里有她得势的机会。”太师夫人感慨。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云裳非常的烦躁。她矮谢陌一头,以后她的孩子也得矮她的孩子一头。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谢陌索性大大方方的昭告天下,她怀了皇嗣。这样一来,进宫道贺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朝堂的风向标也跟着在转。 谢陌把皇后宝玺盖上,贤妃收了文书,“臣妾恭喜娘娘了!” “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贤妃微微一笑,“皇上伸手抱孩子,太突兀了!” “唉,反常即妖啊,瞒是瞒不住的。”谢陌也感慨,谁晓得萧枫会那么热情就把自己儿子递过来了,又不好叫她递了没人接。本来萧槙伸手抱抱外甥也没啥,可这人平日里连自己儿子都不抱的。硬要说是示恩于梁国公府也有些过了。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二个都成日家盯着他的举动,对他的秉性还是很了解的。 “娘娘离云开见月已经不远了,臣妾恭喜的是这个。” “还得先把孩子保住才行。这宫里不想我生下孩子的人太多了。这皇宫,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几个月,经由和贤妃时常一起说道,谢陌发现她和已经过世的太后倒是有很多惺惺相惜的地方。最突出的一条就是都想逃离宫廷,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世人恐怕不能明白专宠二十多年的云贵妃为什么会有逃离的想法,谢陌却是很清楚这份专宠其实就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不但烤你,还要烤你的孩子。 “贤妃,只要本宫有能力,这辈子一定让你求仁得仁。”谢陌许下承诺。也知道贤妃对她的确助益良多。恐怕太后也没想到自己当女儿一般调教出来的人,是让谢陌捡了个大便宜吧。 贤妃跪下,“臣妾谢过皇后娘娘!”不能求爱得爱,能求仁得仁也是好的。 小初子进来禀告,“娘娘,固城大长公主前来道贺!” “请公主进来!” 萧枫抱着儿子进来,身上很打眼的挂着谢陌送的红色绣囊。 萧枫给谢陌行礼,然后抱着儿子作揖,“来来,濬儿见过皇后舅母!”濬儿便流着口水看谢陌两眼,然后把头埋进母亲怀里。然后萧枫又和贤妃相互见礼。 谢陌想起萧槙戏言的,让她生个儿子出来和濬儿比美。伸手摸了他的小脸,“又进宫来看舅母啊,濬儿你有心了。” 萧枫脸微微一红,濬儿才不到两个月,他有什么心。这是在说她呢。 “皇嫂……” “回去告诉梁晨,都是因为他的私心,本宫本来想等到满了百日才昭告天下的。你也是,这才出了月子,就好生养着嘛,也不必亲自跑这一趟的。” 萧枫把儿子交给乳母,“皇嫂怀了嫡皇嗣,这么大的事,臣妹怎么能不来恭贺呢。再说了,之前吃了一大堆补品,您看臣妹如今还珠圆玉润的,太医也说要多活动才好瘦下来。” 贤妃笑着接口,“嗯,跟公主刚出嫁那会儿比,的的是珠圆玉润。不过啊,这样才有一份为人妻母的风情嘛。” 三人说笑一阵,贤妃又就端午宫宴的安排事宜讨了谢陌示下与萧枫告辞出去。 不一会儿,黄氏进宫来了。一坐下,见谢陌手撑着头,黄氏便关切的问:“娘娘可是乏了?您上床歪着吧。” 谢陌摇摇头,“不是乏了,就是如今这种处处防守的生活觉得有点难受。” 黄氏小心看一眼旁边的聂萦等人,想说几句场面话,临了又改了口,“娘娘,为了做母亲,值得的。” 谢陌‘嗯’了一声。知道自己是心绪有些烦乱,旁人面前露不得,见了长嫂如母的黄氏便忍不住流露了。 她的烦躁一来是知道有人会不计后果的想害腹中胎儿,二是一波一波的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这眼见要入夏了,便有些心浮气躁的。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则是公布了怀孕一事后,依着祖制,萧槙晚间便不再留宿坤泰殿了。虽然每日都会抽空过来一趟,但跟前段时日的形影不离比起来,却是大为落寞。腹中的孩子一日不生下来,谢陌便一日不得安枕,夜半醒来又往往是孤枕难眠。时日久了自然心绪不是太好。 谢陌呢喃道,“那个时候妞妞出世,本宫才五六岁,就好奇嫂嫂的肚子怎么越变越大,现在才知道十月怀胎殊为不易。” 黄氏扑哧声笑出来,因为那时谢陌还一本正经的问过她,小娃娃是从哪里放进她肚子去的。忽而警醒这是何处,忙正色道:“娘娘,臣妇失态了。” “聂萦,传下话去,今儿乏了,谁来都不见了。” “是。” 黄氏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怀孕之时是希望夫婿守在身侧软语温存的,可是皇上显然不能如此。便也只能软语宽慰。就是知道皇后会有这些情绪,所以都特意没带妞妞一道进来。有些话当着她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就不好说了。 “我也知道,他待我已是格外的不同。这宫里就是这样的。”谢陌有些郁郁的说。萧槙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她胡搅蛮缠的硬是要生,他便也顺了她意。而且,虽然三年前的事他还不能完全放下,但的确没有再把满腔恨意都发泄在她身上。所以贤妃说恭喜她即将云开见月时,她也是有几分欣喜的。 可是,身怀有孕,而夫婿却在别的女人身边,这样一想心头着实有些难受。可是嫂嫂说的也是,哪个女人,尤其是宫里的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云裳怀孕的时候,萧槙不也是在她身边么。而且,听说萧槙年前赐给哥哥的小妾如今也是怀孕要为谢家开枝散叶呢。嫂嫂心头怕是也不好过,她还一味的在她面前抱怨。 谢陌咬牙切齿的说:“我下辈子做男人!”此时是屏退了众人的,所以黄氏伸手摸摸她的头,“别说傻话了。” “娘娘,旭旭少爷下学来看您了。”玲珑笑着在外头禀报。 “嗯,让他进来。”谢陌听说侄儿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院子里传来旭旭欢快的声音:“姑姑,等一下,等旭旭搜完身就可以进来了。” 因为怕有什么东西冲撞了谢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进来的人药娘都会查一查,诸如香囊等物里有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之类。 因此听旭旭这么嚷嚷,药娘便笑着说:“旭旭少爷,奴婢可不是搜你的身,只是怕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来。好了,没事了,进去吧,谢夫人也在呢。” 旭旭捂住嘴,娘也在啊。 眼下黄氏见谢陌一听到儿子的声音便露出笑意,便也道:“等孩子生出来,可好玩了。” “嗯。”谢陌也知自己是因为怀孕,所以有些情绪化,笑着应了一声。也是,等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不管是像濬儿这般整日呼呼大睡,还是如旭旭般活泼可爱,伴在身边都是好的。或者就像萧蓉是淑妃的贴心小棉袄那也不错。 当下听说母亲在此,谢旭规规矩矩的进来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谢陌失笑,“得了,别装了,你刚喊那一嗓子早就露馅了。”旭旭每日里进宫到树人院修文习武,很是方便过来探望谢陌。萧槙知道他在,谢陌饭都会多吃些,便叮嘱人按照他的口味做膳食,小家伙每天很快乐的陪吃。 黄氏看着儿子,谢旭从树人院出来,因为下午是上武课,玩得一身汗,玲珑方才领他到侧殿沐浴更衣过。因此头发还带着些湿气。 “嫂嫂也别怪他,他这个精神头,皇上跟本宫看了都很是喜欢呢。”因着身旁有人,谢陌的皇后架子又不得不端上了。 说笑了一阵子,小六子过来说皇上马上过来,黄氏便领着谢旭告辞。 谢陌留他们母子用过晚膳再走,黄氏笑着说:“既是皇上今儿提早回来了,皇上陪着娘娘用膳岂不更好。” 谢旭小声嘟囔,说他昨天点了菜的。又问谢陌明儿再做成不成,谢陌笑着应了,看他被嫂嫂带走。一边朝外走,一边回头朝自己挥手。这大半个月,谢陌吃着补品和精心烹饪的膳食,只是胃口一直不是太好,倒是谢旭这个陪吃的长胖了,笑起来都见牙不见眼的了。 谢陌从榻上起身,让玲珑扶着到了坤泰殿门口,正好见龙撵过来。萧槙从上头下来,左右看看,“怎么不见旭旭那小子?” “嫂嫂领回家去了。” “哦。”萧槙扶了谢陌的腰往里走,“今儿怎么样?” “浑身懒洋洋的,上午见了几个来请安的公侯夫人,下午见了皇妹和濬儿,还有嫂嫂跟旭旭。旭旭那混小子陪吃都吃胖了,笑起来眼睛都不太看得见了。” 萧槙想起谢陌那个小吃货侄儿,也忍不住的好笑,伸手捏捏她的腰,“你倒是没见长上二两肉啊。” 谢陌怕痒,尤其近来天气渐热,她怀孕又是火体,便穿得少了,只得薄薄几层纱。当下便闪身一躲,倒唬得萧槙忙拉住她,“小心点,你这几月只需静如处子就好,不必展现动如脱兔的那一面。” “人家怕痒嘛。你别挠人家怕痒的地方。”谢陌想想也有些后怕,乖乖走在萧槙身边,半靠着他。 “嗯,是朕的错,忘了皇后怕痒了。朕想想,皇后哪几处最怕痒来着,以后得注意不要随便挠。嗯,腰,还有腋下,还有……” “别说了!”光天化日的,虽然他是在自己耳边说,谢陌还是觉得有些羞人。 进了屋里,谢陌看着春末夏初给萧槙更衣,她倒是想自己动手,可是被太医正告诫,这等抬手举高的动作也是万不可做的。 萧槙换过常服在她身边坐下,“以前要有人跟我说,你能这么乖巧我真是不敢信的。” “我已经憋得挺难受了,你就不要再调侃了。” 萧槙放下茶,“嗯,开始的三个月过了就好了。” 谢陌点头,“嗯,等到端午就过了三个月了。” 用膳的时候谢陌很殷勤的给萧槙布菜,“皇上,这个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萧槙看她一眼,“居然还知道什么是我爱吃的,难得啊,我这是不是沾了孩子的光啊?瞧你这浑身上下像是在在发着一层淡淡光晕一般,满面的慈爱。” “不是的,我怎么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吧。你如此待我,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不可能没有感觉的。”谢陌凑过去,轻轻的吻在萧槙脸侧。被他一把抱住,抬起下颚,含住她的唇舌亲吻。 自谢陌诊出喜脉,两人已是久未亲近过,这一下子便有些收不住,半晌谢陌才推开萧槙,“孩子…” 萧槙喘了几口粗气,“可真是为这孩子受不少罪。” 谢陌嗔他一眼,“你到处转宫,你受什么罪啊,受罪的是我。”她早被萧槙抱到了自己腿上,此时向后一靠,安心的靠在他身上。 “有些姿态,也是不得不做的。我要是在这里守着你,你的处境岂不是更难。” 这些谢陌也知道,后宫的闺怨,前朝的舆情,她若不是皇后,这样的专房专宠早被安上了狐媚祸国的名声了。谢陌伸手圈住萧槙的脖子,“我知道,可是心头还是会忍不住的发酸发涩。” 萧槙弯弯嘴角,然后夹了菜喂她,“快吃,别把我儿子饿着了。” 谢陌含下,咀嚼下咽,然后也拿勺子勺了一勺喂给他,“快吃,别把我儿子的爹饿着了。” 一顿饭嘻嘻闹闹的吃了大半个时辰才吃完。坐了一会儿,萧槙拉着谢陌出去散步消食,说是虽然要静养,但走走不妨,何况他就在旁边,定然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紧张过度反而不妥。 “嗯,好。”谢陌乖巧应道。正要往外走,见玲珑拿了一件薄披风过来,“娘娘,外头可能风大,奴婢带一件披风备着。” 萧槙满意的点点头,“嗯,你主子一向是等到风寒了才后悔少穿了衣服,你替她多操点心。太医正说了,这个时候少吃药为好。” 一行人一直走到御苑池畔,果然有微风拂面,萧槙站住,玲珑会意上前几步把披风递到他手中,萧槙便亲手给谢陌披上,系了带子。 谢陌仰起头朝他笑,忽然看到不远处还站了个人正盯着他们。 是云裳,她从另一边走过来,想是也过来散步,也是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看向谢陌的眼里正发出冷厉的光。 云裳比他们先来,正打算回去。就看到萧槙一手扶着谢陌的腰,一手拉着她的手从那边走过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天知道,谢陌根本还没有出怀呢。再看萧槙一脸和煦的笑意,微微侧头和谢陌说着话,一边还注意着她脚下有没有什么不平坦的地方。他也扶着她散过步,可是全无这样的细致、上心,眉眼也不是这样的舒展。三不五时来看她,现在看来,那样的温存倒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云裳心头一阵的刺痛,看到谢陌停下脚步看向自己,便用力捏了一下手里的锦帕,由石嬷嬷扶着过去,“臣妾给皇上、娘娘请安!” 萧槙转过身来,“哦,裳儿也在啊。” “是,臣妾有些坐立难安,所以出来走走。”云裳边便看向他。眼见他听了自己说坐立难安的话,还是在留意着谢陌是否舒适,一下子亲疏立见。有些细节自然做出和装出来的就是有差别。 虽然宫人没有报到自己面前,谢陌也知道。有人在窥伺坤泰殿,甚至已经几度下手想让她落胎。背后指使的人,云裳应该是头一份儿的。 后宫的权利,看起来是掌在自己手中,但手里得用的人全是皇帝的人,所以谢陌是没机会对别人动这种手脚的。不然,怎么都要回敬云裳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下。当下便淡去了今日的好心绪对萧槙说:“皇上,臣妾想回去了。” ------题外话------ 嗯,应某位亲的要求,这文改在八点更新。 V 30 小产 “好!裳儿,这会儿风大起来了,你也早些回去。石嬷嬷,好生伺候着。” “是。” “走吧,小心点脚下。”萧槙扶着谢陌回去,走过云裳面前时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便说了一句:“你快足月了,还是深居简出的好。安心待产,旁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云裳看着他,这里是他说过景致很好,他兴之所至常来的地方。所以她才想过来碰一碰他,因为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去过慧芷宫了。可没想到,人是碰到了,却还有谢陌在场。而且,他说的这话,看似关怀,却不无敲打之意。她的确不是善良懦弱之辈,就像他所说的一样,权利和爱情都是要靠自己去全力争取的。可是,她不良善,难道谢陌就是良善之辈么。 错身而过之际,谢陌狠狠的盯了云裳的肚子一眼,敢下手害我孩子! “皇上,皇后娘娘她方才恶狠狠的盯着臣妾的肚子。” 萧槙扫一眼谢陌,然后说:“裳儿,你看错了。快回去吧,别生事了!”一边抬手招来软轿,扶谢陌坐上去,随后自己也上去,起轿之后在她耳边说:“干嘛这么露痕迹?” “难道我笑脸相迎,她就不恨我了么?云家跟谢家是不是势不两立我不知道,但我跟云裳,一为皇后,一为贵妃,那就是天生的敌人。她敢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我也不会放过她。” 萧槙作为男人,也乐见女人为他相争,可是这两个人好像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般,却有些令人头痛了。云裳的小动作他也知道,所以才几日没去,冷了她几天。方才又在言语中敲打她。可是,好像是听不进去啊。 “你要是单独遇上云裳,可千万不要做一些会落人口舌的事。” “嗯,我知道分寸。” 萧槙回去之后,叮嘱了宫人几句,不要让她们再撞上了。谢陌是怀胎不足三月,很容易就会落胎,而云裳是即将足月,也是不宜情绪太过激动。今天两人的针锋相对让他觉得,女人多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谢陌安然的在坤泰殿养胎,因为闻不得浓郁的香气,连初一十五众妃的朝见都免了。平常也只得贤妃过来回一些事,也陪她闲聊几句。身上很是素净,也不施脂粉。 “宫宴已经准备妥当了,这次娘娘与贵妃都身怀有孕,所以……”贤妃正在说着,忽然见谢陌的脸皱到一处,忙放下手里的事,“娘娘,您可是有不适?” “痛……”谢陌弯下腰,却看到自己下身的裙摆慢慢晕染开一朵血花。 “传太医!”玲珑也看到了,大惊失色,招手让人稳妥的把谢陌抬进屋去。 贤妃骇得脸都变色了,赶紧帮忙张罗,一边让人去请皇帝过来。 萧槙闻报,搁下朱笔就往坤泰殿赶。等他赶到,太医正也是抱着药箱快步赶至门前,见到他要停下脚步行礼,被萧槙直接拖了进去,“说是见红了,要不要紧?” 太医正脸色发白,“险!” 萧槙的脸沉下来,谢陌已是如此小心,难道还是保不住?进去见到贤妃也在内室中,便问了一句,“你也在这里?” “是,臣妾正与娘娘说话,娘娘忽然就喊疼。” 萧槙也不及多说,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谢陌,她咬着下唇,头发有些散乱,眼神有些发直,忙坐到床头,把她的头挪到自己腿上,“没事的,没事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边示意太医正诊脉。 谢陌这才看到他,哀戚的说:“槙哥哥,我真的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这样?一定是有人害我。” 太医正诊过脉,退到几步远处跪下,萧槙的眼鹰隼一般直直盯着他,后者只是摇头,“皇上,皇嗣已经不保。” 谢陌‘啊——’的叫了一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一下子坐起,失声叫道:“不——我要我的孩子,孩子——” 太医正忙道:“皇上,娘娘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不能让她这样狂躁。要干净彻底处理干净,不然对娘娘的身体损伤极大。” 萧槙听到消息,心头也有如刀绞,伸手拂过谢陌的睡穴。然后把她的头安放在枕上,自己走了出去,让太医正能够好好的救治谢陌。 郑达小心翼翼的跟着,见到他靠站在寝宫门口的大柱子上,脸上尽是沉痛。 过了一阵子,处理妥当,谢陌被宫婢伺候换过衣物,被血浸湿的床褥也统统被换过。而孩子才两个多月,根本没有成形。 萧槙看到之后两眼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查,给朕彻查!” 谢陌陷入昏迷,而贤妃因为人在现场,被指出她有嫌疑,便不得再掌后宫事务。淑妃体弱,不能胜任。掌宫的责任便落在了德妃头上。从前皇长子还小,而且还有大公主需要她照顾,所以这事才越过她落到贤妃头上。 坤泰殿里每一个人,每一处角落,包括这几日往来坤泰殿的人都在被查之列。可是查来查去,就是查不到什么。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坤泰殿的人也知道这个孩子对帝后有多重要,焉敢有丝毫怠慢。而所有能进坤泰殿探望的人,无一不是皇亲国戚,朝廷柱石的妻室。 一时之间,这件事在宫中朝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带这个端午节也无人过得舒心。德妃初初掌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倒也不过不失,保证了后宫的稳定。在这种时刻,这便是功了。只是,一直没有查出什么,有过接触的人便难免惊惶。 谢陌醒来以后认定是有人加害,所以查不到什么也必须继续查。太医正留在坤泰殿为她调养身体,皇后为什么会失去孩子,皇帝问他要答案。太医正的判断是闻到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而且时日不短,这才导致的。 可是怎么翻查都查不出来,药娘信誓旦旦她每日里对所有进来的人都做了检查,就连国舅家的小公子都没有落下。 萧槙闻言心里一动,谢旭,“去,请国舅带着公子前来看娘娘。” 谢陌转头看着他,“找旭旭做什么?” “你不是想见你哥哥么,让他来看看你。(.好看的小说)还有旭旭,你不是最喜欢他么。” 谢阡牵着儿子进来,行礼后站到病床前。看到妹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哀戚,见到他就开始落泪,他心头也十分的不好过,“娘娘,不要如此。小产本就伤身,您再如此会恢复得更慢。好好养好身体,还有机会的。” “是啊,你哥哥说的是正理,养好了身子咱们再生就是了。谢旭你也不要泪眼汪汪的了,看把你姑姑又惹哭了。” 谢旭抽抽鼻子,“是。”说完走过去对谢陌说:“姑姑,旭旭不哭,姑姑也不要再哭了。会伤身子的。”说着伸手给谢陌抹眼泪。 “嗯。” 谢阡看到皇帝的眼色,随同他走出去,“皇上,可是查到了什么?”连黄氏都被宫里来人仔细盘问过,其他人更加不必说了。 “太医正说是可能长期闻了什么东西,朕想来想去,该查的该问的,都已经查问过了。” 谢阡猛地抬头,然后说:“只是漏了臣子谢旭而已,可是谁都有可能害娘娘,臣万万不会啊。” “你是不会,就怕是旭旭年幼被人利用了。他正是皇后孕后除了坤泰殿诸人之外,接触得最多的人。” 谢阡想起旭旭回家说的,他每次都被搜过身才去见的姑姑。已经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孩子还是掉了。而且还是因为闻某种犯禁的东西,时间还不短。 “所以,等一下,会有人带旭旭去检查。” “是。”谢阡心底惊骇不已。 旭旭被人从睡着的谢陌身边带开时很茫然的看着父亲。谢阡朝他点点头,“去吧,跟宫女姐姐走。” “哦。” 结果也没查出谢旭身上有什么。谢阡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爹爹,她们为什么把我脱光光啊?” “没什么,忘了吧。”谢阡从妹妹的床头站起身,方才趁机给她号脉,发现情况很是糟糕。小产本就伤身,她又情绪非常的激动。很多时候都要靠药物才能安眠。 小宫女从外头收了晾的衣服回来,里头也有谢旭两身,便给他叠好一会儿好带走。 太医正踱步过来,拿过去放在鼻端轻嗅,谢阡便也另拿了一件,同样放在鼻端,没有闻出什么来。药娘也说她每次都检查过的。 太医正拿了衣服去到旁边侵泡在药水里。 谢旭想问又看到爹爹的脸色非常的严肃,便闭紧嘴巴。 过了一会儿太医正过来,带他们去看,倒了点不知什么进去,盆里的药水反应很轻微,兹兹冒了两个小泡。 “皇上,便是这些衣服了,从前是在药水里泡过才上了小公子的身。无色无味,而且量非常的轻微,所以如果不是这么泡着,是查不出来的。而且娘娘也是闻了半月之久才出的事。” 太医正拿去那件是树人院上课穿的衣服,是这个月才统一发下来的新衣。 萧槙脸色铁青,让人去把树人院的学子身上的衣服都扒拉了拿过来让太医正一件件查。结果查出来,就是谢旭他们三个最小的衣服是被动过手脚的。谢旭来的次数最多,另外两个也来过几回。 “好心机啊,手脚都动到这里了。” 三个小娃儿都被吓到了,萧楠哭着说:“呜呜,皇上,臣没想过要害皇后娘娘的。” 萧槙蹙眉道:“不许哭,没人怀疑是你。” 树人院管发放衣服的人悬梁了,这线索又断了。 另两个孩子各自被惶惶然的大人领了回去,心头不禁咒骂什么人这么歹毒,竟然把心思动到这五岁的娃儿身上。不禁喟叹宫闱深深,太多不能言说的肮脏事儿了。谢阡也只能带了吓到不行的儿子回家去。谢旭甚为自责,居然是他把危险带给姑姑的,坐在马车里一路低着头。谢阡想着妹妹那个样子,还有日后怎么办一时也只能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靠着,没有什么言语来安慰开解他。 谢陌知道真相也是惊骇的瞪大了眼,竟然把主意打到她最疼爱的小侄儿身上。另外两个就是陪着的,因为他们三个的衣服是一样的大小,而且他们也素来被谢陌喜欢,自然也要过来探望。 这件事情绝不是等闲的人能够办到的。树人院因为是培养公卿子弟的地方,皇帝又重视,那里就仅低于大皇子读书的南书房了。 这件事最后查出来的结果竟是这样,让众人瞠目结舌之余,也不由得感叹这一代的后宫争斗怕是会更加的激烈了。 谢陌依然卧床静养,只不过,这一次她肚子里没有孩子了。而且,她也不敢信萧槙说的不管查到什么,都会继续查下去的话。他是孩子的父亲,孩子掉了当然也难受,可是孩子已经没有了,他还会为了给他报仇影响他心头至关重要的天下大局么。 “娘娘,各宫的娘娘来探望您了。” “不见。”谢陌有气无力的说,而后又问:“贵妃是不是要生了?” “已经八个多月了。听说随时可能会生。”玲珑有些愤愤,这次害娘娘掉了孩子,贵妃可以说是最大的嫌疑,可如今她安安稳稳的就要生孩子了。 谢陌闭了一下眼,“玲珑,你觉得这事能把真凶查出来么?” “这…” “不好说是吧,是不好说。再查下去也只能查到替死鬼而已。就算真查到了,皇上现在要靠着云家,不可能动她,而且她都要生了。”谢陌的后槽牙咬得死紧,杀了她的孩子,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她不想像云贵妃一样,一直忍到忍无可忍,然后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才赢了对手。 萧槙下了朝直接过来,取下朝冠往旁边一放就坐到床头,“陌儿” “可是查到幕后黑手了?” 萧槙低下头,这几日,谢陌什么都不问,只问这一件事。 “查不下去,人证物证都断了。” “那就不查,直接定案。慧芷宫贵妃和她的家人就是幕后元凶。”见萧槙没有应答,谢陌冷笑,“所以,现在是要为了天下大局,让我隐忍不发么?” “只是暂时的。陌儿,你信我,不管是谁,我一定会给咱们孩子报仇的。” “好,等到海晏河清,皇上乾纲独断的时候您再给这个孩子报仇。可是,这个皇后我当不了了,你废了我吧。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憋屈死的。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能让谢家全身而退。”谢陌挣脱萧槙的手。 “你、你不要逼我。” 谢陌摇头,“我不是逼你,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就这么憋屈死,你就废了我吧。帝后不能和离,不能义绝,那你就废了我。” “平民夫妻和离也好,义绝也好,从此再无瓜葛。可即便我废了你,你的称谓依然是谢娘娘,依然是我的女人。”萧槙非常不能理解谢陌为什么要这样。 “皇上,在这宫里生活,我真的好累啊。如今,就当我是还你、还云家一条命吧。我不欠你们的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那不是我的孩子么,是我让人把他弄掉的么,你拿他的命来还给我?笑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把他献祭给皇上的大局,不是我赔给您一条命么?” 萧槙想想谢陌刚掉了孩子,情绪不稳,他和她说暂时隐忍的话可能又刺激到她。所以,才会这么口不择言的,于是说道:“你好好将息身子,等你冷静些,我再来看你。” 萧槙离开了,谢陌颓然躺在床上。到了午后,黄氏奉命进宫来看她劝她。 那天谢阡带着儿子回来,旭旭哭着扑进她怀里,一叠声的说是他害了姑姑。她吓得忙问是怎么回事,从谢阡嘴里知道以后,她骂了一句天杀的,居然这样利用我儿子。 谢阡坐下,“旭旭,你别哭了,姑姑没有怪你,这事也怪不得你。”不然,你那皇帝姑丈能就这么放过我们? 妞妞也吓到了,然后蹲下身给弟弟擦眼泪,“是坏人利用了旭旭,姑姑知道的。” 谢阡声音里有着灰心丧气,“这事儿查不到真凶的。只会有一些人当替死鬼。”看着儿子,“嗯,你也该长大了,宫里并不光是你认为的有好玩的好吃的的地方。” 妞妞忙问:“那姑姑怎么办?” “怎么办,依得我便是……” “咳咳”见到姜姨娘被人扶着进来,黄氏忙咳嗽两声提醒气愤之下略有些失了警惕的谢阡。家里可还有外人在啊。 “妾身听说爷回来了,特地过来拜见爷和夫人。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他吓着了。对了,你可有不适?还是回去躺着,我让人叫大夫来给你看看。”说起来,这姜姨娘怀孕后和谢旭倒没什么接触,谢陌出了事,她反而什么事没有。想到这个黄氏心头颇不是滋味儿。 谢阡也想起旭旭衣服被人侵泡过药水的事,抬手制止姜氏,“你别进来,娘娘就是因为闻了有心人弄在旭旭身上的药水才掉了孩子的。” 姜氏一听赶紧止步,“那、那妾身就听爷和夫人的话回去躺着。” “去吧。”黄氏安排了人请大夫过府,然后苦恼的说:“如果照你说的,这事儿找不到幕后黑手,那娘娘可能转不过弯来。怎么办?” “旭旭要给姑姑报仇。”正埋头哭着的旭旭忽然喊道。 谢阡点头,“好,等你学好了本事,给你姑姑报仇。妞妞,带他下去吧,好好开解开解他。” “是。” 待跟前的人走了个干净,谢阡不无埋怨的说:“都是你出的那个主意,现在倒好,弄成这样。” 黄氏委屈的说:“我想这样么,我还不是为了妹妹和这个家好。你没见妹妹怀上以后,皇上对她比从前还好么。” 谢阡撑着头,“可是现在弄成这样,还不如照我说的做呢。” 黄氏在谢阡耳边说:“那可是欺君之罪,皇上安插姜姨娘到咱家来,不就是不信任你么。你瞧她方才,都怀孕了还不忘往你跟前凑,就是想听你气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呢。”凭良心说,黄氏是不希望小姑诈死离宫的。那样,所有的风险都要由谢阡来承担了。如果出了事,妞妞旭旭他们全部都要被牵连。所以,萧槙让她进宫来劝谢陌,她便来了。 黄氏进到坤泰殿,顿觉这里鸦雀无声,与往常来是两个样子。虽然还是一切井井有条,但感觉死气沉沉的。 “大少奶奶,这边走。”玲珑在前面引路。 黄氏忙叫住她,“玲珑,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玲珑黯然道:“给吃吃,给喝喝,就是不说话。” “还哭么?” “不哭了,成天望着天空发呆,说自己是笼中鸟。” “那皇上呢?” “方才还在呢,可是娘娘都不理他。这会儿被乾元殿的人请走了。” 黄氏叹口气,长此以往,圣眷必定淡薄。哪一个可以坐拥天下美人的男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受冷遇。再深厚的感情也是会被磨没了的。尤其,这帝后二人虽是彼此有情吧,但其中未免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了。 进去一看,谢陌一身素服淡妆,头上簪了朵茉莉花,正提笔在写什么,看到黄氏进来,便把写过的纸团成了一团,“嫂嫂来了,快坐!” 黄氏眼瞅着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一个玲珑,忙问:“你这里伺候的宫女、女官还有太监呢?” “我把他们赶出去了。省得这个时候还要跟我说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谢陌淡然的笑。 黄氏看她这个打扮,倒是有一份别样的俏丽。而且,这也不算是太出格,只是衣服素色些,但还是有花纹的。看来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并不是自己来时所担心的已经伤心过度完全的失去了理智。这就好,这就好! 黄氏便近前坐下来,“唉,看到你这样,我总算安下点心。母亲临去时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你有个好歹,我真是没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嫂嫂要去见他们还早着呢,怎么也得等着旭旭都做了祖父再说。” 黄氏嗔她一眼,“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也给我打岔。”然后顿了一下,“旭旭很难过,你哥哥和我也是,就是妞妞也……” “不关旭旭的事,你回去告诉他,姑姑还是一样的疼他。” “知道皇上和你都没有怪我们的意思,只是这心头,唉,这幕后主使也太狠了吧。” “不狠,怎么能在后宫出人头地呢。” 黄氏试探的问:“你方才在写什么?” “哦,没什么,随手涂鸦而已。”谢陌端起旁边的参茶喝了一口,“嫂嫂,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无非就是让我养好身子,以后再生就是了。还有,说这件事并不只是要弄掉我的孩子这么简单,人家要的就是我失宠。” “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还给皇帝冷脸看呢。这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么?” “我的心过不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放心,皇上他绝不会因此事对谢家怎么样的。我已经请旨效长门旧例,这样对谢家也无损。” “长门?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黄氏惊骇的站起来。 谢陌摸了下头上的茉莉花,“嫂嫂,前朝武帝,一共有四个皇后,还有许多的妃嫔。其实我通看下来,最幸福的反而是闭锁长门的阿娇皇后。她自去了长门,便再不用留在后宫争宠,安安稳稳的活到了五十多岁,陈氏家族也未受牵连;而所谓独霸天下的思皇后,虽然做了三十八年皇后,但是儿子女儿包括孙儿辈重孙辈,还有她的母族,煊赫一时的卫氏家族,统统被族灭,只留下个没满月的娃娃从小就在牢狱里长大;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李皇后,年纪轻轻就身死,临死都不敢让皇帝看到自己的病容。而她的娘家也是族灭,子嗣也没有一个好下场;最后一个钩弋夫人,她做了太后,但是在儿子登基前就被杀殉葬。儿子也为强臣所欺,子嗣都未留下就早早死去。这后宫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胜利者。所以,最幸福的反而是不在后宫纷扰中的阿娇。” 黄氏瞠目结舌,“你这书都读痴了吧,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谢陌低头,“或许是我爱得还是不够吧,我累了,不想在这个圈子里苦苦挣扎了。” 黄氏忽然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劝她,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而且,小姑子说累了的时候,那摸样是真的惹人疼啊。 她回去对谢阡一一说了,“我没话可以劝她,也劝不动她,看她那样子是真的心死如灰了。要不,你去劝劝吧。” 谢阡点点头。可是上了折子,皇帝却不让他去见妹子。 谢陌那一番话自然是一字不漏的也入了萧槙的耳朵,“哼,她累了,她爱的不够,所以就要逃了是么?还举前朝例子来说事,后宫女人个个命苦,在她眼底这皇宫就是虎狼窝啊。她算是说了实话了,她就是爱得不够。” “那怎么不让国舅去劝劝?”郑达把方才砸到地上的折子捡了回来。 “他去劝?世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朕这个大舅子,那从来就是劝分不劝和的。”所以,要劝也只能让黄氏去劝。 “哼,他要不是朕的大舅子,朕早把他……姜氏那边有什么话传回来?” “她说国舅夫妻都非常的谨慎,她已是绞尽脑汁才知道他们背地里图谋的事怕是件欺君之事。” 萧槙蹙眉,“欺君?要配合淮王造反么?就是废了后,她也不可能再嫁给淮王啊。除非诈死,重新换一个身份。可她喜欢的不是朕么。”想起谢陌说的把孩子的命献祭给他的大局,以后再不欠他的话就更是恼火。不欠他,她一辈子都得欠着他的。真是恃宠而骄! 郑达心道,这都想到哪去了。看来是被皇后自请废后气糊涂了。 小六子进来,“皇上,慧芷宫又来人找皇上,这都是第四拨了。” “让人滚回去,没见朕在忙么。”谢陌落胎一事,萧槙自然也是恨的。所以云裳怎么让人来唤,他都没有理会。 “皇上,贵妃坐着软轿过来了,求见皇上。” “胡闹,她都是要足月的人了。”萧槙火气直往上冒。谢陌很是看重腹中孩子,却被害得落胎,如今心灰意冷。云裳却这么不把孩子当回事么? 郑达忙道:“让抬进来么?” “嗯。”再拒之门外就不知又要出什么事了。 云裳进来,两眼红红的,走到皇帝跟前,萧槙不耐道:“有话就说,说完让奴才好生护送你回去。” “皇上,不是臣妾,也不是云家,求求您相信臣妾吧。”云裳拉着萧槙的手说。 萧槙不置可否,安顿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臣妾是恨不得她的孩子保不住,甚至一尸两命。”云裳看到萧槙的瞳孔收缩,有些害怕,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如果不实话实说,更加的难以取信于皇帝。 “可是,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跟家人做的。臣妾承认,是做过一些事,可是都被挡下来了。您敲打了臣妾,就是父亲也骂了臣妾糊涂,臣妾怎么可能还那么做?” 这个萧槙心头也有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个黑锅臣妾真的不能背。臣妾不是不爱惜腹中骨肉,也是没有办法才亲自来向皇上说明的。臣妾也不敢去向皇后解释。生怕她以为臣妾是去示威的,伤心愤怒下做出些事来,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萧槙的眼眯起,云裳这么说也有道理。云家现在是炙手可热,而且都知道如果皇后不在,贵妃若是生下皇子,再上一层楼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容易让人从中渔利。 “这件事情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回去吧,这么大的肚子不要再出来走动。” 云裳见有些把皇帝说动了,也见好就收。她也是没办法,不这样来一趟,只是让小姑姑或者母亲来陈述,皇帝根本不会信的。让父亲来,听说他近来政事上和皇上诸多争执,恐怕会适得其反。所以才不顾石嬷嬷等人的反对,执意前来的。 只要皇帝不是认定了是她云家做的就好,这件事不但皇帝要查,他们也一定要查。这个黑锅太大了,云家背不起。之前杜宝林落胎,那只是小事,可这回却是皇后落胎。她当然乐见有人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但是,栽赃给她可就不行了。 云裳艰难起身,见皇帝负手站着,扶也不肯过来扶一下,心头刺痛,出声道:“臣妾告退。”方抬步忽觉一股热流流过腿间。 “怎么了?”萧槙见她面色有异,问道。 一旁石嬷嬷也赶紧上前问。 “嬷嬷,我好像是小解了。”云裳有些难堪的说。 石嬷嬷了悟,“哎哟娘娘,您哪里是小解了,是羊水破了。皇上,贵妃娘娘恐怕要提前生了。而且羊水已破,就很凶险了。” 萧槙嗔道:“你也是,急在这一时做什么。” “臣妾也没办法啊,如果皇上已经认定了,臣妾以后再解释也没用的。”不得不说,云裳也很是了解萧槙的秉性。 石嬷嬷道:“皇上,要赶紧召稳婆和太医,娘娘已经很凶险了,羊水出尽,孩子没有出来的话,很容易就胎死腹中了。” 萧槙一凛,“赶紧的送回慧芷宫,接生嬷嬷是一早准备好的。朕这就叫太医正亲自过去坐镇。” 石嬷嬷那么说是有私心的,如果是个皇子,能生在乾元殿意义当然更加不凡。谁不知道华禹开国以来,只有开国的方皇后是在乾元殿西轩室生的太子啊。不过皇帝说的也有道理,接生嬷嬷都在慧芷宫,还是回去生更稳妥。于是立即张罗让抬着来的人又抬着回去。 云裳躺在软椅子上,看着萧槙。 后者道:“郑达,传朕的旨意,让淑妃和德妃一同去守着贵妃生产。” “是。” 本该是谢陌去的,可是她小产正在调养,就是调养好了萧槙也不放心她去。万一真的如云裳所说,她一个忍不住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那云裳出了事云家不都得怪到她头上。这种情况下,让两个生育过的高位正一品宫妃去坐镇产房,这也说得过去了。 待慧芷宫的人出去,萧槙冷声道:“郑达,暗地里把皇后落胎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是。” 淑妃和德妃并肩坐在贵妃的产房外,心头都是五味杂陈。皇后落胎,贵妃早产,一件接一件,都是后宫的大事。 里面云裳撕心裂肺的叫着,德妃蹙眉小声对淑妃说:“淑妃姐姐,这羊水破了也许久了,再生不下来的话……” 淑妃颔首,自然听得出德妃言下之意,于是道:“你说得有理。有些事情不是咱俩能做得了主的。”说罢二人一起到云太妃跟前,由淑妃开口道:“母妃,您看这是不是要请皇上过来?” 云太妃也知道她们说的是万一难产,接生嬷嬷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她们不敢做主,就是自己也不敢做这个主啊。虽然不喜她们这么说好像有诅咒云裳的意思,但是羊水破了的确是凶险非常。于是叫过小太监,“务必把皇上请来,就说贵妃娘娘难产,情况危急。” 消息也传到了坤泰殿,只要谢陌不想闭目塞听,她还是能够知道的。不过,她没生过,并不像那三人一听到羊水破了许久了就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早产?冒着早产的风险也要去解释,难道真的不是她?或者只是故布疑阵而已?这种事大意不得吧,云裳也不至于不怕能出一尸两命来。看来,可能还真不是她。不过,她也只是下手了没得逞而已。不值得原谅!不急,等她生出来再说。”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掉了,下手害过自己孩子的人现在在生产,谢陌也不禁恨得咬牙。心头颇有几分希望云裳就此出事。不料,虽然是凶险万分,嬷嬷都问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而皇帝也作出取舍保大人了,云裳当晚却有惊无险的生下个瘦弱的女儿来。 消息传出,虽然后宫大多数人都是暗自叹息她没有直接去了,但听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却也称心。 谢陌到了时辰就睡下了,她得好好保养身体,次日一早起来才听说这事。 “去,把礼数尽够,别让人说本宫不懂礼数,不疼这个庶女,礼往厚了送。” 玲珑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办。萧槙知道了倒是挺欢喜,看来心头已经不迷怔了。 是个女儿,云裳也好,云太师乃至云太妃等人都很失望。眼见着皇后被人害得落了胎,这一胎生出来若是个儿子,便是出身最好的。皇后小产,如果调理不好,搞不好以后也没得生了。而且这么一早产,生在了五月底,五月是恶月,这个月份出生的孩子会不利父母。由此,云裳并不喜这个女儿,平常就是乳母在看顾。 萧枫安慰云裳,“怎么说也是母女平安嘛,别呕了,好好的养好了身子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一边逗着濬儿,“看,这是表妹哦,嗯,从哪头算都是表妹。” 濬儿看着襁褓中的娃娃,小手举起来想去抓,不意刚举起来,小公主便哭了。石嬷嬷忙让乳母抱去喂奶。 贤妃奉命打理小公主满月宴,便拿了条陈来问贵妃的意思。云裳看过安排得很合宜,便向她道谢,说声‘有劳’。 “皇上皇后命臣妾协理后宫,这也是份内之事。” 云裳挑眉,“皇后娘娘,还在静养么?” “是啊,贵妃若无事,臣妾便告辞了。” 贤妃出去便去看皇后,皇后的素衣已经换下了,但身上也还不是艳色的衣服,只一身湖绿轻纱在作画。 “娘娘还不露面么?” “小公主的满月宴,本宫自会出席。” V 31 苦劝 那日送了出生的礼去,萧槙下朝后便过来看她,谢陌依旧是淡淡的。萧槙便说起这事也许不是云家所为。 谢陌反问:“有区别么?”不都是你后宫的女人,还有她们身后的势力所为么。不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给我的孩子报仇,不一样是为你的大局献祭。 “给小公主送生辰礼,朕还当你想明白了呢。原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萧槙怒道。 “臣妾一向如此。” “你们谢家在谋划什么欺君之事?” 谢陌心内一惊,忙道:“没有的事,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微微眯眼,“姜姨娘?她好大的胆子,这话也是乱说得的。谢家要真的欺君,她肚子里那个跑得了么,脑子里装的是豆渣吧。”这说的不是哥哥给她假死药的事吧? “果然只有谢家才是你关心的,谢陌,你到底是为什么进宫的?就是为了你的家族利益么,做什么都是为了谢家,当年陷害我、害死母后也是为了谢家的利益。”萧槙此时已近乎是在咆哮了。坤泰殿上下悚然心惊,尤以玲珑为最,可是都不得其门而入。 “你说话啊,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么?”萧槙捏着谢陌的衣领质问。 谢陌脸有些发白,“不是。”他松开手后,她脚有些发软的滑坐到地上。 “你兄长上了请罪折子。”萧槙轻描淡写的吐出这句话。 谢陌抬头,“这件事跟旭旭有什么关系,他才五岁,已经吓得不行了。还有魏良侯府和齐王府也牵扯了进来。皇上若是罚几个稚子,那会有伤圣明的。” 萧槙蹲在她面前,“我说过我要罚谢旭么,瞧你紧张的。谢陌,你心底就只有谢家人么?那我算什么啊?” “你是皇上,是陌儿的夫婿,是死去那个孩子的父皇,也是我爱的人。”谢陌说着伸手抚上他的脸。 “爱?你真的爱我么?我感觉不到。”萧槙扔下谢陌,冷肃着脸转身出去。 谢陌从地上起来,“也许,我爱得没你深,可是我的确是爱的。那个时候刚刚才动情,就发生了苍鹰将军的事,我满心满眼都是悔恨,只想着向你赎罪。” 萧槙回过头来,“你当然没我爱得深,我为了你连母亲的死都努力去忘记。可是你呢,遇上事情就退缩了。还口口声声你不欠我的了。哼,你欠我的还不清。我不会再这么低声下气的来求着你,哄着你。想效仿长门旧例,你做梦!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绝不容你自个儿去过自在日子。” “那你替我们的孩子报仇啊!这深宫步步惊心,你总得给我点勇气继续陪你走下去。” 萧槙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还是走了。从那以后,他就真的不再来了。 “既然容不得我避,那我只有亲自报仇。”她不是君子,等不了那么多年。太后当年能忍,无外是因为萧槙活得好好儿。不然,她早和姑姑拼个你死我活了。 谢陌去到冷宫看废后,坐在床边告诉她自己的孩子被人害,落胎了。谢青鸾的眼珠子转动,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看得出眼底的愤恨。 “姑姑,你不要急,听我说就是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害我的么。他们把旭旭的衣服在药水里泡过再让他穿上来我身边陪伴,这样令我落胎。好狠哪!旭旭这一生怕是都会蒙上这层阴影,想起皇宫就会不寒而栗吧。” 听说是这样,谢青鸾眼底怒火更炽。 “害我的孩子,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一个,我都要她们付出代价。”槙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大局受损的。我只是要让她们狗咬狗而已。你不是本来就让我压制她们么。 谢青鸾眼里出现另一种光芒,一直看着谢陌。 “我知道,您想说现在才觉得我是您侄女。” 谢青鸾难得的露出些笑意来。从前她就觉得这个侄女聪明归聪明,就是心软了一些。同她那个儿子一样,不过如果她心狠手辣,楹儿也不可能喜欢她。那就所有的事情让她替他们都做了。让他们做一对安安乐乐、干干净净的夫妻就好。 可惜,天不从人愿,终究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陌儿还是得自己去做那些。不过,宫里的女人,哪里能真的洁白无瑕呢。就是莲花外表看起来光洁,内里却也是朽掉了的。 谢陌既然决定做什么,那就不会再在坤泰殿无谓度日。 “外头对贵妃生了女儿都是个什么说法?” 玲珑福身,“能是什么说法啊,都庆幸呗。” “最庆幸的,怕是德妃了。”那件事,不是云裳就是丁柔。 玲珑心领神会,“是啊,德妃宫中的下人可得意了。”谢陌为后一年,多多少少也能收点人在手中。害云裳的事办不到,但吹点风还是可以的。 很快就有德妃宫中宫人暗地里议论贵妃得意了这么久,还不是只生出个公主来。还是拿命去搏换回来的。又有人告诉了云裳那日守在产房外,德妃说有些事她们做不了主,然后请了云太妃派人去请皇帝过来的事。这就是在诅咒她会难产。 云裳本就恼恨替人背了黑锅,不是急于解释,她生孩子何至于那么凶险。而那个人不出所料便是丁柔。现在听说她宫中的人笑话自己只生了女儿,焉能不恨。 云裳还在坐月子,萧槙没怎么过来过,心头本就不好受。而且据说五月出生的孩子将不利父母,云裳更是对女儿有些漠视。 “娘娘,皇上给二公主赐名了。” 因为生的是个公主,萧槙也不是第一次得女,再加上在和谢陌怄气,便对这个女儿也不是太上心。出生都二十多天了,后日就是满月宴了,这才把名字取了出来。 “萧荻。”云裳念了一下,让人把公主抱到跟前来,结果小女娃不认得她,离了乳母的怀抱就哭。她便烦躁的让抱走了。 不过到了六月底的满月宴上,倒也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宫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因为之前小公主出生,皇后送了大礼,所以今日她亲自前来,众人也没觉得惊诧。只是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皇后了,觉得她又清减了许多。 谢陌进来,对萧槙大礼参拜,“见过皇上!臣妾来迟了。” 萧槙看她一眼,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态,“无妨,坐吧。” 谢陌到他身旁坐下,云裳为首,众妃再参拜皇后。 谢陌坐下,“荻儿在哪里?抱来本宫也抱抱。” 乳母便抱了过来,见皇后伸手,乳母略一犹豫,“娘娘,公主她认生。”方才哇哇大哭,好容易哄睡着了,这要是再来一轮,皇上的脸色岂不得更难看。 旁边几个妃子也说,离了乳母的手,到谁手上都哭。 “是么,那你抱近一点让本宫看看也好。” 萧槙坐旁边喝着酒,身旁环绕着萧烨和萧蓉。这两个孩子是他在潜邸时生的,那时不像现在这么忙,倒是亲近一些。方才他倒也想看看小女儿,德妃淑妃也想抱抱,可惜的确是一离了乳母手上就哭,哭得人很是丧气。而环绕膝下这一双儿女就显得很是乖巧懂事。德妃倍感脸上有光,因为两个都是她带的。淑妃自然也是欢喜。 云裳自是不喜自己女儿的满月宴,风采却被别人的孩子抢了。可是女儿到了她自己手上也是不停的哭,惹得萧槙不悦的看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不会带孩子。如今皇后让人抱了道跟前去看,她不免有几分惴惴。 “呀,这小模样生得真是好。”皇后赞了一句。众人心道真是没新意,皇上龙章凤姿,贵妃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生出来的孩子模样能不好么。方才众人已经赞过一通了。可是因为刚才二公主哭得声嘶力竭的,小脸涨得通红,大家也没看清她生的是如何的好法。这会儿她睡着了,倒是让谢陌看了个清楚。 众人听皇后又说了一句,“像,真像!” 萧槙随口问:“像朕?” “像太后。”谢陌一语未毕,萧槙已经转过头来盯视着熟睡的小女儿。果然在孩子眼角眉梢找到酷似母后的地方,眼中立时便柔和了几分,也懊恼自己从前怎么没仔细看过。其实以前还没怎么长开,看也是不大看得出来的。 云裳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看过这个女儿,只觉得她是个爱哭包。却忘了这一茬,早知道一早亲自告诉皇上了。 只是皇后怎么会帮自己说话呢,她疑惑的看向谢陌,就见她对自己灿然一笑,然后伸手从乳母怀里抱过熟睡的萧荻,和萧槙一起看着,很有几分平常人家夫妻的感觉。 “皇上,听说贵妃怕这孩子生在五月不利母,臣妾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想抱回去养着。” 云裳一惊,脱口而出‘不行’。 谢陌看都不看她,只是一意看着萧槙,“臣妾失去了孩子,很是稀罕二公主。” 云裳怎么待女儿的,萧槙也知道。不利父母的传言,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单纯最近这段日子很烦,所以不怎么上心。如今见她果真肖似亡母,倒勾起许多愧疚来。 这个女儿谢陌想养,这倒也是合乎礼法的。妾室生的孩子,能归于正室名下是很大的面子。这事云裳没有置喙的余地,的确只需要同自己商量就可以了。可是,谢陌为什么会想养云裳的女儿,是为了报复所以要让她们母女分离么? 场上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云裳今日穿了身银红色吉服,顾不得面子,更顾不得弄脏衣服,直接跪在了谢陌跟前,“娘娘,不要抢走臣妾的孩子。”自己不心疼是一回事,可别人要抢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而且,这孩子像姑姑,对她是很有帮助的。 当下谢陌扫了云裳一眼,“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养了二公主,她就是嫡出的,有何不好?怎么你这样子倒像是本宫要害荻儿似的。”一边又说:“你小声点,看吵醒了荻儿。”说的时候满脸的慈爱。 云裳又扑过去求萧槙。后者冷声道:“早不见你这么着紧。” “臣妾知错了。娘娘这样敲打臣妾,臣妾知道错了。” 谢陌心道,你倒是转得快,算了,还给你吧。我养大也是养不家的,我干嘛费这个心。 “贵妃知道就好,本宫听闻你因一些传言对亲生骨肉不闻不问的,这可不是为人母该有的态度。本想着你害怕不利其母,本宫不怕替你挡了。既然你如今知道错了,那日后可要好好待荻儿。不然,本宫可就真的抱走了。不过这孩子本宫是真喜欢啊。” “多谢娘娘喜爱荻儿,臣妾定然时时带了荻儿来给您请安。”云裳不得不这么说。看来以后得时常的过去给谢陌磕头了。 “行了,一边坐着吧,今天也是你的好日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萧槙把小婴孩的襁褓抱到自己怀里看着。 其实二公主像太后是情理之中的事,父为太后亲子,母为太后侄女。众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既然贵妃自己都没想到用这点来拢住皇帝,旁人自然是不会提醒。从前,萧槙最喜欢的孩子是长子萧烨,长女萧蓉,二皇子因为是儿子也得青眼有加,如今却像是眼里只有这个刚满月的小女儿了。 其实四妃之中,在萧槙心底的分量反倒是和位分相反的。云裳看着风头很健,但多是靠着是太后侄女,又有强势娘家帮衬。如今有了个酷似太后的亲女,倒是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分量。足以与有子的德妃一较高下。谢陌今天的举动反而是帮了她不少。 当晚,皇帝携久未露面的皇后一同返回乾元殿。 “你想做什么?”上了龙撵,萧槙出声问。 “不过是看小公主不得父欢又不得母爱有些心疼罢了。” “就这么单纯?” “当然不是。我是见不得害了我孩子的人好。既然你不容我避开,那就只有蹚一蹚这趟浑水了。” 萧槙挑眉,“认定了?” “没有,都有嫌疑,所以就让她们去斗吧。”谢陌美目一嗔,“这不是皇上交给臣妾的任务么,制衡这两个最有背景的宫妃。” 萧槙眼底有抹复杂,看着谢陌,半晌只道:“只要你别闹得太过火。” 谢陌心头冷笑,这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势下任我撒气么? 两人一左一右各据一边坐着,冷漠、疏离。进了乾元殿的大门,谢陌福身一礼,“臣妾告退!”然后便带着玲珑进了西轩室。 萧槙盯了她的背影半晌,然后自己返身回东轩室。 郑达心焦,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一东一西的啊。皇后娘娘看着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怎么还在犯轴啊。在后宫,唯有皇上才是一众女子仰望的天啊。 玲珑进了屋也问谢陌这是怎么了。 “我要看看他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值不值得我下半生就这么在深宫中浮沉。如果不外尔尔,我不如趁早收手。”谢陌极清淡的声音。 等到听到七宝香车的铃响声,她冷笑,果然不过尔尔。 这个铃声不只响在了她的心头,也响在了一众宫妃的心头。皇后在乾元殿,皇帝依然召了美人侍寝,这可是头一遭。 皇后失宠了? 半夜时分,美人被送走了。是上次选秀选进来的低位妃嫔。 谢陌翻了个身,这按规矩,下半夜还可以换人的。要是当真一夜御二女,明儿她就叮嘱小厨房给他炖补品。如果时常如此,那就需要进谏了。劝皇帝爱惜身子不要纵欲太过。她的下半辈子就要这么过了么?也可以说些软话,甚至方才只要她停住脚步向后望一眼,也就能云开雪霁了。这也是她在宫中生存该有的态度。 女子颜色最盛时也就是这么几年,在这几年里努力固宠,像太后当年一样再生下儿子,为儿子谋划,那么在世人眼中她也就是新一代的传奇。只是,到底意难平。 萧槙要她怎么样她知道,他要她低头。他说了不会再哄着她了。可是在这宫里,她是真的觉得累,孩子没有了,明知道凶嫌是哪些人,却只能隐忍。他并没有给她在这宫里苦苦挣扎活下去的勇气。姑姑的泪,她自小看得太多,便总以为太后是胜利者。可是自己进了宫,又和贤妃说起往事才知道,原来太后也是满腹的辛酸。 她稍微得罪了皇帝,就被贬位分。然后家里就要再送一个千娇百媚的妹妹进宫来分宠,要她们互相扶持。而一旦从云端落下,她也才知道没有皇帝的眷顾,她和她的孩子只能任人欺负。于是,她只能设法再挽回皇帝的心。再次隐忍了皇后对自己儿子的谋害。 谢陌想着,她不想再走一次这个路了。萧槙如今不也是要她忍么,可是,她的孩子没有了啊。她还为了谁去忍?他说她心底只有谢家,如果是这样,她就该低这个头了。这也是嫂嫂进宫想劝她做的。 次日清晨,萧槙起身,面沉如水。 郑达看一眼毫无动静的西轩室,唯有在心底叹一口气,然后上前替皇帝着衣。 “朕都起身了,她还在拥被高卧算怎么回事?” 郑达小心回答,“怕是昨晚没睡好。” “你不用替她圆。” “皇上您不是说了么,皇后的聪慧见地是足够的。可这心性嘛,的确是从小让谢相娇惯的,那就是个孩子心性。国舅爷那也是个心疼妹子没边儿的,国舅夫人虽说长嫂代母,总是隔了一层不好管教。皇后总归是失去了孩子,皇上就再让着她一回又怎地。” 萧槙想了下谢陌失去孩子时苍白憔悴的脸,还有昨晚弱不胜衣的模样,哼了一声。 郑达知道他已经意动,可是又有些拉不下面子。 谢陌其实起得很早,这会儿也已经起身了,但的确没睡好。东轩室的动静她也听到了。不过还是没过去。只在听到喊‘皇上起驾’的时候出去跪送了。既然她不肯低头,也就没有了享受继续睡懒觉这个特权的资格。不然,一边仗着他的宠爱不守宫规,一边又执拗的不肯低头,那不还是仗着从前那丁点情分么。等到那些情分磨没了,难保不落个弥子瑕的下场。 萧槙一眼看到她,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了。于是以目示意郑达,后者忙过来,“娘娘请起!” “谢皇上!”谢陌站起身来。 郑达见她果然面容有几分憔悴,心道这又是何必。 “娘娘,皇上说让您不忙回去,先用了早膳等着,他下朝后有话同您说。” 谢陌回到西轩室,用过早膳,宫女进来禀报,贤妃来了。谢陌想了想,难道是来交权的,可是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贤妃是被郑达请来劝谢陌的。谢陌心道,倒要看你怎么能说出一朵花来。要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去向不肯为孩子报仇的父亲低头。 “是郑达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事儿是大公公在办,可是是皇上默许了的。臣妾不曾怀过孩子,娘娘的难过臣妾不敢说感同身受。但臣妾失去过母亲,臣妾想这样的痛也许是相通的。” 谢陌想起十年前母亲离世时的悲恸,和此刻失去孩子的痛,的确很难说孰轻孰重。 “丧亲之痛是娘娘这一生所感受到过最痛的。这种痛人人都是要经历的。可是恕臣妾放肆,除了这些痛,娘娘这生其实从没吃过什么苦头。” 谢陌有些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臣妾说错了么,您从小锦衣玉食,可谓事事顺心。即便在宫中,先皇面前,您也可以撒娇卖乖,可比当年的固城长公主还来得有面子。就连太后娘娘待您,都得客客气气的。” 这些,谢陌不否认。 “对您而言,最大的苦便是刚进宫时皇上的刻意刁难了吧。” 谢陌想了想,最终也只能‘嗯’了一声,“你说这么多,是要告诉本宫做人需要惜福么?” “正是。娘娘在这个位置上,受您庇护的人才能过得好。譬如说冷宫的废后,娘娘自己也知道,没有您打点,中风偏瘫的她过的会是什么日子。皇上跟她仇深似海,顾着身份不刻意为难已是宽宏大量了。” 见谢陌沉默,贤妃便继续说:“还有谢家人,失了圣眷,怕是连谢晖小姐的婚事都得降格以求。这不是威胁,因为这些并不需要皇上对付谢家,只需要他不再宠信谢家。朝中的跟红顶白您也是知道的。娘娘,既然进了宫,有很多时候就不得不委曲求全。” 谢陌忽而一笑,“你我该当易地而处。我若是像你一般无牵无挂便好了。而皇后这个位置,也得你这样把她当女官做的心态才能做得好。很多时候,都得忘了自己的切身感受。” 贤妃怫然变色,离席道:“臣妾从不敢存如此奢念。” “随口说说罢了,不必害怕。” “娘娘是聪明人,其实臣妾说的,您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谢陌撑着头,“你说的其实不无道理,本宫的确是从来不曾真的吃过苦,真要丢本宫去贫家小户吃些苦头,怕是就不会羡慕他们的自由自在了。” 贤妃忽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自由自在,卖儿卖女抵债的自由自在。” 谢陌讶然,“你是被卖掉的?” “对啊,那个时候太小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叫什么,这一生就如风中落叶。” 这些谢陌确实不太懂,只能默然。 “后宫事务你还是继续代掌吧,本宫刚养好身体,精神还是倦怠。” 贤妃有点踌躇,之前德妃代掌,有不少声音说德妃是德才皆备。而且德妃排名在她之前,从前是因为她要照顾幼笑的儿女。如今大皇子上了书房,大公主又归还淑妃,便不再有这个顾虑。自己再代掌有些说不过去。 谢陌怎么会将掌宫的大权交到德妃手里,那样以后怕是更加的不安全,于是道:“如此,本宫便照样同你一道处理,这样看谁还有话说。” “是。”贤妃也不愿看德妃脸色过日子。 谢陌让玲珑去问窈娘要一份相生相克的药物的总览。 玲珑略一犹豫说道:“药娘被皇上赶走了,说她一而再的失职。” 谢陌诧异,“赶到哪里去了?”一而再的失职,一次是没有查出旭旭衣服被人动了手脚,可那哪能怪药娘,实在是防不胜防。就是太医正不也是出了事才能执果索因么。还有一次,怕就是说被老霍煮的药膳解了她洗胎药的药性了。 “娘娘要让她回来么?她被赶到浣衣局去了。” 洗衣服去了?若是太医局也就罢了,让药娘那样精通药理的人去洗衣服,这也太浪费了。若是从前,谢陌或许就想办法给她换个轻松舒服的地方呆就算了。如今,她既然有心做一些事,手里还是要有得力的人为好。 正在这个时候,小六子过来行礼,“娘娘,大公公让奴才来告诉娘娘,皇上今日上朝要晚些,大致午膳之时才能回来,如果您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知道了。” 谢陌看向玲珑,“我们去看看药娘吧。” 坐了乘凉轿过去,谢陌没让人扬鞭清道,不声不响的进了浣衣局。按贤妃的说法,宫里的人都是在受苦,她想看看。 这里到处是晾的衣服,每个人面前都有几大盆衣服。这是夏天还好,冬天也一整天的把手泡在冷水里洗衣服那可就更辛苦了。 “去找个人来问问,药娘在哪?” 小宫女应声而去,有人也发现了谢陌,震惊的看着她的后冠和凤袍,然后跪地喊‘参见皇后’,一人喊过,旁边的人反应过来都跟着跪下,谢陌便看到正被一个粗壮宫女掐住往水池里按的药娘。 不须她出声,玲珑已是呵斥一声:“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还敢行凶?” 侍卫当即上去把已经吓住的人拉开,把脖子被掐得乌青的药娘带了过来。 药娘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谢陌问:“这是怎么了?” “奴婢刚才发现奴婢母亲的遗物被这人偷走就向她索取,她不但不认还对奴婢下毒手。”药娘一脸的惊怕。 “去拿回来。” “是。”药娘过去在那粗壮宫女身上搜出了自己的东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谢陌懒得理会,只看一眼玲珑,“找这里的管事太监依律发落。”继而看向药娘,“你可愿回坤泰殿?” 药娘这大半个月从谢陌断了药,她便被赶到这里,很是吃了些苦头。闻言将头一叩到底,“奴婢谢娘娘不弃之恩,搭救之情。奴婢愿意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这便是受苦了,一朝跌落,便备受欺辱。看方才那些宫女,每个人都要洗几大盆衣物,想必要从早洗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俱是如此。 谢陌看过药娘的手,粗糙了许多,也生了茧,脖子还是乌青的,“你身上可还有伤?” 药娘点了点头,“初来之时,就被人摁住抢了奴婢的金银之物,母亲遗物是贴身收藏才保留到今日。后来便把许多不属奴婢分内的衣物统统拿来,要奴婢洗。奴婢每日都要给这宫里的低等太监洗贴身衣服。” “你受苦了,走吧,跟本宫回去。” 惜福,她避开后宫的纷纷扰扰,有萧槙的庇护,是可以独善其身。可是,如贤妃所说,很多受她庇护的人怕是就要由天上落到地下了,都不需要皇帝刻意为难。如果没有皇帝的眷顾,她又能保得住谁呢?怕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连玲珑都保不了。 回去以后,玲珑拿了药膏帮药娘涂抹,谢陌在旁看到她身上背上深深浅浅许多的伤痕。 “幸亏娘娘下狠手整顿过宫里太监强迫宫女对食一事,不让奴婢还要遭别的罪。” 玲珑边抹边说,“我以前挺恨你的,每每熬那洗胎药端来还要看着娘娘喝下去。现在想想,这宫里也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我要是早些明白,就早早对娘娘说了你的去处,你也不至于多受这么多日子的苦。” “奴婢也是罪有应得。” “皇上驾到——” 此时是在西轩室后的宫人房里,谢陌听到唱喏忙迎了出去,“臣妾恭迎圣驾。” 萧槙有些疲惫,从五更时分直到现在才散朝,看她一眼说:“起来吧。” 看到郑达朝自己递眼色,谢陌便跟进了东轩室。只是一眼看到那张大床,实在膈应得慌。 萧槙正在春末夏初服侍下取朝冠、脱朝服。见她定定站着,手捏成拳头,就直直的看向龙床,挥手让人都出去,朝谢陌走过去。后者的指甲生生掐断在手心里,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他从身后抱了个满怀,“昨天被你呕到了,哪里有那个心思。”召了人来不过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都是臣妾的错,让皇上无心享用美人。” “别口不对心了,方才这样子,恨不得把人吃下去。昨夜怎么就高枕无忧了?” 萧槙的热气喷在谢陌耳畔,她挣了两下没挣脱,“没高枕无忧,就想着不如归去呢。” “又说这些胡话,你是皇后,你的归宿活着是朕的胸膛,就是崩了那也是随朕一同进地宫。生同寝死同穴,受子孙后代的香火。” “说简单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嘛。”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日后不要再提什么归去、离开、长门旧例的话,朕不喜欢听。”萧槙伸开手臂,示意她接手春末夏初的活,见她开始忙活,这才又说:“身上都没什么肉了,命你一月之内补回来。”萧槙想到她那个弱不胜衣,几欲乘风归去的模样就很不舒服。 谢陌把衣服给他换好,“那,传膳吧。” 用膳的时候,谢陌胃口还是不开,萧槙笑问要不要把陪吃的给她叫来。 谢陌摇头,旭旭那次事情后告了几日假才回树人院重新上课,也没到她跟前来,还是多给他一些适应时间。 “对了,你以前做给朕喝的那个什么酸辣汤,挺开胃的。” 谢陌摇头,“玲珑做过了,没用。”她是心病,除非看到害她孩子的人受到惩罚,否则如何有胃口大吃大嚼。 萧槙端起碗,“我昨日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不要太过分就行。在这宫里,除了宠爱和儿子,还有一个要比拼的,那就是自个儿的身体要好,活得要久。” 这话谢陌很是受教,她至少要活过云裳和丁柔。 看她立即努力加餐饭,萧槙心头叹口气。现在的谢陌心头是充满怨恨的。他心头自然也是恨的。这一点谢陌也知道,可是他的心太大,装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她不敢寄望于他。 用过午膳,谢陌去睡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萧槙也躺了下来抱着她继续睡。昨晚,倒是都没有睡好。 谢陌起身后让人把二皇子抱过来玩耍。后宫嘛,自然是越多人势力相当越好。既然肖充容一直抱着二皇子想讨她的好,那就拉她一把。这样也可以多一个和云裳丁柔对抗的人。正二品的充容,有子,也算一个有力的对手了。 半岁多的萧炜一开始也不认识谢陌,是培养了一阵感情之后才肯让谢陌抱的。这会儿正睁着大眼睛坐在谢陌腿上,伸手摸她衣服上的绣纹。 “挺沉的啊,是个有福气的,看,白白胖胖的。”这个小娃娃算是自己一手保下来的,肖充容又一贯低调听话,谢陌也禁不住有几分移情的作用。 “啊——”萧炜嘴里吆喝着,在谢陌腿上稳稳站住,两只腿还挺有力。 肖充容在一旁道:“老一辈的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炜儿他现在不但会坐也会站了。” “真好玩儿。”谢陌笑道。心头又不禁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没有了,明年这个时候也是这般大小了,不禁有些黯然。 “哎呀,炜儿,不可以踩母后的肚子。”眼见自己儿子站稳当以后,竟然是踩到皇后肚子上去一副还想往上走的架势,肖充容急急的说。 “他哪里听得懂啊。来,母后扶着炜儿,咱们就在床上走走。”谢陌说着把他放到床上,托在他腋下扶他走路。小娃儿果然往前迈步。 “看这样子,不用等到一岁就能自己开步了。” 萧槙在前殿听说谢陌逗孩子逗得很开心。虽然知道谢陌别有用心,但看她能笑得出来,也还是挺高兴。 她说她爱得不够深,所以想远远儿的躲了开去。如果谢陌口口声声有多爱自己,萧槙反而是不信的。可是如今,也只有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也才能消她心头之恨了。不然,她的爱恐怕是很难加深了。 萧槙此时正在看一份关于魏国公的病情的密保,这个老家伙病病歪歪的,估计拖也拖不了几年。 魏国公这个老头吧,本身倒是没有反意的。只是他一直是支持淮王做太子的。梁国公极有可能用这个来游说他。不过他的儿子却很不安分,不然也不会搞出路上谋害西陵使团的事了。朝廷的兵权可容不得父传子。想借和西陵的战事把兵权继续握在手里,那可不行。那十万兵马是朝廷的,不是他魏国公府的。只是要收这个兵权,却是叫谁去最好呢?收了回来,又交到何人手中呢? 一只军队在同一个统帅手中时日久了,朝廷便不是那么好调度了。这也是萧槙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得有一套完备的轮替制度。算了,还是先想收回来的事吧。天高皇帝远,这事儿不好办啊。 谢陌不管这些,她只负责抱着小娃娃玩。眼见肖充容时不时的就往门口瞥一眼,知道她是难得来了乾元殿后殿,想趁机见皇帝。可是皇帝不到后殿来,这个谁都没办法。 玩了一阵,萧炜饿了,瘪嘴要开始嚎,乳母忙抱了下去喂奶,结果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谢陌笑笑,“怕是玩累了。” 肖充容的宫人自然把一应要用到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人便放到了摇摇车里任他睡着。肖充容在旁边陪着谢陌说些闲话。 V 32 联姻 “臣妾不太会说话”肖充容说着咬了咬嘴唇,谢陌知道她想说什么,这话的确不好说。肖充容一直很感谢自己帮她保住了孩子,不然她很可能同杜宝林一样。可是这个话这么说吧,又怕反而惹她不高兴。因为她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记在心里也就是了。”谢陌心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在幕后主使眼底,肖充容这个孩子远没有她的孩子威胁大,所以在帝后十分警惕的情况下,为了不暴露自己,便没有下手。而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下手。 “是。娘娘能喜欢炜儿,这是他的福分。” 谢陌微笑,这二皇子她就只能抱着玩玩,不敢说要抱去记在名下养的事儿了。想来这肖充容野心也不敢这么大吧。这不现实,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事。想借着自己让儿子在皇帝面前多露脸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等到小家伙再度醒来,皇帝还是没见人影,想来今天着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肖充容也就识趣的带着儿子回去了。临走还握着萧炜的小手给谢陌挥手,“咱们给母后挥挥手!” 萧炜冲谢陌依依呀呀一阵,然后由乳母抱了回去。 萧槙是很晚才回来的,连晚膳都是谢陌一个人用的。至于到底他在为什么事儿烦恼,她也不会问。明儿就搬回去,省得某人心气儿不顺拿她出气。 “陌儿” 谢陌装作已经睡着了,没接他的话茬。她没心情做他的解语花。 萧槙从外面撑起身子来看她,“没睡着干嘛装睡着了?”就她这样的水平还在他面前装睡,呼吸都不对。 谢陌不得已睁开眼,“很困了。” “说说话。”萧槙半压在她身上。 “说什么?”不要跟我说朝堂之事,我就是个女人,我不想管什么天下大局。这个有你操心就足够了。 “你说一个倔老爷子,给主家出力一生,现在老了又有病痛缠身,最多还有三年五载的活头,他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那当然是儿孙了啊。”这是在说谁啊,老爷子,出力一生,老了,病痛缠身。谢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出几个备选的人来。能当得起皇帝一声老爷子的人不多啊。 “可是他的儿孙不想交权怎么办?” “干嘛要他儿孙交权,让老爷子自个儿交出来,他的儿孙有什么话好说?” “可老爷子担心儿孙,呃,又对新主略有不服要怎么办呢?” “那就让他服啊,也得让他放心儿孙。给他的得是实在的,不能是些虚的东西,不然适得其反,这才能交权。” 萧槙没声了,谢陌闭上眼继续睡。 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在魏国公手上办了比拖到他死了以后好办。而且,这样事情也才能办得漂亮。可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老头子走得放心,把兵权都交了呢。要是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西部边陲的事,那梁国公也就不能掀起滔天巨浪了。 总不能给丹书铁券吧。太祖开国都没给谁这东西呢。免死金牌,那也不成啊。这样就给出去了,旁的人能服么。回头人人仗着有点功劳,手里有点权就来要,还不得乱套。那他得给后世子孙留多少隐患啊。 还有,小时候老头儿进宫来觐见父皇,就对身为储君的皇兄颇多赞誉,视他与母后为扰乱朝纲之人。一直力主父皇不易储,现在他当了皇帝,老头儿心头不舒坦吧。 过了好一阵了,谢陌听着萧槙还在旁边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扰得她也不能安寝,索性披衣坐起来。 萧槙也翻身坐起来,“吵到你了?” 谢陌看看更漏,都快二更了。 萧槙翻身下床穿鞋,“我到旁边去睡,你好好睡吧。” 谢陌拉住他,“你到旁边去不是一样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躺下吧,我给你按按。既然是睡觉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的休息,明日四更还要上朝呢,这样子熬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萧槙看她一眼,躺下来把头放谢陌腿上,由她轻缓的给他揉着。 “这么大一个国家,事情当然是多的。你着急上火也没有用啊。那么多的智囊,你也不能把事情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萧槙闭上眼,“我是一时急的,这件事要是处理好了,可以节省朝廷很多的人力物力,至少也要少死几万人。” “这样啊,那办成了倒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嗯,重一点。” 谢陌看着萧槙年轻的脸,即便现在,眉心也都是皱着的。她伸手给他抚平,“睡觉就别皱眉了,看回头真皱出条皱纹来了。” 萧槙睁开眼来,握着她的手,“陌儿,不要离开我。” “走不掉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话音里浓浓的不甘,萧槙只是把她的手握紧,“给我点时间。” 谢陌想起一个事,“我可告诉你啊,以后我再不喝那个洗胎药了。要么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么以后别碰我。再说了,我喝药你也是信不过的吧。至于药娘,我已经从浣衣处把她接回来了。” 其实这事,萧槙心头挺怪谢阡的。不是他弄出那个御厨药膳里加名堂的事,也不会破坏了他的计划。搞得现在怀上一个孩子又掉了,陌儿的身体也受损伤。更是给他们的关系划上一道裂痕,难以弥补。 “你很喜欢炜儿啊?” “小娃娃我都喜欢,因为他们长大就有许多的无奈,就要做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所以这种时候最可爱了。” “嗯。”谢陌或轻或重的揉捏着,萧槙渐渐放松,睡了过去。 谢陌这才睡下。面对这样的萧槙她不是不心疼,现在睡下,过两个时辰又得起了。天子一跬步皆关乎民命。除非有志于做昏君,否则当皇帝怕是都不轻松。 只是想到自己那个无缘来到世上的孩子,谢陌又着实有些恨他。便转身背对着他,离他远点。谁知道萧槙睡着了也凑了上来,呢喃了声‘陌儿’从背后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 谢陌的背能感受到他胸腔内的跳动,心头也是爱恨交织,半晌叹口气闭眼睡去。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旁边的被窝都冷了。昨儿说的那个人她隐隐约约猜到是谁了。梁国公身体好得很,不然也不会想造反了。剩下也就是魏国公了。 这位很爽朗的老人家谢陌倒是认识的,听说他只有三五年的活头了,心头也有些难过。那个时候去他的府上,老人家还把她举到肩头上坐着呢。唉,世事无常! 不过他好像是很不喜欢太后啊,私底下骂之为祸水。连带的有些骄纵的萧槙也不入他的眼。 要老爷子在即将撒手人寰之际把手里的兵权上交,若是表哥坐龙椅恐怕还好说,仁厚天子自然不会做出人走茶凉,屠人子嗣的事。可是,他怕萧槙会这么做啊。尤其之前魏国公府一直是淮王麾下的柱石。他若收了兵权,趁机报复也未可知。 兵者为诡道,帝王心术就更是超出三分。可是,如果老臣子离世前还要担心会不会自己身死,子孙不得善终,甚至连条根都留不下就有些过了。 萧槙登基以后,对曾经支持淮王的人和其他人虽然不能说一碗水真的端平了,但到底也没有趁机报复。只是,他登基日浅,旁人信他不及也是有的。而且,魏国公世子是追名逐利满腹心机之人,怕是会从中作梗。上一次西陵使臣来此,黑熊发狂,想必与他脱不了干系。她小时候就觉得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长大果然差点被他害死。 如果不是梁晨相救,她此时怕是已经穿上金缕玉衣等着下葬了。萧槙的皇陵可还没动工去修,因为国库的银子都挪作军需民生了,腾不出这个钱来。如果她这个皇后崩了,那就只能赶工,还得从别处抽银子。 只是梁晨,他救她当然有小时候的情谊在,却也不免有他的小九九。他要的,怕是让她在濬儿有生命危险时救他一救。那会儿儿子还没生出来呢,就打上这样的主意了。如今更是时时的让萧枫抱到她跟前晃悠。不过,她欠他一条命是真的。这不是萧槙的赏赐能抹去的。 只是,魏国公病重,萧槙必定要遣人去示恩。这个人选会是谁呢? 谢陌想到这里,脱口而出,“哥哥”。 于情于理,哥哥是最佳人选。于私,魏国公和爹爹私交甚好,当初一文一武同是力保表哥的人。于公,他是当今国舅堂堂尚书,身份够。而且要取得魏老爷子的信任,等闲的人恐怕也办不到,更加不能在他面前说上话。那去了也等于白去。还有,嫂嫂妞妞旭旭,还有自己都在京城,萧槙也不怕哥哥暗中与什么人有勾结。 “娘娘,您起了么?”玲珑在帐外问。 “嗯,起了。” 帐子被拢起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又睡到了这个时候,还说好去和贤妃一起处理宫务的。 谢陌接过玲珑递上的清水漱口,然后下床喝了燕窝粥。再去到坤泰殿的前殿专门打理出来处理事情的三间打通的屋子。之前她休养,众人到贤妃那里回事,想必今天是在这里。 贤妃果然已经在这里处理事情了。只是皇后没来,有些人暗地里嚼舌根。因为她处事再公正圆滑,也有得罪人的地方。上次德妃也管过宫务,施恩于下。两相比较就有人叽叽咕咕了,说贤妃一味巴结讨好皇后将掌管宫中事务的大权拿在手里作威作福云云。 现在见皇后姗姗来迟,贤妃带人迎了出来,“臣妾参见皇后。” “嗯,辛苦贤妃了,起来吧,今日可有什么大事。”谢陌边说边往里走,小声对贤妃说了一句,“睡过头了。” 贤妃心道,我就知道。 谢陌纯粹是因为昨天贤妃的话来给她压场子的。实际上她休息了将近两个月,对宫中的庶务知道的也不多,便只是在旁边捧着参茶听着。 待事毕,肖充容又抱着儿子过来坤泰殿了。贤妃没有孩子,也挺稀罕萧炜,谢陌便留了她们两人一起在坤泰殿用午膳。三个人逗得萧炜不住的咯咯咯咯的笑。 萧槙回来看到的就是三个女人围着摇摇车,而萧炜在中间稳稳坐着,小手攥着摇铃摇晃,嘴里呀呀的叫着。 萧槙看自己没让小太监唱喏,居然进来半日这三个女人就没一个发现他的。反倒是萧炜瞅着他傻乐。 “呀,皇上,臣妾参见皇上!”肖充容第一个见到皇帝,纳头便拜。另两人也赶紧跟上。 “都起来吧,瞧你们那个入神的样。” 贤妃笑道:“炜儿真的很好玩。皇上,娘娘,臣妾告退了。” 谢陌把萧炜抱起来,“嗯,那你回去忙吧,炜儿母子再留一会儿好了。” 萧槙看着被谢陌放到自己腿上的小儿子,正流着口水歪头看自己,便也伸手逗弄起来。肖充容眼中激动,望向儿子以及皇帝。 “既然皇后这么喜欢炜儿,不如就让炜儿在皇后身边呆一段时日?” 肖充容一愣,然后立即福身,“臣妾跟炜儿求之不得呢。” 谢陌笑道:“那好,本宫就带炜儿一段时日。肖充容把他惯用的人跟东西都搬过来吧。还有哪些需要格外嘱咐的,你就同玲珑说一声。” 谢陌知道萧槙把肖充容支走是有话对自己说,心道莫不成她真的猜中了,是哥哥出使西疆魏国公府? 果然,待人都散去,萧槙让人把萧炜放到摇摇车里,让他自己坐着玩。谢陌便在车边坐下,摇手铃逗他看向自己。 “你哥哥不日将启程前往魏国公府,因为他是国舅,而且精通医术,朕觉得他出使最为合适。” “嗯,这是国事,臣妾不敢过问。如果皇上觉得哥哥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自然应该为国出力。” “你这么想就好,还有一事。” 谢陌抬头,“跟臣妾相关么?”还有什么事跟她有关啊。 “嗯,当然得你这个姑姑点头才行。” 谢陌脸色一白,“妞妞,你要拿妞妞做什么?” “魏国公的嫡长孙魏放,今年十五岁,人品样貌才学都是很不错的。你嫂嫂不是一直没挑到合心意的女婿么。这个魏放朕觉得挺好的。” 魏放,魏放是挺好的。他是魏世子的元配所出,深受魏老爷子喜爱,只是有些不容于继母。如果这些年他没有变的话,只从他自己的品性来看,跟妞妞是挺般配。可是,这么几年不见,他长大后到底是什么样呢?而且,他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孙啊。这个家世是很煊赫,全华禹就两个一等公。可是,这个婚姻和萧枫的一样,背后的政治因素太多了。日后会如何怎么知晓呢。 只是,萧枫是唯一的皇妹,都已经嫁了梁世子,妞妞又哪有拒嫁之理呢? 谢陌咬了下唇,半日道:“一切听凭皇上吩咐。” 以谢家的嫡女,皇后的亲侄女嫁给魏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个恩宠不可谓不高。传出去,人皆道谢家嫡女乃是储后,只是因为这一代年纪不符所以才没有许嫁皇子,便宜了魏国公的嫡长孙。而且这么做也是间接告诉魏国公,只要谢家不倒,即便他的儿子有反意,皇帝也有可能网开一面饶过他孙子。这样,他就有一条根可以留着。 “皇上是要扶持魏放么?” “嗯,他是嫡长子,可是母亲去得早。继母自己又有儿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如果不是一直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怕是早已不明不白的死去。他那个继母原是梁国公府的表小姐,朕自然不能让她在中间坏事。” 一步一步,算无遗策啊! 而谢府里,黄氏偷偷的抹眼泪,“都怪我,看这个不满意,看那个也不满意,现在好了,皇上要把妞妞指婚给魏国公的孙子。” “魏放小时候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你忘了,有一次妞妞掉进水池里,亏了是魏放在旁边使劲拉着她又大声叫喊,才把我叫去救了人起来。那时候妞妞还小,掉下去可是会淹死的。” 黄氏想起那个时候,喃喃道:“难道真是缘分?那个时候欠了他一条命,现在就要还给他。” “不是还给他,是皇上要用谢家、用皇后的地位给魏老爷子吃定心丸。虽然谁娶我的宝贝女儿我都不会满意,不过魏放这个小子还算是不错的。” 黄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这件事已经无可转圜,也只有往好了想了,“希望魏放不要跟着他爹做糊涂事。” “应该不会,他那个继母一直撺掇他爹和梁国公府往来,又一直对他不好。他恨梁国公府还来不及呢。现在皇上给他指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他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该往哪一边靠才是。” “嗯,我给你打点行囊。姜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 谢阡点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倒是旭旭,你得多放点心在他身上,自从出了那件事,他好像都有点沉默寡言了。” “嗯。”说起小儿子,黄氏也是担心。原本圆滚滚的小子,现在吃什么都不香,都瘦了一圈了。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了陌儿腹中的骨肉,又害得旭旭如此,我迟早亲手杀了他。” 宫中来人传旨,皇后知道兄长即将远行,召谢国舅进宫一见。 谢阡塞了银子过去,“小初子公公,皇后近来可好?” “娘娘日日在宫中逗二皇子玩耍,很是开怀,国舅但请放心。国舅进宫就可以见到了,这就随咱家走吧。” 谢阡便换了官服进宫去。见到谢陌果然在逗一个半岁大的小婴孩,一大一小都笑得很乐呵。谢阡顿觉安慰,之前皇帝不让他进宫见妹妹,妻子回来又说她心死如灰的样子。如今看她逗着小婴儿笑逐颜开的,他往西边去心头也安稳些。 “臣得见娘娘如此,心头也安慰一些。”说到底谢阡心中也有愧疚,不是他的药方,谢陌也不会得了孩子又失了孩子,而且事情还跟自己儿子有关。谢阡此时只庆幸自己向老父报喜的书信半路追了回来。 “嗯,哥哥去西边万事小心,有人不乐见魏国公府投向朝廷呢。”妞妞指婚的事,暂时还没有声张,等到谢阡从西边回来才会宣布。只需要他先亲口告诉魏国公。这样,他回程也安全些。不然,魏世子不计代价杀死谢阡,那联姻的事就泡汤了。在西边出了这种事,魏放即使是入赘谢家,谢陌也不可能拼死保他了。 “是,臣知道了,娘娘保重。西行的一路,另有臣在江湖上的朋友相助,娘娘但请放心就是。” 谢陌指了八个坤泰殿的一等侍卫让他们随兄长去魏国公府。谢阡谢恩之后把人带回去。这样,他这一趟作为钦差出行,除了随行的官兵,还有宫中的一等侍卫以及谢府家将相随。路上更有他昔年游走江湖认得的之交好友来相助。 到了起行之日,萧槙亲自把他送出了城门。这个大舅子不在,谢陌就算想做什么,宫外没有可以接应之人,想来也不会贸然从事。萧槙隐隐约约猜到了谢阡和谢陌的计划。顿觉大舅子是这世上最可恶的存在。但是,他也不至于因此对他怎么样,这一趟去办的可是对朝廷大大有利的事。所以他是叮嘱了沿路官府加以保护的。 谢阡离京之后的第三天,谢陌在坤泰殿设宴款待黄氏与妞妞旭旭。萧槙也在座,表现的很是和蔼可亲,还亲自给旭旭夹菜,“来,小家伙,这是你点过的菜,你姑姑特意吩咐御厨给做的。” 旭旭站起来,“谢皇上!”小脸上有些拘谨。 “坐,坐下来吃。”萧槙指指凳子。 “是。” 旭旭一进来,谢陌陡见他瘦了那么多就吓了一跳。这会儿见他这么拘谨更是心疼的道:“旭旭,怎么在姑姑这里也这么拘礼起来,这样就太生疏了。想吃什么,就让小初子给你端到面前。” 旭旭方才一直低着头,这时候才抬头怯怯看一眼谢陌,看她言笑晏晏的才‘嗯’了一声。 妞妞拍拍弟弟,“快吃吧,都说皇上和姑姑没有怪你了。” 萧槙停住筷子,“皇上和姑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就像正月初一时那样,你们私下里直接叫朕姑丈就好了。坤泰殿里没有外人。”说着又转向妞妞,“这妞妞一晃可就变大人了。” 妞妞抿嘴一笑,“人家还没有及笄呢,姑丈今年过年的压岁红包可不能省了。” 黄氏瞪一眼女儿,小声说:“没规矩,怎么跟皇上说话呢?” 萧槙笑道:“无妨的。嗯,姑丈不但每年给你压岁红包,等你出阁的时候,还会给你添妆,让你风光大嫁。到时候十里红妆不到头。” 这话妞妞却不好作答了,红着脸低下头去,旭旭好奇的仰头看着她的脸。 黄氏想着女儿留不了几年了,最多还有三年,夫君说怎么都要在老公爷落气前把这桩婚事给办了,心头不免心酸。 谢陌昨天已经问过萧槙了,知道不可能像萧枫把梁晨拘在京城这样。妞妞是必然要往魏国公府去的。因为梁晨留下是人质,而魏放萧槙却是要用他来稳魏家军的军心的。魏国公疼爱这个孙子众所周知,从七八岁上就跟着到军营巡视了。甚至如果万一魏世子真有不臣之心,就会越过他老子直接封他做魏国公。想着过个几年,就要和妞妞天各一方,就是谢陌都好生不舍,别说黄氏了。 谢陌伸筷子给妞妞夹了菜,“来,尝尝这个。”又给旭旭夹了一筷子,发现他好像有些食欲了,倒也有几分欢喜。看来小家伙的心病去了,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怪他。早知道就早点把他接进宫来。 黄氏压着心酸,想说几句场面话却被谢旭打断了,“你们在说什么?” 谢陌摸摸他的头,“说姐姐长大了。” “哦。” 黄氏见儿子大口大口吃菜,总算心头好过些了,“女孩子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哪能都如娘娘离家这么近呢。不过魏放那孩子臣妇与夫婿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好孩子。” “娘,不要说这个啦。”妞妞声音小的跟蚊子咬一样。 “好好,不说了,小姑娘害羞了。”萧槙哈哈一笑。见有自己在他们说话不自在,便在散席后出去了。 谢陌这才出声:“嗯,姑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再说,你爹亲自去魏国公府,定然也是要看一看的。他跟着魏国公长大,应该也不至于太走形了。” 妞妞还是不说话。黄氏却是点点头,从小时候看,应当不是纨绔。 “姑姑说谁?”旭旭挨谢陌身边问。 谢陌捏捏他的脸,没以前肉了,“限你小子一个月之内胖回来。我们在说你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你未来姐夫人品不错。嗯,你没见过,不过你姐姐应该有点印象吧。嗯,妞妞?” 妞妞这才小声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爹爹回来一说,她就努力的回忆了。可是也只得一丝半点印象,掉下水池的事更是不记得了。就记得是有这么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那个时候跟姑姑和自己一处玩儿。 旭旭愁道:“姑姑被皇帝姑丈抢走了,姐姐也要被人抢走么?不要啦。” “你以后长大了也去抢几个回来好了。出去玩儿吧。”谢陌随口应道。 “嗯。”谢旭也觉得跟她们几个女人坐一起不好玩,便由小太监带出去了。 谢陌对妞妞说:“你以后,恐怕也有挺难的一段路要走。也该做些准备了,回头姑姑让人把魏国公府的情况详详细细的罗列出来,你好好看看。去了以后,和魏放互相扶持,好好的对待魏国公和国公夫人。至于他的父亲与继母,也待之以礼。嫂嫂,虽然还有两三年,但陪嫁的人却是很重要,可以着手选了。日后去了那天远地远的地方,可就靠他们帮衬妞妞了。” “是。”这事大意不得,就算魏国公府不敢轻易动妞妞,但若是要整治她还是不难的。所以,这陪房一定得选好。还有就是皇后说的,对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得好好孝顺。如果有他们撑腰,世子和世子夫人就有几分顾忌。 妞妞有些害羞,但也知道这些事躲避不得,也只有母亲和姑姑能毫无保留的提点自己,便也垂头听着。 “嗯,最好请爹爹修书一封给国公爷,这几年为了避嫌也没了书信往来,如今当亲家多走动书信往来也是应当的。国公爷与爹爹是莫逆之交,想来会加意照看老友孙女。” 黄氏点头,她也有这个意思。由皇后提出来就更好了。 “等文定之后,送往魏国公府的年节礼,嫂嫂就带着妞妞一起准备吧。最好是亲手做些东西。还有就是管理家务的事,听说已经在学了?” “嗯,年前开始就在教了。也让人教了她一百零八道大菜。就是教过娘娘的那位高娘子。从前教娘娘的人,都是母亲亲自选的。谢家一直供养着,我也可以省很多心。” 谢陌忽然笑开,想起自己那个时候。拉着妞妞的手说:“慢慢准备吧,可辛苦了。虽然不会要你下厨做饭,但是每一样事务都必须懂,才不会被下人蒙骗。偶尔也下厨做上一两道,不过记得千万不要经常做。” 黄氏笑道:“快学着点,这可是你姑姑的心得。” “我好心教侄女,嫂嫂你还笑我。我不依!” “好好,娘娘,您继续说。” “嗯,当人媳妇儿跟在家当姑娘大为不同,要少使小性子。”谢陌说着又补了一句,“这点别跟我学,我到现在还做不到呢。” 妞妞的肩膀耸动,半日‘嗯’了一声。 “其实这些,你娘更有经验,她会好好的都教给你的。你呢,也收收心,切不可再出门逛了。” “十岁之后就出不去了。”妞妞嘟囔。 “嗯,在你没当家做主之前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就是做了当家主母,也有很多的限制,不得自由。”谢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黄氏也想起自己诸多不易。不过,夫婿的心在她这里,她就觉得很满足。而且,她怎么也没有皇后这么多束缚。只是,女儿前几年必定很艰难,而且日后如何还不得而知。如今,也只有像皇后说的那样,尽可能的去教她了。 黄氏要告辞了,谢陌便让人去把旭旭叫回来,结果他跟着大公主到淑妃宫中去玩去了。今日树人院是休息日,他出去找不到人玩,遇到萧蓉便和她玩儿去了。而萧烨则还在加紧修文习武,根本腾不出时间来陪妹妹玩耍。所以那两人是一拍即合。小孩子不记仇,以前指着鼻头对骂过也不往心里去。 谢陌闻说谢旭跟着大公主去玩去了,便道:“嗯,不如你们先回去,回头我再让人送他回家。” “好。” 二皇子谢陌已经给肖充容送回去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太过。二公主真的是越长越像太后,至少在萧槙眼底是这样的,于是他去慧芷宫看女儿的次数便增多了。魏嬷嬷更是留了下来,很上心的照顾小公主。云太师有几分得意,想着生个女儿也是好的,只要皇帝往慧芷宫去得多了,自然是儿子跟着女儿来。 “来来,荻儿,给父皇笑一个。”萧槙拿手指逗着小女儿。 萧荻爱哭也爱笑,当下便很给面子的笑了。魏嬷嬷看着襁褓中的小公主,也是爱得不得了,看着小公主就像看到她从小侍候的小姐重生了一般。 萧槙抱着去给太后的灵位磕头,不禁万分庆幸当初决定赌一把,没有让魏嬷嬷下手把这个孩子弄掉。云裳跪在他旁边,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谁说五月出生的孩子不利父母,这个孩子是大利父母的。再说了,本来也不该是生在五月的。 半个月前太师夫人也进宫来看满月的外孙女,抱着瞅了半晌,“果然是有些像。”同在一旁的云太妃却是心情稍微有些复杂。她和太后之间的种种,对外人是没法言说的。略坐了坐便起身回清宁殿了,然后让人把长公主和小世子召进宫来。 而太师夫人则在云裳耳边说:“我的儿,你产后恢复得可好?” “还好吧,有石嬷嬷在,不过她说女儿的腰身还得收一收。皇上近来常来看荻儿,但是很少过来看女儿。” “这就是了,产后是两个人最容易疏离的时候,你再好生养养。争取尽早把皇上再留在这里过夜。一般产后四十日就可以同房了。” 跪拜了太后起来,云裳柔情蜜意的看着萧槙,“皇上留下来用晚膳吧。” 萧槙看看女儿,点了点头。 云裳心里暗喜,她跟着会武的侍女练习了半个月的收身动作,身形已经恢复了。如果真的能尽快的凑成个好字,那就真是好了。 用膳的时候,云裳含情的妙目一直在萧槙身上扫来扫去。萧槙却想着得赶紧回去,不然谢陌的醋坛子怕是又要打翻了。小醋怡情,大醋可就伤身了。回头真不让他上床可不就是伤身了。如今他可还在挣表现的阶段,大意不得。 “裳儿你生了孩子才没多久,还是好好调养吧。朕还有折子没有看完,改日再来看你和荻儿。” “皇上……”云裳站起身,却只能看到萧槙已经迈出殿门的背影。 娘不是说生产过后的女人更有味道,更能留住男人么。云裳倒入石嬷嬷怀中,“嬷嬷,我就这么不入他的眼么?” “不是的,娘娘。皇上他……毕竟皇后是失了孩子,而你是生下了公主,这么比起来,皇后自然就弱势了许多,皇上他现在自然偏着皇后了。” “哼,他什么时候不偏着谢陌!” “娘娘,隔墙有耳,不可直呼皇后名姓。”说完声音缓了一缓,“那件事,虽然皇上没有确认只是疑心,可是这疑心不去了娘娘日后也难以讨得了好。夫人是太心急了,此时还不宜争宠啊。反正有小公主在,皇上时常都会过来的。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娘的心里就只有几个哥哥,想让我求皇上给他们谋一个好前程。恨只恨我没有谢阡那么一个好哥哥。不能给我争气不说,还尽给我丢脸。” 石嬷嬷忽然笑了,“太争气了也不好,谢国舅不是这么能干,那么凶险的西疆之行恐怕还落不到他头上呢。不过,没有一个得力的兄长,以后娘娘终究是没有依靠啊。” 云裳也是心下焦急,父亲已经年老,却是后继无人。当年姑姑以美貌得宠,而父亲则据此以平民之身屡立战功,平步青云。最终坐到太师之位,可以与谢相分庭抗礼。这才有姑姑和废后二十年的对峙。如今,谢陌外有谢阡扶持,内有皇帝倾心,自己却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外面虽有父亲,可是父亲若是不在了,她还能依靠谁? “也不一定得是亲兄弟才行,朝中有的是人想靠向本宫。这一点本宫得自己留心,不能一味只依靠家人。最多以后几个兄长没有出息,本宫多照看他们几分也就算是尽了兄妹的情分了。” 萧槙从慧芷宫出去,摇了摇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对慧芷宫避之唯恐不及,一心想到坤泰殿去。云裳那深情的目光他实在受之有愧,她想做什么他也知道。可是,她却是再也不能生孩子的了。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不和云家走到图穷匕见那一步。得让舅舅明白,他几个儿子都不成材,他还争这些来做什么。萧槙靠回龙撵的靠枕上,小时候他最恨的就是必须去到坤泰殿,喊那个女人做‘母后’。如今却是只有在坤泰殿,心头才觉得安宁。真是世事无常! 谢陌正在数落谢旭,“你是男孩子,有自己该玩的东西,玩女孩子的玩意儿玩那么起劲,别人会笑话你的。” “哦。” “还有,那是公主,你得记着。是女娃娃,你得让着,知不知道?” “知道了。” “跟宫女姐姐去洗手。” “嗯。” V 33 怨言 萧槙一脚迈进来,“这是怎么了?旭旭跟蓉儿又吵嘴了么?” “那倒没有吵,他们玩小姑娘玩的东西,蓉儿玩不过旭旭,我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正撅着小嘴生气。[.超多好看小说]旭旭这孩子还在旁边嘲笑。” 萧槙看一眼谢旭跟着宫女走开的小身影,“他玩小姑娘的玩意儿很行啊?” “可不是么。” “倒跟宁耘挺像的,什么翻绳、跳皮筋都是一把好手。” “那怎么一样,沐阳姑姑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把他当贴心小棉袄一样的养。他从小就跟女孩子厮混。可旭旭是我哥按相府长子嫡孙的要求教养的。他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以后就是阖府的依靠、主心骨。对了,宁耘还好吧,姑姑都问过我几次了,可我也不知道啊。” “还成,不过回来恐怕不是贴心小棉袄了。男孩子,本来就该摔打着养。他离我的期待还有距离,不过也还成。至于谢旭,虽然爱玩小姑娘的玩意儿,但他在树人院的成绩是很不错的,也不要太拘着了。”萧槙喝了杯水,然后感慨道:“说起来,谢家倒真是很会教养子孙的。” 谢陌没吱声,她不好吱声。萧槙明显是在感慨云家那几个表兄弟不成器。云太师那个时候一心往上爬,而太师夫人出身实在低了点,见识也有限,外加娇惯儿女,自然很难养出成器的儿子来。他们不成器萧槙要愁,太成器了萧槙恐怕也要愁。不过再怎么样,那都是云家的事,她是不会开口的。 “臣见过皇上!”谢旭洗好手出来,看到萧槙便过来行礼。萧槙捏捏他的脸,“不是说私底下叫姑丈就好么?” 谢旭看看姑姑,见她没有反对,便叫了声‘姑丈’,然后坐到谢陌身边去,“姑姑,旭旭洗好手了,要吃点心。” “去吧。” 玲珑牵着旭旭过去,“小少爷,跟奴婢来。” 萧槙道:“他没事了?” “嗯,差不多吧。他就是怕我们心里怪他。” 石嬷嬷给云裳介绍了一些低级的官吏,是通过她在兵部任从五品小吏的儿子网罗的。石嬷嬷的儿子能当这个从五品小吏,自然是沾了云家的光。所以云裳虽然觉得他推荐的都是些五品、从四品的小官员却也只能这样了。 “娘娘莫急,这些人您也不是现在就用,等到十年、十五年后,他们怎么可能还是这样的品级呢。以您的身份,结交四品以上的大员,那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么。这些人都是在官场很有潜质的。” 云裳想想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她也不急在一时,慢慢的培养反而更好。 “好,那你让奶兄再替我留意着。得用又能为我所用的人,我会请父亲平日设法提拔的。” “是。” 这个消息被人传到了萧槙的耳朵里,他一笑而过没怎么当回事。不过,云裳能想到自家兄长不得力就培养外人做帮手,而且是从中下阶官员开始培养,倒是挺会着眼于长远嘛。 红绡帐内,云收雨散,萧槙喘息着趴在谢陌身上,谢陌推他,“沉!” 他翻身平躺,把手枕在头下。 “你总去看荻儿,是不是该一视同仁的也去看看蓉儿、炜儿他们?”谢陌把云被拉好,轻声说。 萧槙本来还沉浸在情事的余韵里,闻言把脸沉下,“你这是在安排我转宫么?” “你不是本来过几日就要去转了么,我不过略提一提。如果皇上不喜欢,臣妾以后绝口不提就是。”过几日就是谢陌来月事的日子,这种时候,萧槙一般是会到各宫去转转的。 萧槙不再说话,谢陌提了蓉儿炜儿,却刻意漏过烨儿,是因为她对丁柔云裳都有怨恨。而淑妃和肖充容却是依附于她的。只不过,从前她从来不理会这些事。对他临幸各宫,也不过是无奈接受而已。 “要说交好,贤妃不是同皇后最是要好,你怎么不劝我多去去她那里?” 谢陌极其小声的嗤笑一声,可是夜阑人静,又隔得这么近自然是被萧槙听在了耳中。 “妙音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后宫立足,并不仰赖皇上的宠幸生存。我若是以此对她示恩,那是侮辱了她。” 萧槙对贤妃倒也是有敬有愧,只是当初大错铸成,也没有其他法子可以补偿。如今她和谢陌交好,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倒是让萧槙跟谢陌都少了很多后顾之忧。他和贤妃彼此没有男女之情,这么处着倒也无碍。只是听谢陌以如此嘲弄的口吻说出,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稀罕我,你是不是也不稀罕我?你现在是不是就想利用我报仇?”萧槙觉得小产之后的谢陌跟从前有很大不同,从前怎么对他都有几分畏怯的心理,或许就是她自己说的赎罪。可是现在,完全不会这样了。看来她恨的不只那两人,连他也在内。 他为了她,连母后的死都尽量去忘记;谢青鸾谋害他这么多次,他让她好好儿的有尊严的活着。在别人身上,他什么时候吃过亏,更别说这么大的亏了。如今,他只是要她再给她一些时日,等到大局稳定的时候才来下手惩治,她却半分不肯谅解。 “作为嫡母,臣妾不过是提醒您多去关注下旁的孩子,臣妾不知道这样有什么错。” “你心知肚明。” 谢陌忽然轻笑了一声,萧槙恼怒的问:“你又笑什么?” “臣妾在笑自己,今天还在振振有词的提点妞妞到了夫家该如何如何,搁自己身上都做不到啊。这份大度我装不出来。皇上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你不幸被我姑姑暗算得手,太后会怎么样?太后对皇上怎么样,臣妾对自己的孩子就是怎么样的。都是为母之心,并无差别。” 萧槙满腹的心火也被这几句话浇熄,想起谢陌孩童之时就丧母,新婚一年又丧子。放柔声音道:“我怎么可能让我们的孩子白白的死掉,你也说过我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好了,不用说了,在那日你想我喝堕胎药的时候,要分析的都分析给我听过了。也许女人天生就比男人重情一些。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的心很宽很大,天下都装得下。可是我的心很窄,只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能够活得好好儿的。” “可是陌儿,你是皇后,应当爱民如子。不能把你的爱就只局限于亲人。” “皇上说让魏国公安心交出兵权,是兵不血刃减少数万人伤亡的大功德,要把妞妞嫁到那个凶险的地方,臣妾有过半句阻拦么?”谢陌不再说话,翻身睡觉,反正说什么也是白搭。 萧槙良久才长叹一声,然后睡下。其后,他的确是照谢陌的要求,多到淑妃和肖充容处走动。 淑妃病弱,后来虽然慢慢调理好,但毕竟数年来只在宫宴时才得以相见,感情早已转淡。不意竟能枯木逢春,整个人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也多了几分俏丽。凡贤妃代掌宫务时,她一律帮衬,大开方便之门。而肖充容当初得子是偶然,其后母以子贵才得以晋级。如今儿子为皇后所喜,皇帝也比从前重视,从此对皇后更加的恭敬。 谢陌见自己的坤泰殿日益热闹起来,不由得好笑,让玲珑把人打发了。不然皇帝知道了,以为她拿他去做人情,还不得把她这里给掀翻了啊。上次不过说了句叫他去看看蓉儿和炜儿就大发雷霆的。这人,他做得别人却说不得。 哥哥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还有爹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不是关涉到朝政,不是因为他举足轻重的地位,也不至于连在京城养老都不行。爹爹年事已高,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见到他老人家了。 萧槙回来见到她就是这幅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瞥一眼外头站的玲珑,这又出什么事了?还是说又在想那个无缘的孩子了。 “娘娘是在想老爷,奴婢无法开解。” 想谢相?她的确是说过几次想她爹。萧槙迈步进去,“陌儿” 谢陌抬起头,“皇上,您回来了。” “我这就派人去接谢相,不,是接国丈来京城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可是,我爹是被先皇责令回乡养老的。先皇的命令你也无法更改吧。” 萧槙摸摸鼻子,“这件事明面上是国丈自己上折子乞骸骨告老还乡啊。父皇又没有明发诏令。朕让人接他来,谁敢说话。” 谢陌想了想,当年先皇是为了替萧槙登基扫除所有反对的声音,所以才让爹远离京城的。现在,他登基已经快三年了,虽然推行新政是有反对的声音,但经过上次廷辩以及沐阳、固城等宗室的支持,现在反对的声浪已经逐渐下去了。还有,所谓的淮王旧党,如今留在朝中的,也尽是安分守己之辈。所以,爹爹来京城虽然影响力还在,但是对政事无碍。这样也可以不用避什么嫌进宫来跟自己见见面。而且哥哥不在,谢府里尽是妇孺的,有他老人家坐镇就不同了。还有妞妞,过两年嫁了也是没机会再见祖父的了。爹爹能来京城真的是太好了! “臣妾谢过皇上!”谢陌喜笑颜开的。 “怎么谢啊?这可是有违父命啊。”萧槙摆起谱来。 谢陌凑过去亲他脸颊一下。 “不够啊!”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大白天的。” 萧槙睨她一眼,“你满脑子的什么东西啊,我说的是很久很久没吃过你亲手做过的东西了。上一次真的是好久远的记忆了。” 谢陌现在心情是真的很好,很好说话就去小厨房了。不过,因为学厨艺的时候,她身子弱受不得油烟熏,黄氏没敢督得太严。所以她手艺只是马马虎虎,只知道怎么做而已。 萧槙就很有兴致的在厨房外头看着她忙活,手忙脚乱的,玲珑在旁边提点着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因为谢陌差不多把几年前学的东西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槙记得第一次尝到谢陌手艺,那个时候他还在南书房读书。当然,不是做给他的,是小小的谢陌心血来潮跟当时坤泰殿的厨娘学了做凉面拿来给皇兄尝尝的,以答谢他时常的接济她。当时,不但是萧槙,连谢怀远都吃了回醋。因为虽然是南书房里人人有份,初衷却是要做给萧楹吃的。 只不过,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当时给他陪读的宁耕实在是吃不下去,又不敢学自己直接把碗筷搁了。因为从谢怀远陈亚夫到萧楹,统统都是硬着头皮在吃。他们做伴读的只能叹一声为什么谢小姐做人这么周到,人人都有份,连他们都不落下。 后来知道本来谢陌做的味道虽然不能称美味,但还是过得去的。这么难吃是因为在旁边看热闹的宁耘打倒了酱料在里头,而谢陌又不知道所以高高兴兴拿来给大家吃。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还是萧槙一个劲儿的说难吃,谢陌才会来尝的。当时众人就想暴打宁耘一顿。众怒难犯之下,宁耕只有亲自动手把小弟教训了一顿给众人泄愤。 萧槙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他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在旁边看着众人梗着脖子往下咽。谢陌开始根本不信他说的难吃,以为是他嘴特别挑,还说本来就不想给他准备的,又觉得单把他晾着不好云云。 “笑什么?” 萧槙笑着把这件往事讲了,随即冷哼一声,那个时候谢陌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就想着要做东西给皇兄吃。大婚这么久,也就他们和好那晚下了碗鸡丝面给他吃。 这种事情越描越黑的,谢陌也不多做解释,反正十年前的旧事了。再说她就是想着要谢谢表哥嘛,知道他喜欢吃凉面,这个又好做所以才起了心的。结果回到家爹爹气得拿胡子扎她的嫩脸蛋。 “好了,我就这手艺了,凑合尝两口吧。”谢陌把三菜一汤端出来。萧槙一一尝过,“嗯,凑合吃吃吧。” 谢陌坐下也拿起筷子,“嗯,反正你不批得我体无完肤我就阿弥陀佛了。你这张嘴谁能落得下好啊。” “要像皇兄那样再难吃也梗着脖子往下咽才叫好?” “你不觉得他待我,跟我爹待我差不多?我爹当时也是在梗着脖子往下咽。(.无弹窗广告)”谢陌好笑的问道。 萧槙一愣,顿时茅塞顿开,皇兄待谢陌就算不是同岳父一样,那同大舅子也是差不多的。他对陌儿也没有男女之情。 “嗯,今天的菜不错。” 谢陌失笑,三天不练就手生了,她是三年都不练了。自己吃着都觉得油啊盐啊的,分量都不太对。这个挑剔的人居然能说不错,是方才的话合了心意吧。这么明显的事,这么睿智的人,居然也会一叶障目。他心头对表哥到底是有多大的心结啊。 此时两人在逸庐的院里用饭,耳边是潺潺流水,眼前是百花如锦,感觉倒真不像是在宫里,而是寻常人家的一对小夫妻。 一餐饭毕,萧槙很赏脸的把谢陌做的菜吃光了。坐在庭院的躺椅上像个老大爷一样,“丢人了,吃撑了。” “嘻嘻。我药箱里有消食的药,让玲珑找出来给你吃。为这个召太医的确太丢人了。” 一旁郑达从小院门口进来,看到这幅温馨场景有点犹豫要不要上前,萧槙已经看到他了,“什么事?” 郑达瞥一眼谢陌,“是谢家的情报机构送来的,他们追查这一条线索已经很多年了。直到最近贵妃让人关照,太师露了点马脚,才能确定。” 谢陌来了兴致,谢家的情报机构追查多年,什么事啊。 萧槙抬眼扫过纸上的内容,也是大惊失色。谢陌避嫌的远远站着,不过眼底还是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也没什么,就是我舅舅还有个儿子养在外头,如今在兵部做一个从四品的武官。”萧槙的声音听着轻描淡写,但谢陌与他耳鬓厮磨,如何听不出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来。 “私生子么?” 萧槙摇头,“不是的,我那个二表哥是个西北货,真的是兵部那个叫霍承乾的武官。我一直以为舅舅有三个草包儿子,想不到还是有一个继承了他的衣钵的。” “啊,调包啊,他为什么呢?” 萧槙低头看了一眼,“照这上头说,倒不是刻意为之,当年兵荒马乱的抱错了。不过舅舅发现之后干脆就将错就错了。大概也是有感于舅母娇惯嫡子又养废庶子,而最终收养这个霍承乾的倒是一对颇有见地的夫妇,替他栽培了一个成才的儿子出来。这么些年,舅舅虽然有暗中照拂一二,但升到今天的地位却是自己凭本事挣回来的。” 谢陌听爹爹说过,虽然是因为云贵妃独宠云太师才有了崭露头脚的机会,但他的确是天纵的军事奇才,一生七战七胜,立下盖世战功。 萧槙拿着手中的绝密情报,舅舅做事不可谓不周密,连云裳都被算计在其中而不自知。若不是有谢家十数年锲而不舍的追寻,怕是过得几年自己真的要大意容霍承乾一步步位极人臣了。他说不定还当做新生势力培养出来和舅舅一别苗头呢。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还一直认为收云家的权,只需要让舅舅不再掌权就可以了。想不到他还歪打正着的埋了这么深的一颗棋子。可谢家之所以十多年不放弃的追查,起因无外是皇兄与自己的争夺,谢相怕此事对皇兄不利。不料谢阡将谢家的情报机构统统交予朝廷,这个消息最终却是为他所用。 “云太师想做什么啊?” “狡兔三窟,他怕云家一旦败落,再无可以起死回生的机会。我曾说谢家是子孙若成才,争来有何用;云家是子孙不成材,争来有何用。想不到云家还是有成才之人呐。也是,上一代出了舅舅和母后,这一代云裳小有智谋,若是连个成器的儿子都没有,怎么对得起舅舅和母后的才智。让人好好留意这个霍承乾吧,如果可以收为己用,朕也不想浪费了人才。三十上下的年纪不是靠恩荫居然做上了从四品的武官啊。” 谢陌抿抿嘴,哥哥虽然官儿不小,但入仕靠的是恩荫。 “怪不得云太师要说我爹是他的死对头了。这么隐秘的事居然一直都有谢家在查证。这回我爹回来,他怕是得呕到了。” 萧槙让接谢怀远到京城,除了是讨谢陌的欢心外,也是要借一借这个三朝元老来压压舅舅不可一世的气焰。朝中军中如今倒真是没有能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老丈人虽然不在相位上,但是门生故吏遍布朝中。而且陈相也说,有些事情,他也很想听听谢相的意见。 谢陌口口声声谢家从来依附的都是正统,想来这也是老丈人的态度。他是皇帝,他就是正统。有这么好的资源,当然是要用上了。想必老丈人也会知道分寸。陌儿在这里,谢阡一家在这里,他肯定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了。而且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谢阡的分量的确还是不如老丈人啊。 再者说,这件事又可以大大的讨媳妇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谢怀远差不多是一个月后到京城的,正是盛夏的天气。他回来的虽然悄无声息,但还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了,一些士林中人或是谢氏门生便准备集结到城门口去迎接。 谢陌知道之后很是郁闷,她本来想去郊迎的,坐着马车去给老爹一个惊喜。好容易说通了萧槙放人,结果那些人也要去,她就去不了了。 “哼,总有你们去不了的地方。” 萧槙听闻她决定改道大相国寺,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就是要讨媳妇欢心,没道理前面九十九步都做了,最后一步反而不做。大相国寺倒真是老丈人必定要去的地方,岳母的牌位供在那里嘛,回京怎么都要去一趟的。而且谢陌揣测应当是路上直接过去,都不会先进城门。那个地方闲杂人等可就去不了了。 “姑姑,我也要去接爷爷。”谢旭听说之后,就在谢陌脚跟边不停转悠。 “好好,一同去。你爷爷不就回来抱孙子的么。不过,姑姑得检查一下,让你一个月增肥的目标达到没有。去,过过秤。”自从上次到了宫里吃饭,谢旭知道姑姑心底没有怪他,心结便放下了。这一个月每顿又恢复三碗的饭量,很快便又胖了起来,气色也好多了。闻言扭着手指道:“人家才不肥呢,刚刚好。” “对对,刚刚好。算了,也不用秤了,姑姑抱抱就知道了。”谢陌伸手掂了掂,还成,虽然比之前瘦,但好歹不是一个月前憔悴的小模样了。带去见老爹应该不会有问题。 谢陌到临近皇宫侧门的岫云宫换了一身书生打扮,问谢旭,“像不像?” 谢旭摇头,“不像。” “哪里不像?” “哪里都不像。”谢旭很诚实的说。 “不会吧?”谢陌在镜子前照照,自觉是个俊俏的读书郎啊。又问玲珑,“你觉得呢?” “奴婢也觉得哪里都不像。” “那好吧,换回女装。话本上不是还有女将军女状元么,怎么我就哪里都不像呢。” 玲珑觉得谢陌近来心情好多了,不然也不会有这扮男装的兴致。可是,的确是一点儿都不像啊。 马车出了宫门,旭旭很兴奋的说道:“姑姑,旭旭会骑马。” “我还会骑马呢。可你在外头骑小马驹,马车就得慢慢的等着你。还有,认得你的人可不少,万一给人猜出来是我在马车里可就不好了。” “哦。”旭旭死了出去骑马的心,趴在窗口陪着谢陌一起从撩起的车帘往外看,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谢陌头上戴了纱帽,挺稀奇的看着京城的人间烟火气。 有人来禀报,说是谢怀远果然是半道往大相国寺方向去了。 “姑姑,您怎么知道爷爷不会直接进城呢?” “知父莫若女。” 谢旭摸摸下巴,“我就不知道爹爹整天在想什么。” “那是你还小。” 谢怀远并不知道众人自发出迎,不过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哪一天会到,所以只是派了人去打探,并没有真的在京郊迎候。 谢怀远坐的也是马车,外表看不出来,不过里头很是舒适,很适合长途旅行。他打扮的就像个乡间宿儒,透着一股书卷气。一共五辆马车,马车前后跟着二十名便衣的大内侍卫相随护卫。 山脚下就得弃车步行了,老总管福叔着人搭了脚踏让老爷下来。 谢怀远仰头看看半山腰的大相国寺,一别三年,京城还不知是何等境况。虽然有儿子时时送家书来,但也不能说得那么齐全。不如在大相国寺盘亘一段时日,也好了解得清楚些。 “爷爷——” 谢怀远正望着半山出神,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奔他而来。而且,他叫的是‘爷爷’。看着是很像儿子小时候,而那边几级台阶上正撩起纱帽的不正是他的小女儿么。 谢怀远一把抱起孙子,这回了云阳老家,别的还好,就是想着自己满堂的儿孙啊。尤其是这个大孙子和小女儿。 “乖孙子” 旭旭吧唧在谢怀远脸上亲了一口,“爷爷,我好想您啊。” “爷爷也想你。” 谢陌款款而来,语带抱怨的说:“爹心头就只有孙子。” “那当然,你是泼出去的水嘛。”谢怀远抱着孙子笑。 谢陌拍拍谢旭,“来,下来,姑姑牵你走上去。”一边对老父说:“皇上准女儿出宫迎接爹爹,今日只叙家礼就好。爹爹,女儿也想您,可您见面就说人家是泼出去的水。”说到后面嘟起了嘴。 “都嫁人一年多了,怎么还这么孩里孩气的。”谢怀远看看她,气色不错。当初被迫离京之日,小女儿还在缠绵病榻,他着实有些担心她跟她母亲一样,早早就去了。他已是中年丧妻,实在不想老年再丧女。儿子信里报喜不报忧的,他也不知他说陌儿日见好转,与皇帝关系也见缓和到底是真是假。今日看到女儿面色红润,而且还能微服出宫迎接,想来应该假不了。 他倒没觉得皇帝准他回京含饴弄孙,是女儿吹枕头风的缘故。多半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可是皇帝派人来接,他不得不来。而且,也的确是挂念这两兄妹。如今儿子作为钦差出使西疆,女儿为正宫之后。谢家不管怎样,都是在风口浪尖上。 玲珑上前见礼,“奴婢见过老爷。” “嗯,好好。辛苦你了,玲珑。”谢怀远捻捻胡子。 “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老爷这声辛苦。” 一家三代人往上走去,谢旭在中间,一手牵着姑姑,一手牵着爷爷。走到五百级台阶,谢怀远见女儿也好,孙子也好,居然气都还出得挺匀净,便说道:“略歇歇,旭旭你不累么?” 旭旭摇头,“不累,旭旭在树人院,下午要蹲马步,还要跑步。” 谢怀远看向女儿,她以前通常走到这里就有些喘了。 谢陌颇带几分骄傲,“女儿每日里都练五禽戏。” 谢怀远点头,“正该如此,我也每日里去散步,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 有巡山的僧人见了一行人,过来行礼,“见过国丈,贫僧有礼。” 谢怀远合十还礼,“师傅,不知不语大师可好?” “方丈大师很好,正在教导洛王殿下武艺呢,国丈请!”僧人见到戴纱帽的谢陌,也只当是女眷没有多看。 一时去给谢夫人的牌位上了香,谢陌对知客僧说:“快去告诉大师的小厨房,多做几个素菜,打秋风的来了。” 不语一向是不留客的,就是来了皇亲国戚也统一由寺里招待。今日国丈来了多半要留国丈用饭,但女眷什么的,多半是不会留的。这位戴纱帽的女眷也真是不客气。不过这个知客僧也算是谢陌的熟人了,听了她的声音,又见她挽着国丈的手,一时福至心灵,“娘娘请坐下奉茶,小僧这就去知会一声。洛王殿下要知道娘娘来了,定然很高兴。” 旭旭在旁边嘟囔,“要吃素啊,旭旭想吃肉。” 谢陌戳他一指,“能把素菜做到好吃得不得了才是真正的国手呢。上次正月初一你就没口福了,这次尝尝再说。实在吃不惯就到洛王那里去吃肉去。” “还说谁敢来打贫僧的秋风,原来是你啊。”不语大师阔步从外进来,一旁品茶的谢怀远忙站起行了晚辈礼。 “哦,坐吧。” 谢怀远道:“小女顽劣,不过,出嫁从夫,我也管不了她了。大师多担待。” 不语笑笑,他是听说了谢陌落胎的事,不过看起来谢怀远还不知道的样子。 “你此来是?” “来给亡妻上一柱香,也是为了在大师这里打打秋风。”谢怀远笑道。 谢陌见他们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牵了旭旭出去,“走,我们去找洛王玩儿去。大师,三弟在哪里?” “练武不用功,贫僧罚他在外倒立呢。” 谢陌加快脚步,倒立啊,那更要去看看了。旭旭也幸灾乐祸的跟着她跑。 萧柏倒立着,然后见到一大一小朝他跑来。 谢陌取下纱帽,蹲在他面前笑:“不用功啊,活该!” “皇嫂”萧柏瘪瘪嘴。 “你这日子多舒坦啊,皇嫂做梦都想这样的日子。” 萧柏小声道:“天天暮鼓晨钟的,有什么好。” 谢陌一愣,“你不喜欢啊?” “臣弟不敢不喜欢。” 谢陌反应过来,萧柏在此,是奉命来给先皇祈福的。 “或许我们觉得好,你不觉得吧。等你去了封国就任你的心意过日子了。” 萧柏还是闷闷不乐,“大皇兄也去了封国,可是他是由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么?” “大皇兄是水,随物赋形随遇而安。” “所以就该被挪来挪去。” “三弟,慎言!你年幼无知,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不可随意下结论。”谢陌沉下脸来。这小子以为不是在宫里就可以随意说话么。她身边多少人跟着呢。 萧柏也省悟过来,知道这话要是被人传到了皇兄口中,指不定给他也挪个地方。大相国寺怎么着有不语大师护着,换了别处可就不好说了。于是缄口不提。 “洛王殿下,你累不?”旭旭蹲在旁边,撑着头问。 “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其实谢陌觉得萧柏的武功长进还是很大的,就这么跟她说话还不带喘的。侧头一看旭旭那小子果然挨着边上倒立去了,谢陌也由得他。 只是这萧柏,对他皇兄似乎有怨啊。又有替大皇兄不平的意味,甚至可能还为她有不平。 谢陌挥手让侍卫们离远一点,“三弟,你皇兄在那个位置上,有一些事他不得不做也不得不想的。我们不在其位,不知道难处。但我们是受他庇护的人,不能随意就生怨怼之心。” “皇嫂难道无怨么?” 谢陌抿抿嘴,“有怨,可是无恨。等你以后真真正正有了王爷之尊,也担负起封王的责任,或许就能明白他了。”站起身对旭旭说:“你就在这好好陪着洛王殿下,他不起身你也不许起。可别什么都当玩儿似的。” 闻言旭旭立时苦了脸,“姑姑,旭旭很用功的,为什么也要挨罚?” “这是锻炼你。” 谢陌心知不语大师罚萧柏在此倒立,怕不只是他练功不用功的缘故。对他皇兄起了怨怼之心才是主因。但是罚跪太显眼了,索性罚他倒立,好好想个明白。 谢怀远走出来,见孙子也在那边墙角下倒立,诧异道:“他怎么也倒立上了?” “他说看着洛王倒立好玩,便自个儿倒立去了。” “哦。这小子倒是活泼。”看谢陌有点发愁的样子,“怎么了?” “三弟好像不喜欢这里。” “十来岁的娃娃,怎么会喜欢这寺庙。你喜欢?” “嗯。” 谢怀远震惊的看着女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啊。”然后了悟,“在宫里觉得不自在?” “牵涉了那么多利益,恐怕在哪里都不会自在。妞妞又何尝能有自在。如果我不曾离家,去神谷住过一段时日,恐怕还不会觉得如今的生活有多压抑。” “可是你注定无处可逃。”说话的是随后出来的不语。 “大师身为皇子,不是也逃掉了么?”谢陌不服气的说。 “皇子可逃,你身为皇后却往哪里逃?”不语面上也颇多感慨。那边旭旭支撑不住,摔在草坪上,谢怀远过去抱孙子,心头喟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旭倒是呵呵笑着,拍拍自己屁股就爬了起来,蹲在旁边说:“洛王殿下,你好厉害。” “每次都罚这个,我想不厉害也不行。”萧柏声音里带笑。对啊,皇嫂说得没错,这里是个好地方。至少大师是真心对他好的人。虽然住寺庙是寂寞了点,无趣了点。 谢陌看着父亲过去把旭旭抱了过来,他是抱孙不抱子的,从前阖府上下也只抱过自己一个儿。她也不想让他一回来就为自己担心,可是既然回来自然就会知道。就是不回来,怕是心头更是担心。 谢旭远远看着姑姑和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和尚说话,低下头说:“爷爷,姑姑的娃娃掉了,旭旭害的,姑姑没怪旭旭。” 饶是谢怀远沉稳如斯,听了这话,也差点把孙子掉到了地上。还是旭旭自己拿手勾住他的脖子,腿也夹了上去才没掉的。 “你说什么?你害的,你撞到她?不应该啊。”如果是小家小户,侄儿不小心冲撞了怀孕的姑母还有可能。那可是皇宫内苑,皇后的身边不知多少人护着呢。 “坏人拿旭旭的衣服泡了药水,然后旭旭穿着靠近姑姑,她的娃娃就没了。” “那不是你害的。”谢怀远眼中一抹厉色,是什么人这么害他的女儿和孙子。儿子还真是把他瞒得滴水不漏啊。他要是不来这一趟,还什么都知道不了呢。真当他老迈不堪了不成。 见谢陌在跟不语大师说话,另一边洛王在倒立,谢怀远索性在空地中央放下孙子,“旭旭,你除了倒立,还会什么?” V 34 夭亡 “什么都会,爷爷,旭旭打拳给你看。”旭旭大言不惭的说。 爷孙俩便在空地中央站着一个打拳一个看。管家想给谢怀远抬张凳子,可那边不语大师还站着呢。看老爷子满脸慈爱的逗着孙儿,想想也不需要凳子,便垂手在一旁站着。 屋檐下,不语看着谢陌,“你知道贫僧为何罚柏儿么?” “知道。” “你说的没错,贫僧当年的确是逃出宫的。皇宫是能吃人的地方。可是,贫僧所认得的谢陌,不是那么胆怯的啊。” 谢陌失笑,“大师难道胆怯?”忽然想到,不语的逃和她不同。不语当年可是继后嫡子,他逃是不想和萧槙的祖父去争那个皇位,不想别人借着他的名义搅得天下不宁。 “楹儿也曾经来问过贫僧,他来此出家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好。不过他又不是真的对佛学感兴趣,再说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次数多了就变味儿了。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把害我孩子的人揪出来。” 不语看她一眼,“记得不要迷失了你自己。行了,回去吧!” “大师,你不留我吃饭啊?”谢陌瞪大眼。 “留你吃饭,你以后好再来勤点,让大相国寺不得安宁?拖拖拉拉来了一堆人。快回去吧,不然槙儿回头再来接人,又来一大堆人。柏儿的心结,贫僧也只能尽量帮他化解。” “嗯。” 谢陌对着父亲说:“大师不留我吃饭,赶我回去了。” 谢怀远大笑,“那你就回去吧。” 旭旭倒是挺欢喜,“姑姑,那我们走吧。” “你不在这里陪爷爷么?”谢怀远问怀里的孙子。 “爷爷,旭旭要上课的。皇上说了,树人院不让请假。不是旭旭不想陪你哦。” “好吧,你先回去,过个几日爷爷就回家了。”当晚,谢怀远就住在居士房里,睡前到妻子牌位前说了很久的话。 “你说的没错,嫁进宫去很难得到幸福。可是,没得选啊。如今,也只能望着她尽可能的好了。” 谢陌回到宫里,把情况对萧槙说了,他点点头,“岳父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先把风向探好了,再进京城。” 谢陌忽然觉得自己把老爹拉回尔虞我诈的生活怕是错了。 “放心吧,岳父可不是老得需要儿孙辈操心的人啊。把他隔在所有事情以外,他才会受不了。” 七日后,谢怀远回到京城。他如今没有官职,却还有爵位在身,可以直接递折子的。回到京城就递了道折子,请求进宫看望废后。 萧槙准了,让谢陌作陪。 谢陌到了那日,便让人去前殿和后宫交接的地方接了谢怀远进来。今天却得行国礼了。 “国丈免礼,这就走吧。” “是。”谢怀远上了后面一乘凉轿,和谢陌往冷宫去。 凉轿在冷宫门口停下,谢陌从前面过来扶着他的手臂,“爹,陌儿也没办法给姑姑换地方。” “不怪你,是她作茧自缚,还连累了你。你如今,已算是不计前嫌的在帮她了。”谢怀远中肯的说。他刚知道妹妹那么利用女儿的时候也很生气。可是,终究是他妹子,如今又中风偏瘫。正如女儿所说,还怎么去计较呢。 谢青鸾事前倒是不知道,以为只是谢陌过来看看她,待见到长兄眼里露出惊讶。 “谢娘娘,皇上恩准,让臣来看看你。” 兄妹俩,一个已是暮年,一个成了这样,相见自然都是心酸。遥想当年,一个是正宫皇后,一个是当朝宰辅,谢家如日中天何等的风光。谢陌想想有些心酸,便退了出去。姑姑的结局是这样,那么她呢? 坤泰殿来了人,说皇帝让她等会儿带国丈回去,听好消息。 谢陌心里一动,怕是哥哥有消息传回来了。等父亲出来,便告诉了他。 谢怀远道:“既是皇上有话,那就赶紧走吧。” “是。” “咳咳” 听到父亲的咳嗽声谢陌望过去,见他没怎样才反应过来是在提醒自己注意态度。她方才是用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在说话,“嗯,那这就走吧。”说完当先上了凉轿。 没成想回去萧槙好整以暇的正等着,谢陌一愣上前行礼,他笑着说了一声,“皇后平身吧。”然后上前两步扶了谢怀远起身,“国丈快请起!皇后思念得紧,所以朕就派人去接了,倒是让国丈一路劳顿了。” 谢怀远看眼女儿,一副她如今是皇后了,自己也不好教训的样子,“皇上,臣是先皇遣归故乡,言明不许臣再过问政事的。” “这个朕知道,先皇是让你回去养老嘛。既然国舅一家跟皇后都在京城,那还是留在京城含饴弄孙的好些。至于政事,您如今又不在朝了自然是不过问了。这样也没违背父皇当初的旨意。只不过,朕还是您的学生呢,学生有事求教时还望先生教我。”说完起身做了一揖。 谢怀远忙起身拦住,“皇上,老臣不在朝中,若有些事皇上只是想问问在野之人的看法,臣必吐实。” “好!”萧槙轻轻吐了一个字,然后示意谢陌过来扶谢怀远坐下,然后说起谢阡的消息。谢阡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大概二十来日,已是平安到达了魏国公府。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么?”谢陌问。 谢怀远的眼角抽抽了一下,谢陌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当然不是巴盼着有事,如果一路都很平顺,岂不是太奇怪了。” “嗯,遇到几股山贼,不过没有什么大事。”萧槙轻描淡写的说。 “哦。”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不过只要哥哥没事就好,“嗯,那在魏国公府呢?” “自然不会出事。” “回程呢?”谢陌颇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谢怀远看她一眼,然后听到皇帝继续有耐心的回答:“放心吧,你哥哥一定毫发无伤的回到你面前。国丈也请不要太担心了。” 谢怀远点头,“想必只要魏国公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让朝廷的钦差在他的属地出事的。娘娘是关心则乱。” 萧槙含笑点头,“对,在魏国公属地就交由他负责,出来了自有朕的人相护。” 谢陌瘪嘴,好嘛,你们都比我道行高,心头有事也不上脸,我乱阵脚也很寻常的。 萧槙又从案上抽了一幅画像出来,“这就是魏放,朕让随行的人画了一同送回来的。然后还有收集的魏放的消息,魏地民间对他的看法等等。还有这些是国公府的其他人。” 谢陌感兴趣的拿起来,她倒也是想收集这些东西的,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直接让随行的人给办了。 “唉,这样人家会不会以为是哥哥让人弄的啊?” “不会,这些人做事都很隐秘,不会让人知晓的。这传了出去,也对妞妞的名声不好不是。” 谢陌点头,她担心的就是这个。说着拿过去展开要和谢怀远一起看,后者瞪她一眼。 “回头让人给嫂嫂送去。”谢陌吐吐舌头。 谢怀远到底还是关心,展开了来看。反正这小女儿私底下一直是没规矩的了。既然皇帝接手了,他又不在意,那自己又何必多嘴训她。不过看这模样,小两口感情倒的确是不错。他去冷宫看过妹妹的郁郁慢慢消散了点。那里虽然是冷宫,但所有的人和物也不算苛待反而是善待了。皇帝能做到这样,都是为了陌儿。妹妹去冷宫,是先皇的决定。所以她如今只要能活着,就不会有人挑皇帝什么毛病。但是她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那都是皇帝瞧在陌儿的面子上。 不管怎样,他已经是皇帝了,也已经是陌儿的夫婿了。如果他能待陌儿好一点儿,那自然是好的。至少,不要落了妹妹那样的结局。 谢怀远出去,谢陌自己往坤泰殿的门口送。 “你们的误会,解释清楚了么?” “没有,他只是尽量去忘记。可是还是不信我。” 谢怀远沉吟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你姑姑知情,淮王知情,可是他们即便说,皇上也是不会信的。” “是啊。”谢陌有些沮丧的低下头,“爹,就算解释清楚了也没用。太后又活不过来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让皇上知道你不是有心要把事情弄这么大的也好。也许时日久了,他念在你也是被人利用,能真的把这事放下。爹在旁边瞧着,觉得他对你还是挺好的。若能放下那件事,想必是能够渐入佳境。其实他对你的心思,我也是一直看在眼底的。只是觉得他的性子被先皇和太后养得有些骄纵,不如……好了,不说了。这件事情,爹爹来帮你想想办法,总是能找到法子的。” “嗯,谢谢爹。” “傻孩子,跟爹说这些做什么。你跟皇上,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夫妻那也是修来的缘分。” “嗯。” 回去以后,萧槙一边翻看折子,一边时不时的瞅她两眼。 “我爹说让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谢陌觉得有点好笑。 “嗯,听着一股认命的味道。”萧槙的声音淡淡的。 “你想听我爹说什么?” “现在他也不会说,可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总会让他承认,我比皇兄更合适这个位置,也更合适做你的夫婿。不只他,还有那些所有说过皇兄比我强的人。”这会儿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淡了,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 谢陌坐过去,握着他的手,“当皇帝这事儿呢,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乱说。可是做我夫婿嘛,你当然是最合适的。这个我说了算,不用别人说。”从前谢陌真的不知道看起来那么骄纵的萧槙,居然有这么深的心结。 “真心话?” “嗯。” “不是想逃开么?” 谢陌认真的说:“想逃,是因为你能够伤害到我啊。如果我像贤妃一样,对你无情那我会把皇后当得无比称职的。我曾经就是打算这样和表哥过一辈子的。因为知道,这样对我最好。如果不爱你,我会是真正大度的贤后,我会很成熟也会很明白事理顾全大局。那样,我听到七宝香车接美人侍寝也不会难受。你去转宫我也可以真的淡然。面对你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也不用心痛。我想逃开,也是害怕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一对怨偶。我对你有怨,我任性,都是因为我爱着你。我爱着你,就没有办法做到那些。久而久之,我们一定会……” “不会。”萧槙斩钉截铁的说,然后堵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良久才放开,“陌儿,就是这样,你心里有什么话就对我说,不要闷在心里。” “说了又不起作用。你能不要后宫么,能不要求我顾全大局么?” 萧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也要对我说。” 真是霸道啊! “陌儿,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委屈的。” “嗯。” “这句话,父皇曾经许给母后。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做到。我不会的,陌儿,你信我。” 谢陌忽然就落泪了,她一直怕的,就是和太后一个下场。太后最后为了救儿子,都能做出以命换命的事。那她平日里,是隐忍了多少啊。对先皇,又是多么的失望才会做出这样玉碎瓦全的决断。 二皇子的抓周,谢陌作为嫡母负责摆放要抓的东西:王亥算、仓颉简、财满星、洪崖乐、官星印、食神盒、将军盔、伊尹镬、鲁班斗、陀螺乐、酒令筹筒,一共十二样,各有各的说法。 这半年,在谢陌的推波助澜下,后宫的争斗愈演愈烈。尤其随着二皇子萧炜十一个月开步,前几日又开口叫了父皇母后,再加上今天这个特意大办的抓周宴,几乎有水满欲溢之势。 肖充容如今借了谢陌的势,比从前张扬了许多。淑妃则一心一意的想挽回皇帝的心,再生一个儿子,只可惜身体也是伤了元气,没有动静。这两人几乎是事事都顺着皇后。而谢陌这个皇后,在众人眼底依然是独宠的。只是,有宠无孕。有人暗地里说可能上次落胎,落下什么毛病不好再怀上了。所以,才这么喜欢二皇子。 贵妃的慧芷宫,依然是皇帝除了坤泰殿最多踏足的地方。小公主十分的得宠,为母妃增添不少光彩。人人都道,贵妃这一生,有太后做姑姑,又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一生都可以不用担心失掉圣眷。 而德妃,则渐渐失了从前的从容、淡定。从前,她拥有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每隔几日,不管过不过夜,都会到她宫中小坐。这半年,却几乎绝迹。倒是大皇子偶尔能得到些来自父亲的关注。于是愈发的勤奋。没什么变化的就是贤妃而已。 谢陌把东西都摆好,乳母怀里的炜儿朝她伸出手,“母后,抱抱” 对于这个庶子,谢陌开始是有目的的要抬举他的母亲。到后来,逗久了,倒真的处出感情来了。小孩子也是很敏感的,知道谁是真正的喜欢他。除了生母便也会黏着谢陌。肖充容一心只希望皇后不能再生养的传言是真的。这样她的炜儿便可以更上一层楼,而她将来,也能得以位列圣母皇太后之尊。 谢陌抱过萧炜,把他放在抓周的桌上,拍拍他的小屁屁,“去吧,喜欢什么拿什么。” 一旁是各宫的嫔妃还有外命妇们。黄氏也在,姜姨娘三个月前生下了一个谢阡的次子,取名谢暄。而谢阡,终也是传来即将到京的消息。他在魏国公府呆了一共三个月,帮着魏国公调理身体,也做一些沟通的事务。一直到魏国公松了口才带着他的亲笔信回返。但路上颇为不顺利,还一度失踪。好在,最后还是要回来了,全须全尾。 谢陌一直很急,整天的追着萧槙要哥哥的下落。谢老爹倒是人前人后一副很稳得起的样子,只是儿子平安的消息终于传回来的时候,忽然坐到太师椅上半天起不来。 这个本来也可以瞒得过去的,平日里他就老在那里坐着。可是,那天是当着萧槙的面,他没站起来就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谢陌知道了哥哥平安的消息,一定要马上出宫告诉父亲,连假手他人都不肯,萧槙便陪着她回了一次娘家。所以,谢怀远做出来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便漏了馅。 黄氏当场红了眼眶,妞妞也是,而旭旭则站在祖父手边,纳闷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就坐下去了,皇帝姑丈还站着呢。 谢陌坏心的在一旁笑,还是萧槙打了圆场,让大家不要拘礼都坐就是。老爷子则狠狠瞪了偷笑的闺女一眼。从那一天开始,谢陌阴郁了许久的心情就很好了,今天更是喜上眉梢。 而萧炜听着让他喜欢什么拿什么,往桌上瞥了一眼,爬过来伸出两只小手,一手拽了肖充容的衣服,一手拽了谢陌的袖子,仰头朝她们嘿嘿的笑。 旁边的人都凑趣说二皇子可真是有趣,不过是抓东西不是抓人啊。不过小孩也是知事的,知道自个儿喜欢谁。 肖充容眼里尽是笑意,看着谢陌把儿子的小爪子扒拉下去,然后抱着他转了个方向,“不是叫你抓我们,去抓个东西回来,快去。” 这回听明白了,结果又两手一起下手,左手抓了个酒令筹筒,右手同时抓了个仓颉简,然后邀功一般的看着谢陌。 侍者看看谢陌,见她点头,便大声说:“二皇子学识渊博,前途无量!二皇子喜好交际,友遍天下!” 谢陌过去把萧炜抱起来,接下来就是他的周岁生辰宴了。这小子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他一直喜欢谢陌的凤袍,喜欢那栩栩如生的金线绣出来的飞凤。今天抓了酒令和书简,谢陌也不知道这样三种组合起来,以后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萧炜今天穿得就跟年画里的福娃娃一样,内外命妇送的生辰礼琳琳琅琅的挂了他一身,到后来谢陌都觉得抱着沉了不少,便把他放在旁边坐下,一件一件给他摘下来,然后交给乳母收着。 谢陌眼角扫到德妃隐隐有一丝不甘,可是这又不是她故意要让炜儿的抓周和周岁生辰宴这么盛大比过他兄长的。烨儿那个时候只是雍王长子,炜儿如今却是皇帝次子,规格自然是不同的。这些礼部都是有规制的。而且,烨儿抓周萧槙还在场呢,今天要接见外邦使臣都没能回来看看。你就别过不去了。至少,你的儿子还好好生生的站在那里。你也借着皇长子生母这个名头得意了有几年了。 最后,有一个玉雕的女娃娃合了小家伙的心意,伸手握着不给乳母。 谢陌失笑,“这是谁送的啊?” 旁边很近的一桌有人站起来,“娘娘,是臣妇送的。” 谢陌看了一眼,“是云阳侯夫人啊,你有好消息了么?” 陈俏脸一红,谢陌左手边的沐阳大长公主笑道:“托娘娘当日吉言,再几个月姑姑就好抱孙子了。” “哦,是么,甚好。本宫得恭喜姑姑了。玲珑,打点一份厚礼送到云阳侯府。” 陈俏走过来,站在婆母身后一起向谢陌福身谢恩。众人更是满口的向沐阳大长公主和陈相夫人道喜。 谢陌笑看一眼陈俏,你也算是求仁得仁求爱得爱了。虽然被刁难了半年,但传出这样的好消息,你婆婆是不会再让你立规矩了。陈俏进云阳侯府沐阳大长公主终归心底有不愿,她给媳妇儿立规矩,倒真是国法家法都说得过去的。就是陈相夫人也无话好说。好在,如今算是拨云见日了。而且,知晓媳妇儿有委屈,宁耕的确是只有更加的心疼的。倒是应了陈俏说得有人知道就不苦这句话。 到了晚上,谢陌说给萧槙听,“拿了酒令和书简,最喜欢明晃晃的金子,又握了个玉做的女娃娃不松手。这长大后得是什么样啊?” 萧槙正困倦着,打个哈欠,“不知道。哎,小屁孩,看哪个顺眼抓哪个,哪就真能预测未来了。” 谢陌点点头,她其实也是不信的。只是觉得这几样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挺奇怪的。爱读书可以是清贵皇子,可又拿了酒令,那不就是孟尝君了。然后还好金银,喜欢女娃娃可以说好财色么? 萧槙叹口气,“倒是烨儿,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了,求好心切啊。他的母妃一心就逼着他为她争脸面。我已经让教养嬷嬷去斥责了她,也让夫子们缩减了他自己加的课时。” 谢陌没有出声,这和她这半年不断的打压丁柔有关系。皇帝不去,然后皇后不喜,众人落井下石,让她诸事不顺。唯一可以倚仗的也就只有那个儿子了。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丁柔自己把孩子逼得太紧了。皇帝总会不断有别的孩子的,分到长子身上的关爱自然不如他是独子的时候。 萧槙瞅着谢陌,后者道:“我又没绑着你不许你到她那里去。” “你会不高兴嘛。” “到底是不是她?我要听真话。”谢陌恨声道。 萧槙沉默半晌,“陌儿,这件事查到如今也没能确认到底谁是主使。你是不是认定是德妃?” “没有,我是柿子捡软的先捏,丁家毕竟比不过云家。”半年的冷落,已经让丁柔有些憔悴显老了。每每看着萧槙的目光中总是含着轻愁和哀怨。 “你放心,我很注意平衡的,云裳也只是表面还风光而已。”谢陌心道,后宫里要暗地里收拾人还不容易啊,宫中现在各大衙门都唯她马首是瞻。皇后的威仪如今是盛得很。要让云裳有苦说不出还是不太难的。她秉性又高傲,不会为了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就向家人吐口求助的。就是说了,她也不怕。嫁进宫就是皇帝的女人了,皇后管教你是应该的。 萧槙说如果没有后位傍身,她会被人整死,现在想想真的是。半步之遥便是天堑。要是她和丁柔、云裳易地而处,她们想必真的要整死她才罢手。可是她不行啊,就是下手整治她们,都要小心翼翼的不坏了大局的稳定。拉一个打一个,后宫争斗不外如此。 看萧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陌冷声道:“一句查不到真凶,就要不了了之了么。那我的孩子不是白死了。”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 谢陌的脸扭曲着,“这个气永远没办法消的。”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路出马脚的,陌儿,总是能揪得出来的。到时候不用弄脏你的手,我一定弄死她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想亲手弄死那个害我孩子的人。” 萧槙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谢陌也叹息,“防不胜防,这宫里,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担心这种事呢。”这半年,自己把后宫搅得风生水起的,高位妃嫔都在斗,包括贤妃都不能在一旁躲清闲,得贡献力量暗地里整治贵妃德妃。这个她比谢陌还在行,自然是要人尽其才。谢陌自己都觉得有些乌烟瘴气啊。她就是要看到丁柔和云裳日子不好过。可是看到了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如今,唯有面对孩子无邪的笑脸,才觉得舒畅。 “真那么喜欢炜儿啊?听说一整天的抱着呢。” “嗯,挺喜欢的,他越长越像你了。” 萧槙笑了两声,然后抱着谢陌的手紧了紧,闭眼睡了。 谢陌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是在为萧烨担心吧。现在的他,国事繁忙本来就不怎么有时间管教孩子,丁柔又一味催逼,萧烨的确过得也不好。不语大师叫她不要在宫里迷失了自己,她现在就有点觉得看不清方向了呢。 次日,谢陌告诉贤妃有些事可以收收手了。贤妃吐出一口气,她这回是和贵妃德妃撕破脸了。但是,总不能总是想着菜刀切豆腐,两面光滑。若是立场不明,怕是两边都要得罪的。反正,她也是早就决定上皇后的船了。皇后、贵妃、德妃,比起来,还是皇后靠得住点。 有一些事没有挑明,但想必那二位也知道是她动的手脚了。 “娘娘,这样就要收手么?” “不然怎样,如果等到皇上插手就不好看了,只能适可而止。本来,也没想过能把丁柔整倒的。丁家不倒,她就不可能真的倒,皇上此时是不会让丁家倒的,再说还有大皇子在。不过以后,倒是面上的情分都没有了。” 贤妃淡然的笑,“面上的情分,随时可以在背后插你一刀的,不要也罢。” “刚进宫的时候,你们铁板一块的恨着本宫,还是挺有分量的。” “那是因为娘娘令雍王府的女眷和孩子都受了些生平没受过的罪,那个时候是真的担心啊,怕皇上出不来了。除了这个,还有嫉妒。皇上对娘娘的心,王府里的女人都知道。他从疫区回来之后就天天等着迎娶娘娘过门。臣妾其实一开始也不是没打过主意,后来见皇上说起娘娘的时候那一脸的情意,刚生出来的一点小火花也就熄灭了。” 谢陌摸摸自己的脸,“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说,“总是觉得他喜欢的是先皇和太后那样的感觉,然后就把感情投注到了我身上。” 贤妃做出有些恼的样子,“娘娘,怎么说臣妾也是皇上的女人吧,你不能在臣妾面前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谢陌有点囧,“我老忘了你还有这层身份,聊着聊着就当自己在和一个手帕交说话了。” 贤妃点头,是,说着说着就你你我我起来了。也见过帝后私底下就是这个样子的,再次庆幸自己的心是守好了的。 谢陌很惬意的喝着贤妃沏的茶,她的手艺很不错。 “娘娘”玲珑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脸色卡白。 “出什么事了?”谢陌忙直起身问。什么事把玲珑吓成这样? “大皇子、大皇子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没了气。” 谢陌的脑子嗡地一声,贤妃也是撤瞠目结舌的,“怎么会这样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方才,一刻钟前,皇上已经去了。” 谢陌看眼贤妃,“我们也去看看吧。” “嗯。” 坐在谢陌的凤撵上,贤妃的脸有些发白。谢陌看她一眼,也没什么话好说。对丁柔最大打击的,其实不是后宫一众女子的打压和冷嘲热讽,是皇帝半年都没有踏足她那里。所以,她越发的催逼儿子上进。到如今,出了这样的悲剧。这桩悲剧,不管是人为的还是意外,想必丁柔都把自己恨进骨子里了。这个谢陌并不怕。反正她们之间的矛盾也是不可调和的。 只是萧烨,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他,他心底也讨厌自己。可是,并不想他死啊。他才八岁,是萧槙很看重的长子。昨夜,他还在为这个儿子担心着。昨天是炜儿的生辰,他心头想的却是烨儿,也可以看出这个儿子在他心底的分量了。可是如今,这个儿子夭折了。 “快一点!”谢陌催促道。 “是。” 到骑射场的门口碰到了淑妃带着萧蓉也赶来,萧蓉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谢陌下了车,贤妃随后,淑妃也带着萧蓉过来见礼。 “进去吧。” 因陆续有后宫女眷来此,骑射场已经被黄幔围了起来,谢陌等人进去的时候,一个担架上抬了萧烨,他身上覆着萧槙的一件披风,从头盖到脚,没有露出一点儿身体。 “烨儿”一个女人追着担架而来,是丁柔。发散钗摇,满面悲戚。萧槙追了上来拥住她,“阿柔,让烨儿好好儿的走吧。” “不,我的烨儿——” 萧蓉也冲了过去,“皇兄,哥哥——”小小的身子朝担架冲去,因为裙摆太长,只得伸出手提着,边哭边跑。 淑妃告了声罪,赶紧跟过去把她拉住,“蓉儿,让哥哥好好儿的走吧。” “我要看哥哥——” “不看了,不看了。”淑妃把女儿的眼捂住,可是萧蓉的泪水还是从她指间冒出来。 萧槙挥了挥手,四个侍卫继续抬着往前,这是要到奉先殿的侧殿去停灵,然后择日落葬。 谢陌看向萧槙,他正扶着丁柔,然后定定的看向担架,眼底满是沉痛。丁柔依靠着他的手臂,猛地转身扑进他怀里痛哭,和着萧蓉的哭声,听了让人心碎。 看着担架往奉先殿的方向而去,谢陌心下沉甸甸的。最后,丁柔哭昏在萧槙怀里,他打横抱了她对淑妃说:“看好蓉儿。”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抱着丁柔上了龙撵回她的宫中。 因为大皇子的殇逝,宫里的气氛一下子便沉静了下来。人人都有几分战战兢兢的。 自骑射场一见后,谢陌已经一连七日没有见到萧槙了。他散朝后都陪在德妃身边。毕竟,那是他们共同的儿子。而这七日里,他哀伤难以自制,罢朝两日,另外五日也没什么精神,人也憔悴了。虽然臣子站得远,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也都识趣的没敢拿太多事烦他。听郑达说,散朝了也无心理事,很多事都推给了陈相。陈亚夫倒是一连七日都在值房住着,没有时间回家去了。 谢陌问郑达,可有好好的用饭睡觉,后者只是摇头。谢陌便让小厨房做了萧槙平常爱吃的东西送过去,说是吃了几口也就放下了。她不能去德妃那里,会让人以为她是去抢人的。这个时候过去,德妃就更成了弱者了。人都同情弱者,只会记得她的儿子没了,而忘了这个儿子会出事,她自己要付最大的责任。没错,这半年多她是在打压德妃,可是后宫生存本就险恶,她只会逼孩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迟早也让她逼出事。 谢陌吩咐人将坤泰殿中的艳色都撤了,独个儿坐在池边的亭子里下棋。 “姑姑”旭旭从门外进来,是玲珑让人去树人院把他接来的。谢陌这几天太安静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所以便把这个开心果给她接来了。 旭旭靠坐在谢陌身边,轻声道:“说了不打不相识,要一直比下去的。” “连你都这么难过啊,唉,是可惜了。听说大公主哭得眼睛都肿了,回头你去看看她吧。好好说话,别又把她惹着了,哭得更凶。” “嗯。”旭旭点头。 “去吧,姑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旭旭抓住她的衣袖,“姑姑,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姑姑,我不去看大公主,我要陪着你。” “好吧。” 旭旭坐在旁边,绞尽脑汁想着开心事,“姑姑,我爹还有几天就到京城了。” “哦。” “小弟弟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一样。” “你自己从前还不是一样。小娃娃都是一样的。” “我不太喜欢他,还有姜姨娘。他们让娘不开心。”旭旭的声音低了下去。 谢陌摸摸他的头,“这话跟外人不要说。” “知道。” 谢旭还是被打发了去看大公主,他在门口回头,姑姑还坐在湖边一个人下棋。 玲珑担心的上前,“娘娘” “他在怪我!” “娘娘,这是意外,怎么能怪您呢。” 没有检查出任何人为的迹象,所以这桩事情被定为了意外。 “意外也是种种的人为造成的。” “可也不能怪您啊,都是德妃自己催逼大皇子,逼着他比同龄人加倍努力的。您看树人院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出事儿。” “玲珑,慎言!你说的什么,别人都会当是我说的。他也怪德妃,怪他自己。可是德妃现在那个状况,谁还忍心怪她。” 玲珑不敢再说什么,可是心头还是觉得迁怒到自家小姐头上未免有点过了。德妃这么想也就罢了,如果皇上也这么想,那难道他对小姐都是假的么。 谢陌换了个话题,“你比我大半岁,该是十九了吧。” “嗯,奴婢是十九了。” “都快成老姑娘了。” 玲珑噗通声跪下,“娘娘,奴婢不嫁人,已经在道观捐了个假身。奴婢要一直在宫中陪着您。” “那些,我从来是不信的。拜神拜佛,求的都是自己。”谢陌笑了笑,她虽然不像萧槙就是到了大相国寺都是背负双手而站那么反骨,但骨子里还是不信的。母亲病了的时候,她拜了多少神佛,他们可都没有显灵啊。 “奴婢不嫁人。” V 35 风波 “我知道你的心事,一时半会儿不嫁也行,等过些时日我让人去打听下江啸的近况,若是跟着他不会怎么吃苦,我就把你嫁给他。” “娘娘”玲珑的脸涨红。 “他毕竟是发配军前效力,也不知混出头没有。说起来宁耘去济南那边剿匪也去了好久了,他再不回家,我看姑姑得冲到坤泰殿来要人了。奇怪,又不是我把人弄走的,怎么就管我要人。她倒也是柿子挑软的捏,怎不去找她的好侄儿。” 小初子进来禀报说是固城长公主来了。 谢陌叹气,“这个无孔不入的梁美人啊,让她们母子进来吧。” 小初子楞道:“奴才还没说呢,娘娘怎么知道小世子也来了。” “哪次不来?”谢陌不想跟濬儿培养出太深的感情,可是梁晨偏不让她如愿,就是要她时时的看到濬儿。偏那小子长得可爱无比,一到跟前谢陌就抗拒不了他的美色。 萧枫穿的也是一身素服,连濬儿的衣服也是素色的。 “你要安慰人,怕是走错了地方。”谢陌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德妃现在需要的是有人能分担她的悲伤,能给予她荣光。臣妹同她,没有这个交情。去了也是白去。” 谢陌拧眉道:“你同我很有交情么,小时候你还帮着云裳打我呢,还整得我三天下不了床。” 萧枫不好意思的笑,“皇嫂您也说了是小时候,就不要再跟臣妹计较了。您同臣妹交情不深,可臣妹总是你的小姑。而且,您同驸马总是有几分交情的嘛。濬儿可喜欢来找舅母玩了。” “你们两口子,敢情是赖上我了?”她脸上刻了软柿子三个字啊,当姑姑的,当妹妹的都要找上她。 萧枫赔着笑脸,一边把笑着的儿子往谢陌跟前递,“哪能那么说呢。”梁晨说的,谢陌好美色,她抗拒不了的。 谢陌伸手,濬儿就手舞足蹈的朝她扑过来,八九个月的娃娃,还是挺有分量的了。 “你夫婿那么了解我,你就不吃醋啊?” 萧枫一怔,“我现在,哪有那些心思,我只想能保住我儿子的命。说起来,德妃也是挺可怜的。养到七八岁说没了就没了。” 谢陌低头逗着濬儿,那小子在长牙,想张开咬她。 “皇嫂,德妃可怜归可怜,但她工于心计,这次的事定会好好利用的。我只可怜烨儿,死了都要被生母利用。” “皇宫里的孩子都可怜,也许老天不让我的孩子来到世间是为了怜悯他吧。” 听了这话,萧枫眉间一片黯然,半晌才道:“皇嫂,总之你要当心点。梁晨说你这一年多风头太健了,尤其这半年,连皇上都在百般迁就你的感觉。” “风头太健?”谢陌瞪大眼,濬儿抓着她散落的发呀呀的叫。 “你自己可能不觉得,可是这后宫里旁的女人,怎么能受得了。听说有人在雍王府就做过小人咒你,就是你病得起不了床的时候。” “还有这事啊?” “梁晨告诉我的。”萧枫看谢陌浑不把巫蛊当回事,知道谢家是诗书传家,信奉孔圣人不语怪力乱神那套的。萧枫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你说的吧,我心里其实也有数。在宫里活着真累啊!” 萧枫点头。 “谢家要是再有嫡女,我一定不让她进宫了。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带孩子去看外婆吧。” “嗯。皇嫂要振作啊,这宫里可容不得人不战而逃的。” 谢陌笑笑,梁晨这是让萧枫来提醒她,后宫里想对付她的不只丁柔、云裳而已。她是后宫的公敌,可千万别以为谁真是自己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想下手整治谁就可以整治谁。可是,那都是因为萧槙宠她,因为她是皇后。她们都有要靠着她的地方。一旦,萧槙的心不在她这里,或者是她失了现在的位分,恐怕会群起而攻之。当初黑熊发狂,她深陷险境不就是很好的一个明证么。她现在好像在后宫有不少帮手,当时可是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帮她一把,都在有意无意的添乱,让她的处境更加的险与急。 而萧枫跟梁晨会偏帮她,更多也是为了一种交换。这世上一心一意对她,还是只有父兄。老父已然年迈,兄长在为谢家的未来打拼,去魏地几度遇险,她没资格在这里无所作为。 只是,德妃那里却是去不得的,去了不就成恶人了么。她正好把脏水都忘她身上倒。 “玲珑,带上点吃食,去丞相值房看看陈相去。”她就是要去抢人,也要占着道德的制高点。 皇后去了,自然是要清场的。陈亚夫迎了出来,把谢陌迎进去,看看桌上堆着的文书也知道他是何等的忙碌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问了人,知道陈相今日还未用过餐,这都下午了,先吃点吧。” 陈亚夫笑笑,这几天也熬得有些憔悴了,“值房的伙房倒是按时送了饭过来,只是回事的人一拨又一拨的,没顾上。” “那先用吧,皇上一味沉浸在悲伤里。如果陈相再倒下,可就要乱套了。”萧槙一味沉浸在悲伤里,自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可是,他不是个普通男人,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德妃你一向以有德有才著称,这回却是不识大体了。 “皇后,皇上像如今这样真是不行。都堆积了好多事了,有一些老臣也无法代劳啊。”陈亚夫很快的用过饭说道。 “本宫就是为这个来找陈相的。” 其实她一来陈亚夫也就知道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兜圈子了。大皇子夭折的事牵涉到后宫之争,皇后不好单独出面,怕落人口舌。 “本宫想请陈相出面去劝劝皇上。” 陈亚夫点头,“皇后同老臣一起去吧,光是老臣恐怕也劝不动。” “好!” 两人分别乘坐轿子往乾元殿而去。结果到了乾元殿,郑达迎上来说:“娘娘和陈相来了,皇上已经开始在看折子了,是德妃娘娘劝的。” 谢陌轻声问:“就方才的事?” “对。” 好一个德妃啊,居然把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就陈亚夫吃一顿饭的功夫,她就收拾起伤心,识大体的劝解皇帝了。果然是个对手啊。 “既是如此,那本宫就不进去打扰皇上了。” “老臣倒是有事要禀奏。” “陈相请便。” 谢陌从侧门进去到了西轩室。这么快的时间丁柔就把皇帝劝好了? 结果没一会儿,萧槙就从前殿回来了。样子有些疲倦,进来说了一句‘你来了’,就倒在了榻上。郑达告诉他皇后过来了,他就自然而然的走到西轩室了。 谢陌坐过去,“听说皇上在看折子,就没有去打扰。” “嗯,看不进去,和陈相说了几件急事就放下了。” “皇上今日且歇一歇,看到您这个样子臣妾真是心痛。” “德妃比朕还憔悴,她还克制着悲伤劝慰朕。”萧槙把头放到谢陌的腿上,轻声说着。 谢陌抿了下嘴,没有说什么。 “陌儿,有人说是因为朕施政无德,所以才一年之间失去三个孩子。” 三个?谢陌楞了一下,可不是三个。杜宝林的,她的,丁柔的。 “所以这一次烨儿的死,我实在是压抑不住。所有的悲伤都涌了上来,甚至还老是想起母后和父皇的死。” 所以才这么放肆的伤痛么。想起了先皇和太后,所以不想见到我? “这一年也出了不少灾情,虽然我尽力去赈济灾民,可是百姓还是有怨言。他们说灾情还有皇子之殇都是上天的示警。” 原来是这样。再强的人,原来也是会疲累和委屈。如今出了大皇子的事,他的悲愤算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统统涌了出来。 “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灾怎么能怪到皇上头上,烨儿的事,是个意外。” “意外,哪那么多的意外。太医正说其他地方都没找到人为痕迹,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真的是意外;第二,手脚动在烨儿身上。可总不能叫烨儿死后还不得安宁吧。” “太医正是说要检查烨儿的身体才能知道?” “嗯,他说有很多事从表面也看不出来。难道让他把烨儿的肚子剖开么。现在找不到,以后也一定会找到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查出是谁在百姓中间散布谣言。” 谢陌眨眨眼,恢复得比她想象的快啊。还以为他当是沉浸在悲伤之中了,原来并没有啊。但是看看他青黑的眼眶,的确也是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堆积的疲劳悲伤甚至还有委屈一起涌出来,旁边还有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德妃,也够受的了。 “德妃还好么?” 提起丁柔,萧槙感慨的说:“唉,难过成那样,居然还劝朕不要过度悲伤。说江山社稷都压在朕一个人身上,不像她只是一个女人,可以尽情的悲伤。” “她的伤痛,我也曾体会过。宣太医去给她看过了么?”看萧槙摇头,谢陌吩咐了小六子去宣太医。 看萧槙盯着自己,谢陌轻声道:“我也不是那号赶尽杀绝的人。不过,她肯定是不想见到我的,我就不去看她了。睡一下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嗯,好累。”萧槙说了一声,便闭上了眼。 去查是何人散布谣言的人早已经派下去了,还有就是要防备有人趁机做什么事,一系列的后续步骤也安排下去了,不能让事态扩大,现在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萧槙睡了,谢陌就一直在旁边坐着。这以后,她是不是不得不走上宫斗的不归路了?逃没法逃,躲无处躲。 目前看来,丁柔所为不过是借着儿子殇逝,让皇帝心生怜爱,又敬重她进退有度,以大局为重。多么好的一朵解语花啊,是个男人就不能抗拒吧。 谢陌记忆中最初丁柔是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江南多美人,而她是美人中的美人。那个时候,她还只是相府四小姐,宫门处巧遇带着儿子进宫请安的丁柔,彼此微笑颔首。丁柔的眼底眉梢柔得像轻烟,整个人就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身旁一个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萧烨。 丁柔不是萧槙第一个女人,却是他第一个有位分的女人,还给他生了第一个孩子。在江南的那两年,他们相依相伴,那一段过去是谁都无法插足的。彼时,他正年少,她亦正年少。是真正的青春韶华。即便,他一早心动的自己,那也是插不进去的。 那个时候,自己在哪里?她在云阳老家守孝。最初的悲伤过后,没心没肺的为远离京城的纷扰而雀跃,整天穿街过巷的寻觅美食。想着等孝期过了,她差不多也到岁数嫁给表哥,当他的贤内助了。从太子妃一路当到皇后,无论如何,表哥会庇护她一生。说起来她比云裳幸运啊,她的表哥比云裳的表哥对表妹要来得好些。 见萧槙伸手去拉自己的领口,谢陌便站起来,替他脱外衣,这样睡起来舒服点。因为他睡着,格外的不好脱,需要他配合的时候,谢陌便推他两把,他就动一动,抬起胳膊或是翻身什么的。脱了下来放在一边,又抱了被子过来给他盖上。 萧槙伸手把她拉住,“陪我睡会儿。” “好吧。”谢陌脱了鞋子和外衣上去。萧槙把她圈在怀里,头搁在她肩膀上。谢陌看了一下,一向是她靠在萧槙肩头,这回换了一下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一后一妃相继落胎,然后在身边爱重了七八年的长子夭折了,还要被有心人污蔑。然后不明真相受灾的老百姓口出怨怼之言,再然后许多的人对新政发出质疑。原来他七天没露面,是处理这件事去了,并不仅仅是在放肆的悲伤。散了朝再去安慰丁柔,和她一起感受丧子之痛。自己这回,是不是小人之心了一回,以为他是在心里怪她,所以才没来见她。 可是,他心底真的没有一点怨怪么? 谢陌被靠着肩头,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很强大的错觉,偶尔示弱一次的萧槙给人的感觉还蛮好的。她伸手把他抱住,萧槙又在她身上蹭了几下。 丁柔是个聪明人,不会故意的在萧槙面前说烨儿是她害死的云云,但是她心里肯定是这么认为的。她会暗示萧槙,一次两次三次……萧槙难道真的不会往心里去么?就算他口里不说,心头就真的没有想么? 萧槙抱着谢陌睡得愈发安稳,一直睡了两个时辰才睁开眼,“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该吃晚膳了,起吧。” “嗯。” 菜一盘一盘的送上来,看得出来萧槙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一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碗筷,“你哥哥后天进京。” “哦。”谢陌心里一动,对了,大皇子的丧事该礼部承办,如今用金棺封存,有冰护着,放在奉先殿侧殿。钦天监测定的落葬日子还没有到。哥哥的职务,之前是侍郎在顶,如今既然回来了就该他办这件事。 “朕去德妃那里瞧瞧,你一会儿自个儿歇着吧。” 这是不回来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听郑达说你那几日都吃不好睡不下的。” 萧槙点了点头往德妃宫中去了,谢陌也就自己回去了。后来听说德妃的娘家人都在江南,已求了皇帝调她哥哥入京,皇帝叫了兵部尚书去商议,然后把人调到京郊了。 而谢阡也终于是回来了。谢陌知道他进宫缴旨,便焦急的等待着,想着萧槙兴许能让哥哥来后宫一趟。 “国舅就去一趟吧,不然皇后会一直挂心的。” “是。”谢阡看一眼自己吊起来的胳膊。 “迟早要听说,不如让她自己瞧过,省得以讹传讹的倒把她吓着了。” 谢阡便跟了小六子往坤泰殿,谢陌看到他吊起的胳膊果然很是担心,问东问西的。 “无大碍,过几天就能拆了。” 谢陌看看兄长消瘦的面容,再想想她派出了八个一等侍卫,如今只回来了五个,其中有三个带伤。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了。 “皇上准臣在家再休养一段时日。” 谢陌点头,也好,大皇子的丧事就交给别人去办,省得万一下头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又牵扯过多。 谢阡声音压低:“之前娘娘让想法子结交胡统领,一直没找到门路,这一趟出行,虽然他没有同行,但是同那几个侍卫同生共死过,也听他们说了些事。臣会继续办那件事的。那几人,也会对娘娘很忠诚的。” “嗯。那三个侍卫,在宫里的规矩之外,本宫也该好好抚恤。”谢陌有些痛心,毕竟是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人,一下子就没了三个。便找人来问了殉职的三人的情况。 有一个家里有瞎眼的老娘;有一个双亲俱全,不过家中还有兄弟;还有一个儿子才三岁。 谢陌眉间一抹沉痛,对谢阡说:“家中还有双亲与兄弟的,劳兄长遣人代本宫送一笔抚恤费去。另外两家,也送一笔钱去,再给他们家里能做事的人找一个长期的活计,那位看不见的老人家和那个小孩子,每月再多送三两银子去。另外的五人,本宫就请皇上给他们各升一级便是。” “娘娘放心,臣会办妥的。” 谢阡回到家里,先去书房拜见父亲。 谢怀远本来是冷着脸的,想起他信里什么都不说就窝火。可是看他吊着胳膊又忍不住担心,“伤到骨头了么?”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说到这里,谢怀远就明白了。伤没什么大事,依旧吊着是不想承办大皇子的丧事。听说皇帝执意要追封亲王,以亲王的礼仪下葬。不到八岁的孩子,于国无功,自然是有人要说话的。先皇的儿子如洛王,现在也只是郡王而已呢。就算现在皇帝正在哀伤不敢顶风而上,日后也必定有人要说逾制了。到时候承办的人也会被诟病的。而且,由皇后兄长来办,这里头也太多可以引起话柄的东西了。 谢怀远之前就想带话给他,可是想想他身边既有宫中侍卫又有兵士,怕弄巧成拙就作罢了。想着他也快三十的人了,不需要老子再事事提点才是。 父子说了些话,谢阡说进宫见了皇后,看着气色还好。 “这次的事,对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这些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谢怀远皱眉道。 “陌儿叫儿子别再生闺女了。” 谢怀远扑哧声笑出来,“这个由得了人么,孩子气。”笑罢又心酸。 “魏国公还有多少日子?” “三到五年,端看这最后时日的保养。” “他那个儿子是个不省心的,怎么安心保养啊。既然如此,那让你媳妇儿好好调教妞妞,省得嫁到人家家里不知事。回去看看吧,他们也望了很久了。” “是。” 又过了几日,德妃的兄长丁刚进京,丁老夫人和丁夫人递牌子进宫见了德妃。他们是赶在大皇子落葬前到的。德妃的兄长调入京中,又升了一级,而皇帝除了勤政,每日都要抽空到德妃宫中小坐的举动,也向人昭示了皇帝对丁家的重视。 这些时日,皇帝都在乾元殿勤政没有召美人侍寝,办理那七日累积下来的政务。朝中众人见皇帝恢复了生气,心头也就有了主心骨。对于大皇子封安亲王,一应丧葬规制在亲王制上又越矩的事暂时也就没什么人说话。不管外头怎么传,只要皇帝在如常的处理政务,他们的心就安了一大半。不知不觉中,登基三年的年轻天子,也渐渐在群臣心里有了分量。 只是随着皇子殇逝是上天示警的说法愈传愈广,朝里又有了反对新政的声音。这一次皇帝很是强势,根本听不得反对意见。对萧槙来说,这件事,这个时候根本不容易他退半步。这两年国库稍微充盈了一些,因此灾情稍多倒也还能应付过去。不然,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的话,问题会更大。而且还有迫在眉睫的一场大仗,那打了起来银子更是会像流水一样。 到了大皇子盖棺落葬的时候,谢陌见到了德妃的母亲和娘家嫂子。后宫人人都眼睛红红的,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虽是个孩子,但也讲生荣死哀。丧仪也可以反映出很多事情来。 热热闹闹的发送了大皇子,也就到了十一月了。 上一次的在民间生事的人,谢陌没听萧槙再提起,想来是没翻起大浪。但这种事总是留下了个火星,以后出了事,指不定便是燎原之火。也许,幕后主使要的便是这样。那么,是梁国公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次的事情以后,德妃丁柔顺理成章的又回到众人视线中。无他,皇帝又开始踏足她的宫中,而且还很频繁。众人说她这是因祸得福。 玲珑心头隐隐担心着,德妃如果得了宠,对谢陌是很不利的。 “顺其自然吧,现在做什么更是不妥。而且,做来也很没意思。”这次出了这个事,谢陌的心也就淡了。她忙活个半年,想给失去的孩子出气,自己的孩子,多半是丁柔下的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德妃丁柔跟她两个是结下死仇了,但萧烨可不是自己害的。可人呐,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是什么让那么水墨画般的美人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呢?那日大皇子落葬,谢陌看到德妃,总觉得眉眼都变了一般。从前清淡如水墨画的人,怎么现在觉得看起来那么尖刻了呢。难道真的是像由心生? 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似乎姑姑,从自己记事起,就总是那么严肃,只有私底下对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和善许多。而太后,则是眉眼弯弯一直带笑的,只是笑中却也水波潋滟,一双眼看不清到底多深。 以前总是在想太后与云太妃这对姐妹花不同在哪里,因为从五官看也没有太大区别。现在想想,就在那眼眸里的意蕴深浅了。太妃美艳,可却少了太后那份静水流深的沉淀。因为太后是几起几落的,太妃可是沾足了光。看来人还是要经历些事才好,自己就是经的事太少了。不过,起起落落的,就不必了。不是每个人落了还能起的。那就平素多留心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可是德妃,如今还真是沉得住气呢。她越沉得住气,证明日后她带来的麻烦就越大。 谢陌坐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样子。 萧槙进来看到了,就站在门口瞧着,谢陌最近沉静了许多,也脱去了一些孩子气。作为这个国家年轻的执掌者,他当然希望身边是一个足以匹配自己的人。谢陌的家世好,人聪慧灵透,假以时日可以成为一个很合格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如今,多少还有些欠缺。不过也看得到她的进步。只是,进步的代价却是少了许多从前的活泼与欢颜。 “看什么呢?”他走过去,从后面拥住谢陌。 “啊——”谢陌这才惊醒,看着镜中多出来的那个人。 “人说皇后丽颜无双,可也不至于看着自个儿也看呆了吧。” “我在想我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萧槙想了想,应该跟谢夫人差不多吧。那个时候去探病,他就觉得谢夫人真是美人啊,跟母后是不一样的美。脑子里还想了一下,谢相对着她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画面。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觉得几年之间人的变化很大的。我娘说过人二十之前的相貌是爹娘给的,二十之后的,就是自己修的了。” “还有这个说法啊?” 谢陌点头,“你想想哦,凶恶的人是不是面相也比较凶,和善的人面相也比较善。” 萧槙摇头,“很多人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样子。很恭敬,唯唯诺诺的。不过从前看到的,好像真是这样。” 因为谢阡回来正赶上大皇子办丧事,妞妞指婚的消息就拖了拖刚刚才公布。不过谢阡带回来的魏国公的亲笔信,让萧槙很是高兴。魏国公愿意交出兵权,在信中为子孙求了恩旨。这样一来,平和的收回魏地的兵权就有指望了。只是,从谢阡这一趟回来的凶险来看,怕是事情也不容易。 这件事,萧槙着实很感谢谢陌一家子。怪不得不管父皇多么厌恶谢青鸾,却还是那么看重谢相,直到最后下了废皇兄的决心才废后。光是办成这件事,也足证谢家没有暗地里和淮王勾结,甚至和梁国公府有什么关联了。 谢陌也觉出哥哥回来后,萧槙对她似乎又信任了两分。心头不禁苦笑,其实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是很薄弱的。 爹爹说帮她找能够澄清当年的事,同时又得是能让萧槙信服的人。可是,当年做下这件事只有姑姑、表哥和自己知道,这个人证怕是不好找。爹爹说当年的总管太监于嘉就在宫里养老,只是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这件事了。 谢陌觉得不太可能,老爹却带话说你可别小看了先皇。后宫相争的事,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要怎么才能确认呢?而且确认了,于嘉肯帮她么?如果他想说,肯定早就说出来了。这个人,指望不上。 倒是胡勇,渐渐的对她除了恭敬,好像还多了几分信服。谢陌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对那三个殉职侍卫的抚恤。可能换个人来做,直接给点银子这事就过了。可是谢陌却问清楚了各家的情况,然后才给银子或是替人找活计。这些,是跟在表哥身边学到的,他就是赈灾,也会一一弄清楚每户灾民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也许,这就是表哥得人心的一个原因吧。他会比旁人多花一分心力。谢陌也是潜移默化的就受了他影响,今日才觉得很有好处。于是日后愈发的注意起来。 谢陌这会儿见萧槙在身后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又起了画眉的兴趣,便站起身来,“陛下这几日像是也没歇好。”她不想这个时候和他笑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死的不是她生的孩子,但心头还是为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这样离去而久久不能平复。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和他笑闹不太好。 可是,萧槙他除了是大皇子的父亲这一个身份,他还有更重要的身份。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自己也是那么说的。可是见他从悲伤里走出来了,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出个什么意外没了,他是不是也悲恸一阵,然后很快振作,纳了新后。 “胡说八道什么!”萧槙忽然大声斥责了一声,谢陌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这么说不就是说她觉得他为人薄情么。可是,他的确没有深情到为一个早逝的儿子就什么都不做了的资格。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 “皇上日理万……” 萧槙一挥手,很是烦躁的样子,“行了,套话朕听得还不够多,还需要在你这里听。不想出现那种事,不想被人取代,那你就给我长长久久的活着。” 谢陌一向是知道萧槙的,或许平日里会口花花一下,但是这种他有些生气的时候,是不会胡言乱语的。这话,得往好了去理解。 “皇上是说,只要我活着,您身边的位置就是我的么?” “是,只要你不再作出背叛我的事,我身边这个位置不做第二人想。” “哦。”谢陌应了一声。 “听着兴致不高啊?”萧槙挺高兴她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可是这个反应真是冷淡啊。 谢陌立马应要求兴高采烈的又‘哦’了一声,惹笑了萧槙,心头却悲凉的想起,她从前也没想过要背叛他的。可是,在他眼底,自己希望他去封地安安分分当雍王就是背叛了吧。更别说他所认为的把他送进了内惩院。所以说的是不再做出背叛之事。可是,上次她也不想的啊。以后,以后应该不会再有那么难以取舍的时候了吧。毕竟,谢家现在是依附于他的,而且干活也卖力,哥哥的命差点都搭进去了,妞妞也被搭进去了。 萧槙捏了捏她的鼻头,“别成日家胡思乱想的,我虽然近来常往德妃那里去,却是怜她新近丧子,并无其他。” 这是在给她吃定心丸么,他是在说,即便丁柔如何的把大皇子的死往她身上栽,他也不会相信甚至夺她的位分么。从萧槙方才有前提的陈述里,谢陌也听出来了,他并不在意后宫怎么争来斗去。他在意的,只是有没有背叛他而已。所以,他对她这个曾经背叛的人这样,算是格外的优容了。其他的人,怕是都很凄惨的死去了吧。 只是,这份殊荣,却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呢。万一、万一什么时候她又做出不合他心意的事,或者是让他觉得她背叛了他,那是不是要新帐旧账一起算啊。那,会死得更惨吧。 “你怎么了?”萧槙纳闷道。他方才算是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词,她怎么反应怪怪的。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许给魏国公的可不是空空的保障。这些,想必老头儿也看出来了。虽说谢家是百年旺族,但出了废后的事,原本该败落的。但接着又出了一个皇后,而且独宠椒房,如今是低调的挺立着。魏老头想必在京里也有‘眼睛’跟‘耳朵’,所以两下里一对照,才信了他许给他儿孙的未来。当然,还有他将亲自颁发的恩旨。 “我有点害怕,毕竟有的时候,三人成虎。”尤其咱俩之间的信任实在有限。虽然现在你的信任好像比之前多了。谢陌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有点伴君如伴虎之感。不禁奇怪怎么会这样的,从前她敢卯足了劲把萧槙朝床底下推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以为他悲伤不能自已,他却已在谋划解决有人在民间散布谣言的事,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着实有些陌生。 “傻,只要你跟我一条心,谁能在我耳朵里说得进闲话。” “那要是你跟我不是一条心了呢?” 萧槙的眉头蹙起,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假设,却没听出谢陌的意思。我跟你一条心你信我,那如果你跟我不一条心了你还信我么? “好了,别成天胡思乱想的了。你现在心思怎么这么重?” 谢陌舔舔嘴角,“我觉得你的步子好快,我怕追不上。” 这话让萧槙笑了笑,“我这也是让那些老狐狸给逼的。你可不能偷懒,得快些追上来。我可不能停下来等你。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事事得为她考虑的人。那样的人,在后宫,只能被吃得渣都不剩。保护不了自己,只能成为累赘。不过,陌儿一直都做得很好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能行的。不然,父皇也不会挑了你给我做正室。”关于这事,民间也有个说法,说谢陌入主东宫,那是换了皇帝却没换皇后。虽然宫闱秘事无人敢说,但私下里也会有人说上这么几句的。谢皇后和皇帝、淮王兄弟俩的关系的确是很惹人疑猜的。何况这里头还关乎当年废黜太子一事。 “陌儿进宫一年多,进步也不小,来来,奖励一下。”萧槙说着,偏头就亲了过来,噙住唇舌,半天都不放开。从二十多日前萧烨夭折,他就没有近过女色了。一开始是伤心,伤心的同时还必须打叠起心思排解那件事带来的危机。后来就是政务繁忙,又要忙着安慰德妃的缘故了。所以意犹未尽之下,打横抱起谢陌就进了内室。 V 36 逃逸 秋去冬来,又要过年了。谢陌拢了拢白裘外套,她还是一贯的畏寒,那块血色暖玉已经挂到脖子上了。还是萧槙给她找来的这块最暖和,跟这块比,她从前佩戴的都成了温玉。 “娘娘,这是除夕宫宴的菜单以及各项流程,您看看。”贤妃把单子呈上,谢陌翻了翻,“嗯,放在那边吧,回头本宫慢慢看。” 正巧,黄氏带着妞妞进来请安,妞妞这大半年,看着是愈发的沉稳了。 “嗯,妞妞,那是宫宴的菜单,你看看。” 妞妞应了声‘是’,然后伸手去拿。黄氏讶异的看着谢陌,见她窝在大椅子上,上头垫着褥子,她身上也盖着白裘外套,整个人像只慵懒而富贵的猫。 “嗯,魏国公府比如今的谢府人多事杂,不如你就跟着贤妃去学着打理宫宴的事,也是难得的机会。” “娘娘,不妥。这可是除夕的宫宴,怎可拿给小孩子练手呢?”黄氏急急的道。本以为让妞妞看看学着点就是了,没想到皇后直接让她跟着贤妃去管这件事。这可万万不行,一捅那可就是天大的篓子了。除夕宫宴,哪怕是上菜的顺序错了,那也是不得了的。一个大不敬之罪,就得让多少人跟着掉脑袋啊。 “她哪里还是小孩子,不练练胆子,回头去了魏国公府人家直接丢她去做事,暗地里还有无数下绊子的人,那更是容易出事。”说着转头看也愣怔了的妞妞,“谢晖,敢不敢?不敢姑姑也不勉强你。” 妞妞看看母亲,又看看姑姑,然后缓缓的点头,“有姑姑压阵,妞妞有什么不敢的。”以后可没人给她压阵了。也不会有人一步一步的给她分析得失跟利弊。 “好,那你跟贤妃去吧。” 黄氏想了想,也是,有贤妃在前头帮着,还有娘娘最后要事事过目,让她练练也好。心慢慢也沉定下来。 “姜姨娘,现在老实些了么?”谢陌眯着眼问。 “生了孩子,好些了。” 两个人的话都说得隐晦,给人听去了也无妨。谢陌问的是姜姨娘是不是还如从前那样,一心只想着自己到谢家身负的使命,而黄氏是说生了孩子之后,总归是个女人,心思就多了几分摇摆。 其实谢陌也好,谢阡等人也好,都没搞清楚皇帝把姜氏安插到谢家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安插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才让人越发的狐疑。 黄氏看方才的景象,谢陌像是什么都让贤妃去做,自己只是在后头督着而已,不由道:“不是臣妇说娘娘,您也太懒散了些。”这个小姑子,她过门时她才四岁,瘦弱得像小猫一样,如今好容易长大了,也慵懒如猫。 “什么事都交给贤妃去管,您就不怕她包藏祸心么?” “呵呵,她要的是权,以权维护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本宫便予她所欲。至于暗中捣鬼嫂嫂不必担心,有人盯着,她捣不了鬼。这样,她也算是本宫与后宫那些女人中间的一道屏障。这两年,本宫与她,也算是合作愉快。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黄氏问:“谁盯着呢?”小姑这么厉害么,都有这样的高人为她所用了。 “本宫除了玲珑,就没带人进宫来。进宫以后,也没培养出死忠之人。盯着她的,自然是皇上的人。” 黄氏嗔道:“有你这么做当家主母的么?” 谢陌直起身子,笑嘻嘻的说:“本宫一言一行,当为天下表率,谢少夫人不妨学学。” 黄氏忍无可忍,瞪她一眼,然后说:“皇上还是时常的往德妃那里去么?” “嗯。”终究情分不一样啊。有最初的情分在,丁柔又很善于运用女性的柔媚温顺为武器。这一点,她比不上。至于丁柔要给她上眼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丁柔,终也会有旁人。皇帝已经把他的底线说了,只要不背叛他就万事好商量。 到了宫宴正日子,谢怀远坐了公侯一边,谢阡坐在百官之中,黄氏也带儿女列了女眷席。谢陌在首位看到,觉得颇为欢喜,这也算团聚了吧。妞妞跟着贤妃去安排,不过不失吧。待到上了歌舞,谢陌朝她招招手,然后往殿外走去,她出去透口气。 妞妞从玲珑手中接过披风垫脚给谢陌披上,她如今未满十三,身量还未足。 “无事,里头闷得慌,叫你出来聊聊。你自个冷不冷?” “不冷,手是暖的。” 谢陌点头,“嗯,你的身子一向康健,不过去了西边,那里可比京城还冷。” “嗯,听爹爹说了。” “这一趟做钦差,你爹立下奇功,却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你又要千里远嫁,还是个孩子呢。” 妞妞抿嘴笑笑,“姑姑,爹爹吃朝廷的俸禄,自当为君王分忧的。至于妞妞,祖父和父亲都对妞妞讲过了,皇上若是能从魏国公手里收回兵权,是于国于家大幸的事。” “以大义责之啊,这倒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两姑侄相视而笑,谢陌摸摸妞妞的头,“嗯,你去做的好歹是这样一件大事,比我当年被迫陷于储位之争稍好些。给你的魏国公府众人的资料,可都记熟了?” “嗯,都记熟了。” “到那样的人家去,管家理事的能力要有,这个你母亲必定教了你的。更重要的,恐怕是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了。谢家比起魏国公府,还是单纯了许多。因为你祖父跟父亲很拎得清,所以后宅没有可以与你母亲相争的人。你去了,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继婆母,她还是梁国公的表妹。难啊!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又不能一味的忍。” 妞妞正要说什么,就觉得左前方好像黑影一闪,然后又看不到了,“姑姑,那边好像有人!” “来人,去看看!” 侍卫应声而去,胡勇过来恭请她们二人先回去,以免有什么闪失。 谢陌摇了摇头,须臾,侍卫回报是宴席上出来更衣的人。妞妞赧然,低下头去。 谢陌挥退侍卫,“没事儿的,谨慎点是好的。你的武功听说练得不错。” 妞妞不无小得意,“爹爹说还算过得去。[.超多好看小说]” “人外有人哦,听说魏放功夫更好,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长大的。你俩可别打打闹闹的过日子啊。” 妞妞嘟囔,“姑姑又取笑人家。” “今儿这差办得,嗯,还算过得去吧。” “其实出了不少篓子的,全仗贤妃娘娘提点,还有众人看姑姑面子,小过小失的就帮臣女补了过也没声张。” “你知道就好。”于是谢陌从头讲起妞妞每一步安排的得失,还有背后都有人给她补了那些过。这个让妞妞觉得获益匪浅,很是受教。 正月里封印,德妃病了。萧槙原本答应陪陪谢陌回去探望同样染病的谢怀远,也临时的要推迟。 谢陌恼了,请旨自行出宫。一会儿,小六子跑过来说皇帝准了。 当然是微服,不惊动人的去。谢陌坐上了马车,玲珑在内陪着,“娘娘,您对德妃忍让太过了吧。” “我不让她,去跟她争,那理亏在我。她又丧子又病倒的,柔弱无依。我不得不让啊。这日子,什么日子能是个头。” “那万一她再怀上了……” “宫里还会少了孩子么。”谢陌轻声说。 放下药材补品,在谢府没待什么时辰就被老父赶着回家了。 谢陌瘪嘴,“不想回宫。” “这翻过了年,虚岁就十九了。快回去吧,皇上能让你回来这一趟,已是格外开恩了。别任性,快回去!” “恭送皇后!”谢阡笑着带领一家人送她出门。 谢陌只能往外走,回去以后听说固城长公主的驸马也病了,说是宫宴过后就身体违和,没保养好时愈时病的,这两天竟有点起不来身了。嘀咕两声这年头病的人还真是多,然后叫人去慰问。 正月十六开印上朝,皇帝将国舅谢阡嫡长女指婚给魏国公嫡长孙,并颁发了对魏国公诸子孙的恩旨。魏国公府削兵权至此已成定局。现在,就等着梁国公表态了。萧槙在一年头一天的朝会上把这事儿提出来,就是要逼梁骁表这个态。 朝臣也为此事而喜,下朝后纷纷向谢阡道喜。 “同喜、同喜。” “是同喜,若能顺利收回西疆十五万兵权,是普天同喜的大事。”已经走出大殿的陈亚夫转头说。 “陈相说的对。谢国舅可是立下不世奇功了!” “不敢,不敢,全靠皇上的运筹帷幄。” 小六子跑过来,“陈相,皇上请您御书房见驾。”然后又通知了兵部尚书等人一同前往。要商议的便是对梁地用兵的事。 有大臣主张也像魏地一样,能够兵不血刃最好。 “朕难道想打这个仗,可是兵不血刃这种好事在魏国公那里行得通,梁国公那里却是绝无可能。朕的皇妹都嫁他的嫡子了,还要怎么联姻。” “那驸马那里……” 萧槙想了一下,公主府看守严密,梁晨绝无脱逃之虞。只是听说一场风寒拖拖拉拉十来天了还没好。且不说他是习武之人,就说年纪,自己老丈人六十多了,差不多同时得了风寒,这也见好了。他个年轻晚辈还在缠绵病榻,他这场病没什么名堂吧? “召去公主府的太医来,朕要问问驸马的病情。”萧槙的脸沉下来,“诸位臣工不必想着能同样收回梁地兵权。就算有可能,作战的准备也须万全。不然,梁骁陡然发难,朝廷岂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太医很快的来了,还把驸马的脉案也带来,言之凿凿的说驸马的确病重。 “他一个年轻人,难道一个小小风寒都扛不住?” 太医叩首,“回皇上,已转为伤寒了。” 萧槙眼里浮起疑窦,“传旨皇后,午膳后朕与她一同去公主府探望。” “是。” 萧槙继续与一众武将讨论如何做万全的准备以及北部边疆的调兵,还有怎样防范北戎趁机入侵。 谢陌接到旨意便让人打点赏赐公主驸马与小世子的东西。心头也觉得梁美人这回病得是久了一点,倒真是成了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不成。这可是当年他取笑自己的话,回头把这话还给他。 萧槙是在御书房随意吃了些东西,然后叫了谢陌过去汇合往公主府去的。 “要打大仗了么?” “嗯。” “那,皇上准备好了?” 萧槙笑了一下,“这世上从来没有完全准备好的事,再拖,梁骁的势力就更加强大。不过,这三年,军队里也的确是做了些准备的。” 谢陌知道所谓做了些准备,定然不是皇帝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朝廷的国库开支向军用倾斜颇多,而且军中三年一直在裁汰老弱,练兵强兵。想必没有十分把握也有六七分吧。 梁晨卧床起不来,萧枫便领了一岁多的儿子接驾。 待行礼毕,濬儿摇摇摆摆的过来,“皇舅舅安,皇舅母安” 谢陌把他抱起来,“乖!怎么这么久没进宫看舅母啊?” “爹爹病了。”濬儿奶声奶气的说,吐字还算清晰。能这么应对是因为他闹着进宫去,母亲告诉他爹爹病了,所以不能去。 “哦,皇舅舅和皇舅母就是来看你爹爹的。” 萧枫躬身道:“有劳皇兄皇嫂!请!” 萧槙看着她,“怎么回事,一个风寒这么就还没有好。” “谁说不是,本来都要好了,结果逞强出去舞剑又加重了。臣妹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大人,实在有些顾不过来。更怕濬儿过了病气,他小孩子怎么受得住。” 萧槙越听越觉得不对,“所以,你就把侍候汤药的事交给下人了?” 萧枫没出声,她和驸马感情本来就不深,儿子却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孰轻孰重,当然一目了然。 萧槙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迈步往前,谢陌抱着孩子跟上,对萧枫说:“走吧,你皇兄是心焦国事。”心头却也觉得怪怪的。(.好看的小说) 进去正屋之前,谢陌把孩子交给乳母,“抱他旁边去玩。” “是。” 梁晨被人扶着行帝后行礼,“臣何德何能,竟劳皇上、皇后亲来探视,臣惶恐!” “好了,扶起来,上床躺着吧。”萧槙在首位坐下,谢陌坐了次座。 一番对答之后,谢陌觉得病中的梁晨容貌折损了不少。她说要把‘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这句话还给他,可是如今彼此的身份各了天堑,怎么可能这么调笑。 谢陌笑着说:“驸马怎么一个风寒,拖成这么大的症候。” “臣、臣,咳咳,也觉得自己这回着实不太中用。”梁晨咳得厉害,侍女上前替他拍背抚胸。 谢陌扫一眼萧枫,示意她上前去。路上倒是打听了,小两口之前在置气呢,可是人都病成这样了,不至于还要置气吧。 萧枫上前取代了侍女的位置,忽然‘啊——’了一声。 萧槙放下茶盏,“怎么了?” “他不是——”萧枫的话没有说完,病床上的梁晨忽然一个锁喉手扣向她咽喉。萧枫会武,两人还过了一招,那个侍女更是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退后,让我们出去,不让公主就没命。” 谢陌终于知道她觉得梁晨怪怪的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个病歪歪的驸马根本不是梁晨,是假冒的。 随行的天子亲卫还有胡勇等人也纷纷拔出了刀,先护着帝后出了主屋,然后把主屋团团围住。 现在,里面就是假驸马,侍女还有公主三个人了。 萧槙怒不可遏,方才猝不及防他隔得远慢了一步,没能把萧枫抢了出来,只得先带谢陌出去再做计较。不然,万一她也落在对方手里更加麻烦。 “是谁跟朕说公主府是铁桶一般的,现在呢,驸马到哪里去了?”萧槙朝派在公主府的人咆哮。 谢陌看一边濬儿跑过来,想是想找萧枫,便让乳母抱到自己跟前,“濬儿,娘有事,跟舅母玩会儿。皇上,臣妾先带濬儿去一边。” “等一等!算了,你把他带开吧。”里头两个人显然是梁晨的人,梁濬算是他们的小主子。可是,要拿梁濬换萧枫也说不过去。虽然他是梁国公府的嫡长孙,可也是他的亲外甥。别说拿他换人可行不可行,这样传出去,他也就颜面扫地了。 梁晨这么一跑,丢个一岁的奶娃娃给他。到时候梁国公造反,难道他杀这个小儿祭旗么。够狠的,亲儿子都不要了。真是无毒不丈夫! 大内侍卫统领关雄新躬身道:“末将失职,请皇上立即带皇后回宫以策万全,臣定然将公主安全解救出来。” 这么多人,救萧枫不在话下。 萧槙点点头,“那两个人,朕要活口!” “是。” 萧槙往谢陌所在的院子去,濬儿正无知无识的坐在她怀里吃糕点。时常的进宫去,他和这位舅母也很熟,舅舅倒是很少见到。这时见他黑着脸进来,不免往谢陌怀里缩了缩。 谢陌摸摸他的头,“濬儿不怕,皇舅舅不是冲你呢。” “带上他,即刻回宫!” “哦。” “要娘——”濬儿看舅舅看他一眼,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进宫去跟着舅母,你娘晚些就会进宫来。” 于是一场探视就此落幕,萧槙坐在马车上,手上青筋毕露。天子眼皮底下,让梁晨金蝉脱壳,他到底是怎么混出去的? 濬儿把脸埋在谢陌怀里,两只小手抓住她的衣襟,偶尔悄悄的探出头来看舅舅一眼,然后赶紧又把脸埋起来。 这整件事谢陌也觉得匪夷所思。大战在即,却丢失了重要人质,这是很伤士气的一件事。可是公主府防卫那么森严,他怎么跑掉的。媳妇和亲儿子都不要了,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何患无妻么。 下车的时候,萧槙背着手下去,脸上已经回复了平常的面色。 谢陌便抱了濬儿在侍卫护卫下下了马车,公主府所有的人都被秘密羁押了,乳母也不例外。于是回了坤泰殿,谢陌只能把濬儿交给宫女。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断奶,还得另外去找乳母。乳母还没到之前,只好先喂羊乳。可是濬儿又嫌弃那个羊膻味。 “乳母哪是说有就有的。”谢陌有点犯愁,然后想起了二公主的乳母,“濬儿,带你到贵妃舅母那里去喝奶吧。玲珑,差人去告诉云太妃一声,让她到慧芷宫看外孙。” “是。” 濬儿抱着谢陌不松手,她只好自己带他过去。 云裳一听说是公主府的小世子来了,饿了没有奶喝,便把二公主的乳母叫来先喂着。 “皇后,怎么濬儿进宫,乳母没有跟着啊?枫儿呢?” “她,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话音还没落,云太妃急匆匆来了,然后萧枫后脚也到了。 “什么?梁晨跑了,就丢下你们母子俩这么跑了?”云裳瞪大了眼,云太妃恨得捶了两下扶手。 “皇妹就在宫里暂住一段时日吧,本宫先回去了。”谢陌把孩子交到她们手里也算少了个差使,便回了坤泰殿。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现在满头的雾水。萧槙回来就去了乾元殿,她也没人可以问。也不知道他现在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没有。等来等去,结果等来了一道暂时将皇后禁足的口谕。 萧枫被软禁宫中她能明白,可为什么自己也被禁足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得让本宫明白吧。” 来传旨的小六子躬身道:“娘娘,奴才也不知道。” 谢陌闷坐宫中,觉得不能这样等着,还不知再等来什么呢。 “胡勇” 胡勇从门外进来,“末将在,娘娘有什么吩咐?” “本宫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禁足,你能帮本宫打听一二么?” “这……”胡勇为难的蹙眉,然后才下定决心说:“末将尽力而为。” 梁晨跑了,把自己给禁足,不会是她有助他脱逃的嫌疑吧。 两天后,胡勇悄悄告诉她:“娘娘,驸马不是从公主府金蝉脱壳跑掉的。公主府太多人盯着他了,不好动作。” “那他从哪里跑掉的?” “宫里。” “宫里?你说仔细点。那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谢陌瞪大眼。她禁足两天,都快急死了。这事可能还没传开,甚至连梁晨跑了的事也没传开,说不定旁人以为她又病了所以才两天没露面。 胡勇道:“驸马是宫宴的时候由替身替换了,然后躲藏在宫中,趁着娘娘出去探视国丈的时候跟着出的宫门,再然后泥牛入海无消息。” 谢陌想了想,这样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宫宴之时闹闹穰穰的,的确比他在被严密监视的公主府脱身容易得多。然后在宫中隐藏些时日,再设法混入她出宫的行列,或是易容或是怎样。那个替身的容貌跟梁晨可是并无二致啊,连病容都那么贴切。 梁美人,这回被你害死了。私纵质子,这个罪名她可背不起。 “你们不是成天都在本宫身侧保护么,难道不能作证,这事儿本宫一无所知啊。” “这事儿太大了,末将等也在被隔离审查呢。这消息末将也是从被来问话的人嘴里问出来的。” 谢陌背着手走来走去,“驸马脱逃的事,是从那两个人嘴里问出来的?” “据说是,动了刑问出来的。” “哼,那是梁晨留下的死士,怎可能轻易吐口。即便是受酷刑,也当是能守口如瓶的。只能是故意让他们说的。梁晨临走这么坑本宫是什么意思?哼,本宫明白了,和魏国公联姻的是谢家,和淮王是嫡亲郎舅的也是谢家,所以要故布疑阵。让皇帝怀疑我谢家是不是实际上在为淮王铺路。不过,他怎么知道本宫要出宫探病呢?难道爹爹的病是有人动了手脚?不好,谢家除了皇上的探子,还有梁国公的探子。” 死梁晨,臭梁晨!臭鸡蛋,烂人!你还指望我替你保你儿子的命,我都叫你害得被软禁了。 唉,这恐怕也不是梁晨的本意,是梁国公要他一定要这么做的。幼时的情谊在政治的面前也就无能为力了。就像那次黑熊的事,他策划了整件事,可是在最危急的关头还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是这一次没人能来救她了。 爹爹跟哥哥现在知不知道她被软禁的事啊。还有,萧槙是不是真的信了谢家明着帮他,暗中是为淮王做事的啊。如果他这么想可就糟了。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小,到时候他真的以为表哥要用魏国公梁国公手里的人马夺回皇位,那事情就大了。 现在准备了三年,又好容易有了魏国公愿意交兵权一事,让局面对萧槙大为有利。梁国公来这么一手,可真是把表哥和谢家都拉下水了。 这也还不是最糟的,最糟是皇帝的部署因此有误,真的叫梁国公钻了空子,夺了萧氏江山。 如果到时候魏世子跟梁国公两相呼应,趁魏国公病中他先夺了兵权,再打出‘今上不当立,当立者乃前太子’这类的旗号,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梁骁,好一招妙棋啊。一下子就破解了妞妞联姻魏国公府造成的局面。说起来,那晚妞妞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不会就是梁晨从宫宴脱身潜藏宫中吧。 现在要紧的是让萧槙能够信自己,进而信谢家,信淮王。 那天德妃那么巧的绊住了萧槙陪自己出宫,难道真是巧合?丁家应该不是梁国公的内应吧,大皇子都不在了,他们只能是为人做嫁衣裳啊。所以应该就只是针对自己的恰好病倒而已。目的是让她膈应一下吧。算了,不想德妃了,一直防着她那边,没想到被梁美人这么整了一下。 现在最要紧就是萧槙能信自己。 “胡勇,连你也被审问么?”这些可都是你派给我的人呐,你也信不过么。 “是,不过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倒不是针对末将。当然,也不是针对娘娘。只是事情闹大了,陈相和兵部尚书等人统统知道了,怎么也要有这个姿态。” “那么,本宫兄长知道么?” “应该只是当时一直候在御书房商议如何部署对梁国公大战的陈相、兵部尚书以及军方几个高级将领知道而已。” “公主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公主带着小世子回府了,驸马依然称病。” 也即是说皇帝还没有想好如何做。但是他疑心肯定是有的。表哥,表哥又知不知道这事。如果哥哥知道了,应该能派人去报讯。但是,表哥又能做什么自证清白呢? 上京,只有叫他立即上京到皇帝眼皮子底下来,怕是才能消除皇帝的疑窦。可是消息怎么才能传得出去呢。而且,他是封王,不奉召是不能擅离封地的。 为今之计,只有她求得萧槙首肯让淮王进京,这样一来,才能破梁国公这一步棋。 “本宫要面见皇上!”谢陌当即坐下写折子,玲珑在旁边听着,虽然没有谢陌想得这么透彻,但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时给她铺纸研墨。 谢陌文不加点,立时上了折子,把她的所思所想都写了下来。这样,即便萧槙不见她,只要肯看看她写的,也能达到目的。加盖了皇后宝玺,谢陌把折子递给胡勇,“你是皇上至为信任之人,也是本宫至为信任之人,这折子就交给你。本宫相信,即便旁人无法自由出入坤泰殿,你也是可以的。你的前任江啸,曾经为本宫闯过一次乾元殿,想必你不会逊色于他。” 胡勇略一犹豫接过折子,“末将一定尽力。” “是一定要亲手送给皇上,至少也要送到郑达手中。” “是。” 折子很快送到萧槙手上,他看过之后笑道:“倒也写得高屋建瓴颇有些见地,而且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份政治敏感度倒是有几分皇后的气象,能从大局出发。”看来只要绕开后宫争风吃醋的事,他的皇后就不会犯小性子。 萧槙直接拿给陈亚夫看,陈亚夫一看那纸张,是后宫上条陈用的,而且还是皇后专用的颜色,便不敢接。 “陈相看看吧,没一句私事。” “是。”陈亚夫这才接过看了,看完赞道:“皇后若为男儿身,可为良相。方方面面都分析得很透彻啊。不过她不知道,皇上已经密召淮王进京了。” 萧槙点头,“嗯,只要淮王来了,那一切就不是疑问了。” 谢陌的折子递上去之后,便焦急的等着回音。回音来得倒是快,郑达亲自过来说的。 “娘娘,在您上折子之前,皇上已经密召淮王入京了。” “哦,那就好。” “只是此事太大,要委屈娘娘一些时日了。” 谢陌撇撇嘴角,“一来一去就是三十万大军,皇上谨慎些自然是应当的。”十五万大军在自己手上跟十五万大军在别人手中,这可不就是三十万的差别么。 “娘娘能够谅解便好。”郑达陪着笑脸。 “嗯。”谢陌随口应了他一声。说起来有什么好不谅解的,她也不过是不能出坤泰殿的门嘛。一应待遇又没有改变,谁也不敢怠慢半分呢。至于说信任,她自己尚且不敢全然相信萧槙呢。这件事,关乎天下未来几年的安宁,他不敢也不能仅凭她一人就下断言这也是应当应分的。就算作为个人他信她没有勾结梁晨,没有为淮王夺位铺路,作为皇帝他也不能这么对臣子去说。 只是明白归明白,心头还是堵得慌。在郑达这个老熟人面前,她也懒得去装。反正她再不好看的样子他也早看过了。 郑达回去便如实禀奏,“娘娘看起来挺通情达理的,只是,这对着奴才嘛,还是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嗯,知道了。”这倒是在萧槙的预料之中,以谢陌的性子,忽然把她禁足肯定是不满的。可是他现在也的确不能对军机重臣说他相信皇后是不知情的,只是被人给利用了,只能让她暂时禁足。一切就等到淮王来了再分说吧。他一日前派人密召淮王,日夜兼程到达淮王封地也需六天六夜,然后老大再动身,到达至少就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还是来去都一切顺利最快的速度。如果中间出什么岔子就不好说了。而且就是这半个月,梁国公也有可能突然起事。不然,也不会让梁晨跑了。 谢陌百无聊赖,平日里还是可以叫点杂耍艺人来打发时间的,现在却只剩下看书下棋这些。而且心头有事也无心消遣,早早的便洗漱上床了。 她怕冷,地龙烧得旺旺的,被子倒是不用太厚实了,省得重重的压在身上。既然萧槙也想到了叫表哥进京,想来他还是多半信得过自己的。现在就等着表哥进京了。她在深宫,能操的心,能办的事也到此为止了 谢陌很快就入睡了,被窝里温度很合适,而且心事也放下了大半。 半夜有冷风,然后有冷风钻进来的时候谢陌惊醒了,一骨碌坐起来,“是你——” 萧槙扯了被子盖上,然后又推开,地龙烧这么旺。看谢陌挺惊讶的看着自己,顿时没好气了,“不是我还能是谁?”不是他,敢爬她的床么?连这间屋子都不能进怕就被砍成一段一段的了。 “我不是在禁足么?”谢陌愣愣的说。 “禁你的足又没有禁我的足。” “可是传出去不好吧,我都禁足了,而且还是因为这样大的事情。” 半晌,萧槙小声道:“我跃墙翻窗进来的,彤史里不会记下的,除了值夜的侍卫也没人知道。” 谢陌这才躺下来,嘿嘿笑了两声,“好像偷|情哦。”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萧槙的手伸了过来,想从她的领口伸进去,被谢陌一把按住,“偷不如偷不着。” “偷不着?入宝山岂可空回。” 看萧槙当真要提枪上阵,谢陌忙道,“都二更了,这几天肯定很忙,好好歇歇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这种时候,肯定是忙得不行的。 萧槙想了下,“也好,先睡一觉再说。” 谢陌便把另外还悬着的那一点心也放下了,安心睡觉。结果一大早的就被毛手毛脚弄醒,她一脚踹出被人握住,然后就势褪下她的亵裤。她再想把手挥出,却发现两手被人用腰带绑在了头顶。这下,彻底醒过来了。 “你干什么?” “你说呢?”萧槙笑嘻嘻的说。 “放开我的手。” “你起早了,脾气太过不好,不绑起来朕忙活的时候万一被挥一耳光怎么办。这样也别有一番风味的,咱们试试。” 谢陌看看天已经在亮了,忙道:“要四更了,你得去上朝。如此关键时刻,再迟到让大臣等不好。回头追究起来,是在坤泰殿起晚了,我就不成祸国妖姬了么。”试试,把你绑起来试试还差不多。 萧槙正在褪自己的衣服,闻言道:“日子过糊涂了吧你,今儿休沐不上早朝,忙完了再去很是合适。我不就迟到那么一回么,还不是你害的,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见谢陌还要说话,便把衣服丢到床下去,俯身堵住她的嘴,“闭嘴!谁现在有空和你说话。” 待到萧槙有空,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他躺在旁边喘气,谢陌伸脚踢他,“放开我啦。” “哦,忘了!”萧槙这才慢条斯理的撑起身子,解开谢陌手上的束缚。 “你该走了,回头天光大亮就不好走了。”谢陌摸着腕间说。绑得很巧妙,她也没费劲挣扎,所以也没勒红。 萧槙抬头,“这还真成偷|情的了啦。” “快点、快点!”谢陌一边穿衣一边催促。 萧槙看着她,“你要做什么?”这么懒的人不用人催促居然要早起。 “送送你啊。”谢陌喜笑颜开的。 “不用。” “要的,要的。”谢陌不但自己很快穿好,而且麻利的下床找出一套干净的内衫殷勤的伺候萧槙穿好,然后又一同去洗漱,再笑着送他出门。 “哎,你不走窗户啊?”见萧槙直接推开寝室的门要出去,谢陌纳闷的问。 萧槙瞪她一眼,这么殷勤,就是想看他爬窗户。 V 37 禁足 “这坤泰殿的人有必要瞒着么,我昨晚只是不想半夜三更闹得尽人皆知而已。” 谢陌有点小失望,然后还是送出去,外头当值的宫女在扫庭院,看到帝后一起走出来,楞了一下之后跪下行礼。 萧槙摆摆手就出去了,谢陌站在二门处小声说:“今晚还来么?给你留门啊,就不用翻窗户了。”声音里满是笑意。 萧槙无可奈何横她一眼,玩上瘾了她还。正经的夫妻难道真不如偷情来得有意思?不过,他摸摸下巴,这样的谢陌也挺可爱的啊。而且,半夜跃墙翻窗的的确也挺有意思。 “好,留着吧。不过不一定能有时间来,你都留着就是了。” 谢陌想跺脚,这算什么事嘛,你又不一定能来,还叫人留着。你以后都翻窗户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谢陌当晚就不能像前一晚那样睡得那么踏实了。 偏生玲珑还笑着打趣:“娘娘,安心睡吧。” “去!” “是,奴婢告退。”玲珑躬身出去,今早她起身后打算来叫谢陌起床,结果听小宫女说她早就起了,一大早送了皇上离开。这才知道昨晚皇帝是在坤泰殿过的夜。于是玲珑提着的心吊着的胆都归了原位。只要皇上还信得过娘娘就什么都不怕。只等淮王殿下到京了。玲珑也相信淮王并不会为了私利要将天下百姓置于水生火热之中。 当晚萧槙的确没过来,是在乾元殿独寝的,其后几天偶尔会过来,也告诉谢陌外头的一些时势。 这个关头,的确事情很多。萧槙公布了削魏国公府兵权的消息,梁骁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表个态才行。而他自己同时也在加紧备战。 双方都想要一个名正言顺出征的出兵理由,不然梁骁就是谋反,而萧槙就是无故征讨要逼反曾经的功臣。于是,便把驸马无故潜逃的事公布了出去。一时,天下哗然。公主下嫁,最后却落得一个无辜被弃,小世子才周岁,也一同被弃。这场被天下瞩目的婚事到如今这样,人人都道梁国公如此侮辱皇家,是有不臣之心。 而梁国公府的答复,则是说自从儿子上京与公主完婚,就再没见到过人了。言下之意,人丢了,还得问皇帝要人。于是梁晨就变成了失踪状态。 “够不要脸的啊,那这样梁晨就不能以真实的身份露面了,他岂不成了弃子。”谢陌歪在榻上说。 “哼,事情不成他这样有机会逃生;事情成了,随便掰扯个下落他就恢复了嫡长子的身份。这哪是什么弃子,宝贝着呢。要不然,也不会冒着提前被朕知道他要起事的可能行此险招。” “这条计好毒啊,梁国公今日如此陷害谢家。皇上这回怎么会信我的?”谢陌忍不住的问。这一次等到表哥来了,先澄清了这件事,赢得皇帝的信任,她也就可以澄清当年的事了,而且还有表哥可以作证。想到这里,谢陌忍不住的激动。也许,她终也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爹爹说得对,太后虽然不能死而复生。但他们是要一辈子做夫妻的,有误会还是澄清得好。 “你脑子又没毛病,你现在就是皇后了,难道掺和这些事还能再升,那可就得升到天上去了。” 谢陌眉眼弯弯的,“你终于相信我跟表哥只是亲情了,太好了。” 看着谢陌像是发着光的脸庞,萧槙轻声说:“嗯,这个嘛,朕也不是傻子,咱们差不多做了两年夫妻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还是能感受得到的。”说着抬起谢陌的下巴亲了一口。正要再有所动作,外头传来郑达的声音:“皇上,有急报。” 萧槙的脸沉下来,谢陌推推他,“去吧,来日方长。” 玲珑进来冲茶,“娘娘,看起来您跟皇上渐入佳境了,这样一来,您的冤屈也终于等到能说出来的时机了。” 谢陌沉吟后说道:“希望表哥一路平安抵达吧,唯有他平安抵达,才能说其他。” 结果,从这一天起,萧槙就没再到坤泰殿来。谢陌找胡勇去打听,才知道到了去召淮王的人该回返的日子,没见有人回来,之前有八百里加急说淮王接到皇帝的诏书即刻便启程了。所以现在,人也成了失踪的状态。 谢陌瞪大眼,“失踪了?”如果表哥是被梁国公的人掳走了,那事情可就大了。据闻,表哥可不是轻车简从,而是有一千兵士护卫(萧槙安排的),身边还有二十多个高手近身保护的情况下失踪的。自己认为他是被掳走的,可是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 “这可怎么办?真的要出大事了。” 玲珑急急道:“王爷来不了,皇上就会疑心他真的有造反之意啊。”她之前只想着谢陌的事,谢家的事。可是这几日谢陌细细给她讲了,这一件事的后果绝不是她一家一姓的事而已。是会牵动整个天下的大事。现在的淮王也算是一身系天下安危了。 谢陌蹙眉,“我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被卷进这样的事里。对了,还有妞妞,如今魏国公府的态度更加的重要了。他们要是真的中途变卦,妞妞可就苦了。”谢陌现在怕的就是魏世子夺了权,老公爷也做不了主。或者,梁国公来个挟淮王以令魏公。 对这样的感叹,玲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想想也是,娘娘到如今,受惠于谢姓,却也受连累于谢姓。自己虽然不像小姐有这么好的出身,但也免了不少苦处。 “身为女子,好像只能依附于人。没嫁人前,依附父兄。嫁了人,依附夫婿。很多的事,与她们并无瓜葛,但最后受苦的往往是她们。”谢陌想了想,“这天家夫妻,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很难真的只有小儿女之情。不过,如果只为小儿女之情,我与皇上的缘分三年前就断了。也是谢家于新朝还有用,我才依旧有这个皇后做。得失都在这个谢字里头。你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像开国时的方皇后一样,人家提起来不说是谁谁的女儿,谁谁的皇后,就直接想起她这个人来多好。” 谢陌对方皇后的仰慕,玲珑一贯是知道的。几岁上听老爷讲方皇后的故事,就喜欢的不得了。还抱怨自己身子骨弱练不得武,不能像方皇后那样起于乱世统领千军万马和太祖一起连马并辔一起开创出华禹的锦绣江山。 当时老爷就说了,那是乱世。所以娘娘即便能像大少爷一样文武全才也是没可能的。 “好了,我知道我就是做梦。宁耘都笑我只能梦里挑灯看剑呢。他小子倒是步步高升,这一年多混得很不错。可怜我得替他左支右绌的圆谎,省得沐阳姑姑知道他是在从军。” 玲珑担心的说:“那淮王丢了,如果……” “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的事,我的事,总有能说清楚的一天。也非得说清楚不可。”光是自己的一桩事还好说,可是表哥这桩事就非得说清楚不可了。到时候只要他的事掰扯清楚了,自己的自然也就跟着清楚了。 梁晨是不是失踪,萧槙不在意,如今最多也就是些嘴皮子上的事。给他跑了虽然于士气有伤,但跑都跑了也顾不过来。可是萧楹半路失踪了那就绝对是大事。是真真正正的走到半路失踪了的,之前一天走到了哪里都还有迹可寻,然后突然就找不到人了,直接在驿馆不见踪影了。 到这个时候,谢陌已经在坤泰殿禁足半个月了。她知道,这时候大概双方该做的准备都做足了,要图穷匕见了。 再几日后,淮王萧楹出现在梁国公的大军中。梁国公,反了!打的就是今上不当立,当立者乃无辜被废黜的前太子萧楹的旗帜,然后还历数今上所谓乱改先王之政,暴虐成性等等恶迹,甚至连先帝改立太子也说是萧槙栽赃废后从而使太子被牵连……而自己这三年屈膝事之,不过是等待时机云云。 消息传来,萧槙冷笑连连,如今要考虑的就是双方的力量对比。还有因为打出淮王旗号,而引起的朝野的人心浮动。淮王做了十几年的太子,一贯是得人心的。新朝新帝,本就有些人的利益被触犯。而新政之下,更是如此。所以,的确也有不少心向淮王的人。 说实在的,这兄弟俩争皇位,大部分的人还是做墙头草的。特别是民间,谁当皇帝只要给好日子过就是了。这跟梁国公造反是两回事。梁国公旗帜鲜明的造反,那定然是人人唾弃天下共诛之。淮王与今上争位嘛,那就自然各有支持的人了。所以淮王这个大旗嘛,梁国公还是扯得很好的。 萧槙这些时日一直在问着魏国公府的消息,可是自从梁晨跑了,魏国公府的事似乎也黄了。如今代魏国公出面主持军政事务的是魏世子魏明博。 “好,现在是出现最坏的情况了,魏国公府与梁国公府联手反了!好在,朕也做过这最坏的打算。” 萧槙事先已对各地兵力、钱粮等做出了部署,当下便登坛拜将,将他属意的大将军谭记封为平叛大元帅,下辖三路大军共二十万人开赴战场。后续还有十万人将陆续从各地前去支援,由兵部尚书调派,粮草则由户部尚书调派。 一场历时数年,将华禹半境卷入战火的大战就此展开。 这一场大仗就成了当前最紧要的大事。而后宫,谢陌被禁足的消息至此也瞒不住了。 这一次,淮王在叛军中出现,魏国公府也出了兵力,也算是反了。所以,谢家一下子便从立下不世奇功变成有通敌之嫌的待罪之臣。甚至谢阡之前回来的路上遇到那么多事,也被人疑猜是不是故布疑阵。谢皇后自然而然也要受连累了。 贤妃之前是奉皇命协助体弱多病的皇后掌宫后宫事务,如今皇后被禁足,之后还会怎么样不得而知。她再管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尤其头上还有三妃。这几日闲话也就起来了。 贤妃的贴身侍女兰香说:“娘娘,您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却是看错了。就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在这宫里,只能想着一棵大树,那就是皇上。我从前依附皇后,也是为的皇上爱重她。这才是在后宫屹立不倒的法门。至于皇后日后怎样,还要看皇上的态度。” 萧槙处理事务的闲暇,郑达来禀贤妃求见。 “她这个时候来找朕做什么?”一般会到乾元殿来的,除了谢陌就是云裳跟丁柔了。淑妃不做出头鸟,很少来。而贤妃更是一心打理事务,也不来。 “想必是前朝的事影响到后宫了。” “那她来找朕做什么,她该去找……”对,谢陌还在禁足呢。本来想着皇兄到了,就让她出来。到时候随便扯个生病的幌子也就圆过去了。可如今,事态的发展却是出乎意料了。皇兄在叛军军营现身,梁国公一下子如虎添翼,倒真有人闻风呼应。而谢家,却背上了通敌的嫌疑。这个时候,谢陌是绝对不适宜再掌管后宫事务的。他倒不觉得皇兄要借梁国公的兵马起事,梁骁那就是狼子野心信不过的。老大就是有心也不会跟他这种人合作,魏国公还差不多。 “叫她进来吧。” 贤妃进来,行过礼后说:“近来后宫中有不少的闲言闲语,说臣妾再代管宫务多有不妥。臣妾是来向皇上缴差事的。” “朕明白你的难处,那就让贵妃与你共管吧。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只是要辛苦妙音了。”萧槙一锤定音,把这事定了下来。他正忙着呢,可这事也不得不过问。 贤妃站起福身,“是,臣妾定当尽力。” 回去后兰香为她担忧,“娘娘,您看,如今又得在贵妃手下做事了。您之前顺着皇后可是得罪了贵妃和德妃的。” “你个小妮子知道什么,皇上让本宫协管,那就是还顾着皇后,要本宫多加照拂坤泰殿。至于受贵妃德妃点闲气算什么,皇上知道本宫是为了办他交代的事受了气,于本宫没有坏处的。贵妃嘛,为人要直露些,倒没有那么多弯弯拐拐。而且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虽然她看我不起,但我却不能真的阴她。她也没办法真的害到我什么。而德妃,她要做到名副其实的德字,要想跟贵妃争皇后之位,她这个时候也不能把我得罪狠了。” “什么,争、争后位?那皇后要被废么?”兰香大惊失色。 “皇上让本宫照拂坤泰殿的一应需求,皇后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出得来。这人出不来,谢家的嫌疑也去不了,不就有人要觊觎后位了么。至于到底会不会被废,不好说。不过即便废了,也还有皇上暗地里关照着。咱们照皇上说的做就是。当年那样的事都饶过了她去,这件事说起来也只是受了连累而已。就算位分受损,只要皇后想争,必定还是能重新起来的。当年太后,那可是几起几落啊。” “娘娘,皇后能跟太后比么?”兰香当年也是太后慧芷宫的小宫女,跟着贤妃出宫到雍王府去的。在她心底,太后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现在还不行,她年纪还轻,而且真的没吃过苦头。等她历练出来了,就可以了。” 玲珑听小宫女来报送来的烤火的炭、茶叶等物件统统比往日少了一半,当即拧了下眉头。这还只是禁足呢,就敢克扣不成。转念一想,现在是战时,一应分例减半也是有可能的。可恶,居然就这么送了来,也不知会一声。万一她没想到这层上去,只以为有人从中克扣,同人闹了起来,传将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说娘娘不识大体。传出如今人人都缩减开支以供军需,娘娘却为人人都在做的事不满。那可就不大好了。好险恶的用心哪!这才是禁足呢,就处处挖坑了。 “数量少了一半,那质量呢,可有减等?” “那倒没有。” “嗯,你去问问,是不是阖宫都是这样。如果是,再问问,为什么送东西来也没知会一声。这事你做得对,知道先来回我一声。” “谢姑姑夸奖,奴婢让人安排了来人的主事在那边喝茶呢。现在各项物资也还在点收。姑姑吩咐的事,奴婢这就去办。” 结果果然如玲珑所料,来人自己掌嘴说是忘了说一声,请恕罪。 那小宫女也是个嘴巴厉害的,一边画押签收一边说:“小公公,如今我们坤泰殿这里,消息比较闭塞。小公公忘了说清楚,如果我们应对不妥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名声可是大事。你可别存心害我们。” “不敢、不敢。” 玲珑说给谢陌听了,她放下手里的书,“嗯,凡事多留意就是了。贤妃就算有心照应,也不能什么事都顾得到。” “是,奴婢省得。娘娘,您说淮王到了叛军军营,他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梁国公还需要他这面大旗呢。” 此时的魏国公府,魏明博正问卧病在床的老父要调兵的玉佩。老公爷手下有几员大将,兵符都可以不认,就认魏国公随身的玉佩。魏明博之前与梁国公取得联系,出了一部分兵力协助起事。可大队的人马没有老头子的信物,他却调动不了。 梁国公在不断催促他挥兵并进,可是他调动不了人,到时候事成之后的一字并肩王岂不是黄了。 魏国公看着儿子,“你说淮王在梁骁军中?” “千真万确,淮王爷的相貌气度那是极好认的。当年他十二岁就上朝听政了,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过的。爹,您不总说淮王才该是坐龙椅的人么,如今淮王起事,您该顺势而起才是啊。” “此事事关重大,光凭王爷在梁骁那里漏了脸可做不得准。老子问你,淮王亲自指挥了么?” “这个,何须淮王亲自指挥呢,梁国公代劳不就是了。” “先帝当年是从军中归去即位,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岂是不懂军事的。淮王如果要起事,何须他梁骁代劳。这事不知真伪,还要再看看。” “可是、可是儿子已经派了人去夺取关口了。”魏明博说到最后硬气起来,反正都已经上了同一条船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皇帝如今也容不得魏国公府了。老头子为了阖府上下,还不是只有把兵权交到他手里。 “你个逆子竟敢妄自动兵!”魏国公勃然大怒,然后拿起药碗朝儿子砸去。 “儿子也是为了魏家的老老小小着想。”魏明博没敢躲,汤药溅了一身,口中强硬的说。 “你以为梁骁许你的东西真的能给你么?” 魏明博梗着脖子说:“皇上许的难道真的能给?儿子谁都不信,就信手头得有人马。” “如果你不妄动,本是能的。爹可没敢多要,只要了这个爵位和子孙的平安而已。你个孽障,你让老子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滚出去!” “是。” 魏明博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魏放知道今天父亲过来祖父定然没有好话,于是早早儿的就避了。见到父亲走了才过来,见丫鬟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碗,还有洒了的汤药,祖父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便过去侍立着说:“爷爷不要动气,大夫说您不能上火,要静养。” “本以为可以安心静养的了,可是你那个不争气的老子又搞出这些事来。这件事,你怎么说?” 魏放今年将满十六岁,是魏国公一手带出来的,也开始在军中任职了。只是近来因魏国公病重才回来侍疾而已。 “父亲能调动的人马有限,若祖父还是之前打定的主意,还可以挽回。孙儿没见过淮王,可觉着这样行事不像爷爷口中的淮王。” “可不是,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淮王若是会为了夺位利用梁家的兵马起事,搅得如今天下难安,那他也就不是淮王了。而且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投给魏国公府,真要起事也该叫老夫呼应才是。爷爷觉得八成是梁骁绑了淮王去的。只是如今难以求证啊。这回,老谢他们一家子可被你爹害惨了。” “爷爷,要不要派人去和淮王联络一下,看看他需要我们做什么。” “嗯,要的。估计皇上也要派人去寻淮王。听说王爷的家眷如今都被地方官员押送进京呢。恐怕可以从这里下手,梁骁既然拿淮王做旗号,想必是要下手劫人的。你去派了人趁机混进去,见到淮王得了准信再说。你爹调不动多少兵马,先由得他去折腾。” “是,孙儿这就去办。”魏放快步出去,安排了人去办这件事。到时候和梁国公府的人汇合,把人救下来了再相随一同护送到淮王处,不就可以见到淮王了么。 谢家,谢家恐怕真的要吃挂落了。谢妞妞,隐约记得。还有陌姑姑,如今是皇后了,想必也被连累。 谢阡丢了差事,谢府也被负责城防的禁军从外面围了起来。除了采买的下人,其他一概人等许进不许出。这在朱雀大街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里住的都是华禹朝的亲贵,都是传了多少辈人的。偶尔有那么一家坏了事,那也是直接抄家,宅子收回以后再赐了旁的人。可如今这个围起来的架势倒真是头一回。 小民百姓在外头看了也是唏嘘不已,这谢家平日里就常常的义诊放粮,在老百姓心里头地位极高。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谢家可是接连出了两位正宫皇后啊。第一位便是如今出现在梁军中的淮王殿下的生母,如今已是废了。还有一位便是如今坤泰殿的东宫之主。可是,这娘家都被禁军团团围了,怕是也逃脱不了被废的命运啊。 谢怀远倒是老神在在,在书房里看书,含饴弄孙。谢阡在家里亲自教导谢旭功夫并读写,甚至连怎样辨认古董等杂学也在教。只是二人心底,都十分担心宫里的谢陌。此事,谢家受损极大。通敌,这样的罪名是要抄家灭族的。如今,不过是皇上压着,说是并无实证,魏国公府并没有大肆动兵,联姻之事犹有可为。这样才压下了朝野要求立时将谢家百余口人收押的的声音。 谢阡放不下心,进到书房,见到父亲的智囊欧阳先生从里头出来,便朝他作了一揖,“欧阳先生” “不敢,大少爷请!” 谢阡进去,谢怀远抬头看他,“坐不住了?” “是,儿子是坐不住了。儿子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不是一个人,宫里头还有皇后娘娘。要能稳如泰山,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嗯,是不能没心没肺。可是,你能做什么呢?” “总要托相熟的太监打听一起宫里的情形吧。”谢阡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喝。 “皇后娘娘还好,一应用度都还是皇后分例,只是不能出坤泰殿的门而已。不过,她出不来,旁人也进不去,倒是清静。”谢怀远顿了一下,然后带丝调侃的笑道:“倒是求仁得仁。” 谢阡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长门旧例的话他也听说过。真不知道陌儿脑袋瓜里怎么想的。她要是不想呆在宫里跟人争宠,那就用他的法子嘛,把自己拘着做什么。看老爹老神在在,原来早找门路打听过了。估计妹妹的日子还是好过的,不然老爹也不会拿她气糊涂时说的长门旧例的话来调侃。只是如今封了府,消息进不来也出不去,也不知道事情有没有起什么变化。 “爹,现在要紧的就是淮王的事了。皇上他能信淮王么?” “曾经争过储位的人,要怎么信。天家无兄弟啊!他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敢轻易就信任啊。一个决定做错了,便是祸及天下。” “那爹,您看他跟梁国公这一仗,是做错决定了么?” 谢怀远摇摇头,“说实在的,我也说不好梁骁是不是一定会反。可是这梁地和魏地的兵权的确是非收回朝廷不可的。不然,迟早酿成大祸。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江山异姓,生灵涂炭,比现在还要惨烈百倍。” “可是先皇一直用的是抚,梁骁也没有反啊。皇上登基这才三年呢。” “外头肯定也很多人这样说,你从魏地回来,不是就很多人说梁地的事也该兵不血刃的解决么。这场战事,顺利还好,如果不顺或是年复一年的拖下去,皇上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嗯,他现在也挺难的。还有,与梁地这一仗,是从先帝时代就开始准备的了。先皇并不是一味的抚,只是因为夺嫡之争牵涉太广,他实在腾不出手来。” 谢阡也是从小就进宫去,先皇对他很是喜欢和赏识,他也比较信服先帝。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和萧楹交好。对萧槙,一直也是有着不认同,尤其是他欺辱妹妹甚多。此时听闻父亲这么说,才知道先帝也早有此心。 “那淮王呢,他不会真的想借梁骁的兵马夺位吧?失踪得这么离奇,一千多人护着呢,就在驿馆丢了。” “这样的大事,仅凭从前的了解,为父也不敢下断言呢。可是如果他真是有心起事,家小总该安顿好吧。” 谢阡见老夫紧蹙着眉头,便转了话题,“儿子是这么想的,皇上如今只是把谢家围起来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而妹妹在宫里也还安然。这也算是一种保全吧。只是,事态如果再恶化,旁人是不会容得咱们就这样就过了。” “杀人杀死,别人好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岂肯放过。现在,第一个要紧的是淮王的下落和态度;第二个要紧的,就是魏国公府的态度。这二者直接关系着谢家满门的生死荣辱,还牵连着皇后娘娘。如果这二者……就算皇上有心护着皇后、护着谢家也是不能。只是,这隔着烽火连天的,如何是好。除非淮王人亲自来了,向皇上说明一切。除非魏国公真的把兵权稳妥的交到皇上手里。否则,谢家要脱罪,恐是难了。不过,谢氏屹立两百多年,这样的大风大浪也不是没见过。不要先自乱了阵脚。” 谢阡点点头,“儿子受教了!如今淮王和魏国公府的消息都要到兵部才能打听到,可惜儿子被免了差事,连家门都出不去。” “这样的大事,不用打听。一旦有了准信,皇上必定是要放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的。如今我们能做的,除了等,还是等。” 谢阡的心定了下来,他的确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没法照应的妹子,这是让急的。是,他们是和淮王还有魏国公连在一起的。为今之计,也只能信他们了。 谢怀远咳嗽两声,“其实如今,打听到你妹子一切尚好,我就不为她担着心了。我担心的是你姑姑。之前是有陌儿在宫中一力照应,可如今她自己还靠皇上暗中照看呢。如今闹出说淮王造反的事你姑姑那里,恐怕会受宫人的闲气。一旦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淮王、淮王母子连心,万一真的……” 谢阡默然,淮王脾气是好。可再好也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帝欺辱。如果姑姑真的被宫人害死,那他即便原本没有反意,大受刺激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梁国公怕是也要下手害姑姑,以便挑起皇上和淮王兄弟反目。 “希望皇上能想到这一点吧。” 萧槙想到了,冷宫如今防卫得铁桶一般,宫女侍卫都是心腹之人。因着淮王的关系,萧槙一直把废后的生死看得极重,以前有谢陌打理,他也就不过问了。这次的事情刚出来,这里便防守森严了。就算淮王真反了,废后也是个得力的人质不是,哪能让她出事。只不过,表面上看着,冷宫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凄清冷寂。 萧槙看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如今战场呈胶着之态,每日里耗费银钱不少。梁骁简直可以说是狭风雷之势,谭记与他交战几回,互有胜负。说起来,倒是梁军胜得多些。梁骁镇守北疆,兵马时时历练,比朝廷养出来的兵马在对敌上更有经验。 “皇上,这也是避无可避的事。梁骁狼子野心,迟早要反的。倒不如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将之铲除。”郑达躬身道。 “理是这个理,父皇就在做这个准备了。可真的开战才知道,开先的设想还是不够啊。云太师是不是把他那个得意的儿子也派去了?” “是。” “这倒是个挣进身之阶的好机会。让宁耘、江啸还有常昊等人也好好的干,朕总是不负他们就是了。” “他们都是懂事的,不消再多叮嘱,自然会为皇上、为朝廷尽力。皇上放宽心吧,梁贼即便一时得势,朝廷必然会尽收失地的。”如今几仗打下来,朝廷没有明显的优势,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就开始议论说不该这个时候打这一仗,说是皇帝逼反了梁骁等等。 这样的言谈传出来,皇帝恼怒的很。朝中的一些官员,他们从一开始就反对打这一仗。这些人这一二十年从梁国公府是实实在在拿了不少好处的。总是为梁骁反贼说好话,阻挠备战,阻挠皇帝把国库的银子多多的用在军方。这些人也不能一概打杀了。如今又说起开战的时机,这话传到民间,不知道的还真当是皇帝逼反梁骁呢,有伤圣德。所以,皇帝本是很久没有廷杖过大臣了,今日也破了例。 萧槙倒在靠背上,“天下不宁,朝堂不宁,后宫也不宁,这还让不让朕好好过日子了。”自从谢陌被禁足,随着时日加深,后宫诸妃就活跃起来了,都想当皇后呢,都觉得自己是有资格争一争的。 往常有谢陌压着还好些,她出身清贵无人可比,就是云裳也比不过。就单从容色上看,后宫也无人能出其右。至于掌管后宫事务的能力,那是更不用说。可如今她被禁足,而且谢家又背上通敌这样大的罪名,便人人都想着上进了。 “皇上,要不要到坤泰殿去坐坐?”郑达看他十分疲累的样子,便提议道。 萧槙摇头,“不行,之前想着等淮王出来就没事了,去去无妨。别人知道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谢家那个罪名去不掉,她就也是待罪之身。闹了出来,岂不是应了梁骁说的朕行事荒唐那一条。再加上别人推波助澜的,还不知引起什么滔天巨浪。如今,要的是稳,可半点再乱不得。看着吧,云家、丁家还有王家都会想着先把她拱下后位,再扶自家女儿上去。” “这……” “朕的皇后立谁,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再说了,皇后是先皇亲自给朕订下的。如今不过只是谢家有通敌之嫌而已,只要洗清了嫌疑就好。”萧槙自我宽慰的说。 郑达心头暗暗担忧,就怕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落幕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云家丁家在武将中都是一呼百应的。 萧槙看他一眼,“不用担心,几家争正好,谁都争不去。贵妃无子,德妃”顿了一下说:“德妃淑妃亦无子,凭什么登后位。现在要紧的,还是得替谢家洗刷了这冤屈。魏国公府不过小打小闹,没折腾出什么大动静来。谭记如今正派人在打探魏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魏世子叛乱,那就不足为惧。为了魏国公手里那十五万人马,就是饶了他儿子的命也不在话下。只要魏国公没有反,那谢家就说不上通敌。谢家跟淮王是郎舅至亲,跟朕可更亲。淮王的事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萧槙想着魏国公府没有真反,心头略微放松。这样他就能省很多事了。只是,如今隔着烽火连天的倒真有些不好办。如何才能让人去到魏地,办妥这件事呢。还有,魏国公那个老头儿,还镇不镇得住场面?如果兵权落到魏明博手里,那可就麻烦了。这件事情如今是迫在眉睫的,非办不可。还有魏放,日后还要靠他稳住魏系人马,他到底担不担得起呢。 V 38 废后 魏国公府如今也是内斗正酣,魏明博调动不了大军,把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还是没有找出老公爷的信物来。(.) 他对世子夫人郭氏说:“如今,就剩下老头子的院子了。可是我做儿子的,总不能去翻娘老子的住处。这要是传了出去,拿了信物,那些人也不能服我。” 郭氏想了想说:“这样做的确不妥。可我觉得这东西恐怕没藏在哪个地头,而是在人身上。或者是在父亲身上,也或者是在……” 魏明博知道妻子说的是魏放,闻言眼睛一眯,“老子在这里好好儿的立着,轮不到他。” “可是这几年父亲每每去军营,可都带着他啊。很多人不知道您这位名正言顺的世子爷,可就认得大少爷呢。我生的几个,都是蠢笨的,不得老公爷的欢心,我也就认了,您可是嫡长子啊。” 魏明博重重哼了一声。 “龙椅上那位,一心把谢家的女儿嫁过来给他,不就是为了让他辖制你么。” “那是他一厢情愿。自古以来,有儿子辖制得了老子的么。那东西,不会在他那里。老头子是不会交出来的,他怕不得善终。好在,你表哥那里,还有后招。” 郭氏心头暗骂了句‘老不死的’,然后问:“后招,还有什么后招?” “这个,是一支奇兵。” “哪里还有兵,难道真的有淮王旧部去投了?” “淮王是皇子,十几年的太子,他真能甘心把皇位拱手于人?嗯,不只皇位,还有皇后。听说谢皇后可是真正的绝色呢。” “老不修!回头谢家那小丫头进了门,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绝色。我一天让她晨昏定省十二回。” “那婚事早不作数了。放儿若是听话,我日后再给他定一门好亲。不听话,可就不能怪我没有父子情谊了。” 离了魏国公跟前,魏放自然是被他老子百般刁难着。可是为人子,也唯有忍下。待魏明博离开,贴身小厮宏富嘟囔,“国公爷病了,世子爷还总是气到他。现在竟然怪责病床前侍疾的大少爷不孝顺,不知敬父。这府里可是上梁不正下梁自己正了的。” “闭嘴,子不言父过。到了祖父面前,什么都不许多说。”魏放心头担心着去见淮王的人,不知道顺不顺利。 而郑达这会儿也正在向萧槙禀报:“不出皇上所料,果然有贼人来劫淮王妃一行人。按皇上的意思,那马车里押送的全是乔装改扮的死士,真的淮王妃和诸位小王爷郡主都已经由人暗地里护送着,按脚程算,再三日就到京了。不过,来劫的不只一拨人。先前一拨操梁地口音,后面一拨操的是魏地口音。” “什么?”梁地和魏地的人相继出手,这代表什么?难道两方人马还是有所勾结,或者说魏国公得了什么信儿,还是变卦了?这个能让他变卦的信儿,得是大皇兄给的吧。 而魏放派去的人也顺利的随着劫淮王府女眷的人马一起到了梁军大营。只是这一趟劳而无功,马车上的是杀手而不是王妃小王爷等人,让他们损了不少人手。不过,梁骁对于前来的魏地的人还是派次子热情接待了。来的都是魏国公的心腹侍卫,一坐下便问淮王的事,想要面见淮王,却被告知淮王病倒了,就这么暂时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梁骁知道这些人是魏国公派来探虚实的,要知道淮王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反了。可是不能让他们见淮王的面。就不知这些人是不是能够收买的了。收买了让他们去回魏老头,就说是淮王说的,让他出兵协助,和他分兵并进。 这些大事,谢陌一概的不知道。她已经禁足一个多月了,每天就看看书,弹弹琴,自己跟自己下会儿棋。半个月前索性铺开大宣纸画起雪里红梅来了,今天总算画完了又自己题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后把笔丢到笔洗里去,“我如今算是琴棋书画都玩儿齐全了。这日复一日的,我还能玩儿什么消磨时间。” 玲珑和聂萦把画轻轻的拿起来,一人托了一边搁到空屋里晾着,回来对谢陌说着坤泰殿里有几个太监裱画的功夫一流,回头可以裱起来挂在寝殿里。 聂萦做到皇后身边的女官,是凭才学入选的,如今也心服于皇后的才气,对她比从前更加的恭敬。 “唉,后院的女人不都这么过日子么,我得习惯。嘿,这不就是我之前求的日子么。完全跟后宫纷争隔绝了。走,后头喂鱼去!”谢陌开解着自己,只是谢家也被围着呢,这心头怎么放得下。还有表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胡勇如今也不能替她打探消息了,想是情况越来越严峻了。坤泰殿的人都被禁止知道这些呢。谢陌朝湖里的锦鲤抛着鱼食,看被她喂得胖胖的鱼来争食。她得背着这通敌的罪名被不明不白的禁足多久啊。 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打输了还是打赢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真分出胜负来。她实在是不能再忍受这样被关着了。于是谢陌决定装病,怎么都要弄清楚外头到底怎么了。她病了,就是萧槙碍着许多来不了,郑达总该能来一趟吧。 最后,太医正来了,因为谢陌还是皇后,所以他便来了。把了脉说了些思虑太过的话让好好保养着,也开了方子让去抓药。他在这宫中几十年了,早成了精,给谢陌开了些补气固元的药。只以为皇后如今被禁足在此,是想借此挽回圣宠。 太医正一出去,立时便有贵妃宫中的太监打听皇后的病情。他便含糊说了几句。这话传着传着就会走样。不多时,皇后因为被禁足思虑太过,夜不能寐等等的话就在宫里传开了。 至于思虑的是什么,当然就就是圣眷了。没有圣眷,皇后如何才能从坤泰殿出得来,谢家人又如何才能从谢府中出得来。如今,就相当于是圈禁了。要不是皇上还想着谢家和魏国公府定下的婚事,还想靠这门婚事继续的拉拢魏国公,别说谢府了,怕是皇后都已经被废掉了。 还有的人更是说皇后现在不相当于已经被废掉了。刚进宫那阵虽然坐冷板凳,但偶尔还能轮到一次侍寝呢。如今都关了将近两个月了,坤泰殿不就相当于冷宫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迁过去了,到时候谢家两位废后在冷宫里比邻而居。 更有的人说如今那位废后是因为先帝留了话才活下来的,现在淮王造反,谢家又犯了事,指不定姑侄俩一起被赐死呢。 有人说不至于吧,皇后之前不是那么受宠么,专宠椒房啊。刚进宫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不也翻了身。 有人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外头有谢家撑着,如今,是谢家通敌的事连累到了皇后。通敌啊,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也有人疑惑,谢家如果通敌,那怎么还阖府上下全家老小都在京城呆着,一个都没跑呢。这个也是外头为谢家喊冤的一些人的理由。如今朝堂上也有不少人为谢家喊冤叫屈的,喊过叫过后,皇帝都没动那些人,冒头的人就更多了。 后宫的传言越传越广,传到后来都近乎笃定皇后会被废了。因为这次皇后病了,皇帝近乎是不闻不问的。 其实当天郑达就着人把太医正叫到隐秘的地方问过了,得知是思虑太过夜不安枕没其他什么毛病就这么回禀了皇帝。皇帝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叫人召了胡勇过去,让小六子把最近的时势都告诉了他。 而谢陌听了,就更加的堵得慌了。听说朝堂上有不少给谢家喊冤的,才略微好过一点。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光是喊也没有用啊,魏国公府的态度模棱两可的,没有实证迟早还是被人挑事啊。回头萧槙再要回护,该被人弹劾因情误国了。 现在在打仗,而谢家背的是通敌的罪名,朝堂上为这事纠结,萧槙处境的为难可想而知。还有,谢家这一次要怎么才能脱罪啊。魏国公,拜托你老人家态度鲜明一点吧。难道你还想等着看哪方胜利在望了再表态不成。那会儿说不定我们谢家百多口人都成了冤魂了。 说起来,联姻的事是皇帝提的,又不是他们硬往上凑的。当时也人人说好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是谢家的责任了。本就是用妞妞做工具笼络魏国公府,如今没笼络住就是她们通敌了。那梁国公府还是公主下嫁呢,现在梁国公造反梁驸马跑了难道说公主也通敌么。 如今朝上丁家、云家、王家还有依附他们的那些人家,合起伙儿的拆谢家的台。不就是为了这个后位么。后位给她们了,她们肯不肯消停啊?能不能不要对谢家赶尽杀绝啊? 谢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穿起外衣让人把胡勇叫了进来,“本宫要见皇上!” 胡勇为难道:“娘娘,皇上已经在尽力周全了。可是派往魏地联络的几拨人都被杀了。有的是在路上被杀,有的就是在国公府被杀的。如今魏国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都不知道啊。” 是,现在就怕魏国公把持着手里十五万兵马,想要看看哪一方能赢,然后再下注了。 “本宫就是因为知道皇上在尽力周全,所以才不想他太过为难。你去把人请来吧,本宫有两全的法子。” 胡勇疑惑的看着,终还是躬身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办事。 萧槙听说有什么两全的法子,用手揉着额角,“就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好了。现在好了,她能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无非是把后位让了出来,然后以云家、丁家、王家的相争转移众人的视线。谢家若不是皇后娘家了,那些人自然也不追着弹劾了。” 郑达想着其实也是个好法子,皇后和谢家之所以在风口浪尖上,不就是因为那个后位么。皇帝方才听了后宫的流言勃然大怒,让他去查是谁在散布谣言。可是这个怎么查,后宫怕是人人有份,一传十十传百。谁要是坐到那个位置上,又得了专宠,那都是后宫公敌。平时拿你没法子,现在你家背了那么大的罪名,还不得墙倒众人推么。 萧槙在绝迹坤泰殿一个月之后还是出现了,一进屋看到谢陌面前案上整整齐齐摆着的皇后宝玺、后冠、册后金册等等代表身份的东西,他的眉头就跟打结了一样。 “你这干什么,都收起来。” “暂避锋芒吧,打仗的事已经够烦了,无谓再为我的事让朝堂添乱。” 萧槙忽然拍了一下案桌,“是那些人不知顾全大局,都打起仗来了,还在忙着争权夺位。” “也不是,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担心你因情误国的。我不怨你,真的。不要为了我弄得朝野不宁。这样,谢家也才能从众人视线里淡出。一家子一直那么围着也不是个事儿。就算没有后位,有你护着,想必我也能周全的。” “你知道什么,若是废后,如果我走在你前头,新皇又不是你生的,那么你进皇陵恐怕都不行。” “呸呸呸,我还不到十九。再说了,我估着以你这个身板,不会走在我前头。” 萧槙瞪她一眼,“现在你还是皇后,日常都有人敢怠慢了,更别说废后了。不行!”这一个月坤泰殿的地位大不如前,他不是不知道。可是,政事、军事那么多,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过问。交托贤妃暗中照应,她虽然能干,毕竟是四妃之末,又没有娘家。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谢陌过去,用手抚着他的起伏不定的胸口,“皇上不是最讲大局的么,陌儿一直求的不就是不卷进后宫纷争的日子么。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吧。现在在打仗,我虽然不知事,也知道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得打空。皇上还是专注于朝政和军务,上下齐心,早日把梁国公打败,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为上。这些年虽然你没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想做的绝不是守成之君。我等着看你书写天地呢。这些是虚的,我也不在意。我看重的不是这些。” 萧槙坐下来,“你是希望谢家淡出那些人的视野,我也可以不用分心吧。” “嗯。现在这样的局势也只有如此。不然,为了这顶后冠朝堂上还不知闹腾成什么样。我们背了这样的罪名,我再居于后位之上也不合适。” “我这叫什么皇帝?” “你才刚登基三年,这一场大战来得又猛又急。谢家背上的又是如此大的罪名,无法周全也是有的。你真要不管不顾的周全我,史书上怎么说你?朝野怎么看你?还能服膺你做皇帝么?还是等到洗刷清了冤屈再弥补好了。到时候我等着你风风光光的把我从冷宫接出去。” 萧槙握着谢陌的手,长叹一口气,“总有一天我要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不过,你不用去冷宫。就按你说的,效长门旧例。你自个挑一个宫殿,一应待遇还按皇后的品级,毕竟谢家也只是被怀疑而已。这个主我还做得了。陌儿,我的皇后只有你,后位会虚位以待。断不会有旁人的!” “真的?册后金册、皇后宝玺那些统统被收走了?”夜半时分,云裳听到耳目的回报,犹有些不敢置信。进宫两年,终于等到谢陌被废了。 石嬷嬷小声提醒,“娘娘,虽然现在借着谢家有通敌的嫌疑把谢皇后拉下了马,但是现在还不是您问鼎后位的最佳时机。在皇上面前最好提也莫提此事。” “我知道,他不是情愿的。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强迫,如今我冒头不正是送到他面前给他当出气筒么。我一想到明天谢陌就要是废后了,就有些激动难抑。”一直都有个人压在头上,总是做老二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耳目灵通的自然不只她这里,丁柔听说之后也是露出笑容。那个宠冠后宫的谢皇后,不也是抵不过大势。云家这次没有子弟上前线,可是哥哥却是谭帅手下的将军,正在第一线和梁贼作战。什么家族如今都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军功。如果、如果她的烨儿还在,哥哥又立下军功,她家世够,又是皇上身边相随最久的,母以子贵,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后了。可惜,后来皇上也常来,但侍寝的机会却不多。她费劲心思,还是没能再怀上。 第二天一早,后宫诸人齐聚坤泰殿内,废后诏书宣了之后,谢陌叩恩接过。跪在她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废后,但是不进冷宫,迁居岫云宫,一应待遇比照皇后,且岫云宫不归后宫管束。这是哪门子的废后啊?只是少了一个皇后的名分而已嘛。而且,不归后宫管束,那新后拿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许多人昨天半夜已经知道今早会宣这道废后诏书了,今早小太监来通知她们过来一起听,便都急急忙忙的就来了。但是完全没料到内容会是这样的,一时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本宫要搬家,今天就不留客了,你们请便吧!”谢陌拿着圣旨,冷漠的对众人说。 云裳轻‘哼’了一声,都被废了还敢这么嚣张。可是,皇上为什么会下这么一道废后诏书?圣旨里也说了,以后后宫由她代管。没有人协管,没有旁人的份。 不过,她要去请旨依旧让贤妃协助。她已经想过了,四妃之中,另外两人同自己家世都相当,都是有竞争力的。只有贤妃,没有家族可以倚靠。如果没有自己,云家倒是会支持她。如今,她就是自己最要拉拢的人。怎么说还是有些渊源的。 云裳本来是盘算好的,但是被这个废后诏书弄得有一点懵。不只她,旁的人都有点发懵,只有贤妃最快反应过来,对谢陌福身道:“臣妾告退。”其他人下意识的照做,包括云裳,做了之后才想起谢陌已经被废了。云裳瞪眼贤妃,一挥袖懊恼的离去,众人跟随。离去前纷纷眼中复杂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坤泰殿。 谢陌也没受她们的礼,径自进屋去了。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岫云宫是她自己挑的一处空置殿宇,以前出宫在那里更换衣裳就觉得景致不错。那里离宫门近,离后宫远。坤泰殿的人无法全都跟过去,因为岫云宫那边宫室少了不少。 昨夜两人商量了半宿,萧槙的本意是有名无实,保留皇后的名分,但是待遇降等级。然后再给云家丁家的子弟升升官之类的堵他们的嘴。可是商量之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朝堂上如今这么不平静,不就是为了一个皇后的名分。如果有名无实,那么达不到他们要的效果,这个牺牲也就是白做了。但是这个名分也是至关重要的。 萧槙紧缩眉头,“这废了即便再复位,将来奉先殿也是不收你的。父皇跟母后不能同受子孙供奉,这是我的一块心病。” “他们同穴而葬了嘛。” “还是不够尽善尽美。哼,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要把母后的牌位放进奉先殿去。” “这可没有先例啊。”谢陌眯着眼说,心头却明白了萧槙的意思,先把太后的牌位放进去,然后她的以后就更加没有问题了。毕竟太后是追封的都可以,她怎么也是元后吧。 “先例?太祖太宗做什么就是先例,我做的难道不是?我做的一样是后世子孙的先例。”萧槙的话里透出一股傲然。 谢陌笑,“可不是每个先帝所作的事都能被后代子孙当做先例,尤其是这等离经叛道的事。除非……” 萧槙凑近她,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到开华禹万世基业,成一代圣君。那就黑的都变成白的了,自有人找话帮你开脱。” 萧槙捏她的脸一下,“你也是个离经叛道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依偎了一会儿,他把拟好的废后诏书给她看,她有些担忧的问:“这样后宫会不平吧?” “这不就是你要的长门旧例么。如果不这样,谁都能欺到你头上去了。我还觉得你身边人手少了呢。” 谢陌摆摆手,“再那么多人,都没处摆去。岫云宫就一个三进五间的小宫殿,哪能跟坤泰殿比。” 末了,萧槙不无感慨的说:“一直望着你懂事,你说你这懂起事来我怎么也不乐意啊。” “难伺候!” 想到这里,谢陌说:“走吧,搬新居!” 玲珑跟着谢陌走出坤泰殿,扶她坐上暖轿,后头几辆车装载着行李,一行人往岫云宫去。 云裳一群人出去,就有人说:“这算哪门子的废后啊?历朝历代可有这样废后的?” 贤妃看说话的人一眼,“有先例的,阿娇皇后入长门宫就是如此。废黜称号,一应待遇比照皇后,长门宫也不在后宫,不归新后管束。” 另有知道此事的,心头都有些鄙夷发问的人,但也隐隐担忧这到底代表什么。不过,阿娇可是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了吧。 云裳当先上了自己的暖轿,然后众人才各自上轿,这会儿她总算找到后宫第一人的感觉了。 当天,萧槙抽空见了过来求见的云裳。 “皇上将后宫之事悉委于臣妾,臣妾怕一时处置得不妥当,想照旧例,让贤妃协管。” 萧槙看她一眼,“你能不计前嫌?” 云裳脸上的笑僵住,知道皇帝还在为他们几家人在朝堂上抓住谢家的事不放生气,放柔声音道:“哪有什么前嫌,都是为了公事。”之前贤妃被谢陌指使,是做了些得罪她的事。可是,为了大事她就不跟她计较了。 “嗯,你知道就好。不过,她恐怕帮不了你。她病了,风寒。” “今早还好好儿的呢。” “病来如山倒!” “臣妾失职了,皇上早上才交代臣妾统管后宫,如今贤妃病了皇上都知道了,臣妾居然还不知道。”什么病来得这样及时? “这倒怪不得你,朕心情烦乱过去找她说话凑巧知道的。贤妃回去的路上有一片池塘,里头是残荷,她一时心有所感跑那里去看残荷去了,所以吹了冷风。还有什么事?”萧槙不耐烦的说。 “没、没有了。” “退下吧,前方在打仗,朕忙得很,你把后宫看好了。” “是,臣妾定当尽力。” 云裳退了出去,风寒啊,那就算了,这个是要过人的。不然,她还可以去看看去。云裳往岫云宫的方向遥看了一眼,他居然如此顾念谢陌。 长门旧例她也知道,她可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可是,陈阿娇是汉武帝的嫡亲表姐,馆陶公主为武帝即位出了很大的力。所以武帝才情断恩未绝!可是谢陌她凭什么享有这个待遇。谢家可是当初给皇上使绊子的,如今又通敌。皇上竟然还如此眷顾! 而丁柔此时更是在屋里两眼露出愤恨,过去几个月,他待她也着意温存。可是今天,她连协管后宫事务的资格都没有。如果烨儿还在,何至于此。 “德母妃”贴身宫女引了萧蓉进来,丁柔绽放一朵柔和的笑颜,“蓉儿,到德母妃这里来。”自从萧烨死后,萧蓉便时时的过来看望丁柔。无形中也将淑妃和德妃的关系拉近了。 萧蓉在旁边乖巧坐着,德妃和淑妃闲话。 淑妃轻声道:“没想到真的就废了,更没想到是这么个废法。现在,消息大概插上翅膀,飞出宫门去了。” “不管怎么废,那也是废了。倒是那一个,立即便摆起了后宫第一人的谱。” 淑妃知道近半年,圣眷除了皇后就要数德妃这里了。今日却什么好都没捞着,自然是郁郁不平的。 “不怕,又不是不知道她。我听说,贤妃那么巧就病了呢。” 德妃一笑,“这是病遁,遁得好!之前有贤妃帮着,还左支右绌的,倒要看看今后她一个人如何唱这一台戏。”忽而美目一转,“不,还要加上你跟我,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候她就知道皇后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了。要有家世,还要有能力。以为皇后,不,现在该叫废后了,就只是凭了谢家的家世么?” “还有肖充容,那个女人也不简单。”淑妃淡然的提起如今唯一有儿子的肖充容。 “烨儿,我的烨儿——”德妃立时便红了眼眶。 萧蓉赶紧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德母妃,您还有蓉儿呢。” “是啊,蓉儿也是你养大的,以后会孝顺我们两个的。”淑妃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宫女,后者便上前带了萧蓉出去玩耍。 德妃疑惑的看她一眼,什么话还要背着蓉儿才能说。 “什么事?”难道她知道是谁害了烨儿? “有一件事,你觉不觉得奇怪?” “什么?” “以我们的年纪,不该很难受孕才是。可是,高位的妃嫔进宫以后,竟然只有贵妃生下个女儿。” “还有皇后的不是落胎了么。”德妃说完也反应过来,她和淑妃都是生养过孩子,不存在不孕。淑妃还可以说是本元亏损了,她的身体可好得很。 “难道有人对我们动了手脚?” 淑妃蹙眉,“不知道,谁能下这个手?我也就是一个揣测,之前皇后把皇上的时间占去一多半。如今她被废,可又在打仗。皇上关注后宫的时间肯定也少。只是,我看着像杜宝林肖充容她们之前,也没有什么承恩宠的机会,却也顺利受孕了。算了,也或许是我们没福分。” 德妃抿嘴思索起来。 而此时的谢家,还没有得到谢陌被废的消息。 妞妞如今已经在掌管家中中馈,如今没有人来客往,倒也简单。虽是家门被围有些害怕,也还是打叠起精神处理庶务。 丫鬟婆子都退下了,正想歇一歇,忽然见负责采买的祥叔家的媳妇儿被人领着匆匆而来,不由得疑惑。如今,谢家唯一出得去的便是祥叔了。所以,他媳妇儿来此必定有事。于是叫人领了进来。 “何事?” “孙小姐,奴婢的公公出去采买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让我来告诉孙小姐。” “好,你近身来告诉我。” 妞妞听了之后赶紧回内宅要把话告诉父亲。 旭旭现在也不能去树人院了,在家由父亲教导读书习武,现在正在庭院里蹲马步。胯下一根禅香点着,半天都不见少一点。 他看看香,又看看谢阡。谢阡板着脸说:“一炷禅香可以点五个时辰。” “啊——”谢旭再无力支持,往后倒去。他开始听说罚蹲一炷香的马步,以为很轻松的,可现在都两刻钟了。 妞妞进来看到的就是老弟轰然倒地的小身影,好在爹爹把他接住了。 黄氏看不得儿子受这份罪,早早的到一旁屋子里绣针线活去了。家里现在这样,绣得自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她叫了姜姨娘作陪,两个人说着话。黄氏自然是想在姜姨娘这里套点话。毕竟她虽是皇帝赐下的贵妾,如今已经生了一子,心头也该向着谢家才是。姜姨娘得了嘱咐,只让她放宽心就是,万事都有人担待。黄氏听了心头才稍稍安定一些。 谢阡见女儿此时进来,朝他一福身,“爹爹,女儿有话跟您说。”便点了点头,“好,进来说话。” “姐姐要说什么,我也听听。”谢旭说。巴盼着父亲同意了,就不必蹲马步了。这可比洛王殿下被罚倒立还苦。 “你回去好好休息,再敢爬到树上看外头,就真的让你把那炷禅香蹲完。” “是。”谢旭听到不用蹲了,便高兴了起来。 谢阡带了妞妞到书房,女儿这么正经的回来说有话说,想来不是普通的话。 “爹爹,神谷在京城的药铺掌柜说,段大侠已经见着淮王了,他是被软禁在梁王的大军之中。只是被看守得极严,纵是段大侠那样的高手也无法近身,更别说救得他出来。听说段大侠受伤了,还挺不好治,是中的蛊。” “蛊?你没听错?”谢阡瞪大眼。 妞妞摇头,“虽是几度学舌,但想来就是这个没错。”妞妞跟着谢阡也学了些医术,开始祥叔媳妇儿学得不像,她也是连蒙带猜的。 谢阡点点头,“我去告诉你爷爷去,你回去吧。” “是。” 谢怀远听了,沉思了一阵,“我想起来了,当年梁骁少年成名,生得又好,一度还有过玉郎将军的美誉。他征战的时候就和苗疆王女有过露水姻缘。如今,那王女已成了女王,段大侠应当是中了她们的蛊毒,他还看到了不少苗兵在军中来去,那想必苗兵也参战了。怪不得梁骁敢行此事。那些苗兵,倒真有些不好对付。而且总共有十万之众,对战事的影响极大。皇上怕是还不知道有苗兵参战的消息,不然,调动的兵力当不只那些。这场仗照这么打下去,是要旷日持久的。谢家现在百口莫辩,等不得了。你设法进宫,把消息透给皇上。这对谢家的处境皇后的处境都能有点帮助。” 谢阡点头,忽然看到总管福叔从外院进来,脸上十分焦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福叔声音有些不稳,“皇后娘娘被废了,大理寺的人来拿老爷和大少爷。” 这下不只谢阡,连谢怀远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废了?如此大事耽误不得,还是得设法让皇上知道。” 说话间,奉旨承办的大理寺卿与齐王已经进来了。 谢怀远扬眉,“王爷是来抄家的?” 齐王摆手,“先生说哪里话。皇上特地派弟子来,不就是要给您、给谢家留脸面么。”当年齐王自然也是在南书房读书的,他的孙子和谢怀远的孙子一般大小,但他却比谢怀远小了将近二十岁。 “那就请宣旨吧。” 既然是有通敌的嫌疑,魏国公那边又始终没有回应。朝中便一直有人上折子要求查办谢家。只是皇帝一直挡着。今日废后的旨意一出,便有人立时又提了出来。 不过因为废后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些人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皇帝便派了曾在谢怀远手里读过书的齐王前来督办。而且言明只是暂时羁押查办,不是抄家,不得惊吓到谢家的女眷孩童。 谢怀远对齐王说:“王爷来得正好,老夫托王爷给皇上带两句话。”以谢怀远的身份,即便是即将为阶下囚,说出来的话也是相当有分量的。齐王忙道:“先生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第一,有人去了梁军大帐,见到淮王被看守严密;第二,那人还看到梁军中有许多苗兵。听说苗疆有十万兵马呢。皇上如果要问详情,可打发人去神谷在京中的药铺。” 谢怀远与谢阡二人被宣完旨的大理寺卿带走,只是没有上刑具而已。而如此要紧的两句话,齐王立时便跑进宫求见皇帝面奏。 萧槙听了,震惊的说:“还有十万苗兵?”这倒真是个天大的消息。可是,朝廷的兵马可禁不住再抽调了。各处边关须得守好,虽然有协定,但若边防不稳,那些异族人自然也是会乘虚而入的。这下子棘手了。 “是,先生还说如果皇上要知道详情,可以遣人去神谷在京中的药铺询问。” “神谷?郑达,差个人去药铺问一下,段大侠的身体可有大碍,如果能够进宫,朕想亲自问问。”萧槙知道这个段远就是当年帮着谢陌逃婚的,对他本来没有好感。可是如今他做的事,倒是当得起一声大侠的。不管是为了和皇兄的私交,还是天下大义,他总归是闯梁军大营探出了消息,而且还是有苗兵参战这样重大的消息。另一个皇兄是受制于人的消息就更加的重要了。 药铺的人很快回话,说段远行动无碍,可以进宫。 V 39 蛊毒 萧槙挑眉,又说伤得不好治,又说行动无碍。过了好一阵,段远慢慢吞吞的跟着小六子往乾元殿走。小六子没看出他伤在哪里,就看出精气神不大好,便关怀了一句:“段大侠哪里不适?” 段远轻声道:“中了苗人的蛊,如今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小六子一惊,也只得慢慢吞吞的陪着他往里走。 郑达出来看怎么人还没有到,便有先行一步的小太监告诉他段大侠中了蛊,所以脚步很慢。他便进去回了萧槙。御书房里此时还有陈亚夫、云太师等一干重臣在一同等着听一听梁军里的情况。 兵部尚书看皇帝的神情,于是站起来说:“皇上,臣出去迎一迎段大侠。” 萧槙点头,虽是江湖人,但是如此作为正该礼遇。 对于兵部尚书的礼遇,段远也只是拱了拱手,道了声‘有劳大人’。他一向是自由来去江湖客,不惯官场那套。 进去行礼之后,萧槙着人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下说话。萧槙却是没对满堂的人说出消息是谢家递上来的。毕竟谢家都已是被封府了,还能跟外界通消息,这说出来对他们不利。他知道神谷没有其他门路可以让消息直达天听,所以找上谢家。段远若是没有中蛊,以他那种在宫中偷偷住过几年的脾气,说不定早闯宫直接对他说了。 之前他说有人闯了梁营,云太师等人还不大相信。他便说了此人曾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皇宫里藏过几年,还是淮王无意中才发现。这个说出来,皇家挺没有面子的,普通人家的屋子被人来去自如都很丢脸了,何况是皇宫。不过这样一来,却是加深了段远闯梁营的可信度。毕竟皇宫都可以进来借住几年的人,去一趟梁营自然不在话下了。 这几人说了几句此人胆大妄为的话,萧槙摆摆手说非常时刻,既往不咎,当前大势也需用到这样的人。陈亚夫等人知道当年雍王府就养了不少江湖人,便也不再多说。 “段大侠,你把闯梁营见到的对朕与几位大人细说一下。” “是。”段远心头对萧槙多有不满,谢陌被废,谢家父子被拿,这自然都要怪到他头上。抢了人家的媳妇又不好好照看。他一个江湖人可不懂那么多朝堂大局。可是,家国天下,这个他看不顺眼的臭小子如今是皇帝,要平息战事让老百姓不受那么多苦都在他身上了。 “我自然是乘夜偷偷进去的,进去之后便只管朝着最大的营帐去。” 萧槙莞尔,既然打的是奉皇兄为主上的旗号,梁骁自然是要安排他住最大最好的营帐。这个段远倒也是粗中有细。 “梁营防得很严,不过我一个人来去也没有什么阻碍。心头还盘算着,到时候找到萧楹,以他的轻功我带他一带,应该也不是多大累赘。” 众人听他没用谦称本有些不满。可皇帝都不在意也就只能由他去了。又听他对淮王直呼其名,还形容为累赘,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得了皇帝嘱咐,知道江湖人一贯这么不讲礼数,此时又急着听他的下文,便无人打断。 “我用匕首在帐篷上划了一条缝,看到里头萧楹在椅子上端坐着,身边围绕了一群光着脚丫的美貌苗女,还有个披着头发的男的口里念念有词的,看着倒像是在行什么巫术。” 巫术? 萧槙身子倾前,“那淮王什么表情?” “好像挺痛苦的。后来我就被那个男的发现了。原本也不会中蛊的,可那些光脚丫的美女脚踝上带了一串铃铛,响起来有点乱人心智,我一时不察便着了道。然后大营被惊动了,萧楹好像也清醒了过来,很焦急的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来。我怕再不走就得交代在那里了,拼着最后一口真气闯了出去。还好小水派了两个高手接应我,不然这条命真得交代了。” 萧槙又问:“你看到的苗兵多么?” “多得很,不过都是在靠近大帐的地方。” 萧槙点点头,“段大侠,此行有劳你了。朕知道你是为了天下百姓,不过朕还是要谢谢你。你且到侧殿暂歇,让太医来替你瞧瞧伤势。” “行,那草民也谢谢皇上了。不过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有求于人,段远终于想起来要自称草民了。 萧槙看着他,“你说。” “草民想先见一见故人。” 萧槙知道他说的是谢陌,不过好在他还知道不能明言,“郑达,你亲自带他去一趟。” 段远跟着郑达走了,余下的人自然是就这个消息商量对策。 玲珑在岫云宫忽然看到小初子迎了郑达进来,走得是慢慢吞吞的,不由得有些奇怪的迎上来,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段大哥?” 段远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可不就是我咯。陌儿还还好吧?” 郑达听到这声‘陌儿’眉头都打结了,这要让皇帝听到还得了,叫得这么亲热。 “好着呢,好着呢!”谢陌笑嘻嘻的从里头冲了出来,先停在郑达面前,“郑达,你怎么学乌龟走路啊,我看到你半天了,你才走到这里。” 郑达见她果然是好着呢,气色红润又如此活泼的样子。却不好分说乌龟走路的事,只躬身道:“皇上让奴才同娘娘说一声,国丈和国舅就照他同您商量好的,请到大理寺暂住。大理寺卿已经得了嘱咐,将二人安排在一个干净清净的地方,要什么倒也都方便。国丈那里有国舅随身伺候着,娘娘尽请放心。” “嗯,你回去把。”谢陌站到了段远面前,“怎么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 “说来话长,就是你说的学乌龟走路,那也是我不是那个公公。” “怎么了?”谢陌变了脸色。当年跟着段远出京,他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玲珑拉拉谢陌,“娘娘,进去说吧,哪有把客人拦在院子里的。[.超多好看小说]” “哦。”谢陌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段远进去。 进去之后,段远简单的又把话说了一遍。 “你表哥应该没什么大事,还挺有艳福的,日夜和那些美貌苗女相对。那些脚丫可真白!”段远和谢陌说话一向是没什么忌讳的。要是没有要紧的事,谢陌这会儿还要问他一句‘有多白?’。 “别说七说八的了,你就说你到底怎么了吧。”表哥她暂时倒不替他担心,梁骁此时断不敢动他的。 “中蛊了。” “蛊?什么蛊啊,解不了么?” 段远蹙着眉头,把苦处对谢陌说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左手钻进去了一只雌蛊,右手钻进去了一只雄蛊。我现在得用全身功力抵制着,不能让雌蛊和雄蛊相遇。” 谢陌整个一瞠目结舌,半天才找回声音:“难道他们遇上了,要在你体内生小蛊?” 段远苦恼的说:“可不是,而且还不是一个一个的生,而是一窝一窝的生。我开始还以为那个家伙,就是给我下蛊那个他骗我。可是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小水留下的那个陶大掌柜也这么说。还有啊,雌蛊和雄蛊在我体内,是食我的气血为生。我还得每日里补气血喂养它们。” 谢陌心道,每日里补气血,那不跟女人家坐月子一样了。而且坐月子怎么也就是一个月四十天的,他这个可不知道得多久了。可是想归想,眼里可不敢流露一丝同情。不然段远马上就要跟她翻脸的。他也是心头憋得太苦了,实在想找个人说说。她在宫里,不会时常和他见面,又不可能把话给他泄露出去,所以才找上她倾诉的。唉,一个义薄云天的盖世豪侠,居然中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蛊。这可真是要人命。 “我让太医正来给你瞧瞧,他是个医痴,说不定能有些法子。”萧槙提拔的这个太医正,与别人不同。一心扑在医术精进上,倒没有旁人那么多弯弯拐拐。就凭他敢对痛失爱子的皇帝说除非剖开大皇子的肚子,否则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吃了不妥当的东西。谢陌就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痴迷于医术。 太医正本来就得了皇帝的话,要给这个三军之中勇闯敌营的大英雄问诊,皇后一遣人叫,立时抱着药箱就来了。 “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将雌蛊或雄蛊任杀死一只。” 谢陌眨眼,这么简单?要这么简单肯定神谷的人就下手了,太医正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马上又听他说起:“但是,这个过程很凶险,蛊虫反噬非常严重,段大侠的身体又是如今这样。如果到时候蛊虫杀死了,说不定段大侠也……” 段远面色黯淡,陶大掌柜也是这么说的,现在太医正也这么说。 谢陌倾身问:“多大的几率呢?”她因时常见太医正,且后者年纪都可以当她爷爷了,所以也没弄那劳什子的帘子。反正萧槙都同意让段远来见她了。 太医正想了想,“五五吧,太过冒险了,最好还是先养着,让下蛊的人把蛊虫召唤回去。” 段远听着倒是觉得又多了一分希望,陶大掌柜给他说的几率是四六。这个太医正看起来倒是有些真本事。实在不行,他便赌了。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谢陌横他一眼,“别乱来,还是太医正说的稳妥,将来设法制服下蛊之人给你取蛊。你开药方吧。” 太医正一时脸上很是古怪,强制镇定了一下说道:“娘娘平素让药娘给制的药丸子就是现成的药。再没有比那更合适的了。” 水清幽给谢陌开了固本培元的药方,药娘每日里熬煮。谢陌嫌麻烦,便让药娘同太医正一起想办法帮她制成药丸子,一天吃一颗。那些可都是难寻的珍贵药材制成的,而且颇费工时,药娘现在每日里就在后院里忙活这事。她从浣衣局回来以后,对谢陌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之下也只有在她的日常用药上多下功夫。 当下谢陌差点失声笑出来,那可不就跟她一样,要固本培元,调气补血么。 段远看她憋得厉害,哼哼两声,“你要笑就笑吧。” 太医正在旁听了他说话你你我我的,而皇后,不,小谢娘娘也不恼,心头暗自称奇。 谢陌收住笑意,“我不笑,要不你该说你是虎落平阳了。” 这下段远撑不住笑了,半天止住,“好了,你都自贬身份,这么卖力逗我了,我再苦着脸就不好看了。奇怪,你这被废了还住这么好的地方,还太医正随传随到的。” 太医正心道,可不是么,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啊。他在后宫行走,知道贤妃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也觉得是病遁。如今看来,小谢娘娘倒是躲了不少清净,尤其这里还不属后宫管辖的。至于为什么叫小谢娘娘,那自然是因为冷宫里有一位大谢娘娘了。 谢家一连出来两位皇后本是让世人都艳羡的,结果三年之内,先后被废,国丈国舅如今还被关到了大理寺审讯,其他家人也都被圈禁府中。不明内情的人怕是会以为谢家垮了吧,可是看这岫云宫的种种,完全不是啊。皇上明显是迫于当前大战的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谢陌让玲珑去叫药娘过来,人很快就过来了。 “娘娘,您找奴婢?” “是,介绍一位大英雄给你认识。”谢陌一本正经的说着,然后就看到段远一脸的不自在。她闷笑了两声,很快把段远闯梁营的事说了,又说了他现在中了蛊,正需要她制的药丸。 本来那药丸是药娘费心专门给谢陌准备的,让她给别人用,给当然是得给,但心里肯定会有些不情愿。如今听说是这样一位大英雄,又是这个缘由受的伤,便立时道:“段英雄稍待,奴婢这就去拿。” 玲珑这才明白怎么没有叫药娘直接把药丸拿出来,心头佩服自家小姐办事周到,什么都顾全了。那药的成分和做工加起来,着实是金贵得不得了。如果药娘眼里露出一丝丝不情愿,段大哥肯定也不会要这个药了。现在,让药娘给的心甘情愿,以后还会更加卖力制药。而段大哥也不会伤了面子。 药娘拿了个药瓶出来,“因为药很难得,工序又麻烦,所以只得十二颗成药。这里药瓶里有十颗,段大侠拿去,三日一颗,饭后化水服用。以后奴婢加紧制药就是。” 谢陌摆手,“不必太赶,三日一颗,你平均一日制得出一到两颗就够了。”还好不是跟她一样,一日一颗。不然,光是做这个,就让药娘忙不过来了。实在不行,她倒是可以从嘴里省出来一些。 “是。” 段远也不跟谢陌多客气,把药瓶揣进怀里,谢陌道:“就不久留你了,不然好半日都走不出宫门。”说着还端起了茶盏。 “你——” 看段远脸都扭曲了,谢陌忙放下茶盏,“说笑的,说笑的,我说你就别硬撑了,回头坐马车出去吧。” 段远挑眉,“能在宫里坐马车?” “你办了这样的大事,难道破这么个例都不成?中午请你吃饭,吃好的。”一边给玲珑一个眼色,玲珑会意,便下去安排。 中午的菜上了上来,段远也不懂,就看着很好看,吃着也很好吃。比他那些年偷吃到的还好吃的样子,而且吃了饭再服了一颗丸药,浑身都舒服多了。就一点不好,饭菜全做得软软糯糯的,估计是因为谢陌的牙口不好。 谢陌却是肚子里差点笑翻了,面上还得若无其事的。 直到着人把段远送走,玲珑才撑不住笑了出来,“娘娘,您居然给段大哥吃月子餐!” 谢陌嗔她一眼,“不是你去安排的么?再说那哪里是什么月子餐,就是大补气血而已。我不是也陪着吃么。” 玲珑小声说:“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谢陌摇头,“如果段大哥是想听人恭维他,就不会来跟我说话了。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促狭性子,他哪能不知道。我要是小心翼翼的对待他,他才觉得受不了呢。如今有他送来的消息,就看皇上能不能把表哥救出来了。到时候就一切都好办了。” 至于御书房内,段远离开后,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有苗兵的事不用争论,自当责令有司去处理。争论的焦点是淮王到底是被胁迫还是在故布疑阵。 云太师认为是故布疑阵,陈亚夫没有下结论,兵部尚书则小心翼翼的说他认为淮王没有反,因为从军报上看,淮王并没有参与军事,只是露了个脸而已。余下人等各有附议,一时吵吵嚷嚷的。也有人保持了沉默,淮王与今上争储位不过才是三四年前旧事,两年前还闹过一出清查淮王旧党的大案。皇帝的心病怕是不是这么容易去除的。而且,此事事关重大,慎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也有人联想到谢家头上去了,谢家是当初最坚定的淮王党,淮王与国丈又是郎舅至亲。此次因为这一场大战背上通敌罪名。一是因为魏国公府出尔反尔,二就是因为淮王出现在梁军大营。可如今对谢皇后对谢家的处理却颇有些微妙,这内里的深意也不好揣测。 众人争论了一阵,意识到皇帝始终没有开口,便都闭上了嘴巴。 “请皇上圣裁!”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萧槙心头其实也很矛盾,他最后摆了摆手,负手出去。 淮王的立场,魏国公府的立场,是这仗里最至关重要的。萧槙站在汉白玉栏杆旁俯视皇城,郑达把披风给他披在背上。 “皇后还好?” 郑达的嘴角抽了抽,“回皇上的话,皇后她好着呢。”现在阖宫上下都改口称小谢娘娘,可是在皇上嘴里还是皇后。 听到这个回答,萧槙的嘴角也抽了抽。可以想见正在见故人的谢陌是如何的欢喜与恣意。摸摸嘴角因为着急上火长出来的几个小泡,如今岫云宫他是万万不能去的,媳妇的热炕头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如果是问她,她定然会说皇兄是被胁迫的吧。她从头到尾就是这么认为的。也许连老丈人都不敢下这个断言,但是有两个人是一定会这么说的,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除了谢陌,另外一个就是不语大师。不去考虑那么多的利益还有利害关系,就如他们两个一般去相信皇兄的品性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萧槙重新走了回去,在门口没让人通传,侧耳听了听,发现里头吵得更厉害了。索性闲闲的抱了手臂听着,里头无非还是那两种观点,听到陈相像是站了起来,“诸位,这里可是御书房,不是菜市场。” 然后是云太师的声音,“既然是御书房,御前重臣自然是有话直说,方才皇上在此,老夫也是这个话。淮王勾结两个国公,搅得天下大乱。今日淮王家眷便被押送进京,正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淮王的事还有疑点,该当同谢家家眷一般处置。该明正典刑的倒是另有其人,只是皇上慈悲法不及幼童罢了。”陈亚夫不紧不慢的说。 这话把云太师堵了一下,怎么说固城长公主也是他的亲甥女,而梁国公嫡长孙梁濬则是他的侄孙。之前一直闹腾说谢家通敌,闹腾得最厉害的就是云家,而公主的事却被轻轻揭过。 云太师不好接这个话茬,若是说梁濬该杀吧,是表明了大义灭亲的态度,可就把宫里的胞妹还有甥女给得罪死了。好容易谢陌被拉下马,裳儿独掌后宫,全靠胞妹在宫里帮衬支应。可是说不该杀吧,那可是嫡嫡亲亲的梁国公血脉,一点怀疑都没有的逆贼之后。所以被陈亚夫这么一顶,云太师便沉默了。 如今固城长公主闭门不出,公主府实际上已经和谢府一样是被封起来了。而云裳掌宫,因着与萧枫的情谊,还有对云太妃的投桃报李,在用度上倒是颇有几分优容。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公主是金枝玉叶皇家血脉,下嫁梁世子又是奉旨。其间更是稳住局势将此事拖了两年,公主是于国有功的。只是,她那个儿子的身份终究是有些尴尬。虽是不满两岁的娃儿,却是梁府嫡长孙。而且朝野还隐隐有种说法,做相公的跑了半个月,为人妻的居然不知道么?这是怀疑是长公主放跑了梁驸马又代为掩饰行藏,不然如何能瞒过众人。只是,那毕竟是公主,而且小世子才一岁多,所以才没人出来说话。 依着满朝上下的看法,如果梁驸马此时在京城,那登坛拜将,大军开拔之际就该斩了他,用他的血祭旗。可是留下个不满两岁的娃儿,难道也斩了祭旗?那不成了天下的笑柄么。这个孩子就是要除定然也不是这么个除法。但是,的确是万万不能留的。 萧槙缓缓踱步进去,还是兵部尚书眼睛尖,立即跪下,“恭迎皇上!” 正在对峙的陈亚夫与云太师等也赶紧跪下,“恭迎皇上。” “吵啊,怎么不吵了,不是当着朕背着朕都是这样说话么。”萧槙背着手在跪着的重臣周围走了一圈,然后才回到龙椅上坐下,却半日也没叫平身。 众人听皇帝说出云太师之前的话,才知道他已经站在门口许久了。这会儿晾着他们,也正是为了他们一干重臣在御书房如此争吵发作。 “郑达,扶陈相起来!” “是。” 于是,余人只能继续跪着。云太师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居然这么不给他脸面。又过了一瞬,皇帝才说了声‘都起来吧,坐下说话。’ 这回没人敢再大声喧哗了。 “如今,既然淮王造反一事有疑点,就如陈相所说,淮王家眷比照谢府办理。前方战事很紧,但是一定要将淮王从两军大营里活生生的弄回来才行。这样一来,只要淮王当着满朝文武表明了立场,梁贼也就无法借他的势。” 下首的人面面相觑,弄回来,还得活生生的,隔着烽火连天,两军交战,一千多里路,怎么弄?然后想起方才进来的江湖人段远,就凭两个人接应,虽然是中了蛊,但毕竟是从梁营全身而退了。皇上做皇子时就养着些江湖奇人,难道是要让那些人去把淮王给偷出来?可是已经打草惊蛇了啊。众人之前想着是能在皇宫里藏身,又能在梁营来去自如的人,不知是何等的大英雄。结果却看到一个走路都要慢慢吞吞的病夫。可想而知,那蛊是怎生的厉害了。谈何容易啊! 可是皇帝说得也在情在理,此事要解决,还当真得把淮王从梁贼手里弄出来不可。 皇帝挥挥手,众人散去。 一会儿,小六子进来禀告:“皇上,已经查问过了,段远段大侠,虽然为人诙谐,但在民间颇有侠名,很有威望。” “好!着人把他闯梁营的事编成唱段,让京城各大酒楼传唱,再让人到各地去唱。尤其是淮王系被胁迫,被看守严谨的那段,大加渲染。” 小六子得令,自然是找了京城最会写这种唱本的人立时写好了唱词,然后就开始传唱。一时间,段远成了众口称赞的英雄。而很多人也说淮王为太子之时就仁德无匹,再说当今的皇上即位也是先皇早早定下的,并不是矫诏得来。淮王定然不会勾结梁国公作乱,而且魏国公也不见大的动静。 这些话自然是安排了人在中间传布,但说的人多了,听到的人也就多了。而且那唱词和曲调都十分容易上口,一时间竟是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弄得段远门都不敢出了。 好在,那词里没点出他在什么地方,不然,怕是要有不少人上门来观瞻。 陶大掌柜的拿着向段远讨的一颗药丸进来,“好东西!真真是好东西,十两银子的成本都造不出一颗来,比得上普通的一桌宴席了。要是可以卖就好了,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家里肯定都舍得花钱来买。”这个药方是谷主写的,然后又经过太医正斧正,体弱的不管是男女用了都很好。就是怕这里头担着干系,这可是内供的。而且有好几味药材也不好找,只有皇宫大内才有。 段远瞥他一眼,这种生意经他也不太懂。他拿给陶大掌柜,不过还是想让他照着给自己做多一点带在身上,他不想在京城这么窝着。 “你到底做不做得出来?” 陶大掌柜摇头,“缺药材。不过固本调元的药也不只这种,这种太珍贵了。我给段大侠配另外的吧。” “要快一点。”段远掏了几个银锭子出来,“这个你拿去,总不好叫你赔钱。” “这个我可不敢收,谷主会怪责的。” “那你拿去给我多打点酒来。” 陶大掌柜愁眉苦脸的,“段大侠,不可喝酒。喝酒会助长蛊虫长大,而且会冲淡药性。” “这日子没法过了。”忽而想到一个人恐怕就要来了,段远当即打定了赶紧离开京城的主意。不过,他现在的身体不好,一个人上路如果遇到旧日仇家就麻烦了。还得再等一等,一是等陶大掌柜的药,二是等他写信去叫的保镖来到。要实在不行,逼急了他一个人走也不是不行。 而萧槙手下,原本就养了些江湖人,就连他被关进内惩院,当日的云贵妃都还拿出体己银子给齐妙音让她不要怠慢了那些门客。现在就是要从这里面找一些人出来用。而且,每个人都是有各自出身来历的,师门、朋友,加上这一段时日大江南北都在唱段远闯梁营的唱词,也有很多江湖志士愿意出力。如果成功,一则可以解救天下苍生,二则可以扬名天下。段远的作为,本来有打草惊蛇之嫌,如今却起到了统摄人心激励作为的作用。于是,很快便组织了一只人马,要去梁营将淮王救出来。 当然,这些只是明里,萧槙暗地里自然还有安排。 “去,把管苗务的司官叫来。”萧槙合上手里的案卷。既然淮王的事基本办妥,只能等后续,那他就要过问一下前些日子安排下去的和苗人打交道的事情了。 “回禀皇上,苗人并不像我们中原人,有统一的皇朝,共奉皇上为主。他们是有几个部落,各自为政。” “嗯,继续往下说。”既然蛊毒那玩意儿那么厉害,绝世高手都避不过,普通士兵就更不行了。所以,还是得从政治上想办法。 “臣已查明,与梁贼有所勾结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部。” “最大的啊。”难怪有十万苗兵。老丈人倒是见多识广,这些估计都在他心中记着呢。 “可以分化么?还有,你看,梁贼没让苗兵参战是为了什么呢?” “可以试着分化瓦解。至于没让苗兵参战,怕是不想过早让朝廷知道。这里头,肯定有更大的阴谋。那个披发的男人,臣听了段大侠的描述,倒像是苗疆的大祭司。听说历代大祭司都会有一只蛊王。那蛊王的威力巨大,传闻中能置成千上万人死亡。女王的部落就是利用大祭司手里的蛊王震慑诸部落。至于实际的效果,倒没人见过。” 萧槙眉目一凛,怕是真的有些效果。而现在蛊王可能还没有完全养好,所以梁骁才要瞒着。这厮,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估计也是他让谢阡去魏国公府劝服魏老头,又明旨让两家联姻,他才提前起事的。 萧槙想到这里有点忧心,就算那蛊王的功效被夸大了,但应当也是相当厉害的。不说把士兵弄死,就让他们大批大批像段远这样失了战斗力也够吓人了。 “皇上不必过滤,苗疆并不是人人都能养蛊的。在苗疆,蛊比那些贵族还金贵呢。而且,蛊也不全是杀伤性的。现在就只有那一只未成形的蛊王值得担忧。” “有人能替代那个女王么?”既然是女王,就少不了想夺她王位的人。为了一己私情将整个部落带入战争,这样的好时机,想必不会有人放弃。到时候他再派人推波助澜,苗人就可不战而退。至于那个大祭司,这次去救淮王能暗杀得了最好。 “有的,臣已经在部署了,不日得了准信再来回禀皇上。” “好,你还算是个能干的,去忙吧。好好办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是。” 仗已经打了有三个月,眼见着终于有了一丝曙光,萧槙慢慢的吐出一口浊气。因为忙于战事,谢陌那里又去不得,萧槙已经许久不近女色了。今日事情暂告一段落,郑达便凑近了低声问:“皇上,可要召人侍寝?” 萧槙想了一下,是得泄泄火才行。只是,后宫那几个女人,他同贤妃没什么情意,去也就是说说话排解一下。她倒好,这两个月这样病生完又是那样病,还都是要过人的。别人不稀罕,他自然不会过去。再说了,又不是谢陌,他还要硬往上凑去看她的冷脸。 至于贵妃,她现在一心揽权,没有旁的人用便倚赖云家人,他也不想过去。本来到从前住过的地方,他就能得到清净跟安宁,现在因为慧芷宫属于云裳,除了看小公主萧荻,他也很少去了。淑妃跟德妃,在他面前倒都是一派温婉解语花的模样。只是,谢陌被废,除了云家,她们两个的娘家也出力不少。而且,后宫现在正一团乱呢,前方吃紧,他没工夫去参与那些女人争宠的把戏。肖充容那里,更不能去,那里有皇子,现在后位下落不明,他又不想玩什么祸水东移那套,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的生母。所以,一概的高位嫔妃他现在都不想沾。 “随便吧,找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来就是了。” 郑达便出去了,很快领来了一个姿色上佳,却根基很浅的田才人。 “我家娘娘说多谢大公公照应了。”贴身宫女把好处塞到郑达手里,他毫不客气的收下,“好说、好说,这也是你家娘娘的运气到了。” 此时的固城长公主府,梁濬病了,萧枫很是发愁。只得花银子托人给云太妃带话,请她派太医来诊治。从前,她的公主府也是门庭若市的,可自从驸马离奇失踪,然后大战开始,便门前冷落鞍马稀了。皇兄把她的公主府圈禁了起来,倒没有为难濬儿这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圈禁起来也好,省得她去看朝中那些个跟红顶白的人像避瘟疫一样避着自己。 如今没有变的,也就是母妃了。就是舅母,她托人找上门去求助都是推脱。表姐执掌后宫,开始也很肯照顾,后来听了舅母的话,一次两次的,也开始把她的事往外推了。 她能舍得下脸面去求人,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濬儿么。濬儿是受了些惊吓,这几个月身体差了很多,一遇到天气变化就要生病。她倒是有心想去药铺里找大夫,但是一来不知道根底,二来有些人也明言,能给固城长公主诊脉是福气,却不肯给逆贼子孙诊脉。 梁晨怎么就这样丢下她们母子跑了。之前还指点她去找皇嫂的门路的,可他临走却还坑皇嫂一下。就算她如今既往不咎,也有心无力了。岫云宫,没有皇兄的话,也无人可以进得去。 云太妃接到消息,赶紧的让人差遣太医过去。谁知被云裳在中间拦了一下,最后却只去了一个末等太医而已。她怒气冲冲的去找云裳说话,云裳很是为难的说:“姑姑,濬儿的身世毕竟特殊,如果是枫儿自己身子不适,别说普通太医了,就是副医正、太医正也可以叫去。” “为什么岫云宫那个都可以叫太医正?” 云裳蹙眉,“那不是去看她的,是去看那个姓段的。是皇上发了话叫去的。”什么玩意儿,被废了还敢公然见外面来的男人。要是岫云宫归她管,她早让教引嬷嬷给谢陌上规矩了。 “姑姑,先看看,不行咱们再想办法。我现在掌宫后宫事务,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太偏着枫儿也有人要说话的。” 云太妃冷笑一声,“你还不是怕那两个女人捉你的错处。” V 40 走水 后宫女人的分例减半已经三四个月了,自然人人都把这笔帐记在了梁骁头上。(.)她让品级高的太医去给梁濬诊断,有淑妃和德妃在后面推波助澜,后宫不服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姑姑,我现在正难,你要帮着我才是。我再上一层楼,以后对你、对枫儿的帮助才大呀。” “如今就是枫儿最难的时候,这个时候都指不上你,什么时候能指上?” 云裳忍着气道:“我还不够偏着枫儿么,姑姑也得想想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可还是梁贼的儿媳妇呢。” “那是枫儿自己的意愿么,当初我说拼着闹一场,让皇上另选宗室之女。是你跟你爹来劝我们应承的。枫儿的嫁妆还是你一手打理的呢。现在,你倒怪起枫儿了不成。” “是皇上指婚的,你要怪也该怪皇上。再说了,现在又不是不管她,我不是派了太医去么。”云裳这几日正心气不顺呢,皇帝最近几次召幸嫔妃,都是那些低位妃嫔,根本不到她这里来打个转转。淑妃德妃又阴阳怪气的借着她优容萧枫梁濬的事跟她过不去。母亲进宫来也说要她跟萧枫撇清些关系。如今,皇帝没有问梁濬的罪已是格外开恩,怎么经得住她还对公主府如此优容。一应例该给宗室的赏赐,还让公主府拔头筹。 “姑姑,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不引人耳目,枫儿如今这样,当然是为了国事做出的牺牲。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公主府还是格外低调的好。以后也不要从宫里派太医去了。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以后让枫儿有事带话去太师府,有什么事让母亲出面去解决。这样好过在宫里受这么多人瞩目。谢陌那么受宠都被废了,我不能也栽在这个上头。” “哼,还不是你那母亲怕事所以枫儿才只能找上我。” “已经说好了的,母亲如今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了。”云裳陪着笑脸,这个时候她在后宫很孤立,可万万不能少了小姑姑的支持。皇上一直对枫儿的事不闻不问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看看他们的态度,他们也不能露出不管不顾的嘴脸才是。听爹爹说御书房说到这件事,皇上都揭过去了不提。或者是对枫儿心中有愧,所以才由着她对枫儿好。可是,这事光皇上默许不行。旁边还有很多的人看着呢,所以得让母亲去做这件事。这样既全了亲戚之情谊,也不会留下话柄。怎么说,枫儿还是皇上亲妹呢,照顾一二只要不过分也是该当的。 云太妃经这么一劝说,也消了大半火气,自家兄嫂在宫外自然是比她和云裳在宫内行事方便多了。 “我也知道你一向跟枫儿是要好的,你说得对,只要你能更上一层楼,自然是对大家最好。皇上如今是还恼着云家逼着他废后的事。过了一阵,他看到你一心打理后宫事务为他分忧,看到你爹忠诚为国,自然会回心转意。反正,那几个不也没得着好么。” 又过了一个多月,田才人诊出了喜脉。沉闷的后宫顿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选秀进宫的小妃子,因着先前皇后独占圣宠,大多没有什么机会。这一次皇后被废,她们才有了指望。眼见最先得幸的田才人有了好消息,旁的被召幸的人也纷纷祈祷自己也能有梦熊之喜。 这个消息自然没有人主动告诉谢陌,这一天有个不速之客造访岫云宫。自从谢陌被废后,萧炜就时常的问起那个身上衣服绣着金凤的、有很多很多好东西的母后哪去了。天天问,肖充容都回答他母后出门了。直到萧槙一时闲暇过来看这个儿子,他又问:“父皇,母后呢?” 萧槙笑道:“你小子还惦念着你母后呢,嗯,想必她也挺惦念你的。让人送你去瞧瞧她去。” “咯咯。”萧炜一个劲儿的笑。 玲珑把人抱进去的时候,谢陌倒真是挺欢喜。可惜的是,萧炜的眼睛从她身上扫过,却没有停留,还在屋里到处找着,“母后呢?”他如今一岁半多了,虽然不能说长句子,但吐词很是清楚。 谢陌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死小子记得的压根是她的凤袍而不是她的脸。她过去把人抱过来,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你小子只认罗衣不认人啊。” 萧炜疑惑的看着她,半天总算叫了声‘母后’,声音却还有些迟疑。 “现在不能叫母后了,叫谢母妃吧。” 玲珑已经去张罗赶紧上二皇子喜欢的点心了。吃着熟悉的点心,坐在熟悉的怀抱里,萧炜还嗅了嗅谢陌身上的味道,好像跟记忆中一样。这才跟着改口叫‘谢母妃’。 只是,谢陌低头才发现,那死小子拿拿过点心的手正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对没了凤凰很惊奇。 “刚做的新衣服啊,现在好了,全是油腻腻的啊。知不知道现在一切减半,谢母妃比以前穷啊。”她的衣服都是陆陆续续新做的,花销不小。从前的都不能上身了。 谢陌从小就是大手大脚的人,反正自个儿的月例花完了就进宫问表哥要,花完了再要。萧楹从来都没有二话就拿给她了,予其予求。有时候多到一个月跟他要三四回钱,也眉头都不皱,更不会对她说教,只是嘴角总是抽抽而已。谢陌长大才知道自己听了姑姑的话,老是去跟他伸手要钱,还理直气壮的有点不妥。 后来做了皇后更是过的奢侈日子,所以这一下裁了一半用度,还一应的东西都要新制,就捉襟见肘了。她不是皇后了,虽是在宫中比照皇后待遇。但从前属于皇后的十五个郡的封邑就不会给她送银子了,虽然月例只是减半,穷了不是一点点。 “穷!”萧炜一手指天,大声重复。 谢陌接过热毛巾给他擦油手,“把你的爪子擦干净。” 萧炜玩了一阵,同从前一样看了什么顺眼就伸手跟谢陌要。 谢陌一一让人给他包了,嘴里假意嘟囔,“都说现在穷了,还又吃又拿的。” 玲珑笑得要打跌,“娘娘,好歹您是大家出身,又是当过皇后的人,您能不这么小家子气么?” “我这不是闲得无聊只能耍嘴皮子玩么。[]这里除了段远来过一次,也就他来过了。炜儿,回去后记得再来啊。谢母妃跟你说着玩儿的。记得啊,要再来!给你做好吃的,喜欢什么都随便你拿。” “吃!拿!再来!”萧炜笑嘻嘻的。待乳母抱他出去,又想起了什么扯着乳母的衣服让她转身,然后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眯眯的说:“皇兄!” 谢陌反应过来,萧炜这是告诉她,他要当皇兄了。是听肖充容说了学嘴吧,他哪里懂这些。谢陌面上一阵黯淡,然后叹了一口气,叮嘱乳母道:“在轿子里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哪里。” “是。” 谢陌取了琴出来弹,然后自我解嘲:“这也是早早晚晚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要她是皇帝的女人,就必须面对这一切。 萧槙可不知道让小儿子去看谢陌,他已经把当老子的给卖了。 “朕真是想偷偷摸进岫云宫去看看,这一晃都将近百日没有见到皇后的面了。” 郑达怕他真的付诸行动,忙劝道:“皇上,不行啊,您的行踪可是后宫最关注的。再是小心谨慎,还是会露痕迹的。一旦让人知道,娘娘的处境就不好了。” 萧槙自然知道,谢陌能有如今那一方清净的小天地,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而是召幸了那些低位嫔妃。不然,后宫如今内斗得厉害,那火便要都往岫云宫移了。 “倒是炜儿那小子,隔三差五的还能去一趟。”萧槙怅然的说。他前两天还看到萧炜在摆弄从谢陌那里搬回来的小东小西。谢陌私底下颇有些孩子心性,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下头的人进上的就多。坤泰殿很多东西都是有规制的,不能给她带去用,倒是这些小玩意儿都装箱带走了。萧炜每次去都要搬两三样回来。 这会儿萧炜正在按着小人儿身后的机括,看两个小人对打,笑得口水都流到围兜兜上。他把手里的东西都玩腻了,就会又提起要去看谢母妃了。之前萧槙不过来,他提也白提。如今肖充容见皇帝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儿子,逗逗他,心头也欢喜。想不到小谢娘娘便是去了岫云宫,也能庇护她的炜儿。他就是不提,肖充容也会让人回了皇帝说二皇子想谢母妃了,想去看望。 萧槙开始听到那声‘谢母妃’很是不悦,可是想想现在也只能这么唤便作罢了。 “谢母妃都跟你说些什么?” 萧炜的注意力还在打架的小人儿身上,充耳不闻。 肖充容赶紧的提醒他,“父皇跟你说话呢。” 萧槙好脾气的又问了一次,他见过谢陌对待炜儿,那是说几遍都不厌烦的。也难怪这小子还惦记着她,这个可不是肖充容会教他的。那会儿肖充容可不知道他的态度。 萧炜想了想,然后告诉萧槙,“吃、拿,再来!”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穷!” “穷?”萧槙楞了一下,不是比照皇后分例么,难道还有人敢从中克扣她不成。 萧炜又想了想,把他的疑惑告诉萧槙,“凤凰,没了。” 萧槙脸色不好的站起来,摸摸萧炜的头,“你小子倒像是个有良心的,长大了别忘了你谢母妃这般对你就是了。” 回去乾元殿,他让郑达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在克扣谢陌。 “没有的事,皇上。皇后娘娘的用度如今又不走后宫的帐,不经后宫诸人的手,是奴才亲自在打点。奴才哪能做出克扣的事来。” “那怎么她在说穷?” 郑达想了想,“娘娘每年的收益,除了月例,还有汤沐银子还有赏赐,还有皇后封邑的进贡。如今,赏赐还有封邑的进贡都没了,为了不违制还做了不少新衣之类的。娘娘从小就是个手散得很、从来不把银钱当回事的人。自然一下子就觉得日子紧了。可是,实际上,还是很宽松的。” “别拿你认为的宽松来比较。你也说了,她如今每月的进益是大不如前了。这样,你从朕的用度中每月拨一些过去给她。”萧槙又想起那个老是跟大皇兄要银子花的矮冬瓜了。总不能让她嫁了他反而得为银子发愁。 郑达已经听乳母说了,小谢娘娘也就是假意那么一说,跟二皇子闹着玩儿的,实际上小谢娘娘手里的银子是足够用的。 “皇上,万万不可,还是那句老话,总是会露出痕迹的。给后宫知道了,肯定人人都有不满。毕竟如今是每个人都只有一半月例。”有些低位的妃嫔除去打赏下人的,就没剩什么了。有些还不够,需要娘家额外支持。 萧槙一巴掌拍在案上,“你说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对了,国丈的身体无碍吧?” “无碍的,每日里喝喝茶、下下棋,然后在大理寺的院子里散散步。前些日子小少爷还去看望过祖父和父亲呢。段大侠闯梁营救人的事已是尽人皆知,都道国丈是冤枉的呢,如今缺的也就是实证了。等有了实证,也不必委屈娘娘了。” “两处都还没有消息?” “是啊,或许已经得手了,只是消息还在路上没传回来而已。” 萧槙摇摇头,“谈何容易。要紧的还是战场上要赢。其他的都是辅助。”隔着几千里呢,又在打仗,如果事情好办,就不用委屈谢陌去了封号迁居岫云宫了。他让人编词唱,还不是为了在民心顺应上完全占到上风。 如今非得要苗疆、魏国公府、梁军大营几个地方都得了手,局势才能有所变化。梁骁不臣之心已久,准备了多年这头几个月倒是让他占了不少的地方去。朝廷暂时失利,如今是举步艰难。可是,再难支撑也得撑下去,迟早收拾了梁骁。先帝待他不薄啊,都已经是手握重权的国公了。却还想着要当皇帝。 郑达却是想着这段时日,皇帝召幸了几个低位的嫔妃,如今田才人还传出了喜讯。[.超多好看小说]于是那些人便一个个都找了自己的门路塞银子、送东西,想要得到一个侍寝的机会。也不想想,如今是战时,皇帝也不过是国事烦闷,又无人可以说心里话,整个人憋得需要发泄而已。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谁,其实根本没有多大关系。招的都是不会影响到后宫大局的人。田才人传出喜讯,皇上也只是例行赏赐,面都没露啊。而如今,小谢娘娘不过是一句戏言说她比以前穷了,皇上就觉得万般委屈了她。这女人,在不在心坎上,还真是天上地下啊。 此时的云裳,正把一只手绢拧成了麻花,田才人那个小贱人居然有了龙种,这以后那些个女人还不得一个个的…… 乳母等人盯着,二公主正在她身后的榻上爬来爬去,小小的人儿感受到她的怒气,爬到她身边就绕行了,后来索性窝在了一边,离她远点。 萧槙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儿精致小脸上的委屈,立时道:“你做什么把荻儿吓到了?”他既然去看了炜儿自然也该看看荻儿跟蓉儿,后宫讲求的就是平衡,轻不得重不得。而他一贯是三不五时的就来,所以萧荻也认得他,便朝他爬了过来,嘴里还依依呀呀的,似乎在告云裳的状。 “没、没什么。皇上来了,臣妾有失远迎,皇上恕罪。” “嗯,从外头过,进来看看荻儿。”萧槙的眼落到她面前麻花一样的手绢上。 云裳的面上露出些委屈来,萧槙抱起女儿,“这段时日朝政上、军务上事情多,就没有怎么过来。” 没有时间过来,却有时间弄出个孩子来,还召幸了那么几个低位妃嫔。 “后宫的事务繁多,也辛苦你了。” 云裳福身,“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不辛苦。” “嗯。” “田才人那里朕知道了很高兴,不过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过问,你就多操点心。” “是,臣妾分内的事,一定尽心。”方才石嬷嬷就是在劝解她这个,说这是她掌宫后第一个怀孕的妃子,一定得好好照看,就像小谢娘娘照看肖充容一样,出不得半点差错。 在敌营中要把被严密看守的重要人物救出来,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段远这个级别的高手。所以,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也没能成功。朝廷这边自然也损失了不少的好手。不过,倒也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大祭司无法分身两顾,喂养蛊王的进度就慢了许多了。而且,奔着‘闯梁营、救贤王’这个目标去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 十二岁的萧柏跪在不语大师面前,恳求他让自己带侍卫还有寺中的武僧去救大皇兄。 “你去能做什么,让人家再抓一个王爷在手里?”不语轻轻捻动手里的念珠。 “我也想为大皇兄、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萧柏坚定的说。 “那好,你去禀告皇上,皇上同意了,贫僧就从寺中武僧里借十个高手给你。” 萧柏大喜,“谢谢大师,我这就去。” “等一等,贫僧同你一起下山。” 萧柏看着白眉飘飘的不语大师蹙眉道:“大师这么大的年纪了,您就不要去千里奔波了。” “贫僧不是同你一道去救人,贫僧要去看看你皇姐,然后进宫去找点东西。” 皇姐?萧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嗯,那我跟大师一块儿去看皇姐。” 不语颔首,心下很是欣慰。萧柏想去救萧楹,那是因为萧楹从小待他很好,颇多关照。他在不语面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大皇兄和宫里的二皇嫂,还颇为两人被拆散而不平。在他心底,也是皇上抢走了大皇兄的江山美人。而且还格外的欺负大皇兄,又对皇嫂不好。这便是不语时常让他倒立着好好思考说得对不对,又该不该他来说的问题。 他这个怨怼的心性若是不改,日后很难说会酿成什么祸事。现在见他能提出一起去看萧枫,倒也觉得他的心性开阔了许多。因为萧枫幼时骄纵,被宫人撺掇着很是欺负过这个不得宠不得势宫人都看不入眼的小弟。她大婚的时候甚是风光,萧柏只是送了礼去,说自己要在大相国寺为父皇祈福走不开,人却是没到的。 如今萧枫算是倒了大霉,还牵连进谋反中,他却要一同去探望,足见这个孩子的品性。 不语大师和洛王爷来了,门口看守的禁军不敢阻拦,放了他们进去。萧枫此时正经受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变化,有亲人来探视,还未说出一句话便泪盈于睫。 “大师,三弟” 萧柏见她如今一副憔悴模样,虽然一向不喜欢这个姐姐,也不禁有些恻然。心头对萧槙却是更加的愤恨。 不语看了一眼病床上有些孱弱的梁濬,轻轻把手指搭在他细弱的腕间,一时两姐弟都把他盯着。 “大师,求求您救救濬儿,他才一岁多,那些事与他何干呢。”萧枫哭得满面是泪摇摇欲坠的。萧柏上前扶住了她。 “准备后事吧。”不语把完脉说。 “啊——”萧枫一下子就晕倒,萧柏时常倒立臂力练得很是不错,如今他只是身形还很单薄而已,便一把把人给抱住了。然后几个丫鬟仆妇上来把萧枫扶抱到罗汉塌上去。 不语再给她诊了诊脉,然后让萧柏留在公主府照应,便自行离去了。萧柏遣了人进宫送消息召御医,想着也只能改日去求皇上答应了。 不语进宫后径自走到旧日居所在书架上翻找。只是他当年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不好找。在一旁负责打扫的宫女便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摇摇头,“贫僧已记不清书名了,只能凭着淡薄的记忆慢慢翻找,有需要会叫你的。” 不语到了公主府,然后让长公主给小世子准备后事的话传出来,最后连云太妃哭过后也说了一句‘死了也好,省得拖累母亲!’别人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 萧槙忙完一天的政务,散步过来照月宫,想看看不语到底突然进宫找什么要紧的书。进屋的时候,就见到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身边堆了一堆的书。旁边放着送来的斋饭,还没有动。 “大师,什么书这么要紧,您还是先用斋饭吧。” 不语抬头,“也好!” 萧槙摸了摸碗,“有些凉了,朕让她们重新送来。” “嗯。” 等着重新送饭菜过来的当口,萧槙问:“您找什么书呢?”陈相那日同他说了一声,去大理寺探望老丈人,想问他对苗疆的事知晓多少,谢怀远说了一些最后说不语大师年轻时去过苗疆游历,让他去大相国寺问问。 毕竟四五十年都过去了,不语当时不是太想得起来,就说容他想想。萧槙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也就搁下了。没想到今天他突然回宫来翻书。 “陈亚夫来问过后贫僧想了很久才想起当年那个大祭司曾经送我一本书,我对蛊那些不感兴趣,随手翻了翻就放到书架上了,里头就讲过蛊王的事。但是太多年了,贫僧也记不清内容了。” 萧槙听说和蛊王有关,“那朕派人来帮大师找。” “这屋里尽是杂书,都不定有书名的,所以每本都要找过。”不语说完看一眼身后重重叠叠的书架,“你找个仔细人来帮忙也行。” 萧槙想了下,这事得找个绝对信任的人才行。郑达他肯定是离不了的,那么还有谁呢。蛊王的事非同小可,万一是旁的人起了祸心,可能葬送朝廷的数万大军呢。 一时斋饭来了,萧槙忙道:“大师先吃饭吧。这里朕让人先封起来。” “嗯。”不语坐到桌边拿起筷箸,“还有一件事要同皇上说。” 萧槙知道他是从长公主府进的宫,事情肯定与萧枫有关,说不定还同梁濬有关。 “不是大师说的让办后事了么?” “稚子何辜,皇上网开一面吧。” 萧槙嘀咕:“当时听了就觉得有点古怪,果然是大师又要发慈悲。可是朕网开一面,他日后还不是要来找朕报仇。这个后患留不得。”他听到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死了也好,后来却又有点疑虑。现在听不语一说,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若根本不知身世,除了贫僧也无任何人知晓他的去处,就在一间普通禅院里长大,又怎么会来找皇上报仇呢。” 萧槙闷了半天才说:“皇妹知道么?” “过个三年五载再告诉她此事吧,不过去处可不能让她知道,做母亲的一定忍不住想去看看孩子的。” “那三弟……” “他自然也不知道。” “大师给那孩子动了手脚?” “嗯,七日后就该发丧了。是真发丧还是假发丧就听凭皇上一句话了。皇上不网开一面,他迟早也是不得好死的,不如这个时候去了,也好。” 萧槙坐了半晌,“就依大师的意思吧。” 不语吃过饭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想去看看谢陌。 萧槙瘪嘴。 “怎么?不行?” “不是,朕想跟着大师一起进去。” 不语忍不住莞尔,看着在他面前流露年轻人模样的萧槙,“贫僧替你去瞧瞧好了。分离,有时候也不是坏事的。它能让人成长,也能让人看清很多的东西。” “嗯。” 不语去的时候,谢陌正抱着萧炜喂他吃饭。看到个老和尚进来,他便歪头打量。谢陌一高兴就要站起来,结果小胖墩在她腿上坐着,站不了,“大师,快坐!玲珑,上茶!您吃了么?”说完一笑,“瞧我多好,一来就问您吃了么。”谢陌还在耿耿于怀,上次快到饭点了居然赶她走不留她吃饭的事。 不语自然不屑于跟她去计较,心头好笑的想,这小两口在旁人面前那都是少年老成的样儿,在他面前就喜欢露出些小孩儿的模样。方才槙儿居然在他面前瘪嘴,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来来,炜儿,这个要叫曾叔祖父。” 萧炜疑惑的看着谢陌,显然搞不清楚。 不语笑笑,“俗家的称谓就不要用了,就让他跟着叫声大师即可。”话音没落,萧炜忽然举起双手朝他扑过来,不语纳闷的伸手接过,谢陌也有些想不通,这么有眼缘么。 结果萧炜却是想摸不语的光头,他在不语腿上站稳了便伸出双手去摸。一边摸还一边呵呵的笑。不语哭笑不得,放他坐到腿上却是又要拉扯他长长的雪眉。 谢陌想笑又不敢笑,最后笑骂了句‘你个无法无天的东西!’把他的爪子先抓开,然后才把人抱开。 不语又和她说起萧柏想带侍卫和护寺武僧去救萧楹,谢陌蹙眉,“胡闹,再过个五六年,有这种事他不去我抽着他去。可是如今,他去了就是个累赘。救一个已经把人头发都快愁白了,再救一个还得了。唉,外头到底怎么样,我也一概不知道。不过他有这个心也是好的,我这里地方比从前小,有几个侍卫被调走了,我听说他们也去救表哥去了。” 不语捻动佛珠,“贫僧让他在公主府照应,暂时他是脱不了身的。” “皇妹出什么事了么?”谢陌纳闷的问。 不语看她一眼,“孩子病弱,母亲担忧,府里又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他做人弟弟的,留下帮着张罗张罗也是应该的。”何况过几天就要发丧,到时候萧枫身边还真得有人看着才行。 不语略坐了坐就起身出去了。 萧槙回到乾元殿,看到郑达在整理军情的文书,忽而眼睛一亮,“郑达,你亲自去一趟,请于嘉去帮着大师一起找书。告诉他,此事事关重大,交给旁人朕放心不下。” “是。”郑达应了一声,前去请人。 要说萧槙能完全信任的人,除了他乾元殿这几个,派到谢陌身边的几个,也就是先皇和太后留给他的于嘉与魏嬷嬷了。 于嘉听到召唤立马就过去照月宫协助不语找书去了。 七日后,长公主府的小世子殇。公主大病不能理事,一应事务由洛王主持,就将小棺木埋在了公主府的后院。请了大相国寺的僧人来做法事。因为其中有天大的干系,普通寺院的僧人等闲还不敢接这场法事。萧柏便进宫请示了皇帝和不语,从大相国寺找了人过来做水陆道场。 当时不语正在谢陌那里,谢陌便也知道了。 她让萧柏把自己的丧仪送去,然后回来看着不语,“大师” “什么?” “孩子登上极乐了。” “祖父和生父都不过问,外祖母说死了也好,省得拖累母亲,不登极乐还待怎样?” 谢陌抿了抿嘴,“大师好冷漠,那些人眼底只有富贵荣华,才没有亲人,您怎么也这样说?” “人生不过是一个轮回,来是往,去是归。如是而已!在贫僧眼底众生平等,死得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是不是俗家血脉,自然更没有两样。” 谢陌凑到他耳边,“我不信!” “阿弥陀佛!”不语颂了声法号,不再说什么。让大相国寺的人去做法事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今夜子时,自然就有人把事情办了。 不语从谢陌那里回去,于嘉恭恭敬敬的上来请安。 “你用过饭了?” “是。” “那继续找吧。”不语是到谢陌那里去吃饭的,她说她太无聊了,硬是缠着他去的。 又过了几日,不语将书找了出来,里头的确有关于蛊王的记载,年深日久,书页已经泛黄。只是,虽然看了,众人对蛊还是没什么了解。萧槙便让人把那个负责苗疆事务的官员找了来,让人誊抄一份给他,去找懂行的人看。 这十来日,天天找书,不语是年纪大了,而于嘉是养尊处优了三年,一时都感到有些疲累。于嘉自回了小院,不语便继续留在旧居,打算休息好了明日再出宫。 当夜,刚刚入更,魏嬷嬷听到一个消息,十分的犹豫。贵妃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谢陌死灰复燃,如今眼见到处都在说淮王是被胁迫留在梁营的,又有人说魏地并没有大规模的反叛,将来联络上了,还可以继续联姻。这样一来,谢陌定然是会东山再起的。到时候,声势只有更胜从前的。 听这声,贵妃是要下杀手啊。魏嬷嬷在慧芷宫数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相当的熟悉。自然知道侧殿有个密室,而在哪里可以听得到密室里的声音。贵妃在那里见人,她心里有些担心,便偷偷的听了。不料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她说过不想见到害死太后的人过得好,所以知道了这事着实很犹豫要不要告诉皇帝。只是,在她要准备出来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还有另外的脚步声出去,很轻。看来,听到这个消息的不是她一个人。 云裳已经洗漱,正躺在床上看彤史,闻说魏嬷嬷来了,赶紧收起来。虽然她现在代掌后宫,是后宫第一人,但是这个东西是不该她看的。万一魏嬷嬷说给皇帝听了,她又要被教训。 “是荻儿有什么事么?” “不是,小公主喝了奶已经睡了。是奴婢有几句话要对娘娘说。”魏嬷嬷看看云裳身侧的人。 “哦,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除了石嬷嬷,其他人都下去了。魏嬷嬷对这个安排挺满意,贵妃挺聪明,但是有时候感情用事。石嬷嬷就是云太师找来专门劝解她的人,颇有几分内宅生存的智慧。有她在,更容易劝得贵妃收手。 于是魏嬷嬷便说自己傍晚的时候被人引到一处空屋子,然后听到了贵妃不知和谁说话这件事说了出来。 云裳和石嬷嬷当即脸色就变了。 半晌云裳才说:“嬷嬷也是从云家出来的,本宫也不在你面前藏着掖着,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今事情走漏了风声,奴婢自然是不会出卖云家的娘娘。但是另一个脚步声,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屋里三个谁都不是蠢人,自然是知道慧芷宫出奸细了,也想到了有人想让云裳背这个黑锅。现在要做的,就是化解这件事。不然,谢陌真死了,皇帝把帐算在她头上,可不得了。 “嬷嬷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依您看,本宫现在怎么做最好?” 魏嬷嬷见她如此受教也不禁露出微笑,心道不愧是太后的侄女,这点伶俐劲儿还是有点。想上次快临盆了还撑着去找皇帝说清楚洗脱嫌疑,虽然险了一点,倒是对皇帝的性子很是了解。如今她这么说,是想自己陪她一道去说清楚吧。这样好过她独自前去。 “奴婢怎么敢说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最了解他的应该是枕边人才对。虽然晚了,但是这事宜早不宜迟,奴婢陪娘娘去走一趟,早早的说开了,旁人的奸计就不能得逞了。” “好,这就走。” 慧芷宫立即便备了贵妃的辇车,云裳还拉了魏嬷嬷一起上车,让石嬷嬷去看着小公主屋里的宫女不得怠慢了。 魏嬷嬷谢过之后便随同上了车,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这么晚了出来走动,路上难免被盘问,云裳一一端出贵妃的架子斥退了。她如今掌管后宫,自然没人管得到她。 “嬷嬷,本宫进宫以来,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算计本宫,很多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魏嬷嬷心道,那也是因为你本来就做了许多事,所以被泼了脏水也有口难辩。可是她怎么说也是云家出来的,此时也只道:“奴婢冷眼旁观,的确是如此。” 走到半路忽然见到火光冲天,有人在喊‘走水了!’ 云裳赶紧着人去问,到底是哪处走水了。不管是哪处,都有她的责任。 “回贵妃,是岫云宫走水了。” V 41 离宫 魏嬷嬷盯在云裳脸上,见她一脸的惊讶懊恼不似作假,暗叹又被人抢先了一步。这后宫争斗,可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娘娘,只有先救火,然后再去和皇上说了。” “转道过去。” 火是从谢陌的屋子里烧起来的,今晚玲珑不当值,披衣而起过来的时候,这一进的房子已经火势很大了。 “娘娘——”玲珑看着大火喊了一声,旁边有人拉住她,“玲珑姑姑,进不得,火太大了。” 所有的人都在提水扑火,不少太监和侍卫衣服都没有穿好,也在拼命的救火。 萧槙本来在看折子,听到外头在喧哗很是不悦,看到小六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更是直接把折子拍在了案上,“天塌下来了?” 小六子吞口口水,他现在就是觉得天塌下来了。 “回皇上,岫云宫走水了!” 小六子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皇上的身影,连大公公都不见了。 萧槙赶到的时候,谢陌住的那一进屋子已经烧得没法救了。天干物燥,而且风助火势,如今只能设法断了火势,不让其蔓延开去。 “她人呢?”萧槙看到玲珑失魂落魄的站在还在燃烧的屋子前面。 玲珑嘴里面发涩,张了嘴半天才出了声音:“没、没出来。” 萧槙眼前一黑,差点脚下不稳,没出来是什么意思?他的眼一个个的去找那些因为救火被熏黑了面孔的人,没有、没有谢陌。 玲珑本就腿软,被他拉扯了一下又松手,便软软的跪坐了下去。 众人方才只是急急忙忙的救火,倒没顾上太多,现在火势控制了下来,郑达出面让人清点人头,发现少了十几个人,除了皇后,就是几个侍卫还有宫女跟太监,侍卫统领胡勇也在内。场面颇有几分乱糟糟的。皇帝此时也没有心情追究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抢了一桶水浇在身上,唬得旁边的人都把他死命拉住,“皇上,火势太大,不能进了。” “所以,你们一个二个就眼睁睁的看着火烧?”萧槙现在已经是满目赤红。好容易火势渐小,他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就进去了,里头有好些具来不及跑出去的人的尸体,全都烧得焦炭一样。 卧房是最先烧起来的,自然是最惨不忍睹。 萧槙看到卧室地上有一具被烧焦跟黑炭一样的尸体,看着个头比外头那些来得小,脚下一软便跪了下去。郑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猛地看见有一道带着火的房梁砸下来,正朝着皇帝的方向,而他还一无所觉,赶紧的过去撞开了他。那还在烧的房梁便落在了他肩上。 旁边的人赶紧去抬起房梁,扶了郑达起来,被撞开的萧槙这才有几分迟钝的看了过来。 那具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了,萧槙问:“这屋里值夜的宫女呢?”眼里有着希冀的光。 一会儿,值夜的宫女被找了来,身上披了件侍卫的衣服,也是满身满脸的狼狈,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却说不出话来。 萧槙眼里的光亮一下子熄了下去,人也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好身后两个侍卫把他架住了。 郑达忍痛道:“这里不安全,皇上,先出去吧。” 萧槙还在看着那具尸体,不可能,谢陌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要他怎么能相信。 一时众人见皇帝这样,也只得把他先架到旁边没怎么被波及的院子里,然后留人继续灭火,清理现场。 结果刚到院子里,天上就撒起雨点来了。这个时候下雨,岫云宫的人全都想骂娘了。早点下不就没有这场祸事了么。 萧槙被雨点砸了几下就被弄进旁边的屋子里,他的牙关格格作响,半日才镇定下来,手捏成拳,青筋毕露。 一时,后宫涌了不少人过来,萧槙只说了句,“除了岫云宫的人,叫他们都滚出去。” 云裳等人也没有听到个准信儿,不知道到底如何。岫云宫的人一贯就是嘴紧的,尤其是这件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乱说,想进去却又被侍卫拦在了外头。一时众人众说纷纭。 萧槙刚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谢陌会被烧死,怎么说有那么多侍卫宫人呢,起火了自然知道护着她出来。他只是想着这件事等一下涌了太多人来看,如果谢陌很狼狈的样子岂不是扫了她的面子,所以便让人把入口围了,谁都不放进去。怕她受了惊吓,还让人去传了太医正过来候着。可没想到,等着他的是一具烧成焦炭的尸体。萧槙现在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瞪瞪的。郑达受了伤,安置在一边,有小太监帮他裹伤。 一时太医正来了,给皇帝把脉。太医正进来,听说小谢娘娘被烧死了,也是唬得药箱子都掉了。把脉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所有人的尸体都被抬到了一处空屋子,小初子对着极力辨认,之前没找到十来个人也没有办法对上号了,只能点人头。点来点去,人头是对的。那么,卧室里那具烧得焦黑的多半便是小谢娘娘了。不是那具,那也是那不好辨认的几具之一。得知这个消息,岫云宫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小初子战战兢兢的来报告了这个消息。 “叫胡勇和那个值夜宫女来回话。你过去,给郑达看看。”被太医正麻着胆子扎了几针,萧槙渐渐回复了镇定。强压着心底的恐惧,找人来问。希望有什么万一的可能。方才小初子也说了,火起之前他好像听到打斗的声音。 那个宫女还在哆嗦,而胡勇是重伤昏迷被抬来的。太医正看了一下,伤得很厉害。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萧槙看着那个宫女。 “娘娘、娘娘说有点饿了,让、让奴婢不用惊动旁人,去厨房、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吃的。有的话就弄点来,奴婢找到了面粉,就准备给娘娘和面下来吃。然后,然后就发现娘娘的寝房内室方向起火了,就大声喊救火的。”那宫女哆哆嗦嗦的说。 萧槙眉目凛然,“你倒是命大!” 那宫女吓得一下子就萎顿在了地上再起不来。那个时候她只顾逃命,根本没有回去看娘娘到底怎么样。说不定,娘娘等着等着又睡着了。刚刚入夜不久,娘娘就睡下了,就她在跟前值夜。旁的太监、侍卫都在寝房外。娘娘跟前当时是没别人的。因为岫云宫小,所以只留下了八个近身宫女,八个做粗活的,另外就是太监和侍卫。平日都是这么轮班的,前半夜一个人值夜,后半夜再换另一个人值夜。万一娘娘是因为睡着了没有跑出来,就算别人不死,她也死定了。 “朕问你,火是如何燃起的?”萧槙自然是略一揣测就想到她的作为。但是,谢陌又不傻,还有那么些太监、侍卫,难道不知道让他们护着逃生么。怎么可能就在寝房被火烧死。还有打斗声又是怎么回事。 要再问,那宫女的牙关格格作响,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守在皇后屋外的侍卫呢?” 值夜的侍卫倒都进去救人救火了,先进去的人除了胡勇还有一口气,旁的都已经殉职了。胡勇捡回一条命,是因为他倒下的地方靠大门很近,被人拼死拖了出来。 旁的人都不当值,是火燃起之后才醒过来救火的。按他们的说法,他们起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就算天干物燥也不可能一下子火就起得很大,萧槙看向萎顿于地的宫女,春末夏初会意的上前把人扶到旁边的屋子,一旁的玲珑便也跟了过去。 那宫女经过这样的事,在御前定然很害怕。现在只能让春末夏初去把人安抚好了再问了。 太医正说胡勇伤势太重,能不能醒来还是个两说。 “无论如何要让他醒来说几句话。” 其实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认定小谢娘娘已经葬身火海了,只是,也同皇帝一样想着万一呢。 于是,胡勇这边有人灌着参汤,值夜宫女小娟那边,春末夏初软语安慰,虽然玲珑急得不行,却也不敢再上前去。方才这个小娟分明是被皇帝吓得不行。她现在上去问什么也是无法冷静的。 她心底其实也隐隐希望过,烧死的那个是小娟。不是她心狠,远近亲疏便是这样。遇到灾祸,自然是希望自己亲近的人能够避开的。满院子的人心底其实也巴不得如此。那样,小娟得一个殉主的名声,家里有人照顾。而大家也能脱了死罪。 “能灌进去,还能吞咽呢。”给胡勇灌参汤的小太监惊喜的说。 太医正搓搓手,“那就好,多灌点。”按说现在应该让胡统领好好休息,但是皇帝急等着问话。所以,等一下灌了参汤,还是扎上几针,让他能说了话出来才行。 春末夏初好容易哄好了小娟,听她的描述,火起得很不寻常,瞧那架势内室里像是几处同时起火,所以才不好扑灭,这分明是有人放火。 安顿好了小娟,三人又回到这边。胡勇也刚好醒来,太医正让他不要多说无关的话,他便虚弱的开口:“臣巡夜,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又看到火起便大声叫人都起来,然后进去救火。当时,值夜的侍卫还有太监都已经进去了。” “可有打斗?”萧槙眯眼问。只有这样才解释得过去,为什么救火的也全都葬身火海。这火太不寻常了,又不是鬼火,扑不灭至少能逃了人出来吧。 胡勇摇头,“臣当时刚好绕到远一点的地方,只是听到有人好像就是小娟喊走水了,又看到火起才进去的。先进去了的都是娘娘屋外的几个侍卫还有值夜太监,火势大了后来的人就进不去了。” 这么说,小初子听错了?可是没有打斗,进去了好些个侍卫难道不会护着谢陌往外逃生么。何至于还死在卧室里。所以,还是有过打斗。而进去的早的值夜侍卫一个都没能出来。谢陌多半也是无幸了。小娟说的有人放火看来也不是脱罪之词。 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宫杀人?又是什么人指使的?这些,萧槙此刻都顾不上去想。他只知道,听了这两个人的话,卧室里烧焦的那具娇小的骨骸多半就是谢陌了。而另几具则是护驾的侍卫的。 他站起身,缓步往停放尸体的地方去。雨还没有停,看着大雨倾盆,萧槙心头火冒三丈。这雨早来一时半刻,屋子就不会全烧了,里头的尸体也不会成那个样子。他也能确知,那到底是不是谢陌。转念一想,还是不要确知的好,心头总还存了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多么渺茫。 见皇帝过去,余人也纷纷跟上,太医正从箱子里拿了瓶药给小六子,示意他拿去给郑达服用,也快步跟上。 萧槙走过去看到停在那里的焦炭一样的尸骸,眼前一黑一头就栽了下去。众人赶紧抬到了一边床榻上,让太医正医治。 期间不语大师进来,见萧槙两眼发直,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叹口气,“烧成那样子,哪里知道是不是。贫僧之前见到火起也想过来,半道见有人施展绝顶轻功出宫便追了上去。” 萧槙涣散的眼睛慢慢聚焦,“追上了么?” “没有,早知道应当带着身边武僧进宫来。不过那人身上,似乎还负了一人。”不语身边的武僧功夫很高,可他自己却先是清贵皇子,后是得道高僧,用在武学上的时间确实不如身边的人多。那些武僧,倒多是他从前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卫,索性就都随了他出家,不爱佛学便把毕生精力都投放到武学一道上了。 不过,说不语功夫不高,也是和今晚的绝世高手,还有身边功夫最好的武僧相比,跟这宫中侍卫大内高手比,他还是要强一些的。只是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济。在那人负了一人的情况下还没追到人。话说回来,能近乎无声无息的杀掉岫云宫的几个侍卫,来人的确也不容小觑就是。就不知他背走的是谢陌还是受伤的同党了。 不语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多劝。他年纪老迈,气力衰朽,但内力却是与日俱增,当下也没有换衣,只是用内力蒸干了衣服,然后便过去给那几个亡人念《往生咒》去了。 不语的话让萧槙又燃起一丝希望,坐起身子吩咐,“传令禁军统领,封九城找人,就说有奸细闯宫。还有,对外就说皇后被侍卫救出,只是在火中伤了面容。” “是。” 萧槙勉强支撑着站起,走到不语身旁,看他坐在地上捻动念珠念《往生咒》。耐着性子等他念完一遍才开口,“大师,您再回想一下,那个被负在背上的人……” “太黑了,又只是个背影,没看清。”不语声音里有着沉痛。 “就是陌儿吧,她其实一直就不喜欢皇宫的。所以趁机逃了出去是不是?她让大师不要给朕说确切了,对吧?” “贫僧技不如人,没追到就是没追到。皇上不用往贫僧脸上贴金。”顿了一下又说,“如果这么想,皇上能够振作,那就这么想吧。” “到底是不是嘛?” “太黑了,不能确认。” 萧槙朝不语脸上看去,看来看去没看出个名堂。但是心头还是偏向了那就是谢陌。大师一向很疼陌儿,如果是她被烧成这样,一定会无比悲痛的,一定比现在更难过的。而且,方才他还说谁知道是不是的话。 太医正在旁边,看一向沉稳的皇帝居然像小孩儿一样蹲在旁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语大师的面容,实在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还有那具停在那边的尸骸,到底是不是小谢娘娘?可是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就这么放着。 不语闭上眼,眼角慢慢湿了,最后流下两行清泪。萧槙的心便又开始慌了,到底是不是啊? 太医正上前一步,“皇上,这几具尸骸不能久留。是烧还是埋,都需立即做决定。” 萧槙眼底射出冷厉的光。还是不语开口,“已经烧成这样了,索性就烧了吧,把骨灰装起来就是。” 最后,几个侍卫、太监的尽力辨认身体特征然后烧了送给家人,各自得了嘉奖。疑似谢陌的那具,骨灰单装在了青花瓷瓶里。 后宫得到的消息便是谢陌烧毁了脸,暗地里不少人称快。 “真是娇气,不过是被熏了下就这么一直睡。”说话的人站在一张雕花木床前,盯着床上睡着的谢陌。最后按捺不住,伸手猛力把她推醒。 谢陌睁开眼,静静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看起来三十多四十的样子,挺漂亮的。不过从面相上看,这个人有点凶巴巴的。 “有吃的么?”谢陌问。昨晚她就饿了,让小娟去找吃的。后来又是起火,又是进来刺客的,最后烟把她熏晕了。不过,这个人倒不是刺客,而是把她救出来的人。不知是救还是掳吧,可是没让她葬身火海是真的。 她昏迷前倒是看清楚了,那个刺客,应该是已经葬身火海了。那几个侍卫拼着同归于尽把刺客捅死了,叫她快跑。当时火势很大,听得到外头很多脚步声,应该是在救火,可是她已经跑不出去了。 然后眼前这个人就来了,问了声‘你是谢陌?’她点了下头,然后不支晕倒,醒来就在这里了。 “吃的?没有。亏你现在还吃得下去。”那人瞥她一眼。 谢陌想起昨天那几个拼死护她的侍卫,叹口气也没了食欲。 “你是谁啊,这里又是哪里?” 眼前的女人不耐的抿嘴,“我问你,见过段远没有?” 找段大哥的。 “你说什么时候,一两个月前他来看过我一次。” “到底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 “记不太清了反正很久了。”谢陌在岫云宫过得有点不知天日。 “后来呢?” “没见过了。”望着眼前的中年美女,谢陌福至心灵,跑到皇宫里来找段远,该不会就是他当年躲进宫里要避开的人吧,也就是水清幽的师傅。 “段大嫂” 眼前的女子看她一眼,对这个称呼有点愣怔却没有否认的意思。谢陌便笃定了,这就是追得段远满天跑的人。她一向坚持辈分这种事不能随意吃亏。所以,自然是从段远这边算,不会跟着水清幽算。至于这声大嫂段远认不认以后再说了。 “你知道我?” “知道。头一次见面段大哥就提过你。” “肯定没有好话。他真的没藏在宫里?” “没有,他现在完全没有功夫,哪里能在宫里藏得住。” 段大嫂瞪大眼,十分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没有功夫了?”这一节,陶大掌柜的没敢跟她细说。 于是谢陌便把段远中蛊的详情说了一遍。段大嫂听到最后简直是脸色苍白。估计哪个女人都接受不了,心上人从能飞天遁地变成这样。 ‘咕咕、咕咕’谢陌的肚子叫了起来,她低下头去揉揉。看天色,离天亮还早。 “段大嫂,这什么地方啊?” “空房子。” 听到这个回答,谢陌顿时囧了一下。你不会逮着哪里的房子空着就住下了吧,好歹住个客栈嘛。看这房里的摆设,倒是户大户人家的院子。 她看看自己睡的床,盖的被子,也不知这家人上哪去了。家里怎么也该有下人守门才是,这屋里就这么明晃晃的亮着烛火也没人来过问。想到这里,谢陌肚子又响了两声。 段大嫂微微一笑,“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谢陌微笑,估计是那声‘段大嫂’才得了这个好处。 一会儿,段大嫂给她整了吃的来。是一碗面条,味道嘛,实在不咋地,可是谢陌是真饿极了,于是也很快吃了半碗。 “段大嫂,你怎么会到宫里找人?段大哥不见了么?” “我有些事耽搁了,才到京城,陶大掌柜告诉我他早就走了。我不太信,便进宫去想找找。结果顺手把你救了回来。” “你在宫里都没迷路么?”谢陌直呼好险。 “我奔着起火的地方去的,看到门口挂了个岫云宫的牌子,所以才进去把你救出来的。清幽还托我如果进宫就去看看你的。” 谢陌笑笑,看来岫云宫跟着她出名了。这回这条命真是机缘凑巧捡回来的。 “要送你回去了么?” 回去?谢陌忽然心生犹豫。真的要回去么?在岫云宫乖乖等着,等萧槙风风光光的来接她出去。等着听后宫谁谁谁又怀孕了,等着那些女人或者是其他别有居心的人来害她。她被关了几个月,萧槙不是也什么都没耽误么。政事没耽误,生孩子也没耽误。她在不在都是一样的。 即便日后她被接出来,复立后位又怎样。等到哪个后宫女子怀了孕,还不是要替他照顾。再等到以后色衰而爱弛,她的生死,谢家的生死统统在他一念之间。 她其实,一直是不想过这种日子的。更何况,如今,她也不欠萧槙什么了。他就去成他的万世基业,让她过点自己的日子吧。她想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拿自己这一辈子去给人锦上添花。既然出了宫,她就不想再回去了。如今爹爹跟哥哥都在大理寺,其他人也都被圈禁着。他该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吧。那个假死药的事,她觉得萧槙多半已经知道了,有时候话里话外的都提到一些。她‘死’了也就没有人一心要针对谢家了。三五年之内,萧槙看她份上,也不会为难。有这些时间缓冲、筹谋,谢家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谢陌见段大嫂忽然侧耳细听。 “怎么了?” “外头像是官兵在沿街搜查。” 谢陌眨眨眼,“你出来的时候顺利么?” “嗯,有个老和尚追我。” “追上了么?” 段大嫂笑笑,“没有,他也没怎么追就回去了。” 是不语大师吧。那难道现在是在找她?萧槙知道她还活着? 不语大师应当是知道了,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萧槙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宫去过那种日子。本来是没有选择,纵使不情愿也只有老死宫里。可是现在既然眼前出现了别的路,她要是再回去,那不是太憋屈了么。找一找,找不到,想必也就算了吧。后宫女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段大嫂,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梁营找那个大祭司算账。” 恐怕不容易啊,那边一是在打仗,二嘛,那个大祭司能把段大哥算计了,想来不好对付。 “你还是先去找段大哥吧,他现在没了功夫。” “他没了功夫,也有其他防身的法子,我倒是要去会会那苗人。”段大嫂眼底有熊熊怒火。 “你不回去?” “不想回去。” 段大嫂忽然笑笑,“本来也是,那么多女人,是我早把他休了。所谓的皇后,所谓的贵妇人,一个赛一个的窝囊。” 窝囊,谢陌胸口一堵,然后想起自己被萧槙欺负得不行,还得忍着;看他去转宫,明明很不高兴也得装作若无其事;照顾别的女人生孩子,其实心头恨得牙痒痒,还不能表露。比起段大嫂把段大哥追得满天飞,那是窝囊透顶了。 “段大嫂,你说不会武功也有自保的法子?”如果都成段远那样的病夫了还可以自保,那她应该学一学也可以吧。宫外虽然没有侍卫保护,但她也不会是活靶子了啊。普通人不是都这样过日子么。 “对啊,怎么,你想跟我学啊?” “嗯,还请段大嫂不吝指教。” “不行,我急着去梁营呢。何况你这么娇生惯养的,又什么都不会做,带在身边就是个累赘。;” 谢陌这辈子从来没有把这么直白的嫌弃过,不管什么事只要她一开口,总是有人把东西捧到她面前来。 段大嫂蹙眉,“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又不想回去,出了什么事不都得找我啊。早知道我就在宫里寻一僻静的宫室问你了。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老和尚追我,我一跑就不小心出宫了。现在你可真成了个大麻烦。” 她这么一说,谢陌更郁闷了,你好歹藏着掖着点嘛。谁乐意听你这么说话啊。还有不语大师,多半是知道她还活着了。也是不想接手她这个麻烦所以才半道就回去了。他怕是知道她不愿意呆在宫里,不想管她和萧槙的闲事。他就不怕这个人是来掳她的啊。 “段大嫂,段大哥以前告诉过我,这世上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一只手就够数了。其他就算有,也是不出世的那些老家伙了。” “对。” “这里头,女的是不是就你一个啊?” 段大嫂脸上露出笑涡,“是啊,你怎么知道?” 谢陌心头一叹,不语大师怕是知道你是谁,所以安安心心的就回去了。老和尚真是狡猾,省得夹在她和萧槙中间左右为难。她不想回宫去,他是一定会逼她回宫去的。 不管了,她现在只有死乞白赖的把段大嫂赖上了,累赘就累赘吧。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耍小姐脾气的。 “段大嫂,听说出门要路引吧?不然不好进城门跟住店的。” “你还真想跟我上路啊?” “不然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怎么办嘛。难道你要把我丢回去继续窝囊?你要对付大祭司,我觉得应该找到段大哥,找人帮他解了蛊,然后双剑合璧啊。” “那也得能找到他人才行啊。” “我陪你去找,咱们多找找总是能找到的。你想哦,他再豁达,肯定也接受不了成一个病夫的。所以,现在肯定是要想尽办法解蛊。虽然太医正没有旁的办法,但是说不定有什么高人就喜欢钻研这个的呢,咱们去请来替段大哥解蛊吧。到时候说不定他还需要你帮助呢,你们不就可以顺势和好了么。” 谢陌一边说一边看段大嫂的神情变化,看她有点意动的样子,便再接再厉,“说实在的啊,虽然贵妇人过的日子是窝囊了点,但是女人也不能太强硬了,有时候金刚怒目还是不如观音低眉的。到时候妹子给你们好好说和说和。” 段大嫂想了会儿,瞪谢陌一眼,“你总之就是赖上我了。倒是有这么一位神医。”既然段远和清幽都说这个谢陌不错,说不定段远还真能听得进她的劝。 说动了,不错! “不过,你这个样子出去,就是个麻烦,光是给你打登徒子都忙不过来了。” 谢陌摸摸额头,她这张脸的确是祸害。这样出去,不到一刻钟就会被恭送回宫了。 “水姐姐的易容术很厉害,段大嫂想必更不用说了。你先教教我这个吧。” 段大嫂独来独往惯了,她虽然觉得不方便,但是想想也没有丢下不管的理。她的确也看不惯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的皇帝。再说谢陌还大嫂前大嫂后的叫着,说要替她和段远说和。 “好吧。” 又多说了几句,谢陌终于搞清楚这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宅子,因为得罪了人辞官回乡去了。而看守这宅子的几个家人之所以不过问,是因为段大嫂是这家的表姑奶奶,她算是借住的。不过段大嫂不太通人情世故,也没给他们任何好处,所以也没人凑到跟前来巴结。每天还需她自己自行铺床叠被的。不过段大嫂显然没觉得这是故意的怠慢。 谢陌问她怎么要住在这里,她说清净,客栈里闹嚷嚷的。药铺更是在繁华地段,人来人往。 谢陌以前就跟着水清幽学过易容,只是当时没有师命,一些关键的地方没有告诉她。段大嫂亲自教就不一样了,她只说了一遍,谢陌就着那些材料就做了一张面具出来,马马虎虎过得去。以后再多练练就好了。 段大嫂当即眼眸一动,伸手来摸她的骨头,半晌摇头,“看你这么聪慧一点就透,可惜了根骨不适合练武。” “我早过了学武的年纪了。” “那个也不是不可逾越的。只可惜你的确不行。” 谢陌已经习惯了她说话这么直接了,于是问:“你身上有没有银子?”没银子寸步难行啊。她可是从床上跳下来逃命的,一个子儿都没有。 “有一些盘缠。” 谢陌想了想,估计也不多。如果以后要过日子,肯定不能依靠别人。 “段大嫂,不如你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走吧。我先回家取些银子衣物,然后我们就去找你说的神医。” “也好。” 于是在段大嫂的帮助下,谢陌摸回了谢家旧居。她开了自己平素放私房银子的盒子,发现里头少了不少。也不知是妞妞还是旭旭,反正除了他们两个不能有别人了。这俩小屁孩,下回再来拿她的银子发现少了会不会说出去? 这个盒子里放的是一些过年收的红包之类,谢陌进宫的时候索性就搁在了屋里,原意也就是给侄儿侄女买糖吃买花戴的。那两个小家伙跟她一样,手散,从小就跟她讨零花钱。反正这些银子,是她当初‘遗言’就留给他们姐弟的了。不过现在要先拿来用了。她没取外头的银子,而是拿了夹层里的面额不等的银票。 这会儿,黄氏等人都在前厅看着皇宫方向着急呢,她们探不到消息,不知道到底是哪处走水了。去问外头守着的禁军,也没得到准信。只能安慰自己,皇宫那么大,陌儿又有人护着,想来不是她那里出事了。 “好了,走吧。”拿了银票,谢陌再换了身轻便衣裳,又另拿了一身连着身上之前穿的包起来带走。脱下来的那一套准备找个地方毁尸灭迹,那是宫中之物。少了两身衣服,应该也暂时不会被发现。等闲谁会来翻她的衣柜,何况她的衣服一向多得很,少两套并不打眼。 穿好觉得胸口有些窄了,其他地方倒还算合身。也只好以后再去买了,反正有银子什么都买得到。 不舍的看了一眼,谢陌再跟着段大嫂出来。看着被抛在身后的谢府,谢陌忍不住说:“如果我有这份身手就好了。”她从前晕轻功,那是因为哥哥也好,萧槙也好,他们的轻功都不是顶级的。段大哥段大嫂带着她就没有晕。 只不过到了城门处,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段大嫂隐身树上,看一眼三十来丈高的城墙,这可比宫墙高多了。以她的轻功,用登云步上去不成问题,带上谢陌也不成问题,但是却很可能被人发现。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退回你亲戚那里再说。” 回去以后,谢陌便躲着那几个看门的婆子还有厨娘过日子。跟着段大嫂学她的杂学,唯一的麻烦是厨房只送一份饭菜来。段大嫂也没急着要走,想了想便按谢陌说的往赌场、酒馆之类的地方再去找了找。藏皇宫是上一次的事,这一次也许是大隐隐于市。 谢陌吃着送来的饭菜,十分之难咽,可是想起逃婚之时段远说她那些习惯太暴露身份了,也就忍了。连放一小锭银子让送饭菜的人得了好处给送些好饭菜来的想法都没有付诸实施。这不像是段大嫂会做的事。 还是段大嫂第三日回来看到她梗着脖子在吃饭,一脸的痛苦,这才说:“我倒没想到你吃不惯,早知道在酒楼给你带一份饭菜回来。” 谢陌抬头,“你不吃他们家的饭的么?”她还想着,以段大嫂的食量怕是要吃得干干净净的。所以每顿努力吃掉一大半,剩下的拿去填老鼠洞然后把托盘放到外头去。这是这家下人知道段大嫂不耐被人打扰,所以只敢把饭菜送到门口,从不进来。所以她才能安心躲着。 “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看心情。” 早说嘛! “太难吃了,你明儿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吧。” 段大嫂蹙眉,她没觉得多难吃啊。不过想想,跟御膳肯定没得比。 “我把那些地方都找遍了,没找到人,看来他已经不在京城了。今天街上查人查得不是那么严了。再等两天,估计城门那里也不会那么多人了,我们就出城去。” “嗯,听你的就是。” V 42 错认 而皇宫,萧槙也在焦躁的等着消息,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宫中那场大火,以不小心失火掩盖过去。岫云宫烧毁了一进房子,多了一个头戴面纱的小谢娘娘。还多了一个不能确认到底是何人的骨灰坛。 郑达知道这是皇上不肯相信小谢娘娘已经死了,留着让她回来的路子。还有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主使的也必须查清楚。只不过皇上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小谢娘娘。不管那人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掳人的。 如果是来救人的,那以娘娘的脾性,怕是不会回来了。如果是来掳人的,被人掳走的女人,即便再回来,将来别说复立后位,就是要在后宫容身都是不可能的了。皇上是想趁着人还没出京城把人救回来。 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遍京城搜查,却是弄得人心惶惶。这是战时,如果说敌方势力已经渗入京城了,那也太可怕了。听说陈相也好,云太师也好,已经在过问这件事了。皇上又不能把真实的缘由说出来,这件事怕是不好再明着进行下去。 郑达三日前受了伤,现在正养着,心头却也在害怕那晚不语大师只是为了宽皇上的心打了诳语。可是如今皇上这么不管不顾的追查,这三天连不语大师也不让出宫回大相国寺,就反反复复的追问当时情形。长此下去,可是大大不妙啊。 郑达思索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讶然抬头,他怎么说也是乾元殿总管太监,居然有人不经通报就走进了他的院子。 “啊,干爹,是您啊,快请进、快请进。”郑达看到是于嘉从门口走进来,赶紧直起身子,却带动了伤。 “躺着,干爹就是来看看你的。好些没有?听说当时险得很啊,亏得你眼明手快。”于嘉几步从院子里进来。 郑达陪着笑脸应了,心头却在嘀咕于嘉的来意。当时的情形皇上下了封口令,对外也没说他是救驾受伤,太医正亲自治伤众人也只以为是他得宠。可是干爹却知道了,那么他就不好瞒了。皇上为什么失魂落魄到连房梁掉下来都没有注意到,又为什么要冒险进到还没有完全扑灭火的屋里去。这一个一个的问题他要怎么才搪塞得过去。 于嘉叹口气,“干爹如今已是局外人,哪里还会替谁来打探消息。干爹关心这件事,只是因为有一件事愧对小谢娘娘。”顿了一下又说:“她是不是真的已经……” 郑达心头纳闷,干爹什么事会愧对小谢娘娘,不过既然他已经从旁人那里三三两两的听到了一些,他瞒也瞒不住。而且,干爹也是不会对皇上不利的人。 “多半是,只是皇上还不肯信罢了。” 于嘉脸色白了一白,然后站起身来,“唉,你好好养着吧。” “是。” 于嘉对谢陌抱愧自然是因为他知道真相却没有说出来,每每听说皇上如何薄待谢皇后,他都唯有一声叹息。 这位谢皇后从小进宫,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啊。如今还没满十九,竟然就……竟是比当年宠冠后宫的云贵妃还要红颜薄命,连一个血脉都没能留得下来。当年先皇也是想过给如今的皇上另择太子妃的,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谢陌的家世、教养最合宜。因为皇上要推行的新政,势必会触犯读书人的权益,会引起朝廷清流的反弹,有谢家从中斡旋会事半功倍。而且,谢陌本人的聪慧灵透也为一时之选,历练历练堪为国母。 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即便太子妃定了别人,以皇上的心性也断不容谢陌归了别人,总是要纳入后宫的。以他对谢陌的心思和谢陌本人的手段,到时候岂不是又再出一个云贵妃。废后谢青鸾当年能压云贵妃一头,是因为她出身高贵,比根基浅的云家强多了。同理,谁家闺女恐怕都压不了源远流长的谢家女一头。谢陌即便不是以正后之身进宫,势力也会夺了后位。与其因此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如还是让她直接做这个皇后。 只是,先皇不许他说出当年的真相,只希望皇上与她做一对克制、理智的帝后夫妻。只可惜,皇上即便不知真相,他的感情那也是没法克制的。 于嘉回去,跪在佛像前祷告,希望谢陌能早日转世投胎,来生不要再陷入这皇权纷争里。 “你心里有什么鬼?”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于嘉回头,“大师” 来人正是被萧槙困在宫中不肯放回去的不语。方才萧槙还在缠着他说那晚上的事,他怀疑他在替谢陌打掩护。不语被他缠得不行,混小子,连他都敢软禁。以为多问几遍他就会前言不搭后语么。这两个小冤家!这会儿还是陈亚夫和云太师一道来求见他才得点闲。 他打发了小六子去看郑达是不是好点了,因为萧槙这几天是逮谁骂谁,御书房里一个个都跟惊弓之鸟一样。一个个跑来求他缓颊,他是半点清净都没有。结果小六子去居然被人拦在了外头,他一时起疑便跟着神不守舍的于嘉回来了。 这个于嘉,是他侄儿跟前最得用的人,虽是宦官却温文尔雅极通音律。在照月宫帮他找书也一直表现得知情识趣。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啊? “佛祖面前,你不得妄言,说!”说到最后,不语的声音加重。 于嘉有点惶惶然,郑达不敢骗他。同样的,他更不敢骗不语。 “还不说么?”不语上前两步,站到于嘉面前。 于嘉跪在蒲团上,不语的面容本是很慈祥的,此时沉下脸来却格外的吓人。 “说,奴才说。”于是于嘉将当年他听来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不语听。 不语倒是愣住了,他沉下脸是因为以为于嘉同三日前放火烧谢陌的事有关,倒没想到是这件成年旧事。原来,那才是谢陌说的让所有人都活着的路。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就眼看着他们二人闹别扭。” “是、是先皇不准奴才说的。先皇说要让皇上绝情弃爱,这样才能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不语冷笑一声,“绝情弃爱,那是能做个称职的皇帝,可是却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他儿子做到。早知今日,他当年便不该把云氏宠到天上去。因情误国,引起两宫相争,中道易储。其后更是丢下个烂摊子就追随云氏去了,倒好意思安排别人误会重重。” 这些责骂先帝的话,当今之世也只有不语敢出口了。 “先皇也是怕皇上重蹈覆辙。” “罢了,如今皇上正心神不宁,此时也不能让他再知道这个。等到以后他心情平复了,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现在再知道这事,还不得要了槙儿半条命去。 “可是娘娘都已经不在了啊。” “不在了就该含冤莫白?” “是。” “是什么?就该含冤莫白?”此时的不语颇有些咄咄逼人。 于嘉心道这么多年见到不语都是慈眉善目的,想不到今日又重现几分为皇子时的脾性。那个时候他刚进宫,不语也还在宫中,一身清华的嫡皇子,是他只能仰望的人。这么几十年这份敬畏就从来没有少过,所以当即说道:“奴才话没说清楚,是该找个合适时机为娘娘洗冤。” “这还差不多。” 陈亚夫和云太师都是为了劝萧槙收手不要再在京畿重地弄得这样人心惶惶而来。前方打仗,后方得安稳啊。 “皇上,如今果真抓到了几名梁地潜进来的奸细,不如就将他们问斩,了结了此事。”云太师躬身道。他心头也犯嘀咕,皇帝这个样子,一连三天没有上朝,然后让人在京城到处搜人,还九城都封锁了,要进出必须有繁琐的手续。难道是号称伤了脸的谢陌被人给掳走了不成?这个,也是云裳让他千方百计一定要打探清楚的。他告诉云裳,有些事能说动魏嬷嬷去打探比他们自己查管用。也不知道女儿说不说得动。 陈亚夫显然是赞同这个意思的,现在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是该大动干戈的时候啊。皇帝三日称病不朝,京城里又这样,不但百姓,连朝官的心都有些不稳了。 看皇帝现在眼眶深陷,满脸青白,下颌处也有些胡渣子,整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狼狈,陈亚夫痛心疾首的说:“皇上还是再召太医正来看看,您这个样子,微臣和太师都担心啊。” 萧槙三天都没合眼,一闭上眼就想起那具烧得跟焦炭一样的尸体。 云太师前进一步,“皇上,不管出了什么事,大局为重啊。” 陈亚夫点头,“臣附议。” 他和云太师政见不合,但私仇还是没有的。如今的国势,他们为文官武将之首,当此局势,自当齐心协力。私下里商量,觉得岫云宫走水一事恐怕不单纯,皇上如今都是为了毁了面容的小谢娘娘。 云太师问明白了此事同云裳无关,自然是要更加的表现大公无私才是,否则退个半步也容易让多疑的皇帝外甥觉得他心虚。 萧槙撑着头,“你们出去,让朕静一静。” 那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出去了。御书房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萧槙撑着头的手慢慢放到眼睛上,他何尝不在怀疑不语为了不让他意志消沉所以打了诳语。 谢陌很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再也找不回来,再见不到她的喜怒嗔痴了。来日他即便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了,又何处去觅伊人芳踪。只觉得此生已然残缺不全了。她曾说过他最爱的是锦绣江山,而她不过是锦上添的那朵花。可是,没有了那一朵花,即便是锦绣江山,却也会黯然失色。他此生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从父皇手里接过皇位,几十年后再将江山交给即位之君么?而那,还不是他们俩生命的延续。 “不语大师呢?”萧槙坐了半晌,突然发问。 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的小六子道:“大师出去走走,还没有回来。” “去找。” “是。” 不语被急急找了回来,看到萧槙七分人三分鬼的模样有些不落忍。 萧槙扑过来,“大师,你到底看清没有,那是不是陌儿?” 不语叹口气,他是看清了。可是谢陌的心性摆明了不想回宫做这个六宫之主啊。难道真的要把她圈一辈子。那样子,这两人也不能真的相濡以沫,稳稳妥妥走过今后的几十年啊。 “依稀仿佛是,可是还是不敢确定。” 萧槙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六子进来禀报,说是谢府的大小姐在府门口执意请求面圣,派去的禁军头目就把话带回来了。 妞妞?她要做什么? “那孩子怕是听说了陌儿毁容的事,觉得该自己出力了。”不语轻声道。 “出力,她一个小孩子出什么力?” “她身上不是还有魏国公府的婚约么,大概是想以一己之力挽救家族。” “她还没有十三呢,怎么能出嫁?何况如今这个情势,怎么给她送嫁?”被陌儿知道,还不得怪死他。 “她难道觉得她姑姑毁了容,朕就不会管谢家了不成?” “皇上,你也说了,她还不到十三。祖父和父亲被押走几个月了。家里唯一的指望便是陌儿,如今又传出这样的消息,她坐不住也是有的。不过是想用自己把祖父和父亲从大理寺监狱里换出来,也让家里的人都能过平常日子而不是一直被圈禁着。你有没有这个心,日后长长久久的谢家人也就知道了,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嗯,让人好生回绝她,让她不用急,有她出力的时候。她祖父父亲的事朕心头也有数。” 把人都遣退,萧槙看着不语说:“大师,我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 不语叹口气,“你不能安枕,该当让人给点安神香才是。” “点了也没有,能安我心神的只有谢陌还活着的消息。” “她要是死了,这江山你就不要了?”不语静静的捻动念珠。 萧槙整个人僵住。 “你要什么,你一直都很清楚。你要江山,还要她。可是她要的是什么,只是一个皇后的尊位么?贫僧不管红尘中的事很多年了,进宫寻找旧物是因为那书对当前局势可能有影响。如果能破了蛊王,也是功德无量。如今书已找到,能不能用上贫僧就管不了了。贫僧这就回大相国寺,皇上不必让人送了。” “大师” 僧袍飞扬,却已步出了乾元殿。不语回首看了一下,这个时候纵着他一味伤悲,只能误了大事。这个位置,也许真的是要绝情弃爱的人才能做得好。什么都想要,却不能给予对方相应的,怎么让人留下。 萧槙还在想着不语临走说的话,你要什么你一直都很清楚,她要什么你清楚么? 此时的谢府,众人听了皇上的口谕,黄氏递上一张银票,“公公拿去喝茶。” “好说。”来人不客气的收下了,如今谢家算是彻底完了,小谢娘娘废了还可能复立,但毁了容貌那就是再无机会了。 黄氏问了两句谢陌的情况只说是毁了容,还依旧在岫云宫住着,其他一概不知。 这么长时间的被圈禁,开府之日遥遥无期,阖府上下都焦虑疲惫,快要受不了了。公公跟夫君也在大理寺出不来,可是却还传出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坏消息。府里的下人人心便涣散了。之前怎么都还有一根救命的稻草,如今,稻草也没了。 妞妞的作为事前瞒了她,作为母亲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除了这样做,又如何才能救阖府一百多人于水生火热呢。 太监没来之前,妞妞还安慰她:“娘,如今只是需要女儿的一个态度而已,即便立时送嫁,本就路途遥遥,又在打仗,也不知几时才能送得到呢。” 黄氏以手掩面,“娘就怕送都送不到啊。” 皇帝不允许,黄氏心头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样无所作为的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真的太难熬了。最要命的是手里的银钱不多了。这几个月一点进项没有,谢家的庄子铺子有钱也送不进来,却还要依旧的过日子。 谢旭搭着凳子把装银子的盒子拿下来,翻来翻去,夹层里头的银票却少了好几张。难道是下人偷了?可是,只有自己跟姐姐才知道这个盒子在哪里啊,也没人敢乱进姑姑的房间。夹层里头还有银票的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都没有告诉过姐姐。 他拿了盒子递给黄氏。 黄氏打开一看,然后疑惑道:“你哪来的银子?”这几个月完全是坐吃山空。还要打点门外的禁军好打听些外头的消息,而且又出不了门,她自然不会再给旭旭发零花钱。而且,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可以拿出来。 “姑姑放在家里没带走的,我一直从那里拿钱买糖吃。” “你——” 谢旭问谢晖,“姐姐你拿过夹层里的银票没有?” “我没拿过,我都不知道夹层里还有银票。” “那么,姑姑屋里当真出贼了。” 黄氏疑惑的想着那一千两面额不等不翼而飞的银票。这个时候,她手里很紧,也只有把小姑子留下的银子拿来对付眼前的局面。 不管是外贼还是内贼,如果要偷应该都会把银子全偷了才是。不会像儿子跟女儿,时不时的手里没银子了就去拿一点出来用。旭旭说他发现夹层里有大面额的银票,没有告诉过姐姐,也没有机会用。只是偶尔的拿外面的碎银子出去买东西。这个她信,总不能旭旭大手大脚花钱她会不知道。而妞妞说她压根不知道夹层里还有银票。只是偶尔钱不凑手了从这里拿点去周转,手头松泛的时候偶尔还还上点。 拿走这个银子的想必不是贼。想起女儿之前请求面圣,要提前嫁去魏地,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来人,去把小姐给我叫来。” 这会儿,妞妞是该在房里教旭旭念书。可是,下人一会儿回来说他们都不在房里。 黄氏急了,发动所有人马上去找,最后在住宅通向下人房那里把他们找到。黄氏松口气,这屋里正门侧门都有人守着,他们怎么可能不在院子里。 “你们到哪里去了?” 两姐弟站成排的站在黄氏面前。 “出去玩了?” “是。”妞妞轻声回道。 “我知道你们静不下心看书,我也静不下心,满院子的人都静不下来。可是,还是得让自己镇定,事情已经如此了。”黄氏叹口气,这仗不知几时才能打完。公公和夫君也不知几时才会回家。甚至如今陌儿毁容,她都不知道他们全家到底会落个什么下场。可是,即便要上断头台,谢家的家风也不能在她手上、在她儿女身上堕了。 只是,妞妞真的会这么不懂事,前几天还在想着以一己之身换家人平安,她会带着弟弟不读书出去玩耍? “旭旭回去自己默书,妞妞留下。” “是。” 等到弟弟出去,妞妞认错道:“娘,我错了,我该督着弟弟念书而不是带他去玩耍。”无论如何,谢旭还没有满十岁,将来即便谢家入罪,只要不是皇上要斩尽杀绝可以说都罪不及他。他就是谢家复兴的希望。她身为长姐是应该督着他读书上进的。 “谢晖,我留你下来不是说这个。我问你,那一千两银子是不是你拿了?”黄氏满脸正色。 妞妞听到母亲叫自己的大名,然后问这个话,赶紧摇头,“我没有拿过,娘,你相信我。” “我就怕你请旨不成,生了什么别的念头。人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就怕你乱来。” 妞妞低下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知道就好。不要再胡思乱想,这些不是你个孩子该想的,大人会把事情办好的。” “是。” 妞妞去到旭旭屋里,看着他默书。 谢旭凑过来,“娘让你留下做什么?” “问我有没有拿那一千两。” 旭旭看看姐姐,“你要是拿了,我就不给你凑银子了。” “我没拿过啊。啊——” “怎么了?” “你说娘是不是猜到我想私自离家不然干嘛问我这个?” 旭旭摸摸下巴,“她不可能知道下人房那边有个小洞可以爬得出去啊。不然,不是早把我捉来打了。” 旭旭告诉妞妞,他从前从下人房那边的小洞里爬出去玩过。方才他就是带着妞妞去看。两人还商量好,如果妞妞要溜出去,他要把手里的银子都凑给她。 妞妞去看了,那个洞旭旭能爬出去,她的话不知道行不行。不过怎么都要试一试。只可惜刚支开了人想试一下,母亲就唤人来寻了。那个洞是下人的厨房通向外头排水用的。 黄氏猜的没错,妞妞想一个人去魏地。 旭旭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拿了出来,还有过年的时候得的金瓜子之类的,一起都给了妞妞,“喏,全部在这里了。你跑了我的屁股也许会被打开花。咱们一起去吧。” “不行!我的功夫保护不了你。” 旭旭撇嘴,“你也不见得能保护得了自己。” “所以啊,我只需要安全的走到大相国寺就行了。我要去求不语大师派武僧保护我往魏地去。只要大师明白了我的用意,想来不会拒绝。” 次日不到四更的时分,在谢府下人住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正是抱着包袱的妞妞和旭旭。旭旭还在小声说:“我也去嘛,既然是去求大师派人保护,多我一个不多啊。” “家里爹跟爷爷也不在,你一定要留下。” 谢旭不情愿的说:“好吧。” 妞妞往外钻,旭旭在后头使劲推她,好容易才钻了出去,旭旭把她的包袱还有剑从洞里递出去,“姐姐,你要一路小心哦。” “知道了,快回去吧。你就装不知道尽量拖延时间。” “难哦。”旭旭摸着自己的屁股说,多半要被打开花了。 妞妞出去把外衣脱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把包袱和剑背上,拿出纱帽戴上。这会儿走过去正是开城门的时候,等着的人一窝蜂的出去,通常查得不严,出了城她就直奔大相国寺。 只是,在城门处她居然看到了春末,虽然春末戴了面纱她还是认出来了。 妞妞偷偷的往后缩,结果还被发现了,春末还过来揭开她的纱帽,顿时眼睛一亮,惊喜的喊:“娘——”然后闭上嘴巴,脸上浮起失望,“你是谢大小姐?”年纪都不对,根本不可能是娘娘。 妞妞郁郁的点头,居然连城门都没能出得去。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谢府不是被围着在么?” “我从小洞里爬出来的。” 春末便要打发人送她回去,她想了一下,抓住春末的手,“春末姐姐,我要见皇上。” 春末想了想,“好,你随我来。” 一辆马车送了两人进宫,小六子正在当值,看到春末带了个女孩子过来,远远看着依稀仿佛就是小谢娘娘。走近了才发现比小谢娘娘矮一截,脸庞也稚嫩得多,这分明是娘娘的侄女。 他推开门让妞妞进去,皇帝正在榻上和衣而眠,睡得十分的不安稳。值夜的太监怕惊醒了他,也不敢给他脱衣服。 妞妞便只好站在旁边等着。 “陌儿”萧槙大喊一声然后惊醒,他是太困了所以睡着了,可是睡着了又梦见那晚烧成焦炭的尸体。 妞妞听他在叫姑姑的名字便上前两步打算行礼,然后再问一下姑姑的情况。她此时全然没意识到春末把她引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只心焦的想着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萧槙察觉有人走到面前猛地抬头,然后从榻上跳下来,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妞妞,声音里满是激动,“陌儿,你终于回来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再离开我!” 妞妞吓了一大跳,赶紧出声,“皇上,我是妞妞。” 萧槙低下头,仔细看了一下,然后颓然放开手臂,“原来是你啊。”妞妞此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像谢陌了,只是咋眼看去,还是很像的。 过了一会儿,妞妞的心跳得不那么快,才开口,“皇上,我姑姑她怎么了?”为什么要说你终于回来了。还有春末为什么会在城门处守候。难道姑姑不在宫里? “她……”萧槙想起自己方才一把把妞妞抱了个满怀,小姑娘羞得满面通红的,赶紧说:“方才朕认错人了,没吓到你吧?” 妞妞低头退开两步,“没有。” 萧槙起身,小太监过来替他穿好鞋,他才重又开口,“你怎么会进宫来了?” 妞妞小声的把自己从小洞爬出来想去大相国寺求助,结果在城门处被春末识破行藏的事说了。 萧槙想起她从洞里爬出来的样子,摇摇头,“你可真是跟你姑姑学坏了。”谢家的闺秀最是典范,唯有谢陌因为自小病弱母亲又去得早没受过什么束缚,连带的也影响到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妞妞。 妞妞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大着胆子又问:“姑丈,姑姑她出宫去了么?” 萧槙的脸沉下来,半天‘嗯’了一声,却没有细说。 外头小六子小声问春末,“你把谢大小姐带来做什么?” “她说她有要事要同皇上说。” 两人同时往里头看一眼,皇帝正在和谢大小姐说话,虽然脸上还是阴云密布,但已是这几天情绪最好的时候了。至少没有动辄就发脾气砸东西骂人的。也没有像对贵妃德妃她们那样,让她们滚开别来烦他。 “可惜谢大小姐许给魏国公的孙子了。魏国公偏偏又对战局至关重要。”春末感叹道。 “就是谢大小姐没许人也是不行的,她可是娘娘的亲侄女,又不是妹子。这姑侄同侍一君可是不行的。” 春末想了想,“谢氏家族那么多女子,也许还能找出同辈的,长得跟娘娘又很像的人。” “这个,不该咱们操心。要办那也是大公公养好了身体去办,他才是最清楚圣意的人。” “你去问问大公公行不行得通。如果可行,那皇上的感情转移到新人身上,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不只咱们做奴才的,就是陈相云太师都要松口气。” 妞妞跟皇帝说了,她想现在就去魏地,想出一份力。 萧槙摇头,“不行,路途遥遥不说,还在打仗,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就悔之晚矣。姑丈可是说过要让送嫁的队伍头不见尾尾不见头的送你出嫁。现在不行!来人,送她回家!” “是。” 萧槙醒来和妞妞说了几句话,觉得精神好多了,便让小六子伺候他沐浴更衣,今天得处理朝政了。不语大师说的对,就算她真的不在了,他此时也不可能做殉情这种事。 小六子大喜,这都第四天了,皇上终于恢复过来了。 妞妞无奈跟着小太监再出去,到了家里,趴在凳子上的旭旭控诉,“你怎么不早一步回来,等人家都挨完打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呜呜——”方才黄氏拿着荆条亲自动手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妞妞顾不上慰问他,对母亲一福,“娘,姑姑她……” “你姑姑怎么了?”听到这话,黄氏顾不上教训女儿急急的问。 妞妞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小声说:“姑姑没在宫里,按皇上的说法,她被人趁火起的时候带走了。现在九门封锁说是查找奸细,其实是在找姑姑。”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黄氏把心放下,“那皇上说没说,她是被救走还是被掳走的啊?” “没说,皇上不愿意多提这件事,我也不敢一直问。” 黄氏想了想,“那一千两银子会不会——” “女儿也在想这事,姑姑的银子放在那里除了我跟弟弟没人知晓。而且宫里确切的消息昨天才传来,应该也没人第一时间就敢到去姑姑房里偷钱,偷了一千两,又还留下那么多的。” 旭旭摸摸还在痛的屁股,继续抽气。他从来没有被打得这么痛过。不过,知道了姑姑的确切消息,还算没有白挨这顿打。 “这么说来,你姑姑应该是被救走的,也是她来取走了银子。还有,她不想回宫。”黄氏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这样就好,只要你姑姑没事,一切都还不算太糟。” 妞妞想了想,“可是,皇上的样子看起来好落魄,好、好惨,完全跟平日是变了个人似的。姑姑跑了看来对他的打击真的是很大。” 黄氏见了妞妞脸上流露同情,心头立即警钟长鸣,“真的看起来很惨?” “是啊,完全没了平日的意气风发。好像失去了心头至为重要的东西,他还说只要姑姑回来,他什么都答应。” “他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个?” “他开始把我错认成姑姑了。”妞妞想起皇帝赤脚下地抱住她,那声音里面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他抱拥的有力的双臂。 “姐,你脸红什么啊?”旭旭这会儿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纳闷的问。 黄氏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妞妞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可千万不要…… “这种悔恨的泪水最不值钱了。他要是真的爱你姑姑,怎么从前不对她好一点。非得等到失去了才来扮情圣。”黄氏越说心头越惊,陌儿只是跑了的话,能让皇帝变成这样?她从前又不是没跑过。难道所谓陌儿趁机跑了,封锁九门找人只是皇帝太过伤心之下得了癔症。实际上陌儿已经……可是,那个来取走一千两银票的又是谁。 黄氏担忧的看一眼女儿,“妞妞,你可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皇上亲自指婚给魏放的妻室。魏地十五万大军的立场关乎苍生、关乎民命。” 妞妞面上一凛,“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你也不是小孩了,我也不往深了说,自己好好的琢磨吧。” 黄氏的话很重,妞妞苍白着脸福了福身回房去。 旭旭倒懂不懂的,嘟囔了一句‘怎么不打姐姐’,然后感觉身下一凉,黄氏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给他涂药膏。 “唉,要是爷爷和爹爹在家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全家一起逃走了。现在就只有姑姑一个人跑了。” 黄氏苦笑,你姑姑到底是跑了还是……还是个两说呢。 此时的谢陌,正在客栈里,此地距离京城已有三百余里。出宫以后,衣食住行都粗糙了不少,谢陌也只有慢慢习惯。骑马久不了,所以雇马车、雇车夫。这都不算什么,第一天穿了成衣店的成衣,她身上就被线头摩擦出了红痕。 段大嫂瞠目结舍,“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五谷杂粮。”谢陌闷声闷气的说。 段大嫂嗤笑一声,“杂粮,你见过没有?” “见过的,我跟着水清幽去灾区帮忙就吃的杂粮,我只是一时不适应而已,很快就会好的。”谢陌小声的反驳。 谢陌身上有一千两银票,几十两碎银子。不过她花钱也快,今天刚花了一百五十两让小二搭线买了张路引。 段大嫂看她用左手写字,诧异道:“你两手都可以么?”她明明看到谢陌私下里也是用右手吃饭做事的。 “嗯。”左手的字体,怕是只有哥哥跟表哥才认得出来。谢陌在路引上写了‘京城莫氏’几个字。她扮男人不像,便只有还是穿女装。看看日后能不能成吧,男装还是要方便许多。至少这一路行来,不会路人纷纷再对她侧目。 她再怎么扮那份气度看起来也至少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样的人独自出门是很奇怪的。段大嫂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便被人目为了仆从保镖之流。就是小姐加仆人上路,也是很少见的。也幸好现在在打仗,没有人太关注这些。只当她们是家道中落了要去投奔亲戚的。 “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学武,我就教你两手剑。” 谢陌恨恨的想,不要总拿这个事情刺激她嘛。 写好把字吹干,好了,以后进城不用再躲躲闪闪了,住店也不用出高价了。谢陌十八九的年纪,看起来又要小一些,要扮作未出阁的女子也不难。 V 43 奔魏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段大嫂在一旁擦着她明晃晃的剑,一点不觉得这样子聊天有什么不妥。 谢陌已经习惯了,便回答道:“先找到神医给段大哥解蛊,然后……” “然后什么?” “我想请他送我去魏地。”现在这个时候,魏地比梁营更关键,魏国公始终态度暧昧,这于全盘大势不利。这里头也有她的私心,这件事直接关系谢家一百多口的生死。至于梁营,那是要靠实打实的大仗来决定胜负的。而表哥,也有源源不断的人去救他,梁骁又不敢杀他,只能把他好好供着。 她和段大嫂的交情没深到请她千里相护的地步,但是段大哥若是恢复了武功,她好好跟他说说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段大嫂还不是会一起去。 “你去能做什么啊?” “尽我所能,随机应变。”谢陌眼底一抹坚决。全家都在受难,而且天下生灵涂炭,让她独自隐居也着实办不到。只希望魏国公不是真的无信之人,左右摇摆。如今最要命的便是他的暧昧态度。不知是真的老病无力辖制儿子,还是只以此为借口,想在这场大乱中最大的得利。 谢陌开始学男人说话、走路的样子,段大嫂总是很捧场的笑倒。 “你装男人干什么啊?” “方便行事,一个女子,什么都做不了。当然,段大嫂这样的女中豪杰除外。”说到一半,见段大嫂的眉毛扬了起来,谢陌立时补了一句。 “我告诉你,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从前过得很窝囊,但是以后跟着我,不会了。” “是、是、是。”谢陌点头如捣蒜。这话让很多女人听了都会想吐血吧。不过跟这样大大咧咧的段大嫂相处,她也觉得从前搅得诸妃互斗的宫廷生活挺没有意思的。宫外是天宽地阔,不去争那一个男人,也不是就不能活了。正如她所说,宫里没有哪个女人是胜利者,还是离开最好。 至于萧槙,自然也是会常常想起的。毕竟她是她爱了数载又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夫婿。站在他的角度,他做得已经很好了。尤其他并不知道当年的实情。可是,再在宫里那样活着她一定短命的。步步惊心,好容易怀上孩子却有人千方百计的来害她。总是有那么多的好妹妹,以后还会不断增多,随之而来的就是很多很多的孩子。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她也听到了,说她在大火中毁了面容。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已经知道她还活着,给她留一条回去的路。 只是回去依然是以色事人而已,萧槙从来没有让她感受到过尊重。就这样吧,让他以为她不在人世了。他找一年两年,总不能找十年八年吧。自有百媚千红等他采撷,她也能看看外头的广阔天地,自在终老,不必在宫中变得跟姑姑一样。 段大嫂扮男人倒是很有经验的,虽然她长得美,但眉宇间英气勃发,稍微修饰一下面容,看着就是一个英俊男儿了。 而谢陌即便端坐着,也散发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媚,看着便怎么都不像了。 一路而去,到了段大嫂所说的神医住的山脚下的时候。经她调教谢陌扮起男人来就很有几分像了,戴了面具,声音也故意低沉喑哑,走路也学得似模似样。而且半路不好雇马车,她也渐渐的就能一天几个时辰在马上奔驰了。只是大腿内侧自己做了垫子绑上。她对现状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段大嫂还是时常取笑她是娇气包,但是,次数渐渐的变少了。 这一路其实也遇到过不少事,譬如有人看到谢陌花钱大手大脚断定她是有钱人想扒她钱包的,有人没看到脸光看身形就觉得是个大美人想拐了去卖的,还有采花贼直接往屋里吹迷烟的……一一都被段大嫂打发了。谢陌暗自庆幸她死乞白赖巴上了个靠山,不然一个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其实段大嫂很好相处的,只是看起来有点凶而已。当然,她凶起来也是很有震慑力的,不负玉罗刹之名。 日子久了,谢陌愈发觉得跟段大嫂相处很简单,她什么都写在脸上,想什么都敢从嘴里说出来。这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绝对实力下的自信,所以活得恣意。这辈子谢陌都没过过这种日子。从小进宫就小心翼翼的,大婚以后即便她占理向萧槙耍性子也有所顾忌。所以,她很喜欢段大嫂。真是不知道段大哥为什么要闻风而遁。 去之前,谢陌还担心神医有没有什么怪脾气,她看到话本里有本事的世外高人都是很高傲的,因为他们有傲的本钱。结果跟着段大嫂爬到半山一看,这个顾虑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一看到门口晒药草的人就兴奋了,立马扑了过去,“师傅!” 那人纳闷的看着谢陌,“你是谁?” “师傅,我是陌儿啊。我竟然不知道您就是医剑双绝的顾双绝顾神医啊。”这当然不是她的师傅,而是哥哥的师傅,她蹭着喊一声师傅而已。十二年不见,师傅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段大嫂闻言也大喜,有这层关系就更好办了。 谢陌说着取下面具,顾双绝看了半晌,“你是阡儿的妹妹?” “对啊对啊,就是我。”谢陌点头如捣蒜。 “你都这么大了啊,我离开谢家的时候你才这么点点大呢。”顾双绝一脸欣慰的看着她,然后一愣,“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在皇宫里么。这山里虽然近乎与世隔绝,但这个我还是听说了的。” “我从皇宫里跑了。爹爹跟哥哥现在被关在大理寺里。” 顾双绝蹙眉,“新帝还是对谢家动手了啊。”当年他在京城看上了谢阡的资质,便在谢府住了一年多教导他。只是那种世代公卿的人家和江湖散人距离还是太大。他把该教的教给谢阡便离开了。云谢两家的恩怨,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谢陌一说他以为还是当年的恩怨。 “不是的,一言难尽,师傅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段大嫂,江湖人称……” “玉罗刹!” “认识啊?” “认识这把除恶务尽的剑,赫赫有名啊。”顾双绝转而打量起段大嫂来。 段大嫂上前客气行礼,“见过顾前辈。”然后把来意说了。 顾双绝很爽快,“行啊,这山脚下都在传唱段大侠闯梁营救贤王的事,你把他带来,老夫看看有没有能尽绵薄之力的地方。” “好,我去找他。” 谢陌叫住她,“段大嫂,无需你去奔波,咱们守株待兔就好了。” 顾双绝道:“搞半天我就是那老树桩子。” “当然不是,师傅玉树临风,风采正当年呢。有没有法子让陌儿十多二十年以后也跟现在差不多啊。”谢陌上前挽住他的手说。 “有啊,跟我一样生活在山林之间,清心寡欲,勤加修炼,而且时时能采到些灵芝什么的好东西。我保你一直如二八佳人。” 久别重逢嬉闹一阵,谢陌正色道:“只是这样,引来的恐怕不只是段大哥而已。” 顾双绝笑道,“有玉罗刹在此,怕什么,实在不行,咱爷俩还可以收拾包包跑嘛。” “顾大夫您的剑法也是独步天下呢,不要取笑晚辈了。”段大嫂站在一边,看谢陌言谈间又自然的流露女儿态,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羡慕。 当晚便在山上茅屋里住下,顾双绝还特意过来看她,“着实简陋啊,你个小丫头绫罗绸缎玉立金莼养大的,住得了不?” “没事,也慢慢在习惯。”其实这一个来月跟着奔波,谢陌自觉身体比从前成日养着来得还强些,至于不习惯的,就去习惯好了。 “其实,段大侠就在我这里。是他让我设法把玉罗刹支走的。” “他怎么这样啊,我找他去。” “等等,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啊?”谢陌以前问过水清幽,结果她也不清楚。 “他们以前是一对侠侣,还有过一个女儿,因为玉罗刹大意,女儿淹死了,后来吵啊打啊就反目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家家一本难念的经,你别管了。” 谢陌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对自己都挺好,尤其段大嫂又不熟,最后还是带了她这个累赘上路。想来他们的孩子如果活着就跟自己一般大小。 “哦。” “不过,段大侠那蛊,挺麻烦,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引一只到另一个人体内。当然,得是高手,不然压不住蛊虫。然后我再给他们各自杀死蛊虫,这样的反噬应该就可以承受了。” “然后雌蛊雄蛊就遇不上了,他们俩都得进补。” “对!” “再然后他们两个都会有功夫,只是都要打个折扣。解蛊需要多久时间?” 顾双绝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没错。时间,大概三个月吧。” 谢陌略有点失望,原本以为可以有两个绝世高手做帮手,现在都要变成半吊子高手,还必须慢慢静养然后杀死蛊虫。然后拍拍脑袋,她也变成把人分作对自己有用还是无用了么。太现实了点。这两人能一直在这里处着,倒不失为一个转机。至于自己,这一个来月在段大嫂那里也学了不少防身的本事。再跟师傅讨点,只要不故意惹事应该没有大碍了。 顾双绝对她自然不吝啬,给了她一个瓶子,那里面的药气味发散很快,人闻到了再是厉害也是三步软倒。知道她在音律上很有造诣,还教了她一只曲子,可以摄人心魄。 几日后谢陌分别向三人告辞,然后自己背着包包下山了。她急着去魏地,没有时间耽搁。 一下子没了靠山,以后凡事得靠自己了。好在,她前后两次出门,也算有点经验了。知道了财不能再露白,及早投宿…… 因为是独自一人便改了男装又买了份路引,照段远教的去到会远镖局找一个叫谢三的镖头问有没有顺路的车子可以一起过去。如果镖局可以顺路捎她往西,会省事很多也安全。 谢三看了她递上的段远的信,还有一个牌子,立即笑容满面的问段远的伤势如何。 谢陌笑着说找到了神医,有玉罗刹守护,正要引出蛊虫呢。 谢三却笑得有几分古怪,“还是凑到一起了啊。不过能解蛊毒就好,谢天谢地!莫小哥就在镖局里住下吧,可喜正有一趟镖往那里去。三日后出发!” “呃,我住在客栈里,到时候过来跟你们会合就好了。”谢陌想想自己怎么说是女的,住到全是男人的镖局里,还不如住在自己包下的院子里好些。 谢三挺奇怪的看她一眼,也没再多说:“那也行!”心头只觉得这个段大侠小兄弟不怎么爽利,腻腻歪歪的。不过,信物假不了,那亲笔信更是假不了。段大侠还交代无论如何要保这个莫小哥周全。既然是段大侠交代的,他照做就是了。 谢陌也只有在客栈里等着。听到人议论说是梁贼一路占了很多州郡,如今朝廷的征讨大军落了下乘不由得蹙眉,嘴里的东西也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忽然见到门口进来一群人,最后被人簇拥着进来的那个人,谢陌看了一眼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好在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堂里人很多。那人没留意到她。 梁晨!当然,不是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同样戴了面具。不过,谢陌已经习惯从垂下的帘子纱帐看人,对人的身形的辨认比认脸还强。 这里是朝廷大军控制的地方,他怎么敢来,又要往哪里去?濬儿的死讯他怕是也得着了。不知道这个狠心的爹做何感想。 谢陌不敢再住这里了,快速吃了饭上楼拿了包袱结账离开。门口停着十来辆大车,梁晨是要往魏地去么?应该是,车上应该是给魏国公的寿礼。谢陌也是奔这个日子去的。她想过了,梁营她出不上力,魏地是动嘴皮子的事,或许她能出点力。反正见机行事就是了,不暴露身份为先。 现在怎么办?还去不去?她能把梁晨认出来,想必他只要注意也可以认出她来。还是得去,但是必须避开梁晨。 谢陌跑去找谢三,告诉他在客栈看到梁国公府的人,想来是去魏地拜寿的,让他赶紧去衙门告发。[] “有证据么?” “我见过领头的。” “好,小武,你带人去衙门报案,我带人这就过去。能擒得梁贼人马,便是于国有功。莫小哥,你同我们一起去。” 谢陌摆手,“我不敢去!你最好带人去城门处堵他们,然后让知县通知附近州府。” 谢三想了下,“好!” 谢陌便在镖局等着消息。 结果,镖局的人和梁府人马在城门处一场混战,官府的人收到消息赶来协助,最后擒下了五个人,全都当场服毒自尽,双方另外再各有死伤。 谢陌被通知去衙门认人。她有点害怕看那些毒发身亡的尸体,但还是只能凑近去看。 “没有我认识的那个。我只认得领头的那个。”谢陌看仔细了,里头没有梁晨。 本县的县令和来巡查的知府来了,谢陌正在哇哇呕吐,自然没有随众人行礼。她虽然觉得以后自己就是普通人了,可还是弯不下膝盖。 那两人见她在呕吐,也就没有凑过来,叫了衙役过来问了两句。知道她除了认得其中一人是梁国公府的人,其他一概不知,也就没有再问。倒是听说她是段远的小兄弟高看了她几分。 知府大人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不懂礼数,不过看在段大侠份上,而且他又指认了梁贼的人马就不跟他计较了。实则他还有些担心此人看起来文弱是真人不露相,万一是个十步杀一人的狠角色呢。皇帝都能容忍段远在皇宫‘借住’,他不计较这个小事也没什么。这人也算帮自己立了一功。 知府大人说他已经通令这一路往西的州府,沿途捉拿走脱之人。谢陌还得了一百两的赏银还有一份旌表文书。只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会远镖局损失有些惨重,三日后的出镖得推迟了。 “小兄弟去魏地做什么啊?” “送口信。”谢陌言简意赅的说。 “谁的口信?” 谢陌的眼神很直白,你的级别还不够知晓。 知府大人有些窝火,可是想想此人能一眼认出梁国公府的人,而且那双眼看着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搞不好来头真的不小。 “可需要官府派人护送?” 谢陌摇头,“多谢大人的美意,段大侠还有信给我,会远镖局出不了镖我就去找旁人好了。” 谢三得知段远如此看重,当即表示他没受伤,虽然镖局出不了镖,但是他可以送谢陌一程去到段大侠另外交付的人那里。 “连累你们不能按时走镖,真是抱歉了。” “没事儿,总镖头已经安排去其他地方借人了,镖主听说是因为这个缘由也没有怪责,同意让我们休整几天。不然你再等等同我们一道走也行。梁府的人怕是要在路上报复你。” 太引人注目了,一不小心就成了焦点,可是认出来了她又不能当没看见。 “我时间很赶。” “那就我送你吧。” 出城以后,在僻静的地方,谢陌笑着递给谢三一张面具,“委屈谢镖头要随在下藏头露尾了。” 谢三愈发认定这个莫小哥胜负重大使命,二话不说便戴上了。 “莫小哥,我们走吧。” 谢陌从来没来过这么荒凉的地方,幸好一路有谢三这个老西北照应。 找了上去,段远托的第二个人却没在家,谢三当即表示他可以一路把谢陌送到目的地去。托人给镖局送个信就是。 “那就多谢你了,三哥。” “没事儿,当年也多亏段大侠伸手我才能活到今天。小赐啊,别急,这里离魏国公还有五六百里,咱们赶一赶七八天就到了。” 莫小赐,这便是谢陌现在的化名,小赐也就是小四的谐音。 “嗯。”离魏国公生辰还有二十天,赶得及。这一路挺缺水的,不过谢陌也不敢轻易下水洗澡。即便露宿,打了水也是要设法烧热了才洗脸洗脚。还是背着谢三,一来二去的他就看出点端倪了:第一,莫小赐是女的;第二,不是江湖儿女,倒像官宦千金的做派。 这样一来,她有时候有些腻腻歪歪的就说得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段大侠派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去魏地做什么,她又能做什么。 不过,这个人虽然娇气了点,倒也不是不能吃苦,人也挺爽快。谢三决定就当做不知道她是女的,照样的相处便是。 谢陌也心知肚明,因为谢三一路对她更加的关照了。 这一路,谢陌都在担心梁晨和他手下的人报复,虽然她又换了一副模样,也难说会不会被认出来。到了州府,她就让谢三去打听那些人被抓完没有。结果说是只跑掉了一个。 跑掉了一个啊,那多半就是梁晨了。这可巧了,他们两个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了。 “小赐,明天咱们就要走到魏国公的地盘了。那可就不是朝廷控制的地方了。所以,凡事都得更加小心些。” 其实,明天要到的地方本来也不是魏国公的领地,是魏明博趁着朝廷与梁军大战趁机占去的。不过,倒是没有严禁人员往来。 谢三和谢陌把自己的路引递上,交了两分城门税又被再三盘查之后放行。进去之后,她就知道为什么魏明博要占这里了。这儿富庶啊,可以说是沙漠中的绿洲,她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热闹的市集了。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谢三听到她吩咐小二往屋里送洗澡水,便没有出去,在隔壁权当护卫。 谢陌洗了出来,顿觉浑身清爽。她从前从来没有几日几日的不洗澡过。过了一阵子,谢三敲门叫她一起下去吃饭。 谢陌见他时间掐得正好,便知道他方才是在旁边守着,以防出什么意外。本来可以叫小二端到屋里来吃的,可是在大堂用饭可以听到很多消息。有一些有用的消息都是不经意间就听到了。尤其现在又进了魏地。 “三哥等一等啊,马上好。”谢陌很快的把药水又涂到露出来的脖颈和手上。她自己的皮肤太过娇嫩了,一见就和脸上的不搭。 叫了三菜一汤正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见到有魏地官兵进来找人,问掌柜的‘可看到侄少爷了’,然后二掌柜的领了他们进到后面去。 然后就听到议论说是世子夫人娘家来人给老公爷贺寿的。 当日帮妞妞找所有国公府的人的资料,谢陌也看过。知道现在的世子夫人是梁骁的表妹,也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一个。 娘家人,侄少爷,不是梁晨吧。 谢陌一直等着看,却没有人再出来,连那两个官差都没有。估计是还有另外的门吧。 “怎么了?” “我怀疑就是朝廷没抓到的那个人。” “那也没办法了。”谢三苦笑。 是啊,已经到了魏地了。对梁晨,谢陌感觉挺复杂的。他们可以有私交,但是,这是事关朝廷和梁军胜负的大事,谁都不能含糊。 一路同行,走了大半个月,谢陌已经知道谢三是个君子。要不是这样,段远肯定也不会叫她来找他。不过,熟惯了之后,谢陌发现,谢三对她好像越来越好了。 现在他正盯着街上的脂粉铺子看。 “怎么,三哥要买一些回去给嫂子么?” “不、不是,哪有什么嫂子啊。” “那是买给你妹子的?”很少有儿子买这些给老娘的。 “啊,是啊。要不,你帮我挑挑吧。” 谢陌看他一眼,这是跟她挑明知道她是女的了。 这种铺子上的东西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帮着看看好坏还成。都看了一遍,然后拿了最好的,“就这个吧。” 谢三付了银子揣进怀里,边走边说:“怎么从来不见你身边有这种东西啊?” “我成天都戴着面具,用这些做什么啊。再说了,我一个下堂妇,还是不用的好。”谢陌不好说自己根本看不上眼,也觉得有些话跟谢三说明白些为好。她叫他三哥,不过是想着两人是同宗。要是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下、下堂妇?”谢三惊讶的说。 “嗯,我夫家规矩很大,我受不了,又发生了一些事,便是如此了。”牵着马走过了市集,便又各自翻身上马奔驰。 谢陌很快发现弄巧成拙了,谢三不但没有跟她疏离,反而愈加照顾。看来江湖儿女真是不拘小节啊。在她们官宦之家,下堂那是很丢脸的。一个家族出了一个弃妇,那是要影响整个家族的女孩子的,不管是出嫁了的还是没出嫁的。没出嫁的就没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提亲了,出嫁了的在婆家也会抬不起头来。而这个谢三,还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呢。 难道是看上了她是段远的小妹子? 好像这个人也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如果是,段远那号人躲他还来不及了。谢陌暗骂了自己一句,人家一路相送,她怎么尽把人往坏了去想。不过,好在还有个几天就要分别了。 这一日终于到了魏国公府所在的地方,谢陌去投小店。按计划,谢三明日就要离开了。 “叩叩叩”门上有人敲响,谢陌知道是谢三,便过去开了门,“三哥,总算到地头了,走,我请你吃一顿好的就当给你践行了。” 谢三的笑有些勉强,“好吧。” 谢陌叫了一大桌的菜,谢三拦到:“多了,多了,两个人怎么吃的完。” “三哥明天就要回去了,这一路得你相送,小妹省了多少事啊,聊表心意而已。还有啊,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本姓也是姓谢的。” 谢三瞪大眼,“你也是姓谢的?” “是啊,只因我这一趟来魏地不想给人知道,所以取了个化名。不过我不想别人知道,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谢三点点头,脸上一黯,然后努力笑笑,“那你就真是我妹子了。” “是啊。” “既然如此,你也别跟我客气了。镖局我一早让人带话回去了,而且段大侠要我一定护你周全,你要做什么,我在这里陪着吧,多少能帮到一些。”谢三觉得她要办的事多半是有危险的,又这么娇滴滴的,手无缚鸡之力。 谢陌想了想,“那就多谢三哥了。”多个人总是好的。而且话也已经说清楚了。 “老板娘来了!” 掌柜的和小二纷纷和走进店门的老板娘打招呼,来人便也笑吟吟的和他们说了几句,然后翻看柜上的账本。谢陌端着茶水本来要往嘴里送的,看到这个人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个老板娘居然是三丫!她看得久了点,围在三丫身边奉承的几个人都不善的看了过来。对,她穿的是男装,盯着一个女人看是太失礼了一点。 谢陌很高兴,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着三丫啊。只是,三丫不是嫁在这个地方啊,怎么会在这里开客栈啊。 三丫本来是不悦的看她一眼,却觉得这双含着笑意的眼有些熟悉。左思右想没想起来,回到家里便在纸上画了出来,看了半晌,手中的笔落在纸上画出一道污痕。 “娘,抱!”一岁多的女儿小丫丫在地上拉着她的裙摆。 “好,娘抱啊。”三丫心神不宁的抱起女儿,百百,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皇宫里失火,前皇后毁容的消息三丫这等平民还没有听说。 “当家的,今天我在客栈看到一个故人。” “谁啊?” “谢大夫的弟弟,谢百。” “什么弟弟,那不是女孩儿么。她嫁到这里来了么?那是谢大夫的妹妹,说起来咱们成亲她不是还给了你四百两银子添箱,既然看到人家了,怎么不请回家里来?”三丫的夫婿石三强问。他只知道谢百是女的,却不知道谢千兄妹的真实身份。 “她哪是嫁到这里啊,她夫家就在京城的。”而且还是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到魏地来啊。她还是再去确认一下好了。 “现在朝廷和梁地开战,跟我们魏地也断了往来,她也不太可能是出来游玩啊。” 三丫点头,“是啊。我去一趟客栈,如果是的话就说是我娘家的表亲,让她住到我们家里来吧。” “一道吧,我当年捉鱼摔断腿,多亏谢大夫及时救治呢。” “嗯。” 两人一起过去,掌柜的看老板娘下午才来过,结果又来了,还有老板也一起,便诧异的迎上来。 “没事,回去才想起下午那人好像是我表亲,可是有些年月没见面了,所以就和当家的过来看看。你把登记住宿的簿子拿来我看看。”三丫是已婚妇人,而且是商人妇。这店里的账本什么的都是她在看,也没有那么多不能抛头露脸的忌讳。 ‘莫小赐’三个字映入眼中,三丫合上簿子,“他住哪间屋子?”问清楚了之后说:“当家的,你在楼下喝喝茶,我上去看看。” 谢陌本来已经准备睡下了,听到又有人来敲门,便问:“谁啊?” “小赐,是我啊,我是你表姐三丫。” 谢陌过去把门拉开,疑惑的看眼三丫,让了她进屋,“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三丫比比自己的眼睛,“眼睛没变。不过,你要是不那么失态的盯着我看,我也留意不到。” 谢陌懊恼的哼了一声,要对眼睛做一些修饰是最难的,她现在还没那水平。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两个人差不多同时问出来。 三丫坐下来,“我先说吧,这店是我家当家的叔父的,他老人家的儿女都不在了,所以叫了我们夫妻过来。叔父几个月前也去世了。你不是……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爹跟我哥都被抓到大理寺了,我也被废了,因为魏国公出尔反尔。” “那你是偷偷跑来的?那个是你的侍卫么?” “皇宫失火,别人都以为我被烧死了。他受人之托护送我,他不知道我是谁的。我同他说我是个下堂妇来着。” “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三丫听说谢阡父子被关,谢陌还被废,脸色都变了。 “呃,其实我没想跟你相认的,就是一下子看到太惊讶了。” 三丫沉下脸,“你要做的事必定很危险,不想我们牵扯进去。可是我已经同店里的人说了,你是我表弟。而且,我们整个村子都受过谢大夫的恩惠,你跟我又是好朋友。难道让我袖手旁观么?那除非,你一开始说跟我做朋友就是逗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好玩的。” “没有啦。”三丫可以说是谢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她虽然一开始没有告诉她身份,但是却不是在逗她玩啊。 “还说呢,要不是听到水姑娘叫一声国舅,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我至今连我男人都没告诉过。他还一直以为你们兄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娘娘,您要真是看不起我们夫妻,我们也不敢高攀的。” “你小声点!”谢陌一把捂住三丫喋喋不休的嘴。 三丫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谢陌的身份要是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这里可是魏地,那位世子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你是肯认我这个朋友咯?” “认、认、认!” “那就搬我家去住,让你住客栈算怎么回事儿。而且,家里也不像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也方便。” “好!”三丫方才一番胡搅蛮缠,不就是要她答应这个么。不答应还不知道她要怎么的闹呢。 “我帮你收拾东西。话说你这张假脸,可比从前那张像模像样的多了。” “那是。”谢陌小小的得意。 三丫手脚很快,几下子就把谢陌的东西收拾好了。谢陌去到旁边叫了谢三一起,说老板娘是她的表姐,他们住她家去更方便些。 “谢三?真是巧了,他是谢三,你是谢四。”三丫听了这个称呼便笑道。 “你们全是行三的,那才是巧呢。” 谢三之前以为谢陌骗他的,不想是真的。既然真是同宗,那他也就只有死了这个心。想一想谢陌要行的事恐怕住到信得过的亲戚家是更方便些,于是也爽快的拿了东西跟着下楼。 到了家里,三丫要把正房让出来给谢陌住,她连连摆手,“倒叫你们一家子去侧院挤着不成,我看你这也是三进的小院啊,看来你现在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收拾一间厢房给我,另收拾一间给三哥就好了。” 一时安顿好了,三丫带女儿过来给谢陌看。 “你叫什么?”谢陌把小丫丫抱起来。 “小丫丫。” “真乖。”谢陌现在通身上下只得那时贴身戴着的玉,一拿出来就要露馅的,便摸着小丫丫的脸说:“表叔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小丫丫,见面礼明儿补上啊。”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我闺女还没有取大名呢,什么时候你给取一个就是见面礼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我说你好好儿的穿男装,还好我那口子知道你是女的,不然还不得多心。” “男装方便行事嘛,你家丫头老妈子不会说闲话吧。这种话传出去可不好,你注意着点。” “嗯,我见久别重逢的表弟,就是聊久点儿又怎么了。那我打发丫头来给你铺床吧。有什么不周到你要出声啊。” “嗯。” 三丫拨了个叫玖儿的丫头过来伺候谢陌。她这里一共四个丫头,两个厨上的婆子,另有些家丁。也是托叔父的福,所以她现在也是舒舒服服过上有人伺候的日子了。只是,她事事怕下人做得不好,让谢陌受了委屈,恨不能亲手来做,对下人便格外的挑剔。一时下头人私下里便有了些怨言。 谢陌看了她如今的小日子,抱着小丫丫道:“你在这里好好儿的过日子,若是让我连累在这里呆不下去可怎么好?说不定还有其他危险。” “呆不下去就卖了客栈跟你回京里去好了。我还巴不得呢。” V 44 上门 床铺好,谢陌打个哈欠,小丫丫也跟着打个哈欠,谢陌便把她递给三丫,“抱她回去睡吧,有话明儿再说。” 三丫回去,把谢千父子被关起来的事说了,还说谢百就是为此来的。 石三强一拍大腿,“肯定是被陷害的,谢大夫那么好的人,他爹肯定也是好人。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教书先生,能犯什么事啊。我就说我上次是看错了嘛。” 当时石三强在街上偶尔看到撩开轿帘的谢阡一眼,还追了半条街。国公府的下人告诉他那是京里来的钦差,当今的国舅,肯定不是他说的什么大夫。他回来就对三丫说那个钦差长得跟谢大夫挺像,难怪他看错了。三丫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起来,谢陌说要上街去,三丫夫妻便带了女儿一起。谢陌抱了小丫丫走前头,说要买一样好东西给她做见面礼,余下的人便在后头慢慢走着。 谢三记着谢陌的嘱咐,让他好好认认路,一行人转着转着便走到离国公府不远的一条街上。实际上这条街有半条都被国公府占了。他便留神看着周围的环境、地势。 末了谢陌给小丫丫买了一个银项圈,两个银手镯,又另在项圈上头挂了个小玉佛。项圈和手镯上各自有小铃铛一路摇晃着很是好听。 小丫丫也觉得好听,伸出小手不停摇晃。 三丫家住的是叔父的旧宅,用的也是从前的旧人。现在世道不太平,她手里的银钱都攒着在用。一下子见谢陌给女儿添这么些东西,便笑道:“太破费了。” “我看着这孩子就喜欢,可惜现在只出不进的。不然一定不只这样。三丫,你叫个妥当人偷偷帮我打听这几日有没有世子夫人娘家的侄少爷来贺寿的。”既然有人大摇大摆的去接梁晨,想必进府也不会悄没声息的。 方才有两批人骑着马往魏国公府去呢,想必也是奔着寿辰而来,她们都是避到一旁让路的。 三丫点点头应下。 谢陌冒险而来,原本说的见机行事,不过是想先和国公府里的几个老人搭上线。当年谢家魏家走得近,府里的下人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魏国公不是一门心思要和梁骁联手,那些人应该都还在魏府的。她的目的是混进去见一见魏国公还有魏放。 没想到能遇到三丫,这倒是个惊喜,她在这里一年了,而且石家叔父在这里几十年了,怎么都比她初来乍到好些。 谢陌还把她想联系的人也告诉了三丫,她想了想,“我尽力去打听。实在不行,也托可靠的人递了口信进去。虽然是国公府,但亲戚之间带个话想必还是可行的。” “嗯。” 回去以后谢陌继续研究着段大嫂教她的怎样让两眼间的距离,以及眼睛的大小等看起来发生变化。 “对镜贴花黄呢?”三丫敲敲门进来。 “没有,既然你能把我认出来,我让你打听的那个人多半也能把我认出来,所以我看看眼睛能不能再动点手脚。” “说到那个人,打听到了,几天前就进了府了。” 谢陌想了想,梁晨有没有见到魏国公,外头的人恐怕不知道,得国公院子里的人才知道。那就得等她跟府里的人联系上了。 “还有,你让打听朝廷之前派来的人,这个也打听到了。的确是来过几拨人,可是好像都没见出府来的。还有一些,听说根本就没能进府就死在了外头。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就魏地安稳一点。老百姓也怕卷进战争,所以议论的多一些。嗯,听说之前国公爷派了很多心腹去救淮王家眷,也只回来了两个呢。” “哦,他还派人去救淮王家眷啊,倒是有心。”淮王家眷入京的事,谢陌却是知道的。也是圈禁,跟谢家一样。“怎么,魏地的老百姓还觉得这边没有卷进战争?” 三丫点头,“我其实也在庆幸,幸亏来了这里。都说国公爷病了,信物没给世子爷,不然魏地早卷进去了。” 谢陌冷厉的道:“他虽然病了,但还掌着权柄。如果真的决意阻止,世子爷翻得起浪么。如果真的是忠臣,就该早早的表明态度和梁贼决裂。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态度暧昧,其心可诛!” 三丫小心的说:“你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话,魏国公在魏地的威信可高了。” “高到魏地的人只知国公府而不知皇帝了吧。”谢陌今日在外头听到又说‘管他谁当皇帝呢,我们就只听国公爷的。’ 对魏国公的做法,谢陌自然是相当不满的。他既然满口答应了谢阡,又订立了婚姻之约,却又这样子态度暧昧,这不是把谢家人统统往火坑里推么。现在是萧槙看她面上网开一面,只是关着、圈禁着。换了别人,岂不是早被以通敌罪论处了。既然能掌兵权,有心靠向朝廷就断没有不能把消息送出去的道理。至少,也该护住了朝廷的钦差。魏老头儿是病了,可他还没老糊涂。怕是魏世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把他打动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那个爽朗的老头儿恐怕是被不肖子辖制了。可是大战开始都这么久了,再怎么着,也该有个明确态度出来了。老头儿除了让儿孙保命怕是也想要国公府的兵权传承。就等着朝廷和梁贼两败俱伤,他好出来收拾残局呢。那个时候他是扶大厦于将倾的国之柱石怎么好再收他的兵权。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土皇帝,谁不想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老头儿心中也有算计呢。人人都有私心,这不足为奇。只是,如今半个华禹都在水生火热,可不能让老头儿算计得逞。到时候这魏地百姓对他愈发感恩戴恩,朝廷却是更加鞭长莫及了。魏家子孙说不得又要成为天下安稳的隐患。 这样的国公,以后万不可再封了,否则太祖怎么会让封王都没有权柄在手呢。华禹立国这么多年,国势渐渐不如当初,要不然怎么可能异族入侵竟险些坏了江山呢。萧槙想起衰振颓,不容易啊。(.)首先就是这一场大仗必须要赢才行。 又过了两日,三丫告诉谢陌她想见的人,今天下午回到布庄取订好的布料。 “嗯,我们也去。” 到了布庄,三丫使了银子,被人迎了进去,在里头坐着喝茶,外头是丫头在挑布料,要挑几匹好布给表少爷做新衣。 小伙计的奉承了几句客栈的生意好,听到外头说国公府的颜大娘来取定好的布料便说了声:“石大奶奶,莫少爷,宽坐,我就少陪了。” 待他出去,三丫道,“我去请颜大娘进来。” 颜大娘来取的并不是公中的东西,是她自己买给小儿子做新衣的。三丫出来她并不在意,但是听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挑布料的茬,最后掌柜的便让伙计进去库房令拿一匹出来给她挑。 颜大娘这才和三丫搭了两句话,然后也被小伙计请到内里喝茶。 她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有些疑惑,待谢陌取下面具才疑惑的走近,“你、你是……” “浣花姐姐不认得我了么?”颜大娘虽然被称为大娘,但其实也只得二十五六岁。 听到自己的闺名,颜大娘迟疑的说:“四小姐?怎么会是您啊,您不是在当、当……”颜氏当年是谢陌母亲屋里的小丫头,是在乱葬岗被谢母救回来的。母亲说过此人忠义,许多年前被魏国公手下一个大管事娶了去的。谢陌小时候在母亲床前侍疾,与她时常一起翻绳跳皮筋的玩耍。她长得与亡母又极像,所以并不难认。 “谢家的事你也不该一无所知才是。至于我,在宫中差点被人害死,被人救了就没回去。” “国公爷也在念叨呢。万料不到您会来这里。要我设法递个话么?” “递吧,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你缓个五天吧。此事就多谢姐姐了。” 颜大娘抹抹眼,“夫人从前待奴婢那么好,不敢当四小姐这一声谢。她去了奴婢也没能到灵前磕个头。” “都过去了,你别再招我。你也不能哭,回头人家看你眼圈红了要起疑的。如今你们在府里没有被排挤吧?” 颜大娘赶紧收了泪意道:“世子夫人倒是想把我们裁掉,可是我是在国公夫人那里当差的。她裁不了我。” “嗯,你先不用说是我,就说是谢隋。”既然如此,魏老头果然是存着看事态发展的心。谢隋是谢陌二房的堂兄,比她大七岁,二房一直在云阳老家。 “是,奴婢省得。” 谢陌又叮嘱了她几句,然后她便出去了。 谢陌的眼如今试了又试,终于能有点效果了。三丫说得对,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盯着她看,也露不了馅的。所以,遇到梁晨,千万躲着就是。 回去以后,三丫告诉谢陌,“我那当家的说他不会做那事,怕装得不像反而坏事。你就在安心住着,等国公府的人来接不就好了。” 谢陌摇头,“不行,我莫名其妙的就被接到国公府,太惹眼了。不过石三强不会,我硬让他装着嫌我年纪轻轻上门吃白饭把我赶出门也不行。”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办法倒有一个现成的,也只需要他把脸黑着、垮着就行了。只是,要连累你的名声。” 三丫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是要让人认为她们有暧昧。 “没事儿,我当家的知道,我去叮嘱他几句,千万别露馅坏了你的大事。” 当天下午,三丫正帮表弟量体裁衣的时候,石三强一脚踹开了门,然后黑着脸看着她们,身后是管家等人。 站了一会儿,石三强怕是快露馅了,一把拉过三丫就走。 然后就是那些丫鬟婆子在一旁臊谢陌,“来这里打秋风的,还敢跟大奶奶勾勾搭搭。” “就是,不知哪来的吃白饭的,每日里还要我们伺候,大奶奶还总是挑这挑那的,嫌我们伺候得不好。我看啊,都是有人在大奶奶面前告刁状,真当自己是哪门子的正经主子了不成。” “大爷都拉下脸了,还在这里赖着。” …… 然后是谢三过来,“我们走!” 谢陌闷声闷气的说:“可是都没什么银子了。” “没有就去挣。” 谢陌在魏国公府旁边的街口转角处摆了个算命摊子。这里不显眼,从魏国公府看出来是看不到的。但是这个转角却是个三岔路口,要到魏国公府都要从这里过。谢三就在旁边坐着,这样,万一有人要砸她摊子,也是不怕的。他们二人就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住着。早晨过来,近午回去。 平日里也有庵堂里的主持进宫陪谢陌说话,凑趣说她爱听的话,好多得些脸面。被皇后看重可是很有面子,能把旁的庵堂都压了下去。她去大相国寺又旁观过寺里的和尚解签什么的。所以,那些套话谢陌也是张嘴就来。她肚子里墨水本来就多,说是舌灿莲花也不为过。而且一日十卦,每卦任给银钱,绝不算第十一卦。三五日下去,便小有了点名声。 这个时候离魏国公的寿辰也就越来越近了。往国公府去的人更多了,多是魏地将领。看来,国公府会有大动作啊。就不知最后是老子压制了儿子,还是儿子打了翻天云,或者是父子齐了心。 “你就是莫十卦?” 谢陌懒洋洋的说:“收摊了,明儿清早。”这两天随着名声渐大,威逼利诱让她再算一卦的也有。反正,她软硬不吃。来软的,她挡回去,来硬的,便是谢三打发了。 谢三的功夫以前练得不得法,后来段远兴致来了点拨了两回,现在还是很看得的了。 “是国公府的孙少爷要你进府去算卦,别不识抬举。带走!” 谢三跑过来,“干什么?” “没事儿,听说是国公府的孙少爷要我进去算卦,一直听魏地的人说国公府仁厚呢,想来不会无缘无故伤及无辜的。你先回去等着我吧,没准孙少爷今天心情好赏我呢。”谢陌都觉得她如今是越来越不像养在闺中圈在深宫的那个谢陌了。市井里的人活得很有生气,比宫里那些只会磕头的人强多了。 谢陌扛着铁口神断、每日十卦的招牌一路进去,顺顺当当的就走到了魏放的院子,谢陌很快注意到有人在暗处偷偷打量自己。看来魏放也是处在被监视当中啊。不过,没人来拦倒是有些奇怪。她本以为世子夫人会用‘母亲’的身份拦着不让她进去呢。 进去之后见礼,谢陌做了一揖,“见过孙少爷,多谢孙少爷照顾生意,不过在下今日十卦已经满了。”这小子十来年不见,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了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在横着擦鼻涕呢。 “哦,这样啊。那我定下明日的第一卦可好?” “小的是靠这个吃饭的,有人照顾生意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以给您预留一卦。” “我要第一卦,这样,你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 “这个……我兄长会担心的。是不是第一卦也不要紧吧。” 魏放把眼一瞪,“当然要紧,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想去庙里烧新年头香。既然你怕兄长担心,我叫人把他一并接来就是。” “好吧,多谢孙少爷。” 谢陌正要退下,便另有家人说是老公爷听说魏放又弄了个算命的进府,让带过去他瞧瞧,不要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魏放便亲自带了谢陌过去,到无人的花园处,他轻声唤,“叔父” “当不起。”谢陌冷冷的回绝。 “你怎么有耳洞啊?” “小时候遇到个异族的高人收我为徒,他替我打的。”异族的确有男人挂耳环的,所以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哦。” 臭小子,眼还挺利。 “我记得谢家的叔叔都挺高的。”魏放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就矮,怎么了?”谢陌有些恶狠狠的说。 魏放却是觉得这个态度看起来真是谢家人,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陌姑姑的事是真的么?” “你说哪件?被废?”看魏放摇头,谢陌又道“被烧?是真的。”这魏国公府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魏放脚下一滞,是真的。陌姑姑在大火中毁容了。 后面被嘱咐远远跟着的下人忙过来扶,见这个算命的眼见孙少爷脚下不稳也不伸手扶一把很是不满。 “安哥,你别瞪他,是我们家对不住他们家。他是谢家人。” 安哥忙道:“是,谢少爷,小的得罪了。” 谢陌摆摆手,无谓跟他计较。 走到老公爷的院外,远远看到有人迎了出来,“孙少爷才到呢,老夫人让问了几次了。” “走吧。” 谢陌跟着进去,一身华贵的老夫人就在堂屋里,满是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谢家二房的隋哥儿,看着不像啊。” 魏放立即眼中露出警惕,挡在了祖母身前。 “老夫人,我戴了面具,所以看着不像谢家人。不然,绝计无法走到你面前的。” “这倒是,可是你让老身瞧瞧可好。” 谢陌知道人老成精,她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恐怕很难取信于她。那么,她要办的事就不好办了。说不定连魏国公的面都见不到。 谢陌看了一眼屋里,只有老夫人和魏放在,便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下头还有一张是凭着记忆里的谢隋的模样做的。她画功了得,所以这面具是越做越像,也能从人幼时的长相推知今日的。 “的确是谢家人的模样。不过,也怕是人假冒,可有证据。” 谢陌伸出左手,取了纸笔写了一句诗,“老夫人拿去给国公看吧。”上头的诗句是当年魏国公从前随谢怀远到云阳去游玩,随手写在纸上的。一直在谢家老宅住着的二叔十分之敬仰这两句。谢陌扶灵回去守孝时二叔曾经对她说起过。 一会儿,里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请隋哥儿进来吧。”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当年国之柱石的国公爷写在纸上的,家父甚为敬仰。”谢陌冷然的看着病榻上的老人。这屋里只有她和魏国公。另外的人都在外室,能听得到他们说话。(这句诗是林则徐的,这里借用一下。) 魏国公老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半晌道:“老夫不配说这句话!”他本来是想以情动人,让谢隋明白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先稳住这个世交之后再谈其它。没想到对方直接把这句年轻时的得意之作呈上。那是他有一晚和谢怀远酒到酣处时吟出来的,回屋写下后掷笔就睡到了日上三竿。一直视为平生的得意之作。 当日写下这诗时,眼前的少年尚未出生,一晃已是匆匆数十年过去。而他,也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一生功勋卓著,难道真的要晚节不保么?他这次真的能够火中取粟么?身死之后青史会如何评说? 谢陌知道魏国公此时内心定然是几十年的过往在翻滚,她也不再画蛇添足多说什么,只自行在一旁坐下。好半天才听到魏国公问:“你们云阳老家的人没有受连累吧?” “还好,目前只是长房的事,还没有波及其他各房。只是,如今娘娘……”谢陌的声音低沉下去,任由魏国公去猜后面的未竟之话。 谢家背的可是通敌的罪名,而这个敌便是魏国公府。之前被高举轻放,不外两个原因。第一,谢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第二,谢晖与魏放的婚约可能对朝廷还有用处。可是,归根结底人人都心知肚明,第一条更要紧。如今谢陌毁容,这简直可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起相交数十年的老友,如今一家老小差不多是被自己推到了断头台上,魏国公眼里一抹沉痛。 他当然是有私心的,想保全阖府上下,而魏明博再怎样也是他的儿子,而且是曾经寄予重望的嫡长子。他说的话对魏国公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他说交出了兵权,皇帝此时说得再好听,日后腾出手来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魏家。只有手里有兵权才是真正能自保的。皇帝给魏家的安稳是与谢家连在一起的,如今谢家都这样了,魏家还怎么与他们同气连枝。如今他们手里有兵权,在魏地又得人望,看准了时机再下注,到时候不管得胜的人是谁,魏国公府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魏国公虽然一直没有将信物交给魏明博,倒也默许了他的做法,任他趁势占了魏地附近富庶的地方。再听说了天下动荡,而魏地繁华依旧,他心下也是很安慰的。 只是,如今面对上门讨说法的世交子侄,魏国公却是颇为心虚。为了他的一家老小,却把老友一家老小置于那样的境地,着实是惭愧。一开始,他对这个谢隋的身份是有怀疑的,觉得颜大娘嫁过来十一年了,如果是别人刻意假冒也说不定一时看走眼。于是让老妻在外看着,若是相貌真的是谢家人的相貌再带进来给他瞧瞧。结果对方直接就把自己当年狂醉之下写下的诗呈上,那首诗事后他只对老妻说过。除了谢家人断无其他人知晓,他又没刊印过诗集广而告之。 按说,这谢隋该叫他一声伯父,却一直生疏的以‘国公爷’呼之,而且面上很是冷然,心底的怨气昭然若揭。这个年轻人说话并不咄咄逼人,但是却像是打了他两记耳光一般。魏国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今,老夫也无话可说,贤侄先在府里住下可好?其他的事,咱们再思量。” 谢陌想了想,药也不能下太猛了,于是抬手保拳,“敢不从命,只是谢隋在外头听了些传闻,心里实在有些惧意。” 这话是又刺了魏国公一下,他抬高声音叫了魏放进来,“招呼叔父到你的院子里住下。” “祖父放心,叔父也请放心。”这便是要魏放一定保她万全了。想来他也是十五六的人了,从小那么艰难的在继母敌视下长大,被指婚后处境更是不妙,但都能化解了,在府内定然也有自己的势力。谢陌来时便想过了,她只要能让魏国公相信她是谢家人,几十年的老交情还有心底的愧疚,甚至可以说她在这里代表了另一种选择,他一定会保护自己周全。所以,那些个钦差在府内府外被杀,跟她如今可以住到魏放那里,就是有没有心的差别了。 “国公爷好生休养,谢隋告退。”说完便跟着魏放出去。路上见魏放似乎挺难过的,是为了她‘毁容’的事么? “孙少爷” 魏放停住脚步,满面苦楚,“叔父,您能别叫我孙少爷么?” “你是在为我家娘娘难过么?” “当然是,女子毁了容貌是比天还大的事。尤其陌姑姑是那么爱美又那么美的人。” “你挺怜香惜玉啊,可是你怜惜的对象弄错了吧。”谢陌沉下声音。 魏放一向少年老成,听她这么说却是涨红了脸,“叔父不要乱说,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呢,只隐约记得陌姑姑很美,而且很爱美,长得不好看的人她看都懒得看。如今……” 谢陌摸摸脸,她要是真的变成了丑八怪,怕是连镜子都不会照了吧。在宫中自有万紫千红,如果真的毁了容得自卑死吧。那些女人故作同情的眼神,还有那些同情的话语淹也能把人淹死。不过那样的人,在宫里应该就不会再有人加害了。 魏放奇怪的看她一眼,对他一个男人摸脸的行为觉得很是古怪。谢陌恍悟把手放下来,“听说妞妞长大了,同娘娘很是相像。” 毕竟是少年人,魏放听了这话,好容易消退的红晕又涌上脸,然后又满是担忧的说:“不知道谢爷爷一家怎么样了?” “我动身的时候还好,可是如果你家还是这样,恐怕你和妞妞就要有缘无分了。朝廷如今没能赢得胜面,战争恐要旷日持久,朝中请杀通敌的谢家的声音此起彼伏。” 魏放脸上一黯,想要张嘴,却又觉得此刻言语很苍白。他说得再好听,国公府的兵马就是作壁上观,甚至父亲还趁机扩张势力,那也是白说。 再回到魏放的院子,谢三已经被接进府了。虽说魏放会保护她,但还是有谢三在身边安全一些。 谢陌现在发愁的就是不能让人把她的女儿身瞧破了。所以婉言谢绝了魏放遣过来的丫鬟近身伺候。 刚安顿下来,便听说世子夫人过来了。 “三哥,你偷偷去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好。”谢三点点头。 “算了,不用了。你歇着吧。”还是等魏放自己来告诉她吧,他若是不说她再想对策。这国公府可也是藏龙卧虎啊,定然容不下有人这般偷听。一旦被发现,谢三会有危险,她要做的事恐怕也会受阻。 如今谢三是压下了心底的一丝朦胧情愫,只想着莫小赐做的是大事,而且是利国利民的。他便只是全心全意的助她而已。而且越相处越觉得莫小赐其实很厉害的,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他站在旁边看她给人算命,忽悠得人团团转,最后心甘情愿的奉上大笔银子。而且因为银钱任给,居然还有人攀比斗富,她就笑眯眯的在旁边把折扇打开又收拢,收拢又打开的也不说话。那扇面一面是她自己画的画,一面是她提笔写的‘莫十卦’三个字。还有人出千金买她的扇子,说是画好字也好,他一个江湖人是看不懂了。她说等她吃不起饭的时候会考虑一下卖或不卖。那人大怒之下看他手按在剑上便说了一句‘不识抬举’,甩袖就走。 事后她笑嘻嘻的说如果没有他,她就不拿这把扇子了,会更加的低调。不过现在装神秘拿在手上还是有点好处的。 如今她又这么顺当的进了国公府,虽然用的手段他不尽知,但她也坦承相告:她是云阳府谢家的人。那个家族,即便是他一介武夫也听总镖头那个爱读书的儿子提过,传承了几百年的清贵世家,比华禹开国还要早上一百多年的。历代不知出了多少文坛魁首,清流领袖。据说那一家的男女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他起初觉得总镖头那个儿子读书读痴了的。现在见了谢陌,才觉得人家说的句句是实,越发觉得云泥之别。再者,他无意间还听到她睡梦中念叨什么哥哥的,想是仍放不下旧人。于是,揣在胸口的脂粉盒子便一直揣着了。 魏放得到通报,脸上一沉,然后又回复原有表情迎了出去。他今日引谢隋入府是趁了父亲在外督战尚未回府,继母又外出的功夫办的。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找上门来了。 “母亲注意脚下。”魏放上前扶了世子夫人,亲切的说。这两人十来年当着人扮母慈子孝俱是熟络无比。 “母亲车马劳顿,有什么叫儿子过去说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跑这一趟。” 今日早起世子夫人便被国公夫人打发到庙上替她上头一炷香去了,说是昨晚做了不吉的梦。婆母差遣她自然不敢怠慢,毕竟世子爷和老公爷近来关系也缓和不少。如果她和婆母关系弄僵了,于公于私都不妥。结果半路上就听说魏放引了府外的算命先生进府。梁晨立时提醒她过去看看,这种时候各路将领都往这里来,明着说是来祝寿的,暗着可就不好说了。如果让魏国公当着众人把传承的信物交给了魏放可就大大不妙了。她听说不但是魏放自己见了,还引到国公那里去了,不消别人多说,立时便过来了。作为媳妇,她先回府去向老夫人回报今日烧头香的情况,可后者听了两句就让她走了,更是没有机会见老公爷了。于是转身便奔魏放这里来了。公公婆婆可以说不见就不见,但这个继子可不能将她拒于门外。 “这个时候怎么好随便引了不相干的人到老公爷跟前去,放哥儿你也真是的。” “不相干的,是祖父听说了我找了个算命的入府,所以说要看看,省得孙儿年幼无知放了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好在,这位莫先生是真有才学的,并不是骗人钱财的人。便让孙儿留在身边,随时听指点呢。” 郭氏暗暗咬牙,又拿老东西来压自己。可是既然是老公爷吩咐让留下的,她也不好赶了人走。就是要赶也得有由头才行。 “不是说铁口神断么?叫来给我算一卦。” “母亲不知道么,莫先生一日只算十卦,绝不加增,方才祖母也想叫他再加一卦的,无奈不能坏了人规矩,于是预定了明日的第一卦。”魏放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莫先生还有三不算。” “都有哪三不算?” “天下大势不算,因为他不配算这个;各类时辰不算,譬如择日产子、生老病死的年月;同行、自己、死人也不算,这是祖师爷遗训。” 郭氏蹙眉,“那还剩下什么好算的,偏他规矩多。”又不好说留错了人,那不是说老公爷老糊涂了么。那老东西才没有糊涂呢。还有眼前这个看似恭敬的小东西,都挡着她自己生的哥儿的道。 “那可不好说,儿子听说莫先生每日里的十卦都是早早就收摊了。如果不是祖父的面子,明儿的第一卦定然是订不了的。” “他还要出去算卦?” “是,儿子每日上午都有课,下午才得闲,他便下午再来教导儿子。” “府里给你挑的先生,哪一个不是饱学鸿儒,怎么又冒出这种野路子的人来。既是老公爷交代的,那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你也不必替他瞒着,反坏了你祖父为你好的心思。” “是,儿子知道了,劳母亲挂念了。” 郭氏拉拉杂杂的和魏放说闲话,他也不能不应,心头暗自着急,怕是郭氏的人到背后找谢家叔父去了。 的确是有人到旁边厢房找莫十卦去了,还正是侄少爷梁晨。他怀疑那个莫十卦是萧槙派来的人。这一路到魏地原本很是顺利的,可是半路突然出了变故,所有的随从都被沿路击杀,只有他一人逃脱。而这个人又这么合适这个时候到了国公府,还比早到一步的自己先见到了魏国公,又住到了魏放的院子里,最好是能一举杀了。 于是,进来的时候便故意的落后了一步,在这院子里找寻莫十卦的踪迹。可惜,只看到了一个侧影就被谢三喝破了行藏,然后这院子里的侍卫也纷纷过来。 梁晨笑说定是丫鬟给他指错路了。侍卫便告诉他正房在哪边,又殷勤的领着他去了。 魏放见到梁晨,便上前拜见表兄,对这个表兄他着实有些嘀咕。说是郭氏的侄儿,瞅着跟她却一点不像。 “你祖父精神想来是大好了,连个不相干的外人都能见。想必也可以抽时间见一见母亲这娘家侄儿吧。” “这个,老人家的精神一阵一阵的,儿子也不能知道。” “就是叫你见到祖父精神好了提一声。” “是,儿子知道了。”待送走了人,魏放去把事情对谢陌说了。 谢陌揉着额角,“那位表少爷进来找我的下落呢,我怕他要对我下杀手。” 魏放也觉得不得不防,“不然,你今晚住到我屋里去,这样我看谁还能杀得了你。” 谢陌笑道:“如果你们早些有这样的心对待前几拨的钦差,就不用我跑这一趟了。你把屋子让了我住,你自己却搬去哪里?” 魏放一愣,他没打算让出自己的屋子啊。何况,他虽然唤对方一声叔父,但谢家再是大家族也没有这个理吧。好歹他还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呢,身份也是很矜贵的。除非是皇家或者宗室,其他谁在身份上大得过他去。何况,魏国公府是有实权的,比那些闲散宗亲更有分量。 V 45 吐血 谢陌见魏放一愣,也作出自己误会了的表情来,一脸歉然。(.好看的小说)她只是要表达她不想跟魏放住一个屋而已,哪怕是一个套间都不行。万一这小子拉着她联床夜话怎么办。这可是表示亲近的手段之一。 “侄儿的屋子正房虽然只有一间,但厢房还是有的,住着比客房也舒服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谢陌当晚便住了魏放隔壁的的厢房。谢三又住在她的隔壁。谁料到梁晨下手狠辣,不但是客房,竟连魏放的正房都不放过。谢陌被谢三护着逃时心道失算了,没想到梁美人原来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还想趁机把魏放一起干掉。知己不知彼,这次惨了。她不知道梁晨虽然在她面前不管立场如何都是手下容情的,如今又不知是谁当然是要斩尽杀绝。 对魏放下手,郭氏只敢暗着来,梁晨却是准备釜底抽薪了。魏老头的儿孙辈,最出挑的就是这个魏放,最有变数的也是他。而且有他在,老东西就不肯见自己,今晚一并除掉就没了最大的障碍。 谢陌学的那些都只有近身的时候才好施展,所以只能被护着逃命。幸好她记得那次半夜闯入刺客的事,于是没有脱衣是和衣而眠,于是逃起命来甚为方便。 魏放见她完全是个累赘,一边镇定的让人鸣锣放烟火,一边把她往身后推。可是梁晨既然要下手,怎么可能不准备充分。郭氏多年经营,这一次听了梁晨的话,除了没有亲自派出杀手是大开方便之门。至于梁晨这边,除了他自己那拨人被谢陌指认半路不断被追杀,另外安排潜来魏地的几拨人都已是安全到达了。两下里一汇合,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这形势魏放一看也明白了,估计那女人是想把自己弄死彻底把国公府掌在手中了。祖父母毕竟已经老迈,自己这个非亲生的嫡子自然是除去最好。不过他倒真没料到这女人的胆子大到在府里下手的地步,而且还能找来这么多的高手狙杀自己。 其实出现今晚的局面,谢陌和魏放就是个没有互相坦白造成的。谢陌没有告诉魏放她认出来了那是梁晨,因为不想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而魏放没有告诉她如今府里暗地里已经是势成水火,你死我活了。 “叔父,你跟我进密室。” “好!”谢陌顺手拽了一把谢三,叫他跟上,这一场大混战,可不能让谢三出事。国公府的侍卫不少,忠于魏放的纷纷在赶来。而且来拜寿的众将领也住在附近呢,这里鸣锣放烟火的能不赶过来么。多谢三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会少。 一时几个近身侍卫护卫着魏放往密室去,谢陌跟谢三紧随其后。眼见着有魏放心腹去开密室的机关,却听到一声轻笑,梁晨!原来最大的危险在这里。 谢陌回头怒视他,这么多年,她真是错看他了。艳如桃李,毒如蛇蝎。不,是她自己错了,如今大家是敌对的,当然不会再容情面。 梁晨被她那般咬牙切齿的瞪得一愣,手下已经拦住了逃到此处的魏放一行人。他来此是打算趁乱杀了魏放,然后辖制魏国公。魏放一死,老头儿的血脉就捏在表姑姑手上了,再不会有别的望头。各为其主,这个疑似朝廷派来的莫十卦,干嘛用这么这么愤恨的眼神看自己。而且,这眼神还莫名有点眼熟。不过此刻也不及细想,走脱了魏放,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梁晨袖剑滑出,剑柄握于手掌,便加入了战团。 彼此人数差不多,又都是高手,一时难分难舍。 谢三看着那个机关想过去打开,这样至少躲在众人背后的莫小赐能跑进去,却被暗器伤了大腿。谢陌赶紧扶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了,赶紧的去看流出来的血,见是鲜红的才放下心来。谢三则咬牙点了附近的穴道止血。 谢陌不由道:“魏放,你这里难道没有可以制住人的机关么?” 魏放刚格开一剑,便答了一句,“一起玩完。” 谢陌明白了,机关是要把敌人诱到某处然后发动的,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一场混战,开机关就得全部中招。 魏放手下的人道:“孙少爷,不必管我等,你去开机关吧。”只要保住了魏放一人,他们就没输。 谢陌不知道魏放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牺牲所有人保全他一人。而梁晨这时挥剑缠上了魏放,不容他有走开去发动机关的机会。他眼底也很焦急,此事不能拖得时间久了,不然,那些赶来救援的将领都到了,就杀不了魏放了,当下下剑更是辣手无情。嘴里更是说:“此行只为杀魏放与莫十卦,别同旁的人耽误时间。” “是。” 当下便有一人抽身过来要杀谢陌。谢三靠在多宝格上挥剑替她挡了几剑,但他腿伤不好挪移,便渐渐落了下风。 谢陌的手在背后的多宝格上摸到个花瓶,趁他们打斗时往那人头上砸过去,被躲开了去,谢三趁机刺了对方一剑。再看眼场中谢陌吓了一跳,魏放已经被梁晨刺中左肩头,鲜血直流。 眼见魏放的人纷纷挂彩,谢陌心头又有了置身黑熊掌下时的恐惧感。上一次是梁晨救她性命,这一次她要办的事方现曙光,就要被他斩杀于剑下了。虽说这样可以不欠他的,但魏放若是被杀,断了魏国公这一脉,他命不久矣的人了,国公府迟早落在世子爷手里。到时候那十五万兵马不能收归朝廷,谢家一百多口要陪葬不说,梁骁如虎添翼,却是要山河变色了。一念至此,摸出怀中藏的竹笛,然后蹲下扯了一片衣襟下摆撕成布条,递给谢三和刚被手下拼死护着送到这边安全地带来的魏放,自己再堵了耳朵。师傅说索魂魔音功效非凡,她练习的时候自己也每每都是堵了耳朵的。 谢陌没有内力,但师傅说她练了许久神谷的清心咒,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要对方没有防备,一时被制住便没了抵抗力。随着她的吹奏,果然场中情势渐渐变了,有几个内力差的先丢了兵刃,梁晨讶声道:“索魂魔音?大家捂住耳朵。[]” 当下是不分敌我的都放下了屠刀,伸手去捂耳朵或是运内功抵挡。但渐渐的还是有人七窍开始出血,魏放受了伤虽然堵了耳朵也有些受不了,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谢陌见场中人都倒下了,便停了笛音,低下头去看他的伤势。 “好生厉害!”梁晨的声音。 “躲开!”谢三忽然扑过来,撞偏了谢陌,他自己却被梁晨的剑插中。 “三哥”谢陌惊呼,然后再想拿起笛子来,却来不及了,梁晨已经点了她的穴道,然后朝魏放而去。 谢陌轻叹口气,功亏一篑。这也是她对敌经验不足造成的了。 千钧一发之际,听到一声‘放箭——’是国公府的箭手到了。立时,二十只羽箭破空而来。梁晨就地一滚,竟然滚到机关那里,搬开机关,闪身进密室去了。 “孙少爷——” 那群人抢过来,扶起倒地的魏放。 谢陌现在就盼着魏放还是清醒的,不然她和谢三的处境就危险了,而且谢三为了给她挡剑可以说是身受重伤,再不包扎恐怕就来不及了。 “是我们救了你家孙少爷,请你帮我朋友叫大夫吧。”眼见那为首之人抱起魏放就要走,谢陌估计魏放也让她震晕了,同满地的人一样。也不知有没有人因此死掉。 那为首之人疑惑的看她一眼,然后再看看满地的敌我双方的人,现在,国公府的人正在绑杀手,救治自己府里的侍卫。 “你?”显然是不太信。 “我吹出锁魂魔音把他们震晕了,我朋友失血太多,赶紧帮忙叫大夫吧。”谢陌见谢三的衣服像是都快被血浸透了,着急万分。 “先叫大夫来。”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这么吩咐。反正不管实情如何,这两人现在也跑不掉。他自己则是把魏放抱到一旁的空屋子,然后让时常来请脉的大夫赶紧过来。 那些人见谢陌文文弱弱的,便解了她的穴道,让她照看谢三。谢三的情况很危急,别说嘴唇,脸色都发白。但是,所有人都在为魏放的伤势奔忙,这边草草包扎灌了碗药后就没人管了。 谢陌一边担心谢三,一边担心魏放,这两人如今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心里还暗暗担心梁晨,有一队人追进密室去了,然后入口堵了很多人。不知那密室有没有出口,要是没有,梁晨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死定了。一边又笑,他们终究是敌对了,她怎么还在为他担心。 再看一眼谢三,他这么拖下去不行,失血过多,该当用参汤补补。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关顾着魏放,他们被忽略了。 门口有国公府的侍卫守着,谢陌过去掏出两锭银子托他们搞点参汤来。那两个人把银子推了回来,“你们到底是不是同党还不知道呢,现在忙乱没人顾得上你们也就罢了,还想要参汤。” “要审问、要过堂,总得人活着吧。你们看守着却把人看死了,回头国公和孙少爷问起看你们看怎么怎么交差?”心道那些人怎么一个个还不醒啊,醒了也好给做个证啊。不能再拖了,不然那个姓郭的女人来了,还不得整死他们啊。 可这些侍卫不为银钱所动,谢陌想着云阳谢家人这个块招牌不在国公跟前也没什么用,万一有世子夫人的人知道了,先行下手杀了她和谢三更不妥。此际才觉得自己这么进府着实太冒险了。即便魏国公和魏放有心护她,也得她能见到他们的面啊。 见到远远儿的有灯笼过来,近了才看到是两架肩舆,一前一后抬着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国公夫人肩舆旁边跟着的正是颜大娘。谢陌心头一松,知道国公夫人八成是颜大娘搬来的。 颜大娘知道谢陌进府后,嘱咐了几个小厮时时留意给她报信,方才得到消息吓了一跳,生怕谢陌有什么不妥当,又想着万一世子夫人为难,自己人微言轻的,便去求了国公夫人。意外的顺利,因为老公爷说不能再对不起故交。 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朝这边看了一眼,都进了魏放的房间,颜大娘走了过来,“二少爷,您需要什么?” “我朋友失血过多,想讨点参汤。颜姐姐帮忙打点一下。”谢陌把银子递到她面前,颜大娘不肯接推了回去,“我打发人去厨房想想办法,那里有我一个姐妹。” “嗯,快一点,我朋友恐怕撑不住了。” 过不多久,颜大娘果然弄来了参汤,还有另外一些失血病人需要的东西,那些侍卫见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老夫人又特意说了一句‘你就在这边照看着’便没有为难,让她进去了。 颜大娘知道谢陌不会伺候人,就是会也不能让她伺候这么一个陌生男子。于是便一手一脚的照看着。 然后,那些被震晕的侍卫纷纷醒转,言明当时的情况,这下谢陌的境况更是大为好转,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位侍卫大哥,我很担心孙少爷的伤势,能告诉我实情么?” 侍卫一阵犹豫,如今,孙少爷的伤势可是不能外传的。 “不能说就算了。”谢陌叹口气,如果魏放死了,这盘棋便也跟着死了。魏国公一个快入土的人,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自己断子绝孙了。如果魏放死了,就是萧槙说日后肯放了他另外一脉子孙,他怕是也不敢尽信,说不得真的随儿子倒向梁骁了。即便能证明此次刺杀是梁国公府所为,但为一个死去的孙子报仇和保全剩下的儿孙,很难说他会怎么选。他其他的儿孙可已经是明言投向了梁骁了。 无奈之下,谢陌也只好踱到床边去看颜大娘照看谢三。 颜大娘在国公夫人面前还是很有分量的人,侍卫们见她如此对待这个莫十卦,心头都有些疑惑她是什么人。谢陌却知道今后她云阳谢家人的身份是保不了密了。(.无弹窗广告)从颜大娘危急中搬了国公夫人来就瞒不住了。 好在,服下了颜大娘端来的参汤,虽然是给魏放备下的剩的,但总是上好山参熬的,而且还有其他的伤药也一并是魏放用剩下的好药。第二日谢三虽然没醒,但看起来气色却好多了。可是魏放的消息却探不到。 “颜姐姐,你回去歇了吧,你都一夜没睡了。”谢陌倒是被她赶去隔壁睡了一觉。 “我叫个可靠的人来替我,您可不能做这种事。” 谢陌挠挠头,“哦,我也怕我粗手粗脚,反而帮倒忙。” “不是这个理,您是什么人?什么人配让您伺候?” “他是患难之交,又救了我的命,倒不是这个理。” “不然,我能这么上心么。” 一会儿,来了一个叫胭脂的小丫鬟,颜大娘细细嘱咐她,“这位少爷有什么吩咐,你都要照办。” “是,大娘,我知道的。”又蹲身给谢陌行礼,“莫少爷好!” “好!” 颜大娘便走开了,谢陌一边吃送来的早饭,一边和胭脂说话,问了些她自己的情况。吃完了让她收拾了下去,还打赏了她一个银锞子。胭脂推了几次还是接了,越发的殷勤。 谢陌心焦的望着魏放休养那个房间,门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昨天见到人进进出出,今天却安静得很。 魏放小子,你可千万挺住啊!你小子如今是一身系天下安危啊。谢陌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说国公爷召见,她托了胭脂好好照看便跟着去了。 路上那个引路的小厮忽然压低声音,“奴才是朝廷派在国公府的人,如今还有钦差暗地里到了,让小的和谢少爷打声招呼。” 谢陌狐疑的看他一眼,“钦差是谁?” “云阳侯宁耕。”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哄我?” “如今的危局,需要共同应付,小的哄谢少爷又有什么好处。” 谢陌皱眉,“怎么,你在国公爷身边伺候,也不知道孙少爷的情形?” “小的不过是小厮,哪得与闻重大事件。就是您的身份也是颜大娘昨儿去求了国公夫人在府里传开小的才知道的。如今老公爷调了来拜寿陆续抵达的各路将领进府直接看管起来,比之前更加的严。他们只听国公爷的话。” 谢陌明白了,她现在还算是安全的。但关键还是要魏放能挺过来。心头不觉有些遗憾,之前遇到师傅她本来还想拐了他一起来的。要是他能来,今天就不至于不知道魏放的具体情形。 谢陌进了魏国公的病房,见他脸色更为青白,人昏睡过去了,心头暗叹口气。哥哥说过魏国公只有三五年活头,这中间还得静养,不能动气。发生昨天那样的事,虽然没有证据,他怕是心知肚明吧。世子夫人明说是在魏放那里照看,估计已经被看管起来了。到时候如果魏放死了,魏国公要杀郭氏泄愤,梁骁也不会为她出头。因为嫁她过来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了,以后国公府的主子小主子都是亲梁的。这个表妹还活着与否就不重要了。说不定郭氏自己也会含笑九泉呢,以后她的儿子就是国公的世子了。说不定还想着梁骁许的一字并肩王,好做王爷世子呢。 算了,不去想旁人的事了。她自己如今的处境正艰难呢。还有宁耕,他差不多当爹了吧,怎么被派了这么个差使。他那个人有点木木的,不如宁耘成天在内帷厮混的人灵活多变,应该是不能把她认出来的。不过,他现在躲在哪里在呢。 还有三丫夫妻,知道昨天国公府出了大事,怕是在担心自己吧。好在颜大娘说了会帮她捎口信回去。 接下来要怎么办? 魏国公叫她来,自己却又昏昏沉沉睡着了,估计昨晚没敢合眼。谢陌心头还是怨他,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他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形,自己病得起不了床,媳妇要要杀孙子。 屋里有魏国公的贴身侍从,看那身板像是行伍出身,过来给谢陌斟茶,请她稍待一会儿,国公爷昨晚一宿未睡。 “哦,没事儿。” 谢陌昨天也没有睡好,昨天太险了,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屋子里点着助眠的香料,谢陌一会儿也就撑着头睡着了。 谢陌在宫外这一个月过得精彩纷呈,宫内却也是暗潮汹涌,毫不逊色。 郑达还在养伤,听到小六子说的话当即把脸沉了下来,“闭嘴!这种话怎么能够乱说。谢家大小姐那是皇上明诏指婚给魏国公孙子的,你如此说法是坏她闺名。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就算没有这回事,这里头也乱着辈分呢。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提起!” 说什么皇上同谢大小姐一番畅谈之后就振作了精神。定然是个巧合!昨日不语大师也离开了,想必离开之前对皇上有一番痛心疾首的劝说,这才让皇上今日振作起来,重新处理朝政。如今江山不宁,不是他可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时候。 “大公公,那在谢氏族人里找一个与娘娘长得相像的同辈女子呢?” “娘娘为什么被废?” 小六子没话说了。谢氏家族还背着通敌的罪名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选谢家女子入宫呢。那不是让皇上背负贪色误国的骂名么。 “这件事需从长计议。你回去吧,我不在,你就要多盯着点。纵使你们是好心,也不能再议论此事。更不可让这种说法流传了出去。” “是。” 郑达想了想,皇上如今正悲恸万分,怎么可能就接受旁的女人了。至于替身,也不必去谢家找了,别苑不是有个现成的胡采女么。他到时候好好探探皇帝的心思,再找个恰当的机会安排这件事。马屁拍错了可不行。 接下来一个月,皇帝可以说是全身心的扑在朝政和军务上,完全的不近女色。 云裳抱着女儿蹙着眉在想,从前不管再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便是谢陌被废了之后,朝廷和梁贼开战,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个月也还有那么几回呢。 这是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呀呀”萧荻看母亲不理会她,便使劲的叫,又伸手去拉她的衣服好争取注意。 云裳摸摸她的嫩脸蛋,还说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周岁生辰宴呢。也好让内外命妇知道如今谁是后宫之主。可是现在这样,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个时候简办,也可以落个好名声。 “就是要委屈你了,荻儿!” 萧荻被亲得笑呵呵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花。 “来人,去请魏嬷嬷过来!” 父亲曾经提醒过自己,要打听什么最好是能说动魏嬷嬷代劳。毕竟她进宫二十多年,那些人脉是真的不可小瞧。只是,之前她也说起过,可是魏嬷嬷都跟她装糊涂,只做没听懂。 不过,这一次皇帝一个月都不召幸后宫,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过问了吧。 后宫又没有太后,至于小姑姑,在皇上面前其实没什么面子,只是名声好听,是先帝宫妃中位份最高的。靠她,可以对后宫有一些震慑作用。但在皇帝面前,还是魏嬷嬷更加的说得上话。所以,她肯为了荻儿留在慧芷宫,实在是对她大大有利的一件事。 魏嬷嬷很快过来,“娘娘,可是小公主睡着了?”魏嬷嬷对这个长得像太后的公主,那是一千一万个的喜爱。 萧荻听到她的声音,扭头伸手讨抱,云裳吃醋的说:“哎呀,魏嬷嬷不在眼前,你才肯让母妃抱啊。” “小公主是知道娘娘事务繁忙啊。”魏嬷嬷看到摊在云裳面前的彤史,后者说:“本宫也知道自己只是代管后宫,可是既然代管,也得过问。”脸上一片愁云。 魏嬷嬷多少也有些耳闻,“真的一个月都没有……” “是啊,除非是幸了乾元殿的宫女。” 魏嬷嬷摇头,“不会的。”皇上的性子历来是不吃窝边草的。他也不喜欢身边的女人是有那种想法的,有的话都会被疏离。已经醉后有一个贤妃的先例了,不会再碰身边人的。而且,她从春末夏初那里知道的消息也是这样。 “以前从来没有过。” 魏嬷嬷低头,是啊,皇帝才二十四五,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没道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是从岫云宫失火开始的。这件事皇帝定性为失火而不是别人故意纵火。可不管火怎么起的,都不影响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魏嬷嬷知道云裳说给她听的意思,低头慈爱的看着小公主。 “荻儿的生辰宴,本宫打算简办。” 魏嬷嬷点头,“这个时候在打仗,娘娘如此做,正是为皇上考虑。” “嗯,你带荻儿下去吧。” 嗣后,得知魏嬷嬷往贤妃宫中去,云裳露出一丝笑容。贤妃,她病遁得也够久了。这一次她代掌后宫,贤妃躲在自己宫中不出来,德妃淑妃暗地里总是使绊子。可是,她拉拢了不少低位妃嫔,上头又有小姑姑帮衬,身边有魏嬷嬷石嬷嬷出谋划策,她还是撑过来了。 而且,皇上是一力支持,把后宫的权都放给了自己。只要没有出大篓子,他完全不过问。所以,即便有什么不妥,有小姑姑、魏嬷嬷、石嬷嬷三个人帮着谋划,她也能够补救。让那两个想看笑话的失望了。 至于贤妃,她如今也该看清楚了,谢陌是不可能再得势了。后宫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容貌,容貌毁损,那恩爱也就绝了。 一开始知道谢陌毁容的时候,云裳不否认自己心头暗喜。这样,谢陌就不可能再出岫云宫复立后位了。她从小就讨厌谢陌,从几岁时谢陌就一直压在她头上。人人都说她比自己聪明伶俐,出身也比自己高。谢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清贵世家,而云家先是靠了姑姑以美色入侍先皇,后来才是靠爹爹的军功站稳脚跟。跟谢家比,云家始终脱不了以色事人和爆发户的嫌疑。只有富贵过了几代,才能在朝中真正站稳脚跟。如今,云家已经有了一位太后,只要她能当上皇后,云家就能再上一层楼。 只是,有时候想起谢陌来,也觉得心头百感交集。如果谢陌遇到这些事,就从此失宠,那么云裳也觉得皇上太过薄情了。谢陌尚且如此,那自己呢?想一想不由得物伤其类。 可是,谢陌不落马,怎么轮得到她呢。她知道自己比姑姑是差远了。 谢陌之前用贤妃用得很好,她也希望能把贤妃拉到自己这边来。毕竟其他的都是低位妃嫔,肖充容那样有儿子的自己也不想为人作嫁。 而贤妃,有能力,而且同云家渊源颇深。只要她此时愿意投靠过来,自己的力量会大增,这是两相得益的一件事。谢陌可以给她的,自己一样可以给。她看得出来,贤妃要的不是爱,而是在后宫很滋润很超然的生活。 而贤妃听说魏嬷嬷来了,立即带着人迎到二门处,弯腰阻止了她的行礼,“嬷嬷快请起!” 进到里面坐下,魏嬷嬷便问贤妃的身体是不是好些了。 贤妃笑着说是比之前好多了。 “不是奴婢倚老卖老,娘娘这次怕是失算了。” 魏嬷嬷指的是贤妃认为皇后还会复立,所以病遁一事。 贤妃蹙眉,“依你老人家看,岫云宫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谢娘娘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恐怕只有岫云宫和乾元殿的人才知道。”之前,魏嬷嬷也想过,贤妃这么笃定的隐退了,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她怀疑谢陌根本没毁容,是皇帝为了保护她才这么说的。在后宫,什么女人没有人嫉妒加害,那就是毁容的女人了。到时候时机成熟了,随时可以说恢复了容貌。可是看贤妃如今的模样,也不像是知道什么内幕。 “那娘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也很茫然,现在后宫的局势看不透。嬷嬷,您呢?”贤妃初入慧芷宫做宫女的时候,就是魏嬷嬷在调教,后来见她资质很好才推荐到太后跟前的。所以,在魏嬷嬷面前,她也不说虚的,因为糊弄不了她。 “我,我不过是在慧芷宫带带小公主,之前会帮贵妃,是因为后宫这个时候不能乱,皇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后宫。不过,贵妃比三年前是长进多了。” 夜过初更,萧槙推开手上的奏折,看一眼旁边当值的郑达,“你的肩伤,好全了?” “嗯,奴才养了一个月了,好全了。” “当时,还多亏了你。”不然,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如果被房梁砸中头,说不定就完了。然后唯一的皇子才满周岁,成年的亲王淮王又深陷敌营,朝政非得大乱不可。到时候让梁骁趁势夺了天下去,他可就罪过了。到了地下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奴才份内之事,皇上不要这样说。” “很多事朕心里都有数,这后宫的事也是一样。” “皇上,歇了吧,您这样不管不顾的疲累,有时候连着两三宿都不歇息,累垮了可怎么好。您得为江山保重龙体啊。” 萧槙回到这一个月以来起居的西轩室。岫云宫谢陌的住处化成了一片灰,这里却也没留下她太多的痕迹。萧槙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头拿出明黄色的布料包着的包袱。里头包的是谢陌给他做的东西,从最开始的香囊、荷包,到后来他缠着她做的亵裤都在里头。还有几件谢陌惯常穿的衣袍,就搁在西轩室的。 “她竟然就只给我留下了这些。”萧槙把东西包好,又重新珍而重之的放回去,“对了,坤泰殿她住了两年多,应该还有东西才是!” 郑达见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只得挥手让端洗脚水上来的夏初先下去,自己跟了出去。 一直走到坤泰殿的门口,萧槙止住脚步,“让人去把玲珑传来,皇后的东西放在哪里只有她最清楚。要不然朕一通乱翻,不但翻不到,翻乱了皇后回来非得怪朕不可。” 郑达心道小谢娘娘离开坤泰殿时,体己的东西都是拿走了的。留下来的全都是身份所限不能带走的。那些凤袍什么的,不是早打发人取走了么。再说哪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啊。可是,这个时候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赶紧打发人去传玲珑来。 玲珑很快被叫了来,脸色很是不好,像是还在生病的样子。她从岫云宫起火后,就一直时病时好的。半夜被人叫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色。 “玲珑,这坤泰殿可还留有皇后什么东西?”萧槙一见她就急急的问。结果却被身边人递上的一只凤点头的金步摇吸引了目光,那金步摇明显在火中灼烧过,那是谢陌平日里最喜欢的,几乎日日都戴在头上。他伸手接过,细细摩挲。 玲珑行礼后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心头一股怒气一下子就冲了起来。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皇后又怎么会死,还死得那样惨。玲珑压根不信不语大师含糊其辞说可能皇后没死逃走的消息。如果皇后要逃走,为什么要用起火这种方式,还死了那么多护卫。大可以用凤点头金步摇里的假死药。就是用,也不该是挑小娟当值的时候,也该是自己当值的时候,那样才好行事。都是这个人,他有那么多女人,就有那么多女人来害皇后,都是他害的! 而且,方才她本来还在被窝里偷偷摩挲着金步摇流泪,也被那些人抢了去。 “这是你在灰烬里找到的?为什么不交上来?”之前他曾经下令凡是皇后的东西统统都要交上来。 玲珑抿嘴没有出声。 “罢了,念在你也只是想睹物思人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方才问你的,坤泰殿什么地方还放着皇后的小东西么?” “有,坤泰殿里尚有一样东西是皇后亲手所为。” “在哪里?马上带朕去。” 玲珑点头,然后领着萧槙往后面院子里去。 萧槙有些纳闷,东西不在屋里倒在院子里不成,难道谢陌还埋了什么宝贝在树下? 玲珑停在谢陌记账的树前,萧槙看着上头挺整齐的划了二十多道痕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娘娘亲手记的帐。” 萧槙看了一眼,“你细细说给朕听听。” 郑达借着月色看到玲珑低下去的脸上有一丝诡异的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用眼色去制止玲珑再往下说。可是玲珑只是视而不见。 “这第一道是大婚那晚,皇上很粗暴的欺辱了娘娘,然后半夜撇下娘娘去了慧芷宫。那晚是奴婢扶着娘娘进的浴室,她脚步都不稳当。后来娘娘偷偷在浴池里哭,奴婢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不敢进去。” 萧槙心口如被钝刀子来来回回的摩擦,郑达也顾不得许多,“玲珑,慎言!” “你站远点,玲珑你继续说,这每一道的来历都跟朕说清楚。” 郑达无奈退后,皱着眉头听玲珑一一道来,一直说到谢陌腹中胎儿不保。见皇帝忽然一口血直喷出来,就喷在手里握的金步摇上,赶紧过去扶住,“你闭嘴!” 玲珑被人按着跪了下去。郑达招呼人抬轿子过来把皇帝抬回去。 萧槙靠在郑达身上,“甚有胆色嘛,你想死?朕偏不成全你。很好,这宫里还有一个人像朕一样的难过。你,回去养好身子,十日后到乾元殿御前奉茶。”谢陌同他说过,想把玲珑嫁出宫去。还问过他,江啸有没有在军中混出什么名堂。好,既然是谢陌的意思,他就成全她。到时候只要江啸没有战死,他就把玲珑嫁给他。 至于皇妹,江啸于她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缕情思。经过这么多事,想必早已淡忘。日后再给她另择门当户对的佳婿。 V 46 识破 玲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处置。 郑达狠狠瞪了她几眼,然后招呼人赶紧把皇帝抬回去,召太医正来诊脉。 太医正听说皇帝病倒,赶紧的便过来了。皇帝已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了。诊了脉之后,郑达急急的问,“怎么样了?” “皇上身体一直很好,可是这一次是一直以来堆积的疲累和强压的哀伤全部涌上来了,不好治。不过,依我看,还是这么发泄出来好些。不然,一直这么下去,会折寿的。” “那,吐了血不要紧么。俗话可是说一口血十年命啊。” “吐血当然不是好事,如今也只有慢慢养。” “如今的局势,如何容得慢慢养啊?”郑达愁道。 “现在人年轻,这么来一下还伤的起。如果是年纪大了,那恐怕……” “怎样?” 太医正看一下面色苍白昏睡的皇帝,“恐怕就跟先帝一样了。”说完走到一旁去开方子去了。 郑达现在真是恨死玲珑了。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忽然胆子变得那么大。 玲珑? 郑达想到这里,心道糟了,皇帝是自己走着进了坤泰殿,却是被抬出来的。这恐怕已经引起各宫的察觉了。玲珑那个丫头,此时怕是处境不妙啊。皇帝变成这样,真想干脆任她自生自灭算了。可是,不行啊。那可是小谢娘娘最看重的人,皇上被如此顶撞尚且饶了她。 “小六子,快去打听玲珑在哪里?多半在贵妃宫里,你先往那边打听。” 还有,皇帝病成这样,可如何是好。这怕是许久都不能上朝了。万一有人趁机向对皇上做什么,夺了大位,那可不是小事。 如今宫里,云太妃和云贵妃姑侄做大,而淑妃和德妃结党,贤妃不出头,肖充容就守着二皇子。二皇子才一岁多,如果太师联合云太妃和云贵妃,利用这个孩子把持朝政可不是小事。 萧槙这个时候也醒了,也立时想到他这一病倒可能出现的局面,虚弱的说:“去,丞相值房找陈相,不在的话就去陈府。还有禁军统领,还有侍卫统领,还有云太师,也叫来。” “是。” 可怜陈亚夫也是刚睡下,又被叫了起来。闻说皇帝吐血昏迷,赶紧的便坐车进宫。 萧槙便在病床前支撑着把朝政大权托给了陈亚夫,京城皇城安危就交给了禁军统领,而乾元殿则由大内侍卫统领亲自带人守着。军情一律报到云太师处。 而引起这番变故的玲珑,此时正被魏嬷嬷罚了顶着一盆水跪在慧芷宫的空地上。 皇帝被抬走,她刚走到坤泰殿门口,就被慧芷宫的侍卫带走了。 云裳脸带煞气的看着玲珑,“说,你对皇上说了什么,把他都给气倒了?”一边又派人去打听皇帝到底怎么样了。 玲珑抿嘴不答。 “不说是吧,本宫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来人,掌嘴!掌到她说为止。” “贵妃娘娘,奴婢是岫云宫的人,不属后宫管辖。您无权惩戒奴婢。” “你个贱婢!你以为现在还是谢陌风光的时候啊。” 石嬷嬷拉了云裳袖子一把,“娘娘,她说的也有道理。您要是惩戒她,给那两位知道,又有话说了。” 这个时候,乾元殿还没闹出那番动静,所以云裳想了想便作罢了。那两个家伙就在旁边等着挑刺,她不能把把柄留给她们。谢陌的贴身宫女她要是打了,怕是皇帝也饶不了她。而且显得她很没有心胸和气度。 “把她送去给魏嬷嬷,告诉她皇上让这个贱婢气得路都走不了,是被抬上轿子的。” 魏嬷嬷听说了,便罚了玲珑顶着一满盆水跪着。一边到侧殿来问皇帝到底怎么样了。 “嬷嬷来得正好,本宫也担心得很,想要去乾元殿看看呢。”云裳站了起来。 魏嬷嬷沉吟一下,“娘娘,还是先等消息吧。皇上不是明旨禁止宫妃去乾元殿么。” 云裳懊恼的锤锤掌心,“那,嬷嬷去看看吧。有什么情况,带个话回来给本宫。” 魏嬷嬷心头也在担忧,便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看看。” 一路坐轿子到了乾元殿,正遇上陈相、云太师等人往里走,魏嬷嬷赶紧避到旁边去。 都把文武之首叫来了,看来真是病得不轻。魏嬷嬷心头焦急,好容易等到陈相云太师出去了,又见到大内侍卫统领关雄新亲自守在宫门口。魏嬷嬷更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这个架势好生吓人。 内室里只有太医正和郑达、春末夏初几人,郑达听说魏嬷嬷在外面便让人领了她进来。 魏嬷嬷走到床前,看到皇帝消瘦成那个样子,不由得心痛万分。萧槙打从出娘胎一直是她在照看着,一直都是胖乎乎、壮壮实实的,一年半载也不会吃一次药的人。如今竟然如此苍白无力的躺在那里。 萧槙勉力睁开眼,“嬷嬷来了。” 魏嬷嬷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是怎么了?”又转向郑达,“你是怎么伺候的?” 说话间,云太妃、云裳还有德妃淑妃等人也都到了。就算之前不知道,得知半夜开宫门迎了两位重臣前来,又命关雄新守了殿门,这会儿也都知道了。 “咳咳,让太妃进来吧。其他人就免了。”萧槙叹口气,当皇帝生了病想静养都不可能。还得料理这一波一波的人跟事。这西轩室可是谢陌的地方,她不会想见到那些人的。 云太妃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吃了一惊,然后把太医正叫了过来询问。太医正便把操劳过度的话说了。 “那本宫怎么听说是被个宫女给气着了?人还被魏嬷嬷罚跪着呢。” 郑达看一眼皇帝,躬身道:“太妃娘娘,皇上不是让气着了,是在坤泰殿一时触景生情,这一个月一直都一心扑在朝政军务上,这还不都是让梁贼给害的。” “皇上也该好好爱惜龙体才是,梁贼再是嚣张,还有满朝文武替你操心。你要是倒了……” 萧槙勉力笑笑,“朕也是一时心急。” “那,让裳儿来照顾你吧。” “后宫此时不能乱,裳儿还是替朕掌管后宫好了。这里有魏嬷嬷和郑达就够了。让她进来吧,朕亲自给她说。” 郑达出去宣了云裳进来,德妃、淑妃还有肖充容等人都目光灼灼的目送着她进去。贤妃也面色不好,她不争宠,但是也并不想被边缘化。在雍王府、在后宫她一直都是得到皇帝信任,很超然的地位。如今这样子,却是把她看成后宫里普通的一个妃子了。 云裳进去,看到萧槙的形状,心头更是恨极了玲珑。早知情况如此严重,她定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她。不过不急,她人还在慧芷宫呢。 萧槙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云裳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皇上,裳儿只想陪着你,守着你。后宫的事,就让姑姑照管吧。” 萧槙摇头,“你和小姨,替朕把后宫看好!” 云太妃想了一下,那两个女人的确是不好对付,她在旁边出个主意还行,让她独立去掌管,她不行。 “裳儿,还是依了皇上吧。后宫安宁,皇上才能安心静养。” 半晌,云裳哭哭啼啼的应了,“好吧。那皇上你要快点好起来。” 萧槙点点头,“对了,玲珑是不是在你那里?” 云裳看向魏嬷嬷,后者道:“听说是那个贱婢害皇上病倒的,所以奴婢罚她跪着呢。” “不关她的事,只是赶巧了。郑达,你让人把玲珑送回岫云宫去休养,朕看她也是病病歪歪的。” “是。”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再把淑妃、德妃和贤妃叫机那里,朕嘱咐几句。” 于是三妃进来,皇帝嘱咐了几句让她们和云裳齐心协力的话,也就让他们出去了。 魏嬷嬷便留在了乾元殿照看萧槙,她待他睡着了,便把郑达叫到了一旁,“小谢娘娘她现在到底怎么样?皇上如此悲恸到底是为哪般?” “小谢娘娘她、她没了。” 魏嬷嬷瞪大眼,“烧死了?” “嗯,只是皇上不肯信而已。不语大师怕他受不了,就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留一线希望总是好的。那么今晚又是怎么回事?玲珑到底做了什么?”魏嬷嬷想一想谢陌,也觉得她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她对她的怨恨,一时也减淡了许多。看到皇帝这样,如果谢陌能够陪在他身边,情形一定不是这样。如果她可以复活,好好的陪着皇上,她也就不恨了。那个年轻的皇后,从小就得天独厚啊,居然这么早就夭亡。 “今晚皇上把玲珑叫去,让她找一找坤泰殿还有没有娘娘的遗物,然后皇上就触景生情。至于玲珑,她当然也是。那丫头倒是个忠心的,有殉主的心思呢。”郑达再恨,此时也只有捡着魏嬷嬷喜欢的话说。 “哦?难怪皇上要护着她了。怎么又听说要来御前奉茶的?” “皇上说玲珑和他一样的难过。” 这个魏嬷嬷倒是能理解,那个时候太后先皇相继去世,她和于嘉可不是一起分享难过,增进友情来的。这么一来,她对玲珑的不满倒是都消去了,反而劝郑达不要针对她。因为郑达话音里有怨恨她还是听出来了的。 皇帝在此时重病,牵动朝野。宗室、朝臣纷纷上了问安折子,萧柏也拉着萧枫和他一起上折子。之前岫云宫大火,他也上折请旨想去探望谢陌,结果被皇帝打了回票。话说得非常的不客气,说皇后的事朕自会操心,你就照顾好病重的皇姐就是了。 萧枫这一个多月也多得萧柏照顾,两姐弟的感情称得上是突飞猛进。所以萧柏一来找她,她便应下了,虽然心头对皇兄还不无怨恨。 结果一进去,两人都傻眼了。都没有想到萧槙当真就病成了这样。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萧枫心底的怨气也渐渐少了些,不管怎么说皇兄毕竟还没有对濬儿下手,濬儿是病死的。 萧槙看到他们两个的站姿隐隐透着亲密,心头微微叹口气,“枫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皇兄比我瘦得还厉害呢。” 这倒是实话,萧槙不容易生病,这一次病倒好像就特别不容易好。这都养了十来天了,还是这样。每日里有半个时辰能打起精神听陈相和云太师择紧急重要的事项禀报就不错了。如今的云家,风头一时无二。谢皇后被废,云贵妃掌宫;谢家被圈禁,云家在前朝掌朝政。而与云阳侯府联姻的陈家则是第二家族,完全不能争锋。 萧柏站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再提他要去救大皇兄的话了。他在公主府照顾了萧枫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不语大师有意为之,就是要让他们这对感情淡薄的姐弟好好增进一下感情。怪不得会那么轻易答应借武僧给他去救人。 而现在,二皇兄和皇姐都病病歪歪的,他怎么好提起他想去救大皇兄。而且,他的确也没什么别的用,只能用身份号召一下。但是又必须担心他也给人捉去了。 萧枫和萧柏都在旁边温言问候着萧槙的身体,一时气氛非常好。萧柏便想趁这样的气氛再提一次去看谢陌的事。这个时候提,二皇兄总不会再拒绝了吧。他实在是很担心皇嫂。他十二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皇嫂了。一是他大了,二是就要去封国了。 没想到,他刚张嘴,皇帝先开口了:“三弟还没有去看过大皇嫂和小侄儿小侄女吧?” “还、还没有。她们不是戴罪之身么?” “没有的事,朕不过怕她们被不相干的人滋扰,这同公主府还有谢府是一样的。朕现在不方便去,你就去看看吧,长嫂如母,你同大皇嫂也好好亲近亲近。” “是,臣弟遵旨。” 萧枫想了想,倒的确是,府邸被封起来,的确是减少了很多滋扰。倒也是一种保护,心头的怨气便又去了一些。 “好,去瞧瞧你们各自的母妃吧。” “是。” 姐弟俩走到殿门外,萧柏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失去了去看皇嫂的机会,皇兄很不喜欢他亲近皇嫂。也只有叹口气,和萧枫一起往清宁殿去。 云太妃因为不方便出宫照顾女儿,所以一直很担心。见她进宫来,说起萧柏病中的照看,还有为濬儿的事奔忙,心头也很是感激。从此开始善待起萧柏的母妃。 萧槙看弟弟妹妹的身影消失,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然后从枕头旁边拿出被包着的金步摇,这是重新洗净后的了。萧槙一边摩挲着一边状似自言自语的开始说:“一开始吧,只是看中她的家世,又因为她是那个女人一心相中的儿媳,所以决意抢过来。再然后,关注得自然就多了。到后来每每看到她对大皇兄撒娇,我心头就不舒服,非要气得她那张小包子脸鼓起来不可。其实心底巴不得她也向我撒撒娇。可是,她背了人就会针锋相对的跟我顶嘴。我居然跟一个小我六岁的小女孩也能拌起嘴来。她当着大人都是一副典范的闺秀模样,不负谢家女的身份。可是私底下嘛,呵呵,很不像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萧槙喝了郑达喂到嘴边的水,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一直很羡慕父皇母后的感情,不知不觉的就把感情投放到她身上了。可是,她却是一直懵懵懂懂的。直到后来经过大河历险还有时疫,才对我动了情愫。回京之后,父皇指了婚。那个时候我真是快活!美人在怀,总有一日江山也会到手。可是晴天霹雳一般,为了家族利益,她竟然害我进内惩院,差点圈禁终身。母后和父皇又相继仙去,那个时候迎她为后,是想好好利用她的家族,狠狠的折磨她的。可是后来又忍不住心软,折磨了她自己也不好过。好在后来转过了弯,才对她好点。不然,我今日岂不是要更加的后悔。她是要越相处才越知道是一块珍宝,可是,我把这块珍宝弄丢了。她是可以辅助我实现一生抱负的贤后,是可以让我倾心去爱的娇妻。可是,这三年时光居然被我自己浪费了一半。我只是要她为我的大业去忍耐,为了前朝的势力,迟迟不肯肃清后宫盘根错节的力量。到最后,让她遭遇这样的不幸,悔之晚矣啊!” 玲珑细数的一件件一桩桩又浮上心头。玲珑当然是站在谢陌的立场指责他,可是,他那时的确是待她不够好。故意的要她伤心、难过。如今想对她好一些,却是悔之晚矣! 不语大师说他不明白谢陌到底要什么,其实他明白的。只是,他不想给,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就是她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朝政需要。他的确过不了那个坎,不能真的当做当年的事没有发生过。 他让她等等,等到他把朝政都握于手中,等到他终于放下当年的事。 其实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动过放弃谢陌的念头。但是每当升起这个念头,觉得她也不过尔尔,并不比别的女人就怎么样了,她就会让他惊艳一下,或大或小。大大小小的惊艳加起来,就成了放不下。 郑达一直没有制止皇帝说这么多话,这些话皇帝也没别人好去说了。他在旁边听着,脑子里也不断浮现谢陌从小到大的可爱模样来。就是他,那晚看到烧焦的尸体也是难过得不得了的。看皇帝倦极睡去,他交代小六子好生守着,自己去到外面。 出去就看到玲珑正被人领进来,郑达眼睛顿时结成了冰凌子一般,向她射眼刀。 玲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病糊涂了,居然胆大包天的把那些事情一件一桩说得是清清楚楚。别人是酒后吐真言,她是病中吐真言。后来想起当时的场景才觉得有些后怕。她不怕死,可是并不想连累家中的父母兄嫂还有侄儿侄女。 而皇帝,不但没杀她,后来有人要向她下毒手还保护了她。郑达屏退左右,把玲珑拉过去从窗口让她看皇帝如今是怎生模样。 “只顾着自己说得痛快,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啊。皇上如今还不能理事呢。长此下去,不得大权旁落么。如今本来就在打仗了,再因此在朝中弄出一个二个权臣来才好啊。更有甚者,如果皇帝就这么去了,唯一的皇子年幼,又会出现什么事,主幼国乱!到时候的乱局谁能收拾?你要殉主你找个地方一头碰死就好了,为什么要带累那么多人。” 玲珑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皇上点你在御前奉茶,你要是再敢犯糊涂,我饶不了你!” “是!” “现在皇上在病中,不用奉茶,你且去做杂活。” 因为郑达这就话,玲珑顿时从御前奉茶的上殿宫女,变作了下殿的打杂宫女,什么粗活重活都要做。 她从前是坤泰殿的掌班女官,即便从前在谢家,那也是嫡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哪里做过什么粗活。没几天就磨得肩膀通红,手也粗了。最后居然是魏嬷嬷给她求了情才得到解脱。 魏嬷嬷还说了郑达一顿,让他以己度人。不然,等到萧槙昏昏沉沉中想起她来,怕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而让皇帝振作起来的则是沐阳大长公主的一顿哭诉。 “皇上让耘儿去了战场,这也就罢了。耕儿他才当爹啊,居然派到魏国公府那样的虎狼窝。之前的几批钦差可有一个活着回来么?姑姑就这两个儿子啊!可怜小团团才满月啊!” 萧槙心头巨震,是啊,他把无数人的儿子送上了战场,他自己怎么能够这么倒下呢。无论如何,他不能做这样的千古罪人!陌儿的仇,他也还没报呢。 这以后,精神先慢慢的的恢复了,然后身体也被调理的见好。而朝上不少人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大权旁落不是好事,被云太师掌管了兵部统管战局也有隐患,还是皇帝自己来料理这一切最为妥当。不然,人心惶惶之下,要打赢仗就更加的不容易了。 小公主的生辰宴很是低调的完成了,萧槙当时养得差不多了,还抽空去露了个脸。只是,太医正的医嘱,让皇帝暂时禁绝女色。这一条让后宫闺怨丛生。 当时玲珑在旁边听到皇帝吩咐太医正这么说时,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皇帝这是干什么,倒像是要给娘娘守身一样。可是,他又能守多久呢。一年半载已经算是旷古绝今的皇帝了。总是要有人代替了娘娘的位置,坤泰殿的,还有皇帝心里的。到时候娘娘也只不过是被翻过的一页而已。 如今,玲珑最关注的就是魏地传来的消息了。每当有这样的消息,她总是尽力尖着耳朵去听有没有对谢府有利的。她一家人现在也都被圈禁在谢府里呢。这,应该也是娘娘最关注的吧。 有的时候,皇上也会把妞妞小姐和旭旭少爷一起叫进宫来陪他说说话。叫上旭旭少爷,这是为了避嫌。她冷眼旁观,皇上倒没什么歪心思。不过跟她一样,想在妞妞小姐身上看到娘娘的影子罢了。她问妞妞小姐,岫云宫失火的事老爷和大少爷知道了没有,后者说叮嘱了旭旭不准说漏嘴了,他们都还不知道。 派宁耕去魏地当然是有缘由的,宁耕是云阳侯,云阳是他的封邑,而云阳谢氏则是他封邑内的子民。 谢陌知道来的钦差是宁耕,心头也是这么琢磨的。不过宁耕居然也是秘密潜来的,她倒是没料到。看来是打算相机行事了。 谢陌想到这里,头从撑着的手上滑落,重重一点,人也醒了过来,就见到魏国公正靠坐在大迎枕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谢陌一凛,“国公爷?” “还是连声魏伯伯都不肯叫么,小丫头?” “啊——”谢陌震惊了,居然被认出来了。 “昨日老夫被那两句诗弄得一时心神激荡,居然没看出你是女子所扮。”他这辈子也算是阅女无数了,昨天居然被这丫头蒙了过去。不过今日细细看来,不就看出来了。不过,看出是女子,然后猜到是谢陌,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谢家的其他女子,但是仔细瞅了瞅,睡着了微微撅嘴的小动作,却跟小时候一般无二。他自己没有女儿,对谢陌那可是百般疼爱的。还跟谢怀远玩笑的说过干脆送给他得了,拿什么换都成。谢怀远当时把眼一瞪,说他是想挖自己心尖子上那块肉。 魏国公当时自然只是说说而已,因为知道谢陌是谢夫人拼死生下来的。只是回去之后却是怪责妻妾,居然连个闺女都生不出来。好容易生出来一个,又夭折了。 谢陌问明白之后叹口气,扮的就是扮的。居然连多年不见的魏国公都能凭一些小动作把她认出来。其实这也是因为魏国公心头愧疚,所以时常想起老友来,当然也会想一想小时候的谢陌。所以,才很快对上了号。方才的问话也是试探,不想果然是她。 魏国公还在等着。 谢陌哼哼了两声,然后说:“魏放没事?”有事老头子肯定没这闲情逸致研究她的小动作。 “死不了。”魏国公心下失望,看来这回把这记仇的小丫头得罪得是有点深了。 “那就好,不然我全族都要陪葬。” 魏国公老脸泛红,“得理不饶人!人谁还能没有点私心啊,没有私心那不是完人了么。” 谢陌不客气的说:“据我所知,皇族中都有两个这样的人。他们不是圣人,只是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真的对黎民百姓最好。” 魏国公羞惭的低下头去,淮王不愧曾是他一心要拥立的储君。当初他派去的侍卫,只回来了两个,却是被梁骁收买了的。还呈上所谓淮王手书,让他出兵和梁骁分兵并进。 当时,他那不肖子就拿着那封书信来跟他要信物。他也是诸般犹豫,差一点便取出来给他了。幸好其后有被梁骁灭口却侥幸逃脱的人回来说明真相。那封书信根本是梁骁手下一个师爷模仿淮王笔迹写的,然后再用搜来的淮王印信盖上。 只是,虽然知道不是淮王本意,魏国公还是被儿子等待时机,相机而动的建议打动了。这比淮王,当然是境界差多了。还有一个,自然是不语大师,那就更是不敢去比了。 “怎么会是你来?脸没事吧?” “哦,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传成我毁容了的。回头在钦差面前,国……”想到有求于人,谢陌只得改口,“魏伯伯千万替我隐瞒一二。”宁耕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而二哥谢隋云游天下,也不在云阳,这个不怕人去查。不然,她也不能冒了他的名。如果她没记错,二哥上次给大哥捎来的信里是说他买船出海去看《山海经》里所载的异国去了。 “你偷偷跑来的?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还不是被你老人家逼出来的。” “我有那本事把皇后从皇宫里逼出来?是你自己在皇宫里呆不下去了吧。至于你家的事,放心就是了。”说到最后,魏国公面上已是一派肃然。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魏伯伯从此刻起就把我当谢隋看吧。您那好儿媳郭氏……”谢陌试探的问。老头儿这一晚上想明白了? “已经杀了,还有那走脱的杀手,老夫定然也要找出来千刀万剐。说起来昨天还多亏你救了放儿一命。”魏国公把谢陌盯着。 谢陌嘿嘿的笑,“自救救人而已。还有,我不会回宫的,你不要指望我给你什么承诺。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救谢家老小。你要想保住你那不肖儿的命,得跟钦差去讨价还价。”幸亏师傅教她锁魂魔音,不然昨日魏放死了,情势可就是急转直下了。更幸亏弓箭队来得及时,不然她这个没经验的家伙就害死很多人了。 魏国公眼里闪了闪,“不回去了?皇上怕是不答应。”如今这位皇上,从小就是豪强霸道的性子,跟淮王可不同。谢陌若是嫁了淮王,说不得还真的可以假死从宫中逃遁,淮王权当不知放她自由就是了。那位嘛,除非是不知道,一旦知道了怎么可能放着自己媳妇在外面瞎走动。 “魏伯伯,你连魏放都不要说,省得他将来为难。” 魏国公点点头,“钦差是谁?” “云阳侯宁耕。”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谢陌知道他是想起了上一代的云阳侯,沐阳的驸马,宁耕宁耘的父亲,然后又想起了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 “魏伯伯,您可得喝了孙媳妇的茶,再看过曾孙才行。”谢陌知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你家那个小丫头不到十三吧,等她过门或许大家伙为了圆老头子的愿可以等到,至于曾孙子怕是不容易啊。” 谢陌抿抿嘴,也是,生育可是一个生死关。她可舍不得妞妞这么小就去闯这道关口,即便因为战事提前过门,最好都要让他们迟些圆房才好,至少得及笄。 “您老人家可不能再动摇了。”这回换谢陌目光灼灼的盯着魏国公。 魏国公叹息,“那杀手是我媳妇儿找来的?她怕是没那本事找到那么多武功又高嘴又硬的死士吧。” “不是的,是梁骁派来的。跑掉那个你当是谁?” “谁?” “梁晨。” “原来是他,那就非抓住不可了。” 昨夜的刺杀让魏国公下了最后的决心。谢陌不敢想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的跑来拖延了一点时间,魏放就那么死在梁晨手里,事情是不是就要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好,丫头,不是,贤侄,老夫要派人去迎钦差入府了。” “太好了!对了,你让人把我的两个朋友也接进府里来吧,我怕有人找他们报复。” “行!” 三丫和石三强抱着女儿跟着国公府的人从侧门进来,而宁耕则是风风光光的从大开的中门被迎了进来。 他这次来之前是跟陈俏诀别了的,可是没想到居然轻轻松松的就以钦差身份进了国公府。 这个差事,容不得他不接。皇帝任命他无法不从,而且云阳是他的封邑,他也无法推迟。而从私人情面来说,他能顺利和陈俏成婚,那也是欠了皇后的大人情。如今她被废又毁容,娘家遭了劫难,他说什么都要来走这一趟的。 想来此行如此容易,是沾了那个先来一步的云阳谢氏子弟的光。看来云阳谢家果然是地灵人杰啊。这个人才他得替皇上好好的招揽到。 魏国公重病卧床一时起不来,魏世子尚在外统军未归,而嫡长孙魏放被行刺重伤不起,所以摆起香案后代魏国公接旨的便是国公夫人。旨意上是皇帝赐下的寿礼,都是轻便易带又价值不菲的。妞妞曾申请过同行,被皇帝驳回了。 国公夫人叩首后两手上举过头顶接下圣旨,“臣妇代夫接旨,叩谢天恩!” “国公夫人请起!晚辈欲前往探视魏国公,还请前面带路。” “宁侯爷随老身来。” 拄着龙头拐杖的国公夫人领着宁耕进去。宁耕记得临行前皇帝的嘱咐,绝口不提魏国公曾有反复的事,只传达了皇帝对他身体的关心等等。 等他们说的告一段落,国公夫人小心问道:“宁侯爷,皇上可说了要如何处置老身那个不肖子?” 宁耕点头,“正要说到这个,魏世子助纣为虐,皇上的意思是要国公废去他世子的资格,另立世孙。收了他的种种权利,让他富贵终老。妻室嘛,日后二老再为他另外续弦就是。至于其他子女,日后由世孙处置。”这话说得很清楚,郭氏须杀掉。 魏国公点头,“皇上可有旨意?”光是口谕可不行,回头皇帝不认账怎么办。 宁耕从袖中另拿了一份圣旨出来,上头是皇帝的手迹,而且盖了玉玺。这一次来萧槙把可能用到的圣旨都给他了。 “好,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再是不肖,终是我儿啊。”有了这个东西,他才能最后下决心。魏国公把这道旨意交给老妻亲自保存,然后叫了跟随多年的将领前去将魏明博拿下,把他带出去的军队召回。 “国公爷好好休养,晚辈就告辞了。” 国公夫人叫来总管,让他亲自带钦差去安置。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把晚辈与那位云阳谢家子弟安置在一处院落?” 魏国公笑笑,“可以,那样还可以把分散的人手集中起来保护。” 宁耕出去,看到国公府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完全是一副把府邸当军营治理的架势。听说昨晚发生了一场让情势逆转的刺杀,是谢隋拖延时间等到了救援的人到达,这才保住了世孙性命。不然,这府里就只剩下亲近梁贼的魏家子孙了。他们这一行人怕是要步了前几批钦差的后尘。 宁耕既是感激,也有意为国揽才,便在放下行囊后亲自去拜访谢隋。随从小声嘀咕,“您是侯爷,又是钦差。方才好一番闹腾才安置好,那谢少爷也该当知道才是。他一个白衣,再是谢家人,也该他来拜见侯爷才是。” “你知道什么,不是他,我们今天能不能进这国公府都是两说,说不定就要横尸街头。”宁耕自然带了不少高手,不然也不可能在烽火中冲州过府抵达此地,内里不少还是侯府的家将。这些人虽然是觉得国公府防卫格外森严,但对横尸街头的话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谢陌的确一早已是知道宁耕住到这个院子来了,料到他会来拜访。当下听石三强进来说了,便整装迎到门口,拱手为礼,“宁侯爷”。 “久闻谢家子弟芝兰玉树,今日一见才知不只长房如是,整个谢家俱是如此啊。”宁耕笑着也拱了拱手。 拱手为平辈之礼,谢隋是个白衣,虽然伯父曾经为相,姑母堂妹曾经为后,他也是白衣。他只行拱手礼,宁府家将未免有些不舒坦,只是碍着宁耕才没有出声。 谢陌微微一笑,抖开折扇轻摇,有时候该装蒜就得装蒜,“谢家祖上曾被太祖拜为客卿,世代沿袭,所以谢隋行拱手礼并无失礼。宁侯爷,我说得对吧?” V 47 成功 这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不过熟悉开国那段历史的人还是知道的。(.好看的小说)宁耕也是功勋世家,又从小在南书房给萧槙伴读,国史是读得烂熟的。当即颔首,“正是如此!”他心头很欢喜,谢隋主动提及客卿身份,想来是愿意再助他一臂之力,来日也许也愿意随他回朝效力。所以,宁耕对此人也就格外的客气。 因为此时虽然魏国公接了旨意,但是事情还没有最后尘埃落定。寿辰就在三日后,到时候当着所有赶来的将领宣布了传承,将信物直接交付世孙魏放,然后魏军开拔协同朝廷军队与梁军苗兵作战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而这三天,魏世子很可能会垂死挣扎,他手上不会一点力量没有。还有,逃走的那个梁国公府的人,他还有没有别的同党。这些都需要考虑到。 谢陌也是考虑到这个,所以让魏国公把三丫一家三口接进了府里。 “这次的事多亏谢少爷了。”宁耕由衷感激。 “我姓谢,大伯一家还需要魏国公没有叛国的消息去洗刷冤屈呢。再说了,侯爷可是我们云阳封邑的主人呢,何必跟我客气。” 宁耕点头,“方才当我面,魏国公已经让人去要拿下魏世子了。” 谢陌开始还担心宁耕会不会也把她认出来,所以刻意避免一些习惯性的动作。结果,宁耕好像对她的身份一点都不怀疑啊。魏放那小子都注意到了耳洞还有个子。难怪陈俏要说他是根木头,一心只扑在公事上了。的确比他老弟少了很多花花肠子。 “这事让他自己做吧。谢隋多嘴问一句,侯爷可派人跟西陵那边联系上了?” 宁耕点头,“已经联系上了。”实际上,岚王还问了问他老弟宁耘的情况。宁耕开始觉得有点奇怪,后来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上次宁耘负责招待西陵使团的关系。还有,临走那天,皇上让宁耘在使团面前露脸,说不定那个西陵公主对他有了意思,所以她兄长才辗转问候。 宁耕又分了一部分侍卫给谢隋,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谢少爷,这才回去客房歇息。 谢陌知道事情进展顺利,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回去看谢三的伤势有没有反复。这会儿照看他的还是胭脂,她与另外几人一起被拨过来照看两位谢少爷。 宁耕回去以后便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回京去,好让皇帝时时知晓事情的进程。这次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宁耕在信中也不吝对谢隋大加称赞。 谢三的伤势比较重,好在底子好所以醒得还算快。而魏放,则是迟至次日深夜才醒。谢陌当时正在睡觉,被拍门声叫醒,然后和宁耕一起过去看望魏放。 宁耕见魏国公如此看重谢隋,对他也愈加礼遇。而且约束手下,不得对他无礼。 魏放脸色还很苍白,见到谢陌虚弱的说:“多谢叔父救命之恩!” “世孙不必客气,我早说了我是救人自救。你刚醒,不要多说话。” 魏放已经从丫鬟嘴里知道了自己被封为世孙的事,当下也只是点了点头。 国公夫人眼见孙子终于醒了,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孩子,你谢叔父说得对,你好好歇着。” “让祖父祖母担忧了。” 老夫人想起之前的紧张,微微红了眼,“你没事就好。” 谢陌看看宁耕,后者正在蹙眉,显然在担心寿宴当日魏放和魏国公一个伤一个病,能不能当着众人把传承信物的大事完成。魏国公还须亲自对手下将领一一讲清楚,魏放最好也能露面才行。还有皇帝敕封世孙的典礼需要举行。 老夫人看着宁耕道:“侯爷,可否从权,敕封大典稍后再举行。到时候就让他爷爷把东西给他,再把圣旨当着众将领念一遍就是?” 宁耕想了想,也只好如此。反正要的便是那些将领能信服这次新旧交替没有任何猫腻。其实兵权最好是直接收归朝廷最好。但是,魏地情况特殊,皇帝的意思是在魏国公生前就由他继续统领。调兵遣将协同朝廷作战,几年后再由魏放交出兵权。这就需要那些将领对魏放信服,不会被魏明博煽动。 为了争取魏国公和魏放,偏偏这个人不能杀。 “那位谢三哥没事吧?”魏放问。 老夫人便也说:“老身遣人去看说是醒过一次了,现在如何了?” “他的情况比世孙好一些。” “那就好。” 宁耕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世孙休息了。” 谢陌便一起告辞了,现在看到活生生的魏放,他们心头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了。郭氏的儿女如今都在被看管中,魏明博的消息明天应该也能传回来了。他本来也是打算明日赶回来拜寿的。 当晚谢陌睡了个好觉,一直到日上三竿三丫拢起帐子把她叫醒。 “都这个时辰了啊,唉,好久没睡这么好过了。”谢陌伸个懒腰坐起来。只要后天一切顺利,宁耕这边把消息送回去,老爹跟老哥就能从大理寺出来了。魏军参战,战场上的形势就会逆转。她也就可以安心的隐居了。到时候也学隋哥,买船出海玩玩。 吃过早饭,来了人说魏国公请她去。 魏国公今日精神颇好,叫了谢陌去下棋。 “丫头,依你看,这场仗要打多久?” “嗯,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梁贼是失道寡助,而朝廷是倾国之力,即便一时之间他抢了点先手,也不影响最后的结局。” 魏国公点头,落下一子,“你说的没错。梁骁虽是将帅美才,可是他毕竟是造反。初时有一些人被他打出的淮王的旗号迷惑,但后来也就纷纷看清了。如果淮王真的要夺位,绝不是如今这样默默无闻的在梁营里呆着。” “嗯,如今有魏伯伯做个表率,其他心存观望的人也就会看清方向了。”谢陌也笑眯眯的落子。 魏国公又被她刺了一下,也不动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怎么,真的不回去?”既然她说自己不是皇后了,他就以待世侄女的态度对待。不然,这会儿还得须君臣之礼。 “有我没我他都是那样,而我不想只是给别人的生命增添华彩。” “什么都一样,刚得到消息,皇帝重病,还在坤泰殿吐血了。早朝都停了,军务找太师,政务找丞相,乾元殿大内侍卫统领把门,京城禁军严密巡城。”从传来的消息看,皇帝对谢陌用情很深啊。能把她说动回去,魏家子孙又多一重保障。可是,断不能由他出面相逼,甚至不能由他把她在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这是个记仇的丫头。 谢陌手里的棋子不小心放错了位置,被魏国公吃掉了一大片。他微微一笑,丫头用情也不浅啊,一听到消息便方寸大乱,看来事情大有可为。 “吐血?大火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消息从京城传到这里,路上又耽搁好几日,现在怎么样了? 魏国公不动声色看她一眼,“该你落子了。” “不怕,等到魏伯伯这里的消息传回去,他自然就不药而愈了。”谢陌勉强笑笑,心神不宁的又落下一子。 萧槙很少生病,就算她生病他睡在旁边都不会过了病气给他。怎么就到缠绵病榻,朝政军务都委于旁人的地步了。但这个时候传出这种消息,定然不是假的。这可是会动摇军心民心的事。 “别着急,有最新消息魏伯伯自会告诉你。应该不会再有更坏的消息了,不然京城不会这么安宁。不过,这个消息梁骁应该也得到了。”魏地在宫中有细作,梁地只怕也有潜伏的。 再一日,便得到了梁地传来的消息。 梁骁得到消息后便散布谣言说皇帝病重不起,因为他不是真命天子,所以神佛不佑。等萧槙一死,淮王便会正位。文武大臣愿意投降淮王的,将既往不咎。 “坏家伙!”就是要在表哥和萧槙之间制造裂痕。 眼下,除了对明日寿宴是否顺利的担心,谢陌又多了对萧槙的担心。 “应该不会有事吧,不是已经安稳过了一个月了么,怎么又突然吐血呢?”发生在坤泰殿,她很难说跟她没什么关系。他是怎么了?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便精神不好。 因为魏国公身体不好,今天便把宴席摆在了他住处外的空地上,一共四桌,四十个人,除了谢陌和宁耕,其余三十余人俱是魏地的实权人物,也是魏国公的心腹班底。魏明博昨日便被‘请’回来了。他手下的人马也被看管了起来。谢陌心头不由叹息,父子之间,竟然需要防备到这个地步。不过还好,以后这样的日子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魏放喝了参汤,被人用软轿抬过来的。 那些将领经过介绍都知道了宁耕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堂堂的云阳侯,大长公主之子,陈相之婿,他坐上席理所应当。而谢陌一副文弱书生样,居然也坐了上席,还坐在魏国公身旁。 魏国公也是强打起的精神,今天他的活儿不少,所以早上让大夫施了针这才能够支撑。这会儿却也只能斜倚在大椅子上,想到他当年横刀立马的威风,下首许多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将见了都暗自心酸。 谢陌见这些人虽然对自己坐上席有异议,但是并没有像宁耕的从人那般表露在脸上,倒是显见得魏国公御人比宁耕得法。 那么多打量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怯场,反正这些人她都没怎么见过,也不怕他们认出自己来。连宁耕都没把她认出来呢,她怕什么。所以,她自自在在的就在旁边坐着。 有知道谢陌来历的便小声说了,云阳谢氏子弟,那晚还多亏了他拖延时间救了孙少爷一命,比钦差来得还早。众人心道难怪坐了首席,便是国公爷下决心倒向朝廷怕是也与此人有干系。一时,看谢陌的眼光比看正经钦差宁耕的还要多些琢磨。 吉时到了,先请出香案,由宁耕当着众人把敕封世孙的诏书念了,魏国公领着众人叩首接旨。 然后便是魏地将领所认同的国公府的传承仪式。 魏国公站起,魏放也被丫头扶着勉力跪在软垫上,“魏放,皇上封你为世孙,我今日将魏地权柄……” “父亲且慢!” 众人的眼看过去,却是被软禁屋中的前任世子魏明博。按说他不应出得了屋子才是。 可是,此地也没人敢拦他,只能任由他一路走了过来。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却被拦下,魏明博挑眉嘲讽,“你们这么多武将在这里,还怕我带着的这几个人么。” 谢陌掩口打个哈欠,她昨晚没睡好,所以盼着早点吃完寿酒好回去补眠的。可是现在看来,真的是不行了。她往旁边一瞥,不好,魏放本来就是强撑,这么一耽搁,脸色已是煞白。却是咬牙站起,站到了祖父身旁。 魏国公看一眼孙子,再看一眼儿子,眼底一片沉痛。如果儿子是个能干的,他又何必早早的就培养孙子。子不类父啊! “谁放你出来的?” “父亲行事不公,自有人为儿子抱不平。” 谢陌偷偷塞了颗药丸到魏放手里,小声说:“含化!你坐下吧。不然该晕了,那可真举行不了仪式了。” 魏放接过去含住,然后由谢陌扶着坐下。 魏国公朝这边看一眼,然后说:“为父行事哪里不公?是你自己行差踏错,失去继承的资格。” 魏明博仰起头说:“自古父传子,子又传子!父亲越过儿子传给孙子还不是不公么?” “你还敢跟老子说这个,你一心靠向梁骁,差点坏了老父一世清名,事到如今,你还不悬崖勒马么?” “良禽择木而栖!我没有错!” “你是哪门子的良禽?你择的又是什么木?” 眼见这父子俩要吵起来,众将领纷纷的要劝魏明博,“世…大少爷” “闭嘴,我是世子!” “你已经被废黜了,如今只是魏国公府的大少爷而已。”出声的是宁耕,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爹,孩儿做什么不是您答应的么?如今梁国公正节节胜利,您不能犯糊涂啊。此时倒向朝廷,那是不智!” 谢陌看魏放脸色愈加苍白,蹙眉道:“这是不智,那你是什么?” “你又是哪根葱?哼,不过是仗着家族行事的无名小儿而已。”魏明博面带轻蔑的说。 “我至少没有在老父寿诞当日来气他,我没有不孝;我没有在儿子伤重即将不支晕倒的情况下拖延时间,我没有不慈。你这等不慈不孝之人,国公爷与世孙居然为你苦苦哀求皇上赦免,你不配!” 谢陌这样一说,众人看向魏明博的眼神果然多了几分鄙夷,子不像子,父不像父的人,居然还想做魏地的新首领么。他们不愿意屈居此人之下。 “国公爷,既然下定决心了,何必再耽搁,世孙的身体耽搁不起,快快继续仪式吧。”宁耕大声说。 “好!来人,看住这个逆子!”魏国公点头。 “我看谁敢!” 这时有人进来,附在魏国公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他脸色大变,“你个逆子,竟敢勾结外人,你这是叛国!” “不过是借兵而已。众位都是魏地的栋梁,明博不欲加害。父亲,放儿,我自然更不会伤害。我只是要除去这个朝廷钦差和谢家小儿而已。” 魏国公盯着他,“还有呢?你把西陵的兵借来围了国公府,你想做的不只是这个吧?”居然让西陵人换了魏地士兵的装束混进城来。 “当然不只这个,我还要父亲手里的信物,要在场诸公歃血为盟奉我为主。以后父亲就可以颐养天年了。至于放儿,我自然会好好培养。” “用不着!” 谢陌觉得有人在细细打量自己,便也看了过去。却是一个身着国公府侍卫服饰的人,再仔细看看,梁晨。后者这次倒像是也把她认出来了,眼里满是疑惑,原来是谢陌!这么说来,路上认出他,让镖局和衙门的人一路追杀他的人也是她了。还有,她什么时候学会那个锁魂魔音了,一会儿可不能给她机会吹笛子。 “大少爷,你真当区区一些西陵兵马就能拦住我们了?我们可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而且各自带有亲兵侍卫就驻扎在城内。” “你们这些首领都在这里,我怕什么亲兵侍卫。至于你们,我倒是不敢小瞧,不过各位试试运气,可还顺畅么?” 当下便有数人脸上大变,余下的人也不过是强作镇定而已。方才传完旨意,大家举酒为魏国公上寿,然后再举行传承仪式,看来是酒里被人动了手脚。 谢陌看魏放眉头紧锁,眼见要晕了,赶紧说:“国公,别管他,先把信物传给魏放吧。” “不许给他,那是我的。”魏明博冲过来,众将领一时不能阻拦,纷纷被推开。 谢陌眼见梁晨一直盯着自己,嘴角还有一抹玩味的笑,手里更是捏着两颗不知从哪扯下来的纽扣。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敢摸笛子他就发暗器打她的手。 魏国公冷笑,“你还敢在老子手里抢不成?” 魏明博看看在场人不认同的眼神,这些人显见是不能服他了,只好今日一并除了,日后挑选心腹充任。 “是爹逼儿子的。”手伸过去,却见到须发皆白的老父端坐着威风凛凛的模样,从小的畏怯在心头,到底有几分不敢。 “世子,你是为父分忧,老公爷年事已高,孙少爷又还稚嫩,你上有老下有下,正该挑重担。” 魏国公把头转过去,看着人很眼生,又见谢陌一直盯着,便斥道:“梁晨小儿,你闭嘴!我魏国公府的事,轮不到你个藏头露尾,抛弃妻子的家伙来多嘴!” 这话一出,宁耕讶道:“原来你是梁晨!” 魏放忽然身子往后一倒,谢陌赶紧扶住他。后者疑惑的看她一眼,对于谢叔父居然身子又香又软十分诧异。 谢陌很想说你别靠在我身上啊,可是又不能推开他,“国公,世孙撑不住了。岚王想必马上就到,不用等了。” 魏明博惊讶的说:“岚王?西陵岚王?” “废话,你把人家的人马偷偷从宁王手里借出来,西陵王又不看好你,当然要让岚王来把人带回去,然后再给魏国公拜寿道歉。再为西陵兵马擅入华禹请罪,请钦差向皇上转达他们的忠诚。不过,这都要多亏在场诸位将军派兵守住了国门。不然,朋友也就变敌人了。而你,如此愚蠢的家伙,国门交给你,你守得住么?还不自量力想当魏国公。你当宁王真是一心借兵给你呢,他是想借你的手拿下在场的众位将军,然后趁机入侵。”在场有三十多人,但是还有十多名将领守在各处关隘,只放了一小股西陵士兵混进来,却还是严防大队人马进入。不然,西陵难说不趁势入侵。那样的话,岚王来就不是拜寿与致歉了。这种时候,只有凭实力说话。 魏国公哈哈一笑,“你们不用看了,这两日便是老夫授权谢小侄调兵遣将,你们收到的军令都是她发的。” 众人看向谢陌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在后背操纵这一切的居然是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虽然说是他们强将手下无弱兵,但也是调度得法,即便有魏国公指点,能做到这样也很难得了。 “西陵岚王向魏国公拜寿——”唱喏声便在此时响起,岚王当先,身后一群抬着礼物的西陵侍从缓步而来。 忽然怦的一声,一朵迷烟炸开,待到烟雾散时,梁晨已经失去了踪影。 谢陌笑着对没来得及逃跑的魏明博道:“看,你没利用价值了,人家都不管你自个儿跑了。” 宁耕懊恼的道:“居然叫梁晨跑了。” “他跑不了。”魏国公恨声道,“立即封锁城门,抓住梁晨,老夫要亲自开膛破肚,拿他祭旗。” “先把仪式办完吧。”谢陌看着歪在她肩头的魏放说。一旁走过来一个将领,缓缓朝魏放体内输入内力,助他支撑。谢陌这才得以脱身。既然早有预料,所谓众将领中毒自然是子虚乌有。 于是,在华禹钦差和西陵岚王的见证下,魏国公府的权力交接仪式如期完成,至于魏明博,这回是真的被软禁终身了。 嗣后,魏国公传了一系列军令,众将领纷纷启程奔赴战场,临走倒都对谢陌抱抱拳,“谢家威名,果然名副其实。” “小子不敏,只是不敢堕了祖先名声。”谢陌也朝大家抱抱拳。呼,好累!这事儿总算是完成了。她转向宁耕,“宁侯爷,请立即上报朝廷,魏国公已发下军令,让所辖人马协助朝廷兵马作战,省得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好!” 宁耕先遣人八百里加急回去报信,然后自己也即日便要启程回朝,自有魏国公派人一路护送。 “谢公子随我一道上京吧,你立下如此大功,皇上定会重用于你的。” 谢陌摇头,“我朋友的伤势还不宜移动,侯爷先行一步吧。我自然是要进京探望伯父一家的。” “嗯,也好!宁某在京静候贤良。” “一路顺风!” 谢陌决定在魏国公府住到谢三伤势好得差不多再离开,魏国公求之不得。 三丫一家终于可以回去继续经营客栈,临分别,三丫握着谢陌的手:“哇,你好厉害!居然魏国公和那些魏地将领都对你拜服!我做你的朋友,觉得很有面子。三日后我客栈重新开张,你一定要来捧场。现在魏地的人说起谢二公子,那可是个个都翘大拇指的。” 谢陌瞪眼,“你想拿我做噱头招揽客人?不行!我会备一份礼送上,人就不去了。嗯,他们不怪我把他们拖进战争了么?” “是国公爷的决定呢,怎么会怪你呢,放心吧!小丫丫,跟叔叔道别!” 谢陌伸手和小丫丫挥手,忽然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幸好三丫一把把她抱住了。 结果却是心力劳损,却没有得到适当休息导致的,便只好留她在魏国公府静养。 谢陌睡了一觉,又喝了参汤,感觉好多了。 颜大娘替她拉拉被子,“何苦来,那么多人,怎么就要你一个人去筹谋。” “再过不久,我爹他们就会放出来了。”谢陌乐呵呵的说。她也没想到魏国公居然指点她排兵布阵,想是不想让她生什么疑心,她也学到很多就是了。 “再睡一下,我就在旁边守着。” “嗯。”谢陌应了一声,正要闭眼,忽然间颜姐姐软倒下来,趴在她身上,然后便看到梁晨从床底钻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陌儿,你这里借我躲一下。你不是想眼睁睁看着我被开膛破肚祭旗吧?” 谢陌好一阵犹豫,还是没有出声喊人,看着梁晨过去拿了东西来吃,然后又钻回床下。伸手推醒颜姐姐,“你是不是也太累了,回去歇着吧,外头有丫鬟,我有事叫她们就是了。别忘了,我现在可是贵客,她们不敢怠慢的。”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晕了。” “回去吧。你这样我反而担心。” “好吧。” 等人走了,谢陌趴在床沿和床底的梁晨说话,“你怎么不干脆隐居啊?为什么要出来做这些事?” “我有得选么,他是我父亲,我生来姓了他的姓。你以为隐居是想隐就能隐的么。”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如果你还要继续帮你父亲,我不会救你的。”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那就欠着好了,谁身上还没带点债啊。你做儿子做到这份上,也够了吧。” 床底下沉默了半晌,问出来一句:“那你肯不肯跟我一起隐居?” 谢陌脑子里嗡的一声,慢慢的躺回到枕头上,躺好。 床底下一直静悄悄的,梁晨的手捏成拳头,牙也紧咬。 “一起隐居,这算什么?罗敷有夫,使君有妇。” “何必在意旁人眼光,找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便是了。”梁晨的声音有些不稳,“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不会像萧槙那么混蛋,娶了你又欺负你。” “那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再说,你是个比他还大的混蛋。你对得起枫儿么?对得起濬儿么?” 听她提到梁濬,梁晨心头一痛,“濬儿他,是怎么去的?是不是萧槙……。” “我当时被关在岫云宫,并不清楚。但听不语大师说是病死的。” “不语大师说的……”那就是真的了。 梁晨抿抿嘴,想起魏国公对他的八字评语‘抛妻弃子,藏头露尾’。可是,他能不逃走么。萧槙一开始就是拿他当人质,战事爆发,他不走等着他的也就是以血祭旗。枫儿是公主,不会有事。只是濬儿,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啊。他没有办法带一个一岁的孩子逃亡。只能寄望于萧槙看在孩子还小,暂时不会下手。因为那样也是有伤圣德的。 本来他是希望谢陌能用自己的地位帮他保住濬儿,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他相信她会尽力而为的。可是,他想逃出去却只有从宫中辗转一次才能成功。不得已利用了她,而且此事关系到父亲要布置的大局,他也无法违逆。 父亲在信中说他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儿子。他自小作为嫡长子就被父亲格外的看重,但当初皇家需要他进京做人质,还不是就舍弃了他。而今又逼着他舍弃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梁晨内心深处并不想帮父亲。可是,如他自己所说,他没得选择。生下来立场就已经注定了。做这些于他而言,也就是自保了。 如果、如果谢陌肯随他隐居,他借这次在魏地失手的机会诈死隐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床上平躺的谢陌慢慢的发出轻微的打呼呼的声音。 梁晨苦笑,你就装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谢陌的。是心怜她与自己一样不得已的处境,还是折服于她的大气睿智?是记忆中的美好,还是重逢后的明艳无双? 他这辈子就数这一次栽的跟头最大,就是栽在她手里的。原本他想过,谢陌是皇后,想得到她,除非推翻现在的皇帝。可是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她此刻不肯随他走,没关系,至少她也没有大喊大叫暴露他的行踪。她心底对他,并不是全然当敌人看待的。 谢陌打了一会儿呼呼,然后翻身向着里侧。真是古怪的场景啊,她睡在床上,他躺在床下。 他居然也没有制住她让她无法叫喊,也没有拿下她作为人质。唉!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 谢陌听着床下倒是也起了打呼呼的声音,他还真是睡得心安理得啊。就不怕她趁机溜出去报信么。 不过,谢陌也知道自己不会做的。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梁晨被人那么残忍的杀死祭旗。 谢陌对梁晨,感觉其实也是很奇怪的。她能记得那么多年不见的他,自然心头也不是一点挂念没有的。而如今的情势,倒也能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尤其谢家这次不会有事了,她恨也恨不起来了。 可是,和他一起隐居却是不可能的。如果一直一起长大,说不得她真的会喜欢上梁晨。因为他是那么高贵漂亮,也那么能干。而且从小到大对她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有些事情迟了就是迟了,迟了一刻便已是一辈子。更何况,她与梁晨重逢的时候,都已经是萧槙的皇后了,她的心也一早给了萧槙。即便此刻离开他,也是没有办法再去喜欢别人的了。 想到这里,又担心起萧槙的身体来。魏国公说有最新消息就会告诉她,只好等着了。离开了魏国公府,便不好打听这些消息了。迷迷糊糊的谢陌也就睡过去了。 魏国公对于谢陌不让除了颜大娘以外的人进屋伺候倒是没有怀疑,他认为谢陌是怕人近身伺候识破她的女儿身。完全没想到他封锁全城搜索的梁晨就躲在她屋里。更没想到谢陌明明知道却一声不吭庇护了梁晨。 次日一早,谢陌悠悠醒转,方伸了个懒腰听到床下有人轻笑,“你属猪的啊,要睡这么久?” “干卿底事?” “我饿了,快点叫人送早点来。” “我吃那么多,会引人怀疑的。”谢陌掩口打哈欠。 “那就都吃个半饥半饱吧,这也是养生的法门。”躲在魏国公府,谢陌的床下,梁晨居然心情很是愉悦。 谢陌翻身起床,“成吧,那我就省两口给你吃。” 洗漱之后唤丫鬟送了吃的来,好在谢陌原本的食量不大,别人是按一个大男人的分量给她送的,所以自然是有多出来的。 “你们下去吧,我用好了会叫你们进来收拾。” 丫鬟躬身退下,梁晨从床下钻出来洗脸。 “我说,你还洗漱什么啊,反正也是呆在床下。再说了,那也不是你自个儿的脸。” “个人习惯,怎么了?你也不是自个儿的脸啊,不是也洗了脸。” 梁晨坐下来一起用早膳,他自然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也不怕有人突然靠近。不然成天躲着,憋也憋死人了。 一个人的分量两个人吃总是短缺了一点,最后一个蟹黄包上头按了两只手。 谢陌盯着梁晨,“这是我的,不施舍你了,爪子拿开!” “你一会儿出去找地方吃点别的吧。” “我已经把早饭吃得干干净净的了,还出门去吃,我是大胃王啊。你以为没人注意我在府外的言行么,人家现在好歹也是名人了。” 梁晨笑出来,伸出另一只手,“剪刀、石头、布?” “好吧。” 两人猜拳,谢陌等到梁晨出了然后她再出,完胜!吃下了最后一个蟹黄包,然后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出去。 “你不是累倒了需要休养么,就在屋里呆着咱们聊聊天嘛,还出去乱逛什么?” “我要去看看三哥伤势怎么样了?”说起来,谢三还是被梁晨伤的呢。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丫鬟发现饭菜很合谢少爷的胃口,每次送去的都吃得干干净净的,倒也没有起疑。这两人便都半饥半饱的过着日子。 魏国公终于又叫了谢陌去,“京里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日渐好转了。”对这个消息他自然也是欢喜的。既然站了队,当然希望皇帝好好儿的。 “哦。”谢陌点点头,在好转就好了。看行程,宁耕还没到呢。不过消息倒是可能送到了。接下来便是等着爹爹和哥哥被放出来的消息了。到时候三哥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也就可以离开了。 萧槙的确是收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了,喜出望外,当即翻身下了病床,动作轻快的都不像个病人了。他没想到宁耕此行如此顺利,对他信中一而再的提到的谢隋也就好奇起来。 宁耕为了向皇帝推荐谢隋,还派人在魏地细细打听了谢隋的作为。从他一开始指认梁晨一行人到后来为了寿宴上顺利交接,指挥魏地将领防守国门事无巨细全都细细讲来。连莫十卦给人算的卦他都找齐全了。 萧槙对这个自小的伴读还是了解甚深的,这个谢隋居然让他如此不遗余力的推荐,想来是甚为信服。 “来人,去将国丈国舅从大理寺释出,请他们洗漱后就来见朕。”要打听谢隋,直接问这两人不就好了。他也听谢陌提过谢隋,多是用很羡慕的口气,羡慕他可以任着性子四海游玩。也说过她这个堂兄是机智百出的人物。这样的人,得知伯父一家遭难,挺身而出去了魏地筹谋也是有可能的。 萧槙有些兴奋,然后看到旁边侍立的玲珑,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对啊,陌儿出事了。即便他手握无边江山也是无能为力的,顿时一股荒凉自心底升起。可是,不管怎样,胶着的战势也不容他再沉浸于伤悲。 老丈人和大舅子还不知道呢,他要怎么跟他们说? V 48 昭雪 谢怀远和谢阡很快被人从大理寺直接迎到宫中。听说自己被放出来是因为魏国公已经派兵协助朝廷作战了,两人也很是高兴,如此一来谢家也就洗清通敌的罪名了。陌儿也就不用再那么委屈了。 只是进了宫门,就发现宫里的人看到他们眼神都有些躲闪。 “爹,是不是妹妹出什么事了?” 谢怀远也满是疑惑,“先去见了皇上再说。”要打听也跟皇帝直接打听去,看宫人脸色猜测算怎么个事。 到了御前,两人行礼后被赐座,然后宫女来上茶,诧异的发现奉茶的居然是玲珑。 谢阡张了张嘴,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又忍住了,毕竟是御前不能造次。 萧槙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国丈国舅,朕先与你们说国事吧。” 父子俩应了声‘是’。心头都嘀咕,先说国事,然后你还要告诉我们什么?然后又见到皇帝消瘦得厉害,虽是有大喜事却掩不住大病初愈的一丝虚弱,再想想进宫那些宫人的反应,便都有些心往下沉。难道陌儿出什么事了?可是,当然是先说国事才能再问陌儿的情况。 “国事大概你们也听说了,魏国公已经鲜明的表明了立场,也派军队参战了。如今魏放封了世孙,将来会承袭爵位。” 谢怀远表示这个是听说了,也为老友的选择而高兴。 “这件事是委屈谢家了。朕会做出补偿的。” “不敢!之前魏国公的确是有左右摇摆之嫌。只不知这次他是怎么就坚定了信念的?” 萧槙索性把宁耕厚厚的陈奏递给了谢怀远看。 谢怀远翻看过后很是惊喜,居然是隋儿办成这件大事的。倒也是,云阳老家的人即便有心也被当地官府看管着不得随意外出,唯一有可能出力的谢家人便是隋儿了。 谢怀远看完便对儿子说:“是你二弟去到魏国公府协助钦差办成此事的。” 萧槙笑道:“宁耕是实诚人,他信里说得清楚,他是沾了谢隋的光。谢家二房的人也好生厉害啊。” 谢怀远谦虚了几句,也没留意到谢阡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下。谢怀远不清楚二弟的行程,以为他是听到消息赶了去帮忙。可是谢阡却知道从二弟上一封信看来,他是无论如何赶不回来的,甚至都可能没有听到消息。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朕有意重用这个谢隋。” 谢怀远拈着胡子道:“隋儿能为皇上出力,也是谢家的荣耀。” “好!谢隋说了他要上京来探视国丈,到时国丈可要帮朕把人留住。哎呀不好,他现在人还在魏国公府上,说不得魏老头要跟朕抢人。就劳烦国丈写封信去,以长辈的身份叫他等到朋友伤势好了就立即上京来。”宁耕这个木头,怎么也该把人先一起带走,留两个人在那里等谢隋的朋友伤势好了再一同上京就是。 谢怀远笑道:“好,老夫回去就写这封信。只不知除此之外,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告诉臣父子。” 萧槙站起身来,面容一肃,走到谢怀远身前长长一揖,“岳父,都是小婿的不是,陌儿她……” 谢怀远骇得站了起来,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谢阡自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便问,“皇上,陌儿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不是被废了住在岫云宫里的么。” 萧槙眼眶一红,“岫云宫进了刺客,还纵火烧屋。” 谢怀远身形不稳,晃了两晃,萧槙和谢阡赶紧一左一右扶他坐下了。 谢阡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抓住了萧槙,“皇上,陌儿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火势太大,等到扑灭的时候里头已经没有人活着了。但是不语大师说他看到了有人负了另一人施展绝顶轻功出宫去。朕怀疑被带走的就是陌儿。” 谢怀远哑声问:“大师看清楚了么?” 萧槙的声音低了下来,“没、没有。” 玲珑忽然面目有一些扭曲,人也颤抖起来。 谢阡看向她,“玲珑,你当时在哪里?” 玲珑张了几次嘴,才把因为回想起当时情景有些激荡的情绪镇定下来,“大少爷,奴婢当时不当值,听到小娟喊走水了赶紧起身的时候,娘娘住的内室已经无法救了。奴婢后来在灰烬里找到被灼烧过的凤点头金步摇。火灭之后清点人数,活人加尸首,刚好是岫云宫的总数。” 谢阡和父亲对望一眼,那陌儿到底是活着还是烧死了啊? 谢怀远站起来,“阡儿,我们去问不语大师,走,走!” “他说没看清,朕已经问了无数遍了。朕当时将九城都封锁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如今,朕在着手让人查那段时日有能力进宫的江湖高手。”谢怀远心头想的是怕就怕不语大师为了宽皇帝的心,打了诳语啊。那他的陌儿岂不是活活被烧死在屋里了。 萧槙耷拉着脑袋在一旁坐下,“不语大师据说又出门云游了。老和尚每次不想见人便让人说他云游去了。朕不信便亲自把大相国寺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还是没能把他找出来。” 谢怀远无力的重复了一遍,“云游去了。” 谢阡问玲珑,“金步摇呢?”他心底还有万一的想法,说不定这是陌儿想跑布的一个局。 “在皇上那里。”玲珑朝谢阡摇摇头,示意他不是的,金步摇里的假死药还在的,她早就检查过了。 萧槙疑惑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金步摇里有什么名堂吧。或许就是他一直没想清楚的谢陌要怎么假死逃遁的方式。 “郑达,去把金步摇拿来。”那金步摇一直被他放在西轩室的枕头边上。 “大舅哥,是不是你捣的鬼?”萧槙希冀的问。 谢阡则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臣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呢,有心无力。” 这会儿,萧槙也无力怪他有心了。只是心头的希望又熄灭了一些,愈加黯淡。 郑达很快把金步摇拿来,谢阡摆摆手,既然玲珑说没有用过那自然是没有用过。他担心的看向父亲,后者脸色青白,双目禁闭,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眼角慢慢有泪沁出。(.) 谢阡道:“皇上把这金步摇赐还臣家吧。” 萧槙不肯,拿在了手上,“有把嫁妆要回去的道理么?” 谢怀远睁开眼,“不管陌儿是生是死,有一个不白之冤一定得洗刷了。皇上,请你把于嘉公公请出来,老臣有话要问他。” 萧槙满脸的疑惑,还是吩咐郑达去叫人。后者心头一个咯噔,干爹说他愧对小谢娘娘,是说这事儿么? 萧槙拿着金步摇坐回龙椅上,看谢怀远面容那么沉重,他也顾不得管金步摇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于嘉很快被叫来,看到谢怀远父子脸色顿时变了。萧槙蹙起眉头,到底什么事? 谢怀远无力站起,便坐在椅子上说:“老臣之前与淮王通信,请他回忆一下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当年之事。他回忆了许久回信告诉老臣,说是知晓当年内情的都是他母亲的人,所说的话皇上不会取信。而且,那些人也都被皇上杀了。所以知道当年事情的,便只剩下了老臣一家包括玲珑,我们说的皇上恐怕也不能信。总算后来,淮王想起他同陌儿说及此事时,于嘉公公离得不远,你或许听到了吧。时至今日,还请你还小女一个清白吧。” 这么一说,萧槙便知道是说当年他进内惩院的事了。他浑身一震,转向于嘉,“当年的事,你知情?”于嘉跪下,不语大师让他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皇帝,也许就是现在了吧。 “皇上,当年淮王与小谢娘娘说话,臣在旁边的确听到了。” “说清楚点。”萧槙的脸开始泛白,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或许一直都错怪了谢陌。 “娘娘问淮王知不知道那宅院里是苍鹰将军,淮王说他后来知道了,但他没有告诉娘娘真相。然后娘娘很悲愤的说,她是废后的亲侄女,他们母子何忍这样毁她一世幸福。” 谢阡补充道:“陌儿一直以为你在那宅院里藏的不过是苍鹰将军的一个外室,找出来也顶多让你去封地。皇上再问问于嘉他说的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萧槙的手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青筋都爆了出来。不需他再问,于嘉已经老实说了:“当时皇上在内惩院,娘娘拖着病体进宫见先帝,请求进去陪伴皇上,圈禁终身。先皇不允,让人拖了娘娘出去,奴才便是跟出去的。然后就见到淮王在外面,听到他们说的话。” 萧槙抓起龙案上茶盏砸了下去,于嘉没有避开,额头被砸破,立时血流披面。 “狗奴才,你为什么不早说?” 于嘉也没有去抹血迹,磕头道:“是先皇命令奴才不许说的,他说只有这样,皇上才能避免重蹈他的覆辙,不至于因情误国。才能遵循祖制,绝情弃爱!” “放屁!”萧槙骂过之后才反应过来他骂的是他老子,痛苦的呻吟出声,“父皇——父皇,你为什么也要毁儿子一世幸福啊?”说完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眼前还有什么人,竟然是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郑达担心不已,刚发生火灾的时候不吃不喝坐了三天,后来被玲珑气得又吐了血卧床半个多月才刚好点,现在再知道当年的真相,原来一直都错怪了娘娘,皇上他如何受得了。可是,他也只能让人把殿门关了起来,不让哭声传出去而已。然后求助的看向了谢怀远。 谢怀远、谢阡还有玲珑都没有想到萧槙忽然失控的大哭起来,一时面面相觑,都想说我还想哭呢,因为是在御前所以苦苦忍着。可是,这个时候似乎也容不得他们再跟着哭了。这里可是乾元殿,他们也不是一群女儿家。 谢阡看一眼于嘉,医者之心促使他走过去帮他止血。 “不管如何,谢谢公公肯将当年实情讲出来。” 谢怀远勉力站起来,他怎么说也是帝师,压住心头悲伤过去拍了萧槙的肩膀,“事到如今,皇上也别哭了。也许不语大师看到的正是陌儿被人救出去了。希望她福大命大吧。当年大师不是批了命格,说她会子孙满堂的么。” 萧槙当年在场,不语说的是要是闯过了十五到二十之间的劫就会子孙满堂,可是现在,不正是在十五到二十之间么。 “岳父,朕对不起陌儿。朕只恨她数次想说出真相,朕却只想着自己难过不想再回首往事,连说都不让她说。”又看到被他砸到血流披面的于嘉,便想起了当时为了阻止谢陌说话,他也曾把她砸成这样过,心头更是愧悔交加。 此时,在里面听了全场的魏嬷嬷也是唏嘘不已,当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那就怪不得小谢娘娘了。她本来是怕谢氏父子怪责皇帝没有保护好小谢娘娘,所以在这里偷听的。那样的话,即便她人微言轻,也要站出去替皇上讲几句话的。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了局。 “国丈,朕马上复立陌儿为后。” 谢怀远想了一下,“皇上是怎么对外说的?” “朕说她在大火中毁了容。如今既然魏国公替朝廷出力,就证明谢家没有通敌,后位自然就该恢复。” 谢怀远心道,如果人都死了,复立后位又有什么用。如果人真是被不知名的高人救走了,那陌儿也不肯回来再当你的皇后了。 “这个不急,这道旨意一出,恐怕会引起后宫动荡。前线将领心下也不安宁,还是先这样吧。再说她现在人不在,需要皇后出席的场面怎么办?难道让人戴了面纱假扮么。那也有伤国家体面。老臣倒是另有个请求。” “国丈请讲。” “既然废了后可以不进冷宫,如今淮王也不是通敌,能不能把臣妹从冷宫挪出来另换一个居处?”冷宫阴暗潮湿,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好!” “老臣心里乱得很。请容臣父子先行告退吧。” “朕让人送国丈和国舅出宫。” 谢阡躬身道:“皇上,金步摇您不肯赐还,玲珑这丫头还给臣家可以么?” 萧槙看眼前几人一眼,“朕答应过皇后等战事结束把她嫁给江啸的。(.)就让她在宫里伺候吧,到时候朕也好指婚。”在宫里就是女官的身份,回了谢家就只是个丫头了。而江啸如果立了军功自然不好叫他娶个丫头,女官的身份说出去也好听点。 玲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娘——” 谢怀远便道,“既是这样,玲珑就留在宫里吧。到时候谢家也会给你另准备一份嫁妆的。” 出了乾元殿的门,谢阡扶步履蹒跚的老父登上了皇帝特意命人准备的轿子,自己跟在旁边走出宫去。 这也算是荣耀了,能从乾元殿门口坐轿子出宫。众人听到消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谢怀远年纪大了,听到女儿毁容的消息受了打击也是难免。以他前任丞相,当朝国丈加帝师的身份皇帝赐坐个轿子出宫也是理所应当。据宫人说,轿旁的谢国舅脸色可是十分的不好啊。 至于为什么没有安排父子俩去岫云宫见小谢娘娘,那不是因为怕彼此见了更添伤心么。小谢娘娘那样的大美人在火中变成了丑八怪,定然是谁都不想见的。 谢府外面的禁军也撤走了,谢府众人到门口迎了男主人归家。谢怀远也没精神接受他们磕头,直接进了书房。 黄氏偷偷把谢陌的私房钱少了一千两银票,然后她亲自翻找了一遍发现少了谢陌两身衣服的事说了。 “这么说来,还真的有可能陌儿没死。你跟我去见父亲,把事情说一说。” 谢怀远听完儿媳说的,眼睛里亮了亮,“真的啊?”旁人没道理只拿走一千两银票和两身衣裳。也许,不语大师说的并不是诳语。 “爹,还有一件事,隋弟的行踪我知道,他断无可能这个时候赶得回来。” 谢怀远眼里更加的明亮,“你是说,陌儿?” “很有可能。” “哈哈,我的闺女。” “爹,你小声点,家里还有个坐探呢。” 黄氏抿嘴一乐,这说的是姜姨娘,只有这个人他们明知道是别人安插的钉子还没办法拔除。因为夫婿与皇帝妹夫很不对盘,她也不怕姜姨娘能分了她的宠去,就算她生了儿子又如何。 谢怀远看儿媳一眼,没说什么,又瞥眼儿子,心头想着你小子得想办法让她为你所用才行。 “你,休养几日去衙门侯差,看安排你什么差事。老子上大相国寺去住住。” 谢阡明白了,老爹对女婿也相当不满呢,没打算告诉他这些事。想起萧槙失态的痛哭,他有一点幸灾乐祸,“哭成那样,又不是孩子了。早对陌儿好点儿,也不至于啊。” “他也是受害者,你不要这幅嘴脸,很不好看。” “他同时还是施害者呢,但凡有一点儿基本的信任,能把陌儿逼成那样?”谢阡一辈子最呕的事就是不能在妹妹被皇帝欺辱的时候为她撑腰,如今好容易出了这么一口恶气,心情很是舒畅。他其实不用怎么休养,明天就可以开始干活。但是今天皇帝一伤心起来,也把这茬事忘了。他此刻也没有公职在身。那就按老爹说的,好好休息几天,了解当前情势。不然别人会怀疑他爹都伤心的走不了路了,他怎么浑然无事。出了这个门,他就得做出一副伤心样了,不然皇帝第一个起疑。 然后再去问问,有什么需要他做的。要不是打仗倒霉的是老百姓,他才懒得过问呢。在家当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爹,不语大师不是云游去了么?虽然说现在兵荒马乱的,但大师往往是往最危险地方去的人。上次时疫他不是也带着人去了么。” 谢怀远摇头,“我觉得没有。虽然皇帝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找到人,但那里是谁的地盘,是不语大师的。除了皇上本人,谁敢在那里翻找,又不是抄家。皇上往东,他就往西,皇上往西,他就往东,皇上是找不到他的。我去住住,反正我也不是头回住到大相国寺。我难过之际,过去和你母亲的牌位说说话,这再自然没有了。我非从不语大师嘴里掏出真话来不可。” “这么说,不语大师也是向着陌儿的?” “那倒不至于,他恐怕是不想管这些小儿女之事。也的确对皇上之前那样对待陌儿有些不满。说起来,皇上也是不容易啊。” “反正整他的是他爹,他也只有认了。”谢阡小声嘀咕。 谢怀远瞪他一眼,他忙道:“爹,您放心,公事上儿子不敢怠慢分毫的,一定尽心竭力。” 谢怀远这才点点头,又看向媳妇儿,“既然魏国公的态度鲜明,他的身体又是那样,说不得妞妞要提早过门了。让她在家过完十三的生辰吧。”至于皇帝让他写的那封给侄儿的信,他就先拖一拖。反正他悲伤过度,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黄氏心里一酸,“是。” 谢陌这会儿也在想这个事,为了安魏国公的心,估计妞妞是要提早嫁过来了。只是,妞妞毕竟年幼,圆房的事可得缓缓。可是,她如今是叔叔的身份,怎么好去跟国公夫人谈这个事。 如今,谢三好得差不多了,而魏放也能慢慢的走动了,便到魏国公屋里请安,“祖父,孙儿想留谢家叔父。” “做什么?” “军师。” 本来是挺不错的安排,可惜不是叔父啊。 “你自己去问他吧,祖父同意。日后,这国公府的事就由你拿主意吧。这样祖父才能真正的静养。” 魏放也是心里一酸,“是。” “对了,祖父给谢老弟去了一封信,替你求娶妞妞。” “多谢祖父!” 从内室出去,国公夫人招手把孙儿叫到跟前,“求亲的事你知道了吧,你祖父想喝孙媳妇的茶,我们总得让他如愿。不过有一条,妞妞还小,你年纪也不大,所以洞房要推迟两年。咱们家已经对不起谢家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是,都由祖父祖母做主便是。孙儿去看看谢叔父,孙儿想请他留下来做军师。” 这个,国公夫人自然是一百个赞成。孙媳妇的亲堂叔,留了下来自然会出力。谢隋的才具她也是知晓的,当日见国公竟然印信都给了他,军令悉由他出,她还颇为担心。没想到后来事情解决的那么顺利。国公年迈,放儿还小,有这么一个能人从旁帮衬,自然是再好没有了。 魏放便让人用肩舆抬着往谢隋居住的院子,这是礼贤下士的表现。带着未好全的伤就去留人,当然更见诚意。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都快好全了,那个谢三叔应该比他好得早。这个时候不去,说不定谢叔父就离开了。 他心头其实还有疑问,也想借此弄清楚。谢叔父身上香,还可以想成他擦了香。因为他跟异族高人学习过,可能不讲那么多俗礼,这样做也有可能。可是软,除了演小旦的戏子可以锻炼成那样的,怎么可能有成年男子身体那么柔软。他有点怀疑谢叔父是女扮男装。如果是的话,会是谁呢? 谢陌正在病床旁跟谢三说话,听下人来说世孙往她的房间去了,赶紧的便起身,魏放可别让梁晨给拿住了。 好在她进去的时候,魏放好好生生的在桌子旁边坐着,见到她还撑着站起来作揖,“叔父” “世孙,你才刚好点,怎么就出来走动了。有什么事让人传我过去也就是了。” “方才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就顺道过来叔父这边了。叔父,方才祖父说已经去信帮我提亲了。” “哦,这么快啊。” 魏放脸上一黯,然后说:“祖父身体不好,祖母年事也已经很高。家中不能没有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 谢陌想了想,也是,郭氏不在了,中馈的事是魏伯母管着。她又要照看魏伯伯的身体,难免有些忙不过来。妞妞早些过来,趁着魏伯母还能带一带她也好。 “那倒是。” “叔父,小侄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什么事啊?” “小侄想请叔父留下来,做我魏军的军师。魏地将领钦服叔父的才具,我也想有您这么一位长辈从旁教导。再者妞妞千里远嫁也不至于举目无亲。” 很好的安排啊,如果她真是隋哥,倒是要答应下来了。等妞妞站稳脚跟,天下大势已定再离开。 “多谢世孙美意了,只是宁侯爷临去前,我就说过我要上京去看大伯的。” 魏放抿抿嘴,“良禽择木而栖,也是应当的。只是,皇上身边能人不少,倒是小侄更需要叔父的帮衬呢。”那边能人多,你不好出头的。留在这里,我可以许你更超然的地位。 谢陌还是只有摇头,“我也想留下来看着妞妞与你成亲的,可是,不行啊,过几日等三哥可以上路了,我就要告辞了。”说着瞟一眼床底下,有梁晨在这里藏着,她早就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好吧,去到京城想必叔父有更好的前程。”魏放端起茶盏,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叔父,你的身子怎么那么软?” 床底下的梁晨差点没忍住弄出点动静来,这小子挺狡猾啊。察觉了又直接问,谢陌反而不好回避。方才他其实也好一阵犹豫,要不要冲出去补一刀给魏放。就在犹豫的那一瞬间,谢陌就回来了,他便放弃了。 既然想拐她一起归隐,再做这些事岂不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这几日躲在谢陌屋里,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快乐。每日里和她斗斗嘴,抢抢吃的,也就是一天了,不用背负那么许多。如果将来结庐山间相共婵娟,想必更是快活! 谢陌差点瞪了魏放一眼,后来想起这个动作太女人了,又强忍住。 “你想说什么?之前问我耳洞,又说我矮,你是想说我是女人扮的么?”谢陌沉下脸来。 “不不,小侄没有这个意思。小侄就是心直口快而已。” “你是上位之人,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必顾忌旁人。” 魏放重又站起来,“惹叔父不快了,小侄道歉。” “哼!如果是旁人说我像女人,我怎么都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梁晨很想问,你用什么打,你那花拳绣腿么?不过想一想,她还会很厉害的锁魂魔音呢。 “是、是,都是小侄的错。” “我一路行游,路上少了盘缠去杂技班跑过龙套,身子柔软是练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魏放其实还有些疑惑,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太敢在谢叔父面前造次。当下也只有再说了些闲话就走了。 梁晨钻了出来,“那小子挺聪明,可惜毕竟嫩了点,居然就让替你这么糊弄出去了。” “我得赶紧走了。” “去哪里?” 谢陌看他一眼,“出了此地,大家分道扬镳。我不问你去哪,之后要做什么,你也别问我。” 梁晨从善如流的点头,“好,我不问,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你——你姓赖啊?” 梁晨摇头,“我打算跟你学,我就姓程好了。” 又过了三天,谢陌去告辞,明着只说是要上京去看伯父。国公夫人和魏放都只当他是要到朝廷任职,也只能送了盘缠银子,又送了她一辆舒适轻便的马车。 临走那天,三丫抱着女儿来送她,“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有缘自会再见的,从前不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么。小丫丫,对了,你还让我给她取大名呢。嗯,我想想,叫石菁吧。菁者,菁华也!” “好,我们丫丫有名字了。来,亲亲表叔。” 小丫丫凑过来,在谢陌脸上亲了一下,“表叔亲亲。” “好,我也亲亲你。三丫,石三哥,你们保重!走了——” 谢三扬起马鞭抽了一鞭,马儿立即跑动起来。等到出了城门老远,梁晨从马车的暗格中出来。谢三正在教谢陌怎么赶马车,听到车厢里有动静伸手去摸剑,谢陌制止了,“三哥,是我……”亲戚,不算,萧槙已经明诏天下,固城长公主与驸马义绝了。 “是我朋友。” 谢三眼见从车厢里出来一个长了一张招桃花的漂亮面孔的年轻男人,不由得楞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男女都没见过。 “谢三哥,你伤势刚好,不好多吹风,还是我来赶车吧。小姓程,程天佑。” 谢陌也说:“对,三哥,咱们进去休息,让这个家伙赶车好了。不过我说,你这张脸我怕路上有人要抓你去当压寨相公啊。拿去戴上!” 梁晨戴上了,谢三当即一副大倒胃口的模样,莫小赐这不是暴殄天物么,把一个大美人扮成丑八怪。 交换了位置,谢三进去休息。这个程天佑打哪冒出来的啊,好像跟莫小赐很熟。 梁晨拉住要跟着进车厢的谢陌,“你不是要学赶马车么,我教你。” 出魏地一路很是顺畅,顾忌谢三的身体,一路走得不急不缓的。 谢三听着莫小赐和程天佑一路斗嘴,说说笑笑的,两人都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人。谢三听了一路,倒还长了不少见识。 他渐渐升起一种自己不如人的感觉,满心低落。莫小赐和他一起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话说。正在谢三很低落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朝廷管辖的地界,谢陌把马停下来,“程天佑,下车!我送你到这里,仁至义尽,再不欠你什么了。” “至于么你?就当我搭个便车嘛。”梁晨赔着笑脸说。 “不给你搭,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你下是不下?”谢陌一脸的凛然。以如今各自敌对的立场,她送他出魏地已经不好了,更不可能再借用魏国公府的马车送他离开朝廷管辖的地界。 梁晨看她来真的,只好慢慢吞吞的下了车。死丫头,平日里说说笑笑看着好像软化了,结果一到这地头就赶他下车。 谢三纳闷的看着,“小赐,你这是……” “我们只送他到这里。”谢陌斩钉截铁的说。等梁晨下去,她又一甩马鞭,驾着马车走了。这一路她驾车练习的很是不错了。 谢三看着程天佑的身影越来越小,感觉他挺可怜的,居然就这么被丢下。这里可一整天都不会有人路过,他得步行到住处。 “小赐,他怎么得罪你了?” 谢陌好笑的想,要是谢三知道‘程天佑’就是差点把他杀死的那个杀手,不知道还会不会可怜他。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宁耕如是,谢三亦如是。他们都完全没有怀疑过‘谢隋’和‘程天佑’的身份。 “他得罪了魏国公,但他以前对我有恩,所以我顺道载他而已。” “魏国公?” “嗯,三哥,你可以把脸上的面具取下来了。” 谢三眼睛里闪了闪,“你不想人知道你是谢隋啊?” “我根本就不是谢隋。” 谢三想了想,这倒是,莫小赐明明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谢家二少。 “你到底是谁?” 谢陌吐出一口气,谢三对她可谓是推心置腹的,她再一味的骗他有点过意不去。而且,他是值得信任不会出卖自己的人。 于是谢陌慢慢把马缓下来,“三哥,你还记不记得三丫说你是谢三我是谢四。” “记得。你是谢家四小姐?” “嗯。”谢陌看话说到这里,谢三还不明白,只有解释道:“我爹就是谢国丈,家里只有我一个嫡女。” 谢三的眼瞪大,“国丈是你爹,还只有你一个嫡女,那你岂不是、岂不是皇后娘娘?” “被废很久了。” 好半晌,谢三终于慢慢回过神来,所谓的下堂妇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半晌才慢慢张嘴,“草民、草民不知是娘娘,一路、一路多有冒犯了。还是草民来赶马车吧。” 谢陌甩甩鞭子,“不用,好生坐着吧你。还有,你别草民、娘娘的,我从皇宫里跑出来,就没打算过要回去。你叫我小四或者四妹都可以。莫小赐这个名儿是不能再用了。别说什么不敢的话,咱们可是生死之交了。” 谢三摸摸脑袋,眼底还是很震惊,他居然跟宫里的娘娘这么一起呆了两个月。宫里居然有这样的娘娘! “三哥,你是怪我骗你么?可是这个身份一开始实在不好说分明啊。” 谢三嘴里有点干涩,看看手势熟练赶着马车的娘娘,好半天才问出来:“都有谁知道啊?” “嗯,方才下车那家伙,魏国公,还有段大哥段大嫂,三丫,然后就是你了。你要不要跟我去见段大哥他们?” “好!” 看谢三终于慢慢恢复了镇定,谢陌笑笑,“你像从前那么待我就好了。段大哥肯定一见面就要骂我死丫头的,段大嫂也总是嘲笑我娇气。所谓风云来去江湖客,敢与王侯平起平坐嘛。” 谢三听了这一句,胸中豪气顿生,终于朗声又应了声‘好’! “以后我就叫你小四好了,这样不会暴露你是女儿身。” “好啊,三哥!” 谢陌想隐居,可一个人住着未免太过孤寂,所以,她想跟着顾双绝一起。医剑双绝啊,她跟着混自然是万事不愁了。而且还可以暗中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递给老哥知道。 也不知道段大哥段大嫂这两个月蛊毒解了没有,和好没有。如果和好了,是不是双剑合璧找那苗疆大祭司报仇去了。她以后就跟着顾师傅,居于山间,学学他的驻颜之术养生之法,从此世事流转再不与她想干。 当晚在路边简陋的客栈投宿,谢三和谢陌坐下来吃热汤饭,就见到一身灰,连脸上都只露出两只眼睛没被灰覆盖的梁晨走了进来。 “小四,程天佑的轻功好像很好啊,居然一路跟了上来。”谢三也看出程天佑眼底闪动的情愫了,不由赞一声好胆色,明知道是娘娘,还敢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来。 谢陌嘿嘿笑了两声。 “叫他过来一起坐吧。”谢三好心的说。 “他才不会这个样子过来呢。这是人家的个人习惯!” V 49 千里 果然,梁晨也只是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掏出一张银票直接堵了想轰他出去的小二的嘴,“带爷去洗漱!再去给爷买匹好马,剩下的就赏你了。(.无弹窗广告)” “三哥,别楞着,吃啊!要入关就这一条道,他当然迟早会追上来的。你记得,他跟我们可不是一路的。明儿照样各走各的。” “干嘛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 “因为我想过安宁日子。” 两人吃完晚饭回到各自的房间,谢陌从窗户里瞅到‘程天佑’洗漱过出去吃饭。她恶意给他做的那张面具,实在是有些狰狞,难得梁晨居然不嫌弃的戴着。 不出她所料的是,果然有人来找梁晨,想来是他迟迟不归梁骁担心吧。她是从梁晨避让那些人的举措里猜出来那些是梁营之人的。只是,他为什么要避,难道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想起梁晨那个一起隐居的提议,谢陌摇摇头。她如今是一点不想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牵扯在一起了。 前几日,梁晨还一直在试图说服她,“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孤寂一身了不成?旁人,你定然是怕害了人家性命。可是,我不怕啊!萧槙日后必定还是会左拥右抱的,你既然是已经出来了,自然也应该开始新的人生。” “那我也没想和旧人再有牵扯。”谢陌说完就发现语病了。 “噗,我什么时候成你的旧人了?天地良心,那个时候某人小肚鸡肠的都不肯让我见你一面。” 谢陌当时想了一下,萧枫的婚事一直都是让云裳出面的,难道真的是梁晨说的这个缘由? “你不要再说了,总之我跟你没可能。我现在也没心情说这些,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想到这里,谢陌果断合上窗户,就是这样,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吧。 梁晨抬头看了紧闭的窗户一眼,低头继续吃面。烈女怕缠郎嘛,他既然打定主意了,自然不会轻易退缩。 而父亲安排的人,在这里没有寻到他,便又往前继续查找了。路上,他已经做了一些安排,把一个倒毙路边的路人扮做自己的模样,让这些人好回去交差。父亲要是信了,便不会再找他了。他身边还有二弟三弟四弟,而自己也想像谢陌那样,过自己的日子。就当他不孝吧,还不了的父子情就欠着吧,谁身上又没有一点债呢。 次日天色大明,梁晨便自行启程了。谢陌避他避得如此明显,他也不能太不识趣。 谢三不知其中缘故,却也不好多嘴。只是进关就这一条路,程天佑还是时时离他们不远。 到了娄知府的辖地,谢陌呵呵笑出来,就快到顾师傅隐居的山头了。 城门处的士兵认得谢三,一见到他便说:“谢三,你赶紧回去看看,你们镖局出大事了。” 谢三催着胯下的马疾走,谢陌也赶紧催马赶上。他们骑的是从魏国公府带出来的马,至于车驾半路已经卖掉了。马车卖了,谢三换回自己原来的脸,谢陌也换回出关前那张,便没人知道他们是从魏国公府出来的谢隋二人了。 一路赶回会远镖局,门口却是白灯笼高挂,正堂里一排排的灵牌。谢三从马上下来,落足都不稳,谢陌见他跑了进去,便自己牵了两匹马往里走。 镖局里有人迎了出来,“三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走了之后,有一伙人进到镖局,见人就杀,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血啊,我是被藏在箱子里才躲过一劫的。” 谢陌细细看过,这个迎出来的人正是总镖头的小儿子林小虎,看起来就十来岁的模样。而那个给谢三说过芝兰玉树谢家人的大儿子林大虎已经变成了牌位。 林小虎扑在谢三怀里哇哇大哭。 谢陌心下一惊,这怕是镖局的人参与围捕梁晨引来的报复吧。或者就是那些同梁晨一起到魏国公府行刺的人知道了此事下的手。看到梁晨趋马也到了,她直接就冲了出去。 梁晨就在街对面,看到谢陌满脸愤怒大步过来,忙下了马,“我也不知道……” “一句你不知道就推脱了?这么多条人命啊!指认你的人是我,你要杀来杀我好了。你滚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 进去后,谢三正在听林小虎说当晚的情景,谢陌上去对小虎说:“对不住,应当是我认出梁国公府的人给你们镖局引来的祸事。不过,那些杀手都已经在魏地被杀了,也算是给你家人报了仇了。” 林小虎之前已经听衙门的人说了,的确是梁地的人报复。他擦擦眼泪看谢陌一眼,“这事也怪不得你,只是,他们居然都已经死了,我找谁报仇去呢?” 谢三过去给一排排灵牌上了香,满面沉肃,“小虎,你就好好念书,三哥去从军,杀光梁军给总镖头他们报仇。” 谢陌蹙眉,“小虎,你还有什么亲人?” 林小虎道:“县大老爷通知了我的舅舅舅母,他们就要赶到了。三哥,这是朝廷发给镖局的旌表文书。” “你好好收着吧,这是你一门节烈的明证。” “人都死了,我拿这个来做什么。我不要读书,我要和三哥一起去从军。” “学好本事才能从军。” 林小虎忽然跑过来,“莫哥哥,你不是段大侠的小兄弟么,你让他教我功夫好不好?” 谢陌摸摸他的头,“好,我会告诉段大哥,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让他有机会来指点指点你。三哥,你当下便要去从军么?” “嗯,等小虎的舅舅舅母到了,我把人交给他们就动身。小四,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了,你自己路上当心。” “放心吧。我等小虎安置好了再出发。” “你到客栈住吧。” 镖局里的确有些阴森森的,而且才刚死了那么几十口人。谢陌摇摇头,“不用了,让我尽份心吧。”说完过去也上了一炷香。心头也有几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小虎止住哭泣,“莫哥哥,我爹娘他们不会怪你的。你带着我一起去见段大侠吧,我不要跟舅舅回去读书。我要继承家业,重振会远镖局声威。” “小虎,别胡闹,段大侠身中蛊毒,这个时候没法子教你。你先跟你舅舅去,等到战事结束我会来接你的。” 小虎瘪嘴,“那得什么时候啊。” 当晚住在镖局的客房,谢陌已经不是刚到此地见到死人都要吐的那个小女人了。这两个月她也在生死边缘蹚过,也见了不少死人,当然不会再害怕。但是一想到这满门上下心头就格外的难过。 第二天起来,谢三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大家都这么熟了。”谢陌帮小虎剥鸡蛋,“来,小虎吃个鸡蛋。” 谢三踌躇再三,还是开口,“我是想说,你真的要就此隐居么?太可惜了吧,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难道我还能做花木兰?”谢陌挑眉。 “这…我又忘了,你其实是个女子。”实在是谢陌在魏地的行事给谢三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虽然后来被她的真实身份震了一下,还是牢牢记着她是做大事的人。 “什…什么?莫哥哥是女的?”小虎咽下蛋黄,梗着脖子就问。 谢陌拍他肩膀一下,“你只当不知道,以后人前人后照样的叫‘莫哥哥’就是了。不然休想我帮你。” “好好好!”小虎生怕她不帮忙在段远面前说项,忙不迭的答应。 小虎的舅舅舅母来了,让人带话叫把小虎带到外头去见面。 谢三眉头一皱,怎么也该来给亡人上一炷香才是,不过还是把人送了过去。结果没多久,谢三就带了小虎回来了。谢三还一脸的气愤。 “怎么回事啊?” 小虎气呼呼的说:“我们一进包厢,他们就赶三哥出去,还盘问我家里的房契地契在谁手里。我问他们怎么不到家里来,他们说这里是大凶之宅。我便生气了,要跟三哥回来。他们又说三哥是想谋夺我家的家产,还说要上衙门去告我们。” 谢陌蹙眉,“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人。只是,如果要闹上衙门,怕是三哥要吃亏。好在咱们算是本乡本土的,他们是人生地不熟。”对方毕竟是亲娘舅,而三哥只是受雇的镖头。 “三哥是好人,我才没有那样的舅舅舅母呢。”小虎嘟囔。 “没说三哥不是好人,可是县老爷断案得讲证据。而且,他们是你的正经亲戚,县老爷多半也是让你跟他们家去的。” 谢三摇头,“小虎不能跟他们去,这样的人,一旦拿走了小虎的家产,会如何对他?小四,你帮帮忙把这件事办妥吧。”他对谢陌的本事甚为佩服,觉得自己一个武人,小虎一个孩子,这件事多半还需要谢陌想想办法。 “嗯,他们无非是想求财,就是你去衙门找关系最后还是得破财消灾。三哥你去找了人去盯着他们先。林家就没有人了么?” “没有了,不然何至于让小虎舅舅来。你的意思是私了?” “嗯。这个钱我来出吧,事情毕竟是我引起的。” 谢三一向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手头自然散得很,也没有银钱。因此也不敢大包大揽,只是面有赧然。 小虎吸吸鼻子,“不用莫哥哥出银子,我自己打发他们走。” 谢陌笑笑,打发谢三出去办事。见小虎眼巴巴的等着她做饭来吃,便笑道;“等一下三哥回来,我们去吃馆子。”这些天小虎吃的都是百家饭,因着他们回来,邻居也就没再送饭过来。 “好!” 结果谢三回来就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小虎的舅舅舅母主动写了一份文书,将小虎托付于他,现在人已经走了。 谢陌想了下,应当是梁晨做的,便说道:“既然如此,就不用去管了。如今小虎要怎么安置?” “我跟莫哥哥去找段大侠,三哥送我们吧。”小虎说。 如今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谢三也不好把小虎就这么托给了谢陌。 “只是小虎的家产倒的确需要找人帮忙看着。三哥你带着小虎去这镇上德高望重的人家,请了县太爷做证,言明你即将投身行伍,请他们看在林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代管几年。等小虎学艺归来再登门拜谢。” “好,我马上去办。只是这件事怎会如此啊?” “程天佑办的。”不过是想买个安心。 “哦,那真是多亏程兄了。” 事情办妥后,三人便往顾双绝的住处去。小虎坐在谢三身前,谢陌自行骑了一匹马。 这里倒是不远,傍晚时分就到山脚了。上山路上,小虎一路兴奋着。谢陌和谢三也都有些高兴。 到了茅舍外,谢陌扯着嗓子喊:“师傅——”山中传来回音,却无人答应。 谢陌直接就要跑进去,被谢三拽住,“你和小虎在这里等着。” 他进去不久,屋里便传来打斗的声音,然后又有几个黑衣人向这边扑来,眼看一柄明晃晃的刀到了眼前,谢陌拽上小虎就跑。慌乱中有人伸手将他们推到了身后,正是暗中跟来的梁晨。 谢陌扯着小虎躲到旁边,见小虎手里还拔出了一把匕首,忙道:“你别乱来,你的小命可是你母亲她们拼死保下的。” 小虎眼中有泪,那晚就是这样的黑衣人突然闯进了他的家门。 谢陌看向场中,梁晨下手分明是有所留情的,果然是他梁地的人。然后听到一声呼哨,几个黑衣人略一犹豫便撤去了。 谢陌和小虎往山上跑,却见到茅屋中只有一些血迹却空无一人。她蹲下摸了一下,还是温热的。 看看桌倒椅翻的屋内情景,谢陌横目看向梁晨。 “莫哥哥,三哥呢?” “被梁军抓走了。”三哥显然是被捉了,师傅呢,段大哥段大嫂呢,就算是有人来捣乱,还能强过他们三人去不成。怕就怕是正在拔除蛊虫的时候出了事。 “那怎么办?”小虎皱着小脸。然后希冀的看向方才从天而降的梁晨,“恩公,求你帮帮忙救救我三哥。” 这声‘恩公’一下子就让梁晨面红耳赤,只是脸遮在面具下看不出来,只一对耳朵通红而已。 “我先把你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去救人。” “谢谢…” 谢陌狠狠拽了小虎一把,“不要叫他恩公。”他是你的仇人。 “莫哥哥?” “不劳费心,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谢兄我去帮你打听一下。” “不用了,你既然是姓梁的,要么现在绑了我去请功,要么便从此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手捏得很紧,小虎的手指被捏得发疼,本来奇怪她怎么这么不近人情,然后听到是姓梁的忙问:“梁骁的梁?” 谢陌点头,“一笔写得出两个梁么?” 小虎顿时急了眼,“你走,我们不要你帮忙了!” 梁晨苦笑,这还不知道他是父亲的儿子呢,只是同一个姓氏这小孩儿也这么激动。他看向谢陌,“你自己如何去救人?” “无论如何,小虎绝不能承你的情。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人情往来。我怎么救人是我的事。” 梁晨只得离开,谢陌嗣后把屋子整理出来,安置小虎在这里住下。 “莫哥哥,万一黑衣人再回来怎么办?” “他们不会回来了。”梁晨不会让他们再回来滋扰的。 “怎么救三哥啊?” “容我想想。”谢陌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担心被抓走的不只三哥一个而已,万一真的是她之前猜想的最坏的情况怎么办。 看来真是没福气隐居的了,师傅这里居然也被人找到了。就算他们三人走脱了,三哥千里护送,这份恩情也不能不还。还有眼前这个汇远镖局的遗孤,也不能不护着。 此时,天色已晚,找到顾双绝的存粮,然后见到他的厨房里还放了不少山珍,谢陌随意做了饭。 晚上,谢陌睡在床上,小虎就睡在脚踏上,两个人都瞪着眼睛。 “莫哥哥,我看到三哥回来的时候好欢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不见了。” “我心头也是空落落的。” “那个姓梁的是坏人么?” 谢陌叹口气,“很多时候,并不能以好坏好论,而是立场。” “为什么我绝不能承他的情,他除了姓梁,还有什么?他是不是正是我的仇人?” 谢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杀你一家的人,在魏地已经悉数死了。他与梁贼有莫大关系,所以,即便不是他动手杀人,你也不可承他的情。” “那我该找谁报仇?” “国贼梁骁。” 要杀梁骁当然不容易,因此小虎懊恼的叹了口气,又想起三哥说要去从军杀敌,如今却是先身陷敌手。只剩下他和莫哥哥两个。 谢陌却是心念电转,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到人又不暴露身份? 第二天起来,谢陌便用顾双绝这里的东西给小虎改装。 “我不扮小女孩儿。”小虎嘟囔。 “你还想不想报仇了?昨天那些黑衣人可是看到我们了。” 小虎这才别别扭扭的任她改扮。 “记得,你是我的哑妹妹,不要开口说话。我们先想办法甩脱暗中监视的人,然后雇马车往梁地去。天下英雄都想闯梁营、救贤王。咱们自己没有力量,只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帮忙救人。” 小虎点点头。 谢陌自己便也开始改扮装束,昨天肯定是有人从身手上把梁晨认出来了。不然不可能那些人没有斩草除根就走了的。但是此刻小屋外肯定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谢陌取下脸上的面具,准备重新描一张梁晨没见过的脸,而且眼睛半点都不能大意。 “莫、莫哥哥,你真好看!”小虎结结巴巴的说。 谢陌笑笑,“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重新换了副模样,临走把顾双绝的银子全都拿上,谢陌没有半点亏心。这里已经被糟蹋成这样了。师傅定然是不会要了。 小虎坐在谢陌身前,觉得有点面红耳热的,他归结于莫哥哥找了张大披风把他一并裹在了里头。 谢陌是怕有人跟踪,那她改装还有什么用,所以拿一张披风把头脸裹了起来才出屋,又在半路试探了一下,果然是有人跟踪。她直到进了闹市才设法把人甩脱,拉着小虎步行入城,雇了车马一路往梁地而去。 而梁晨此时也接到手下报告,说是那个少年跟小孩他们跟丢了。 “废物!连人都看不住。”他此时已经知道谢陌要找的那三个人并没有被抓走,而是逃掉了。而昨天那个谢三,他原本是打算放掉的。只是这次被手下认出了他,却是无法再暗中跟着谢陌了。 “世子,现在怎么办?我们是奉命来此地拿人的。” “那就把昨天那个人带回去复命。记住,不许伤他性命,不许慢待。” “是。” 梁晨自己城里城外找了几遍,都没有谢陌跟小虎的踪迹。跑哪去了?难道她还想凭着一己之力去救人不成。怎么就不能等一等,等他把手下支走,便去救了谢三同她汇合。现在倒好,他非得同这些人一起回去了。 这些手下自然也很高兴,虽然没有抓到正主儿,但是好歹也抓了个同党,又找回了世子,想来这一趟不会被怪罪了。一行人急急的往梁营赶,却是和谢陌二人方向一致。 小虎没有出过远门,一路看谢陌很是老道的样子,便愈发听她的话。大半个月后终于走到了朝廷与梁贼交战附近的晾马城。 进城之后,谢陌便到处跟人打听本地驻军的消息。她说自己是来找从军的兄长的。 谢陌口里的哥哥,叫做云岭。这样子一来还是很显眼的,因为谢陌还问了一些关于驻军有多少人之类比较敏感的话题。很快便通城都知道了来了个京城口音的人在找哥哥。 当晚谢陌和小虎便被当做有嫌疑的奸细抓了起来。两姐妹跑到这前线找哥哥本来就惹人疑猜。有奸细嫌疑的人不少,连过堂都不用,如果不是谢陌拿出魏放给的令牌,便会直接被丢到大牢里去。她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不然很难找到机会去军营求助。冒冒失失的走去,说不得直接被远距离射杀。擅闯军营就是这样的下场。 因为她出示了魏国公府的令牌,很快被领去见了驻扎此地的周焕恩将军。 “魏国公派你来有何要事?”周焕恩问道。 谢陌道,“其实不是魏国公派我来做什么的,只是我借了国公爷的名头求见将军而已。” 旁边有人叱道:“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将军军务有多繁忙,是等闲一个人想见就能见得么?” 周焕恩摆摆手,“那你的令牌哪里来的?”此人手持令牌,态度不卑不亢,看着像是有来历的。 “是世孙送给我的,其实我是想托将军帮忙打听曾经闯过梁营的段远段大侠的下落。” 周焕恩挑眉,“自从闯梁营之后就没有段大侠的消息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小妹子。” 周焕恩笑道:“你怎么那么多哥哥啊,云岭我让人给你找来了。” 谢陌眼皮一跳,原来人真的被送到这第一线来了。云岭其实是宁耘在军中的化名。谢陌想着万一令牌什么的不管用,希望找上宁耘能管点用。她自己没能力救人,实在不行就只有告诉他实情。 “将军,云校尉来了。” “让他进来吧。” 谢陌心头明白,毕竟是两军交战的时候,一个令牌并不会让周焕恩就相信了她,自然是要找人来对质的。 当下宁耘阔步进来,向周焕恩行了军礼,谢陌已然拉着小虎避在了一旁。小虎正睁着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周焕恩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对姐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古怪。 “云校尉,这里有对姐妹来找哥哥,说的名字正是你的名讳呢。” 宁耘笑笑,肯定跟他没关系,他这就是个化名而已。不过还是往那边看了一眼,的确是不认识。 “将军,想必是重名了,我不认得她们。” “他们手上有魏国公的令牌,所以听说你来送信,本将军便忙不迭的把你找来了。只是两个姑娘家,本将军却是不好安置。既然你同人家的哥哥同名,便当一回哥哥又何妨。她们还想打听些事儿。你能帮衬也一并帮衬了吧。” 宁耘便点点头,“那好,将军忙吧,属下带她们去安置。” 谢陌道了声‘多谢周将军’便跟着宁耘往外走。 周焕恩在后头又是一挑眉,看来这哥哥竟不是随便认的呢。看这跟随的姿态,与先前面对他时的防备可不同。十八九的女孩子,竟然带着小妹子一路找到了晾马城来,这里头很蹊跷啊。世上哪有这么大胆的女子。 宁耘出了大帐,走到空地上停住脚步,“二位云姑娘,我送二位到城里去吧。军营毕竟不是女孩儿家该来的地方。”他不是属于这个军营的,周焕恩方才的意思是要他看住这可疑的两姐妹呢。 “好!” “至于你们要找的兄长,我帮着打听打听。”宁耘招手叫人赶了辆车,要让士兵送她们进城。 “纭…云校尉” “哦,对,听说你们还有消息要打听,是什么?” “我哥哥不在军中,被梁军抓了。另外我本来还想打听梁军有没有捉到段远大侠,周将军说他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下这个?” 宁耘疑惑的看一眼谢陌,“你是段大侠什么人?” “妹子。” 宁耘疑惑了,段远认的妹子,他只知道谢陌一个。原来段大侠又认了个不懂武功的妹子么。不由得狐疑的打量起谢陌来。 “你为什么要打听他?” 谢陌便把她去顾双绝那里找人,结果人去屋空,然后她便一路找了来的经过说了。 小虎忽然摇摇谢陌的手,谢陌看他皱着眉头,这一路不让他说话以免露馅,这一些表情她是看熟了的。这小子内急了。 “云校尉,找个人带我弟弟去小解吧。” “弟弟?原来你还会易容术啊,扮得倒是像。到了这里就不用扮了,那些人不敢到晾马城来找你们姐弟的。”于是叫了自己的亲兵过来,说明这是个男孩子,让他带去小解。 谢陌想躲的人是梁晨,所以一路都没敢让小虎恢复装扮。就是到了晾马城她也不敢松懈。 宁耘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躲什么人?这么小心翼翼的。” “梁晨。” 宁耘的脸上立时变了,“你们跟他有什么过节?” “方才那孩子的一家大小三十多口,都死于梁地杀手之手。因为他们出力围捕了偷偷潜往魏地的梁晨一行人。” “那不是你弟弟么?” “他是会远镖局总镖头的遗孤,并不是我弟弟。我受过会远镖局谢三的恩,谢三被人捉了我便带他一路到这里,可是没有门路求助,便不得已出此下策。”谢陌心道,实在是求助无门,所以猜测你就在这里,我就直接找你了。 宁耘挠挠下巴,“你挺厉害啊,我看你脚步轻浮也不是练武之人,居然带着个孩子逃亡这么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丰富了起来,人也更加亲切。虽然对她们要找的人和他的化名同名还有些疑虑,不过也没往奸细去猜。毕竟知道他这个化名的人,都是绝对可靠的。除了皇帝皇后就是几个军中大佬。估计也就是巧合吧。 谢陌想说其实没人追杀他们,梁晨不是要追杀他们。可是这么一说就要解释更多,便缄口不语了。 “好,段大侠的事我会去打听,谢三既然是义士我自然也会想办法营救。你就先带着这个孩子到城里去吧。就住我买的那个小院吧,小是小,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里有一个我的老家人在看房子,我送你们过去。” “好,多谢云校尉了。” 谢陌察觉宁耘一下子殷勤了起来,之前只是要让人送他们去城里随意安置。现在却是安排他们住到他买的小院,还要亲自送去。这小子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自己扮的这副模样很普通啊。对了,纭纭打小就说他不喜欢绫罗绸缎包裹的木头,他喜欢奇女子。不会吧?一定得把他这个心思扼杀在萌芽状态。 “纭纭”谢陌恢复本来的声音叫了一声。 宁耘开始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慢慢眼瞪大,差点惊呼出声,半晌压着声音喊了一声“陌陌?” “嗯。” 眼见小虎已经跟着士兵往这边走了,宁耘不再说什么,亲自驾了马车送他们到城里去安置,对外就说是他妹子千里找来。 吩咐老管家带小虎下去安置,宁耘笑着说:“在这个家里,你可以说话的。也不用再扮女孩子了。” 小虎肩膀垮下来,这一路都快憋死他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想想那天躲在箱子里不敢出声的场景。也幸亏他们是这么改扮的,一路梁晨都派人在找他们,却是没有疑心到这对姐妹身上。也幸亏梁晨被知悉他下落的梁骁紧急召回了军营。不然他自己找的话,应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等到管家把人带下去,宁耘的脸垮下来,“我的皇后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啊?”该死的,少男心又因她碎一回。宁耘七岁的时候跟谢陌说长大以后你嫁给我吧,谢陌脆生生的回答她以后要当表哥的小媳妇儿。宁耘当时很是伤心了一回。这一回听了她的事迹刚动了点心思,又被扼杀了。死丫头肯定是看出来了,不然还不会告诉他真实身份。 “你以为我想来啊,谢三千里相送,那孩子全家又是因为我才卷进这场祸事。我还想就找个地方安静度日呢。你别叫我皇后,我不会回宫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们从出娘胎到现在的交情就完了。我回了宫会用整你来消磨时光。” 皇宫里的事宁耘也听说了,他翻了下白眼,这个威胁很有效啊。皇帝陛下到时候才不会想着人是他帮着找回去的,为了讨好媳妇儿肯定把他卖了一次又一次,“说你毁容了?”听这个威胁不像啊。 “没有啊。” “害我郁闷了好久,你这个臭美的丫头要是毁容了,那不等于天塌地陷。” “其实,经过了很多事,是不是长得最漂亮,对我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想起小时候还拉着梁晨比美,那可真是当成人生大事来看待的。 宁耘想了又想,“你在这里我不放心,万一梁晨找了来或者把你丢了,我可赔不出来。”一想到他得保护凤驾,宁耘就头大。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今天闹的这出找哥哥怕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得把她转移到别处稳妥的地方去。 谢陌也知道自己这般是莽撞了,“我一个人在外头,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得已才这样的。” “你真的不回宫了?” “不回了。” “你是怎么遇到梁晨的,又怎么会有魏国公令牌的,你说给我听听。” “你不用急着回营么?” “大不了挨罚,如今什么事能有你的事情重要。” 于是谢陌把她如何出宫,然后怎么去了魏地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被魏军传得神乎其神的谢隋啊。他们过来协同作战,把你给吹得啊,简直武侯再世了。可是,你怎么这么糊涂,梁晨是什么人,他还是小时候带着我们玩儿的晨哥哥么。他是国贼梁骁的儿子。” “我没办法看着他被人拿去祭旗。” 宁耕叹口气,他其实也没办法,战场上他可以一剑杀了梁晨,但没办法看别人把他折磨死。 “你也给我说说现在的情势吧,我表哥怎么样了?” “朝廷吃了些败仗,那些苗兵很是有些邪门。不过苗兵现在有些分化了,我们也趁势收复了些地方。至于淮王,去救他的人不少,可是没人能成功。甚至后来见都很难见到他了。” “他不会已经被杀了吧?”谢陌的脸色一下子卡白。 “梁骁不敢吧,淮王贤德天下皆知,尤其这次皇上不遗余力的宣传之后。别说这么多了,那小孩就留在这里,管家会照应好他。你跟我来,我得把你送到别处去。” “带上小虎一起。” “带上他就很容易暴露你。你们分开各自安全。” “不行,这孩子现在很依赖我。”白日里,无论在哪里小虎总是握着谢陌的右手,晚上也一定要睡在她的脚踏上不然就要做噩梦。最可怜是做噩梦都死命咬住牙齿不出声。并不是因为谢陌让他装哑巴,而是他总是梦到亲人被杀那一幕,那个时候他就被母亲叮嘱无论如何不能出声。 这孩子那一个多月一直住在好心的邻居家里,直到三哥回去。后来三哥被抓走就一直跟着她。 宁耘蹙眉,“你得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得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方才不是也没认出我么。” “那梁晨呢?” “他不会说。” 宁耘想了想,也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梁晨如果要说,谢陌如何还能平平顺顺的走到这里。梁骁还不得早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 “所以,你不要对我太特殊。你回去吧,我也不是头一天出家门了。” “我派几个心腹过来,反正周将军不是怀疑你是奸细么,明里就当是来监视的,私下里我会嘱咐清楚。” “也好。” “那小孩儿扮女娃娃挺像啊。”宁耘笑着说。 谢陌也笑了,“比不上招妹啊。” 宁耘立时面孔扭曲了起来,满脸悲愤,只恨自己说错了话。他五岁以前,沐阳大长公主想要女儿想得发疯,有时候背了众人,就在内室把他扮成女娃娃,乳名就唤作‘招妹’,可惜终究没能招个妹子来。 这事知道的人自然不多,谢陌小时候去玩耍,看到梳小辫穿花裙子的‘招妹’上了当,以为是女娃娃,所以和他牵着手一起在内宅里玩耍。她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那不是小姐姐,而是小哥哥的。 “说了不许再提这茬的。” “好,不提不提,这不是话赶话的就说到这里了么。” V 50 军营 知道谢陌就是‘谢隋’,宁耘又格外给她细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势。(.) 谢陌听了以后问,“我表哥确定现在就在梁军大营么?” “应该是,不然放其他地方无法兼顾。” “我想告诉他,我来了。” 宁耘想了下,他们表兄妹之间应该有联络的方式。其实,他跟淮王萧楹也是表兄弟,可是他一直亲近的都是当今的皇帝,所以与淮王的关系便不像谢陌这么亲近。 “好,我来想办法。” 谢陌呼出一口气,可怜的表哥,身陷敌营大半年了。这仗也打了大半年了,她一路从京城到魏地,再从魏地到梁地,辗转竟是几千里路。一路看到的都是因为这场战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虎洗掉了脸上的装饰,也换了衣服,宁耘才知道不是他本身长得像女孩儿,而是谢陌的易容术之功。 “你这一手练得不错啊。” “还成。你在军营里有人知道真实来历么?” “有啊,谭帅还有另外几个高阶将领,还有一些曾经跟随父亲征战的人。” 谢陌点头,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得到更多的帮助。 小虎疑惑的看着宁耘,谢陌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说:“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叫他宁二哥就好了。对了,纭纭,不急着走的话,你指点一下小虎的武功吧。” “成啊。”宁耘听谢陌说了小虎的身世,心底也很同情,爽快答应。可谢陌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他气得吐血。 “小虎,宁二哥武功当然不如段大哥,你凑合先学点。就当莫哥哥答应的事,先付你利息了。” “谢小四”宁耘怒目而视。 “干嘛?”你还咬我两口啊。 “二表嫂” 这个称呼一祭出来,谢陌立即抬起手表示休战讲和。 小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底露出点失望来。原来莫哥哥已经嫁人了。他还巴盼着她能做三嫂,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呢。 于是,晚饭之前,谢陌在屋里休息。这一路她实在是很疲累,时时要留意。以前好歹还有个谢三可以依靠,现在她是小虎的依靠,完全不同。到这个时候了才敢放松的睡下。 耘便在外指点小虎。他自小有名师指点,也爱弓马行伍武艺,所以很是下了些功夫学得甚好。小虎有心学武,但毕竟他父亲武功就不怎么样。他一直有心学,奈何谢陌半点武功不会。如今有人肯教便认真的跟着学习,平日里也自己练习。 吃过晚饭,宁耘便骑马回营地了,临走告诉谢陌有急事怎么能立即找到他。又同张管家说了,待这个云小姐得和待他一样尊敬。 因为说的是来找哥哥,谢陌便又换成了云姓,小虎也改口叫她姐姐。如今既然来了,便想找到了谢三再一同回去。而且,宁耘也坚决不同意她再自行带着小虎离开。说要走,他一定得随行。如今战事正紧张,哪是他能随意离去的时候,所以便在十二名兵士保护下在小院里过起了日子。 谢陌用左手以谢隋的名义写信上京,先问候大伯一家,然后言明半路朋友被梁军捉了,她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暂且就不上京了云云。 谢阡收到这封信,一看信封手就抖了一下。 “叫人备车,我去大相国寺把信给爹。”他才刚从衙门回来,之前礼部尚书的职务已经被人顶了,如今在户部做事。大战之时,户部的担子比谁都重。一天下来比得上从前两三天的工作量。 黄氏之前拿到信翻来覆去看了,却没看出个所以然,还在想是不是公公和夫婿揣测‘谢隋’为谢陌假扮的事是弄错了。因为事关重大,她也没敢直接派家丁给公公把信送去,而是等到夫婿下衙才拿出来。 现在眼见他一见到信封就难以抑制激动,又不顾疲惫亲自去送信,心头便有些数了。 “可别把这激动带到院子外头去了。”小院旁边不远就是姜姨娘的居处了。 “知道。夫人今夜等我回来,咱们偷偷小酌几杯。” “好!” 谢阡出去后,让人装了许多谢怀远惯用的东西,只说是去看望离家小住的父亲顺带送信。 马车里,谢阡把信放在手里摩挲,终于无声的笑了出来。陌儿果然还活着。 爹在大相国寺把不语大师堵到,问来问去大师也说他确实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谢陌。只是认出了负人的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玉罗刹。此女嫉恶如仇,专门为普天下受欺压的女子出气。所以他揣测她带走的就是谢陌。 这些毕竟是揣测,如今得了实证,谢阡如何能不激动。到了大相国寺,他勉强按捺住激动,让管家指挥家丁把东西给搬下来抬进谢怀远住处。却没见到他人,问过小沙弥是到亭子里看书去了。谢阡便亲自拿了黄氏做的家常小零嘴等物送去不语那里。不语年纪大了,喜欢吃这些好克化的小东西。 出来后半道遇到洛王,后者是才从山下回来,被不语让小沙弥传唤过去的。 “见过王爷!”谢阡朝他一揖。 “国舅免礼!” “臣妻做了些小吃食,已经给王爷送去一份,王爷不嫌弃的话不妨尝尝。” “往常就听皇嫂说起过,倒真是要尝尝国舅夫人的手艺。国丈在亭子里看书。”萧柏说完往不语的住处去了。 谢阡当下走了过去,对父亲施礼,“见过父亲。” 谢怀远斥道:“我一个人在寺庙里,哪里用的了那么许多东西。” “都是儿子媳妇的一点心意。”父子俩便往住处去。进门之后,谢怀远问:“可是有什么消息?” “正是。”谢阡把信拿出来,“这是二弟谢隋给父亲的信,儿子没敢拆。” 谢怀远却是不认得谢陌的左手字,可是见谢阡的嘴角往后越咧越大,就差没笑出声来了,谢怀远疑惑的道:“这不是隋儿的笔迹。[.超多好看小说]” “是陌儿的左手字。” “真的?”谢怀远惊喜的拿起来看。他从前公务繁忙,小女儿差不多是长子长兄代父教养大的。所以,谢阡认得,他却不认得。 里面写了什么已经不那么要紧了,信封上的‘伯父大人亲启’已经足够了。 看了开头谢怀远喜滋滋的说:“她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敢一个人就去了魏国公府,而且还把事情漂漂亮亮的就办成了。” 谢阡急急的说:“爹,妹妹还说了什么。” 谢怀远一目十行的把信看了,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胆大妄为,她居然又跑到晾马城去了。魏地之事本就比梁地的事简单,她还真以为自己多能了不成。罢了,她也是因为朋友被抓的事。这事还跟你师傅有关系呢。”说完把信拿给谢阡。 谢阡匆匆看过,才知道恩师和段远夫妻一同失踪了。 “爹,儿子想请旨去晾马城。” 谢怀远点头,“你去吧。省得皇上问我怎么谢隋还没有到京。只是妞妞那里,你不一定赶得上了。” 谢阡心头一酸,长女十三岁就要出阁,他自然是万分不舍。可是,也无法再多留她几年,只能割爱。 “妞妞还有三个月过生辰,然后再一个月出阁。儿子尽力赶回来。” “好吧。” 回去以后,谢阡对黄氏一说,后者便红了眼眶,然后又笑道:“陌儿一个人在外头,别说你,就是我也不放心。她去魏地,已经帮妞妞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妞妞过去就是掌管家中中馈的世孙夫人,我也不必再为她那么操心了。你放心,即便你回不来,我也会操办好的。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一定让她风光大嫁。再说了,皇上不是说了会掏腰包的么。咱们舍了个女儿,也得让他出点血才行。” “就陌儿信中所言,国公府如今的情势对妞妞确实很有利。至于皇上,他的内库里的银子怕是也不多了,这打仗打的就是银子啊。不过,既然是他指婚,当然得敲他一笔。” “咱们真不告诉他么?”黄氏小声问。 “告诉他做什么,他如果不知道,陌儿当然不用回来。那这事就这么过了。他如果知道了,千方百计把陌儿弄了回来,他还敢对老丈人大舅子怎么样不成?” “我就是觉得他那样的性子居然当着你们哭成那样,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也怪可怜的,再说他也是因为误会了陌儿嘛。你换个位置想想,如果我那么对你,你会怎么对我?” 谢阡把手枕在头下,“那我只会毁婚,不会又要利用,又要欺辱。” 次日早朝过后,谢阡便到御书房求见。 萧槙挑挑眉,大舅子从大理寺出来,便被委派到了户部。一向很是得力,这会儿找来有什么事?想换个位置不成?一时可没四品上的好缺了。他应当也不是会来要官的人才是。 “让他进来吧。” 谢阡进来行礼后起身,开门见山的就把意思说明白了。 “哦,谢隋竟是转去了晾马城,难怪还没有到。你也想去?” “是,臣弟不懂武艺,身旁懂武的友人又落入梁军之手。淮王也还在梁贼手中,臣想去看看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出力。户部的差事不是臣的本职,总是有些不太顺手。而且,臣心中实在郁郁,也想借此出去散散心。” 萧槙想了一下,“也好,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你们兄弟若能帮忙把淮王救出来,朕也多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你打算怎么去?” “臣带上家将,悄悄前往便是。到了再与当地大军联络。” “那就这么办吧。不必担心家里,老老小小朕会照看的。” 谢阡心头对皇帝这幅女婿作态有点不耻,不过嘴里还是说:“皇上日理万机,臣的家事不敢再多来扰您。” 萧槙笑笑,“其实应该也没什么事,目下最要紧的便是妞妞的婚事。可惜陌儿不能喝到侄女的喜酒了,朕到时替她去。至于嫁妆嘛,朕出头一抬,再替陌儿出第二抬替淮王出第三抬好了。”同样是一抬,里头装什么东西就有天壤之别了。而且宫中赐下的嫁妆打头,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臣代臣女叩谢天恩。” 回去以后,谢阡就开始做启程的准备。 妞妞和旭旭在一旁看着母亲亲自收拾着父亲的东西。旭旭还跑去门口瞅瞅,然后回来小小声的说:“爹爹,姑……”话没说完就被瞪了一眼,赶紧改口,“二叔父好厉害啊。你见到他帮我跟他说,旭旭以后要比他更厉害。” “你还早着呢。倒是妞妞你,年纪尚小便要千里远嫁,为父着实难舍啊。” 妞妞笑道:“怎么都比姑姑当日进宫日子好过了。爹娘都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不会堕了家声的。”姑姑的确好生厉害,居然在魏地办成了那么一件大事。为此,沐阳大长公主还特地过府致谢呢,还许诺送她第四抬嫁妆。 姑姑自己出嫁在姑祖母那里得到的不是助力反是阻力,而今自己出嫁得到的却全是助力了。妞妞也告诫自己,千万不可辜负了才是。又想到宫里的皇上姑丈,未免觉得他太可怜了。看这样子,姑姑是真不打算回来了,而姑丈是那么伤心难过。 妞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之前也愤恨皇上对姑姑不好。可是那天见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忍不住同情。 谢晖,不要去想了!妞妞摇摇头,去回想姑姑在信中说及魏放的字句。说的确是少年老成,却又保留了一些少年心性,虽是联姻却也堪为良配。能得姑姑的称赞,想必也是不凡。 次日一早,一家人便送了谢阡上路。他一路是快马加鞭,想着能早到一些是一些,这样说不得陌儿有什么事他还可以帮着化解。[.超多好看小说] 而宫中,皇帝则是得到了一份关于谢隋从小到大事迹、风评的资料,甚至还有他从前乡试府试的卷章。看过之后,萧槙轻轻放下,“这样的人才,居然流落民间,他怎的没来参加会试呢?” 负责去办此事的人回到:“皇上,谢二公子为人有些狂悖,不太喜欢受拘束。早在七年前便离家远游了,数年来只捎回只言片语。” “七年前,不正是皇后守完孝回京的时候么。” “是,据谢氏族人称,二公子与……与皇后甚为要好,常领了皇后满大街逛去。”本该称小谢娘娘,但皇上说的是皇后,下头人也只有跟着这么称。 “嗯,这个皇后也与朕说起过。” “皇上,云阳侯宁耕来了。” “叫他进来,让其他的人先等等。” 宁耕很快进来,“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过来瞧瞧,你给朕推荐的奇才从小到大的事儿都在这里了。只可惜人却跑到晾马城去了。说是那个叫谢三的朋友被梁军抓了。国舅担心弟弟有失,请旨赶去了。”想起谢阡说他心中郁郁,他也是感同身受。只是,老丈人可以避到大相国寺跟丈母娘的牌位说话,大舅子去救二舅子并借此散心,他却是心头再难受都得在这个位置上呆着。 “那个谢三是个义士,听说当初若不是他给二公子挡剑,二公子便丧于梁地杀手之手了。既然他失陷敌手,二公子去设法营救也是有的。只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虽然智计百出,但万一秀才遇到兵却是麻烦了。皇上责备的是,臣怎么都该给他留下几个侍卫的。” “哼,吃一堑长一智吧。人没让魏老头抢去,却可能失陷梁骁手中。如果损了这么一个智囊,你拿什么赔给朕?” 宁耕低下头,正好看到谢隋的考卷,这才想起他从来没有见过谢隋的墨宝。就连那些人说他在扇子上自己题的字作的画他也不曾见过。 萧槙看他蹙眉,随口问道:“怎了?” “人说字如其人,这字如此狂放,谢隋其人却颇有些温文尔雅。” 这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可能这些年收敛了性子。 “朕记得你好像说过他在男子中个头不算高。”好像方才那人说谢隋身量极高。 “是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了,就是略显单薄了些。” 好像宁耕所言和探听回来的不太符合啊,七年前谢隋身高应该定型了,而且身量颇为结实。萧槙索性又叫了去探查谢隋生平的人进来,和宁耕面对面的说,看到底有哪些出入。结果两人一说便有些对不上了。 宁耕道:“或许是二公子七年不曾回乡,族人记忆有些误差了。” “郑达,让人去谢府,把谢隋写回来的家书拿来。”如果笔迹对得上,其他的都可以有解释。结实变单薄,可能是在外流浪遭了罪;谢氏族人眼里的高个儿,在魏地显得不高不矮,或许是因为南方人比北方人本就矮一些。可笔迹要是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那么,就有很大问题了。 宁耕有些不明白,皇帝之前只是对谢二公子的才具感兴趣,怎么现在倒像是对这个人更加的在意起来。 而云阳此际也有信到谢府,之前谢怀远去信嘱咐,如果有人去问及谢隋,交代他们如何说云云。皇帝要重用谢隋,派人去查探是应有之义。可惜,谢怀远从宫里回去,心情太过激荡,一天之内诸多起伏。等到他次日想起这茬事把信遣家将飞马送回云阳去,已经比皇帝派去的人晚了一步。谢家二叔本来甚感荣耀,送走了钦差才接到这封信,觉得其中有古怪,也只能回信给兄长把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当宫中的人来索讨谢隋家书,谢怀远心头一个咯噔,皇帝这么快就察觉端倪了么。 其实萧槙此时倒没有往谢陌身上想,只是觉得要用这么一个人,当然要了解清楚。现在两下里了解得情形不一致,自然是要多问一问的。 谢怀远转身对欧阳先生道:“好在我早有准备。” 欧阳先生蹙眉,“老爷,这样一来可就是欺君了啊。” “陌儿现在所为难道不是欺君?反正真要论罪,谢家也跑不了。让你抄的信呢?” “在这里,我已把信上的笔迹用烛火烤得老了些。”欧阳先生拿出之前谢怀远让他对着谢陌的左手信抄下来的书信来。之前大少爷拿出二房隋公子的书信给他仿了笔迹,所以现在交上去的是一封谢隋笔迹的家书。 萧槙拿到之后,和策论上的对照,果然是一个人的笔迹。看来,所谓的出入,是因为去探访之人没有见过本人,一切只是道听途说。而谢隋七年不归家,自然也有了许多风霜变化的缘故。反正谢阡已经去了,他总不至于认不得兄弟。 且说谢阡风尘仆仆而去,他还没到晾马城,谢陌那里就已经起了变故。 她住在宁耘的小院子里,后者在军营是觉都睡不踏实。只想着她的家书写回去了,谢家是不是要来人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他两三天便要趁着没有战事的时候回城里一趟看看谢陌是否安好,惹得军中袍泽纷纷取笑,说他如今是金屋藏娇了,还说要结伴去他家看看嫂子。 到后来,连宁耘在军中的几个父执辈都开口了,让他以前途为重,这种时候两军交战还三不五时的跑回城里看一个女人,传扬出去像什么话。 “聂叔,我真是冤枉啊。那、那不是女人,只是兵荒马乱的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扮成女的。这个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太好,所以我才没有说给别人听的。” 被称作聂叔的聂明宇聂将军蹙眉,“男的?你小子从小就是没心没肺的人,什么时候对朋友这么上心了?” 宁耘苦着脸,“我如今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只有把她当祖宗供着啊。这一次大战后,您索性给我些假,我把她送远些。” 聂明宇对他的话深表怀疑,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皇上当初把人交到他手上,他心头可担着十二分的干系。什么人能让他如此忌惮当祖宗供着啊? 宁耘心道坏了,不小心说出部分实情了。看来这事不透点底是过不了关了。 “聂叔,总之这个人来历不凡。” “比你小子还不凡?” 那当然! “这个,得看怎么看了。谢隋,聂叔该知道吧。” 聂明宇大笑道:“你说在魏地说服魏国公放弃中立,后来又破了魏明博勾结西陵兵马抢班夺权的那个谢隋?” “就是他。这样的人,我怎么好让人说他扮女人呢。可我又怕他出了事,所以才时时去探看的。” “哎呀,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他一个文弱书生,从魏地千里来此,当然要掩饰行藏。你赶紧把人带来,我倒要见识一下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宁耘回去对谢陌一说,当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都让你别这么露了痕迹了,你偏还两三天就跑回来一趟。看吧,现在是要怎么圆过去?”宁耘挠头,“我敢不把你这尊大神当回事么。你都不知道我晚上都要发恶梦的。且不说你出了事皇上以后怎么收拾我,就是我自己这关也过不了啊。反正你不是要救人,还想知道淮王近况么,如今我也对聂叔说了你是谢隋了,他一定要我把你请到军营里去。” “让你帮你打听三哥的事呢?” “打听到了,他已经被押回梁营了。梁晨也早回到梁营了,只不过还是之前那个远房侄儿的身份。他的二弟三弟四弟都想抢世子位,闹得可厉害了。” “这个事我不关心,谁家都有。三哥被押回梁营后又怎么了?” “你都想不到他的去处,梁晨倒是明里暗里挺照应他,他路上也没吃苦头,伤也有人给他治。如今被弄到淮王身边去当侍从去了。” “啊,这样啊。” 小虎在旁边听到,忙站到谢陌身边,“姐姐,那要怎么救三哥呢?” 谢陌蹙眉,如果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还好办些。现在,必须救到表哥才能救到他了。梁晨这什么意思,竟是要用这两人引她来么? “淮王救到如今都没有救出来,三哥不会也这么倒霉吧?”小虎发愁道。 谢陌看宁耘一眼,“就是啊,怎么现在都没把表哥救出来?” “你以为我们不想啊,淮王是关键人物,哪那么好救。这几个月为了这事,也不知道折损了多少好手了。” “如今,表哥对梁骁来说应该已经是鸡肋了。可是如果他被救能起的作用就大了。如果不是他贤德的名声远扬,说不得梁骁已经把他害了。” “就是这个道理,走吧,随我去军营,聂叔等着见你呢。” 小虎拉拉谢陌的衣袖,“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谢陌看看宁耘,“可以么?” 后者想了想,“以你现在闯出来的名头,去了怎么也能分到个营帐一个人住,你要带他在身边也无妨,只他不能到处乱走。” “好!” 谢陌于是只好又把谢隋的行头换上,带了小虎坐车跟宁耘去军营。这回却不是周焕恩的大营,而是聂明宇的。 因为有魏地兵马过来协同作战,所以谢隋之名被他们传得沸沸扬扬的。军中谋士都深为不忿,只是顾忌云阳谢氏的名头,还有京中国丈国舅才有所收敛。此时听说谢隋到了大营,聂将军正抽空接见,便都打起了小九九,想要把谢隋踩下去。 其实,走到如今这一步,根本不是谢陌心中所想。她一心隐居,魏地之事办妥便觉得再无牵挂,其他的事自有旁人去操心了。可是先是顾师傅和段大哥夫妇失踪,其后谢三哥又被抓。所以她才会带着小虎来了晾马城。至于如今到聂明宇大帐,那更是宁耘行事不慎招惹来的麻烦。 她依然是以谢家传家的客卿身份见的聂明宇,后者经宁耘提醒也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聂某虽是武将,也曾听过国丈教诲,对云阳谢氏也是钦慕得紧。今日得见二公子,无异如虎添翼。还请二公子留下为聂某出谋划策。” 谢陌躬身道:“谢隋是为救友人而来,之前在魏地的作为侥幸的成分甚大,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怕是今遭要辜负将军了。” “唉,二公子太谦了,方才宁耘告诉我皇上都要大用你呢。机缘巧合,你到了聂某人军中,就先在此地为国出力吧。” 之前聂明宇问宁耘,即便那是谢隋,也不配让他当祖宗供着吧。他就说了,接到他哥的信,说是已经向皇帝力荐了谢隋。皇帝准备重用的人,如果在他手上出了差怎么得了。 聂明宇一贯知道宁耘畏当今的皇帝如虎,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可能战战兢兢的担心此人的安危。他本来也觉得一个年轻小辈再是出身谢家,又能能到天上去不成。可是一听皇帝都要用这个人,他就不能放过了。总不成皇帝的都看得上眼的人,他反倒看不上眼吧。 眼见此人倒是谦逊,心下倒也觉得不是那号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人。对他说的只为救友旁的事并不想过问的话不以为意,既然来了这里,你还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成。 这个人他留定了,想必此时打仗,人又到了军前,皇上知道了也是让人军前效力,不会再召回京城了。他先把人留下了,旁人总不好来抢。尤其周焕恩,之前怀疑谢隋身份还叮嘱自己事事小心,这回该后悔了吧。 又说了几句年少有为的话,聂明宇便让宁耘带谢隋下去安置了。至于他带来的小孩,聂明宇自然也不会为难,就让他带在身边了。 宁耘带着谢陌去了给她准备的营帐,比他预想的待遇还要好,不但是自己一个帐篷,而且还是个套间,外头布置成书房,内里是寝室。 “啧啧,聂叔看来是非留下你不可了。这待遇,真够高的。我都是升了校尉才有一个单人帐篷睡觉的。你是直接住上套间了。” “这是什么人才有的待遇?” “我的上一级中郎将才能住这样的帐篷。” 谢陌笑着说:“我根本搞不清楚军营里的级别。” 宁耘便坐在书桌后面写了给她看,小虎则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参观去了,看到内室的床有脚踏便满意的出来。见谢陌在看东西,也凑过去看,‘兵——伍长——什长——都伯——百人将——牙门将、骑督、部曲督——别部司马——都尉——校尉——中郎将——裨将军—偏将军—杂号将军——四征、四镇、前后左右将军——卫将军——骠骑、车骑将军——大将军 ’ 谢陌诧异道:“你两年就已经升了这么多个位置了啊?” 宁耘摇头,“不是,我们从皇上组建的由名将授课的学堂学了一年出来,就直接从百人将做起的,这不是打仗么,立了军功自然就升得快了。” 谢陌挠挠头,“我还一直以为校尉很小呢,原来下头还有这么多级。” 宁耘很想翻白眼,从前能到你面前的当然都是军中的大人物,所以一个校尉是微不足道了点。 “那我这个待遇的确不错。” “小心有人眼红。” “我才没工夫理会那些人呢,把之前那十二个士兵借我,让他们把我这营帐守好了,我不想见不相干的人。哼!都是叫你们哥俩害的,把我抛到这风口浪尖来了。” 这样一来,军中谋士来访统统吃了闭门羹,这倒是和谢隋狂悖的名声合上了。而谢陌也约束小虎,不让他随便出去。 不过小虎初到军营怎么在一个营帐里坐得住,一早起来吃了早饭便撩开了帐帘在那里看士兵操练。 宁耘来之后,便把谢陌叫到了一边小声说:“我早想说了,他怎么也是个男孩子,即使之前遇到事情,变得很依赖你。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惯着他。他和你共处一室不好。按说他是镖局长大的,不该这么柔弱才是。可是你这么待他,他便愈发的把自己当孩子了。” “本来就是孩子嘛。那些杀手都已经死了,让他好好的过日子就好了。就是没死,我也不希望他一心只想着报仇。你不是也是在内院有嬷嬷丫鬟照料长大的么。” “你没发现这两年我很大变化啊?” 谢陌想了想,点头道:“发现了。” “你这么带着他,想他日后变成什么样啊。” 谢陌自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小虎遭逢家变,她便也娇惯着他。现在想一想,确实有些不妥。跟在她身边这一个来月,小虎哪里还提过要重振镖局之类的话。她可不能把这孩子养得没了志气。 “那现在怎么办啊?我本来就不会带孩子。”她只会让萧炜吃和拿,抱着他哄逗。这就是她唯一带孩子的经验了。小虎这么个十来岁的娃娃,刚遇到这么大的事,她带着他,又要躲开梁晨的追捕,又要想办法救谢三,实在是顾不到这么周全。 “把他交给我吧,男孩子十三岁就要服役,他长得挺高,把他放到那些娃娃兵里一起训练也没什么显眼的。我会安排人照看着,也不会让他上战场。” “也好,就这么办吧。千万不要让他出什么事,他家就剩他一个了。”想想的确这么安排更好些,便把在那里看着外头的小虎叫了过来,把事情同他说了。 “我不想离开姐姐。” “那你能一辈子不长大都当小孩儿么?你们这一路遇到事情都是姐姐想方设法护着你,你就没想过,学好了本事护着她?你不是还要重振家声么?难道要一辈子躲在女人身后么?”宁耘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的,小虎慢慢的低下头去。 谢陌有些不忍,但想想宁耘说的是正理,是应该让小虎学着自立自强。 “休息的时候你可以过来找姐姐。记得,千万不要把姐姐的身份说出去了。会害死姐姐的!” 小虎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宁二哥,我去。姐姐的身份我不说,怎么都不说。” 谢陌给小虎收拾好了东西让宁耘带他过去。 “我会学好本事日后好保护姐姐的。” “好,我等着。” 谢陌在军中,轻易不出去,也不开口说什么,但是却享受着极好的待遇。聂明宇也没有催逼她。这自然让其他人更加眼红,也想看看这个谢隋到底有什么本事。谢陌却只想着这下不用宁耘帮她想办法了,表哥肯定可以从谢三口中知道她出宫和到魏地的事了。也知道她就是‘谢隋’,如今恐怕也知道她已经到了与他相距不远的征讨大军的军营里。 萧楹的确已经从谢三嘴里知道了,当时惊讶得很,半晌才摇摇头,“唉,她可真是的。谢三,这一路真是多亏你了!” “王爷,段大侠交代的事,我自当尽力。后来见到小四…呃,她让我叫她小四或者四妹。” 萧楹摆摆手,“没事儿,你就这么叫吧。你们是同宗,这么叫也不为错。反正她也没端着身份,你尽管叫就是了。” “后来见到小四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便更加死心塌地的护她了。可惜我学艺不精,落在梁军手中。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还有小虎,那还是个孩子。” 萧楹想了一下,“应该没事,不是还有个程天佑偷偷跟着你们么。”他听谢三说了种种蹊跷之处,想了半日也没想到程天佑是谁。不过听起来对陌儿没有恶意。 再后来,就听说了‘谢隋’到了征讨大军中的消息了。萧楹的脸沉下来,“也不想想万一跟我一样落在梁骁手上会有什么后果,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 看一眼面有愧色的谢三,萧楹道:“你也别太自责,她就是这样的脾性。你说你一路不曾受苦,一来就被弄到我这里来了,如今我倒是有点猜着程天佑是谁了。你跟我,都是他用来钓陌儿的饵。” 谢三没听明白,见萧楹又去想旁的事了,他便也没问。这些人都是戏文上说的心比比干还多一窍的人。他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只要知道眼前这位淮王是段大侠至交,又是出了名的贤王就是了。 V 51 复位 这座帐篷外头守了三层人,最里面一层全是苗人。(.好看的小说)不过,段远曾经见过的那些美貌的苗女都不见了。因为萧楹一直视她们如无物,大祭司便把人撤了。然后便开始了他和萧楹意志力的较量。 淮王意志力之强,超出了大祭司朵湛的预料。美色,不看在眼底;痛苦,咬牙隐忍;还明言若是敢对他下蛊,虽然身边没有利器,但一头碰死,咬舌自尽还是可以办到的。虽然这种死法太女人了点,也只好将就了。 反正这几个月,朵湛也好,梁骁也好,都拿他没有办法。朵湛也试图使用移魂大法之类的邪术想控制萧楹让他出面协助梁骁,但最后竟是在他的意志力下败北,还遭了反噬。如今要怎么对萧楹,连梁骁都没了主意。此人软硬都不吃,又不能干脆杀了他。之前想劫持他的家人以作威胁,却又中了皇帝的掉包计。只能把人看守起来,反正不能让他为皇帝所用。 好在,虽然没有淮王相助,事情的进展还是不错。整个华禹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姓梁了。只是魏老头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还是让梁骁分外的头痛。 此时的大相国寺内,不语缓缓捻动念珠,睁开双眼。日前他把刚回山的萧柏叫来问,问他怎么就回来了。 萧柏说皇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被太妃接进宫照顾,所以他就回来了。 当时不语蹙了下眉头,“那皇上不是不太好么?你去看过他么?” “皇上已经在如常处理政务了。再、再说我有点怕他。”萧柏的头低下去。 不语唯有叹息,几十年前父皇去世时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那时候他已经在大相国寺出家了,而皇兄是太子。兄弟俩一起跪倒在病榻前,父皇生平唯一一次摩挲着皇兄的头说:“日后这千钧重担就交到你手上了。这是个苦差事啊,只要不是以当昏君为志向。永远是怕你的人多,爱你的人少。” 其后一二十年,皇兄劳心劳力,到最后对他说从当上皇帝那天起,这世上的人在他面前都变了模样。唯一没变的人便只有他这个同父异母又出了家的弟弟而已。 现在一晃眼,皇兄的儿子都不在了。昀儿会对云氏那么倾心,这其中未尝没有深宫中挚爱真情实在难得的缘故。 如今,是皇兄的孙子在位了。槙儿他也很苦啊!柏儿以为照常在处理政务就是没事了么。他怎能不打起精神来,现在这场大仗正在胶着状态,又失了大片的土地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而朝中如果皇帝再重病不能理政以致大权旁落,那华禹朝岂不得风雨飘摇了。 柏儿还是太小,而且从小不被看重没有早早由名师开蒙,很多事看不明白。若是楹儿在就好了,好歹能帮槙儿一把。他们兄弟曾经势同水火的关系也能缓解一二。这两人的心结一是谢陌,一是江山。楹儿心头自然不是那么甘心,但是他明白轻重,不会再出头去争。而皇帝把他母后从冷宫挪出,也算是一个示好。希望经过这次的事,他们兄弟两个的心结可以解开。 不语想到这里,便让人去把来寺里上香的沐阳大长公主叫了来。 沐阳来过很多次了,没想到皇叔这次会想到叫她进来说话。她是来给小儿子点平安灯的。 “侄女见过皇叔!” 沐阳见不语没有理会,只好改口,“不知大师叫沐阳何事?” “你最近进过宫么?” 沐阳点头,“进过,皇上之前不是大病一场么,侄女进宫去大着胆子把他骂了一顿。他要是再那么一副颓唐样,这江山就说不好姓什么了。” 不语微微笑了一下,这个他听说了。沐阳以大义责之,以母亲担心儿子的心痛责皇帝不负责任。所以萧槙才能好了起来。 “你骂得对!” “侄女也是大着胆子骂的,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自从岫云宫失火,皇上就变得有点喜怒无常起来了。” “你也怕他?”不语惊讶的问。他记得这个侄女从小到如今,就是没人敢管的火爆性子。 “是啊,父皇跟皇兄侄女都没怕过,因为他们会宠着侄女,让着侄女。可这个皇帝侄儿,侄女着实有点吃不透他。以往有什么事我都是进宫找皇后说的。可惜现在皇后她……”因为萧槙口口声声的皇后,所以现在差不多人人都跟着改口了,心头也不无揣测,皇帝这是要复立皇后的意思么。 “你别忘了,他除了是皇帝,还是你侄儿。你做姑姑的,该关心的时候也该关心一下。” “我没事不太敢往皇上跟前凑,他恼了连云太妃的面子都不给的。我这个姑姑在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嫁出宫了,并不亲近。皇族中,他唯一肯亲近的长辈就是大师您了。” 不语叹息,那是因为唯有他是不在红尘中,对皇帝无所求了。他在皇兄和侄儿在位的四五十年里都没有过问过任何事,但在侄儿易储的时候说了话就搁不住一再的要过问萧槙其后的种种。 沐阳顶着不语不虞的目光嘟囔道:“我还有两个儿子在朝中任职呢,以后还会有孙子,哪敢对他摆姑姑的谱。” 无欲则刚,古人诚不欺我啊。沐阳是对皇帝有所求,而萧柏是一贯对皇帝不如对淮王那般亲近,不但如此,还颇有怨怼之心。所以他们这个时候都不肯凑近了以亲人的身份去关心他。 “那后宫呢?”不语问道。 “要是皇后没出事就好了。这个时候还了谢家清白她也该从岫云宫中出来了。后宫众人,也就她的话皇上听得进去。” “其它那些女人,难道都是摆设么?” “皇帝现在不是要禁女色么,他根本不往后宫去,也严禁后宫女子到乾元殿去。所以,可不就是摆设么?” 不语摇头,“这样不好。” 沐阳心道,当然不好。朝中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正是大战的关口上,皇帝又喜怒无常,朝臣也不敢提另立新后的事。连云太师那一方的人马都没敢提新后这茬事。 “大师,这事您别管了。您是佛门中人,这些俗世情爱您、您也管不了不是。再说了,皇上的事,自从太后先皇去了也没人敢管。横竖他处理朝政没出乱子,后宫的闺怨一时半刻的众人也就顾不上了。再说不是太医正的医嘱么。万一真的近了女色又像之前那样一病大半个月,侄女可没胆子再去骂他了。”沐阳言下之意,她都不敢,旁人就更没人敢了。 只是如今云家炙手可热,成为当朝第一权贵。谢家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谢国丈到大相国寺住着,什么都不过问。国舅也丢了官职,暂时委派到户部,如今更是被皇帝派到晾马城那样的前线了。更要紧的是,谢皇后毁容了。还如何与云太师执掌军务,云贵妃掌管后宫的气势相比啊。云家唯一的不足也就是还没有一个皇子了。 不语叹息,如此,众人要的只是皇帝如常履行职责,他作为人的感情需要则是被忽视了。不只是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友情。 昀儿当年痴迷云氏,便是因为在她身上能找到真情。槙儿也是如此吧,只是陌儿却不想落得云氏的下场。他已经提点过槙儿了,想一想陌儿要的是什么。如果他还不明白,他也没法了。 这对小儿女的事,唉!沐阳说得对,红尘中情情爱爱的事,他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还是不要管了。只是,作为亲人,还是难免关心晚辈。 “你是做姑姑的,不提利益得失,只是关心侄儿也不会么。他现在日子不好过,你雪中送炭的去关心,难道他会不记在心上?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罢了。” 沐阳想了想,也对,她就不去想那么多,只当他是侄儿关心一下就是了。毕竟皇兄当年待她那么好。她不闻不问的也说不过去。如果皇帝不领情那也就罢了。她自己先不摆正长辈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尊重她。就算皇帝不耐烦,她也是听了皇叔的话才去的。 见沐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语便打发她出去了。 当他下午,沐阳便进宫求见皇帝。萧槙当时正在西轩室里,便让人把她传进去了。 沐阳知道皇帝这两个多月都是在这里起居的,独寝。虽然是太医正的医嘱吧,这里头还是透着古怪。不过左右她又没什么人在后宫,这茬事她就不过问了,过问了也讨不了好。还是按大师说的,作为长辈单纯的表示一下关心就好。 萧槙斜靠在紫檀木榻上,这里是从前谢陌喜欢靠着看闲书的地方,布置得很是舒服,他用来看折子也刚好。 “姑姑是来问宁耘的事儿吧?放心,朕把他交托给了聂明宇,那是当年同姑丈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部将,定然会将宁耘照料妥当。”萧槙抬手制止了沐阳行礼,然后指了椅子让她坐。 “不是的。”沐阳仔细打量了皇帝几眼,发现近了看他真的憔悴的厉害。 萧槙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自己,“姑姑?” “姑姑今日到大相国寺去给宁耘点平安灯,被皇叔责备了。” 萧槙一愣,你被责备了来找我说做什么。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为了什么事啊?” “皇叔说姑姑只知道自己的儿子。皇兄跟皇嫂都不在了,姑姑本来就应该多关心皇上,只是你一直都那么厉害,所有人都忘了其实你也才二十四五。不,不管多大,人都是需要亲人的关怀的。” 自从母后去世,萧槙已经习惯了没人把他当普通人关怀。就是有人对他关怀,他也得先想一想这人对他有何求。今天听到姑姑说起大师暗地里对他的关照心头也微微觉得有点暖和。 “所以,姑姑就来关心朕了?”萧槙挑眉问道。 “其实以前姑姑也不是就不关心,只是有点不敢凑到皇上面前来。你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沐阳想过了,要对这个位高权重的侄儿表示关怀,也只有这么直接明白的说出来,他才不会多心。所以皇帝这么问,她便也这么老实回答了。 萧槙道:“朕被姑姑醍醐痛斥之后,已是好多了,如今朝政已经理顺了。” “不是的,朝政上的事姑姑也不懂,只是担心儿子所以着急上火。那次失态也多亏皇上没有怪罪。”顿了一下又说:“之前没留意,今天凑近了看皇上,的确是瘦了许多。”沐阳如今长子归来,次子也还算稳妥,倒是真心的关心起萧槙来了,也觉得自己从前作为最亲的长辈是有点失职了。 萧槙有点不习惯,不过虽然反应不热络倒也没有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氛一打破便好说话多了,毕竟沐阳这一支一直是支持萧槙的。 沐阳说起了他小时候淘气的一些事情,萧槙的面部表情也更加的柔和了。 沐阳说着说着脸上一黯,“可惜……不然怎么都要把小团团抱进宫来让皇后看看。这可是她一手促成的好事。当初她笑吟吟的对姑姑说明年姑姑就好抱孙子了,言犹在耳啊。”沐阳话中不无试探皇帝心意的意思。 萧槙玩味的看着沐阳,然后说:“是啊,朕也时常想起陌儿的模样。巧笑倩兮的,蹙眉低叹的,温言解语的……” 前几日云太妃才来对他说了一通担心他身子,又见他身旁没有人照顾的说辞。话里话外全是为云裳铺路,萧槙知道她是受了舅舅的请托而来,目的自然是后位。他不客气的就把人轰了出去。所以沐阳才说他连云太妃的面子都不留。 如今谢家人已然无罪开释,原本后位上就该复立谢陌。可谢陌偏偏在火中‘毁容’了,世人眼中这也就绝了她复立的希望。之前虽然是被连累,但如今家族无事,不过是从废后到一个高位妃嫔而已。而且只是虚名,毁容的女人哪里还能占得圣宠。所以,后位嘛,就有不少自恃有能者想居之了。 萧槙在脑子里转了转,没想出沐阳和后宫哪一个有多深的关联,能让她为之来谋后位的。 沐阳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到云太妃的事情上了,所以只是说了些谢陌的好话。这些倒也不是虚话,听着便也是情真意切,萧槙的脸色渐渐的便好看了起来。 沐阳知道自己比不语的分量轻得多,皇叔点拨了她来,她也不是蠢人,这是于她自身也很有利的事。但是事情需徐徐图之,皇帝不可能一开始就给予她相当于皇叔那般的尊重。所以她今日也就是表示了关心,表示了记得谢陌的好,这都是投合皇帝心意的话。 末了,沐阳说:“皇上要保重自己才是,皇兄和皇嫂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也是会难过的啊。” “姑姑日后多进宫来走动走动吧。”因着沐阳没有像云太妃一般为人图谋后位,萧槙待她便亲切了几分。 “好!”沐阳笑着应下,然后告辞出宫去。 萧槙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父皇母后在天有灵知道了会难过。可是他克制不住心头的哀伤。 知道了谢陌当年只是希望他去封地不要和皇兄争储君之位,带人揭出苍鹰将军的下落也是被废后所蒙骗,后来种种更不在她预想之内,萧槙只要一想到她刻在树上的账本,那上头记下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对她不好的明证。他的心就被悔恨和愧疚拉扯着,片刻不得安宁! 他无法去怨恨父皇,就只能恨自己,为什么连给她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肯。 如果,陌儿是被人救走或是掳走都好,至少他还有弥补的机会。怕就怕……只要一想到火灾后的场景萧槙就有痛不欲生之感。 可是若说是被人掳走,怎么这么许久都没人找他漫天要价。若说是被人救走,又是谁?他派了手下的江湖人去查,可是没有什么收获。那些人说能不声不响进皇宫的人,当今世上也就那么几个,而且个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查不到。 萧槙气得大骂废物,于是才有了跑到大相国寺去找不语的事。可是叔祖被他十遍八遍的问烦了,索性躲着他推说出去云游去了。这会儿又现身见了姑姑,显见得当时多半就在寺中了。 陌儿,求求你一定得活着。到时候你要怎么收拾我都成。 至于派人行刺纵火的,萧槙说他心头有数。后宫诸人的作为他的确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会酿成如此大祸。这便又是他的一重愧与悔了。他这一次是真真正正肠子都悔青了。只一心想着成就大业,所以对于与朝堂千丝万缕联系的后宫争斗,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留有余地的废后诏书竟是牵动了别人的杀机。 如果谢陌真的……那么即便日后他真的做成了史书彪炳的大业绩,此生也是残缺不全的了。 之前他说她不配跟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认定她对不起他。他心中不无是我原谅了你,不跟你计较这样高高在上的心态在作怪。认为他都已经容让到这个地步,谢陌为他做出些牺牲也是该当的。等到他大业成就,从小的念想都成了真的那日,自然是和她一起同享尊荣。 所以,她主动提出废后以解决他的危机,他感动之余也只是觉得她终于懂事了。可如今回头想来,他实在是个混蛋。一直都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失望。他的所作所为,也难怪谢陌一直没有安全感,不敢全身心的相信他。 他让玲珑在御前奉茶,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他都做了哪些对不住谢陌的事。 第一桩就是不肯信任,让她含冤莫白。那个时候他一心以为谢陌喜欢皇兄,为了皇兄为了谢家不惜把他送进内惩院圈禁,最后是不得已才嫁他。因着这个心结,他羞辱她,冷落她,让她沦为后宫笑柄。大婚之夜他居然干出上半夜在坤泰殿,下半夜在慧芷宫的事来。这可是华禹开国以来头一遭。其后更是故意的多方临幸旁的女子,任由她们一个个到谢陌面前去耀武扬威。 最要命是找了个笑起来酷似她的胡采女做替身,百般宠爱。那一晚他明明知道身下是谢陌,所以才会情动如潮。可是事后又不肯承认对她还有情,装作把她认成了胡采女,让她伤心难堪。这件事谢陌给他画了两道杠,伤她比大婚夜更深。 还有每次事后逼着她喝洗胎的汤药,却从来不和她沟通有关将来的设想。以致后来出现她对他失望,一心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最后,这个孩子也没能保住。这又是她心头一道重重的伤痕。 第二桩便是为了利用后宫盘根错节的势力,纵容了其中的魑魅魍魉,先是失去了和陌儿的孩子,然后又失去了她。他实在是愧为人夫! 如果她真的因此为逝去,上天入地,他就再没有弥补的机会了。这便是他那日痛哭出来的根由。他错怪了谢陌,给了她那么多的伤害,可是如今,他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弥补了。那么,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到头来能握在手里藏在心上的又有什么。只是悔恨和愧疚么? 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不语大师看到的那人了。只希望是谢陌被人救了,却恼了他不肯回来在外头隐姓埋名的呆着。那样,他至少还有挽回芳心的机会。到时候不管要使出什么办法,怎么样放低身段,他也是一定要哄了她回心转意跟他回来的。到时候他会给她一个肃清的后宫,再不让她连平日起居、生养孩子都那么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 他被姑姑责备之后,虽然振作起来,但每天就像治国的人偶一般,该早朝早朝,该批折子批折子,该吃吃,该睡睡,却连今夕何夕都浑浑噩噩的。他着实不想接下来的人生都这么过。 萧槙生平不信神佛,第一次求神拜佛是谢陌疑似染了时疫;第二次是看到之前活生生的母后变成了一具依然美丽却没有了生气的尸体;第三次便是如今了,他祈求上天一定要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 如今他已经是无父无母了,如果再彻底失去了谢陌,那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只要陌儿她人还活着,哪怕是已经心死如灰,他也一定要在灰烬上再开出花朵来。 萧槙想到今天姑姑进宫来,走的时候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必很快就会有人进言让谢陌复立后位了。 萧槙一生父母缘浅,与舅舅一家也因为其中牵涉的利益相关亲近不起来。至于宗室皇亲嘛也往往畏于他皇帝的身份。萧氏皇亲里里就唯有不语大师一人他信服也从不设防的。如今大师被他问烦了躲着他,还提点姑姑来关心他,而且方才看她的确也是情真意切,这个情他是领的,何况宁耕宁耘都是他的臂助。 萧槙自从那日被沐阳大长公主骂醒,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沉浸于哀伤之中,眼下这个乱局,他更不可能像父皇一样,就那么随着心爱的女人去了。因为根本连可以接手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儿子不满两岁,三弟更是指望不上。只得勉力打起精神如常处理国政,也将云太师和陈相手中的大权收回,不然日后会酿成更大的祸事。这是他的责任,推诿不得,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关头。 只是,文武百官、宗室至亲每个人都只注意到了皇帝在正常处理政务,唯有不语大师实心拿他当个晚辈看待,又点拨了沐阳姑姑来劝慰。 陌儿,这个名字想起来心口就痛一次。 小六子进来禀告,德妃遣人送熬的补品来了。 如今萧槙遵医嘱不近女色,也严禁后宫中人来乾元殿,各宫便开始给他送汤汤水水的了。就连一向超然的贤妃这回也超然不起来了。 第一份萧槙让人孝敬了魏嬷嬷,然后后面的就更是络绎不绝的都来了。于是,乾元殿上上下下这一个多月都滋补得红光满面。 萧槙不是铁打的,他现在这个状况,吃不好睡不好,的确是需要用补品调理。但是,后宫送来的就没一份进了正主儿的肚子。他喝的一应是乾元殿自备的。那些后宫送来的补品全便宜了乾元殿上下几十号人。 渐渐的,送的人也就少了,只德妃一力坚持了下来。她之前便时常的自己送了补品过来,有一回还被谢陌撞见过。德妃打的主意便是借此唤起皇帝早些年的记忆,这回往乾元殿送汤水也是她起的头。 “罢了,今日的就收下,告诉来人,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德妃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朕这里自己会留心。以后不要再送来了。” “是。” 正端茶进来的玲珑心头一叹,这便是小姐说过的德妃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萧槙瞥了上茶的她一眼,“那汤水赏你喝了。” 乾元殿上下都消受了不少,只有玲珑坚决不肯沾一口。可是皇命难违,也只得蹲身道:“是!” 后宫里送汤水的风气由此才绝了,到最后仍然是谁都没能讨得了好去。郑达那里也是谁的好处都不肯收,只把医嘱拿来说事。于是,便又纷纷的找上了太医正,问询这个暂时不能近女色要暂到什么时候,一个个打的都是关心皇帝身体的旗号。 太医正支吾不下去了便直接来问皇帝。 “皇上,这事儿微臣也没法子了啊。不但后宫的娘娘们在问,就连太师和陈相也问过臣了。陈相也是懂医术的人,臣无法一直推诿。” 萧槙皱眉,“那你就明说是朕自己不想亲近后宫,如今哪有那个心思。” 太医正瞅一眼郑达,后者也是愁眉苦脸的。这两人都觉得皇帝是还不肯接受那场祝融大火的事实。可是皇后,毕竟是不在了啊。长此下去,实在是有违天和。男女阴阳调和这是人伦之本啊。尤其现在皇子就只有一个,当然是需要多子多福了。 可是看样子,皇帝是不想亲近后宫诸人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云太师去慧芷宫见女儿,云太妃也在座,问起她知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皇帝两个多月没有亲近女色,这太反常了。 “之前我请魏嬷嬷去打探此事,可是当时皇上吐血又病倒的,她就留在乾元殿没有回来。她如今也不是慧芷宫的人,去留不由我做主。而岫云宫和乾元殿的人嘴巴都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可是我猜,谢陌兴许是不在了。毁了容反倒不会如此,男儿重色。只有人没了,恐怕皇上才会如此。” 云太妃挑眉,“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声称毁容又秘不发丧是怎么回事呢?” 云太师想了想,“之前秘不发丧还说得过去,因为当时是废后的身份,要办也只能是按废后的仪制办。但如果只是想等到如今复立了之后以皇后的礼仪发送,又扯出毁容做什么。皇上如今把乾元殿跟岫云宫整治得可谓是铁桶一般啊。”言下不无对妹妹与女儿的不满。太后当年,云家何曾有过消息如此闭塞的时候。可如今,皇帝分明是防他们的紧,所以才一点消息都没有漏出来。这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太后得力。 这样,自己在外如何的操持,也总归是少了一点助力。唯一值得庆幸就是当年被抱错抱给了别人家那个儿子,此次得到了出头的机会,将来不愁后继无人了。只是那个孩子,却还不知道他一直很景仰的人便是生身之父。等战事结束,却是要告知他这身世之秘了。 “如此,我便让人上一本,请求复立后位,看一看岫云宫里到底藏着什么名堂。”云太师最后这样决定。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皇帝有复立后位的心思。这个好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由云家来卖。 云裳蹙眉,如今看起来云家是炙手可热势绝伦,可是皇帝的心思难以把握。不管谢陌是没了还是毁了容,那她复立后位都影响不到什么。反正即便她日后能登后位,也是继后,而谢陌却是元后。因此也是默认了父亲的说法。 这道折子一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当初废后就是因为谢家背了不白之冤,如今魏国公已经派兵参战,而且魏谢两家即将联姻,复立后位正是应当。有说虽然娶妻娶德,但为国母者,还是德容言功俱全为上。 一时吵吵嚷嚷,没有个定准。 萧槙当初让人把这道折子传示众人便知道会有这些事,当下便只是说:“皇后贤德,谢家忠诚任事,之前都是被冤屈的,后位自然当复立。只是皇后面容毁损,只愿一室终老。如今便依了此奏,复立后位。当前是战时,一切从简。只一道旨意便是,一应典礼就取消了。后宫嘛,一切照旧,仍由贵妃代为统摄。” 这便是皇后得名分,贵妃得实权了。 皇帝一锤定音把这事定了下来。云太师原本只是投石问路想弄清楚岫云宫的究竟,没想到皇帝趁势便把事定了下来。而且,一应典礼都取消了。皇后也不用在人前露面。恐怕日后也不会再露面。 不过云裳倒是比看得开,她之前就想过了,反正在名分上谢陌始终要压她一头。现在对她而言,那些都是虚的。此次证明谢陌是真的毁容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嫉妒她的。毁了容的谢陌,不说生无可恋,难道还会得享高寿不成。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该做的做好,让皇帝能看到除了谢陌以外的人,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日。太过心急是不行的! 至此,坤泰殿便多了一位影子皇后。云太师经此次试探,也觉得皇后是毁容了。而皇帝依然让她占据后位,怕是为了平衡后宫的格局。如今,云家、丁家、王家都是得用的,也都想扶自己女儿上位。但三妃都没有儿子,谁也越不过谁去。倒是让谢皇后复位,她又毁了面容,自家女儿便是实际上的后宫之首。将来生下了儿子又有外家扶持,自然是当仁不让。所以这个结果虽然不是上佳,但也过得去了。 而对德妃淑妃来说,虽然没能如愿,但云裳也同样没能如愿,而且这一回皇后又毁了容貌,对大家更为有利。只是从此云裳那个贵妃代皇后出席各种场合,却是只缺一个名分而已,相当于是副后之尊了。 至于那说四德俱全才可为国母的人,皇帝都不在意了,皇后又足不出户一室终老,凡事有贵妃出面,并无影响。 沐阳近来时常入宫。因她如今立场超然,和皇帝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许多,此时便忍不住问:“皇上如何知道后宫有人会坐不住主动上这么一道折子呢?”之前探出皇帝心意,她曾问过需不需要她出力。皇帝却说自然有人会按捺不住出这个头。 “朕两个多月不亲近后宫,她们自然是坐不住的。这件事便是最好的试探。” 沐阳蹙眉,这样一来,谢家占的就只是一个虚名,反倒是云家得了最大的好处。 “皇上难道就从此不近女色了?”因着沐阳近来时常入宫,皇帝待她又比旁人亲厚,朝中便有人到她那里撞木钟了。儿媳妇陈俏回娘家,亲家母便转达了陈相的意思,希望大长公主作为长辈,能过问一下此事。 沐阳开始觉得为难,后来想了想陈相既然当初一意拒绝女儿入宫,如今问这事便是秉持公心,她也只要秉持公心就是了。 萧槙看她一眼,“朕待皇后,与当年父皇待母后如出一辙。” 沐阳不信,再是情深意重,毕竟是毁容了。 “总之,如今后位是定下来了。可是后宫并没有真的平静。你若是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可要再选新人入宫?” “这话是谁让姑姑问的?” “这么大一件事,姑姑自己也是要问的。” “新人?你们已经给朕准备好了?”萧槙蹙眉。 沐阳笑道:“姑姑没费这个事,不过听说有人送了几个美人入京,相貌酷似皇后。据说比谢家的小妞妞还像,皇上看了便知。” “多事!如果朕有这个心,还需要旁人代寻?” “可是皇上这样,大家伙都着急啊。” “好了,朕知道了。” 当晚,皇帝点了贤妃到乾元殿侍寝。七宝香车的铃声在停了很久以后终于又在宫中响起了。 贤妃这几个月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投向贵妃。因为于现在的贵妃而言,她是可有可无的,只是锦上添花。并不像当年皇后初进宫,那个时候她伸出手去可是雪中送炭。 只是如今贵妃有了副后的尊荣,她多少有点担心她对自己不满。恰在此时,招她侍寝的旨意便来了。贤妃打扮一番便坐上了车。 一路也不无忐忑,近来是不少在皇上面前能说得起几句话的都劝过了。云太妃、太师、魏嬷嬷、陈相,还有今日的沐阳大长公主。怎么就是她拔得了头筹? 这两个多月皇帝不近女色,贤妃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皇后毁容了,总不至于皇上会因此不行了吧。皇后复立了,如今却是紧闭坤泰殿的大门,所有人统统不见。这个中情由不言自明。 可惜了啊,原本该是一段佳话的,却毁于一场大火。 贤妃一路进了乾元殿,被人引到了东轩室。虽然跟了皇帝几年,可鱼水之欢的次数很少。今日进来更是连人都没看到,贤妃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过来,看来这是要让她做挡箭牌了。这可是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事情啊。 萧槙自己在西轩室,听说贤妃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自行洗漱睡下便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V 52 兄妹 谢陌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云裳其实想要的也是这个。而贤妃,要的是在宫中自在活着。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她要的是能保证她安好的实权。 所以萧槙此举是一举数得,以‘召幸’贤妃来堵住后宫和前朝的悠悠众口。然后以贤妃受宠让她分云裳手中的权。想要活得好,当然要付出些代价。不过妙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知道自己无从选择,唯有顺从。 办这事之前,萧槙先把魏嬷嬷送走了,省得她知道了实情又唠叨。至于要去慧芷宫还是回去继续养老由得她。她思来想去便回自己养老的小院去照顾太后留下的满园牡丹去了。 复立后位的消息也到了大相国寺,谢怀远知道后半晌默默无语。儿子已经上路有日子了,恐怕也快到晾马城城了。这个消息到晾马城就又是半个月后了。皇帝如今复立一个影子皇后却是为何呢。是为了平衡后宫局势,还是认定了陌儿还活着? 后宫女史的彤史上空白了许久之后,终于又记上了帝幸贤妃的字句。只是,也少得很,隔了七八日了才有了第二次记录,依然是贤妃。 之前略有冷落的贤妃宫中,如今又开始门庭若市了。然后渐渐有了两桩贵妃处置得不甚妥当的事,有人求到了贤妃这里。 齐妙音闻说叹了口气,她如今要么像皇后那样做隐形人被边缘化,要么就只有配合皇上分贵妃的权了。可是皇后边缘化至少占了名位,又有皇上因保护不力而带来的满腔愧疚自会加意补偿,她又有什么呢?当初代掌后宫也得罪了不少人了,这宫里就是这样见高拜逢低踩。连皇后这样的靠山都会倒,在宫中还是只有依靠皇上了。 于是便有了贤妃吹枕头风将贵妃重重惩办的人另派了别的差事的事情。这样虽然不算狠狠黜了贵妃的面子,但总之是有人能在后宫违了她的心意了。自从皇后被废贵妃掌宫以来,这还是皇帝头一次伸手管后宫的事。 于是贤妃正受宠的消息便坐实了。虽然除她以外,再无其他妃嫔得幸,但好歹打破了之前两个多月都没有近过女色的记录。只要皇帝还肯近女色,多少还是有点希望的。于是后宫众人又盼起雨露均沾的日子。只是这是战时,皇帝自然是倍加忙碌的,无暇享用后宫佳丽也是有的。因为这场大仗,还下旨取消了今年应该有的选秀。三年前进宫的九人,其中三人因为与梁骁有牵扯已然被赐死,剩下的六人只有一个田才人好运怀了龙种,只是也不得圣眷。 有心人寻来的酷似谢皇后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得见天颜,而这样的女子京城的达官贵人又有何人敢享用,竟都被退回原籍去了。 而萧槙也始终没有放弃过追寻谢陌的下落,让人去查那些江湖人说的那几个能不声不响进皇宫的人倒是有了些进展。除开那些那些老得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一共有六个人。如今有两个已经查明当时不在京城,还有一个是段远。其实最有可能救人的就是段远,可当时他蛊毒缠身,是没有办法偷进皇宫的。剩下来还有三人,现在正在全力追查这三人的行踪。 “查了这么久才查到两个。”虽然有进展,萧槙还是不甚满意。 其实查这些事情,郑达不是太上心,只是因为皇帝催逼的紧所以才约束下头的人加紧动作。他只当是皇帝仍然无法接受那夜的祝融惨祸,又听了不语大师的宽慰之词,所以总是认定皇后还活着。 当时复立影子皇后的时候,他和魏嬷嬷商议了半宿,都觉得皇帝是不是有些偏执过头了。可事实证明,这样作对稳定大局的确是有好处的。 如今这些事,也只有他们两人私下里说说了。而于嘉,当日就被皇帝迁怒,让他出宫了。不过好在是让他到自己当年置下的产业去养老。至于玲珑,对复立后位的看法却是人死了都还要被利用。 当下见皇帝嫌进展慢,郑达忙躬身道:“皇上,总是排除两个了。这些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人,当然不是能随便被找到的。” “哼,朕的皇宫他们可以随意来去,他们的踪迹朕倒是掌握不了。”萧槙十分的不忿。 “再他们再去查,吃闲饭的么,朕不养闲人!” “是。” 谢阡紧赶慢赶的赶到晾马城,先到了谭记的中军大营,谭记不待谢阡询问便主动说了谢隋在聂明宇那里的事,说是可以把人要过来。 谢阡把茶水喝了,心道胆儿太肥了,不教训不行。还是别让她再往征讨大元帅这儿凑了。 “谭帅,我此来是为救淮王殿下出一份力而来,正需要二弟帮手。我想先去见见他,我们就不留在军中了。” 谭记想了想,那个大名鼎鼎的谢隋在聂明宇那里已经有日子了,可是无尺寸之功啊。任凭聂明宇如何礼遇,旁人如何挤兑都是如此。只说自己才疏学浅,这样动辄成百上千伤亡的事,实在不敢胡乱说话。想来若不是来头不小,此时日子定然不太好过。 “也好,你便去看看吧。淮王殿下那里是一头大事,还有苗务也是一头大事。这两头要是去了,本帅也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谭记听闻他是为此而来,也觉得甚好。这样军务上不会有什么掣肘。虽然知道皇帝信得过自己,但打了八九个月,战事还在胶着,朝中那些文官喋喋不休的说,皇上压力也很大。听说谢阡来了,他还真有几分担心,是来当监军的呢。如今知道他要带着谢隋一同救人大为惊喜。这样的事,谢隋总不至于还要推脱了吧。 “好,谢某告辞!” 谢阡出去之后便直奔聂明宇驻地。聂明宇闻说谢国舅来了,也是热情相迎,一边往帐外走,一边让人去叫谢隋和宁耘。 谢陌正嘴里叼了根草,在看坡下头娃娃兵们训练。她现在整天闲得很,旁的地方也不好去,索性来看小虎操练。小家伙如今倒是和名字能应上了,有了点小虎的感觉,也壮实多了。他个头最小,排在最前头。反正有宁耘打点,他们两人在营中也不会吃什么亏。 “谢二公子,国舅来了,聂将军请你过去!” 国舅? 谢陌反应过来,立时一阵狂喜,哥哥来了。当下便翻身上马回营帐。路上遇到同样被叫来的宁耘,后者同样是一脸的喜色,终于可以把这块烫手山芋转交出去了。 至于以后,如果皇帝知道他知情不报,这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他大概得申请去守边关了。 不过,这也比陌陌把她的威胁兑现来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尤其是谢陌这种有大靠山,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整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当晚就由这两人作陪,在聂明宇帐中给谢阡接风。 谢阡一看到宁耘,便知道谢陌为什么会安安心心的在聂明宇军中住下了。若是无人照应,她一个女子万一露了马脚就麻烦了,可是有宁耘在就不同了。而且,既然是到了晾马城,在外头反而不如呆在军营里安全。到后来又听说她一句话没敢乱说,一个点子也没出,心头才不那么堵了。算她还知道点轻重! 谢陌见到兄长自然是高兴得很,挨他身边坐着。聂明宇此时也不若初时那般看重她了,谁喜欢军事会议上一言不发的谋士。只是看在谢家,看在宁耘的面子上才依旧礼遇她,却也是冷淡了许多。 谢陌一时高兴忍不住喝了一杯酒,所以回去的时候便是谢阡把她半抱半拉的弄回去的。 谢阡好笑的看着宁耘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对他点点头,“有劳了!” 宁耘搓搓手,“应该的,应该的,谢大哥来了就好了。” “哥,我看到好多星星。”谢陌醉眼朦胧的,一手挽着谢阡,一手指着天上。 谢阡眼角抽抽了一下,加快脚步把她往住处带。这幅模样搁谢陌的脸上那叫醉态可掬,娇憨动人。放谢隋这张脸上,他看了就想抽抽。而且,这么不协调,给外人看了岂不起疑。难道见到他,就不用掩饰行藏了么,就这么放心的醉倒。他真是要给她操一辈子心不成,也不是小孩子了。 其实谢陌这是这两三个月藏头露尾的憋得狠了,再加上酒劲上来,又在最放心的兄长身边,不小心便露馅了,好在没有多的人看到。 谢阡自然就和‘弟弟’住在一个帐篷,谢绝了聂明宇另外给他安排住处。回到帐篷里,先把谢陌丢在床上,脱了鞋袜和外衣,又拧了热毛巾给她分别擦脸擦手擦脚。这才发现她的脚底生了茧,忍不住叹口气。 “拿水来!”床上一声嘟囔。 谢阡轻轻拍她脑袋一下,“当这里是你的坤泰殿啊,一喝点酒就原形毕露的。”说完还是去倒水喂了她,然后自己洗漱了睡到旁边新添的行军床上。 直到第二天谢陌醒过神来,才从她嘴里问出当晚的情形。 “那可真是够险的。如果玉罗刹不是正好进宫去找段大侠,又知道你跟段大侠水谷主有交情……”谢阡想起来就是一阵阵的后怕。心头愈发觉得不回去了正好,那样危险的地方。这两三个月听着惊险,其实比皇宫里还是安全些。 “至于师傅,我想他老人家不管什么情况,全身而退应该没问题。” 谢陌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唉,本来还想跟着他隐居的。” 谢阡想了想,这个打算倒是不错。只是,看皇帝那天的样子,恐怕一旦知道点消息便一定会把人弄回去的。又给不了人一个安全的环境,凭什么啊。陌儿的孩子掉得那么不明不白的,这一场刺杀和火灾也不明不白的。 谢陌摊开自己的手心看了看上头的纹路,半晌还是没忍住的问了:“我在外头听说他病得厉害,还吐血来着。现在没事儿了吧?” “没事了,我去请旨来晾马城的时候他好好儿的。” “哦,那就好。”谢陌干巴巴的说。 谢阡盯着她,“你到底是放不放得下啊?” “嗯,放、放下了。” 谢阡狐疑的看她一眼,然后想起一茬很要紧的事,“对了,皇帝已经知道你当年是被姑姑蒙骗了。是爹找到那个于嘉,让他在皇帝面前说清楚的。” 谢陌抬起头,眼里闪了闪,“那、那他什么反应?” “后悔呗,还哭了一场。”谢阡不想说的,省得妹子听了又心软,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决断,就别拖泥带水了。可是,终究不能昧着良心把这些抹煞了。 谢陌吓了一跳,“当着你们的面?” “可不是,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吓得郑达忙不迭的去关门,又把当值的人赶开。事情这才没有传开。” “他不怪我间接害死他母后?” “那些事情那么复杂,你不过是无辜被卷进去的。你怎么自己找个黑锅来背啊?” 谢陌呢喃,“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嘛,如果不是我身份特殊,当年也不可能把苍鹰将军从藏身之处挖出来。” “藏匿已经斩首的死囚,这本来就是掉脑袋的事。他既然敢干,当然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不过谢阡也承认萧槙这么做是为国家保留了一个将才。这一次大战苍鹰将军虽然是坐轮椅,但也是被派到了前线协助谭记的。 谢陌重重吐出一口气,“反正说清楚就好,我也觉得我不欠他什么了,就这样吧。只是为什么又传出说我毁容的话来?” 谢阡想了下,“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语大师给他只含糊说了看到有人施展轻功背了另一人出宫,至于是谁,他没看清楚。没想到不语大师这回也偏帮你,还不惜打了诳语。” 谢陌想了一下,“他恐怕有点为我抱不平,但说偏帮,还是说不上。只是不想搀和我们俩的事吧。还有,大师说没看清,也不算完全打诳语啊。他是不是不相信我已经死了啊,我记得那个杀手是死在我屋里了的。” “我都不肯信你死了,回家以后你嫂子说你那里少了一千两银票,又少了两身衣服,然后大师又说进宫的是玉罗刹。后来嘛,又闹出谢隋的事来,二弟可还在海外呢,我也没写信告诉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家里遭了难及时赶回来。这么一综合,就猜是你。可再是猜着了还是怕万一啊,好在你还知道及时写封家书报平安。”谢阡说完皱皱眉头,“可是陌儿,现在宁耘已经知道是你扮的二弟了,你有把握他一直不说么?那可是他的亲表哥,又是皇帝。” 谢陌想了一下,“他不会主动去说,除非皇帝自己察觉了问到他头上。” “可那毕竟是皇帝,现在虽然是因为在打仗,各处的消息都不方便,但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他已经派人去云阳探查二弟去了。不是一个人,肯定有差别的,一时半会儿他又没见到人暂时发现不了,等时日久了可不成。皇上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于你身上也很是上心。” 谢陌蹙眉,“我也不想的,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意料。我当初只想借一借二哥的身份,哪里知道会被魏国公看穿我是谁。然后因为发生了刺杀,颜姐姐为了保护我求了国公夫人出面,这才闹了出来我是云阳谢隋。然后一心想跟着师傅隐居,可又被人跟事推到这里来了。三哥千里护送又替我挡过一剑险些送了性命。小虎一家三十几口也是我给他们招的祸事,我能自己找个地儿好山好水看不足的住着?再说那会儿你们恐怕还没被放出来呢。” 谢阡蹙眉,“那你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的跑到梁地来了?之前好歹还有个谢三跟着,这回更好,你还带个孩子。对了,那孩子呢?” “在刚入军营的那些娃娃兵那里,有宁耘关照着,比跟着我强些。” 谢阡想了下,“如果他愿意,回头我可以把他带回家去。妞妞就要出嫁了,也算是给旭旭找个伴。等这孩子长大成才了,随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嗯,那就多谢哥了。你比我会教孩子。” 谢阡瞪她一眼,“你是习惯了推给我就不管了。” “谁让我有哥哥呢。”谢陌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的。 “罢了,谢三既然对你有恩,那自然该救。他现在怎么样?” “听说一路上没吃什么苦头,现在人在表哥身边呢。我估着是梁晨用他们来钓我。” 谢阡点头,“那就是两件事归为了一件事。既然我来了,你就跟我住城里吧。女孩子还是不要住在军营里。” “嗯,我马上收拾东西。咱们带小虎一起吧。” “那当然,他才十岁,肯定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军营里。也不用等事情办妥了,你都交给我就是了。等找到师傅的行踪,你就跟他去。你一个人住着家里是怎么都不放心的,跟着师傅也好。” 谢陌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逞能的时候,现在情势已经不在掌控中了,以后还不知失控成什么样子。既然哥哥来了,那就把未了的事都交给他就是了。小虎交给他,救三哥和表哥的事也交给他。哥哥来了,谢陌顿觉浑身轻松。这是在萧槙身边没有的感受。 “嗯,那咱们就去同聂将军告辞吧,然后接了小虎出来。” “嗯。” 聂明宇对他们兄弟马上就要离开军营的事有些犹豫,不过谢阡说他此来是奉旨为救淮王出力,不能关涉军务,他便爽快放人了。同谭记一样,只说如果有需要,随时开口。 宁耘知道他们要离开,便过来相送,邀他们继续去自己的小院住。谢阡笑着婉拒了,说他带来的人多,想赁个大些的院子住,之前已经遣人去办这个事了。 谢陌去接了小虎过来,他晒黑了不少,也结实了一些,只是军中日子清苦,谢陌有时候也会偷偷带他出来吃吃小灶改善生活。 “小虎,这是我哥哥,你就叫他谢大哥好了!” “谢大哥好!”小虎乖巧的招呼,然后偷眼看看,这个谢大哥跟姐姐真正的样子很像。 谢阡摸摸他的头,又从腰间荷包里摸了一块准备刻印章的黄田玉给他,“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这块玉石给你玩,等你以后重振家声了可以拿它刻你会远镖局的印。到时候也不枉你家满门忠烈的家风。” 听他提到家门,小虎肃然道:“多谢谢大哥!我会记得了。”一边看到宁耘在,便跑过去跟他道别。 宁耘半蹲下和他拥抱了一下,“小子,跟着谢大哥好好学本事,他可是全才,能教你的不只功夫。” “哪有什么全才?倒是你居然肯稳扎稳打的在军营自己挣军功,令我刮目相看呢。难怪先母总说你是好孩子!” 宁耘咧嘴一乐。然后谢阡一行人各自上马,一个家将带了小虎骑马。出了军营便有人来禀报,引了他们往新赁的宅子去。 “哥,你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又这么招摇的离开,会不会太显眼了?”谢陌轻声问。 “有什么办法?你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我不表明身份能把你从军营弄回来么?先住下,然后再换地方,狡兔三窟嘛。” 谢陌点头。她之前躲在军营里还好,可如今到了后方,敌方的人更容易混进来。知道他们的身份,很可能会下手。 安置好后,谢阡过来找到谢陌说:“我来的路上已经托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师傅他们三人的下落。方才有人飞鸽传书又告诉了我一件事,有人在找能自由出入宫禁的高手。” 谢陌明白了,萧槙这是不相信她死了,所以从不语大师说的高手找起。 “所以,咱们在找段远两口子,他也在找。” “只不知道师傅和段大哥段大嫂在一处没有。如果他们在一处,我也可以自己……” 谢阡摇头,“自己不行,我怎么都放心不下。” 谢陌笑笑,“难道还要把我托付给你什么至交好友,那不是害人家么。” “可让你一个人如何能行,只是带你在身边,你总不能以二弟的身份生活吧。皇上可是想让二弟入仕的。” “其实二哥也没有功夫,不是也行游天下。” “现在在打仗!唉,二弟可别现在回来,一来是要遇上战火,二来,两个谢隋的话,岂不穿帮了。不过他那么猴精的人,一踏上华禹土地听到自己突然名声大振想必暂时不会暴露身份,只会暗地查访。” 谢陌摆手,“没有啦,我这段时日一句话不敢乱说,已经很多人说我只有个虚名了。人家本来想魏地之事了结就好功成身退的。现在要继续当‘谢隋’,我生怕堕了二哥的名头呢。” 谢陌原本觉得天大地大,她胆子现在也大,哪里都去得。甚至学了二哥买船出海也使得。可是,家中有老父长兄,他们终是会担心。因为她毕竟是女子,哪有男子出门那么的方便。 “我听你说来,那个谢三倒是不错,若能把他救出来,小虎我又带回去了。让他陪着你出去走动,倒是不妨。” “他在表哥身边,而且梁晨知道我担心,一定会严加看守的。” 谢阡忽然疑惑的说:“怎么不见你担心一下淮王?” “表哥只身在梁营半年多都平安无事,足见梁骁拿他没办法。表哥不只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若处子的,身在皇家他骨子里也是有些硬气不会受人逼迫的。如今梁骁对他是杀,杀不得;放,不敢放,只能好好养着。而三哥只是普通人,梁骁杀他没有半点负担。” “嗯,是这个理。我已经和那些组织营救的江湖人联络上了,既然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走,就一同去见见吧。你不是一直对江湖好奇么。” “好嘞。”谢陌兴奋的回答。 晚饭后,交代谢府家将留下保护小虎,兄妹俩便从角门出去了。 “哥,我来赶车。我告诉你,现在我会做很多事了。”谢陌赶着马车得意洋洋的说。 谢阡却想起她脚底的茧,半晌无语。这是他们谢家娇养出来的人间富贵花,如今却是什么苦头都吃过了。 “就这里,下车吧。” 谢陌知道有哥哥在,定然不用担心有人跟踪。而且,今晚他们就要乘夜搬一次家。不然,真的很容易被人盯上。 是一个很隐秘的巷子,进去之后,便有人迎了上来,“谢兄,这位是?” “我二弟谢隋。” “哦,听过二公子大名,原来二公子也来了晾马城。” 来人将兄妹俩引了进去,然后对众人做了介绍。谢陌看着满屋子聚会的粗豪汉子,明白这些就是继承段远未竟事业的人。虽然没有成事,但是前赴后继也是精神可嘉。林林总总或坐或站总共有二三十人之数,都带着刀剑。 谢阡已经一脸正色和众人抱拳,“诸位有心了。”谢陌便也跟在后头抱抱拳,眼底满是好奇。 “好叫大家知道,这两位便是国舅谢阡与解了魏地危机的二公子谢隋。谢国舅也就是淮王殿下的嫡亲表哥。国舅因为曾在江湖上行走过,这次被皇上委派来领导我等江湖草莽。” 谢阡忙道:“不敢,同舟共济而已。” 这当中自然有人怀疑这个年纪轻轻的权贵子弟,也有人曾经同谢阡打过交道,就小声把他的师承来历和从前化名在江湖上行走的事迹说了。有人听说他是医剑双绝顾双绝的嫡传弟子,忍不住‘咦’出声来。国舅、淮王表哥,双绝传人等身份,让下头的人对谢阡任首领不再有异议。 谢阡微微一笑,“之前二弟与玉罗刹一同去家师处,听他说及,照日子算来,家师已经为段大侠解了蛊毒,他们三人正往此处赶来。” 下头顿时响起一片‘太好了’,‘这下事情必成’的声音。 谢陌想了一下,的确如此,没有落入梁骁之手,按日子算蛊毒应该也解了,以段大哥段大嫂的性子定然是会奔晾马城而来。眼见屋子里群情激动,谢陌也不由得微笑起来。这群热血的江湖人很是可爱。 然后就见引他们进来的胡老二拿出一幅自己绘制的草图,这是许多人冒险甚至牺牲性命换回来的梁营的大致的防守图。接下来,这些人又给谢阡讲了他们失败了几次之后,逐渐完善的营救计划。 当晚回去,是有一个家将过来接的他们,告诉他们新宅子的位置。 小虎已经搬过去了,谢陌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睡下,还有些兴奋。今晚参加的这个,也算个英雄小会了吧。小时候哥哥出去历练过两年,回来讲起江湖上的一些事,谢陌就听得很感兴趣。今天她就是个旁听的,可是还是感到很兴奋。 第二日起来,谢阡拿了一份邸报给她看,上头是近来朝堂的动向,还有各种大道小道消息。 “论理这份邸报到晾马城至少还有十来日,这是爹让送军报回来的人捎带的。” 谢陌摊开来看,上头最要紧的便是朝臣关于复立皇后的一场争辩。 “复立?”谢陌眼瞪大,“他要做什么?我都不在宫里啊。” 谢阡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你都毁容了,谁不能冒充啊。对了,还有个事告诉你,省得你担心。玲珑现在在御前奉茶,我想讨人回去,皇上不给。说是答应了你等江啸有了军功就把玲珑嫁给他。他说从宫里嫁身份会高一些。” “哦,我没担心。他既然答应过我,我又出了那样的事,他自然是会照办的。”谢陌不是没想过萧枫以前也对江啸有些小心思。可是,江啸配萧枫,那门第悬殊太大了。云太妃、云太师乃至萧槙都是不会成全的,而且江啸对萧枫并无淑女之思。再者说经过这么多事,萧枫那点少女情怀怕是早已随风化去,至今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她说的时候也是认定了江啸是萧槙故意要放到军前锻炼的人,自然也想把他控制得更牢,而玲珑与江啸倒是有点戏的样子。果然,当时萧槙想了下就满口答应了。只是,如今他复立根本不在宫中,很可能已经葬身火海的她为后是个什么意思? 后宫无人了,所以把她这个幌子又拉出来压制各方势力?还是萧槙已经知道她在外头逍遥了?不会,要知道,她现在就逍遥不了了。 “皇上一直都不承认你死了,不语大师含糊不清的说辞他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呢。”谢阡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我看他那样子,分明又像是觉得你已经葬身火海了伤心不已的。” 谢陌喃喃道:“我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说什么啊,难道非得要拿自己的绮年玉貌去填后宫那个深渊么?身为夫君,他护好你了么,护好你们的孩子了么?你既然已经做了决断,就不要再优柔寡断。难道后宫的苦楚你还不清楚?” 谢陌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就是听你说他又吐血又哭的,实在有些难受。” “他难受是一时,你难受可是一世。他是短痛,你是长痛。别以为误会解开了,就花好月圆了。” 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谢陌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换了个话题,“妞妞还没有行及笄礼呢,这就要出嫁了么?” “十三岁的生辰礼上行,提前举行也是有的。到时候皇上定会以你的名义赏赐的。他还跟我说,要替你和淮王各出一担贺礼添妆。” “谢天谢地,他总算是相信表哥没有夺位之心了。表哥的家眷还好么?” “听洛王说她们日子过得还不错,朝廷依然是发亲王俸禄供养。对了,姑姑也从冷宫挪出来了。爹是趁着皇帝知道自己误解了你提出来的,他当场就满口答应,当日就让人办了。” 谢陌露出微笑,“那就好。妞妞生辰一个月后就得出嫁吧,可着隔着千里迢迢又烽火连天的,也不知路上顺不顺利。万一梁骁……” “这个你放心,朝廷会派兵马送嫁的,魏国公府也要来接人的,都会安排稳妥的。说不得我们这边顺利,大家伙还可以一起去送一程。” 谢陌手在掌心一击,“嗯,这样最好。希望妞妞能过的好,皇家人实在不是良配。” 这话谢阡大为赞同,他一个姑姑一个妹妹,嫁进皇家都没能落个好。说到即将嫁出去的女儿,谢阡心头自然又涌起不舍,嫁那么远,以后要见一面都难。魏家即便交出军权,十年八年内,魏放总是要坐镇魏地的。等平稳过渡后,才有机会调到京城。 “哥,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个时候还跑出来。” “我是来办公事的,救淮王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谢阡边说边把邸报收了起来。 而此时的谢府,已经订下婚期的妞妞在和几个丫鬟一起绣嫁衣。今日母亲叫她去说了,国公夫人的信里说了,只是先过门,圆房还要再等两年。母亲说这样一来,她最后的担忧也放下了。母亲还说她真真该好好感谢姑姑,如今她嫁过去国公夫人和国公爷又会再高看她三分,就连魏地的属官,国公府的下人也会不一样的看待。 这桩婚事,除了嫁得实在远了些,也没有什么好不满了。就是远,也终还有再团聚的时日。 母亲给她择的陪房就是陪嫁丫头的父母,这样不会让他们也骨肉分离,也会更加的尽心扶持。如今几个丫头正在帮忙做着针线活。 “小姐,听说未来的姑爷同大爷一样文武双全呢。”小丫鬟无双笑嘻嘻的说。 “再拿我说笑试试。我绣盖头,你们把衣裳到外头去做吧。”妞妞白她一眼。千里远嫁,她心头自然是很忐忑的。比当时阖府被围,她想偷偷去魏地的时候还要忐忑。那个时候是孤注一掷,现在却多了几丝待嫁的惆怅。她如果去了,也不能像姑姑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可是想起宫里伤心难过的皇上姑丈…… “呀——”妞妞一下子扎到了手,把手指含到嘴里去。 “姐,你莫不是在想未来姐夫,所以扎到手了?”旭旭的脑袋从门口冒出来。 妞妞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尽胡说!你下学了?怎么回来得比往常晚。” “皇上姑丈找我去说话了。”旭旭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 “你?找你能说什么话啊?” “我也这么想啊,找我还不如找你呢。”旭旭嘟囔。 “胡说八道!皇上怎么会单独召我说话。”她又不像旭旭,还是个孩子。她是要出嫁的人了,皇上是决计不会召她的。 “姐,我觉得皇上也蛮可怜的,他一直问些姑姑的事儿,我知道的又不多。” “你也觉得他可怜啊。” 旭旭点点头,“不过爹爹跟娘都嘱咐过了,绝对不能说。你不用再嘱咐了,我已经知道他不单单是姑父了。宫里也不是姑姑家这么简单。”经历了上次谢陌落胎还有全家被圈禁几个月的事,谢旭对皇宫的观感已经完全变了。从前,皇宫对他来说,就是好吃的好玩的很多的地方。他把进宫就当成是走亲戚,在树人院更是什么坏事都敢干的。 如今,不敢再像过去那么嚣张了。只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文武师傅上课。好在,他落下的课程之前有爹爹帮忙后来有姐姐,也没差太多,很快就赶上进度了。只是,树人院的师傅,还有宫里的太监宫女待他的态度有些变化了。姑姑虽然复立,但已经只是空占个名义了。不但比不上贵妃得的实惠,在宫人口中,甚至连那位贤妃娘娘都不如了。要不是有被圈禁的经历,他听到那些话早炸毛了。那个时候大公主敢说姑姑不好,他都会指着她的鼻头骂的。 V 53 露馅 今天萧槙是到年纪稍大那拨勋贵子弟所在的上院去察看他们的进度,临时想起来把谢旭叫去说话的。(.) 谢旭现在有点怕他,怕露馅,所以表现得有点小心谨慎。 萧槙便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怕再被关起来,还说想姑姑了。 “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了。你姑姑……”萧槙叹口气,没再说下去。 旭旭的头更低了,到最后小肩膀耸动起来,呜呜的哭了出来。萧槙摸了摸他的头便命人送他回家了。 这会儿旭旭把经过说给姐姐听,“我真怕皇上再找我去说话。姐你就好了,皇上都不会单独召见你。你很快也要去远方了。” 其实,原本谢阡也没打算告诉儿女的,只是他在和黄氏说的时候,玩累了睡在黄氏床上的谢旭刚好醒了。而谢阡不知道他在里头,黄氏也忘了这茬,一时不查就这么被他听了去。然后,他又说给了妞妞听。 为此夫妻俩对姐弟二人是叮嘱了又叮嘱,说这件事说出来会害了全家的,到时候不只是圈禁这么简单了。 旭旭絮叨了一阵,又不舍起来,“姐,你嫁那么远,我想去看看你都不行。以后有了小外甥也会不认得我这个舅舅。” “你都听谁胡说八道的?”妞妞沉下脸。 “是娘说的,说以后有了外孙都不认得外婆。外婆都不认得,自然也不认得舅舅。如果姑姑还在宫里就好了,那就可以让她去跟皇上姑丈说把姐夫调到京里来了。” “哪是这么简单的事。虽然是在家里,你说话也注意着点。” 同样的时刻,乾元殿御书房,被谢旭哭了一阵弄得心头有些烦乱的萧槙把一本折子丢开,靠到椅背上。 外头郑达听了小六子密报的一个消息赶紧进去告诉皇帝,“姜氏说,谢家小少爷在家偶然提起皇后,似乎并不像在皇上面前表现得那么悲伤。” “旭旭?”萧槙想起他耸动的小肩膀还有小声抽噎的声音。还有他带着哭腔问的:“皇上,臣还能见到姑姑么?” 旁人可能在他面前表白自己对皇后如何怀念以迎合他,可是旭旭不该才是。谢陌那么疼他,他下午的表现才是正常的。可是在家里,怎么就没有这份悲伤呢?难道自己一直问他,所以才触动他伤心么。 “让姜氏再好好探探。还有,让树人院的人随时给朕留意谢旭。”如果真有什么名堂,谢旭再会装也只是个七岁小孩,总有露馅的时候。 “是。” 过了些时日,接到谢旭玩起来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没心没肺,但的确还是笑得很开怀。听人说到皇后毁容也不如听人说起姐姐远嫁伤怀,萧槙觉得可能真的有问题了。 然后,他又得到了一份密报。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高手里,有一个是女的,绰号玉罗刹。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是段远的媳妇儿,她还是水清幽的师傅。 “其他的人先不用排查了,全力去给朕追查这个玉罗刹的下落。还有,岫云宫走水的时候,她人是不是在京城。” “是。” 这次的消息实在是太好,萧槙一下子觉得浑身回复了活力,“这样要紧的事怎么没有早些打探到?” “皇上,这两件事都很隐秘,尤其是玉罗刹收神谷小谷主为徒的事。她和段远也闹翻很多年了,只有极有限的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一对。” 谢旭并不是时时都那么悲伤,有个和陌儿关系如此近的女子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老天保佑,一定要是玉罗刹救走了谢陌。”萧槙喃喃念叨。 终于打听到这样的消息,郑达也分外欢喜,眼见自家主子两个多月来第一次真心露出欢颜,他也默默祝祷此事能够成真。 “皇上,要不要去给国丈报个喜?”郑达喜滋滋的提议。 萧槙看他一眼,“报喜?报,一定要报。要让国丈也好好高兴高兴。” 接到报喜的谢怀远当着小六子的面喜极而泣,然后就急急下山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孙儿孙女以及儿媳。 黄氏一愣之后也露出惊喜的模样,那两姐弟自然照做。 末了谢怀远屏退众人,这才小声问:“近来可有什么不寻常?” 黄氏想了又想,“没有啊。” 谢怀远对孙儿孙女,尤其是孙儿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有些怪责,儿子儿媳说话太不谨慎了。可是,难道还杀旭旭灭口不成。当然是只有千叮万嘱让他小心祸从口出。 妞妞小声道:“这么说皇上已经确认了?”她心头浮起复杂的心绪,说不清道不明。 “那倒没有。”谢怀远让他们退下之后,又给谢阡写信告诉他这件事。 谢家一家老小的反应都很正常,萧槙一时也不知真伪。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玉罗刹找到,这样就能确认陌儿是不是还活着了。 既然玉罗刹同水清幽有师徒关系,神谷药铺的人就被宫里来人再三盘问了。 只是陶大掌柜不在,伙计等人都不知道此事。最后还是有人问是不是有跟段远关系亲密的人来过药铺,一个伙计才说出有个带纱帽的女子来问过段大侠的行踪。因为当时段大侠已经离开了,所以伙计就直接说人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知道。这药铺的伙计也不全是神谷的,有一些是京城当地人,这些人的嘴巴就好撬开的多。 于是,一副带纱帽女人的画像很快被绘好送进了宫。萧槙再让手下的江湖人来认,有人说这就是玉罗刹惯常的打扮。 萧槙眼里露出喜色,太好了! 郑达原本以为皇后已经死于火中,如今种种不管是追查那些绝世高手,还是让人监视谢旭都是不肯承认事实作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真的查出来皇后可能是被玉罗刹救出宫去的消息。虽然不敢肯定,但总是有了希望。 郑达想到这里心头一动看向皇帝才发现他端在手里的茶水正水波荡漾,显见是心头十分的激动,以至于手都不稳。 他当年伺候还是二皇子的皇帝学骑射,手上绑了三十斤重的沙袋,依然是稳稳的开弓,如今居然是一盏茶都端不稳。原来,他之前的确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乍然得知皇后真的可能还在人间自然就心情激荡了。郑达索性过去把茶盏接过省得等一下万一弄洒了,萧槙纳闷的看向他。 “茶水凉了,奴才给皇上换一盏新茶来。” 实则萧槙根本没留意方才端着的茶到底烫不烫,闻言只‘嗯’一声而已。 “把所有的人集中起来,给朕追查玉罗刹现在的行踪,快去!” “是。” 好,这就合上了不语大师说的话了。玉罗刹还负了一个人出去,从她与段远水清幽的关系来看,这个人想必不会是那个刺客。虽然不能确知,但陌儿,十之八九还活着!多半是恼了他,又厌倦了后宫尔虞我诈的生活所以不想回宫。 陌儿,还活着!一想到这个可能,萧槙就激动难抑。还活着,还活着…… 可是,如果这些疑点只是诸多巧合呢。虽然玉罗刹和段远和水清幽的亲近关系,让事情多了几分可能,可万一不是呢?想到这里,萧槙试着起身,竟是手足发软,一时没起得来。 郑达看了不忍,忙起身去扶,“皇上,消息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得着准信儿的,您放宽些心。” 现在眼看是要得到真相了,萧槙却又害怕起来。如果一切的努力最后被证明只是白搭怎么办?万一这最后的准信儿不是好消息怎么办? 就在萧槙患得患失的当口,他想找的玉罗刹也到了晾马城,段远与顾双绝同行。 之前的情景正如谢陌所料,那些梁地杀手正是等到顾双绝为段远把蛊虫引了一只到玉罗刹身上的时候冲将进来,情势很是危急。好在顾双绝除了医术还有独步天下的剑术,这才护得他们两人周全。然后为了让他们调养身体,又遁入深山更深处。这样子,谢陌跑去的时候扑了个空不说,还连谢三也失落敌手。 如今,那两人体内的蛊虫已死,虫尸排出体外。功力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状态,但也有七成了。想着晾马城这边情势危急,又有段远想着自己被迫日日进补了一百多日,还如病夫一般过日子,更是欠下个天大的人情,再不能一味躲开。想想就来气,便奔晾马城来了。玉罗刹自然还是之前要会一会那大祭司的想法。至于顾双绝,既然世道乱了,那就不谈什么隐居,来看看这第一线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三人一入晾马城便被那些江湖人知道了,自从谢阡说了之后,他们便派了人在城门处等候。 “段大侠,玉女侠,还有这位,是顾大夫吧。” 一时间有人热情的迎上来,还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己方三人名姓,段远挑挑眉,难道皇帝除了帮他宣传英雄事迹,竟然还给他画了像不成,那日后他行动岂不是更加的不方便。 玉罗刹哼了一声,“我不姓玉。” 顾双绝则是疑惑的看着来人,“你认得我们?” “是令徒谢国舅画了顾大夫的画像给我们认。” “他在晾马城?” “是啊,二公子也在。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并不怕是什么陷阱,于是便跟了去。到了一处宅院里,就见到欢欢喜喜迎出来的一个陌生年轻人,“师傅,你们没事就好了。” 玉罗刹挺高兴的过去,“瞧你这表情还挺生动,你这……” “咳咳” 听到谢陌故意的咳嗽声,玉罗刹的丫头二字便收了回去,“你这小家伙的悟性就是好。” 顾双绝一听这声‘师傅’又见来人不是谢阡便明白了过来,笑骂了一句,“又换一张脸,真是的!”便往里走了。 段远自然知道玉罗刹的独门绝活,这种易容术做出来的面具不是死板的,还能透出人的喜怒哀乐来,他抱手看了看,这才道:“别说,还真像这么一回事,你就是二公子吧?” 谢陌点头,抱抱拳,“嗯嗯,我就是谢隋。段大侠有礼了!” 段远忍着笑回了一礼,“有礼有礼!” 谢陌又郑重的抱抱拳,“还没来得及恭喜二位呢。” 段远脸上微微一红,含糊应了声就拔腿往里走。 谢陌这才凑到玉罗刹跟前,“段大嫂,话说你到底姓什么啊?”方才她听到有人在念叨这个问题。 “我,我姓伏,伏苓。” 谢陌虽然不通江湖掌故,但近来和那些江湖人接触多了,也知道了不少段大嫂当年的事迹。也才明白了顾双绝当初说的除恶务尽的意思。 段大嫂当年行走江湖,专为受欺压的女子抱打不平。只要她见到了,那便拔下头上一根桃木钗插在那女子头上,当夜就会去替人出头。及至后来,女儿夭折,段远愤怒离开,她的行事就越来越酷辣,手下绝少容情,除恶务尽,这才得了玉罗刹之名。 谢陌听到路见不平拔一只桃木钗的事迹简直心醉神往。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三人的到来,当然是让人很是振奋,也让即将施行的行动多了一份保障。 谢陌这些日子最喜欢听人说江湖掌故了,见这些人都围着段远等人说话,没人给她说故事了,她便缠着顾双绝问他怎么会锁魂魔音这么邪门的东西。 顾双绝笑了笑说那是他治一个凭这魔音纵横江湖的魔头收的诊金,他收走了那人便不可再用。 “功夫没有好跟坏,端看人怎么使用了。” 谢陌点头称是。这些日子跟着谢阡,谢陌又找回了没进宫时的闲适与欢乐,整日乐呵呵的窜来窜去。这当然也是因为她现在顶的是谢隋的名头。 不过,段大嫂还是说没想到她家的家风这么开明。谢陌笑呵呵的说人前当然得守礼,可是人后父兄还是比较开明的。因为她一直都有夭折的危险,又是幺女,所以惯坏了。 这一日便到了商议好的行动时辰,谢陌把人送走自己和顾双绝回去等着。 谢陌没有功夫,当然是派不上什么职司。谢阡不放心她一个人,虽然有家将护卫,但总是担心。(.好看的小说)本想拜托玉罗刹,可是对方性烈如火,显然是要去找回场子的。好在顾双绝没打算跟年轻人去凑热闹,便和谢陌作伴。 说到之前的打算,谢陌笑笑,“当初还想跟着师傅隐居的,想不到师傅也出世了。” “如今这场战火烧得,任是深山更深处,也无计可避,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桃花源。所以,不如出来做一些事。”顾双绝来了晾马城之后,便时常去军营里为那些伤兵看诊,最近还领着谢陌制了许多方便携带的小药丸,可以防止伤后感染的。 谢陌想起来自己一路东奔西走见到的人间惨象,不由得点头。 “师傅,我出宫三个月了,看到了不少从前绝不会看到的东西。我觉得,从前的自己耽于一己情爱,着实有些狭隘了。而且,我也可以是有用之身,并不是非得为了躲避谁而藏起来。我虽然做不了花木兰,也不敢冒认那神机妙算的谋士,但是,也是有我可以做的事的。就譬如说,跟着您制药丸,这也是个大功德呢。” 顾双绝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他本来就觉得谢陌聪明伶俐,只是锁在深闺未免可惜。如今听得她这么说自然是很高兴。 “还有,我从前有些不明白的事,现在也能想明白了。” “哦,什么?” 谢陌眸子清亮,朗声道:“石壕村中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从前,他给我讲天下大势,说还没有准备好,不能让后宫平衡的格局被打破,所以劝我不要孩子。我那个时候是真恨啊!现在想想他的确有他的道理。” “那你现在不恨了?” “我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可是不能认同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让我天天的喝洗胎药,然后有了孩子才来跟我说这啊那的。他根本没把我当个人尊重,我不想做玩物。我承认他会是个好皇帝,也许真的能够成为他一心追求的中兴之主。可是,他不是个好夫婿。”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此间事了,哥哥自然是回京,表哥亦然。而我,想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谢陌眼底有一抹坚定。 顾双绝笑道:“不打算跟在老夫身边么?” “您是接触过段大哥段大嫂的人,他既然在追查,恐怕很快会找到您身上的。我还是泯然众人好些。” “泯然众人,对了,你在魏地都敢拿魏国公的印信调兵遣将,如何到了这征讨大军中却是畏首畏尾的了?” 谢陌笑着摇头,“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有魏国公在旁盯着。有什么他都可以补救,所以我敢任意行事。现在嘛,可不敢随意的乱出主意了,担负这么多压力很大的。想想做上位者也真是不容易。” 顾双绝瞧一眼旁边榻上因为白日勤练武功,早已呼呼大睡过去的小虎,“这小子倒是个肯吃苦的。虽然资质中平,但后天的努力够的话,虽不能成为一流高手,跻身上游却不成问题。” “好在那个时候纭纭把他带到娃娃兵营去了,如果还是跟着我的时候那样像女娃娃一样的行止,那可就误了。” “嗯,遭了大难还是先有你那么温和的抚慰为上。” 只是,小虎能睡着,谢陌跟顾双绝却有些睡不着,索性坐一处说话。 “师傅,这一次能把表哥和三哥救出来么?” “准备得这么充分,按说可以。可是人没救回来,就可能出变数,所以结果尚未可知。” 今晚是趁着谭记的大军摸营,谢阡段远带着挑出来的好手去趁机救萧楹的。 外头三更鼓响,谢陌站在窗子旁边看着夜色,心头也跟着打鼓。 “坐下吧,你在这干着急也没用。” “那是我哥、我表哥,还有三哥,还有那么多认得的人,您说我能不急么。” “二公子”外头忽然传来声音,却是几个家将扶了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进来,还有几个轻伤的人是自己走进来的。都是今晚跟着谢阡段远他们去的人。 谢陌赶紧把门拉开让人进来,顾双绝一看便从榻上下来,指挥谢陌和留守的人帮忙,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 “二公子”受伤的胡老二说,“失败了,淮王临时被换了地方,然后对方有陷阱等着我们,好在云校尉他们来接应。谢兄和段大侠、段夫人他们断后,想来也该回来了。” 谢陌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胡二哥,我知道了,先给你治伤要紧。既然有人去接应了,哥哥和段大哥段大嫂功夫最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看屋子里人手够,谢陌又到门口去等着,心头那个急啊,跟猫爪子抓似的。 她这几个月也看过不少死亡了,可是这会儿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见到别人的死亡跟亲人生死一线间可大不一样。 好容易看到段远搀着玉罗刹,谢阡宁耘等人在持剑后护着,一行人匆匆回来,谢陌才吐出一口气。 最后清点人头,损失了六个人,有四个人的尸首被背了回来,还有两个则尸体都没找回来。其中有一个就是时常给谢陌讲江湖掌故的王三哥。谢陌听说以后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到底怎么了?哥哥。” “中了梁老四的计,我怀疑淮王不在军营了。那个大祭司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知道段大侠体内的蛊虫死了,所以料定他还会回去。” 谢陌挠挠头,“要不、要不咱们从长计议吧。这事别人不好说,咱们说吧。前前后后也死了不少人了,表哥心里肯定也过意不去的。” “也好!” 谢阡把话对段远等人说了,说不能再一次一次这样了,这事得从长计议。 段远想了想,点点头,“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凡事一急就容易出乱子,是需要从长计议。” 宁耘也从一边过来,“嗯,我也觉得该这么着。至少得谋划得更好的时候再来动手了。这梁营里也有能人呢。” 重伤的便留下养伤,轻伤的索性直接跟了宁耘回营去效力。就连顾双绝也说等这几个重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要去做军医去。 玉罗刹也伤在了那个大祭司手下,段远便留下了。谢阡倒是全身而退,便和顾双绝一起给伤员诊治。谢陌在一旁打下手,多少也学到些医术上的东西。 “哥,你说中了梁老四的计,是梁晨的四弟么?” “是。” “可他哪来的四弟啊,他不就两个弟弟么。难道他家姨娘又给生的?那应该还小啊。” “私生子,是那个苗疆女王生的。” “哦。那表哥不在军营,给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只能慢慢查。我打算写封信回家,然后跟皇上请旨就留在此地协助料理军需。你呢,怎么打算的?” 谢陌抿了抿嘴,所有人都在投入这场战争,她并不想缺席。 “我也想留下帮忙。那我再顶顶二哥的身份吧。” “你不怕……” “既然他有怀疑,那以他的性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的。但是,这一次除非他把我打晕了绑回去,否则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我总不能因为怕被找到,就在这种时候躲起来吧。而且,也没处躲去,到处都打仗呢。” 谢阡点点头,然后回屋去写奏折,写家书。 此刻的谢府,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黄氏又要主持中馈,又要操持妞妞的生辰礼、及笄礼,还要做嫁女儿的准备,而妞妞因为婚事定下来,就不能出来帮什么忙了,只是在屋里做嫁衣。 好容易忙完了一天的事准备休息了,大丫鬟随影用美人捶给她捶腿,“大奶奶,瞧把您把累的。虽说有丫鬟婆子帮着,可是把总还是得您一个人。” 黄氏笑笑,“也就这几个月,忙过了就好了。”说完眯上眼,打算睡了。 忽然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随影出去斥道:“轻点,大奶奶刚歇下。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随影姐姐,快把大奶奶叫起来。” “你说什么?”随影立时柳眉倒竖,“凭你什么人什么事也明儿再说了。”老太爷在大相国寺,大爷出去办差了,这府里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大奶奶,小姐少爷了。小姐少爷已经安置了,而且如果有事肯定是他们身边的嬷嬷派人过来,不会是二门上的人进来。 “是、是皇上来了。已经到娘娘的院子里去了。” 随影愣怔了一下,然后不敢怠慢进去把黄氏叫起来。 黄氏也愣住了,这怎么说的,突然就来了。这说起来是姑爷上门吧,可是这个姑爷也太不同寻常了一点。 关键是,他们家现在连个能出面招待的人都找不出来。公公说她忙,便没有回来依然在大相国寺住着,这是挺省她的事的。而夫婿,去晾马城了。剩下可就都是妇孺了。 “叫旭旭过去吧。” 谢旭正坐在床上默背明日要背的文章,听说了之后便苦着脸让丫头把衣服给他穿好。 皇帝姑丈怎么到他们家来了? 萧槙自从知道谢陌可能还活着,就成日的等着消息,只恨自己被绑死在龙椅上离不开。今晚知道玉罗刹出现在晾马城,便出了宫直奔谢府。这会儿正坐在谢陌的床上翻看她从前的一些随笔杂记。 一会儿,小六子进来禀告,“皇上,谢府小少爷求见。” “让他进来吧。”萧槙把谢陌的簿子放下。 谢旭跟着小六子进来,“臣谢旭参见皇上!” “你们都出去。旭旭也起来!” “是。” 小六子等人掩上门出去,谢旭半天都没听到声音,偷偷把头抬起来。 萧槙冷着眉眼看他两眼,然后哼了一声,“去叫你母亲来,朕不想让人说朕欺负你个小孩子。” 谢旭于是出去叫母亲,黄氏跟妞妞都在旁边的院子里等着。皇帝登门,哪家主人家敢大喇喇的在家睡觉啊。 眼见谢旭出来,妞妞忙问:“你怎么了?” “皇上让我出来叫母亲,说不想欺负小孩子。” 黄氏知道恐怕是露馅了,摸摸儿子的头往屋里去。 “娘,我陪您一起。”妞妞挽住母亲的胳膊。 “我也一起,家里没有男人,我要保护母亲和姐姐。” 妞妞笑笑,“放心吧,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真的有事的。一则我马上要联姻魏国公府,他断不可能这个时候处置谢家;二则,他只要还想姑姑回来,就不会动咱们一根头发的。” 黄氏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谢阡也这么说。嘴里轻声道:“还说不欺负我们,他干嘛不去大相国寺问你们祖父去,跑来问我们这一室妇孺的。” 妞妞小声回道:“这里近嘛。” 母子三人进去一起行礼,萧槙没好气的说:“行了,都起来吧。再是恭敬,口呼万岁,还不是干着欺君的事。” 黄氏拉着两个孩子起身,陪着笑脸道:“皇上可高看我们家的妇孺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从皇后不肯回来,谢家就摘不出来了。” “于是索性帮着她欺瞒朕。朕问你,她是不是在晾马城?” 真的是瞒无可瞒了,黄氏点头道:“呃,是的。”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萧槙的心从九天之外收了回来。终于可以确定她还活着了。只是,却又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开始也是猜的。旭旭”黄氏招呼儿子一声,后者马上搭着凳子去谢陌衣柜里把她装私房钱的三层桃木匣子找了出来。然后示范怎么打开夹层。里头装了银锞子,还有金瓜子等等。府门打开之后,收到庄子上铺子里送来的银子,黄氏便又把这里头的东西都补上了。 萧槙眯眼看他,他解释道:“这是姑姑装零花钱的匣子,放在衣柜的暗格里。她进宫的时候说这里头的银子留给臣买糖吃,留给姐姐买花戴。” “然后呢?” “然后在岫云宫失火后没多久,臣发现这夹层里少了一千两银票。这个夹层姐姐都不知道,其他东西也都还在,所以不太可能是被人偷了。” 黄氏补充道:“听他这么说了,臣妇在屋子里找了找,发现还少了两身衣衫。” “岫云宫失火后不久,你小子也挺能藏事啊!朕居然被你个黄口小儿给骗了,前些日子你还在朕面前泣不成声的。行,不愧是谢家人!”萧槙点着头说。 旭旭小声说:“臣是谢家人没错!所以,臣当然得向着姑姑。” 这话把萧槙堵得没话说。他看向黄氏,后者苦笑一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后果臣妇也认了。” 萧槙叹口气,“所以,朕在谢家诸人眼底根本就不是良人。”说完面对一阵沉默,他也有点难堪。随即自嘲的笑笑,“不过,还是要谢谢嫂子告诉朕这个确切的消息。”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虽然有点底,但见真的就这么过关了,黄氏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那几个月真是把她关怕了的。就是没那几个月,这个妹婿那也是皇帝啊。谢家上下合起伙这么欺瞒,真的是胆大包天的。 旭旭也吐出一口气,“没事了。” 妞妞忽然快步追了出去,黄氏赶紧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只得拉上儿子一起跟出去。 “皇上请留步!” 黄氏头都大了,皇帝要走咱们全家恭送就是了。妞妞你叫他留步做什么? 萧槙也纳闷妞妞叫住他做什么,他转过身,“妞妞找朕有事?” 妞妞福了下身,“臣女找皇上没事,不过妞妞有几句话要跟姑丈说。” 要声讨他不成,不过,既然把姑丈都叫出来了,那就听听吧。 “好,姑丈听着呢,妞妞就说吧。”萧槙自觉此时自己气度很好,谢家人都统统帮着谢陌欺瞒他了,他还能停下来站着听谢家人数落。 “妞妞觉得姑丈是很爱姑姑的,不然不会难过成那样。” 萧槙点点头,这个他承认。 黄氏拉着儿子在旁边,心头十分的忐忑,又不能喝止妞妞。 “可是妞妞每次进宫见姑姑她都是不开心的。” 萧槙听到这里眼底一黯,这也是事实。谢陌进宫以后,身上似乎就找不到从前那种开心活泼了。 “妞妞是晚辈,也不敢多说长辈的不是。可是,您的爱是不是根本不能让姑姑安心、开心呢?您找回姑姑之后还是这么个爱法的话,姑姑迟早会枯萎的。您这么聪明的人,妞妞知道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槙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小丫头,瞧你说得头头是道的。快成亲的人,果然不一样了。嫂子,你这忙得人都憔悴了。妞妞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朕找个人来帮帮你。” 黄氏忙道:“臣妇谢皇上!” 妞妞看了萧槙一眼,再福了一下,“皇上放心,臣女去了魏地,一定好好的帮衬夫婿为朝廷出力。” “好!朕知道没选错人!朕还想问问,她在晾马城做什么呢?妞妞你告诉姑丈好么?” 妞妞迟疑了一下,“那个不是二叔,就是姑姑。” 萧槙点点头,“果然如此!不过,那笔迹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祖父的幕僚欧阳先生仿的。”既然已经揭出谢家隐瞒实情,不如趁机一起说了。省得将来被发现更误事。 萧槙脸上出现古怪的笑容,“清流领袖,士林榜样,国丈可真是名不副实!” 黄氏噗通一声跪下,妞妞和旭旭赶紧跪在她身后,“皇上,公公他、他是不想妹妹步了姑姑的后尘啊。他已是六十的人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差一点就老年丧女了。再看到姑姑的那个样子,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他……他也是不得已啊,请皇上恕罪!” 萧槙面上一狠,“总之你们是吃定朕不会动谢家的了。朕错怪了皇后,正没处弥补呢。如今又希望她能回来,怎么可能动她的娘家人。魏国公府十五万兵马至关重要,朕亲自指的婚,更加不可能让妞妞不能顺当的嫁过去。动了谢家,她能心无怨怼?” 妞妞往前一步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臣女不是不可替代的。可是皇上心底,姑姑是不可替代的。” 萧槙仰头看看星空,“是啊,又为朕解决了一个难题呢,这样的皇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回宫——” “恭送皇上!” 妞妞看着萧槙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吐出一口气来,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就是魏国公府的世孙夫人。 萧槙坐到马车上,摇了摇头,谢陌,谢隋! 知道了谢陌还活着的确切消息,萧槙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喜过之后又是无尽的可悲涌上心头。谢陌一直想逃离宫廷,这一次终于被她得逞了,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回来了。怕家人伤心还在谢府留下蛛丝马迹。她就不想想,他也是有心,也是会难过的。难道他是草木,这种鸳鸯失伴的痛苦他就可以承受? 谢府众人联手帮她隐瞒,为此国丈甚至不惜让人假冒笔迹来骗他。他就差劲到这个地步?都跟他摆出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的姿态来了。想起妞妞临走追出来,萧槙稍微觉得有点安慰,谢家人里总算还有一个对他稍表同情的。 谢隋身上这么多疑点,他居然跟宁耕一样变了木头! 不,是最近事情多得他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厉害啊,他派了几拨人都没办到的事,被她给办到了。 如今又干什么去了,救她表哥去了。萧槙越想越气,真当天下风云出我辈啊,就不想想她干的这些事都是多危险的事。稍有差池死了都没人收尸的。 郑达陪坐在一旁,看他从谢府出来一路脸上阴晴不定的。按说,知道了皇后确实活着,而且也知道了人在哪里,该狂喜吧,该马上想办法把人弄回来吧。怎么脸色这么古怪啊? “胡勇呢?” “回皇上,他上次受了伤刚养好,被皇上贬去喂马了。” “叫他到晾马城去,就说朕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出了差池,他就不用回来了,就地充军。” “是。” “淮王那边,暗卫得手了么?” V 54 守城 “还没有得到准信。(.)皇上,到了。”郑达打开车门先下去,然后伸出手好让皇帝搭着下车。结果皇帝看都没看他,踩着脚踏就下去了。 原本被召来正陪着皇帝说话的贤妃便迎了出来,“皇上?”说话说到一半听到个不知什么消息换了身衣裳就出去了,她便只好等着。 期间玲珑给她上了两回茶,贤妃干坐无聊,便拉着她说话了。得知是皇后之前有安排,所以她来乾元殿奉茶,便没有再说什么。皇后这个贴身宫女的嘴也是挺紧的,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会从她嘴里漏出来。 萧槙看到贤妃只是点了点头,“你回去歇着吧。” “是。” 萧槙进去,春末夏初迎上来伺候他宽衣。玲珑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躬身要跟着小六子等人退下。 “玲珑,你等一下!” “是。”玲珑看到搁在小桌上的一摞奏折便道:“皇上是要浓茶醒神么?” “不用,朕现在需要喝的是安神茶。”看一眼中规中矩的玲珑,她除了那一晚大胆了一下,后来也成了识时务的俊杰,很典型的谢陌的风格。不逼急了不咬人,咬一下那就是狠的。 即使不明所以,玲珑仍然道:“是,奴婢这就去泡。” “回来回来,听风就是雨的。你在谢家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谢家人的察言观色。”想想今天那三母子,黄氏招得多痛快啊。知道他没有实证,可是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如这个时候老实招了,好落个宽大处理呢。要不然他都有方向了,早早晚晚的也得查了出来。 黄氏,那是大户人家嫡出的千金小姐,从小就为做当家主母培养的。做姑娘的时候连当年的皇祖母都喜欢得很,时常召进宫作伴。一进谢家就掌中馈,这十多年也算风风雨雨都见识过了。即便御前应对也不致有什么差错。 妞妞亦是如此,不然他也不会把她指婚给魏放了。可就谢旭那个七岁小娃儿,这一年也是突飞猛进的成长,居然还把自己都给骗过了。 “奴婢愚钝!”玲珑一脑子的雾水。 “是有点愚钝啊,身边人都知道了,就只有你跟朕被蒙在了鼓里。朕方才去了趟谢府,从谢家大奶奶嘴里问出来,谢陌如今人就在晾马城,好好儿的,正大展威风呢。”萧槙话里满是嘲弄。 玲珑瞪大眼,然后使劲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痛! 萧槙嘴角一撇,然后摊开折子来看,看完提朱笔御批。 “真、真的么?皇上!” “你要不要跟胡勇去看看?” “奴婢……” “算了,你还是别去了。兵贵神速,你去了拉慢行程。谢家以为瞒得滴水不漏呢,却没想到朕一直就不肯信她已经死了一直在追查,一点蛛丝马迹就够了。”谢阡去了晾马城,玉罗刹也去了晾马城,就这两条就够了。他一定是查得出来的。 再然后,就是晾马城还有个谢隋。这个谢隋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还有,宁耕和那个去查谢隋的人对不上的那些疑点,虽然可以解释的过去,但萧槙心底不是一点不存疑的。所有的疑点串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没有时间慢慢求证,索性直接去了谢府。果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心头不是不酸涩的,但是也感谢老天,没有真的把她收走。 看玲珑还想再说什么,萧槙道:“你有什么好不平的,朕还被绑在这里去不了呢。下去吧!” “是!” 虽然去不了,但从皇帝口中得到这样一条好消息,还是足够玲珑雀跃了。不过出了西轩室的门,她还是立即收拾好了表情。东轩室可还住着个贤妃呢,是敌是友并不清楚。 只是,这才一百来天呢,皇上就知道娘娘的确切下落了。玲珑并不觉得自己没被告知有什么不对,她可是成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呢。 皇帝让胡勇去了,是去保护娘娘吧。不过,同时也是监视了,或者奉命把人带回来。娘娘的逍遥日子怕是快到头了。不过,这事儿,鹿死谁手还真得走着瞧呢。 玲珑回到自己的新住处躺下,但是很兴奋有些睡不着,最后喝了安神茶才睡着的人反而是她。 而萧槙就没有这么好福气了,他如今的事情是越来越多。虽然有各级衙门,有六部九卿,真正到他面前需要他亲自解决的事情很少。但是,一到他面前的,除了例行的,就没有一件事是好办的。 不得不说,谢陌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光凭了宁耕,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把事情给办成。其实当时以他的本心,是还想派谢阡去的。可搁不住谢阡当时正身陷‘通敌’罪名,脱身不得。天上掉下来一个谢隋,他喜出望外,还真是没往自己媳妇身上想。 她是谁啊,她是娇滴滴的谢陌,就像最名贵的兰花,合该种在金盆之中,摆在玉堂之上,让人百般怜爱精心呵护。而不是种在大路旁,任由风吹日晒。可是,她居然跋涉数千里到了魏地,一路颠沛流离,刀光剑影。身边甚至没有他派的人保护。 谢三,那是个什么人?萧槙翻看着谢三的资料,除了曾经被段远兴之所至指点过三天功夫,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不同于众人的地方。谢陌居然和这个人千里同行,而且还是不甚熟的情况下。她就不怕遇到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家伙么。当然,这个人是段远介绍的,可也不能这么轻信人啊。这么随随便便就和一个陌生男人千里通行,虽然相信谢陌的品行,但知道了还是有点不舒服。还有那个程天佑又是什么个来历,查不到这个人。 “来人,好好的表彰会远镖局,让国舅把那个林家遗孤带上京来。” “是。” 程天佑又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谢陌为什么帮他又避着他? “皇上,暗卫那边来消息了。梁骁终于将淮王从军营里挪出去了,现在人已经救下来了。” “嗯。” 要说梁骁造反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就是证明了老大是真没心要抢他身下这把椅子。[.超多好看小说]即便有心,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能不迷失。现在把老大救出来,他也多个对付梁骁的帮手。 晾马城 夜半有人敲门,声音很急,负责守夜的谢阡眉目一凛,出去开门,“谁?” “在下谢三,经人指点来此求助。” 谢三? 谢阡把门拉开一些,谢三他不认识,不过眼前的人跟谢陌描述的是差不多的。 “听说里面有大夫,快让我们进去,王爷中剑了。”谢三急急的说。 “哪个王爷?”谢阡谨慎的问。然后就见靠在谢三臂弯中,用黑色斗篷遮住全身的人把帽子揭下,“表哥,是我。” “淮王?”眼见损失惨重却没救出来的人陡然出现在眼前,饶是谢阡沉稳也变了脸色,然后立即搭把手把萧楹往屋里搀。 满院子的人,除了小虎和谢陌,其他的都听到动静了。 段远跑出来,“哎呀,兄弟,你咋自己跑出来了?” 萧楹看他一眼,“说来话长。” 见他气色很差,段远也不再问,就指着玉罗刹说了声‘我媳妇’。 萧楹笑着叫了声嫂子,然后就被抬到床上去了。顾双绝坐在床边给他把脉。 而没有受伤的谢三便成了大家盘问的对象。 “我们是被人救出来的,开始是被人逼着换地方,后来半道上来人救了我们。那些苗人见王爷要被救走了,便对王爷痛下杀手,好在那群人人多势众功夫也好,又分出人手护着我们到了晾马城,然后指点我们来这里求助。” 谢阡在那边看师傅给淮王把脉,动手止血敷药,耳朵却竖着在听这边说话。 “那些救你们的人呢?” “不见了,一到门口就不见了。全是蒙面的黑衣人。” 谢阡看那边师傅忙得过来,便走了过来,“黑衣人,功夫很高么?” 谢三点头,“对,都是高手,而且训练有素,进退有据……” 段远问:“知道是哪路人马么?” 谢阡摇了摇头,“不清楚。”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皇帝身边的暗卫。可是这些暗卫为什么来得这么凑巧,还是这根本就是皇帝的计中计。让那些热血江湖人一次又一次的去闯梁营,目的其实就是逼梁骁把淮王挪出军营,然后伺机救人。 那么,这些江湖人就是被哄了来做弃子的。这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对上位者而言,重要的是达成目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本来就是如此。如果他是上位者,也是如此安排的。 段远不得其解,摇头道:“人救出来就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谢三的肚子忽然咕咕响了两声。他笑笑,然后问:“段大侠,哪里能找到吃的?” 雇的厨娘已经回去了,这屋子里有两个女人,玉罗刹不会做饭,谢陌倒是会但是她不做饭。这些人也没人指望能把起床气大得要死的她叫起来给人做宵夜。再是不拘小节,那毕竟也是皇后,他们可不敢心安理得的差遣她。 所以段远指了指厨房,“厨房在那边,自己去看看。” “好!”谢三往厨房去,正好撞上迷迷糊糊起夜回来的小虎。他也没留意主屋方向怎么灯火通明的,就低着头打哈欠,结果一把被人抱住,他吓得拼命挣扎要喊救命。来人蹲在他面前,惊喜的喊:“小虎” “三、三哥,三哥你上哪儿去了?我和姐姐好几次都差点被人捉走,好不容易才到了晾马城。” “姐姐?你说小四啊,她也在这里么?” “是啊,姐姐的亲哥哥在这里,段大侠也在这里,他还答应指点我了呢。” “亲哥哥?”谢三想起进门时候淮王那声‘表哥’。对啊,开门的是小四的亲哥哥,难怪长得那么像。这样子的话,她就不再需要他了吧。 “三哥,姐姐说到时候让我跟她哥哥回京。可是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跟你一起吧。” “嗯。她不一道回京么?” “她说她不回京。”小虎很是纳闷,既然有家,为什么要在外头漂泊。 “三哥肚子饿了,你带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嗯。” 谢三下了两碗面,然后端了过去。萧楹自然也饿了,他们被打晕装在箱子里运走的,路上就没吃过东西,而且他还失血不少。 得到顾双绝的允许,他便大口吃了起来。至于伤,他看到谢阡就放下心来了,何况他师傅还在这里。不过顾双绝说幸好有人及时给他服下了一颗金贵的灵丹,不然他早已毒发身亡了。 至于那些黑衣人的来历萧楹也略知一二。那些人直接一口喊破他的身份,他就知道多半和宫里有关系了。何况那些人还在他耳边说是奉皇帝之命来救他的,并说了兄弟俩小时候说过的话。只不过谢三问的时候,他也选择了和谢阡一样推说不清楚。面对这样的热血热肠,他也说不出口。 至于灵丹,应该是大内秘药,皇帝让他们备着的吧。听说谢陌也在这里,萧楹挑了挑眉,看看天色打消了想见她的念头。 所以等谢陌一觉醒来知道昨天半夜发生了什么,欣喜若狂的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萧楹。 “表哥、表哥”谢陌凑到床前欢喜的喊。三年都没见到了,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见到了呢。 谢阡来把她拖出去,“王爷半夜才睡下的,你出去玩会儿再进来。真是的,我看你最近连男女大防都忘了。” “哦。” “对了,话还没说完你就跑过来了,谢三也来了,他没事。” “真的,太好了。谁救他们的啊?” 谢阡压低声音,“我怀疑是暗卫,听谢三说王爷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就肯定了。” 谢陌也黯然了一下,然后又笑着去用力拍谢三的门,“三哥三哥,起床了。” 谢三也是半夜睡下,听到声音很高兴的给他开门。(.)房间不够,他是和小虎挤的。 “小四,小虎都对我说了,这一路真是多亏了你呢。” 谢陌一脸的苦水,“还说呢,我一路都担惊受怕的,好容易没半路出事,平安把小虎带到了。现在你也被救出来了,实在是太好了。”这还得谢谢梁晨,不是他把人弄到表哥身边,哪有这么好运气跟着被救出来啊。 梁大梁二梁三梁四,这下子可有得玩了。 “我听小虎说,你不打算回京了,那你有什么打算啊?” “我啊,我就听你的话,做一些事啊。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做事啊?”谢陌笑眯眯的说。 “愿意,我当然愿意了。对了,小虎呢?” “哦,他在院子里跟段大哥段大嫂学功夫呢。”众人都怜惜小虎,所以知道他想学功夫,便也都大方的教他一两样。 “那我也去蹭蹭。”谢三两眼放光的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嗯,你去吧。三哥,说好了啊,咱们一起。” “好!” 谢陌忽然正色道:“也许会有人为难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谢三反应过来谢陌说的这个人是谁,脸色一变,然后说:“你的行踪被人知道了么?”他时常都会忘记谢陌的来历。想一想这几个月,先是认识了皇后,然后是王爷、国舅,这样的大人物他一个江湖人本来八辈子都不会遇上的。 “迟早的事吧,我也不打算躲了。” 过了一阵,谢阡进去给萧楹换药,谢陌便跟了进去。 萧楹的伤口在左手手臂上,谢阡把药给他换了,然后重新包扎。萧楹见旁边站个人,冲着他直乐,想起听说谢陌现在会易容术了,于是试着叫了一声,“呃,弟妹?” 谢陌的笑容定在了脸上,半晌才说:“你是想听我叫你一声‘皇兄’么?” “那、那我现在怎么叫你?” “叫小四吧。” “好吧,小四。”萧楹点点头,然后正色道:“小四,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还有感谢。” 谢陌知道他说的道歉是当年的事,感谢则是感谢她对姑姑的照料。 “感谢就不用提了。至于道歉嘛,我接受。好在现在也说清楚了,我也不用再背着那个名声。多的话也不用多说了,就冲表哥打小给了我那么多零花钱这事也过去了。”谢陌大度的说。 萧楹愧疚道:“这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为这个受了多少罪。” 谢陌在床边坐下来:“那你就更不要提醒我反刍当时的痛苦了。” “好,我不提,我放心上。” 谢阡看他们有话要说,便带上门出去了。 谢陌抿抿嘴,“表哥,你好好养伤吧。” “小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哥哥已经请旨要留下协办军需,我打算留在这里帮他。” “皇上同意了?” “这种时候有人主动上战场,总不至于反对吧。” “我倒也想留下,我们合力打垮梁骁。”萧楹被关了小一年,是真的想挽起袖子收拾梁骁。反正母亲也好,妻儿也好,现在都在京城,他正好可以放手施为。和谢家兄妹联手,这个前景还是不错的。而且,梁家几兄弟明显有可以挑拨的地方。 “好啊!”谢陌伸出手掌,见他有点不明所以,便解释道:“这个手势呢,是说订约的意思,表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太逊了!” 萧楹疑惑的看着她,然后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和她相击,“我还真不知道,谁教你的啊?” 谁教的?王三哥,最乐意给她讲江湖掌故的王三哥,尸骨无存的王三哥! 所以,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良心实在过不去。 “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们要为他们报仇。表哥你好好养伤吧,我去看看厨上给你炖的汤。” 就这么养了几日,宁耘忽然急急忙忙骑马过来通知他们赶紧离开,晾马城要守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谢陌问。 “别问那么多了,我还要去疏散百姓呢。” “小耘,你等等!”萧楹吊着手从屋里出来。 宁耘之前接到消息说淮王被救出来了,就在这里。这时见他出来,便恭敬的一揖,“王爷,请赶紧动身吧。” “真到这个地步,晾马城都要弃了?”萧楹这几个月跟着梁军一步一步的推进,眼看朝廷失地越来越多,自然是焦急万分的。 宁耘点头,“谭帅亲自下的令,王爷,小四,你们千万保重,我再派一队人马来保护。” 萧楹点头,“多派一点人来,最好你也留下。” 谢陌侧头道:“表哥你这是要表明身份?” “是啊,得让百姓有个主心骨。不能让他们觉得朝廷弃他们于不顾。” “嗯,也好!你可比地方官员够分量多了。” 萧楹冲她笑笑,你更有分量,不过不能让人知道你在这儿。敌人不能,自己人也不能。 宁耘犹豫了,“王爷,万一有失……” “本王没有大碍,横竖就是这样了。只是……”他看定谢陌,你可怎么办? 谢阡想了想,“兵荒马乱的,她还是跟着我们更安全些。王爷的意思微臣也赞同,微臣同您一起到城门处去。” 宁耘抹了一下额头,等打完这仗,这晾马城一定可以载入史册。即便皇后的身份不暴露,但一个亲王,一个国舅,很有震撼力了。在往城门去的路上,宁耘侧头对骑在马上的谢陌如是说。 “你可别忘了自己,这一场仗打完,纭纭也就是将军了,将来再做出更大的业绩,史书上一定也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谢陌这话在数年后果真验证了。不过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即便在这一仗中死去,她身边有哥哥有表哥有纭纭还有谢三哥小虎,够了。当然最好还是谁都不要死。王三哥那样消失,对谢陌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出逃的百姓得知城门处有淮王、有谢国舅的确是觉得有主心骨了。而且他们还准备等百姓撤完才走。逃难的百姓路过时还纷纷向他们磕个头,说几句感谢的话。 谢陌笑着出声,“大家赶紧走吧,王爷和国舅还等着你们走完了才走呢。” “是是是,小的们赶紧走,这样王爷和国舅也可以早点离开。” 看着拖儿带女的百姓越来越少,谢阡道:“王爷,臣骑马去城中转转,看还有没有没离开的百姓,或者需要帮助的人。” “嗯,好,表哥你小心些,我们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后我们也出城。” “是。” 谢阡看眼妹子,示意她紧紧跟着淮王,谢陌点点头表示明白。 “王爷”谢陌在萧楹耳边轻声叫。 “什么?” “有人说,如果是您即位,不会有这样一场大仗。” 萧楹摇头,“难道我即位,能以仁德感化梁骁?他是野心膨胀,做了梁地的土皇帝还想更上一层楼。” “我也这么觉得。”谢陌嘟囔。 萧楹看一眼身旁的谢陌,用更低的声音说:“放心吧,弟妹,臣一定会好好辅弼皇上的。” 夺位失败,母亲被废后打入冷宫,自己被废黜储君之为形似放逐一样到了蛮夷聚居的贫瘠封地为王,稍微做出些成绩又被皇帝猜忌换到别处,要说萧楹心底真的无怨那是假的。曾经他是离那个位子最近的人。如今种种是不想被梁骁利用,为了江山的稳固,他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不代表他会以毕生的才智心血去辅助那个胜利者。 但是,谢陌既然跟他这么说,就是变相的请求。他这一生除了这个从小呵疼的表妹可以说不亏欠任何人,而母亲这三年也多得她照顾否则不知如今会怎样。这两者加一起,她的要求他是无法拒绝的。 谢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那个位置,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那你陪着他啊。你们的误会不是解开了么?他从小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我要是男的,我就争取做个股肱大臣。可我是个女的,回宫去,我有几条命够那些女人害啊。我又不像段大嫂,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杀杀杀。” “我可不是看谁不顺眼了就杀杀杀啊,我是除恶务尽,除恶!”一旁的玉罗刹道。 段远拿手撞撞她,示意她偷听也别太肆无忌惮了。 谢陌一拍脑袋,又忘了这些人,再低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也不会杀好人啊。”谢陌嘟囔。在宫里的时候,她是有时候郁闷得想杀人的,可是不也没下手么。 “梁兵要来了——,快跑啊——”忽然就有人大喊起来,让本来有序撤退的百姓心慌起来。 段远忽地离开坐骑,闪身进人群抱起一个跌倒的孩子交到母亲手上,而萧楹则大声喊话,让大家不要拥挤,按前后次序出去。还说梁兵离这里还远着呢。 众人见他们一行人气定神闲的,便也慢慢又镇定下来,不过速度快了很多。 又过了一阵,段远耳朵动了动,小声说:“恐怕是真的!不是大军,但人数也很可观。估计是有人绕过了我军的防线。我招呼谢阡他们先回来,小四你和萧楹先走。梁兵来了我们先挡一阵。” “我们两个表哥是伤员,而且伤的还是手,而我根本没有功夫,如果我们两个出事更麻烦。还是大家一起吧。” 段远知道他们两个人身份特殊,真出了事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于是对玉罗刹说:“你带他们先走。” 谢陌摆手,“不想看你们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真要有大军来了,你们功夫再高也不顶什么事。还是得靠这个城门守一守,不然,让梁军过去了,不但我们连刚刚出城的百姓也会任人宰割。纭纭,你既然负责疏散百姓,赶紧去看看有多少人手可以被集中起来。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总之我会躲得好好儿的。” 萧楹也道,“小四说得对,靠你们挡一挡是匹夫之勇,还是得靠城墙。把谢阡叫回来吧。” 段远点头,当即长啸一声。须臾,传来谢阡回应的啸声,很近。因为离约定的出城时辰也很近了。 宁耘将带来的士兵和当地守城的官兵集中起来,然后集中所有的弓与箭,人不多,总共两百多人,但是有城墙、有弓箭可以抵挡一阵子了。 百姓都出城了,城门便关上了,所有人都上了城墙,统一由萧楹指挥。 谢陌和小虎作为妇孺让躲进了后面的屋子。 谢陌是惊弓之鸟,怕人烧屋子,于是让谢三带人把能盛水的东西全都装上了,还往屋子上泼了不少。 末了,她找到两身小些的盔甲,打算自己穿一身,再给小虎穿一身。可是光是拿她都有些拿不动,小虎也是。这要是穿到身上了,站着都很累吧,更不消说别的了。 顾双绝见状,把盔甲接过去,“你们两个啊,还是穿这个吧。我前些日子刚编好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件背心状的软甲。 “师傅,这什么编的啊?” “蛇褪,我从前在山里找到的。这种蛇皮质软而坚实,效果应该不比这笨重的盔甲差,可惜太难找了。”说罢自己把盔甲穿戴上。 谢陌穿上后另找了个头盔戴上。看看小虎和城墙等高,估计他不会被流矢所伤,所以他就免了。 宁耘把武器发到每个人手中,不到一刻钟,绕过大军防线的梁兵便到了。只有一小股,但也有将近千人。 及至打起来,喊杀声一片,而且下头果然射起了火箭,好在谢陌早有准备,屋子都是湿的,当然燃不起来。 但是下头却有个神箭手,一射一个准,除了段远谢阡等人能挡开,普通士兵是没有办法的。眼看身旁许多兵士因此中箭坠落城楼,萧楹眼中满是怒火,拿起旁边战死士兵的箭,握弓搭箭拉弦,可是因为伤在臂上却有些不好着力。 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帮他握弓,萧楹看到是从屋子里蹿出来的谢陌,冲她点点头,最终一人握弓,一人拉弦配合默契的把箭射出去,一箭正中敌方旗杆,旗杆立时倒下。 如果是旁人一时间肯定没有这样的默契,可是谢陌从小就喜欢拉着萧楹玩这样的游戏,两人三足什么的,所以仓促之间才有这效果。 眼见对方旗杆倒落,城墙上的人士气大振,一时竟有扳回局面的态势。下头便有人对着二人搭箭,正是方才那神箭手,而且是两只箭齐发。 旁边的人一眼看过来,见到淮王身边依稀仿佛是谢陌的身影,赶紧把那人的手往上抬了一点,这样一箭直扑淮王面门被他挥剑打落,另一箭奔谢陌而来,却是略高了几寸,劲道极大,钉在她的头盔上把她整个人带得钉在了后面门上。 萧楹是判断出那箭伤不到他,而自己如果不挡开却会正中面门,且只有一只手可用,所以才选择放弃了挡她那箭。却没想到对方一怒之下,那一箭劲道那么大,居然把谢陌的小身板带得被钉到了后头门上。但是此时他不能走开,他是指挥者,走开了,城墙上的人会以为他受伤倒下了。只能问了一声‘还好吧?’却没听到谢陌的回应。 她被吓坏了,头盔上的箭簇还在晃啊晃的。谢阡段远等人都看到了,可是无人腾得出手来。还是小虎跑出来,使出吃奶的劲把箭拔了出来。 谢陌这才回过神来,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怕影响士气。如果再低点,她就死定了。最后滑坐地上起不来,眼瞪得大大的。小虎担忧的蹲在她身边。 “王爷,没有多少箭了!人也伤亡了三分之二。” “百姓出城多久了?” “最后一批出城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还不够,纵马去追,很快就追上了。宁耘,烧毁集中起来的粮草,等待援兵到来。段大嫂!” 玉罗刹应了一声,然后过去一把抓起谢陌,招呼小虎跟着下楼。 城楼下,马匹上水和干粮都准备好了,玉罗刹道:“我送你们一程。你既然能带了这孩子到这里,想来也可以带他到安全地方。”萧楹和段远是嘱咐她一路护送,可是她不想离开,死也要死在一起。 城楼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援军来了——” 援军到的比计划的早,这自然跟这里有一个亲王还有一个国舅有关。 谢陌还说不出话来,小虎高兴的说,“段夫人,我们可以不用逃了。” “嗯。” 玉罗刹好笑的看一眼脚发软得靠小虎支撑的谢陌,“也许你还真是有九条命,总是有人救。” “嗯?” “方才要不是有人把箭手的手抬高了,淮王要么是救不了你,要么只有牺牲自己。” 谢陌一愣,会是梁晨么? 玉罗刹重新回城楼去了,谢陌靠小虎站着,一直等到力气恢复了才重新上城楼去。 战斗已经结束了,正在清点伤亡。只是,率援军赶来的却是丁国舅,他正在和萧楹说话。 “太危险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王爷和谢国舅万不可如此。不过这次多亏了二位在此,才得以把全城百姓撤走,还坚壁清野没有留一点粮草给梁军。” 萧楹方才有些脱力,顾双绝就站在身旁帮他重新裹伤,闻言笑道:“多谢丁国舅来得几时了。梁军既然暂时退却,咱们就趁机赶紧走吧。” 因为来的是丁国舅,谢阡格外的小心,离开的路上片刻不离谢陌左右。万一被丁国舅知道了妹妹的真实身份使个坏可不得了。而且谢陌还没有恢复,但又必须跟上急行军,只得把自己的腿绑在了马鞍上,上身却有些晃晃悠悠的。他不看着也不能放心。 丁国舅如今执掌一军,对这么脓包的人实在是看不上眼。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他都会直接丢下,而不是让他拖累所有人。偏生是最近名声鹊起的谢隋,只得忍了他。 一路奔出八十里,丁国舅留下一队人马护卫淮王与谢阡等人继续撤离,自己率军归营。 路上稀稀落落遇上一些百姓,便也跟着他们走。当晚宿在一间破庙里,当然只有大通铺可以睡。而且普通士兵还得在外守卫,而百姓也居于破庙一隅。 玉罗刹睡在最里侧,外头是段远,然后依次是萧楹、谢陌、谢阡、小虎、谢三等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玉罗刹大家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让她睡最里侧,外侧就是段远。而谢陌一边是表哥,一边是哥哥,亦是不会接触到旁人。 谢阡小声问:“今天是不是吓着了?” “嗯,心到现在还砰砰砰砰的跳呢。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了。那个把箭手的手抬高的人是梁晨么?” “看不出来是不是,不过应该不会有别人会做这事、敢做这事了。只是,他要如何才能圆过去今天所作之事呢。万一给梁骁知道了是你,一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到你。” “我就不信有人能把我从这么多人的护卫下抓走。” “别的我也不怕,就怕出内贼。” 萧楹在旁边也听到他们说话,便接口道:“嗯,就是这个最可怕。朝廷兵败这么快,竟然连晾马城都失了,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名堂。” 谢陌打个哈欠,“你们聊吧,我睡了。” 日夜兼程往晾马城而来的胡勇等大内侍卫在半路就听说晾马城失守了,大惊失色之下都看向胡勇,“头,怎么办?” “怎么办,找呗。就地充军算轻的,家人还得被连累呢。老天保佑,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些侍卫统统都是岫云宫大火的幸存者,全部都在受罚。如今总算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比谁都急切。 胡勇也知道,皇后已经‘死’过一回了,要是再死一回,皇帝怕是真的要抓狂了。 “这样,咱们十八人分开去找,一旦有娘娘的消息立即通知其他人。还有,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找的是娘娘。” “那遇到人怎么问?” “娘娘定然与国舅在一处,就问人国舅在哪里。” “好!” V 55 逃难 丁国舅遇到了其中两个侍卫,对方向他出示了大内侍卫的牌子,他便让人指了路。 等这十八人聚齐找到破庙的时候这边的人已经都安置下了。萧楹听说是大内侍卫,便让人传了进去。 胡勇行了礼直接看向这一群狼狈的人,扫了一眼然后道:“王爷安好?国舅安好?” 萧楹瞥一眼旁边睡眼朦胧的谢陌,“你问的人都好,大家都好。既然来了,自己找地儿安置吧。分一拨人和外头的士兵一起警戒。” “是。” 谢阡也看了一眼胡勇等人,看来皇帝是知道了啊。这些可全是从前坤泰殿的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回国舅的话,路上遇到丁将军的人马给末将等指的路。” “哦。” 谢陌打个哈欠躺下了,胡勇朝她的方向看看,又留意了一下她睡的位置,心头便有数了。于是安排警戒的人,自己就在离谢陌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地铺。 谢陌睡下就一夜到天明,听到胡勇和表哥哥哥商量的声音才醒过来。 胡勇的意思是护着他们一路上京。还说皇帝的旨意是让淮王和国舅立即返京。只是可能因为战火蔓延,所以圣旨没有送到他们手上而已。 “你来的路上平安么?” “比起这里还算平安,只是不知现在……” 萧楹道:“嗯,先探明路况再说吧。” 谢陌拿出毛巾青盐等物去溪水边洗漱,胡勇示意手下跟着,被谢陌瞪了一眼又不得不放弃。 同去的小虎感慨一声,“三哥你好好哦,还给我们烧热水洗脸。” 谢三纯是习惯了,小四从来不洗凉水的,何况这都深秋了。一早起来没事便把水烧上了。他是去宁耘那边借的行军锅灶。当宁耘看到他烧水给谢陌小虎顾双绝等人洗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古怪。 昨日丁国舅留下的人手统一归宁耘调配,所以一大早他还有得忙。而谢阡则是去给受伤的士兵复查去了。萧楹在和胡勇说话,听他说京城的动向。而胡勇看谢陌一直在他视线范围内,而且国舅、淮王都在,想想也不会有什么事,便稍微放松了些。 “你别老盯着谢隋那边看,本王和谢阡都不敢太过关注。”淮王小声警告。 “是。”实在是上一次教训太惨烈了,所以胡勇下意识的就会去留意皇后在哪里,在做什么。 谢陌正和小虎他们一起吃早饭呢,有百姓逃难还带了羊,就挤了羊奶送来,就着干粮吃也不错。 胡勇觉得怎么能让皇后吃这样的东西,跟个难民一样。被淮王警告的看了几眼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和带人另去搜罗吃的的念头。 “胡勇,你是来帮忙而不是帮倒忙的吧?” “是,王爷,末将明白了。” 所以,当后来再看到皇后挥舞着马鞭赶马车的时候,胡勇已经不再露出惊骇的表情了。他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那辆马车。 马车上有淮王,有顾双绝,有小虎,一车老幼伤患以及要人,所以谢三胡勇等人随车保护也没引起人惊讶。 而谢阡还是当着随行军医,反正他是全能型的,搁哪都有用处。顾双绝就负责照看淮王一人。这是师徒俩的分工。 至于随车保护的人,内围是宁耘带的人和胡勇带的人,外围才是丁国舅留下的兵马。再后面是跟着的三五成群的百姓。一条队伍拉拉杂杂也差不多近千人。 谢三抱着剑坐在谢陌旁边假寐,他已经坐惯她赶的车了。其实淮王心下也是很惊骇的,只是脸上没表露而已。他娇生惯养的表妹居然会赶马车,居然不挑剔吃食,昨天受了那么大惊吓,睡一觉居然就没事了。以前他总觉得谢陌风吹吹就要倒的人,现在让他真是刮目相看。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阡忽然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面,放在谢陌面前。 淮王‘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在身上摸摸然后歉然道:“什么都没有,生辰礼物先欠着。” 谢陌这才明白过来,她今天十九了。 逃难途中,当然人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于是都许诺先欠着。谢陌大方的挥挥手,“欠着欠着,这面不只一碗吧,呵呵,请大家一起吃我的寿面。” 当然不只一碗,于是陆陆续续都端到了面。这是谢阡问了宁耘之后,宁耘想法子搞来的面粉,然后让火头兵尽着面粉做了大家分着吃了。 谢陌吃着简单的面条,想起前两年所谓皇后千秋节,端坐宝座上受内外命妇依礼叩拜,除了前面的高品级的几人,后头的人长什么样她根本看不清。当然,后头的人也看不到皇后凤颜。其后再有种种热闹排场,那样过一天,她只觉得累得慌。倒不如这样分享一碗寿面来得快乐,眼前这些可都是她的生死之交。众人劫后余生的一碗寿面,来得比坤泰殿中山呼千岁真诚许多。 胡勇也分到了一碗,不由得百感交集。皇后千秋,他们这些侍卫论理只有在外站岗的份的,当下笑着说了几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吉祥话把面吃了。 放下面碗,谢陌示意胡勇跟她出去。 “那场火死了多少人?” 胡勇一一细说了,也说了皇帝的抚恤特外优厚。说完见谢陌一脸沉痛,便又说起来皇帝的种种表现,诸如呆坐了三日,每天就只有接见太师和陈相的那半个时辰精神好些,后来又病又吐血的,很长时间没有召幸后宫,并没有加油添醋,因为没有必要。 谢陌眼中闪了闪,“他让你们来做什么?”哼,田才人肚子该出怀了吧,明年宫里又要添丁了。以萧槙这个劲头,一年几个娃完全不成问题的。他还能这么生十年、十五年。他不召幸后宫,能坚持多久。她刚死,他当然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情,但是过得一年半载自然就恢复了。至于取消选秀,仗都打成这样了,各地还怎么千里迢迢的给宫里送美人去了。指不定半路就出什么意外了,皇帝未来的女人半路被掳,朝廷丢不起这个脸面。 “皇上让末将等保护您的安全。” “没说让你们把我弄回去,必要的时候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谢陌嘲讽的说。 “皇上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给过末将类似的暗示。” “没有?”谢陌有些不信,不过现在那个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他们这一群人怎么才能脱了险境。就是谢陌说的,从前耽于一己情爱太狭隘了。除了后宫争宠,这世上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只有生命无虞,衣食无忧的女人才有去争宠的闲心。她现在可是过着差不多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胡勇很坦然,因为皇帝确实没说让他们把人弄回去的话。其实,真要有这种话,他估计也拿皇后没法子。虽然皇后没有功夫,但是就凭她一个人去了魏地,办成了那件大事,他就不敢以普通女人来看待她。动脑子他们肯定更不是皇后对手了,皇上自然也知道,所以才只让他们把人保护好。至于其他的,想必皇上自有主张。 谢陌又问了坤泰殿中其他人的近况,得知除了玲珑去到乾元殿奉茶,其他人都奉着影子皇后在坤泰殿里足不出户,便放下心来。现在想想,毁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啊,面面俱到,什么都解释清楚了。还能让人不再去窥探坤泰殿中的真相,又让后宫诸妃安于目前的位置,全都安安分分的守着活寡。萧槙可真是把后宫女人当棋子了。 玲珑的事哥哥之前已经说过了,既然萧槙话已出口就不会变卦。现在只希望江啸能在这场战事后全须全尾就好。平安无事是不敢指望了,但只要不缺胳膊断腿人是活的就好。 “嗯,你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这种时候多个人多分力量,不过别太关注我了。” “是,王爷已经叮嘱过末将了。” 谢陌往暂时停驻的地方走,半路遇到谢阡找来,得到一个坏消息,前方并不是安全的,朝廷的兵马败了,而且据说是已经溃散了。而晾马城这道防线一失陷,梁军可以说长驱直入,又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找征讨大军,还有一个是赶紧到达下一个城池。 谢陌问:“下一个城池有多远?征讨大军又在哪里?” 谢阡看她一眼,“下一个大的城池萧关还有两百多里,而征讨大军谭帅的位置正在探。” 找谭帅啊,看来表哥和哥哥也不太敢敢信丁将军呢。 谢陌比了比外头,“他们不知道?” 谢阡摇头,“他们是姓丁的留下来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王爷和宁耘正在商量呢,让我出来找你的。” 谢陌想起昨晚哥哥和表哥说的晾马城失得有些蹊跷的话,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大军已经溃败了呢。 “真的有内奸?” 谢阡抿抿嘴,表情很严肃,昨天他防着姓丁的,还是一家一姓的事。怕他知道妹妹的身份暗地里下什么毒手,可是如今他再防着,就不是为这点事了。在事情未明之前,很多人都有嫌疑。而对谢陌来说,现在也不是要不要回宫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样保命。 谢阡说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咱们赶紧回去。” 回去以后,谢氏兄妹直奔萧楹和宁耘商议的地儿,“表哥,现在怎么办?” 萧楹看她一眼,“如果丁是内奸,那么谭帅恐怕是不能知道我们在这个方向的。而外面那些士兵不但不是护卫反而是监视,这样的话,事情就很不好办了。” 谢陌挠挠头,“如果说他不是吧,大军溃散,谭帅也该派人来找咱们才是。”就冲着淮王在此也当如此。 “是啊,所以现在怕的就是丁真的是内奸。光是他留下的人有三百名,咱们林林总总能凑出来的也就是二百来号人,里头还有不少昨日守城受伤的伤员。宁耘派出去找大军的人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打,不一定打得过,而且那三百人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等,不是办法。说不定等来的就是梁军和内奸的围剿,到时候这一网可是大鱼不少。剩下还有一个跑,可还有那么多伤兵,还有随行的百姓。就这么跑也是跑不过人的。 谢陌看萧楹还在犹豫,又看眼兄长与宁耘,二者脸上都很焦急。 谢陌觉得表哥这个时候似乎是有些优柔寡断了,他太仁厚了。按先帝的说法是被博学弘儒们教迂腐了。搁萧槙身上,肯定是护着要紧的人先逃,最多分出一部分人保护百姓和伤员。 这么做表哥觉得太不妥了,认为是抛弃百姓和伤员。可是这样即便丁是内奸,至少还能跑掉一部分。大家拖在一起如果出事,那就是全完蛋。 谢陌有点明白先帝和不语大师的选择了。表哥可以是太平盛世的开明君主,但是这样比较混乱的时候,还是需要铁腕一点的人物的。先帝可是早料到梁骁必反的。说起来倒是梁骁成全了萧槙啊。 “表哥,现在无非就是三条路,选一条吧。” 萧楹看一眼谢陌,然后说:“让大内侍卫护送你走吧。” “十八个人能顶什么事,遇上三百个哪怕是溃兵也不一定能护得人周全的。你做不了这个恶人,我来做吧。”原本谢陌不便发号施令,谢阡和宁耘位在萧楹之下,是唯他马首是瞻的。如今也是觉得他未免婆妈了一点,只是两人不好把他挤开自己做主罢了。 宁耘是在战场厮杀出来的,谢阡是自己到诡谲的江湖历练过的,所以这两人的心性都比萧楹来得冷硬也更加理智。当下听谢陌这么一说,便都望向了她。 萧楹苦笑一下,“好,听凭皇后做主,臣等遵从便是。” 谢陌点头,“表哥,那三百人你把三个卒长叫进来试探。段大哥一起去,隐在暗中,一旦有什么,就将他们还有他们带的人立斩剑下。剩下的人马,纭纭你带人去把他们分散开,最好把最基层的伍长统统控制住。就算姓丁的有问题,总不能三百人都是他的贴心豆瓣吧。哥哥你去看看伤兵,如果一旦要走,他们怎么走最合适,马车够不够用,担架够不够用。再从随行的百姓里征召些大姑娘小媳妇来帮手,教她们基本护理的技巧。顾师傅年纪大了,也不存在男女之防,让他去教。做这些女人比男人总归要细心些。而且,如果把女人留给梁军,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然后三哥,你带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段大嫂就带领随行的江湖人在最外围警戒,并且随时准备帮衬纭纭。” “好!”众人应下,分头去办。 萧楹看看谢陌,然后说:“我临机决断远不如你。段远,走,我们去召那三个卒长来问话。” “有人善谋,有人善断嘛。这一路还少不得表哥呢。”谢陌笑笑。 众人走开,就剩下胡勇等人还有小虎还在谢陌身边。 谢陌摸摸小虎的头,“怕不怕?说实话。” “有点儿,姐姐,原来你真的是……”他很可惜的跟三哥说过,姐姐嫁人了,不能和他们一直在一起。谢三吓得捂他的嘴,告诉了他谢陌的真实身份。小家伙一直还有些不肯信。 因为以谢隋的身份,也是叫谢阡哥哥,也可以跟着叫淮王一声表哥的。如今听到众人称她皇后,才算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也有一点儿怕呢。”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躲在哥哥和表哥羽翼庇护下的。可是表哥遇到这样两难的局面有些难以决断,而哥哥又不能太不给表哥面子。不得已,她就只有利用身份做这些事。 在萧楹试探的时候,那三个卒长有一个目光有些闪烁,段远想着出来的时候谢陌跟他说的,一旦这三人有丝毫不对,就不用不忍,直接下手。可是顾忌萧楹的心性,不确定的情况下她让他还是把人拿下审问。 于是他便出手把这些人都点倒了。 而宁耘办事也很稳妥,将三百人里最基层的小头目都放在了自己眼皮下。 萧楹审问出来的结果,那个眼光闪烁的人的确身负监视之责,但指天发誓没有加害之意。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他们的方位告知上峰。 谢陌挑眉,丁系是友军,或者说是下属将领,居然敢监视淮王踪迹。这就其心可诛了。 “表哥,该你出马了,把那三百人拿下,咱们留为己用。这事得借重你的名声才能办成。只是要让纭纭派人监视着,不能再有人把咱们的方位泄露出去。至于百姓,咱们能做的,也就是那那些女人带上。大老爷们,自己想办法保护自己吧。让他们分散开走,这样即便遇上梁军,他们也犯不着赶尽杀绝那小家小户的。人多了反而惹人怀疑是要纠众做什么。” 萧楹点点头,“好吧,我去说。” “唉,你不能去。回头他们抱着你的大腿哭,你就又可能改变主意了。得找个长得凶点的去。胡勇,你叫上那个地方官叫吴什么的一起去!” 胡勇眼角抽了抽,认命的去办事。剩下的十七名侍卫低头无声偷笑。皇后嫌头长得不好看,这是由来已久的了。 谢阡那边也把受了伤的人都弄上马车了,这是他之前在晾马城最后一次巡城的时候让士兵从大户人家家里弄出来的。 一切准备妥当,谢陌挥挥手,“好,出发——”她还是跳上第一辆车赶马车,玉罗刹忽然趋马过来拍拍她的肩,“你把那些女人带上,我觉得很好。” “这不是也要靠她们照顾伤员么。这还得多亏哥哥从那些富人府上强行征来的马车、粮食。不然,伤员和女人都不好带。生死关头,还是都愿意跟着走,不去提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话了。” 萧楹在车内笑道:“他还把镇上所有的药铺都征空了。嗯,你说得对,大家绑一起真出了事也只能是一起死。我这个性子总归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谢陌不在说什么,甩甩马鞭,“驾——” 于是,前面有骑兵开路,谢陌赶着马车打头,老弱病残坐马车,余人骑马护卫。 谢陌的决定是往下一个城池走,但是途中不断派人去找征讨大军。还是得到大军之中才是真的安全。让谭记等人都知道淮王、国舅在这里,不然他们这几百人如果真被人下了黑手,在这种时候根本是无声又无息的。只有声势大了,亮出身份来才不敢有人趁乱动手。 “二公子,吃的不多了。”宁耘已经把谢陌当首领了,于是有事直接便来报她。 “非战斗人员,一律减半。半饥半饱饿不死人的。”她就这么和梁晨分吃一个人的饭量好多天。弄得到最后连魏国公府给谢三炖的补品她都偷吃了。 宁耘诧异道:“你饿过?” “嗯。”谢陌没有细说。 “看来你这几个月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宁耘感慨一声,然后照办去了。 谢陌倒是没饿肚子,因为胡勇等十八名战斗人员都各省下一些干粮匀给她吃了。她除了分小虎一份,其他都不客气的下了肚。至于淮王这个伤员,也有士卒自愿奉献。谢阡是战斗人员加医护人员,当然不在减半之列。 再加上这一行众多江湖人还有士兵,所以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出现就没一只能逃生的。而那些临时征来的护理人员下了车便去寻可以吃的野菜。所以这一路伙食还是过得去的。谢陌和小虎偶尔还凑一起啃个鸡腿什么的。那种时候,赶车的自然就是谢三了。实则后来上路,也是他赶车多,谢陌只是把式比较好看,不能持久。 谢阡忙完了趋马过来,“我还真没想到你能这么能干呢。” “我还不是赶鸭子上架,身份啊身份。你总不能把表哥挤一边去。呵呵,反正有漏洞,你都会替我弥补,我就当仁不让了。”这一路,从出晾马城谢阡去弄粮食、马车、药品,就一直是在润物细无声的帮衬着发号施令的人,从萧楹换成谢陌一路都是。 顾双绝笑道:“小丫头是挺能干,谁……”本来还想说一句谁娶回去是谁的福气的话,陡然想起她嫁人已经很久了。那位淮王可不就是大伯哥么。 路上也遇到过溃兵,还遇到过小股梁军。 遇到梁军打得过就吃掉,得到粮食等的补充;打不过就溜之大吉。打仗这事归宁耘管,招降归萧楹管。遇到溃兵,也是打出萧楹的旗号收编下来。而谢陌作为实际上的当家人看着队伍逐渐壮大,不由感慨幸好坚壁清野没有施行彻底。 如此走了三四日,眼见城池离得不远了,也终于探到了大军的下落。 “二公子,咱去哪?”宁耘问。 谢陌正在啃野鸭腿,闻言抹了下嘴,“去军中吧,咱们一行人倒是当兵的更多。”一边看看自己的打扮,一边对萧楹和宁耘说:“咱们现在估计跟咱们家祖宗落草为寇那会儿差不多德行了。” 她说的是太祖和方皇后,这两人自然是萧楹宁耘的祖宗,只谢阡听了皱眉,这么说话不是还把自己当老萧家媳妇看待么。 萧楹听了笑骂道:“不许拿太祖和方后打趣。” “嗯嗯。” 到了离军营五里处,宁耘带人先去,然后半个时辰后谭记亲自带人迎了出来,恭迎淮王。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松了口大气,把淮王和国舅丢了,还几日里下落不明,他派了许多人出去找才总算找到了。眼见淮王只伤了胳膊,国舅毫发无伤,他才放下心来。 谢陌便退居淮王谋士之位。萧楹只得心带惭愧的认下一路收编溃兵上千的功绩。 “哎呀,表哥,没有你的旗号打出去,那些人怎么会跟我们走。你别这副样子啊。” 当下谭记在中军帐外给淮王带来的一行人安排住宿,而所有的士兵各自归营。宁耘因为护王驾、守城门有功,谭记当场给他连升了两级为偏将。虽然报功请封的文书一时半会儿不会批复,但是‘云将军’是立马便有人叫上了。 谢陌依然和谢阡住一个军帐,两张行军床并排放着,帐篷的档次又提升了。不是安排不出两间来,但胡勇等人又不能进帐篷守夜,所以还是住在一处。 而淮王自然更是住了一顶单独的大帐篷,里外里的套间,就在隔壁。胡勇等人便散布周围。谢三带着小虎,被安置在江湖人那边,段远夫妇也自住了一处。 谢陌在帐篷里安心洗澡,不时还哼哼着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嘴里学来的小调。哥哥已经被告知所以背着医箱出去看伤兵去了。胡勇等人自然是在帐篷外状似随意的溜达着,时刻警惕着不让人靠近。能听到她唱歌也就知道安全无虞。 至于谢阡,要去的地方离军营有些距离。谭记得知来的是大名鼎鼎的顾双绝,当即应他的要求在靠近军营的地方拨了一处给他安置伤兵还有那些带来的大姑娘小媳妇。谢陌怕出事,还让宁耘把亲兵派来把这里团团围住。不然,她不是白把那些女子带出险境了么。这军中三年,个个都是饿狼。 “二弟”谢阡估着她应该洗好了,便回了住处敲门。 “直接推门就可以了。” 进去之后谢阡总算看到了自己妹子的真面目,谢陌一身素色夹衣,头发刚擦干,脸上还没来得及做装饰。 “忽然看到镜子里这张脸,感觉还有点陌生。”她笑着说,然后往脸上戴人皮面具。 谢阡笑道:“旁人画皮都是往美艳绝伦画,哪像你!” “哥哥,听你这意思是说二哥长得很抱歉咯。”谢陌笑着又弯腰穿鞋。 谢阡笑了两声,“那要看跟谁比,咱娘比二婶是要好看些。”这一回也算是死里逃生,此刻是难得的放松。 “哥哥要不要收拾一下,离晚宴的时间还早,我出去走走就是。”今晚谭记为他们一行人设宴接风洗尘。 “嗯,那你去吧。我方才也四下看了看,觉得这大军不像是溃散的。但是为何没有派人来与我们接洽呢?” “兴许是我们防姓丁的溜之大吉的太快了,所以错过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咱们溜了好些,至于他到底是忠是奸,还不能下定论。如果他所有企图只是针对个人,我觉得就算了。大战在即,无谓因此损了大将。” 谢陌负着手出去溜达,心情也很愉快,谭记的中军果然整顿得很好,不是溃败就好。至于其中有什么隐情那是谭帅用兵的道道,她就不管了。 只如今,萧槙已经知道了,而且胡勇总是离她不远不近的。等到道路通畅了,她要如何溜之大吉? 段大嫂! 谢陌想到这里便很不知趣地去打扰段远两口子,好歹到时候捎她一程。 这个要求被段远无情的拒绝了,说不想惹来无尽的麻烦。虽然他不怕皇帝,但是也不想被上天入地的追缉。 谢陌撇嘴,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啊。她自己想办法,忽然低头看到地上的车轮压过的痕迹,她看向方才候在帐外的胡勇,“苍鹰将军?” “正是。” 谢陌扇子在手心敲了敲,这位也是老熟人啊。内奸,叛国,这位当年背了这么大的罪名,能昭雪是因为萧槙的信任。可是,当年先皇却也没有找到翻案的铁证啊。换言之,当年那桩冤案翻案的证据还是捏造出来的。很多人对这事也是心知肚明,如果现在扯将出来,苍鹰将军岂不是又可能要给人背一次黑锅? 这种军中倾轧谢陌觉得有必要告诉萧楹一声,请他必要的时候护着常家人。这家人,她是对不起的。当年那老两口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她眼前,还有常浩眼底的恨。听说因为曾经对着自己眼露杀机,萧槙还让谭记打过常浩板子呢。还有,当年那件上上下下讳莫如深的冤案,到底内情为何?为什么连萧槙都没有站出来替苍鹰将军彻底辩白? “二公子,站在路上作甚?”宁耘路过,看谢陌站路中央发呆便过来问。 胡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然是安安静静站在旁边不敢相扰。皇帝要重用谢隋,所以淮王遣他们几人随身保护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他跟在谢陌身旁倒也不引人疑猜。 而‘谢隋’在这次带领一千多士兵妇孺从晾马城到这萧关的事情里所起的作用也经由这一千多人广泛宣扬了一下,她从前徒有其名的坏名声便不攻自破了。众人只道是人稳重,这不,这一次晾马城失守,很多人被问责,便问不到谢二公子头上。 “云将军”谢陌抱拳。 “得,你别打趣我了。皇上还没批复,怎么就好叫起来了。” “早早晚晚的事,如今大军与皇上的联系不便,文书后补就是了嘛。”谢陌说完盯一眼胡勇,刚到营帐的时候看到从胡勇那个方向飞起一只小鹰,脚上八成还绑了字条,分明是给萧槙送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帮谭记捎上什么话,公私两便一起办了。 她问胡勇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他居然敢说怕她拿去打了牙祭。一路血里火里闯过,居然也敢跟着众人和她玩笑起来。 宁耘苦着脸,谢陌算是暴露了,还不知道皇帝表兄会怎么收拾他这个知情不报的呢。看来,他以后真的要苦守边关了。 “咱们带回来的溃兵,怕其中有奸细混入,虽然是让你一一登记在册,但万一有些伍整个都打没了些许小兵不就混过去了么。” 宁耘点头,“这个我也在留意,一路上我看着杀梁兵个个都不手软,但是你说的不得不防,这事我会上心的,一个一个去排查。那种没人认识的,我会加倍留心的。” “嗯。” “二公子,其实我觉得你同令兄一样,是文可治国武可安邦的人才。只可惜令兄遇事总是藏拙,你又是……” 谢陌苦笑,哥哥为人很低调,因为谢家已经高调了几百年。她其实也不想出这些风头的。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让哥哥出头不如她了。 “唉,不说了,以后我苦守边关的时候,你记得收罗些美人给我送来,我可都是让你害的。” “你还是就地征用吧。”谢陌没好气的说。不由一阵心烦气躁,萧槙那个混蛋也是无女不欢的,他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妃嫔,就和她们一起过日子就是了,干嘛还非缠着她啊。 胡勇又被迁怒的瞪了两眼,好在已经习惯了。今天才把平安的消息送回去,想来皇帝已经急坏了。 宁耘不知道谢陌怎么情绪又不好了,不过她向来如此,他也不多问,省得被殃及。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上谢陌一起往设宴的中军大帐去。 萧楹自然坐了首席,侧边是谭记,然后往下一溜依次坐了聂明宇、周焕恩还有丁国舅、苍鹰将军等军中大将,宁耘敬陪末座。萧楹这边坐了谢阡、谢隋、顾双绝、段远夫妇等人。 方到军营之时,面对淮王的质问,丁国舅已经解释过了,那个被拿下的卒长是因为初见大人物所以言词失据。至于监视,如果淮王一定要认为是监视,那他也是奉命而为,奉谁之命则不肯说。只是说因此引起了淮王误解,脱离和大军的联络,他也很抱歉。 这么听着,倒像是皇帝让他做此事的。因为只是监视,而且后来那三百人马都听从调遣,萧楹也无从发作。宗室与外戚,皇帝信谁谁便得重用。他们兄弟之间的确有很多隔阂。又听谢陌说了,这件事胡勇已经完整上报,而且说如果是针对个人的话便就这么过了。所以便暂且按下,只把自己的疑心说与了谭记听,至于忠奸就要他自己去辩了。 谭记对于怎么安顿淮王也很头痛,谢国舅去伤兵处帮忙他倒是十分欢迎。有了顾双绝师徒,许多本来救不回来的重伤士兵便真的有救了。 而淮王堂堂亲王的身份,他着实觉得有些难办,只能把他供在那里。只求他便胡乱插手打乱他的布局便是了。 淮王也知道他名为亲王,实则身份是有些尴尬的,因此席上委婉表达了绝不胡乱插手军务的意思。同段远谢阡等人在一起他还能放开手脚做事,如今到了军中也只有被供起来。而谢隋作为新近投向他的谋士,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谭记也是听说大内侍卫说的,皇帝让淮王和国舅速速回京的旨意。虽然传旨的人如今也不知走丢到哪里去了,但有皇帝的心腹侍卫传了口谕也就足够了。只苦于道路暂时不通,不然他立马遣人送这二位回京。 倒是云阳侯的二弟出乎他意料的是个将才,可以好好的培养提拔。 这一场接风宴明面上是很热闹的,但是隐隐还是能见出当年的派系来。 回去后,谢陌躺在小小的行军床上,“哥,我发现要应对军中这些派系之争,比真的打仗还累。” “放心吧,谭记虽然暂时失利,但是此人可是老谋深算之辈。估计他现在就是想把我和淮王赶紧送走。这样省得有人在旁对他指手画脚的。这二十多万大军在他手上,其实大半年了并未折损什么。朝中换将的声音四起,皇帝一直不为所动看来是有道理的,那些人说什么他都直接顶住了。至于麾下那些人马,我看他倒是收服得不错。可能有内奸的事,估计他比咱们这些人清楚得多。” 谢陌打了个哈欠,“这么说是要打持久战了?” “嗯,应该是。我在户部的时候看到账本,户部往主管苗务的有司衙门拨了巨款,也许是用来上上下下打点。如果苗兵那边能撤了,不啻于断了梁骁一足。他现在就就像一只鼎,所以很稳当,如果少了一足,就不好办了。” “嗯,那就好。不过梁骁许给苗人的好处恐怕是天大的,不会是要立那个私生子为世子吧。” 谢阡笑了两声,“就是梁晨自己不想争,他两个弟弟也绝不会坐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弟得了那个位置去。须知他们眼底的不是世子位,而是太子位。回头路通了,你怎么办?” V 56 亲临 “我总之是不会回宫去,但是肯定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战火连天的,太难受了。” “那十八个人怎么办?” “甩掉,真要逼我,就学了二哥买船出海,这天底下并不只华禹这块土地。二哥信里描述的海外异国我很好奇。哥哥,你放心,萧槙绝对拉不下脸告诉人我跑了。谢家他也无法置你们于死地,就是刻意刁难你真的得用的话也会有限。原谅我不想回宫去了。” “我本来就不赞同你回去。走吧,走得远远儿的,不然总有真的得看着你年纪不大就入葬皇陵的一天。把什么人都捏在手上利用个彻底,帝王心术却也不只这个。” 胡勇放飞的小鹰在三日后抵达目的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恰好落在萧槙绑着牛皮的左臂上。晾马城失陷朝上倒是没再吵成一锅粥,这得托他之前两个月一直喜怒无常的福。只是,这么一处处失陷,他也快坐不住了。军需的银子都快把国库掏空了。他也到了必须对朝野表态的地步了。 而且这次,谢陌正好在晾马城。梁军猛攻晾马城,出乎谭记的预料,也出乎他的预料,要不然……不然也来不及,他知道谢陌在晾马城再派人去怎么都赶不上。好在,这次的字条是红色的,这是平安的意思,他也就不急着看详情了。 郑达把小鹰接过去,又取下它脚下的字条,然后让小太监带下去喂食。皇帝此时是在射猎场练习射箭,靶子都射穿了一个了,红心上再找不出能让箭停留之处。他知道,这个平安的消息再不来,皇帝就不知要急成什么样了。 一时萧槙放下弓箭看了胡勇的信,折了起来便说:“不惜代价让人把往萧关的路肃清,然后让淮王即刻上路。朕坐不住了,不能在这千里之外一直等着。这京里还是很稳的,再叫大理寺把那四个贪官的家抄了,也起个震慑的作用,顺带筹措点军资。朕总不好空手就去见谭记。” “皇上,您要去……” “督战!等淮王到京朕就动身。有他还有陈相、太师,京中可保无虞。至于国舅,就改让他去办苗务。那边还缺个够分量的人呢。朕看他还怎么藏拙?当年魏国公府的事露了点本事出来,后来又藏着了。打量朕不值得他全力效忠呢。朕非得把这大舅子收服了不可,不然成日家在背地里给朕使坏,朕还偏动不了他。” “皇上!” “不必再劝,朕意已决。对了,宁耘这小子都当上偏将了,朕这就批复,朕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再让传信官带根荆条,私下去赏给他。” 郑达想笑,这是要抽宁二少了。宁二少小时候经常和皇后一起在宫里胡闹,无法无天的,但是远远地一看到这位就要绕道走。估计皇帝让伤着了,谢家人帮皇后瞒着,竟然连他也帮皇后瞒着。再是十几年的的青梅竹马,居然连皇帝兼表兄都瞒。 “去,让小厨房给朕下碗寿面来。” 寿面?郑达照办,让人去传话。前些日子是皇后千秋,但是取消了一应朝拜。这个,有‘毁容’这块幕布挡着,自然也就这么过了。 寿面很快来了,一碗里就一根面,比谢陌吃的高档多了。萧槙吃得简直是咬牙切齿的,一气儿不断的吃了下去。 “那个程天佑,还是怎么都查不到?” “是。来无影去无踪,在娘娘出魏地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在谢三被抓后离奇失踪。” 萧槙放下筷箸,沉吟道:“怎么都查不到,那就没有旁人了,必定是梁晨!” 不敢在魏地公然露面,因为他组织暗杀魏放,魏老头要抓他扒皮抽筋。然后,谢陌就救了他,还送他一路出魏地。不然凭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逃脱得了。 为什么要救他?谢陌在魏国公府的时候,梁晨多半也在。他躲在哪里? 有了皇帝一句话,萧关回京路上的梁军很快被谭记清理干净了。虽然他有点纳闷就为了送淮王回京,就让他这么大动干戈有没有必要,但皇帝一句话他立即照办。就凭当初拜将台上他一声‘请皇上多给微臣一些时间’,皇帝就替他挡了这十个多月朝中所有纷纷扰扰闲言闲语,皇帝说什么他肯定是绝无二话的执行。 传信官来,传了皇帝的几道旨意,然后私下里给了宁耘一根荆条。 谭记挑了挑眉,这什么意思?虽然是私下里,但是在他的中军大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瞒不过他的。 “然后,云将军便把那根荆条藏在袖中到国舅的帐篷去了。” 国舅正收拾行囊要往苗疆去,奉旨去办苗务,这个谭记是举双手赞成的。魏国公已经出兵了,再把苗兵退了就能甩开膀子和梁骁大战三百回合了。拖了十个多月,着实有些拖不起了。说白了,这十个月就是用银子还有慢慢的失地在保存兵力。可是若是正面开战,着实胜负难料。所以,与其把手上的人打掉,不如先拖住梁骁,让他想全面铺开战事的企图无法达成。 只是,他原本以为国舅会带走他的堂弟,要不然就是跟着淮王上京。结果那二人思忖再三,竟是把人郑重托付给了他。他实在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去苗疆,那是真的危险,所以国舅把段远夫妇也带去了。那个谢隋本也想跟去的,结果被安排留在营中。但是淮王上京却是一马平川,放马直跑就行了啊。怎么不跟着上京?还有那十八个大内侍卫居然也都留在营中不随淮王上京。这里头有什么名堂啊。 谭记决定嗣后亲自去问个明白。 这会儿谢陌的帐中,宁耘正从袖子里拿出荆条来,“看,千里迢迢让人给我捎这个来。” 谢阡停下手里动作,“御赐荆条?” “可不是。” 谢阡回头看看谢陌,后者笑道:“到时候人来了,你就背着荆条往他面前一跪,他还真当着众人在军营里抽你这个偏将啊。[.超多好看小说]” 在谭记奉命清除回京路上障碍的时候,谢阡兄妹便知道皇帝恐怕是要来。现在看到宁耘这根荆条,便可以确信了。 谢陌本想跟去苗疆,被谢阡拒绝。说苗疆之行太过危险,他自己都没把握全身而退,更加不敢带她去。 回京还是留下,她便选择了留下。回京,只是金笼子里的丝雀,在这里,好歹她还能做些事。 “你就给我出这个主意啊?”宁耘苦着脸。 “不然你把自己弄惨一点,让他打不下手。” “我这辈子就被人揍过两次,还都跟你有关。”宁耘没好气的说。 谢陌把眼一瞪,“谁叫你老是碰倒东西。”头一回是碰倒了酱料,让众人吃了难吃的凉面挨宁耕揍,不过那是意思意思而已。比较狠的是另一次,被萧槙按在腿上用戒尺暴打了一回小屁屁。 “总之我命苦啊,皇上揍人前几下是绝不留手的。” “本来就是你把他的窗课簿子弄满墨迹的,我在上头画的画都被挡住了。别忘了当年还是我去把贵妃娘娘找来救的你。” “我还不是为了凑近看你画了什么,所以才把墨汁碰倒的。” 谢陌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气得在萧槙的窗课簿子上乱画,又到底画了什么。 总之那是萧槙花了好几日心血写出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交上去。就被他们两个搞得一塌糊涂了。他进来看到立马横眉立眼问了一句:“你们两个,谁干的?” 宁耘虽然害怕,还是挺身而出认了。谢陌赶紧撒腿出去找云贵妃来救人。一晃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再回不到当初成天吃饱闲着就捣乱的年纪了。 宁耘晃晃手里的荆条,“估计是让我气着了。不过你说得对,他再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还真揍我不成。再说又是为了……”自己媳妇跑掉的事,总不好大张旗鼓。 其实宁耘知道谢陌跑了,心头也隐隐觉得解恨的。皇帝把人欺负得太狠了,非得人受不了跑了才来吐血又大哭的。以他对谢陌的了解,她当年是不会干出那种事的。可是皇帝枉自说爱她,却是没有一丁点信任,受点教训也是活该。 “哥哥,还是在那大内侍卫里再派八个给你吧。” 谢阡摇头,只沉默的把顾双绝给的抗瘴气抗蛊毒的药装起来。这次不是去拼人多的。光是武力,有他和段氏夫妇当可笑傲天下了,怕的是苗疆的瘴气、蛊毒,还有地形。谭记给他派了会说苗语的向导,此去也有人接应,所以大内侍卫是不用的了。 谭记到淮王营帐去了,比起谢阡的各项准备,他只需要安然坐着大马车回京就好。难的是回京之后如何自处。据谢阡分析,皇帝要自己来这里,所以把他召回去坐镇京城。只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就这么放心把大后方交给自己?就算是吧,京里的陈相云太师,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这个亲王听起来是名声好听,但早无实权,要用什么来辖制这文武之首。闻说谭记来了,便让勤务兵把人请了进来。 “王爷”谭记进来就恭敬的要行礼,被萧楹拦了,“谭帅请坐,看茶!”这可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人,皇帝的心腹爱将,他摆什么王爷的谱啊。 谭记也不迂回,寒暄过后,直接问谢隋的真实身份。 “王爷,那不该只是个谋士吧?”什么人值得淮王和国舅来向他托付安全啊。还有那些大内侍卫也来得蹊跷啊,不随淮王回京,反而是投身军旅。 “干嘛不去问本人,跑来问本王啊?”淮王慢条斯理的拨着茶盏。他一点都不急,如今小表妹是皇帝的责任,做什么都不用他善后了。他要是伸手可是费力不讨彩的事。 “王爷这里清静嘛。”隔壁国舅的帐篷热热闹闹的,胡勇等人还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连他靠近都有人探头出来,行礼倒是恭敬,却不见着紧。 “你觉得她是谁,她就是谁吧。” 谭记抬起头,不能说?所以这个人来头肯定比淮王还大。 “反正过段日子就有人来接她了。” 有人来接?谭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平静,“臣明白了,一定会全力周全的。” “嗯,本王与国舅都离开了,所以只有交给你。算一算本王从这里到京城一个往返,走得快也就半个月吧。” 谭记看着气定神闲的淮王,后者正在感慨自家后院虽然也不太平静,但好歹没人有这么能折腾。江山也好,还有这个美人也好,如今看来他都消受不起的,心头对父亲偏心的怨怼便也渐渐散了些。并不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令他满意,的确是他不合适。 答应了表妹会尽力辅佐是一回事,皇帝肯授权让他坐镇京城又是另一回事了。同样的事情,他不敢做。因为他知道他若离了权柄,他那带着些狼性的兄弟是不会客气的。所以,这个世道,的确是他不如他适合那把椅子了。 走神须臾,萧楹回过神来,正好谭记起身告辞。他自然也不是无事可做之人,是这事着实太过要紧才亲自过来问的。出去之后正好看着他目前最头痛的人物往娃娃兵营那边去,就这么狭路相逢了。 谢陌笑笑,避到路旁给谭帅让路。在这军营,自该她让路的。她目前就是个谋士嘛。 谭帅仔细看她一眼,心头一个哆嗦,好容易送走淮王和国舅,居然还有一尊更大的菩萨在他的庙里。 结合谢隋出现的时间,还有淮王说有人要来接他的话,再想想淮王和国舅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了,还有那个化名来从军的宁耘,那突然出现的十八侍卫。正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谢陌客气地开口了,“给谭帅添麻烦了!本也不想赖在你这里不走的。可是梁营里有故人把我认出来了。所以,还是要托庇于大军。不然,岂不是给谭帅造成更大的麻烦。” 谭记当下一凛,怪不得那两人向他托付的时候那么郑重其事,原来身份已经暴露给敌人了。 “二公子在大军中但请安心住着便是。” “好!” 谢陌过去娃娃兵营看着小虎训练,这小子又长高了一截。这一回谢三是圆了从军的抱负,还是直接投效在谭记大军中。他投军前还问了谢陌,因为答应了要护着她,虽然她身边现在很多人了。得知她也要留在军营,觉得不算违约,便去了。宁耘知道他是员干将,直接把他归入了自己旗下。如今连升两级,毕竟正是用人之际。 谢陌看了一会儿小虎,又到顾双绝处帮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感激她带上自己上路,于是对她格外热情。那些顾忌名节不肯上马车照顾伤员的,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顾双绝在军医里收了几个记名弟子,正在传道授业解惑,眼见谢陌来了便朝她招招手。 “小四” 谢陌见他一脸的严肃,又有点不好启齿的样子,不由纳闷道:“怎么了?”左思右想不知道什么事把老爷子难住了。 顾双绝又瞅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没说。毕竟眼前这个,虽然不是没出阁的大姑娘,但让他一个老头子和她说这些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开口。末了挥挥手,“算了,不用你,老夫另找人解决。” 谢陌一向不是把麻烦揽上身的人,于是从善如流的没有追问。末了才从几个人的小声谈话里猜出来事情始末。原来是个有个照顾伤员的姑娘和一个伤员日久生情,伤好后做出了逾矩之事,还被拿住了。 难怪老头子不好和自己商量了。虽然近来谢陌近乎泯灭了性别,老头子还是觉得这事不好和一个女性晚辈商量。所以他让人把这事告诉了宁耘,因为那是宁耘的兵。 不过,这倒真是个问题,毕竟这里是军营重地。万一这些人都有样学样,那可是僧多粥少啊,彼此间闹出些不愉快就不好了。 还有,这里做护理的大姑娘小媳妇那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如果出了这件事导致别人认为老头子这里是挂着羊头在卖狗肉,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之前老头子还谢过她来着,说她想得周到,女子做这些是比男子合适。可她的初衷不过是不想那些女子落入乱军手中受辱。又怕她们是吃闲饭的,一众士兵有意见半路要把人丢下而已,凭什么白白把本就不多的干粮分给这些不能打仗的娘们啊。误打误撞才有了如今这一番结果。万一这一番好心办出了坏事可不行。老头子这里那些女孩子护理的技艺可是越来越纯熟了。连谭记之前都来视察过的,拨了银子大力支持。 谢陌不知道宁耘会怎么处理,不过既然老头子把事情交给他了,她就在一旁看着吧。 宁耘的反应来得很快,谢陌还在里头看望伤员,他就来了,还把那个犯事的士兵叫刘小八的绑了来。直接绑着跪在老头子用来收容伤员的几间大屋外,痛揍了一顿,就是用的那根御赐荆条。 “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青莲姑娘一路照拂,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顾老爷子救你一命,你来坏他名声!你狗日的,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谢陌躲在人堆里看热闹,胡勇等人也不声不响的站她周围。眼见宁耘暴怒的样子,手上在抽人,嘴里不停的有词来骂。这才觉得这两年宁小二不只是变黑了变壮了而已,快成老兵油子了。他在这里打人,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把所有的顾虑都能一次性解除,还能为他的兵捞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啊。也是,他如今刚升上去,如果处理不好,下头的人怎么肯提着脑袋给他卖命。 但是,这里是军营,他一个人就是有心成全也做不了主。要说和这些姑娘们送做堆,当然是宁耘的兵有优势,毕竟是一起逃难出来,也彼此帮衬和维护过的。这样子其他人的兵不就都只能看着了吗。这可是要出问题的,弄不好,那些当兵的跑出去抢老婆呢。那这驻地附近的女人可就惨了。这征讨大军的名声也就全毁了。 这事细想起来,后果很严重啊。谢陌有点后悔自己没想得深远点就把这些女人弄到军营附近了。可是,也不能丢下她们不管。这下子是捅大篓子了。 这么一番闹腾,谭记果然很快来了。自然是宁耘一早让人去告诉他的,掐着时间来得正好。 闹出这种事,他当初也担心过,但是搁不住人是淮王和国舅带来的。而且,把那些女人放出去了多半也没个好下场。眼见宁耘安排得还算妥当,还派亲兵守着,而那些女人为了不被放弃或者丢入红帐,一个个也卖力干活,对伤兵复原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事到如今还是闹出事来,不过好在不是强迫的。这件事现在也只有想办法解决。追根溯源,也是因为皇后一念之仁引起的。他也有妹子,也有媳妇和闺女。如果战乱中逃难,也希望有人能带她们走,而不是把她们留给敌人,或者让她们自尽守节。人既然已经来了,又有用,那就想办法好好安置吧。 谭记见皇后还站在人堆里看着,宁耘则是拿着荆条过来,在他面前一跪,高举荆条,声称自己带兵不严出了败类,请他责罚。 谭记瞥他一眼,你小子唱念做打全套啊。再看一眼那御赐荆条,皇帝怕是也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了吧。他找个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继续不言不动的站着。周围鼓噪的士兵渐渐便安静了下来,静到掉根针都听得到。 谢陌感觉到了一种气势,她听郑达描述过萧槙上朝的气势,与这就是异曲同工的。 忽然有人挤了过来,胡勇看是方才谭记耳语之人,便放了他靠近。 “二公子,谭帅说他要处理这件事,女人不便在场,请你去把那些女人都带开。” 谢陌看了一眼屋里偷偷往外看那些女人,这件事与她们切身相关,当然是关心的。不过,谭记估计不是觉得她们在场不好,而是觉得她在场不好。所以她便很合作的进去把人都招呼到里边去了。 那些人是托她的福才安全到了这里,心头很依赖信任她,便都听话的进去了。进去之后便很担心的问会不会把她们都赶走,外头在打仗,她们无处可去之类的。 谢陌此时只能安抚,“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别再闹嗡嗡的。既然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就不会不管你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总算慢慢安静下来,又见跟在谢陌身边的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虽然没有逃难路上多,但她有心要护着自己等人的话,应该还是护得住的。那个元帅看起来也很给二公子面子的样子。于是便都和她一起静静的等待着。 正在收拾行囊的谢阡和萧楹听说了此事,见谢陌没让人回来叫他们,便也没有过来。料想宁耘和谭记会稳妥得解决的。 谢陌在屋里等了一阵,然后顾双绝进来让那些女子继续去干活。然后对谢陌说:“你赶紧回去吧,最近不要出帐篷。” 谢陌摸摸脑袋,乖乖听话回去了。 次日,淮王和国舅分别离开军营,全营上下欢欣鼓舞的欢送他们。弄得两人一阵纳闷,他们也不是这么不得人心吧,怎么搞得跟送瘟神一样。 他们不知道,谭记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压,只能顺应,所以昨天许诺要把这萧关城里还有附近的青楼女子都接来,让这些士兵分批好好乐一乐。当然,得等淮王和国舅离营之后。至于那个无法无天的皇后,只能让她蒙在鼓里了。好在她住的地方靠近大帐,离红帐远得不能再远了。 昨天他说了,军医处那些女子,对伤兵复原帮助极大。如果笃定自己不会受伤的,尽管去得罪妙手回春的顾老爷子。那些姑娘除非自愿,否则任何人不准妄动。至于青莲姑娘和刘小八,由他出银子在城里赁屋成婚。不过刘小八的行径是触犯了军规,要重打五十军棍,念在他即将洞房,洞房三日后再打。 军医处的女子只要自愿就可以求了顾老爷子为媒。这一点让宁耘嘴巴都差点笑歪,他手下的兵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路上早瞄好对象了,就等这句话了。等到成亲之后,那些女子就是袍泽之妻,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隐患。 而且,谭记还说让女子进军医处护理很是恰当,他会多多招人的。最后还戏谑地道,让他们不要为了到军医处去,就在战场上故意的受伤。毕竟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不能伤的地方就枉费心机了。 所以在萧楹等人离开以后,不但萧关城的青楼女子,就连附近的都被谭记想法子弄来又送走了。红帐里是有人,可是一样是粥少僧多。现在还是一样,但毕竟粥比从前多多了,怎么都能轮到。所以,也算好好的安抚了一把军中士兵。 谢陌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日子长了也就知道了。到最后也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件事,在帐篷里看兵书,看完了又让人去谭记那里换一套。 这件事谭记被弹劾了,萧槙是半路收到萧楹转来的折子看到的。不禁火冒三丈,这个谭记。开口总跟他要银子,结果却是用来请全营兵士嫖不成。那可是他背了‘抄家皇帝’的名声弄来的军资。而且,这种时候,万一军纪涣散,梁军来叩关出了事怎么办。而谭记估摸着时间,觉得皇帝快到了,就赶紧让人把那些女人都送走了。 萧槙当然是微服来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他从上头跃下的时候是真的火冒三丈的。然后他看到了跪着的谭记两手举过头顶捧着的荆条,这是跟宁耘借来的。而宁耘早已闻风而遁,请命出营执行任务去了。 “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萧槙没有接荆条,迎面把弹劾的折子扔在了谭记身上。 于是谭记便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不用担心防务,他有万全准备。毕竟正轮着的士兵是极其少的。 萧槙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作为男人,他当然知道一直得不到纾解是什么样的。他现在不就是么,而且事情居然是谢陌引出来的。换了他好像也只能这么解决了。不然让那些士兵统统旱死或是僧多粥少的等着轮到到红帐销魂么。那还不得出事啊。 “把荆条收起来,那是教训小孩子的,不是用来对付朕的大将军的。至于你,既然有人弹劾又属实,自然会有所惩罚,罚俸一年充作……军资吧。”萧槙差点说嫖资了,不过想想太过不雅。反正那也是军用开支,就索性说军资了。 “还有皇后,朕做主,替她捐一年的所有收益,用作大军十日的花销。你给朕省着点花,养你门比养后宫还费钱。” “臣谢过皇上!”这声谢可不只是为此事,而是为了点将台上君臣的推心置腹和这十个月一如既往的信任。 点将台上皇帝对他说,要和他一起成就不世功业,等打败了梁骁让他马放南山,成为军魂。而他也不必做什么鸟尽弓藏之事。这是从戎之人毕生所求的最高境界。君王以国士相待,他自然以国士报之。将近一年了,皇帝一直顶着压力让他按自己的意图谋划全局。就这份恩义,就够得上他跪着诚心道谢。 萧槙要打造的的确是军魂,能够把当年的云太师压住的人。他把注下在了谭记身上,谭记久久不动,他自然坐不住要来看看。而谢陌此时出现在谭记军中,等于是给他找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这一趟自然是公私两便一起办了。 “皇后呢?” “在营帐里,之前宁耘请命出营,末将觉得他是该多锻炼便准了。这次升偏将,是多赖皇后淮王和国舅之功。只是那几人都不领这个功,就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至于皇后本想跟着出去,可是宁耘半夜就带人出营了。” “他溜得倒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皇上在此的身份怎么安排?” “就说是钦差吧。” “是。至于住处,末将就没再做安排了。”反正皇后的帐篷里还有张空床,到时候两张行军床一并,就是一张大床了。估计皇帝也不想另外安排。没想到皇帝却是面色古怪的说了句,“你另外给朕安排一处。” 谭记一愣,心头顿时雪亮,朝堂上威势赫赫的君王,居然有些惧内么?想想那个皇后也的确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啊。这几个月干的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从前也不太明白皇帝对皇后怎么那么着紧,如今倒也能了解了。 谢陌听胡勇汇报谭记近夜带了几个亲兵出营,就知道萧槙到了。不由得诧异,他难道是跟着小老鹰飞来的么,居然来得这么快。京城都安排好了?就可以让淮王接手了?如果是真的,那他这三四年皇帝也算没有白当啊。就这么安心把大后方交给别人了。 萧槙进了营帐,自然是先去中军大帐了解军情,并且和谭记长谈。然后才回到谭记给他准备的营帐准备休息,就是之前萧楹住过的那顶。仓促之间也没有别的,而且又不能暴露身份。钦差的身份住那里倒也住得。 萧槙进去之前,先看了一眼旁边谢陌的帐篷。这个时辰,她自然是应该早已睡下了,帐篷里黑黢黢的。 萧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拔腿往谢陌那里去了。旁边中军大帐门口站着把他送出来的谭记,无声的叹息。帝后都在他这里,这个压力着实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啊。 萧槙站在谢陌的帐篷前,门自然是从里头闩住了的。但这难不倒他,他身边什么人没有啊。他让开一步,小六子便拔下一只束发的发簪要把门闩拨开。结果皇帝叹口气又摆摆手,算了。能隔着一道门听到里头平稳的呼吸声,今天就先这样吧。 这个事情急不得,谢陌的性子软硬都不吃的。这次既然敢趁机跑了,自然就是豁出去了。他得做水磨工夫才成,不然以后她还得跑。他还能把她绑在身上不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算是栽在谢陌手里了。 第二日,钦差到了军营的消息才传开。谢陌当时正在吃早饭,闻言嗤笑了一声,钦差!不晓得是不是跟人说皇帝又龙体不适了,反正之前他也病了两遭了,大家也该习惯了。不过这回多了淮王监国而已。 谢陌吃过早饭,按往常的安排往军医处去。然后在那群女子的嘘寒问暖下跟着顾双绝忙活。 顾双绝把其他人都支开,然后面色古怪的对她说:“我这里有几个小丫头,把你给看上了。” 谢陌好悬没把手里的药丸子弄洒了。现在已经是僧多粥少了,还同时有几个把她看上了,她不引起公愤才怪。 “我是女的啊。” “她们不知道啊,你长得好,对她们也好得很。在那种逃难的境地救了她们,你就是盖世英雄了。你在谭元帅那里又吃得开,人家想跟你也是很正常的嘛。”顾双绝一脸的幸灾乐祸,跟他一代宗师的身份很不相符。 “都叫进来吧。”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一共三个,被叫进来的三个人都有些忐忑,却有不由得有些心思涌动。难道,难道二公子要把她们三个一起收了? 谢陌还是把门闩好,外头自然有人守着,然后便开始脱衣服。 “二公子?”有人脸上飞起了红霞。 谢陌把外衣中衣一起解开,让她们看自己用来缠胸口的白色布帛,“我是女的,你们的心思别在我身上浪费了。我救你们,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不能做俘虏。如果你们还记着这个情,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说完便穿上衣服出去。 里头那三个女人会不会说出去她不担心,她让人监视她们就是。恩威并施下她们没有机会说出去。 谢陌颇有些无语的回到住处,就看到萧槙正坐在她的床上,抬起头眉眼温和的看着她,“回来了。”那态度平和得像是还在乾元殿里,而谢陌只是出去转悠了一趟。 谢陌在谢阡床上坐下来,正好和他对视,“你谁啊?走错地儿了吧?” 萧槙忽然腾的一下子就起身过来,一手托住谢陌的后脑勺,然后另一只手在她耳朵后面细细摩挲,摸到了就轻轻的把薄如蝉翼的面具给她揭了下来。下头居然还不是她原来的脸,他不禁气乐了,“你到底是几皮脸?” 谢陌被他的身形罩住,手却是灵活的,立时便伸了出去要挠他的痒。萧槙怕痒,这是旁人不知道的。 “这儿有床,我憋了好久了,你确定要跟我闹?” 谢陌立时收回了手,任由他把脸上的另一层面具也撕掉了。萧槙的手在她脸上流连,眼底手上都带着怜惜,“这才是我的陌儿嘛。”说完就在她身边坐下来,把谢陌的头往自己胸口按。这几个月心头一直空空荡荡的,这会儿看到人好好儿的在眼前,才终于是圆满了。 谢陌却是一把把他推开了了,然后又坐到另一张床上。萧槙看到她那平平坦坦的胸部就大皱眉头,这不是摧残么。这段时日一直在他胸口翻滚的酸意就涌了上来,直接问道:“梁晨在魏国公府,躲在什么地方?” 谢陌瞥他一眼,伸手指指床下。 萧槙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饶是他信得过谢陌的品行,但梁晨什么心思,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了。那几日里还不知怎么对谢陌下功夫呢。 谢陌听他呼吸粗重,两眼直放凶光,梁晨要是现在在他面前,他说不定要扑上去咬死他。 V 57 外出 谢陌看他一眼,“那次大黑熊发狂,那些好妹妹们故意添乱让侍卫无法过来救援,如果不是他救我,我早已经是肉饼了。对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萧槙无话可说,他那会儿在帐篷外呢,还把天子亲卫都带了出去。这个时候就是说那场事故就是梁晨主使的,又有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当时十万火急,救了谢陌的是梁晨。而他,却是给她带来真正危机的人。梁晨的计划并不是针对谢陌的,而那些女人的举动才是让她真正陷入险境的推手。可是他事后做的只是让胡勇从此寸步不离跟着而已。 谢陌摸摸耳朵,“我差点被烧死的时候,你在忙什么呢?说不得是在哪个女人身上忙活吧。” “不是,我在看折子。” “哦。”谢陌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反正不管他在做什么,在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也好,在勤政也好。要不是有段大嫂,她此刻不知烧成什么德行了。这个她极力回避去想,但是那天听胡勇说了几句,还是觉得当时的情景实在是惨不忍睹。 萧槙也想起时常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恶梦惊醒的那一幕了。好在,那个是杀手,在确认谢陌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让人把骨灰坛拿去扔了。玲珑自告奋勇去干了这事。 “陌儿,以后……” “没有以后了,皇上!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吧。你去做你的中兴之君,我只要自在活着就好。”谢陌在床上盘腿坐下,声音里透着一股什么都过去了的意味。但是,并不哀伤,而是解脱。 萧槙的脸色便白了,一直恢复不过来,定定的把她看着,好半天才艰涩的出声:“我知道你要什么了,我会给你一个清静的后宫的。” 谢陌笑了,“等海晏河清以后?”到如今,还没有人为那场大火那场刺杀付出代价呢。谋害皇后是可以就这么算了的么?还有那几个忠心护她的侍卫还有太监,抚恤再优厚有什么用。还有她那个无缘的孩子,就白白没了不成? 不,就是萧槙还不知道她死里逃生的时候,他也没对那些人做什么。这件事,她可以理解,在打仗嘛,后方绝不能乱。这是她作为局外人来看的。可是,要她就这么跟他回去,她就没有办法去体谅了。就是那句话,她有几条命等得到海晏河清那天啊。真那样,她怕是早已入土为安了。萧槙至多到时候给她写一篇情真意切的悼词然后继续过他的日子。可是,一篇悼词,即便卓绝千古,把所有人都感动了,但除了成全他至情的名声,她能得到什么? 萧槙困难的说:“至少等这场仗打完。” “打完这仗朝廷不得元气大伤么?还经得起这些干戈么。后宫可是牵一发动朝堂啊。我也不想当这个祸水的,我不难为你。嗯,这场仗你很有把握么?”谢陌托着下巴,感兴趣的问。 萧槙心头一沉,谢陌并不是等闲意义上的心怀怨怼。她这样子,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才真的吓人。从前还会把他往床下推,还会不理不睬冷落他。如今却是真的放下了,还能这么平和的与自己对话。看她两眼亮晶晶的等着自己的答案,他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不能问啊,那算了。”谢陌从床上跳下来,准备要出去了。小虎该操练了,自己每日都要去看的。 “你去哪里?” “去看娃娃兵操练。我要是无所事事就喜欢到处转悠,可这是军营容不得我到处转悠。索性固定了时辰去做些事。” “都做些什么?” “早起吃过早饭就去军医处帮忙,到了这个点就去看小虎操练,然后回来吃午饭,睡午觉,起来再去军医处。” “去那么勤,难怪有三个女人把你看上了。” 谢陌正在重新弄脸上,听到他这么酸不溜丢的话,差点笑喷了。之前吃梁晨的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女人的醋也吃。懒得理他! 他来这里肯定不是单为了她,她也就心安理得的先住着。反正兵荒马乱的,她又不是段大嫂那样的高手,哪都不敢乱跑,不然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弄好了脸上的易容,她往外走。萧槙并没有拦着,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然后轻声说:“昨晚和谭记说了半宿,还算心头有数吧。别看梁骁现在猖狂,华禹的根本还握在我手上。” 谢陌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心头也就安了一大半。看多了逃难的人,自己也逃了一回,她还真是有点怕。他心头有数就好。于是她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谢陌带了一个皇帝跟班,穿过大半个军营去看娃娃兵操练。萧槙一路看着,见谭记的排兵布阵甚是得法,才觉得砸了那么多银子不冤。他紧走两步,在谢陌耳边说:“谭记被弹劾了,皇兄把折子转了过来。我本来怒火漫天,经他一解释也就消了。因为我也知道男人老憋着不好受。” 热气喷在谢陌耳边,她不适的伸手摸摸耳朵,又往旁边走开几步。 “你不信啊?不信你可以回去问玲珑啊,好在还有她可以作证,不然这罪白受了。”谢陌之前的话对他打击不小,他内伤了好一会儿,这个时候才恢复过来一点,便又开始对她进行言语骚扰。 谢陌看他一眼,觉得他恢复能力真好。却见他脸色还是卡白卡白的,下唇微微还有些抖,才知道那是假象。于是她笑笑,“这事跟我有关系?”歪头想了一下,“你有心了,居然还为我守孝。谢谢!” 萧槙好玄没一口血再吐出来,‘谢谢!’他就得了这么两个字。 后头胡勇、小六子等人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军营里众人不知道谢二公子这是要带钦差去做什么,但营中军纪严明,他们也不敢多问,便目送一行人远去。 谭记知道皇帝跟着去看娃娃兵操练去了,哭笑不得。他要好好儿的安排一场全营精锐操练给皇帝看,他说不看花样文章,到时候梁军来了能打仗就行。这会儿跟着去看营中最逊的娃娃兵。他连正经士兵都爱惜得很,何况那些毛都没怎么长齐的小东西。根本就没让他们上战场的,只是操练而已。他们难免就有些松懈了。 娃娃兵们都认得谢陌,一时操练完了都过来跟她讨好吃的。萧槙这才看到胡勇等人都提了个挎篮,里头是上层军官开小灶做的好吃的。他派来的人谢陌就这这么用的。他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小虎疑惑的看着山坡上坐在谢陌旁边的好看的年轻男人,直到谢陌招手叫他才跑过来,“谢哥哥!” “你这衣服又破了,回头脱下来我拿回去给你补补。”说着拿出湿毛巾把他的手擦干净。 “哎!”小虎答应着,然后伸手去拿吃的。这么操练下来也饿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萧槙知道这是会远镖局的遗孤,也没说什么。只是,依了他的性子怎么容许有人这么靠着谢陌坐着,又不是孩子了。当年老三比他还小,就因为有些苗头也被他打发出宫去了的。可现在,显然不能轻举妄动。 小虎的衣服最终是谢陌让人拿去军医处找人补的,因为萧槙要细细问询她在魏地的作为。 “就是这样了。”谢陌说了一上午,说得是口干舌燥的,便起身倒水。 萧槙半靠半躺的倚在行军床上,谢陌端着水回来,“你没别的事么?”都在她这里耗了一上午了。 萧槙看她一眼,“我日夜兼程的赶了几天路,浑身酸痛呢,就不能先歇会儿?” “能,可是你的帐篷不是在那边么?” “我昨晚和谭记谈完已经很晚了,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暂时在那边将就了一晚而已。” “这是我跟我哥的帐篷。”谢陌瞪眼道,还想住这里不成。不行! 萧槙皱了皱眉,他能明白大舅子为什么住这里,让她一个人住多少有些不放心。那是亲兄妹,虽然他心头有点不舒服,事急从权也能理解。可是,谢陌这个要把他往外赶的态度有点伤人。 “你是我媳妇。” “你已经把我废了,我是下堂妇。”谢陌理直气壮的说。 “是你让我废的,废了你也是娘娘,什么下堂妇。再说我不是给你复立了么?” “你说复立就复立,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反正你住这我就住别处去。” “还有哪里可以给你住啊?旁边那个大帐篷我要用来商议军机大事的。陌儿,这里是军营,不是后宫,哪有那么多空屋子给你挑着住,别任性!” “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不能住么?” “不能,反正你在哪我在哪。” 这是要耍无赖了!谢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挽起袖子冲过去就要把他从床上扯下来。 外头传来胡勇的声音,“爷,谢三传到。” 谢三有点莫名奇妙,方才是有人告诉他,小四有事找他,所以他便过来了。这个胡勇怎么又在叫‘爷’。 “让他进来。”萧槙气定神闲的说,谢陌那把小力气自然是扯不动他的。 “你叫三哥来做什么?”谢陌诧异的问。 谢三进来便看到有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躺在床上,而谢陌正拉扯着他的手臂,一时便愣住了。 谢陌把萧槙手臂摔开,后者只是满不在乎的坐起来把拉扯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后开口,“你就是谢三?” “是,在下正是谢三。”说着把目光瞥向谢陌,这是谁啊?为什么大喇喇的躺在你的帐篷里你的床上?然后看到那人盯着自己的探究目光,他一下子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拜倒在地,“草民谢三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吧,皇后都对朕说了,她一路多亏你照应了。” “草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嗯,你可愿意到皇后身边做一名侍卫?” “不愿意。”出声的是谢陌。她明白萧槙的意思,现在她和谢三可以以朋友相交,但若是他做了她身边的侍卫,那就是身份有别,自然而然距离就出来了。玩这种阴招,萧槙最是在行。 谢三站直身子,脑子里还有点发懵。这个皇帝看起来很亲民啊,而且跟小四好像感情也不错,两个人私下里倒挺像平常人家的小夫妻的。甚至可以说,小四相当的放肆,而皇帝很是纵容。小四把他衣服拉乱了,他也只是拉好便是,并不见丝毫愠色。 “三哥,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今晚是十三,月亮挺好的,你晚上带上小虎过来找我。” “好。”谢三脑子发晕的就出去了,浑然忘了需要告退。 “叫他们晚上过来做什么?”萧槙语气不善的说。 “我跟他们对月结拜。” “别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生死一线的时候,身份是什么东西啊?肯为我挡剑的人,还不配做我的兄长么?小虎我更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说完看向萧槙,“三哥给我挡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份情谊不是你用赏赐就可以抵消的。” 萧槙想了下,方才那个谢三,还算是老实憨厚。结拜兄妹也好,这兄弟姊妹的名分定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谢陌这是在保护那两人。结拜就结拜吧,这两人看起来都憨憨的,没什么太多心眼的样子,倒是不坏。 “你用谢隋的身份跟他们结拜?” “只能这样了。” 好吧,这两人就这样了。 “你也算是还了梁晨一命了,以后就两清了,当你不认识那个人就是了。”不要以后妇人之仁的让他手下留情就是。 “我又欠他一条命了。” “什么时候?” “晾马城楼上,有人拿箭射我,他把那人的手抬高了点,所以那箭射在了我的头盔上,要不然就是射在我胸口了。”谢陌拍拍胸口,“我吓死了,那箭还带着我往后飞了几步把我钉在门上。” 萧槙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很是后怕,也再一次的感到很丢脸。他的媳妇,居然要一次又一次的靠梁晨来救。他又挪到谢陌身边坐下,“那你也不欠他的,濬儿的命可以抵得过了。还有,你别拍胸口,本来就绑得很平了,还拍。”边说边把她的手抓下来。 谢陌想了一下,倒也是,萧槙放过了濬儿,也算是还了梁晨一命。这种时候,她的确是不适宜妇人之仁的,想着这些便没注意到她的手被握在萧槙手里。等她反应过来,便把手抽了出来,萧槙试着紧了一下手,看她很坚决还是无奈地松开了。 “你要住这里,我就住到军医处去。” “我是有媳妇的人,为什么还要过没有媳妇的日子?” “我没让你过没媳妇的日子啊。只是,我不跟你过日子了。”谢陌冷下脸孔。 萧槙站起来,看来耍赖在谢陌这里也行不通,她脸上的疏离真是让人有些挫败。好在,如今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了,慢慢来吧。 “你住这儿吧,何必去跟人挤。我住旁边就是了。” 当晚吃过晚饭,谢陌等来了谢三和小虎。上午谢三从帐篷出去,走了好久才真的回过神来。 小虎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个俊美的年轻人就是皇帝,也就是谢陌的夫婿。想了想和姐姐本来的样子还是很配的。 谢陌便把结拜的事说了,谢三略一犹豫,“无须这么正儿八经的结拜吧。” “要的,要的,今晚月色正好呢,走走走!”一手拉一个出去,正好看到萧槙帐篷里很多人的身影,想来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吧。这些人可都是知道皇帝真实身份的。 “三哥,你们过来有人盘问么?” “没有,胡勇就在外头守着呢。” “来,不说他们了,我只能以谢隋的身份和你们结拜,不过既然是结拜嘛,当然要序齿。我本名谢陌,那天你们都吃了我十九岁生辰的寿面。三哥自然居长,我呢,行四,小虎听着跟小五也差不多,就这样吧?” 小虎挠挠头,然后看看谢三,后者想了一下,正色道:“我们就是和谢四结拜而已,不知道什么皇后。” “行啊!你不想沾光,其实我也没光给你沾的。来,我们跪下吧。” “我三人结为异姓兄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小虎仰头,“还有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谢三笑道:“这个不用,你小那么多,太吃亏了。” 三个人便正正经经的磕了八个头然后回到帐篷里,从此便是三哥四姐五弟。 谢三小声告诉谢陌,今早皇帝对他其实挺客气的,但他不知怎地有点后怕。 谢陌知道原因,因为谢三伴她一路同行,在萧槙心底他是这几个月仅次于梁晨的危险存在。所以他今早便盯着人家那样子看,那是存心吓人家的。也幸亏谢三神经比较大条,相貌也普通,萧槙看出他这个人表里如一,是个忠直之人,才就这么过了,还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也没坚决反对他们结拜。 要是面前是梁晨那样风流倜傥之辈,他肯定要换一副嘴脸。谢陌想起当年萧槙堵在半路仗势欺人的事,梁晨的脸被揍成了猪头,当然,萧槙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伤在身上居多,不像梁晨,伤在脸上。 当时谢陌就跟萧楹说,二皇子肯定是嫉妒美人哥哥比他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梁晨没出现之前,萧槙在谢陌心头是稳坐美男子第一把交椅的,毕竟人家的娘倾国倾城嘛。所以,虽然萧槙表情时常都很臭,不比梁晨可爱,但长得真的是很好的。 萧楹对于爱美的小表妹得出来的结论哭笑不得,只说男人不是那么注重相貌的。自家兄弟跟梁晨的恩怨自然是因为别的事引起的,但他的拳头老是往人家脸上招呼,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个缘故。尤其这事还发生在谢陌跟梁晨比美以后时常就跟在他身后转悠之后。 谢陌正胡思乱想着,被小虎的话打断,“四姐,你是不是很快要跟着皇帝回宫了?” 谢三往外看去,见到皇帝用扇子挑起帐帘正要进来,听到这话却又站住了,一时不知该起身行礼还是暗示一下谢陌。 “不会。等战事告一段落,咱们三兄妹结伴到处去玩,吃好吃的,看好看的。”谢陌轻声道。 谢三就见皇帝脸色一沉,当下离座起身拜下去,“草民参见皇上!” 小虎赶紧照样做来,“草民参见皇上!” “平身吧,你二人既然是皇后的结拜兄弟,那就不是外人。”然后转头看向谢陌,“我要去萧关城中逛逛,你去吗?” 谢陌并不知道之前谭记已经以萧关为界,将萧关以内的地方都肃清了。她担心着外头还有兵祸,所以不敢出去乱走,因此一直闷在军营之中。这也是谭记知道她是个爱走动的,怕她知道萧关城内很安全因此跑了出去,所以特地瞒着她的。虽然肃清了,可万一出事呢。 而谢陌虽然有胡勇等人跟着,但她只要一想到岫云宫中那些为了救她惨死的侍卫和太监,便打消了出去闲逛的念头。 所以,萧槙现在拿了这个来勾引,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谢陌果然立即便露出了动心的模样来,犹豫了一下便道,“三哥,五弟,我们一起去吧。” 小虎正要答‘好’,便被谢三在身后拽了一下,“我们二人如今都挂着军职,还是不去了。” “可是小虎只是在娃娃兵营里跟着操练,应该没有关系吧。” 小虎得了暗示,只好说:“明儿一早还要早起,我还是不去了。” 萧槙赞许地看一眼小虎和谢三,这两人可比谢阡可爱多了。 如此,便顺利的拐了谢陌跟他坐车进城去。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那张假脸,看得着实是不舒坦,还有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平坦胸部。 谢陌见他的眼总是嫌弃的在她胸前扫来扫去,怒了,掀开帘子出去。 “你做什么?”萧槙问。 谢陌不答,推赶马的小六子一把,“你到里头去,我来赶车。” “啊——”小六子楞了,哪有皇后赶马车,他在里头安坐的道理啊。可是谢陌已经把马鞭子抢过去了,他索性往旁边一跃,坐到胡勇的身后和他共骑,“胡哥,你带我吧。” 萧槙也从车厢里出来,就在谢陌身旁坐下,“是听说你会赶马车了,瞧着还不错嘛。谢三教你的?” 谢陌没回答,只是不无得意的说:“我以后可以干活儿养活自己了。” 萧槙扑哧声笑出来,“你当真养得活自己么?你知道赶马车能挣多少钱,柴米油盐又值多少钱么?像你这么娇养出来的人赶马车能养得活你?” 谢陌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不知柴米油盐了,但因为她出来的时候回家拿了一千两,魏国公和魏放又送了她些,再加上在顾双绝屋子里找到不少,所以她这几个月一直过得还算很富裕。 “我自然知道赶马车的过的是苦日子,我除了会赶马车,我还会算命啊。我一天算十卦,别说养活自己了,再养几口人都没问题。” 萧槙知道她说的几口人是谢三和小虎,她想等战事告一段落和他们去到处游玩。 “你那把扇子拿给我看看。” “哪把?” “装半仙那把。” 谢陌右手赶马,左手把扇子从袖子里掏出来,“哪,借给你看看。” 萧槙伸手接过,他现在跟谢陌的关系怪怪的。只要他不提什么回去、住一起的话,她就会给他好脸看,当老朋友一样,很是熟稔。可是,他要的可不是这样而已。 眼下展开她的扇子看,一边是山水,一边是‘莫十卦’三字,很张扬的行草。他都忘了谢陌两只手都可以用的事了。 “你这手左手字画倒也看得,都有谁认识啊?” “我哥还有……” 萧槙的眼立时一厉,追问道:“还有谁?” “表哥。” 这声表哥,萧槙纠正过很多次,让她不许叫了,得叫皇兄,出嫁从夫嘛。再者说他从前许多心结,都是从表兄妹这上头来的,所以听到‘表哥’就皱眉,“他叫你什么?”老大要是叫表妹或者陌儿,他回去再找他算账。 谢陌抿嘴不答,萧槙便笑嘻嘻的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他叫的是弟妹吧?”算老大识相。 “不是,他叫我小四,三哥也这么叫。你也这么叫吧。”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叫一样的?” 谢陌无语,这都要计较。 “那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陌儿,我就叫这个。” 谢陌心头好笑,叫她陌儿的人多了去了,家里人都这么叫的。一时觉得萧槙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爱计较。忍不住看过去,萧槙却把扇子给她丢回来,黑着脸径自进车厢去了。 谢陌看看,快进城门了,钦差大人当然是不便这么抛头露面的。 一时有兵士去城门处说了几句,马车便被放行,进了城自有人把马车赶去停放。 谢陌跳下马车看看,这么平静啊,早知道她一早自己来了。谭记居然告诉她这城里很不太平。 “你要去办什么事就去办吧,说个时辰回头在这城门处汇合便是。” “没有什么事。”哪有什么事,就是有事也用不着他自己去办。就是因为知道谢陌好走动,所以拐了她出来的。 “哦,那一起走走吧。”谢陌在街上左顾右盼的,萧关是当年太祖高后起兵之处,定鼎天下之后便以国姓为名。想来即便是谭记另有谋划,也断然不敢丢了此地才是。 谢陌忽然瞥到旁边一家人来客往的地头,上书‘红袖招’三字,一阵花粉香气传出来。她既然身在军营,即便谭记瞒得再好,也听得过只言片语,‘那红袖招的姑娘就是好……’云云。 原来这便是之前谭记包下把人接到军营的其中一家青楼啊。 萧槙见她驻足观看,十足好奇的模样,一拉她胳膊,“看什么,走!” “哦。” 萧槙一直拽着谢陌走过了挺远才松手,本来不想松的,可是谢陌穿的是男装,在大街上这么拉拉扯扯的很引人注目。 “拉什么嘛,我又没说要进去。”再怎么说,谢家的家规还在那里管着呢。不过好像家规管不到她啊,家规上说的是谢家男子二十之前不准进青楼,不问理由。她虽然没满二十,但是不是男子啊。这条家规有漏洞啊。 “你敢!”萧槙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急眼了。 谢陌抿抿嘴不再理他,直接往前走。 萧槙深吸口气,方才一时情急,又忘了要戒急戒躁。谢陌最不喜欢听人用这种口气说话了。从前他是不会管这个的,反正她欠他的,他吼就吼了,她能奈他何。可是如今,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他几步追上去,看谢陌脸上却是没什么愠色,兴趣盎然的看着路边摊子上那些小玩意儿。正拿着个竹编的笔筒在看,看看又放回去。 “不喜欢?”记得她很多这种小玩意儿,从坤泰殿搬到岫云宫都搬去了的,可惜最后全都付之一炬。 “不好带。”在谢陌心底,现在是随时有可能逃难的,除了必需品,哪里还能带那些。 “没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话说,你进去过那种地方没有啊?” “当然没有,我能将就那里面的女人么?”萧槙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 谢陌笑出声来,“我也没觉得你很挑剔啊,只要家世过得去,样子过得去,人你从来不挑剔的。对了,地点也不挑,草坪上也不忌讳。”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在军营里不小心听到的‘熄了灯,女人都一样’。 萧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居然能拿这些来和他玩笑。她还真是不在意了。 谢陌也觉得这话说错了,这个人又不是她的袍泽可以互相说笑,他是她从前的夫婿。现在,好像也还是,帝后不能断绝关系的。 萧槙自然也知道军营里那些老兵油子是荤素不忌的,只是没想到谢陌也学到了这么说话。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才出宫多久啊,混在市井军营三四个月,就把从前十八年学的大家闺秀、一国之母的礼仪抛在脑后了? 谢陌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你可不能打我!” 萧槙更气了,“我几时打过你?” “你拿杯子砸过我。”谢陌小声指控。她这辈子就挨过那么一次打,当然记忆深刻。 “对不住,我当时脾气太坏了。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不想回顾往事,所以阻止你说下去。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至于弄到如今的地步。”这段话说得很流畅,是萧槙在心底想过无数回的。 谢陌张了张嘴,说没关系有点虚伪,她摆明还在记仇,“过去的就过去吧。我的确也不是完全无辜。”说罢又想起内奸的事来,还有苍鹰将军一家。可是萧槙一向是不喜欢她多过问朝堂的事的。从前都不行,现在她要划清界限自然是更不好过问了。 转头看见她方才看过的、摸过的那些东西都提在小六子等人的手里,淡淡的笑道:“不用买这些给我,我就是随便看看。”在军营里闷太久了,出来散散心着实是很快乐的事。 萧槙长相俊美,谢隋的样子也不差,因此来来去去便有不少人往他们身上瞅。 萧槙本身并不喜欢这样闲逛,觉得浪费时间,这下就更不喜欢了。可是看谢陌兴致勃勃的,便只好陪着。谢陌说这叫人间烟火气,她很久没看到这样太平的景象了。 “哎,太祖跟方后落草……不是,起事的地儿在哪里啊?” 萧槙想了一下,“在落霞山,离这萧关城还有一百八十里。怎么,你想去看?” “嗯。我带胡勇……” “走吧,我也想去看看。”萧槙会十万火急的赶来,也是因为这萧关城失不得,如果这里失陷,那接下来就是落霞山了。把那里都丢了,哪怕以后再收复,他以后进奉先殿祭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按谭记原本的计划,晾马城也是不会失的。所以,清算内奸、收复失地就是当下必须进行的事了。 出了城门,谢陌拢紧披风,趋马跟着萧槙的马后,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说实话,嫁给萧槙还是有好处的,他胆子大,什么都敢干。如果是表哥,恐怕会说日后再来吧,此时多有不便。 不过,这话不能说给他听。 奔驰了一个时辰,谢陌气喘得越来越急了。萧槙慢慢缓下来,有长进啊。他本来以为半个时辰她就不行了。看来这几个月吃了些苦头却也不是白吃的。至少,能感觉她比从前身体好了。 “过来!”等到马身齐头并进,萧槙伸手要把她抱到自己马背上。 “就快到了,我行的。”谢陌跑开一些。 “那回程怎么办?”萧槙有点冒火,一心就像跟他拉开距离,也不想想拉得开么? “那就不回了。” “你说什么?”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谢陌以为他没听清,正想再说一遍,便看见他冒火的眼睛,于是闭嘴。既然这萧关城是太平的,她就不想回军营了。可惜没把三哥和五弟硬拖来。可是,萧槙显然是不会让她得逞的。他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外头。 那只手又伸了过来,抱住她的腰使力,“别浪费时间了,不然赶不及回去。” 快马奔驰着,谢陌也不敢捣乱,不然摔下去也许她就摔断脖子了。只好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身前。 萧槙的手收得紧紧的,除了早上趁机抱了一回,今天还没沾到过边儿呢,现在当然要抱个够了。之前谢陌说赶马车来,他断然拒绝,说是路上慢。那样哪有这个福利啊。 渐渐地,谢陌察觉到臀下被什么硬东西顶着,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好在也没人敢往她脸上看。 “你、你好好的骑马呀!”谢陌羞恼的在萧槙耳边吼道。 “我、我这是自然反应,没办法控制啊。”萧槙说的是大实话,他许久没碰过女人了,现在心爱的女人就在怀里,再加上因为在奔驰,难免要起摩擦。一来二去要是他没反应才有问题呢。不过这会儿,他也不觉得这是福利了,这纯是饮鸩止渴啊。 好在,很快到了。这里当然不是当年的荒山了,而是起了一重重的殿宇。虽说这也就是当年太祖和方皇后落草做无本生意的地方,但既然华禹朝建立了,又绵延至今,这里就是理所当然的龙兴之地了。 自然,这里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有人已经一马单骑前来报讯让守在这里的人做好准备。按说应当沿山路点起两百盏灯笼以供帝后乘夜登山。只是皇帝说了不欲太多人知晓,所以山上除了各重殿宇平日的灯笼,其他都没有。 有人送上了两只精致的灯笼,然后默默退开,他们便一人一个提着往山上去。 谢陌没心思细细去看那些殿宇,左右也不稀奇。倒是二重殿那尊玉雕成的方皇后坐像甚得她青睐,端的是英姿中带着妩媚啊。所以,她是看了又看,一时把之前发生的尴尬事都忘了。 萧槙开始就在旁边耐心等着,后来见她看得着迷,之前强压下的躁动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谢陌此时自然是真实的面目,从萧槙把她抱到身前就把她的面具又撕了下来。要不然抱着‘谢隋’他实在膈应得慌。 谢陌转头想招呼他继续往上走,就见到他近在咫尺,眼里是深沉的欲望,黑沉沉的看不到底。 谢陌想推开他,却是被一把抱住,然后灼热的吻就雨点般落了下来。 “你放开我——” “好歹给我点甜头,不然会干出什么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在他有力的拥抱和吞噬一般的亲吻中,谢陌又重温了初进宫时不得不侍寝的心态。萧槙暴风骤雨一般肆虐的热情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难道他还真的给她‘守孝’了?可是,她不想再跟他牵扯了,这种肌肤相亲自然不应该再有。 V 58 遇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萧槙的脸歪在了一边。(.无弹窗广告)谢陌指着方皇后的坐像道:“皇上,你可真是个混不吝!当着老祖宗就准备演一出活春宫了。我可不会陪你疯!”说着从地毯上坐起来,把被萧槙弄散了的缠胸白布重新裹了起来。萧槙嘴角破了皮,渗出些血丝来。他抬手抹去,有些震惊的看着谢陌,靠烛台坐着喘气。 “你曾说过这种事绝不会再强迫我的,看来果然是信不得。”这是萧槙在和谢陌在宫中和好了之后面对谢陌指控他刚入宫时对她的粗暴所做下的承诺。后来也果真是遵守的,不管她的理由是‘我不舒服’还是‘我不想’,虽然不乐意但都没有再勉强过。 萧槙的气慢慢喘匀,他其实也没想这么急色的,可是真是有点忍不住啊。尤其她两眼亮晶晶的盯着那尊玉雕像看,满是赞叹的时候。 “还要上去么?”他问。 谢陌一言不发,冷着脸拿起搁在一旁的灯笼自行出去,萧槙的衣襟还敞着,也不去理会,披风更是被扔到了一边,提起灯笼跟出去,被夜风一吹,才慢慢散了满身燥热。 谢陌举起灯笼看了看往上还有许多殿宇,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看肯定是看不够的。而且,出了方才的事,她也没心慢慢看了。 萧槙叹口气,伸手系衣扣,“你在这里住几日吧,我先回去。过几日来接你,用马车。” 谢陌还是没有理会他,等到他下山去了,才寻了一间屋子就寝。拥被而眠的时候还恨恨的想,不就欺负她不懂武么。如果她有段大嫂那样的功夫,她一定要把萧槙好好修理一顿。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儿的问问师傅,用药有没有什么法子。 次日睡到自然醒,有人送了早餐来,是当年随同太祖高后起兵的人的后代,世代在此镇守。 “娘娘请用!” “有劳你了,何嫂!不过,你别叫我娘娘。” 何嫂笑道,“据说方皇后当年和太祖爷怄了气跑回这里来,也是不许人叫娘娘呢。” “那叫什么?” “将军。” 对啊,方皇后还曾是将军,可她谢陌除了皇后这个身份还有什么。总不能让人叫她未出阁时的身份或者是谢二公子吧。这可是人萧家的龙兴之地,她不用萧家妇的身份如何进得来。 “要不就叫夫人吧。”何嫂善解人意的说道。 “好。等下你领我再接着逛吧,昨日只看到第二重殿。嗯,其实,我想看的不是那些殿宇,我想看当年……” 何嫂点头示意明白,“奴婢定然带夫人走遍当年方皇后最爱去的那些地方。只是,您的打扮得改改。” 谢陌为难了,她没带衣服。而且她身上是男装,居然还不好走路么? 何嫂帮着找了一身好爬山路的短打扮,谢陌换上,倒没在脸上再做妆饰。这山上尽是世代定居守在这里的人,而胡勇等人就更不用提了,那她还掩饰什么。 于是接下来几日,谢陌便跟着何嫂在落霞山上跋山涉水。走不动了,就坐侍卫抬的滑竿。酌清泉,吃野味,食野菌,这几日过得倒是再自在没有。 撇开这里是龙兴之地不提,本身也是个洞天福地。她好奇的问起有没有方皇后呕了气又是如何回宫的传说。 “倒是听老辈说起过,他们也是听老辈说的。说是方皇后来过三次,一次是太祖爷亲自来接的,还有两次是遣国舅和靠山王爷来接的。” 谢陌叹口气,便是方皇后与太祖那样的情谊,后宫还是不清净呢。萧槙说给她一个清净的后宫,怎么可能。尤其此时在打仗,打了胜仗也是国力艰难。哪里可能妄动后宫。而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过了一次两次还有无数次呢。哪敢拿命去搏啊。还不只她的命,还有孩子的命。 住了五日,萧槙打发人来接她了。来的自然也是亲信,一来就躬身请罪说皇帝忙得脱不开身。 谢陌便问了问,这几天军营里都发生了什么,来人回答大军往前推进,如今已是收复了晾马城,中军就要开拔,所以皇帝遣他来接人。皇帝正在处理军中内奸的事。 “是谁?” “丁国舅。” 谢陌讶然,虽然她怀疑过这人,但是也只是认为他是出于私怨,做内奸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嗯,等回去就知道了。 看了看准备的马车,一如来时并不起眼。来接人的她认得,是皇帝从宫里带来的人,便换了衣服上车了。 “嗯,那快走吧,别误了大军开拔的时辰。” 车子内里很舒服,还有股香味,她很快便睡着了。却在半路被胡勇的叫声唤醒,“娘娘,快醒醒!来人有诈!” 谢陌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却是浑身发软起不来。外头像是打起来了,怎么有诈呢,明明是认识的人,手上也有信物。昏昏沉沉中感觉马车失控了。天啊,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然还可以试着控制马车。马儿撒开蹄子乱跑,谢陌在里头被甩得撞了几回车厢壁。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谢陌咬着下唇,两手极力想抓住个什么东西,省得被甩来甩去的。可是好容易摸到一个却又因手上无力没抓住。 “还不想死啊。”按说有人要劫她应该也不是要弄死她吧。那就是,出意外了。 的确是出意外了,马车夫被人黄雀在后趁乱杀了,然后马臀也被锐利暗器扎了,所以才会狂奔的。 “陌儿——”恍惚中好像听到萧槙急切的声音,然后是马蹄声越来越近。 谢陌在马车里看不见,所以不知道马儿要把她带到悬崖边了。 “陌儿——”这一声好像是梁晨的声音。 那两人眼见马车快坠崖了,也顾不得再理论或是刀剑相向,都骑着马追了过来。终于在千钧一发之时,合力拉住了马车,又一剑砍断了马儿与马车之间的联接,一人一边硬拉住了马车,用脚力卸去马车的冲劲。 待到马车停下,萧槙后怕的看一眼脚下,他的左脚离悬崖边不过五寸,而马车的车轮已经出去一半了。萧槙的冷汗泠泠而下,梁晨亦然。这要是他俩任一个慢了一步,谢陌已经摔下去了。再看一眼那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悬崖,萧槙眼底的惊骇清晰可见。 后面赶来的双方人马见此也都不敢妄动。那两人都是站在悬崖边上,杀了一个,马车就不稳了,那就很可能连着马车里的人还有另一个人一起摔下去。 “陌儿”萧槙焦急的唤,梁晨也唤。 “为什么她一直什么动静都没有,你做了什么?”萧槙质问。那些侍卫已经在解腰带结起来打算把他们拉回去。其实只要肯撒手,他们两人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马车里的人就得冲下悬崖了。两边的手下也是知道自家主子对马车里的人什么心思,所以只能救援,而不能想着趁机杀了对方。 梁晨悔死了,他怕谢陌性子太烈干出跳马车的事来,所以在车里放了迷香。她性子实在是外圆内方,看着和顺,实则拗得要死,绝不肯受制于他。要不然,她自己也能设法自救。 两边结的腰带都扔了过来,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试了试系得很紧,同时栓到车上,让手下合力往回拉。 待马车被拉到安全位置停下,双方人马又开始交起手来。萧槙和梁晨甚至是在悬崖边上就打了起来。 马车里的谢陌早就撞晕过去了,完全不知道方才的惊险。幸亏马车门是闩好了的,不然方才她就直接摔出去了。 萧槙真是恨不得捅死梁晨,敢掳他媳妇儿。梁晨也想杀了萧槙,杀了他朝廷这边少了能真正主持大局的人,也许真的就能改朝换代了。而他也才有机会带着谢陌离去。 萧槙是被处理内奸的事绊了一下,所以来晚了一步。听说皇后已经被手持信物的人接走了,真是魂都吓飞了,马背都没下就追了来。幸亏胡勇机警发现了可疑所以半路才打了起来,不然他纵使追来,也是晚了。到时候侍卫被杀,谢陌也被掳走。 而梁晨自然还有接应的人手,此时便都出现了。不过是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是乘着数只大风筝飞来的。梁晨一剑将萧槙逼退,纵身跃出被人拉到了风筝下飞走了。其他人也想如法炮制,却没有那么好的身手或者说运气了,一共只跑掉了四人。其余的人尽数自刎。 其实,梁晨跳上大风筝的时候,萧槙是从旁边拿过了弓箭要射的,可最终还是把弓箭放下了,“跑了也好,省得朕真忍不住把他剐了,那梁家可闹不起来了。给朕另射一只风筝下来。” 已经有人打开马车门了,见皇后歪歪的睡在里头,便大声唤了几声,萧槙大步过来看的时候,谢陌正悠悠醒转。 “陌儿,你没事吧?”萧槙上马车把她抱了出来。 “浑身痛,满脑袋都是包。”谢陌这回是被折腾惨了。马受伤拉着她狂奔,就在小小车厢里被颠来撞去,好在她还不知道方才马车就差一步就要掉下悬崖。轮子都出去一半了,是被萧槙和梁晨死命硬拉回来的,不然受的惊吓更大。 萧槙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果然有好几个凸起,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在额头上,都快成寿星翁了。 谢陌歪在他怀里,再无半分抗拒,她吸进去的迷香效力还没有过。而且,看到残损的马车又得知方才的情景也被惊吓到了。 “皇上,射落了一只大风筝,摔到悬崖下去了,末将等去捡回来。” “去吧。希望没摔得粉碎,捡回来还有点价值。” “什么大风筝?”谢陌问。 萧槙便说给她听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坐大风筝上天玩去。” 而逃出生天的梁晨在回梁地后直接找到了梁捷,“四弟,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那个杀了马车夫又伤了马匹的是梁捷安在他身边的钉子,本想趁机杀他,却没想差点害死了谢陌。不过,也害得他折损了许多心腹好手,也算是计策成功了一大半。 “大哥说什么呢,小弟怎么会这么做呢?” 梁晨森然一笑,“你是枉费心机了。告诉你,我本来是事成之后就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是你逼我留下来和你争的。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和你争到底。” “大哥,你终于想通了!”出声是听到消息赶来的梁二、梁三。 梁晨冲他们一笑,虽然他做世子,这两个弟弟未必真的心服口服,但怎么都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弟好些。四弟可是在父亲面前把他们挤得快没有活路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这两人就一直来找他。他原本真的没有心要争的。 知道谢陌在落霞山,他精心安排了这一切。落霞山是龙兴之地守备森严,无法硬抢,只有用计。为此不惜用上在宫里埋了十五年的内线。可惜,功亏一篑!还差点把她害死。老四还想趁乱杀他,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再不还手,他还真当他是软柿子了。 而谢陌此时还在萧槙怀里痛的哼哼,怕颠到她,马车行进得很慢。之前是萧槙抱着她慢慢骑马,半路遇到慢他一步赶来的马车便抱着她坐了上去。 “痛!”谢陌是顶怕痛的人,方才的迷香还有一定麻痹的效用。如今迷香的药力散了就更痛了。 “回去还要时间,不然我先帮你揉揉身上。”萧槙手里拿着药酒。 “不用,更痛。” “揉散了淤青好得快些。” “不揉,好得慢就好得慢。”谢陌怕痛是名副其实的,所以她宁可等着淤青慢慢散也不要人给她揉。 “长痛不如短痛。”萧槙苦口婆心的劝。 “不!” “可是大军就要开拔了。” “我就在落霞山。” 萧槙摇头,“不行,还是大军里最安全。至少十多万人,藏也好藏一点。方才那个大风筝极难对付,如果在上面往下射火箭,落霞山的殿宇怕是得付之一炬。我得早做准备,这里让人烧了,实在是响响亮亮的打我一个耳光。”再说,让她真把落霞山地势混熟了,还不得脚底抹油开溜啊。 谢陌冷哼一声,敢情岫云宫被烧就是小事一桩了。 萧槙一眼看明白她想什么,“当然不是,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这落霞山被烧,就跟奉先殿被烧差不多了。所以都打到萧关城了,怎么都要打回去。来,我替你揉开。”说完不由分说直接扒开谢陌衣服,看到她白嫩肌肤上满是青紫淤痕,忍不住心头把梁晨诅咒了十八回。 萧槙狠狠心倒了药酒在手心搓热搓散,然后就开始揉。谢陌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外头跟车走的人面面相觑,这是搓药酒么?怎么搓成这样啊? “好了,乖,不哭,马上好了!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气!回头捉到梁晨先让疯马拖着他跑三十里再说别的。” …… “天啊,你别哼哼了,不就是搓药酒么。” “痛啊!我又不像你皮粗肉厚耐打耐摔!”谢陌瑟缩着说。 要不是点了穴道会因为气血不畅酸痛,萧槙真是想把她的穴道连哑穴在内都点了。这么娇气还敢说要去行走江湖。 “好了,已经擦完了,你别哼哼了。” “我遇到你之前一个人在外头也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谢陌嘟囔。 正在帮她掩上衣襟顺道吃点小豆腐的萧槙道,“明明是梁晨害你,怎么又算到我头上,你讲不讲理?” 谢陌闻言一凛,对,她怎么还跟萧槙这样说话。只有面对最亲近的人才可以不讲道理,胡乱撒气。她默默的把萧槙‘帮忙’的手拂开,然后自己艰难的动手系衣扣。 “你手脚不方便,再说你身上哪一寸我没看过摸过。”萧槙嬉皮笑脸的道。 谢陌不理会,心道既然如此你干嘛一副要流哈喇子的样。 萧槙坐过来,搂着她,谢陌挣不脱,便只当靠了个肉垫无所谓地闭上眼。未几,又感觉到他把自己的掩饰轻轻撕掉了。然后脸也贴过来挨着,热乎乎的。 谢陌伸手推过去,被人把手抓住,“你安心睡吧,我什么也不做。”萧槙苦笑,他居然还是靠了梁晨下的迷香才能这么安静的抱着自己媳妇儿。那迷香效力散了,但谢陌吸入挺多,于是安安静静睡了一路。 醒来的时候马车还在缓缓行驶,她依然靠躺在萧槙怀里。可是某人显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胸口绑着的布已经不知所踪了。替换成了一个湖色肚兜,正是谢陌的,她搁在西轩室衣柜里的。某人找了出来压在自己枕头下,有事没事拿出来嗅嗅。这回顺手就带出来了。 萧槙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醒了啊?” “把那些布帛还有衣服还给我。”谢陌虎着脸,她现在身上就只有一件肚兜,然后盖着萧槙的外衣。 “既然穿肚兜,那就别再穿那身衣服了。”萧槙打开车壁的抽屉,取了一套女装出来。 “我不!” 萧槙蹙眉,“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的胸部从一马平川变成了峰峦矗立。” “你简直是无赖!” “两口子,说这话太见外了。”想跟他拉开距离,也不看看他是谁,他好容易把人找着了,能允许她这样。 “我们早已经两清了!” “你说再也不理我了,说过很多次了。陌儿,孤枕难眠的滋味太难受了!”尤其是看得到吃不到。 “宫里那二十多个想必和你很有共同话题。” “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谢陌斜睨他一眼,“我在练《清心咒》,听说过没有,练到太上而忘情境界,活个一百多不成问题。瞧不语大师多长寿,可精神了。”你们这一房都换了三个皇帝了,他还是精神矍铄的。 太上而忘情? “不许再练了。”萧槙沉下脸来,她当半仙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红尘里煎熬。 “你管我!” “你是我媳妇,我当然得管你。为了防止你往半仙路上走,我决定破坏你的修行。”萧槙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你要干什么?” “把五天前没做完的事做完。我就不信这样你还练得了什么清心咒。” 谢陌动也不动,就盯着萧槙,“我的确是打不过你,你大可随心所欲。可如果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那就想错了。” 萧槙叹口气,人果然是不能欠债!如今情势逆转,谢陌成他的债主了。而他,忌惮颇多,的确不能胡来。两人便各据一方坐着。 “我不坐你这车。”临近营门,谢陌方才出声道。 萧槙放下折子,眼睛落到她峰峦起伏的胸部,嘿嘿笑了两声。 “把那布还我。” “我真不知搁哪去了,不如你自个再找找。” 谢陌瞪他一眼,她一路已经把车里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寻到外衣。那缠胸的布帛唯一的可能就是放在他身上了。她能去搜他的身么,答案显然是不能。要不然是扔了?应该不会,那是她贴身绑过的,他肯定不会胡乱扔,给人捡去还得了。如果她去他身上找,他一定说说什么男人本来就是很难控制的,她故意勾引他之类的。 哼,你不还给我,我就没办法了么。谢陌拿起被她拒绝的女装中衣,萧槙给她准备的女装,质地上佳,为了撕开口子硬是把她的牙都弄痛了。还是没能撕得开,只在上头留下几个口水印。 萧槙冷笑。 谢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马车里站起身子,一手抓牢,然后伸脚去踹他。 “还给我!” “还手了啊!”萧槙闪躲着避开她的脚。 “还给我!” “真还手了啊!” 萧槙伸手一拽,谢陌便仆倒在他身上。谢陌两手揪住他的衣服,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拿头一下一下的去撞萧槙的胸口,一脸的凶狠,小兽一般。完全一副我跟你拼了的架势。不就是欺负我不懂武功么!萧槙被她撞得发愣,别说还真有点痛呢。 外头的胡勇等人再次面面相觑,里头的任何动静他们都该非礼勿听的。可是这都到营门口了这么打闹上了可不成,马上就要进军营了。给他们听到无所谓,给旁人听去可不得了。于是狠狠咳嗽了几声,再敲敲车壁,“主子,到军营了,谭帅带人迎出来了。” 等谭记迎到马车前,萧槙拉开车帘,肃然道:“直接出发!”放下车帘却是有几分呲牙咧嘴。 “是!整军出发!”谭记一声令下,大军按次序出发。这已经是最后一拨人了,其他的,前军之前收复了晾马城,支援的中军也已经到达,就剩这后军了。 萧槙的马车也并入人群里,谭记从胡勇等人嘴里问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庆幸他之前哄着皇后说萧关城不太平,她也就老实在军营里呆着了。 马车里,谢陌和萧槙对视,她已经平静下来了,“我出宫不是为了做累赘的。” “梁骁此刻必定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还是呆在我身边安全些。” 谢陌想了下,如今的确是没有别的去处,“那也行,不过我得以‘谢隋’的身份。” 萧槙揉揉头,“好吧。” “还给我。” 萧槙从怀里把她缠胸的布帛拿出来扔过去,谢陌便脱了衣服重新缠上,又把面具戴上。 “我要出去骑马。” “你不是浑身痛,满脑袋都是包么?”萧槙没好气的说。 “没有娇气到那个份上,别人受了伤还在战场拼杀呢。” “歇一天,明天让你出去骑马。放心吧,落霞山的人我都嘱咐好了。军营里的人也只知道你出去办事,差点让梁军劫了受了伤。咱们同车不会有什么对你二哥不好的话传出来。君臣同榻议国事的先例都是有的。” 谢陌挑眉,“都知道你是皇帝了?” “梁晨都知道了,索性也就不隐藏了。你安分呆着,别再吵,我还要看折子。都是六百里加急送来的。”除了这个,萧槙还真不知道怎么令谢陌安安分分在马车里坐着。 谢陌冷笑,‘不是你胡来,我能吵吵么’,然后坐下摸了本闲书出来看。还有车上备的零嘴也都找了出来吃。 过了一阵,吃饱喝足了,便躺下又接着睡。这个马车自然是舒适防震的,而且还有枕头有被子,又宽敞,还能翻两个身。谢陌很嚣张的把萧槙挤到角落里去了,看他敢怒不敢言的就觉得舒心,然后放平四肢躺下。她也不是享不来福,反正她现在的确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呢。这会儿马车行进中,也的确是没有办法跳车的。那不是故意招人眼球么。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光线从车窗照进来了,谢陌伸手想挪挪枕头的位置。怎么这么长啊,而且硬邦邦的,不像是她之前找出来的小抱枕啊。然后手就被抓住了,头上传来萧槙气急败坏的声音,“又不让我碰,那你乱摸个什么劲啊?” 谢陌一个激灵坐起来,原来她枕的是萧槙大腿,而且她顺着往上摸就要摸到他大腿尽头了。再往上可就直捣黄龙了,怪不得他要把她的手抓开。 “你再摸啊,也省得我自己动手了。” 谢陌移开一点,然后再看萧槙没动过,还在被她挤过去的犄角旮旯呢,是她睡着挪了地方。而小抱枕现在正垫在她脚丫下头。 “嘿嘿,你忙完了?”谢陌不好意思的笑笑,把那小抱枕捡回来,被子也叠好,一并塞到车厢壁的储物柜里。 萧槙冷笑一声,他早把批复的奏折从车窗递出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快马送出去几十里了。 “我叫你挤到这里,腿也伸不直,怎么着,替我捏捏?”说完趴在车厢里等着。 “我也浑身疼呢。” “回头我再帮你捏。” 谢陌打开车门,“小六子,皇上叫你进去。”说完自个跑出去坐在车夫旁边透气去了。 背后传来萧槙一声冷笑,然后是被小六子按摩的舒服哼哼声。谢陌看看头不见尾,尾不见头的或骑马或步行的军队,想起萧槙许诺给妞妞置办的嫁妆来。也说要头不见尾,尾不见头的。可问题的关键是,国库里还有银子么?谭记说不定把萧槙内库的钱都掏光了吧。 问起这个,萧槙笑眯眯的回答:“我们出了两抬嫁妆,帮着治了一万亩良田,还给了三万两银票压箱底,嫁公主也不外如此了。对了,顺便告诉你,你攒的私房钱都贴进去了。未来一年的所有收益也捐出来做军资了。” 谢陌没理会,反正那些银子她放在宫里又不会再用到了,而且是给妞妞又不是便宜外人。 晚上是乘夜行军,谢陌让胡勇去问问小虎现在在哪里。得知他被顾双绝带着,晚上也可以在师傅的马车上睡觉便放心了。 “那个大风筝捡到了么?” “捡回来了,军营里的能工巧匠正研究呢。看能不能大量的做出来,回头带你比翼双飞去啊。” 谢陌知道萧槙是在对她进行软攻势,让她重新习惯那些特权享受,闭眼没有理会。 第二日起来,谢陌自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同萧槙说她要出去骑马了。 “一路颠簸,哪及得坐马车舒服?” “君无戏言!”谢陌不再跟他嘻嘻哈哈,只是一脸正色的提醒他昨日是应承过的。 “小六子,给她牵匹马来。”萧槙没好气的说,自找罪受。 谢陌便下车骑马,当然不如坐那辆特制的马车舒服。而且一跑动起来昨天撞得青紫的那些地方又开始痛起来。可是,如她所说,再重新习惯享福,她就可以打消离开的念头了,咬着牙忍忍也就过了。 萧槙在车内看了冷笑,昨天搓药酒,一直哼哼唧唧了半个时辰。今天倒是能干了,忍着痛骑马一句苦都不叫了。 谢陌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不是那晚那样的疾驰,她也就不至于那么不中用了。于是便寻思着跑得离马车远点。她骑在马上四处张望,看到顾双绝的那一队马车离得不远,那还是他们从晾马城带来的马车呢。于是便放慢速度想等着顾双绝的马车过来一起走。 谁知道马却不听她的话,前头有人吹声哨子那马便又跟上了萧槙的马车。 太欺负人了!当她是什么,放出去吹一声口哨就乖乖回来。谢陌的脸气得通红,当然,二皮脸透不出来。可是胡勇看到她气得肩膀都在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见那只小老鹰飞了来,跟萧槙出来的侍卫统领关雄新接了鹰便把上头绑着的字条从窗口递给了皇帝。 萧槙伸手接过去,顺道瞥了一眼谢陌。后者此时自然是不好找他理论了,只好气呼呼的跟着马车走。 小六子把小老鹰抱到身前喂生肉给它吃。这一次郑达留守,他跟着皇帝出来的。谢陌便过去看他喂老鹰,“刚才那声口哨谁吹的?” “娘娘,是、是奴才。”小六子小声说。 谢陌瞪他一眼,知道纠正他的称呼没用,也就闷闷的不出声。过了一阵,见小老鹰又飞走了。 萧槙撩起车帘,谢陌问他,“要不要给我拴根链子在脖子上你好拉着?” “那种有形的东西怎么拴得住你。” 谢陌知道不该在队伍行进途中闹脾气。而且周遭全是皇帝的人,跟她在宫里一个处境,也没处借马去。所以只是闷闷的不说话,也懒得再看一眼萧槙。 过了半晌,萧槙叹口气,“反正是在队伍里也出不了什么事,想去哪就去吧。” 谢陌得了这话便立时掉转马头往顾双绝的马车去。 萧槙见她一点犹豫都没有,脸色铁青的放下车帘。谢陌到了顾双绝车上,老爷子很闲适的在翻医书的,听到有人推门直接进来,就知道是谢陌了。除了她这军营里也没人跟他这么不客气。 “师傅”眼见小虎不在,估计是跟着老人家不好玩,白天便找谢三去了。 “我骑着马,他居然让人吹口哨把我弄回去。他当人家是狗啊?”谢陌靠在顾双绝身上,满脸愤怒。 “这头怎么了?”顾双绝摸摸她头上的包,手放上去才发现除了额头上明显的那个,头上还有几个。 谢陌便把昨天的事讲了。 “你是够倒霉的,回头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吧。至于这个口哨的事吧,会不会他没想那么多,而你想多了?” “他的确没想那么多,反正全天下都是他的奴才。所以做什么根本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的。”最多也就假模假式的收买人心的时候注意一下。 “哪啊,营中都传遍了,皇上礼贤下士亲自去救你,又邀你同车呢。”顾双绝拿出一个瓶子,“头都撞成这样了,估计身上也好不了。这个拿去擦。” “哦。”谢陌接过放到袖袋里。 “秀如说还是想跟着你,为奴为婢都使得。”秀如便是那三个知道谢陌女儿身的人之一。 “她在师傅这里不是挺好么?”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她不喜欢军医处,现在人手也够了。她嘴挺严实的,反正你可能也擦不到背上的淤青,就把她带去吧。” 秀如就在后面车上,十个人挤一辆马车。这还是物以稀为贵,所以军医处的人才有车坐。 谢陌趁中途暂歇的时候问了问她,她表示的确是想跟着谢陌。 “好吧,不过我现在是蹭师傅的车,你还是在后面马车上呆着吧,回头把你的东西搬到我那里就是。” 等到了宿营地,谢陌倒是有了个自己的小帐篷,挨着萧槙的。也有人把她的行囊给她拿来了。反正如果不给她帐篷,她就在顾双绝的帐篷里打地铺。 秀如便欢欢喜喜抱了自己的小包袱跟谢陌走。她着实不喜欢成天对着伤兵,也不打算找个当兵的当男人。跟着谢陌是最好的选择,她是女的,她便给她当丫鬟好了。 萧槙当时正要进帐篷,看到有人跟在谢陌身后便站住了,“这是谁?” “回皇上,这是草民新收的丫鬟。” 丫鬟?萧槙嗤笑一声,还不承认自己娇气。非得要表现她离了他不是活不了,还能活得更好。他不再出声,径自进去。 秀如已经木雕化了,她并不知道谢陌就住皇帝隔壁。 “二、二公子?” “以后会时常看到,不过你下次记得给他行礼就是了。” “是是是。”秀如口吃的道。 谢陌进去在行军床上躺下,浑身骨头都要颠散了。虽然谭记敬老尊贤,但顾双绝的马车防震比萧槙那辆差多了。但是,如果她只是普通人,搞不好还得跟着马车用腿跑。所以,已经不错了。她也不是没走过路。当时带着小虎,雇不到车就只能走,不然她脚底怎么会生茧呢。 晚上秀如出去领饭菜,她不知该去哪领便问谢陌。谢陌懒洋洋的说:“回头有人会送来的。”她也是干了活的,所以不是吃白食的。 “你别畏手畏脚的,胆子大一点,我不是还看到过你把一个想爬上马车的梁军用石头砸下车去了么。” “奴婢那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当时遇上梁军打起来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马车里还有个重伤员,另外两个女孩子吓得抱在一起哆嗦。要不是有那一遭,谢陌肯定是不会要秀如了。她没空照顾一个彻头彻尾的弱女子。 晚饭送来,秀如看着那四菜一汤咽咽口水,她们五个人也就是这个分量的菜了,而且菜色还没这好。看来皇上看重‘二公子’的传言不假,跟着她,有肉吃。 这个想法很诚实的表现了出来,谢陌好笑的说:“吃吧。”皇帝那里也不过六菜一汤,因为他自己说的,让谭记省着点花。也因为养一只打仗的军队实在太费钱了。 “您、您先吃。” “一起吧,这个时候讲那么多做什么。对了秀如,我按月付你二两银子。等到太平了你想离开尽可以离开。”这可是谢府一等大丫鬟的月例,想来应该过得去了。当然,谢府的一等大丫鬟,像玲珑这样的,还有逢年过节的银子,还有一季两套衣裳,还有赏银等等。 V 59 生病 秀如张张嘴,喜出望外的说:“二两?谢谢公子,我爹跟我哥合在一起才挣二两呢。” “你先别高兴,我这人很娇气,毛病很多的。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我可不好伺候。吃饭吧!” 谢陌活动量大,饭量也跟着增大,四菜一汤被她们两人吃了个干干净净,末了秀如收拾了端出去。这屋子里还铺着地毯呢。比十个人一个帐篷可好过多了。她回头打个地铺就可以睡了。 有人敲门,谢陌笑笑,“去开门。”会敲门的不是萧槙,不相干的人也来不了这里,应该是三哥跟五弟安顿好了过来看她。 “四…四哥”小虎看到有外人,机灵的改口。 谢陌告诉秀如,“这是我的结拜兄弟,三哥和五弟。” “三少爷、五少爷”秀如福了一下。 小虎从小当小少爷到现在,谢三却是从来没当过什么少爷,一下子觉得古怪的很,“秀如姑娘,你还是叫我谢三哥就好。” “对啊,以前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秀如是我雇来的,我受了点伤,一个人不好擦药。这样平日里也多一个人帮手。你们不用忌讳,她知道我是女的。” “奴婢去泡茶。” 小虎笑嘻嘻道:“我不喝茶,我喝姐姐的蜂蜜水。” 谢三则关切的问谢陌,“你没事吧?” “在马车里被撞了好多下,其他没什么。我今天都能骑一会儿马了。不用担心!不过,三哥,你调过来我这边好不好?” 谢三点点头,“没问题,只是要跟宁将军说一下。” 宁耘那个混蛋,至今还没露面呢。躲萧槙躲得那叫一个彻底,听说他归在前军,带头打进晾马城的。 “没事,回头我跟他说就是了。明天我去要一辆车,小虎和秀如就跟我坐车。你骑马跟着吧。” “好。” 以前一起上路,谢三早习惯了什么都听谢陌安排,反正小四比他聪明,又不会害他,他只喜欢动刀剑不喜欢动脑子。要说杀梁兵报仇,在晾马城城楼上,还有逃难的路上,一命抵一命,他也杀了不只三十四个了。而且,和小四在一起,还怕没有梁兵杀吗。她就是个招麻烦的体质。 谢陌不知道谢三心底把她归到招麻烦那类去了,只是想着下次再有什么出营的机会一定要带上这一兄一弟,能溜得掉就溜掉。她一个人在外头,反而还没这么危险。没人知道她是谁,也就不会挖空心思的来害她了。 那两人看她一脸倦意,也没什么大事,便告辞了。 谢陌便脱了衣服让秀如给她擦药,可喜秀如在军医处学了一手按摩的绝活,认穴认得相当准。 于是谢陌在她手下很舒服,也很解乏,秀如为了表明她值一个月二两银子,很卖力气。 谢陌迷迷糊糊睡着了。背上那只手渐渐放肆起来,去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谢陌上身只围了白布,下身也只穿了条亵裤。还没擦药呢,秀如说给她按一按再擦。 谢陌睁开眼,背上那只大手不可能是秀如的。更要命的是,那只手还从腰窝那里一直往下滑,妄想滑进她的亵裤。 谢陌抓起枕头朝背后的人身上砸去。那可是镶满了玉石的,打着了也很疼的。这个也是她从前在西轩室里用的。萧槙还说他一个人孤枕难眠的时候就是抱着这个枕头睡的,所以,也就顺手带来了。 “登徒子!流氓!混蛋!”谢陌赤脚跳下床,砸得很解气,一下又一下。 “哎哟——”萧槙夸张的叫,“你的尊臀上不是也青了一块么,我是想给你擦药来着。” 谢陌在车上动不了的时候,萧槙把她检查得很彻底,她的尊臀是被撞青了一块。 “那里我擦得到,再说我雇了个人,不用你!”谢陌脸气得发红,她觉得不对,那股热气透得很舒服,不像戴了面具。一摸果然,萧槙又把她的面具撕了。其实,那些东西是可以直接涂在脸上的,可是谢陌骨子的爱美还是根深蒂固,她怕不好的东西擦在脸上留下什么或者长出什么,便一直都是用的做面具这个方法。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真是来给你擦药的。至于你雇的那个人,一点规矩都不懂,我让小六子先帮你调教调教。”方才他进来,那个叫秀如的,差点尖叫出来,还赶紧拉被子要给谢陌盖上。后来还是想起了他的身份才为难的退出去的,还一脸的担忧。 看来谢陌还是挺会看人,这个女子应该还是不错的。萧槙还特意看了一下,因为之前秀如是看上了‘谢隋’的。现在见她没有这个意思才放心。嗯,有几个女人见到心有好感的人变成了女的,还能不死心的。 “我自己会调教!”让小六子调教,那还是她的人么。 “我有事情跟你说。” “快点说。”谢陌穿了亵衣耷拉着眼皮上床,萧槙就坐在床边,这行军床又不大,搞得她只能侧着身睡。 “别气了,啊!”萧槙的声音里带着诱哄,春风化雨的。 谢陌冷笑一声,装的,把人哄回去了就没有这么温和了。“有什么好气的,反正你对谁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就还是在生气嘛,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要不我现在出去,等下你吹个口哨我就进来?”萧槙俯下身在她耳边说。 “你就跟我说这个啊?”下午谢陌想了一下,是她一时敏感了。萧槙他不从来就是这样的么,指不定他还觉得好玩呢,她去呕那是白白呕坏自己。 萧槙开始也不知道谢陌怎么突然就那么生气了,还是胡勇提醒了才反应过来。小丫头从小就气性大得很。唉,媳妇儿是要哄的,这是他如今的深切体会,所以忙完了就摸过来了。结果一看到穿成那样的谢陌就没忍住,直接把秀如赶了出去,就上下其手起来。谢陌开始没什么反应,结果一反应过来就拿起枕头抽他。别说,打在脸上眼睛是还真有几分痛。 见她拉被子盖上了,眼睛没福利了,萧槙才开始说正事:“知道我被什么事耽误了,所以比约定时辰去晚了一点么?” “不是处置内奸么?” “是,也不是。” “怎么说?”谢陌来了点兴趣,睁开眼问。 “丁刚没有做内奸,他对我是赤胆忠心的。” 谢陌瞪大眼,“那你干嘛把他关囚车里?”顿了一下,“要用反间计?”那也得梁骁肯信啊。 “他会信的,因为丁家确实犯了事。” “什么事?” 萧槙看着谢陌说:“孩子,是丁柔下的手。” “什么?”谢陌一下子坐直身子,眼瞪得溜圆,“我要杀了她!” “好!我会吩咐人动手。” “她是怕我生个儿子出来吧。” “自然是。有了嫡皇子,皇长子自然就没有从前受重视了。她也就没了母以子贵的机会。” “那你跟我说你没查出来?” “当时是没有查出来,我是从梁晨从皇宫逃脱的事入手查到的。梁晨知道了丁柔在旭旭他们三个的衣服上动手脚的事,威胁她协助自己逃脱的。也是不久前才确定的。” 谢陌撇撇嘴,想想就这么赐死她有点不解气,可是再一想,难道她还真的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去捅了丁柔不成。再说,她的儿子养这么大也死了。 “那烨儿又是谁下的手?” 萧槙抹了一把脸,“那真的就是一个意外,他太疲惫,所以才会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摔了一次了,丁柔还学不了乖。非得把孩子逼出事才罢休。” 那也是萧槙的长子,他很是看重的。而且,丁柔是那个孩子的母亲,与他有过那样三年,所以,他今天有些难过也是应该的。 “不,我不是为她难过,那么心狠手辣,因为她,我一共没了三个孩子。我是为了烨儿还有咱们那个没来得及见天日的孩子。” “杜宝林的孩子也是她下手啊。”谢陌想了一下,“你是想问我这样够不够吧?”用丁柔一条命消她心头的怨气。 “是,如果你说不够,丁刚我就不留了,还有丁家人也一并送上路。残害皇嗣,而且是嫡皇嗣,本就是抄家灭族的罪,何况她还通敌。” 谢陌冷笑,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躺下翻身背对萧槙睡下。过来一会儿又问:“那岫云宫失火的事呢?” “这个,你再给我点时间。那件事,还没有实证,我暗地里还在查。我来这趟也是要顺道处理丁刚的事,不然在京城把丁家处决了,万一引得他战场哗变就麻烦了。” “哼!” 丁刚是内奸,也不是内奸。因为丁柔犯下的罪,他与丁家连坐,自然是内奸。可是,这些事他并不知情,至少丁柔放走梁晨的事他不知情。而丁刚是个将才,萧槙惜才,不想阵前斩将,要用他设下反间计。现在就是问她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丁家和丁刚一马了。而真正的内奸想必也知道了,故意不揭出来,是要让他传递假消息吧。 谢陌心头自然不会这样就觉得够了,所以拿背对着萧槙。萧槙坐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叫了秀如进去给谢陌擦药。 秀如已经知道了,她的新主人是离宫出走的皇后。她声音发颤的跟着众人恭送了皇帝陛下,然后进去给皇后擦她擦不到的背上。手有点抖,差点把药瓶子弄翻。 谢陌回头,“不用紧张,我三哥和五弟也都知道我的身份,可他们只当我是谢四,所以我当他们是兄弟。” 秀如是聪明人,她听明白了,于是立马道:“奴婢不知道什么皇后,就知道公子是我的主人。” “嗯,你别被小六子一吓就成了别人埋我身边的耳目。不然,你落不了好的。我的人,只要一心一意为我,皇帝是不会妄动的。” 秀如想想这位皇后一路的事迹,还有她从皇宫跑出来,皇帝不但不怪罪,还跑来找她。而且民间也都知道皇帝宠皇后那是宠到天上去了的。所以,听她的没错。 “可是,听说您……” “毁容了?” “嗯。”秀如看着她那张让女人看了都心动的脸,应了一声。可是,她似乎又觉得谢陌最吸引人的应该不是脸蛋。不然,宫里美人那么多,皇帝哪能对每个都这么放低身架呢。 “那是皇上不好意思跟人说我跑了。” 秀如笑笑,继续给谢陌擦药。心想那倒是,就是平常人媳妇跑了尚且觉得丢脸,何况是皇帝了。 “公子,好了。要不要再按按。” “不了,晚了,你也睡吧。” 因为萧槙的话,谢陌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秀如在打地铺,然后吹熄了烛火。 入夜,下起雨来,倾盘大雨。谢陌想起了被关在囚车里示众的丁将军。今天一路上不知多少士兵对他露出鄙夷的神色,如果不是军纪严明怕是要朝他大打出手了。 他是一个军人,所作所为无愧于这个称号。但是受妹子连累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只要自己不点头,就会被抄家灭族,似乎有些过了。 谢陌起身穿上衣服,秀如醒过来,“公子?” “我出去走走。” “下大雨呢。” “不怕。” 秀如也只好起身,同时出去告诉外头守着的胡勇等人一声。胡勇只叹口气递给她一把大伞,他跟谢陌很长时间了,知道这位要做什么,那是没人能劝得住的。 秀如这会儿有点明白谢陌说她自己并不好伺候的话了。谁会睡得好好儿的,大雨夜要起来走走。不过,既然这位胡大哥都这么说了,她今天才来的,就更没有置喙的余地了。便只有撑起伞陪她出去走走。 萧槙的帐篷还没有熄烛火,听人说了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没了下文。她要是不发泄一通肯定是不行的。 谢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丁刚被置于露天的囚车前。 丁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不无诧异的道:“皇后?”他之前便有些怀疑了,昨天听皇帝说了果然是的。 “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们?”谢陌直接问出出了晾马城之后的事。 “我怕淮王和国舅对皇上不利。” 为了这个?“不是因为要无声无息的害死我么?” “我犯不着这么杀一个女人。皇后,我都快要死的人了,请你告诉我,烨儿是不是你为了报复害的?” “不是,我没你妹子那么狠。你想怎么死?” 丁刚忽然有些哽咽,“皇后,我知道德妃犯了大罪,罪无可赦。可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我丁刚十五从军,将近二十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窝囊的死去。” 看来萧槙是真的把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了,他并没有和丁刚说反间计的事。 “你想马革裹尸而还?” “想,可是我知道不可能。只要您能让皇上放我出囚车,死在对敌的战场上,不用给我收尸,就让野鹰啄我的尸身就好。丁刚会从心底感激您!” 大雨倾盆,所以也看不出丁刚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丁家人呢,你不管了?”谢陌沉声道。 丁刚眼里一亮,“娘娘……” “胡勇!”谢陌喊道。 “在。” “去拿根鞭子来,德妃害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丁刚死得轻巧了。” “是。” 鞭子很快拿来,胡勇递给谢陌,后者把眼一瞪,“我有什么力气抽他?你来,全力抽他五十鞭子,一下都不许少。” “是。” 谢陌又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身后传来鞭子抽在囚车上以及人身上的声音。有巡夜的士兵看到了,眼底露出快意,还殷勤的说:“二公子,您小心脚下。”德妃在宫里害皇后娘娘,所以二公子趁着夜色来泄私愤,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反正人人都想动手抽这个内奸,有人代劳了正好。 萧槙站在营帐门口看着谢陌回来,“快回去换衣服,小心着了风寒。小六子,让人把熬好姜汤端过去。”从谢陌出营帐姜汤就熬上了。 谢陌闷头闷脑的回去,秀如找出衣服给她换了,心里还有些怯怯的。 谢陌笑笑不语,毕竟是刚来的,没有玲珑试着顺手。如果是玲珑,方才肯定还可以帮腔把这出戏唱得更圆。反正剩下的就是萧槙的事了。她已经知道他要怎么做了,丁柔当然得死。但是丁家人可以留着,或许明面上让表哥出面收监斩首,暗地里保下来。然后让丁刚去进行反间计。德妃的事,加上今晚她做的,应该可以让梁骁打消不少疑心。反正他也知道她是谁了。 半夜,谢陌发烧说出胡话来,一直在叫‘孩子’,秀如赶紧的起身去外面叫人。 萧槙很快过来,顾双绝也被冒雨请了来。 “顾老,她没有大碍吧?”谢陌往常每次一病倒就要拖很久的。这里是军营,毕竟没有宫里方便。这么跟着走萧槙有些不放心。 顾双绝打个哈欠,“没事儿,吃了药明天、最多后天就好了。” “顾老,您再看看。她身子骨弱,哪有这么快就好的。” 顾双绝又摸了下脉,“真没事,这十来年阡儿都用我留下的方子在帮她调养,虽然前几年大病一场,但是底子还是打得不错的。这几个月她到处跑,身体比从前娇养着反而好多了。我当年就说交给我带回山上,准保健健康康的。谢相跟夫人又舍不得。”不就是淋点雨么,大惊小怪的。 顾双绝开了方子,小六子去熬了来,萧槙看着秀如喂了。熬药这事还不敢就交给秀如去办。 顾双绝说发了汗就好了。 “小六子,你给她另找个地方睡。还有,丁刚的事,按计划进行,务必要和他说清楚。” “是。” 把人都赶出去,萧槙开始脱衣服,行军床太小了,他索性把谢陌抱到地毯上,枕头也拿下来枕着,又拉了被子给两人盖上。发汗嘛,当然是两个人更快一点。 “孩子…孩子…”谢陌迷糊中呢喃道。 萧槙极力搂紧,劝哄道:“陌儿,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要多少有多少。”从前谢陌一心一意想生孩子,他先是让她喝洗胎药,后来她和那个御厨做手脚怀上了,他又左劝右劝希望她不要,最后实在拗不过她才答应把孩子留下。可到最后也没能保住孩子。 如今,谢陌不要他了,他却是真的很想再跟她生孩子。孩子是联系两个人的纽带,有了孩子才是完满的。有了孩子,谢陌就不会总想跑了。而且也就练不了什么清心咒了。去他的海晏河清,他等不起了。谢陌骂得对,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要是连让老婆安心生孩子都做不到,他还算个男人么。只是,陌儿如今还肯不肯和他生孩子? 萧槙想到这里有点蠢蠢欲动,女人嘛,有了孩子自然就安分了。她难道还挺着肚子到处跑么?肚子大了,她还能装男人? “陌儿,咱们生个孩子吧。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萧槙伸手去解谢陌上身的白布。这个,是下作了一点。可是,最有效不是么。 白布一层层的松开,谢陌还在嘟囔‘孩子,丁柔你杀我孩子,我要杀了你。’ 萧槙作恶的手停住,没脸再继续了。还在发烧呢,而且孩子是谢陌的一个心结,他这么不经她同意就……回头怕是真的把人越推越远了。 白布也差不多全解开了,萧槙去把肚兜找出来给她穿上。这样舒服点,好喘气!至于自己,苦命啊!现在的谢陌抱在怀里跟个小火炉一样,还不自知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这是引火烧身啊。萧槙觉得自己是在极乐与无间之间被拉扯着……忍不住了!谢陌你自找的,不是我欺负病人,反正是要发热,这样热得更快些。 正想为所欲为之际,谢陌却是睁开了眼睛,冷笑一声,“萧槙,你的所作所为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么?” 萧槙如遭雷劈,什么绮念都飞走。半晌才道:“我抱着你睡,帮你发发汗,不然你就要病倒了。”见谢陌不再理会,这才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却是不敢再做其他了。他搞出那么多事,对她不好,害得孩子也没了,他的确是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至少,在谢陌原谅他之前,在没有彻底将后宫肃清之前是不配的。 旁边的营帐都陆续拔营了。谭记摸了摸额头,让先开拔,反正有几万人呢,皇帝总能赶上出发的,却不能全军在这里等着。 昨晚一直没有睡好以至于睡过头的萧槙打理好谢陌和自己,的确是赶上了出发。反正也没剩下什么人了,都是他的人,便直接把昏迷的谢陌抱到了自己马车上。至于秀如和小虎被他打发另坐了一辆车。 顾双绝过来看,得知谢陌还在睡,便蹙了眉头说要深入检查。 “已经不发烧了。”萧槙从车窗伸出脑袋。这个老头子不是宫里的御医,不太买他的帐。而且老头子还是谢阡的师傅,脾气比谢阡还硬呢。好容易看到老头子转身走了,萧槙把车帘放下。再看一眼依旧昏迷的谢陌,萧槙交代了一句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许打扰,然后滑下身子搂着谢陌补眠。 谢陌是直到夕阳西下才睁开眼的,这回比在马车里撞了还要难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身后是温热的肉垫,马车平稳的行驶着。 “水!” 萧槙跟听到天籁似的,赶紧端了温水来喂。他起先一觉醒来,就一直看着谢陌,心头嘀咕怎么还不醒,好容易才看到她眼睛睁开。 “饿了吧,有温热的燕窝粥,一直温着在,我喂你啊。”萧槙的态度小心翼翼的,讨好的意味十足。 谢陌闭着眼,吃完了一碗燕窝粥。 “还要不要?”萧槙温存体贴的问。 谢陌摇摇头,试着动了动手指,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但是,还是得躺在他身上。 “我后悔了!” 萧槙凑近问,“后悔什么?”最好是后悔离宫了。 “后悔我小时候干嘛老往宫里跑,不然也不会跟你这个混世魔王那么熟了。” 萧槙一滞,然后说:“那我还是会向你下手的。所以,你注定是我的。”无他,就冲她的出身,他也会下这个手的。只是那样,他也不会丢了自己的心。可是,也少了许多可以让他笑甚至哭的快乐。 “那就不必搞成今天这样了,我也可以跟贤妃学学。把皇后这个职务当最高女官来做。” 萧槙想了一下,贤妃在他心底压根就不是个女人,她就是个得力的下属。如果他和谢陌的关系变成那样,人生的乐趣就少了一半了。 到了晾马城,依然住军营里。谢陌‘病了’所以一整天都没有露面。也不知道丁刚的事萧槙都办妥了没有。对她淋了场雨就病了两天的事,军营中的统一口径是,‘文人啊,脑子再够用,身体跟不上也没法子’,都成了操练时的反面教材了。 谭记说他的兵不能那么文弱,不然你就得像谢二公子一样,谈笑间就把大事办成了,那你就可以风吹吹就倒,雨淋淋就病。 宁耘想笑,谭记也是话赶话就说到这里了。这要让谢陌知道了,一定把谭记瞪上几眼,然后找一堆歪理出来把他驳得哑口无言。 见谭帅半日没说完,宁耘急了,他本想赶紧汇报了就回自己的前军那边去,这样就遇不到皇帝了。皇帝日理万机也不至于想到要去逮他回来教训。可他到了跟前,皇帝要是知道了,能不让人把他抓到跟前收拾一顿解解气么,也许还能顺道解解乏。 当年被二皇子按在腿上拿戒尺痛揍了一顿后,他就有点怕他了。皇帝舅舅都舍不得打他,爱护得很,就是这个二表哥,前三下痛得他哇哇叫。 关雄新过来,“云将军,皇上召见。”皇帝最近心情顶不好,所有人都格外小心怕自己出错成了撒气的对象。这位‘云将军’此时出现明显可以充当出气筒,所以一听到他到了中军大帐的消息,立马有人报告了萧槙。谭记和皇帝到了晾马城,自然又住到了中军里,这样才便于指挥。上次跟着后军走,那是因为要等着去接皇后的皇帝回来。 宁耘看着关雄新,忍不住担忧,他这回怕是撞刀口上了。 “宁二少,容小的提醒您一句,要是能劝说得了皇后,您还有活路。”关雄新小声道。 宁耘跟关雄新这些人那也是老熟人了,看情形现在明显是皇帝现在正怒气高涨着需要一个出气筒。肯定是跟陌陌又闹上了,舍不得打媳妇,要打他出气。 “皇上现在到了军营,在朝堂上哄文人那套都放下了,宁二少小心点。” 宁耘哀嚎一声,敢情皇帝如今已经入乡随俗把那套斯文面孔都收起来了,如今到了军营崇尚的是武力征服。 进入大帐,宁耘站一边看着,皇帝一身练功服正在打木桩子,出拳踢腿相当的有力,霍霍有声。 他的眼往内室瞄,陌陌应该没在里头,在的话皇帝不会整出这么的动静,在的话皇帝也不会浪费时间打木桩子,肯定找她相亲相爱去了。他听到风声了,谢二公子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比谭帅还红。每每宿营,帐篷就在皇帝左近。现在是皇帝专用的谋士。 又过了一阵,萧槙才停下手来,冷冷的一眼朝宁耘扫过来,后者立马很狗腿的上前递毛巾递水。 “小耘,听说你长进很大啊。这才两年多,你就升到偏将了,不错!朕没看错人!” 受了表扬,宁耘也有点激动,他是有点怕皇帝,那那种怕是敬畏,他还是很服他的。尤其当初正是皇帝慧眼识人让他到军营里历练,这才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所以,这份知遇之恩他铭记于心。他可不想一直当公主母亲的‘招妹’。 可是,他跟陌陌那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当然也不能出卖她。而且看她在宫里强颜欢笑,他心里也是不好过的。他是左右为难啊! 果然皇帝夸了一句,下一句就直接问:“知道皇后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朕?” 宁耘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行了,不用在朕面前追溯你们的友情。哼,谢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朕,你居然也跟他们一伙。” “皇上,臣不是劝着她给谢家写了家书么,想着皇上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的。臣又不能明着告诉皇上,不然不是逼着她跑么。那个时候又没有旁人,万一她半道出点啥事怎么成啊。” “你就不会瞒着她,偷偷告诉朕一声啊?” 宁耘挠头,“臣从小在陌陌……”在皇帝恶狠狠的目光下,宁耘赶紧改口,“在皇后面前就只有被她耍着玩的,臣心里藏不住事。这不是怕万一么。真出了事臣怎么担待得起?知道她一个人领着个半大孩子跑了上千里路,臣差点被吓死。您是不知道谢大哥来了臣心头那个大石落地的感受啊。总算是把那烫手山芋交出去了。”说的都是真话,能取信于人。 “来,陪朕练一场,那些侍卫都不敢真的动手,畏首畏尾的。” 这不还是要揍他么。好在,这是可以还手的。 宁耘也去换了一套练功服,陪皇帝在宽敞的大帐里过招。 真是不留情面,把他当仇人打。皇后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这个青梅竹马,皇帝自然是不爽的,可是用不用下手这么狠啊?简直是往死里打啊。 宁耘擦掉嘴角流出的血,继续揉身扑上。他的功夫有一半是跟着皇帝练出来的。他哥不敢打他,府里宫里的侍卫也都不敢打他,每次较量都让着。他觉得没劲透了,便跑去偷看二皇子练武,被摔打了几年终于成才了。等皇帝尽兴的时候,宁耘已经一瘸一拐外带鼻青脸肿了。 “听着,以后皇后有什么事,你知道必须马上告诉朕,你怎么瞒住她那是你的事。” 还得做探子啊,宁耘苦着脸,“是!” “留下来吃晚饭,你的身份也是时候告诉军营里其他的人了。” 陪皇帝吃饭的时候,终于惹得皇帝表哥不再板着脸了。他本来就鼻青脸肿的,又被涂了青青紫紫的药,脸上一下子精彩纷呈起来。 萧槙看着说道:“你还是别顶着这样一张脸在军营了走来走去了。” 宁耘巴不得可以赖在这里,他现在公布了身份也算是军营里一个名人了。回头人人都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怎么得了。 过了一会儿,小六子进来禀告,说谢陌晚上吃了两碗粥,还吃了不少小菜,吃得挺香的。 萧槙‘嗯’了一声,自从谢陌恢复体力又对他冷淡起来。不,是比之前还冷淡。之前好歹还能当他多年老友一般玩笑,现在就剩客气了。哼,他下半辈子缠定她了。不管用软的还是硬的,或是不软不硬的。总之绝不要跟她相忘于江湖就对了。要是带不走她,他就不走了。 宁耘过来探望谢陌,走路还不太利索,看样子被揍了。谢陌很难得的愧疚了,就像那次宁耘被萧槙用戒尺揍了一顿一样。宁耘这幅形象太、太惨了。给沐阳姑姑看到了得气得拿眼刀杀萧槙。看着宁耘脸上五颜六色的,她很想笑,但这太不厚道了,只有忍着。 “我看皇上的意思,是要跟你耗下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他总不能不回京。放心吧,在你这位二表哥心头,江山才是最重的。” 宁耘蹙眉,“可如今天下最紧要的便是打败梁骁叛军这件事了。朝堂上的事有淮王、有陈相,还有云太师,皇上便是在这里多好些时日也是使得的。” “不要以为朝上有那三人就多稳定,皇帝迟迟不归,那三人中间必定会出事。至于我,实在是不想再回那个牢笼了。如今妞妞已经远嫁魏地,他还能拿谢家来威胁我不成?他这回是打着温柔笑意哄我回转的念头来的,一时也不会使出打晕了带走这么下作的手段。那我就还有法子可想。”要不是被梁骁知晓了身份,她怎么可能此时还安安分分的呆在这军营里,与萧槙咫尺之遥的地方。而且萧槙还故意的借着办苗务的事把哥哥给弄走了,让她求助无门。 师傅也好,段大哥段大嫂也罢,如今都在效力于谭帅麾下。这样的高手用得好了一个可以顶百个,她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让他们带自己离开呢。所以现在,她才只有坐困愁城。 不由得想起了梁晨,又苦笑一下。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样的,世间男儿不都是一个样么。梁晨他就真的言行一致,舍得下万里江山?要知道如今梁骁可是占了先机,而他是梁骁嫡长子。如果江山真的异姓,便极可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那她谢陌岂不是再次沦为别人的战利品。 宁耘离去后,谢陌勉力走出营帐往旁边明黄色的大帐去。如今,某人和谭记推心置腹长谈之后是挂了个御驾亲征的名义,只是对军务一概不干涉而已。他每天的事儿,除了处理六百里加急的文书,倒只剩下了来纠缠自己。 她走到小六子跟前,“小六子,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娘娘,您直接进就可以了。” 进去以后,看前厅没人,谢陌便往内室走。 水汽缭绕中看到萧槙的裸背,当然,谢陌不是头一回看到。 萧槙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她会主动来找自己的样子。谢陌恍然觉得看到了当年的云贵妃似的,侧面颇有几分撩人。 “你都好了?干嘛用这么怪的眼神看我?”萧槙说着直接湿漉漉的从木桶里出来。拿过一旁的毛巾擦干身体再一件件的穿上衣服。活动了一下午当然是洗个澡更舒服。他心头堵得慌,所以没让人在里头伺候。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谢陌进来了。除了她,旁人这个时候进不了他的帐子。转头看到她是用本来面目出现,他心头稍微舒服了些。 “皇上,我想和你谈谈。” ------题外话------ 推荐完结姊妹文《帝皇婿》,甜宠文、治愈系。被本文伤到了可以去看看。 我是林家出身最低微的七姨娘之女,从小习惯了夹起尾巴做人。却不知我从小习惯的人和事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是曾经的兄长,在数年后以帝王的身份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我最初的心动因为他而毁掉,但也给过我无微不至的关照。 我怨过、恨过也逃过。想要逃离我庶出之女的命运,做一回自己的主人。 可是,他不肯放手,强硬的介入我的生命,要成为我的主宰。 商家女的出身,让我如何才能一步一步走上去,与他并肩站在那九重之高? V 60 相持 萧槙颔首,“等我穿好衣服。[]” 谢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向外是谈政事的大厅以及演武场,向左是寝室。她犹豫了一下,向左走了。在后面看着她的萧槙这才继续穿衣服的动作。她要是敢往外走摆出谈判的架势,他就不忍了。 这间寝室自然是比谢陌的大得多,床也大得多,是两张行军床拼起来的。旁边还有会客区,谢陌在椅子上坐下。须臾萧槙穿着寝衣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床上,“来问你哥的情况?”破天荒的主动来找他,只有这个才解释得通。这次找来谢陌的冷淡让萧槙很是受挫。 “不只,还想跟你好好说说我们两个的事。” 萧槙脸色好看了一些,总算肯面对不逃避了。 “你哥那里还没有准信儿,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那是好还是坏啊?”谢陌有些着急。 “不好不坏吧,苗疆各部族势力盘根错节,但是都拜服拥有蛊王的大祭司。不过那个大祭司被老大气得吐血,他的蛊王也受了影响,一时半会儿成不了。” “表哥还能把人气吐血啊?”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他还是天潢贵胄出身。老大是稍微优柔寡断了一点,但对敌人,他不会客气的。不语大师那本书现在就在他手上翻看呢,苗务他比我还上心。想来是一心要出这口气的了。” 谢陌笑笑,想起表哥在晾马城城楼上时,一怒开弓的姿态,还是挺男人的。他只是圣贤书读多了,太过爱民如子取舍之间就有些婆妈了点而已。脸忽然被一只大手捏住,“不许想他!” “知道了,放手啦。”谢陌把他的手扒拉下来。 “好了,说重点,咱俩的事。”萧槙把她拽到床上面对面坐下,中间摆着个小几,上头有几本折子。 “说话,虽然这么坐着也挺有意思的,但我没时间跟你就这么耗着。”过了一会儿,谢陌还没出声,萧槙就伸出手摇晃她。 谢陌看看那几本奏折,知道他是真没时间。 “皇上” 萧槙眉毛立起来,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她要说的话肯定是不中听。于是先出声,“我今儿把话撂在这儿了,谢陌,你要怎么折腾我都由得你。只是你得跟着我回宫去,你得跟我一起过下半生。你得给我生儿育女,然后一起把嫡长子培养成才,以后好接他爹的担子。我万事皆可容你,可前提必须是你在我身边。” 果然还是这么霸道,什么事情只许他做,他说了算,其他人都得配合他的步子。 谢陌正色道:“我怕我没命跟你过下半生,也没命生儿育女。到现在到底谁派人行刺我、又要烧死我都还没查出来呢。我有几条命啊?你这次没当成鳏夫还不满足怎的?你那后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就放了我吧。” 萧槙越过桌子抓住她的手,“从前是我纵容了诸方势力增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肃清后宫让你安逸度日的。” 谢陌摇摇头,“那等后宫安全了,你再找我回去吧。”大战过后,怎么可能还大动干戈。后宫是那么好肃清的? 萧槙失望的说:“就这是你要说的咱俩的事?” 谢陌诚实的说:“我还没活够呢。”在宫里憋屈的过了那么久,如今到了外头见过天宽海阔,她怎么还愿意回去。 萧缜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陌儿,我可以再不碰后宫那些女人,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谢陌看他一眼,“等我老了呢?你生命不止就可以采花不息,我再过几年就没法跟那些刚入宫的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比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萧槙对谢陌把自己看成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之辈暗自恼火。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坐拥世间绝色都不如一个谢陌在怀。 “这事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母后,不是一直把父皇拴得牢牢的。六宫粉黛无颜色啊!那些刚入宫的又青又涩的小丫头哪里比得上她的风情万种。” 谢陌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那枫儿和三弟是打哪钻出来的?这还是我姑姑对后宫严防死守,逼着她们喝洗胎药的结果。不然,你的弟弟妹妹一定更多。” “这……”萧槙有些没话说了,不过还是强调,“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太后都做不到的事,我没这个自信。或者说,我信不过你吧。” 萧槙的手轻轻抚在她腰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方才已经说了,等我年老色衰了你是可以反悔的。可我到时候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说这个了,皇上,京城你就那么放心么?虽然有谭帅全力相护,可这里毕竟是战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不该呆在这里。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二皇子才多大点儿。” “那你跟我回去!” 谢陌摇摇头,“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你们老萧家不是都要儿孙绝情弃爱的么,你没了我这个弱点更加可以做一个圣明君王啊。” 萧槙愕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个,他可从来没跟谢陌提过。他傻了才会和她说这个。 “在落霞山典籍里看到的。” “我不要绝情弃爱!陌儿,我已经没有父皇和母后,不能再没有你了。” 听萧槙提到云太后,又想到方才看到他侧颜时的错觉,顾琰心头软了几分,“之前的事,你也是误会,我不怪你了。毕竟,你失去的是慈爱的双亲。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是,宫里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想过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当年种种,谢陌是真的不想再计较了。算来算去,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她欠他的,还是他欠她的。(.无弹窗广告)至于孩子的事,丁柔已死,丁刚能对战局起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到此为止吧。 出来这半年她见识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人间惨景,也知道了萧槙当政的不易,很多事情就这么过去吧。石壕村中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很多事情,作为一国之君的萧槙也只能从大局出发做出那样的选择。纯从做皇帝的角度来说,她觉得萧槙不错。就是表哥也不可能比他更爱惜人力物力了,而且表哥还少了他身上的一种魄力,不适合为乱世之君。 萧槙冷笑,“那你想怎样?” 想怎样,谢陌的打算是如今烽火狼烟已经烧遍了大半个国家,到处都不安宁。她想买船出海,去找真的谢隋,也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陌儿,你既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跟我回去吧。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认。”萧槙看她沉默,伸手横过小几握住她的手。他也知道这趟出来想让她跟着自己回去实在不易。可着实没想到她已经如此云淡风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样子了。而且懂事得紧,很会为他着想,丁家的事很少配合。 谢陌用力抽回手,“你竟是在拿着这天下大事利害关系要挟我?在你看来,我就该深明大义,委屈求全?” “不是这样的!”萧槙烦躁的站起,不意衣袖将桌上的折子拂落在地。一本落到了谢陌腿上,她捡起来要放回去,却瞥到上头几句话,是告淮王专权的状的。 萧槙道:“淮王乃我兄长,皇后表兄,他的为人你我都清楚……” 谢陌抬起手一脸后怕的道:“别,我可不想再卷进你们兄弟俩的事里去了。这朝堂上的事更是跟我没有关系。”这才叫病急乱投医呢,知道谢家如今他动不了,既然拿表哥来威胁自己了。 萧槙也立马发现不对,谢陌要真因为老大受自己胁迫,他怕是更要气得不行了。 谢陌也站了起来,“看来皇上是真要拿天下大势为难我。不过,这天下是你的,可不是我的。”顿了一下又道:“你耐心是不是快用尽了?准备直接把我弄回去吧?你尽管试试,我是不是还是当初的谢陌。没错,现在梁兵肆虐,我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是,我易容术超群,也不是完全就不能趁乱离去了。” 萧槙手动了动,心头涌起就此把谢陌拿下的打算。后者却拿出了一根笛子,“我并不想让自己人也试试这锁魂魔音的威力,皇上不要逼我。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防身的本事,你大可不必为我的安危担心。” 谢陌一步一步退出去,快要退到内室门口的时候,萧槙暴起,劈手朝她的笛子夺去。她就知道,他会忍不住试一试她其他的防身本事的。亏得段大哥段大嫂给她留下了一本小图册,他们二人费心帮她设计了三招厉害的招数。并不需要用到什么内力,但是却几乎是可以应对任何来袭。这也是因为谢陌和他们二人都有交情,而她的年岁的确又和他们早夭的女儿接近。 他们二人虽然不会以武犯禁,却颇有几分敢与王侯平起平坐的傲骨。段大嫂甚至直接和谢陌说过‘以后不要再活那么窝囊了’。谢陌这些日子在帐中日夜苦练,已经练得脑子不动手脚就会先动了。于是,萧槙便始料未及的被谢陌给制住了。瞧着笛子就在他颈侧一指的地方摆着,他是真的愣住了。 “皇上,我来相劝,是因为我不想当红颜祸水。你滞留于此,谭帅也好,陈相也罢,怕是都会把帐算到我头上。因为,皇帝是没有过错的。我言尽于此,要继续滞留还是回京都由得你。反正我是不回去了!” “你就不想见你爹还有旭旭了?” 谢陌笑笑,“我哥哥得用,妞妞又联姻魏国公府,我爹更是在士林中犹有余威……”所以,谢家不用她背了。 萧槙根本不在意她拿着的那根笛子,就不信谢陌会对他动手。不管是看在过去的情分还是他如今一身系天下安危上,都不会。他方才只是太过吃惊才会被她得手的。可这样的谢陌是比预料的要棘手一些。现在听她这么说,顾不得其他急切的道:“我不是拿谢家人来威胁你!” 谢陌古怪的笑笑,“是不是都没关系了,反正我不回去你如今是不敢屠我满门了。”她当初为了这句话多憋屈啊!以后,她易了容怎么不能回家探亲? “还说不怪我,什么都记着呢。”萧槙苦笑着推开颈侧的笛子,却没再出手了。谢陌如今还有恃无恐的在他面前站着,想必还有别的招数。别忘了顾双绝可是医剑双绝啊。她手头未必没有些得用的迷药之类。 谢陌来这趟,本来也没打算他能够听劝回去。只是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也让他看到对她用强也不好得手。再说了,在军营对她下手,那也得看师傅答不答应啊。他肯定不敢公开自己的皇后身份,而且也不好在此时给‘谢隋’乱安罪名。不然,岂不让人心寒,‘谢隋’可是立了大功的啊。萧槙反正是不能久离京畿的,除非他真打算让位给表哥,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拖到他回京,哪怕他将胡勇等人留下也无碍了。或者,她可以想个法子在那之前离开。 “既然皇后毁容了,那就让她安分呆在坤泰殿吧。我不介意你一直借用我的名头。”谢陌说完,扬长而去。留下站在原地气得发抖半天没能动弹的萧槙。天地良心,她的本意真不是来气他的。可是那些旧事说不计较了,却又难免浮上心头。他不出现在眼前,不纠缠她,她也就真的放下了。 小六子看到谢陌笑吟吟出来,先将面具戴上才出去。不由得纳闷里头发生了什么,不过皇帝没叫,他就没敢进去。直觉皇后心情好了,皇帝的心情怕是就好不了了。 萧槙原本的打算是等这边战事明朗化就带着谢陌回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她带走。却断断没想到谢陌如今变得实在是厉害。从前关在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一国之母,如今真跟那些江湖女子一个做派了。看来是受那个玉罗刹影响太深。而且,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他要怎么才能挽得回她? 谭记过来见皇帝,一时没发现他情绪不对。一径儿说道:“接下来主要是看谢迁那边了。不过既然娘娘能解决魏国公府的事,想来苗疆的事谢迁也应该可以。”言下对谢家兄妹是推崇不已的。 萧槙看他一眼道:“那可不一样,魏国公本身无反意,只是想观望。打消他观望的念头就好了。再说了,是梁晨的计划失败成全了皇后。苗疆可不同,谢迁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虽然有人接应也难办。你还是不要什么都指着他。如今也不必非得等到苗疆事务解决才行。” 谭记这才发现皇帝情绪很低落,暗暗叫苦,这是还没能哄得皇后回心转意呢。这天家两夫妻到底要在他这个大营里呆多久啊?他着实是为此提心吊胆。 “皇上,不知京城里如今如何了?” 萧槙冷冷横他一眼,“朕又没有胡乱指挥,在这里碍着你什么了?京城里淮王坐镇,有太师和陈相辅佐,安稳得很。”这后头一句话与其说是说给谭记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谭记陪着笑脸道:“那臣就放心了,想来军需是不会出现问题的。皇上,末将告退了。” 出了皇帝的营帐,谭记转身往旁边皇后的住处走。他是讨逆大元帅啊,现在却还要管帝后的家事。实在是他们俩的家事也是关乎国运的啊。 谢陌戴了扳指在射箭,她力道不够,这箭是特制的。谭记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发现虽然还射不中红心,但是已经不会再脱靶了,也算进步巨大。可是皇后,你练这个做什么啊?你乖乖的跟着皇帝回宫就阿弥陀佛了。他早不指望‘谢隋’出谋划策了,更不会指望她杀敌。只求他们夫妻早早离了军营。 胡勇站在旁边指点着顾琰,转头看见谭记拱手道:“谭帅您这是……” “末将有话向皇后启奏。”谭记对着转过身来的谢陌躬身道。 谢陌道:“谭帅要说什么我知道,不过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娘娘,不可如此啊!” “皇后娘娘毁了容在坤泰殿里呢。你有话跟皇帝说去。” 眼见都是油盐不进的,谭记没法,只得告退,叹息着出去了。 萧槙收到消息,去落霞山掳人失败后,梁晨被梁骁拿马鞭狠狠抽了一顿,现在还卧床不起呢。因为他隐瞒了谢陌的身份。不过丁刚的事倒是办得很成功。丁刚被谢陌派人在风雨中抽了五十鞭子,无人裹伤,又一直淋雨,引发了之前多年征战导致的旧伤。当然,暗地里顾双绝是给他敷了药的。不然就是真的很危险了。 然后,便有内奸帮他假死还偷龙转凤。现在,人已经到了梁营里。而京城里,也如期传出了德妃被赐死,丁家老小被问斩的消息。德妃是他赐死的,她选择了鸩酒,临死前也从皇兄嘴里知道了整个计划,她的作为不会罪及家人。丁家人如今都在大理寺里,秘密圈禁着。有丁刚之弟正往晾马城而来,会告知兄长家人的确都还活着的消息。 这件事萧槙不是不心痛的,那个江南水乡出来的,温柔婉约的女子,他视作解语花的丁柔,最终竟变成了这样。谢陌说他难辞其咎,后宫的女人也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不得不争。这个,他何尝不明白,他从小生长宫中,见得最多的不就是残酷的后宫争斗么。也难怪她不愿意回宫了,等此战之后他腾出手就好好肃清后宫吧。 梁晨此时正端着药碗在喝药,父亲暴怒,说他如果早点说出来早就不惜代价把谢陌掳到梁营了。现在他掳人失败,他才知道确切消息。还说如果他早些说了,谢陌现在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想一想,皇后被掳,这比淮王被掳更打萧槙的脸多了。骂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是他梁骁的儿子。 真是被抽得好痛啊,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老子打,他一直是最让他骄傲的长子。不过想想,比起那个丁将军,他还算是好的了。至少不至于挨了打,还淋了半宿的雨,然后伤也没人料理。现在人还在生死一线间徘徊。 “叩叩叩”有人敲门。 “进来。” 进来的是梁捷,他径自过来对他说:“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梁晨看他一眼,然后让一旁的丫鬟出去了。 “有话快说,我要休息了。” “就两句话,我说完就走。你不是就想要谢皇后么,我帮你。事成后,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你有办法?萧槙如今可是把她藏在十万大军之中呢。” “对,我有办法。到时候,大哥携美归隐,我辅助爹爹成事,咱们各得其所。” “如果被爹知道,不会同意我带她走的。”父亲只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谢陌的身份,那她,再无活路。 “那就要靠咱们兄弟精诚合作了。” 梁晨看他良久,“一言为定!” 且不说梁捷有什么计划,萧槙此时愁得不行,这天色见晚代表着一天又要过去。他的确是不能在这里久留的,这一点谢陌不提醒他也清楚。所以这一天又毫无进展实在是憋气。如今不但谢家他不能动,就连她身边的谢三和小虎他也不能动。那两个可都是他下旨褒奖过的汇远镖局仅剩的活口了。他敢动,谢陌就敢捅出去。他越想越气不过,起身出了大帐就进了谢陌的帐篷。落在旁边巡逻的兵士眼底,便是皇帝实在是爱重谢家二公子,莫不是又去问策去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有大仗打了? 谢陌已经准备要睡了,看萧槙一路大步进来,皱眉道:“你要做什么?”一边就伸手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笛子。他要进来自然是没人敢拦的,不过这时候过来让谢陌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实在是之前萧槙就意图破坏她练习清心咒来着,在她病中差点都一逞欲望。 “我来和你说道说道。”萧槙心头有块垒,口气自然说不上好。 谢陌比了个手势,“请讲。” 萧槙心头又是一堵,请讲,多么客气!他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吐出,“谢陌,当初我以为你害我进内惩院,又间接害死我父皇母后,我一开始待你是不好,可后来、后来……虽然说不上多好,可已是尽我所能的去忘却,尽力对你好吧?” 这个谢陌没法否认,她点点头,“没错,对一个你以为的仇人你做的算是很好了。可那不还有我谢家得用的缘故么?” “谢家再得用,依着我的性子对仇人能轻易放过?你们家上上下下合起伙欺君,我又是为什么忍下的?” “那、那你想怎样?”想想萧槙睚眦必报的本性,做到那些对他的确是不容易。而且他口口声声提到先皇和云太后,谢陌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要勾起她心底的愧疚,却也不能不愧疚。 “当初我是怎么对你,今天你怎么对我就好了。也算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谢陌想了想道,“可是我没有什么好拿出来气你的人啊。再说我也干不出上半夜下半夜换人的事儿来。而且,我都说不计较了。” 萧槙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当下气红了双颊。他是说任随谢陌怎么折磨他的身心都可以, 谢陌道:“是你自己跑过来说的,我压根没想过这事儿。都说不跟你计较了,我爹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怎么也不能小肚鸡肠了吧。” “那你又不肯跟我回去?” “不跟你计较和不肯回去继续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并不相悖。” 萧槙自然听得出来,她是这几个月把心弄野了。谢陌本就聪慧异常,放开手脚在外做成了几件大事,要让她心甘情愿回去当个束缚颇多的皇后怕是比登天还难。 “陌儿,你就当可怜我,陪我回去吧。别拿那些女人说事儿了,都是我从前昏了头,一面想忘了那些事对你好,一面又不想让你好过,这才搞出那么多事来。以后再不会让你身陷危险了。” 谢陌挠挠头,小声道:“岫云宫你也是用心保护过的。” 又是一刀直插胸口,萧槙无力的夸下了肩膀。 谢陌掩口打了个哈欠,她很困了。可萧槙不走她怎么睡啊。她心底升起警觉,他不是打算不走了吧?看到他进自己帐篷的人不少,他要是不走,二哥的名声可就毁了啊。传出去,会相信只是君臣同榻议国政的能有几个?合着这是过来耍无赖呢? 萧槙原本没想到这条的,这会儿自然也想到了。他笑道:“之前,你生病发烧那次,我不就在你帐篷里过夜了么,这有什么。” 那次是半夜过来的,哪有什么人知晓。 “萧槙,你别这样!放彼此一马,咱们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好么。”谢陌有些无力的道。 “我要过的就是有你陪着的日子。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想要的美人只有你一个!”萧槙说完就过去准备宽衣解带睡下了。对付如今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谢陌,还是无赖招数更好使些。 谢陌深吸口气,然后上前抱了自己的枕头被子,“你喜欢睡这里就睡这里吧,我让给你就是了。” “你要上哪去?” “我去师傅帐篷里打地铺。”谢陌抱着卷成一团的枕头被子道。他不出去,行,她出去就是了。这样总不能有人说‘谢隋’跟皇帝之间有不清白的关系了。至于会不会造成其它的后果,她此时气冲脑门不想管了。堂堂帝君,这么下作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萧槙这样的人,耍无赖也就是这么一下子,要让他一直无赖下去还是有些做不出来。他伸手拽住谢陌的手腕,“打什么地铺,我走就是了。” 萧槙走了,只是走出去的身影略有些颓然。谢陌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到半夜才终于迷糊睡去。次日清晨,她还在补眠之际,宁耘跟着皇帝列席最高层的军事会议,敬陪末座。头一次参与其中,只有听没有说的资格。 在场的诸位高级将领看到他,大多是微微笑着说后生可畏。宁耘只是偏将,本来没资格列席。但他来头大,皇帝的亲表弟,大长公主的爱子。隐瞒身份到军中一刀一枪拼到如今的位置,所以对他列席众人倒也没什么疑问。而他经过几日,脸上的青紫也大多消退了。就是还有残留,有人问起只说是陪皇帝过招留下的便是,这也显得他同皇帝亲近不是。 萧槙即位以来,对军方下的力气相当大,就是为了收服这一干高级将领以及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如今亲自来督战,十来日看下来效果不错。托赖于他所开展的军事讲堂,军队里的人才基本已呈老中青阶梯状分布,不会这一代人老了,就没有可用之将了。这一点是着眼于长远发展,让他很是满意。他此时又变成了朝堂上指点江山的君王,不见昨夜离开谢陌帐篷时的不振了。他说是不干涉谭记的军事决议,但完全不过问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陌睡到自然醒后又到顾双绝那里去帮忙,忙活了一上午才回到自己帐篷准备吃午饭。她现在已经把常见的药草都认齐全了,药性也背熟了。回去看到正晾衣服的秀如,谢陌就想起她昨晚冒出的那个想法来了。 “秀如,我三哥跟五弟都是男的,不太会照顾自己,你得闲就帮他们把衣服也洗一洗。” “公子,已经晾上了。” 谢陌抬头一瞧,可不是,谢三的和小虎的,人家秀如已经洗了给晾上了。 “嗯,行。”谢陌点点头进去。眼瞅着谢三终身有望了,谢陌又想起了起宁耘来。她都十九了,纭纭也快及冠了。两年前她好心要帮他做媒,结果阿萝公主没看上他。呃,也不能说没看上,看上的晚了一点,都到最后离别射柳了她才刮目相看。 前些日子她在魏地还听到岚王跟宁耕打听宁耘呢,这女追男隔层纱,也不能说就没机会了。只是,宁耘从小就说了,要娶个奇女子,绫罗绸缎包裹的木头他不要。两年前,阿萝公主其实还是入了他眼的,不然她也不能乱点这鸳鸯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了,她是不会再胡乱插手了。 萧槙得到消息,那大风筝做得了,便打算拐了谢陌上天去比翼双飞。这个谢陌的确有兴趣。当时她被撞晕了,没看到,不过听胡勇说起觉得很有意思。人在天上飞,那似乎只有高手才能办到。她如今也有机会了。只是,她晕轻功的毛病不知道会不会再犯?不过听胡勇说在那上头比绝顶高手飞得还要平稳,想来是不会的。于是高高兴兴的跟着去了。 看她高兴,萧槙郁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这军营里有一群能干巧匠,头儿呢叫千机子,萧槙便带了谢陌去找他。大风筝做出来了,虽然不多,但也有了十多个。 可是,千机子不肯让萧槙飞! “皇上,这个风筝虽说能上天吧,可是不好掌控,而且危险也大。您是万万不能去的。” 不管怎么说,千机子都是这句话。搞技术的,不太会转圜,认死理。所以,皇帝拿他也没办法。 谢陌道:“我、我能飞吧?” 千机子看眼谢陌,他们能得到这个东西还多亏了谢二公子呢,于是大方的道:“二公子当然可以,只是别飞太高太远,性能还不稳定呢。” 谢陌忙不迭的点头,就听旁边萧槙阴测测的道:“朕不能去飞,你还能自己去?”这么好的逃逸工具,能给她自己去玩儿? 雀跃的神情在谢陌脸上定格,她起先还真没想到这上头去。她哪能自己跑来,把三哥小虎给留下来啊。又听萧槙道:“千机子,这些大风筝没有朕发话,谁都不能用。” “是。” 出去的时候,谢陌便有些郁郁寡欢的。萧槙本意是要哄她开心,便道:“你到天上去了,让我一个人在这仰头望着,心里吓得不行。回头真出了千机子说的那些事,我上哪哭去?咱们还是有难同当吧。” 正打算往外走,遇上一个老熟人,苍鹰将军常元山。 “皇上?臣见过皇上!”常元山在轮椅上躬身。他如今是残疾之身,可是皇帝先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来又为他洗冤,他这一生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就是在内奸没抓出来之前,有人疑到他头上,皇上也是一心信任的。 谢陌也冲常元山打个招呼,“苍鹰将军” “谢公子!”常元山抬抬手。他心头对这个任性的皇后有些不认同,就因为她不肯回宫,搞得皇上也滞留军中。皇上如此英明神武的人,遇上谢皇后便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起来了。如今还要为了哄她开心,做出亲身上天试验这大风筝功效的事儿。好在千机子拎得清,没有让他去冒险。 “你上这干嘛呢?”萧槙问,“难道想让千机子给你把轮椅整整?” “正是。这轮椅光是轮椅也有些浪费。” 萧槙迈步出去,身后的人都道:“恭送皇上!” 谢陌再看一眼常元山的轮椅,也忙跟了出去。她当然察觉了苍鹰将军眼底的意思,这也是一个认为她应该委曲求全,回宫愉悦君王身心的。 谢陌追上萧槙,“那内奸,就这么放着,让他传假消息么?” “是啊,什么比这样一个人更有用呢。” “梁骁居然没有把我的身份公布出来,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总不能是为我考虑吧。” “管他想做什么,咱们赶紧的回京去,他拿你就没办法了。”这个萧槙也想过,他起先以为梁骁会把这个事抖搂出来,会引起什么后果他都想过了。还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呢。可是梁骁这样,肯定是有其他的企图。为了不让他企图得逞,就得早点把陌儿带回去。 “你快些回宫,我也尽快离开军营就是了。回头你放出风声说谢隋跟你进京了,我那边自然就不会有人关注,也不会给你拖后腿了。” 面对谢陌的冥顽不灵,萧槙冷哼一声,负手离去。 其实梁骁的打算很简单,他现在说破天,绝大多数人肯定也认为他在胡说八道。皇后好好儿的在坤泰殿呢,怎么会到大军之中。会信的只是那些原本对皇后近况就有些怀疑的人,譬如云太师。但是这样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只有像梁捷说的,把人抓住了,才能够大做文章。 梁捷和梁晨说的事,自然没有瞒他这个父亲。反正让父亲知道大哥为了个女人就不管不顾,人抓到了父亲把谢皇后利用个彻底,大哥对父亲自然不会像此时这般。他什么目的都达到了。 而梁晨,他是没有别的办法,上一次落霞山掳人,损失了不少他的心腹。他一个人自然是做不成这个事的,但是火中取粟,利用老四把谢陌弄出来,然后他再使手段甩掉他还是不难的。 父子兄弟三人对此事,各有各的盘算。 时间一天一天的拖着,眼看大战又是一触即发,萧槙和谢陌之间依然毫无进展。原本他是打算这一仗往前推进,局势开始明朗就带着谢陌回去的。毕竟,皇宫里也不能长期没有主人。淮王监国虽然名正言顺,但时日久了云太师和陈相未必还会那么服从。陈相已经一连随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来了两封信催萧槙尽快回返了。 而谢陌则暗地里做出了几张惟妙惟肖的面具,打算趁乱离开。她都不在军营了,萧槙自然不会久留。或是派人暗地里去搜查她的下落,但他自己却不可能一直在军营里等着。 V 61 被擒 谢陌把顾双绝的医术了七七八八,心满意足的问,“师傅,收我做记名弟子不丢人吧?” “我的弟子,哪怕是记名弟子,那都是两样齐头并进的。[.超多好看小说]只有你,就只有一样。”顾双绝故作不满道。开始看谢陌学那三招学得像模像样的,他便也着手开始教她剑术。可惜,毕竟是晚了些,徒劳无功。 “反正我又学了个可以谋生的本事,以后我可以去医馆坐诊。至不济,也能像我哥那样,到处去义诊吧。我骑着一头小毛驴,后面放着药,走村串户,施医赠药。这日子美吧?” 顾双绝拈着胡子说:“美,真美!可是啊,你真当皇帝能由得你啊?” “反正后宫的日子我过不了。这一点无法妥协。” 萧槙郁闷之余,出营地去散心。当然,他把谢陌也捎带上了。越是逼近不得不离去的日子,他就越是要将谢陌放在自己跟前。 走了一路看到的都是太平景象,谢陌道:“皇上,这是不是地方官故意给你看的啊?一路到魏地到梁地,我可是看到不少流民啊。”虽然朝廷已经收复了这些地方,可也没有这么快就让人安居乐业的吧。 萧槙出京的时候是微服,也看到了不少流民。这路上这么平顺,的确应当是地方官员搞了鬼。谭记怕他出什么意外,给他带了两百士兵,这就声势浩大了。 “怎么?皇后想微服私访,探寻民情?” “想倒是想,但显然不现实。”此时此刻,哪是萧槙会做这种事的时候。现在大战在即,他的作风也只会是抓大放小,举重若轻。 萧槙这里不打算管太多细务,没成想却遇上拦车驾为民请命的了。 “皇上,请您看一看您的子民,那些从战乱区逃到这里祈求庇护的人。他们被官府驱赶到山坳里,很多人都缺吃少穿,还有不少人带着病痛。只为了要把官道上清理干净好让您通行。这就是您的爱民如子么?” 穿越了地方官员封锁直接到了车驾前的当然不是等闲人物,谢陌坐在马上看着略显激动的女子。 久违了啊,水清幽!就说听闻一个疫情都要去义诊的人,怎么这么大事找不到她的踪迹。这会儿不就钻出来为被驱赶的流民鸣不平来了。要不是二人的易容术源出一脉,谢陌也没有这么容易把她认出来。 显然,水清幽也认出她来了,眼里顿时大亮,想要朝她走过来。结果被胡勇等人给拦住了。 “胡侍卫,我就同小谢说两句话。” 听她一下子变了声音,胡勇纳闷的回头看谢陌一眼,这又是您熟人啊? 萧槙此时才出声,“是谁敢拦了朕的马车大喊大叫啊?” “民女水清幽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水清幽就地跪倒。 萧槙挑眉,“哦,是你啊。遇上什么事了?过来说话。” 水清幽走了过来,也撕掉面具,许多侍卫也露出‘原来是水姑娘’的表情来。当初水清幽住在坤泰殿,跟这些侍卫时常的切磋,也是很熟悉的。 “不是民女遇上事了,是民女义诊遇到一群可怜的流民。要是再被押在那山坳里,就有老人和孩子要冻死饿死了。” 萧槙眼一眯,“来人,去问问当地官员,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传旨给各地督抚大员,让他们做好流民安置的事。饿死冻死的人数计入今年的官员考评中去。朕会派钦差督查此事。” “是。” “皇上英明!”水清幽赞道。 萧槙扫她一眼没有理会。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谢陌坐在马背上问道。 “民女带了谷中几名大夫出来义诊,正好遇到这事,就大着胆子来惊驾了。望皇上赎罪!”水清幽把头磕到底。 “你这也算是为民请命,再说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受惊的。算了!” “你要往哪去?”谢陌问道。 水清幽看向谢陌,“既然皇上让地方官员安置流民,自然是要用到大夫的,我就准备到那里去。” 谢陌遇到水清幽还是挺欢喜的,再加上段大嫂的关系,两人比从前更亲近了,于是说:“那一道走吧,我也去瞧瞧。你家那些大夫呢?” “在客栈呢,没敢把他们也往这里带,一路闯进来挺不容易的。”水清幽赧然的笑。有侍卫把马让给了她,她就和谢陌一起并肩骑着,聊一些别后的话题。 “你这日子太好了,天下之大,哪都去得。”谢陌羡慕的说。 “你不是也终于从宫里跑出来了么。这是要让逮回去了?” “不,我不回宫,后宫太不安全了。要不是段大嫂顺手救了我,明年清明你就可以一杯清酒遥祭我了。” “呸,你个乌鸦嘴!” 萧槙也是怒目看向谢陌,说什么呢。 谢陌拉拉水清幽,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远一点,省得说什么萧槙都听得到。萧槙并没有阻拦,由得她拉了朋友落后马车去聊天去。看望流民什么的,他既然到了附近,也是可以去瞧一瞧的。 “我离开皇宫的时候,看你都没什么生命力了。现在看到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 “那是,在外头喘气都喘得匀些。” 半道,神谷此次一同前来的几个大夫过来汇合。萧槙派去山坳里的人也回来禀告,一切正如水清幽所言,那些流民都是被赶到那里,外头被府衙的兵守着不让出来,这么冷的天就露天呆着。现在已经在一拨拨的安置了老弱病残先出来搭了棚子给他们住,然后是青壮年。一行人远远的看到施粥场也开始冒烟了。 正与再往前,便有人出来恭请萧槙稍待了。那些流民里头会不会有隐患不好说,就是没有梁地细作混在里头,他们身上有没有带病也难保啊。皇帝千金之躯,自然不能轻易涉险。于是当地新提拔起来的官员便在里头挑选了十二名称得上比较有人望的先让大夫检查过,然后带到皇帝跟前问话。 水清幽和神谷大夫以及当地被征集来的大夫便各自背着药箱准备去干活了。谢陌也蠢蠢欲动,可惜被萧槙一个冷眼制止了。水清幽笑道:“小谢,你身体一向比较弱,就呆在这里吧。回头我忙完了咱们再接着聊。” 谢陌不得已点头,“好吧,今晚我不回军营,咱们联床夜话。”小水都出现了,这样她就又多了一条离开的门路啊。 一时皇帝接见耆老,大夫们救治病患,施医赠药,粥场更是热火朝天,让流民都吃上了吃饭。等到一切平息的时候,无数流民远远跪着,山呼万岁。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所,立命之地。萧槙已经指派了官员负责后续事宜,既然管了自然是要管到底的。 当晚,不但谢陌没有回军营,萧槙也没有。他们都住在了当地府衙。 “还是得皇上一句话才成。不然小民百姓叫破了天去也没人管。”水清幽感慨。 谢陌撂下萧槙正和水清幽,谢三、小虎一起烫火锅吃。闻言道:“那也得事情直达天听才成,很多事情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谢三很欣赏水清幽,谢陌看那模样暗叫一声糟。不是她埋汰自己结拜兄长,觉得他配不上水清幽。水清幽那样的女人,她不嫌弃病人满身脓疮,对高门贵戚一身傲骨,但不是谢三能拿得下来的。 秀如这一段时间,从生活上处处关照谢三小虎,谢陌基本已经肯定她对谢三是有那么点意思的了。可是,谢三一直很守礼,看不出来。如今看他对水清幽这股殷勤,谢陌觉得坏了。 不过,水清幽这样的女人,搁谁谁不爱啊。她要是普通女人,当初自家那精明强干的嫂子能怕她和哥哥多接触么。 于是,吃完饭散了,谢陌和水清幽在府衙的花园里散步时就问了,“小水,你好像比我大一些吧,怎么还是一个人啊?” 听了谢陌的话,水清幽露出了赧然的神色。 谢陌惊讶的道:“你这是找到那个人了?在哪里,是不是就在那几个神谷大夫之中?”她好像是晃眼看到一个眼生的俊秀年轻人来着。 水清幽点了点头。 谢陌好奇极了,能打动水清幽的不是一般人吧。谢陌便兴致勃勃的要去见水清幽的心上人。今晚神谷的人被萧槙嘉奖了一番,因为谢陌要拉着水清幽叙旧的缘故,也都被留在了这里。 萧槙此时正在一边的书房里发火,“怎么什么事都有他啊,就不能消停点,朕已经一再忍让了,他还要怎样?”当年他怎么都查不出来的苍鹰将军含冤的事,原来跟云家有关系。是云太师为了保护一个本家侄子把责任推到了常元山头上。如今,云系的人马还在军中倾轧常家父子。若不是有人仗义执言把事捅到他这里来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面对皇帝的怒火,在场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回京以后再说。”最后萧槙挥挥手往住处走。回到住处,看隔壁谢陌的房间黑黢黢的便道:“她这是已经睡下了,还是还没回来呢?”闻说还在水清幽处,不由哼了一声,“去提醒皇后一声,早些歇息,遇到故人就兴奋得没边儿了。” 结果叩了半天门也没人应,胡勇觉得不好破门而如,里头根本就没人,是两个人偶靠在榻的一边,另一边还有一个高大些的人偶。他们在窗户上看到的一直是人偶的影子。水清幽和谢陌不见了!还有之前同她们一处的那个人。 胡勇倒吸一口气,然后让人回去告诉皇帝,自己在屋里查了一遍,这里是府衙,这屋里也没有密道、地道,只能是从窗户走的了。 看守府衙门的大内侍卫赌咒发誓没有人出来过,萧槙为防万一,都是把身边的高手放在这些位置。防备不比宫里差,要说是段远或者玉罗刹,他们完全无法察觉也就罢了,可是水清幽的本事,到不了那个境界。 “找,挖地三尺也把人给朕找出来。神谷那几个大夫,马上抓来拷问。问清楚,另一个当时在屋里的人是谁。”萧槙这回真的是暴怒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又丢了。 士兵和侍卫一通翻找,在假山里将昏迷的水清幽找到了。这里居然有一条密道! “好你个水清幽,陌儿视你为挚友所以没有防备,朕也念你一心为国为民,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要不是你师傅救过陌儿的命,朕现在就灭了你的神谷!” 水清幽脸色参白,听到这个威胁赶紧道:“皇上,民女为人所骗,害得皇后身陷险境。民女罪该万死!” 胡勇已经带着人顺着密道追去,萧槙忍住心头怒火道:“说,怎么回事儿?” 经过各方资料的综合,最后萧槙缕出了这么一个阴谋:水清幽那个心上人,是她数年前外出结识的。这几年也几度相遇,了解渐深。不过两人确定关系却是在最近。如谢陌所说,那个人能打动水清幽,自然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要命的是,萧槙通过分析,还有细作系统传来的消息,结合水清幽的说辞,猜测此人多半是梁骁那个少为人知的第四子——梁捷。 这下,问题大了! 谢陌幽幽醒转的时候身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她装着没有醒,听了几句也猜出了目前的处境。天啊,她居然被梁骁的私生子给掳走了。回头梁骁用她来威胁萧槙,更有甚者,干脆把她吊在城楼上阻止征讨大军攻城,要怎么办?难道到时候谭记敢不顾她的生死下令攻城么?难道要萧槙亲自动手射死她么? 落到梁家人手上,被利用完了还能有活路么?现在只能指望梁捷出不了萧关城了。(.无弹窗广告) 梁捷确实没能出了萧关城,萧槙用烽火传讯各城池,最高级别的警戒。他无法像来时那样混出去了。他其实原本还挺舍不得水清幽想一并带走的,可惜水清幽似乎有抗药性,在要进密道的时候就要醒来,便只得将她打晕扔在了假山里。梁捷倒是真心的喜欢水清幽,所以并没有伤害她。这一次他这么有把握的和梁晨做交易,便是因为知道水清幽和谢陌之前的朋友关系。从出去行医再次遇上水清幽,到两人一路同行,最终确定关系。后来发现流民被官兵驱赶到山坳,拖延时间让谢陌等人不能回军营于是住到府衙,这些都是他计划中的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能顺利。只要能出得了萧关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王子,出不去啊!官兵一寸寸的找,咱们躲在城里迟早被发现的。” “先回苗疆。”回苗疆绑架皇后的效用暂时就发挥不出来,但是,还是先把小命保住要紧。 可是回苗疆的路还是被封锁着,但是回苗疆比闯萧关出晾马城再回营容易。于是,被易容为老妪的谢陌被水葬了。点了穴道包括哑穴放在筏子上,身子周遭铺满了鲜花,还有一群人在岸边给她唱丧歌,梁捷一直领头唱着。 谢陌哀嚎,她得多倒霉才没死就被葬了啊。梁捷这样的孝子,她不要!载着谢陌的筏子就这么漂走了,谢陌祈祷:别翻啊,千万别翻,翻了就喂鱼了。 梁捷自然也不会让她喂鱼,他们送了葬,立即改装骑马到了下游又把谢陌弄上了马车,直奔苗疆而去。谢陌坐在马车里,她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方才水葬被弄湿了。她的笛子什么的也被搜走了,还中了软筋散,完全无从反抗。唉,她得多倒霉才逃出了火葬又落了个水葬啊。 连三哥都知道,一日她是皇后她就逃离不了宫廷。她却还一径的天真,以后可以有行游天下的自在日子过。唉,都不需要必须是这个身份,只要她是萧槙心尖上那个人,就和麻烦结缘了。她一旦落于人手,将会带来的危害也是非常之大的。 她谢陌,从小生长相府,会走路的时候就在皇宫大内溜达了。又一直身处夺嫡漩涡,大婚后也没一日有完全舒心日子过。居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谢陌知道是往苗疆去则是松了一口大气,至少悬在头上的剑还没有出鞘。她生平没这么害怕过,万一真的被梁骁绑在城楼上吊着,那可真的是谁都救不了她了。萧槙也不可能为了她就下令不攻城了。她就真的只有为国捐躯了。 半个时辰后,有一队人马追来,有人下马察看后禀告,“皇上,车辙印很新,可以判断过去不久,但无法确切知道。因为已经被别的痕迹碾压过。” “这里是往苗疆去的必经之路吧?” “是,但这里也可以通向其他地方。” “直接去苗疆,其他各路地方通知地方官府留意便是。”此时,当然是回老巢最安全了。 “是。” 关雄新忍不住再次劝道:“皇上,您回京吧,末将等一定将皇后娘娘毫发无伤的救回来。” “朕知道应该这样做,可是朕做不到。”萧槙沉声说完,然后一提马缰,当先往苗疆的方向而去。关雄新等人无奈,只得策马追上。 此时,谢陌已经坐在飞驰的船里。她把方才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通,猜到了个大概。 “梁捷,你喜欢水清幽吧?”要不然出了这样的事,不应该还留她一命。这是方才梁捷自己告诉谢陌的,他没有伤害水清幽。 “是又怎么样,我不会像大哥那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 “你应该庆幸他不是枭雄似的人物才是,不然哪有你出头的机会。” 梁捷傲然一笑,“我苗疆出了十万苗兵,将来的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 “汉人是苗人的成百上千倍吧。他能不顾汉人沿袭了千年的传统让你上位当太子?你现在已经是苗疆王子了,至多将来你老爹封你个南疆王,世袭罔替。可是,说是世袭罔替,至多传到你儿子,最多你孙子不得了了。皇位上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这一支铲除了的。想一想十万苗兵啊,还有你当了南疆王,肯定还要扩充地盘扩招人马的。这是多大的不稳定因素啊。没有皇帝容得下你的。” “你说的我未尝没有想过。” 谢陌一路都很合作,所以梁捷既没有点她的穴道,也没有点哑穴。她这会儿正庆幸自己不晕船呢,便兴致勃勃的畅所欲言起来。如今,船中一个小几,上头是磁石所造,一应东西都被吸在上头。两个人围炉对坐,不时交谈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至交好友呢。 “嗯,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把三个哥哥全杀了然后上位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然怎么轮得到你。你大哥是嫡出,而且为了梁家的大业做了两年人质。这个你比不了。就是你二哥三哥是庶出的,但人家好歹在族谱上啊,你在么?你娘既然喜欢汉人,难道没有请人教你汉人的东西?”谢陌很惊讶的看向梁捷。 面对谢陌的揭短,后者不怒反笑,“谢皇后,你果然是舌灿莲花。但你说得对,撕下了遮羞布,我就是这么想的,他们三个都没了,那当然只剩下我了。这话出我口,入你耳,我不会认的。” “扑哧”谢陌笑出声来,“他们三个不在了就轮到你了?你做梦呢吧。你老爹才五十,他女人一大堆,他还可以生一堆儿子呢。除非到时候你娘能被封做正宫皇后,你就能占个嫡长的名义。当然,梁晨的母亲才该是正宫,她不能生了。没关系,她可以过继。或者,以后再出个小皇后,生个小皇子,哪怕等梁骁死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呢,那位次也在你之前。当然,或许你不等人给你,你自己伸手拿。但是,除了苗兵,其他你老子的人你招呼的动么?他们又肯给杀兄弑父的人卖命么?而且就算你都做成了吧,汉人对于被异族统治,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华禹国土广袤,此起彼伏的反抗会让你睡不了一个囫囵觉。你的龙椅压根别想坐踏实了。” 面对谢陌的滔滔不绝,梁捷眼里波澜不兴,不过谢陌看到他端茶杯的手紧了些。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给他人做嫁衣裳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谁说苗人就不能统治汉人,一二十年也许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可以血腥镇压。但是时日久了,新一代的人成长起来,他们没有经历过易代之痛,他们在我的治下成长,当我的官,会日渐变成顺民的。你们汉人所谓的气节,也不过如此了。” 谢陌抿了下嘴,这个,倒不是不可能。梁老四不太好对付。 “至于你说的,我那些兄弟,这个你也别替我担心了。我是喜欢水清幽,可是如今觉得,她身上那种清尘出世不是我这种人需要的。你才是适合站在万人中央的女人。大哥居然想携你归隐,那可真是大大的浪费。你放心,父亲利用完了你,我会保下你的命。若是你肯跟我合作……” 谢陌言笑晏晏的站了起来,“你能许我什么?我已经是皇后了,我的夫婿顶天立地,我都不屑拿你跟他比。你这样的人,也配得到我的辅佐?我没有武功,所以就该被你们抓来抓去,任意利用么?”话音未落,她已从船上跳了下去,只留下一朵没压好的大浪花。 “想水遁,没那么容易。”其实他是高看谢陌了,谢陌的水性一点都不好。要不然她自以为是谢幕的一跳,一定会好好的把浪花压住,完美退场的。 立时,河里跟下饺子似的,包括梁捷在内,跳了十多人下水去找谢陌,只是都没有找到。梁捷露出水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难道她的水性真的好到在这么多人眼皮下就能逃脱的地步。那至少水面上要留下一条逃生的线路吧。人又不是鱼,可以一直憋着气在水下活动。 他心里一动,重新入水,往船底而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了藏身的谢陌。嘴里在扑哧扑哧的冒泡泡,手却牢牢抓住了船底的一个环儿。原来不是想逃,是想求死。 上船以后,谢陌被按在他腿上,胃让大力的顶着,然后逼出了吃下去的半肚子水。 “怎么又没死?”躺在船舱里,谢陌嘟囔道。 “据说圣天子有百灵庇护,大概天命皇后也差不多吧。你就省省力气,别折腾自己了。”梁捷说完兜头兜脑扔过来几件衣服。他可是听说过的,这位谢皇后是千金贵女,受不了这些折腾,一个不好就要病上许久。 “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谢陌瞪着他。这个家伙,她之前说了那么一大通,居然都没能乱了他的心神,让他来不及救援。 “我出去了,你又寻死怎么办?” “你要是留下来,我肯定不能换衣服,我得了风寒,这一路上你就有得受了。” 梁捷只得起身出去,谢陌把门窗都闩好这才开始脱衣服,刚脱了只袖子,就听到外头梁捷喊:“谢陌——” “干什么?” “叫一下,确认你没干傻事。我告诉你如果用腰带吊死,那舌头都会吐出来,好丑的。要碰柱子,那会碰出满脸的血和脑浆。听说你极爱美啊,应该不想死得那么丑吧。” 谢陌不理他,继续脱衣服,刚脱了一件,外头又叫‘谢陌——’喊魂呐,之前就是这个家伙带头给她送葬唱丧歌来着。 谢陌索性大声唱起歌来,省得外头那个家伙锲而不舍的喊她。一首歌唱完,也换好了衣服,谢陌四平八稳的坐下道:“梁捷,进来伺候!” 门被推开,梁捷道:“我可不是你身边的小太监,你这女人真是有意思。难怪我那眼高于顶的大哥如此看重你。如今连我也……”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承蒙你们兄弟看得起?快点传膳,本宫饿坏了,在水里很费力气啊。” 饭菜端来,谢陌大快朵颐,梁捷奇道:“你不怕我下毒啊?” 谢陌咽下饭菜,又喝了一口汤,抽空答道:“我可是你最重要的人质,你敢让我毒发身亡么?” 吃过饭谢陌百无聊赖,只有和衣睡下。看梁捷是很自负的人,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下作心思。要不然,就算咬舌头很痛,她也只有试试了。 这个家伙眼底野心勃勃,他是真的想建立苗人的朝廷。不知道哥哥在苗疆忙活得怎么样。既然一时死不成,不被逼到绝境她也没有勇气死第二次了。那就先这样吧,见招拆招。到了苗疆,还有哥哥和段大哥段大嫂呢,事情尚有可为。而且,萧槙也不会让她就这么落入敌手的。 谢阡的苗务办得还是有经心的,因此收到萧槙传过来的消息说谢陌被梁捷挟持正往苗疆,他立即作出了部署。配合萧槙将梁捷拦在了苗疆的瘴气之外,不然等真入了苗疆,要在地头蛇手上救出谢陌那就难了。 一场激战过后,谢陌被梁捷用剑架在脖子上。两人此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那下头就是波涛汹涌的澜沧江了。 段远和玉罗刹也来了,他们原本对谢陌就上心,更何况这件事还跟水清幽有关。今天出把力也是争取将功折她的罪。就算水清幽也属于被欺骗的,但皇帝未必肯这么想。 谢陌看到段大嫂盯着自己,心头自然是想到她留给自己的小册子。上头也有针对这样的情况的化解。只是玉罗刹不知道分开以后谢陌练得怎样,所以不敢贸然暗示她而已。不然,就成了弄巧成拙了。那剑可就在她脖子上呢,一个不好,万一谢陌撞到剑刃上去了,即使时候将梁捷千刀万剐又能如何。要不是投鼠忌器,她还段远也不至于站在这里不敢动了。 不过,谢陌倒是觉得可以一试。不然,岂不成了僵局。正待有所行动,就见到萧槙朝自己用力摆手,然后道:“梁捷,只要皇后平安无事,朕保证放你安全离去。君无戏言,朕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出尔反尔!”他也不想谢陌冒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和她的安危比起来,抓不抓得住梁捷就无关紧要了。 谢阡解决了对手也提着剑过来,见状焦急的看向妹妹。此事他对萧槙是心头有怨的,一次两次的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不过对他此际的态度还算满意。于是开口道:“妹妹别怕,皇上言出必践,想来王子不会拎不清。” “嗯,我不怕。”谢陌朗声回答。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会儿她心头还真的不怎么怕。而且,有萧槙这个态度,梁捷如果脑壳没有坏掉,也该放了自己才是。此时杀了梁捷,苗疆和朝廷就真成了死仇。而放梁捷回去,让他们兄弟祸起萧墙,这才是对大局最有利的。 果然,梁捷思忖了一会儿,拿开剑将谢陌往前一推,便纵身跳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很响的一声水声。 谢陌朗朗跄跄的向前扑去,萧槙几大步过来将她接住,“陌儿,你还好吧?” “还行。” “追下去看看,怕他给皇后下了什么恶毒玩意儿。”这悬崖虽然高,但梁捷显然不是想轻生。他在苗疆长大,想来是有法子逃生。虽然很想杀此人泄愤,不过萧槙也想到了谢陌想到的两点。让人追,就是为了以防他对谢陌做了什么而已。他说的平安无事自然是包括了没中什么稀奇古怪的蛊毒在里头的。 “大哥,你快替陌儿看看,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萧槙转头对谢阡说道。 “皇上,先回去再说吧。如果是蛊毒,臣不算专精。”谢陌外表看来无碍,不过两人都有些担心梁捷会不会给谢陌下了蛊毒。 路上谢阡就问了谢陌,不过她自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但是这显然做不得准。想一想也许中了蛊,谢陌便有些不自在。当初段远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都被小小的蛊虫折磨得不成人样啊。她有些脚软啊! “别怕,哥哥在苗疆这么久,也招揽了不少苗疆的能人异士的。回去让他们替你看看,没有最好。就是有,应该也是可以解的。这会儿就别自己吓自己了。”谢阡说得笃定,其实心头也有些没底。梁捷可是苗疆的王子,他要是真下了蛊毒,恐怕就不是那么好解的了。 结果、结果还真的是中了蛊毒了!还在半路上谢陌忽然惨叫一声就蹲了下去。萧槙赶紧将她打横抱起,加快脚步。谢阡在前头领路,众人回到了之前住的寨子。一个叫罔布的苗医被被找了来,隔着帐子给谢陌号脉。 遵医嘱,玉罗刹作为唯一的女子进帐子看了一下谢陌的胸口,用指力下压,上头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红点。其实方才谢陌惨叫,众人便知道不好了。想来是之前蛊虫有梁捷压制,如今离了他,便发作了起来。然后又见到罔布面色凝重,萧槙和谢阡的心更是往下沉。 “皇上,国舅,皇后中的或许是王族才有的嗜血蛊。” 一听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不详,何况来头还不小,据罔布说王族一生下来长到三岁就要开始养嗜血蛊,而且是用己身的血来喂养的。一个人一生也只能养这么一只。 “别说那么多废话,到底怎么解?”萧槙怒道。 罔布道:“无解。” 谢陌本来是正坐起身来的,闻言轰的一声又倒了回去,萧槙的脸色也立时就变了。 “怎么可能无解,之前段远中的不是更厉害么。”萧槙不相信的问。 罔布摇头,“可这是嗜血蛊,的确是无解。老辈人都是这么说的。” 萧槙气急败坏的把罔布赶了出去,然后又让谢迁再弄了几个出名的苗医来,结果还是这个答复。到最后萧槙抱着谢陌的肩头,“一定有得解的,梁捷不至于真的要你的性命。”只可惜方才没能抓住那个家伙,关雄新等人下到悬崖底也没能找到人。 “我知道。”谢陌倒回枕头之后也想明白了这点。梁捷害死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会不会只有下蛊人才知道怎么解?”之前梁捷就能克制,想来他是可以对付的。 “应该是这样,不然他干嘛要下在你身上,还不是为了跟我讨价还价。我们马上启程,回去让顾先生瞧瞧,再看看梁捷有什么要求。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哥了。嗯,再让人把太医正那老家伙一并叫来。”如今要找梁捷,当然是要回军营了。他是不可能不回去的。 “你回京城去吧。”谢陌拉住萧槙的手。 “说什么傻话呢,你都这样了,我能走么?” 谢陌拉住萧槙的手腕,“皇上,槙哥哥,我说真的。你先回去,我把这蛊毒解了随后就回来。我一定会回宫,你不用担心这个。”经过了这次的事,谢陌再不敢天真了。她绝不可能撇开身份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的。就是为了不再添乱,她也得回宫去。 萧槙看她两眼,“陌儿听话,等你解了蛊毒,我们一起回去。” 谢陌摇头,“我这件事挺麻烦的,你时间耽搁不起。你就先回去,我断不骗你。” 说来说去,萧槙还是不肯。差点在他面前得而复失,他可不能把她一个人留下来。回头那噬血蛊让她受罪,他哪能心安理得的回去。 于是一行人带了几个苗医上路,又继续往晾马城去。谢阡留下,一为继续办苗务,二则要在苗疆寻找解噬血蛊的办法。好在谢陌除了蛊毒发作的时候疼痛一阵,其他时候都和普通人无异。倒没有段远那次那么难受。经过这件事,她和萧槙之前的怄气也算是告一个段落。两人自然而然的又搬到了一起起居。 V 62 回宫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谢陌又痛了起来。在马车上好好坐着,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跌了下去,把萧槙吓得够呛。这回足足痛了一刻钟,不但时间延长,也比昨日痛了。萧槙抱着她的身子不停的说:“你叫出来吧,别硬忍着。” 谢陌是小病小痛叫得很大声,痛得狠了反而没力气叫了。 萧槙把指头伸到她嘴边,“痛得狠了,就咬我两口。” “毛巾”谢陌咬着牙说了两个字。萧槙忙找了条干净的白色毛巾给她咬住。见她痛成那样,心疼极了,恨不能以身代之。谢陌是宁可身上带着青紫多痛个十天半月都不肯搓药酒的人,这样的痛怎么受得了。 半刻钟总算过去,谢陌已经整个人都瘫软了。萧槙垫在她身后,尽力想让她舒服点,听到她在哼哼唧唧的说什么,忙低头凑近去听。 “也不知道跟生孩子比起来,哪个更痛。” 萧槙楞了下,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往常后宫有女人生孩子,那都是谢陌去坐镇的。 谢陌自己下了结论,“还得是生孩子更痛些,我听到她们在里头要整整喊一两个时辰呢。哇,那不是真的要痛死了。” “那不一样。”眼见她又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萧槙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嗯,是不一样,这个没法抗拒,那个我至少可以选择不生。” 萧槙本想说那怎么能不生呢,可看看那毛巾上深深的牙印,这话他现在不敢出口。非得被扣上巴不得她痛死的罪名不可。 不生,那自然是万万不行的。没有嫡皇子,那到时候还不知道争成什么样呢。往近了想,谢陌这个孩里孩气的性子,也得有个孩子她才能真的长大。没孩子绊着,不知道她啥时又出宫溜达了。 除了每天这个时段,其他时候谢陌都是很精神的。这会儿恢复了过来,便又吵吵着要去外头驾马车了。 “不行。” “那得让我骑马,车厢里憋屈死了。” 搞半天是为了要求这个,还摆出一副退而求其次的模样来。 “女子可以胡服骑射嘛,方皇后定下的规矩啊。” “要骑马可以,得戴上纱帽。” “好!” 见谢陌又精神抖擞的出去骑马去了,萧槙摇摇头,也出去和她并骑。这什么蛊啊,搞得人一惊一乍的。 眼见谢陌一连骑了一个半时辰,还是纵马奔驰居然只是略带疲色,萧槙觉得不对了。她哪有这样的体力啊。而且,昨晚好像也比从前精神多了。当时光乐了没觉出来,只当是小别胜新婚呢,这会儿觉着很不对劲。 “陌儿,你平时有这体力么?” 谢陌想了想,“好像没有。” “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先进马车吧。你先把自己当病人好么?我才二十五,我不想染发才能上朝。一夜白发不是好玩儿的。” 进了马车,萧槙越看越心惊,谢陌兴许自己没怎么觉得,她现在整个人亢奋极了。别人这个状态可能没啥,可她是谢陌啊。小懒猫一个,整个人除了必须端着的时候,那都是懒懒散散的。这个蛊没可能把一个人打小的性格都给改了啊。 到了晚上宿营,萧槙被两眼亮晶晶的谢陌推去洗澡。他泡在木桶里就嘀咕了,几时见过她这么急切的模样啊。往常也就是情动之时能看到她两眼放光而已。反常即妖啊,反常即妖! “唉,洗没洗好啊?再泡皮起皱了啊。”说完又换了副撒娇的口气,“皇上,要不要臣妾进来侍候您啊?” “啊,不用了,就出来了。”萧槙抹了一把脸,擦干身体把寝衣穿上出去。 谢陌已经散了头发上床了,正穿着寝衣在大床上做一些活动身体的动作。这是萧槙以前巴不得的事,把身体柔韧性练好,那什么难度的动作也可以挑战啊。可是谢陌多懒啊,求着她她都不干的啊。今儿真是精力过剩了! 萧槙掀被子躺下,“你还不睡?” “不练了,睡觉睡觉。”谢陌收功躺下。 烛火熄了,巡视的侍卫也都刻意放轻了脚步。 萧槙寻思得让顾双绝和太医正加快脚步才行。那些苗人都说不能解,他当时问了问就算不能解,那有什么症状,要注意些什么。结果回答他因人而异,气得他差点没杀人。要不是顾忌着想把苗疆收到手里得怀柔,他还真想大开杀戒了。 谢陌的腿伸了过来,脚丫子在他腿上刮来刮去的。萧槙心头一颤,硬忍住了,当了回不知情识趣的木头。可是,他不是木头啊,这么硬忍相当的不容易。老婆被人掳走,这忙活了小半个月刚把人救回来。已经旱了差不多半年,昨晚刚吃了顿饱的,今晚就得饿着。这滋味不好受啊! 可是谢陌还不领情,慢慢的又把身子挪了过来。压着他的胳膊,手放到他胸口,就贴在他心口上感受他剧烈的心跳。萧槙曾经受过严格的定力训练,可也搁不住她这么弄啊。 “陌儿,今天赶路累了,改日吧。”萧槙万分艰难的把她的小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然后不敢面对的翻身朝着外头。 谢陌愣住了,累?熬了通宵洗把冷水脸就接着去上朝,回来还能生龙活虎折腾她的人,坐坐马车就累了? 萧槙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生硬了,于是又翻过身来解释:“陌儿,我……” 谢陌怀疑的看他一眼,“你不行了?”不至于啊,昨晚上还勇猛得很呐,一直闹她闹到快天亮,还直呼成亲三年终于吃了一回饱的,不容易啊。 “我、我怎么可能会不行?可是,唉,就是不行。” 谢陌觉出来一点,她没觉得有萧槙说得严重,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亢奋。她就是安全逃离兴奋劲还没过嘛。被人一而再的漠视又拒绝,这很伤人的。她翻身躺平,不再说话。只是鼻间的气息却渐渐重了。 萧槙撑起身子,“不是,我就是想让你歇歇。” “我想歇的时候你怎么就是不肯让我歇?是谁说他三年来才头一次吃饱的。” “那个,还是七分饱比较养生。”萧槙违心的道。 谢陌羞愤交加,翻身背对萧槙,“睡觉了。” 这个样子有隐患啊,怎么能睡得着。 “陌儿,我觉得你这两天身体状况不太对,咱们缓缓吧。等蛊毒解了你还能这样,我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那我现在睡不着怎么办?”谢陌还是气呼呼的。 萧槙急得挠头,怎么也得哄着她睡啊,不然亢奋过头了怎么得了。 “我才十九呢,下半辈子怎么办,这日子没法过了。”谢陌也觉出不对劲了,她虽然是决定为了不添乱乖乖回去,可是在床上这个转变似乎太突兀了。 是个男人就听不得老婆念叨这种话,“我又不是真的不行了。只是一想到你现在这个状况,我就心下着慌,哪还有劲儿折腾。你别拿背对着我好吧。” 谢陌猛地翻过身来,钻进他怀里,“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明日愁来再明日愁吧。” 萧槙天人交战中,最后还是把她推开了,“睡吧,我给你唱小曲。” 谢陌吃惊的瞪大眼:“你还会唱这个?” “我小时候听母后唱过。” 谢陌笑眯眯的说:“嗯,那你唱吧。”这可真是新鲜了。 萧槙清清嗓子,“我开始唱了啊,你可不许笑。” “嗯,不笑不笑,洗耳恭听。” “阿儿阿儿走四方,阿娘阿娘望断肠……” “嗯,还不错,再来一首。”谢陌相当的捧场。 萧槙绞尽脑汁又想到一首,“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梁骁写了一张事成后兑现承诺的手谕给女王,这事儿梁晨马上知道了。 “大哥,有你在,凭什么轮到小四?” “就是。” 梁二梁三对此十分的愤愤不平。就算大哥无心,那也该轮到他们,凭什么给那个私生子,何况还是个杂种。 梁晨思忖了一会儿,“这种事情太不合理,爹不该这么糊涂才是。我们且等一等,看爹有什么说法。”这两个兄弟也并不是就一心要追随推举他,只是老四这一年风头很健,很得老爷子欢心,又有十万苗兵做依托,所以他们推他出去和他争而已。 不过,这种时候就在为这个事争得太过火是没有必要的,反而惹老爷子疑猜。他是嫡长子,又有为质的经历,还有如今化名身份立下的军功,他不怕老四。他的身份军中高级将领可都是心知肚明的,抹杀不了。 只是,这白纸黑字写过的东西的确得当心。老爷子怎么这么舍得下血本啊。难道梁捷一回来就有什么妙招可以助他打赢这场战争? 梁二梁三心下不忿,渐渐就有了梁晨对此事不满的流言传到梁骁耳中。 梁骁便找了他去,直接问他。 “爹,咱们如今该想到的是如何打赢这场仗。即便将来,是立嫡长还是立贤那都是看爹的意思。” 梁骁点点头,“我写那个,只是因为老四说他有办法置萧槙小儿于死地,你不像你两个弟弟那么短视,这很好。” 梁晨笑笑,“他们也是为儿子抱不平。爹,只是萧槙有事吧?皇后现在中蛊有没有大碍?” 这个儿子,如果不是有迷恋皇后这个毛病,可以说是很完美了。不过那样没有缺点的人,也不能让他放心。至于另外那两个,唉,人怎么也不能生四个儿子,四个都是人中龙凤吧,也不能太贪了。只要晨儿能辖制得住他们,也不用他操太多的心。 “老四说不会有什么,至多事后大病一场,调养得好不会伤及本元。” 梁晨告辞而去,要能弄死萧槙朝廷必定要乱上一阵,那样淮王和云太师等人的矛盾就不可调和了。后方不稳,前线怎么能打胜仗呢。事情是针对萧槙的,他一定全力配合。于公于私对他都是大有好处的。 谢陌晚上靠药物入眠,白日就想方设法的消耗精力。不过一到快痛起来的钟点就会回去找萧槙,他在她昏睡穴上重重一点,她就躺下睡过去了。过了这个点再把她弄醒就是。 苗医的意思,白天也可以配药让她睡。谢陌不肯,说宁可以后病一场都不要这种时候整日整夜昏睡。随行戴罪立功的水清幽本想说练清心咒或许会让她白日不要这么精力旺盛,可想想她现在跟皇帝在一起,而且如胶似漆的,这个也是练不成的。此刻如果没有谢陌中蛊的事,他们将是很幸福无忧的一对,完全没有后宫纷扰。 “我是不是很麻烦啊?”谢陌从昏睡中醒过来,低声问道。 “不会啊,比起你做的贡献来,你小小的任性不算什么。”萧槙很中肯的说。 回到离大营一日路程的一个皇家别苑里,太医正已经被侍卫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可惜,他和顾双绝一时间拿这个嗜血蛊都没有办法。 萧槙便下令让往前继续走了,也许不得不和梁骁谈条件。谭记得知皇帝又回转了,眉头差点皱出个川字来。之前听说皇后中了蛊,下蛊的人在梁营他就够头痛了。虽然皇帝跟他说了这事不用他过问,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但他,也没法就当没这回事啊。 谭记都不知道对皇后该是什么心态了,她帮忙解决了魏地的事,这让他免了腹背受敌。而且国舅如今源源不断的让人把苗兵父母妻子的信送来,对于瓦解军心的帮助也很大。可是,皇上因为皇后滞留宫外,如果出了事那就不是小事。那皇后可就成祸水了!之前皇帝来督战他心头就有这样一份担心,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其实谢陌心底也是这么担心的,一则是萧槙在宫外本来就没有在宫中安全;二则京中情势恐怕也不容得皇帝长期离开京畿。 “我这边一解了蛊马上回宫。你先回去吧。”萧槙在看京里转来的折子,谢陌趴在他肩头旧话重提。 “不行,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就不该离宫。这辈子属于我的位置就只是坤泰殿。我求求你,你快回去吧。表哥的信,爹爹的信我都看到了。你怎么解释你还在宫外晃荡啊。” “我督办军务,花出去国库那么多银子,总得看看成效。” “你在这里我心头压力好大啊。” 萧槙拍拍她按在肩上的爪子,回头道:“你今天好像不那么亢奋了啊?” “太医正给我喝了两天药了。反正有药可以压制,师傅跟太医正都把我当难得的病例在研究了。你就回去吧,啊?” “我是怕我走了,梁骁索性条件都不提,就任由你这么痛着。回头我还不是受不了要跑来。”萧槙声音里有着笑意,谢陌终于说她知错了,她会回宫去。也终于清醒的认识到她这辈子的位置就是在坤泰殿了。再想到若是没有中蛊,他现在就可以带着谢陌回去过好日子了,他就更恨那个梁捷还有水清幽。看在谢陌求情的份上,又有玉罗刹曾经救她一命,萧槙终究还是饶过水清幽。 “那如果他提的条件你接受不了呢?” 萧槙把谢陌拦腰一抱抱到自己腿上,“他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他也不至于太天真吧。”说完正色道:“陌儿,如果我不是皇帝,那梁骁提什么我都会答应。可我一日是皇帝,有些事情就没法答应,就只能另想办法。你要谅解我!” 谢陌点点头,“我知道的。”说着给他讲了自己想到的如果被抓到梁营也许会被挂在城楼上威胁谭记退军,还有做梦梦到的被梁骁威胁要当众剥她衣服。谢陌就是在很明确知道这两个可能性的时候知道了自己这辈子是过不了行游天下的自在日子了。她不得不在后宫搏杀,为自己,也为孩子,还是为了家族。而且,她也舍不得这个会为了她的安危滞留宫外的男人。她的任性,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萧槙听了她说的,脸色很是难看,脱衣服不知道梁骁干得出来不,毕竟他想当皇帝,还是要顾忌千秋史笔。用谢陌威胁退兵他肯定干得出来。 “是不是这蛊真的没救啊?我还没活够呢。你说那个梁捷,他弄死我她有什么好处啊?”谢陌本来是认定自己死不了,最多受点活罪,所以一直都开朗乐观的。萧槙就算是不能答应对方的条件,怎么也能想到法子救她的。她是有靠山的人嘛。于是每天被体内的躁动和亢奋催化着,好像没心没肺一样的玩乐。可是这会儿情绪一上来,故作的乐观下潜伏的惊恐就压不住了。 “槙哥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爹爹,还有哥哥嫂嫂妞妞旭旭,连炜儿那小子我都舍不得啊,还有好多的人,三哥、小虎、师傅他们我都舍不得,就连太医正我也舍不得,还有胡勇他们,还有玲珑……”谢陌抽泣着念出一大串的名字来。这样的心情她四年前经历过,就是误以为自己感染了瘟疫的时候。 萧槙拍拍她的肩,“事情还没有定论呢,你别这么说。”这些天他已经让人递话过去,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可那边一直没有理会,所以萧槙难免有些担心。 谢陌耷拉脑袋坐着,半晌道:“算了,我娘生我是难产,大夫都说只能保一个。我爹也弃女保母了,是我娘硬要生,而我又命大才活下来。还有后来数次遇险也都逢凶化吉了。我这条命也就是捡来活了十九年。遇到你,也不枉我来世间一趟了。” 萧槙看谢陌又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架势了,赶紧道,“你别这样,我行礼难受。”四年前的煎熬,可不只是煎熬她一个。 梁营里,梁骁在问梁捷,“这一次真的有把握弄死萧槙小儿?” 梁捷颔首,却不肯细说。我这种嗜血蛊噬的便是男子精血,谁和她交合便会命不久矣。小别胜新婚,那小两口自然是会在一起的。其实,这个是想祸害梁晨的。他本打算把谢陌送给梁晨享用。 梁骁有些狐疑,不过萧槙小儿最近越来越急于和自己对话,想来的确是情况很严重。 这晚夜半,有人叩门,萧槙有些恼。谢陌道:“没要紧事谁敢半夜来敲门,我去看看。” “皇上,娘娘,不语大师到了。” “啊——”两人面面相觑,不语大师怎么突然来了。 两个人赶紧出去,就看到老和尚坐在正堂,僧袍下摆还有骑马溅上的泥点都顾不上去换。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什么事这么急啊? 不语看到他们两个出来,便躬身道:“贫僧见过皇上、娘娘!” “免礼,免礼,大师请上坐。来人,看茶。”萧槙滞留在外,现在见到尊长颇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是皇兄拜托大师来抓他回去的吧。 不语坐下,开门见山的问:“皇上缘何滞留宫外,迟迟不归?” 谢陌低头,“大师,是因为陌儿中了嗜血蛊。” 不语的白眉挑起,他是夜观天象看到帝星逐渐黯淡又听淮王来抱怨皇帝迟迟不归,还把太医正暗地里召去了,担心出什么动摇国本的事儿所以才立即动身日夜兼程的赶来的。 “无论如何皇上还是赶紧回宫吧,一国之君滞留宫外成何体统。这不是给别人树个活靶子么。” 萧槙心道,果然还是老大搬来的。不过老和尚也真狠,居然亲自来逮他回宫。 “大师,朕等到陌儿解了蛊毒就好带她一起回宫的了。” 不语道:“皇上可知,贫僧为何急着赶来?” 萧槙点头,“是为了朕。” “不错,如今帝星黯淡,这可不是吉兆。之前贫僧自在你皇祖父和你父皇驾崩前看到过相同情形。至于后星,倒是无恙。” 萧槙和谢陌对视一眼,谢陌道:“皇上,你赶紧回去吧。一旦后方不稳出了什么变故,我这里解蛊就更没有希望了。” 萧槙垂头想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大师,陌儿……” “她解了蛊毒,贫僧亲自带她回宫。” 谢陌也道:“哎,你怎么就是信不过我啊。” “不是,我是担心梁骁是要等到你最严重的的时候才和我谈条件。万一到时候我不在,也没人敢拍板。要是你一个想不通,深明大义自行了断了怎么好?” “我才不舍得死呢。师傅和太医正已经在制缓解我疼痛的药了。只要活着,就代表有希望,蛊毒也不是就天下无敌了。而且师傅之前还替段大哥解过蛊毒,这噬血蛊也不过就是更刁钻了一些而已。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你说的,咱们还要生儿子,以后接下你的担子呢。我说,要不要拉钩啊?”谢陌笑着歪头问他。 不语大师的话,再加上随后陈相关于朝堂渐渐不稳的密信,萧槙是不走也得走了。临行前他把小老鹰留下了,说是解了蛊立时给他报讯。 萧槙走后七天,谢陌的疼痛渐渐止住了。太医正和顾双绝轮流把脉确认,又找了苗医来看,结果发现她体内的蛊毒竟然是不翼而飞了。 谢陌和不语大师对视着,帝星黯淡的话自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而且,当时不语就说了后星无事。这、这不会是厄运转到萧槙身上去了吧。谢陌便赶紧写了信,让小老鹰给萧槙送回去,说自己莫名其妙就没事儿了,问他有没有什么事儿? 接下来,谢陌的精神就垮掉了,开始缠绵病榻,之前精力消耗过度了。好在身边有两大绝世名医伺候着。 五日后,小老鹰飞了回来。当时谢陌正躺在软椅上晒冬日暖阳,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结果她看了几行便大惊失色,信从手中滑落,飘飘荡荡的落到羊毛毯上。 不语心道不好,过去捡起信来看。信是淮王写的,说皇帝已经回到宫中。但半道突然吐血,随行的侍卫统领关雄新只得请了民间名医诊治,却是无能为力。最后便只有把人先送回了宫中。淮王是让顾双绝赶紧启程赶去和太医院的太医会诊,还有太医正虽然不能像顾双绝那样兼程赶路,也得赶紧回去。他不敢走漏了消息,更不敢发皇榜征召天下名医。还说宫中各方势力,因为他不让他们面见皇帝,都在潜流暗涌。 不语看谢陌一眼,“陌儿,你得赶紧回去。皇上病危的消息一旦传开,淮王这个监国不好做。还得你回去一起才能把朝局稳住。” 谢陌点点头,脑子里嗡嗡嗡的集中不起精神来。谢陌还在病中,原本不该此时上路,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她慢慢休养好了。一行人匆匆离开军营上路,对外还只敢说是已经无事,所以要离开了。好在他们一直住在皇家别苑,没有在军营。还不至于这样病中匆忙离去引起什么严重后果。 疾驰的马车里,谢陌歪在靠垫上打瞌睡。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随着她翻身,毯子往下滑,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往上拉了拉。正是被谢陌拉进来坐马车的不语大师。再是身体强健,毕竟是上了八十岁的人了。之前已是一路奔波,这回再上路,谢陌便撒娇耍赖的硬是把他留在了马车上。车外则是随行侍卫与大相国寺的武僧等,再后头那辆小车上则坐着太医正。顾双绝已是快马加鞭单人独骑先行进京了。水清幽说既然顾前辈进京了,那她就去军中的军医处帮忙,希望能多救一些人以赎罪。 因为着急,所以一路上赶路几乎没有停歇,到了驿站就换马。用的就是不语大师的名头。 这天到了萧槙吐血的那处地界,谢陌才命人在驿馆停下休息。驿卒受了严令,坚决不肯吐露什么,哪怕是面对不语也只是磕头,“大师,关统领说事关重大,命小的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当夜情景。再说其实当时发生的事,小的并不知具体情况。只知道当时情况很危急,关统领是差了小的去请的大夫。如今两位大夫也被带上京去,他们的家人倒是时时找上门来问小的要人。” 小六子从屋子里头出来,对不语大师行了一礼,然后对驿卒说:“下次他们再来问,你就装作私下里告诉他们,你偷偷听到说他们是被找上京给皇后祛除脸上的疤痕的。因此事隐秘,不欲人知。等差事办完,他们自然就可以回家了,届时皇后必有重赏,叮嘱他们不要声张。”这两个民间大夫,此时应当也在乾元殿,当不致被灭口才是。毕竟如今是淮王主政,他只会把他们和太医一处安置,不让人接触到。 “是,公公放心,小的知道了。”驿卒只知道那日来的是一位天大的贵人,虽然是以大内侍卫统领的名义住进来的,但关统领都只能鞍前马后听吩咐。那多半便是微服回宫的皇上了。而他去请来的大夫是给皇上看病的,为了不让病情外泄,也为了皇上一路有人照顾,关统领把两个大夫一起带走了。他这半个月也是时时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什么大事。 内室里,谢陌见问不出什么来,叹了一口气。也是,当时围在萧槙身边的肯定都是心腹,这个驿卒能够知情想来也是因为关雄新不熟悉这里的大夫,必须借助他。 就这么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妞妞生辰宴后回到了京城,谢陌的病还没有好全,不语问她是不是立即便要进宫。 “不了,我先回谢府。总得想个法子才能顺利进宫。皇后可还在坤泰殿呢,我总不能大喇喇的入宫。大师呢,这就要进宫去么?” “贫僧心里担心皇上,先进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怀远在妞妞生辰时回了谢府,此时京城局势紧张,便也留在了家里。何况离妞妞出阁的日子也不远了。他此时正在宫中未归。黄氏听闻堂小叔来了,便让旭旭出来迎接。谢阡此时还在苗疆并未归来,所以能迎出来的便只有旭旭了。 大半年不见,旭旭又长高了不少,“二叔父远道而来,母亲特命侄儿前来迎接。”他在马车旁边像模像样的做揖。 旁边是一早到了谢府住下的小虎。谢陌被掳走以后,萧槙就打发谢三秀如带着小虎进京了。黄氏听说了来龙去脉,便安排小虎住在谢旭的院子里和他做伴,而秀如就带在了她自己身边调教。 谢陌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是继续借用谢隋的身份住进谢家。当着外人,谢陌不得已,在自己家里要管老爹叫伯父了。其他人的称呼倒是不用改。 进去坐下,黄氏便道:“魏地的事嫂嫂还要多谢你呢。” 谢陌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妞妞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笑道:“妞妞为了国事千里远嫁,你倒谢起我来了。” 旭旭凑在谢陌耳边说:“姑姑,姐夫让人给我送礼了。” “送什么了?”这次妞妞的生辰魏地不远千里派了人来参加,又送了不少生辰礼物。旭旭想来也得了一份厚礼。 “送了很多,我最喜欢那只会唱歌的小鸟了。” 旭旭以前说起魏放,总是带些不乐意,如今收了人的礼,尤其是那小鸟八成是送到他心坎上去了,口气都变了。 妞妞看出谢陌脸上有大病过后的虚弱,便上前把旭旭拉开,“姑姑病了,你别靠在她身上。” “夫人,二爷,老太爷从宫中回来了,监国也来了。”谢陌到谢府就让人设法给宫中的淮王送信,她一直就在等着消息。此时萧楹便是收到消息赶来的。 谢怀远看了身着男装的女儿一眼,“监国有事找你。” 许久不见,他自然是有话想跟她说。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女儿不顾病体这么一路奔波进京为了什么事,他心知肚明,当然有什么话都咽下了。 萧楹见了她也不废话,“一刻钟后,臣带皇后进宫。” 黄氏出声道:“要是有人上门拜访二弟,怎么说?有些世交光用生病的借口是挡不住的。何况二叔这回大出了风头。” “就说被不语大师叫到大相国寺去了。”淮王道。 “好。” 旭旭不舍的说:“姑姑,才回家你又要走了啊?” “你不是每日都要去树人院么,想姑姑了过来看姑姑就是。”谢陌和他们说完,便出去找谢三和小虎。 “三哥,你要帮我照顾好小虎和秀如。尤其是秀如,我把她从家乡带到了这里,又照看不到。” “那当然,你不说我也会的。只是,我们就这样住在谢府,不大好吧。我想出去赁屋住。”谢三没留意到谢陌的重点在秀如身上,秀如则是低下了头去。小虎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明白了四姐的用意。 “我哥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们搬出去你上哪给小虎找那么好的师傅啊。既然你我是兄妹,我就不跟你见外了。你也知道,我家现在有老有小,哥哥没回来,我有些不放心的。” 谢怀远也负手出来,他已知晓了谢三一路护送自己女儿的事儿,当下便道:“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既然与陌儿结拜,那老夫也拿你当自家子侄看待。你住在家里,有事我也好吩咐你去做。等日后你成了亲要搬出去过小日子再说。” 萧楹走了出来,“娘娘,走吧。”他是特地来接人的,也不好来了就走,给外人看了容易起疑,便呆了一刻钟。反正他有事没事爱到谢府打转这也是满朝皆知的。 谢陌也不多话直接上了淮王的马车,至于胡勇等人出宫都是有职司的,回头自行去报道便是。 监国的马车,进宫门的时候自然无人敢查。不过凑巧遇上了云太师的马车。是不是凑巧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撞上了。如今,监国于名于实都势大,云太师不得不避让。却在错车之时掀起了车帘,“监国,皇上回宫已经十日,为何不让臣等面见皇上?” 萧楹拉开帘子,“皇上病了,需要静养。若是皇上召见,你们自然能去乾元殿面圣。”说完蹙眉,脸也沉了下来,“本王说的太师信不过,难道郑达说的话你也不信?再说,皇上当日不是还召见了太师,让您安心做事便是么?” 此时是在宫门前,不比在御书房议事,屏退了人什么话都可以说。后宫的话题自然更不便提及,太师只得放下车帘,重重哼了一声。 萧楹看谢陌一眼,想说几句话让她心头有数,可看她面色难看,分明是已经猜到了。便不再多说,只吩咐马车直接进去。 监国的马车在宫里行走无碍,无需下马车不行。虽然这是监国的特权,不过萧楹平常并没有怎么用过,除非是有急事。今日为了谢陌却是得一直坐车到乾元殿才下了。 可惜让人去乾元殿门口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贵妃正在乾元殿门口闹着要进去看皇帝呢,连二公主萧荻也被带来了。再一探,淑妃带了大公主萧蓉,肖充容带了二皇子萧炜也正往乾元殿去。 想也知道是因为这十日她们都得不到机会见皇帝,所以干脆这么闹上了。而没有子女的宫妃,此时都不敢出头。 萧槙回来就见了陈相和云太师一次,其他时候都在乾元殿里,一个后宫女子都没见过。盖因她们身后都有各自的父兄和家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 萧楹苦笑,“来过几回了,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团结的。估计这次再拦就拦不住了。这样吧,娘娘先避人耳目回坤泰殿去,臣去乾元殿。郑达一人恐怕挡不住。实在不行臣就扮一回黑脸。” “是皇上说的不见?” “是啊,有郑达出面她们之前几次才被拦了回去。这回个个都有倚仗,又是一起发难,怕是不好对付了。” 谢陌看他一眼,知道他此时做监国很是为难。要不是有郑达这个总管太监出面,怕是那些人都要以为他假传圣旨了。 V 63 危局 “没人去找我出头么?”谢陌问道。 “有啊,怎么没有。可坤泰殿宫门紧闭,皇后从大火后就成了影子般的存在。她们以为你毁容后心死如灰,搬不出你来,一次两次的也就死心了。现在宫里宫外都当影子皇后是活死人了。” 马车停下,萧楹道:“好了,此时无人,你下去吧。”这条道上来往的人自然是被萧楹派人绊住了,暂时造成这么一个无人经过的路况。 “你先不要扮黑脸,我收拾好了马上过来。”萧楹虽是监国,但毕竟是外臣,这样传出去御史也是要说他的。管束那些女人,还是她出面更名正言顺。 “好!”马车里传出一声应答,然后渐渐远去。 谢陌在淮王留下的人人的帮助下,抄了近路回坤泰殿。自然也有人出来接应,远远儿的看着像是小初子的身影。 “娘娘”小初子看到谢陌便哽咽了。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速从侧门进去,看一眼熟悉的家具物什和满地跪着的人,谢陌取下面具,“都起来吧。”好在物依然是这些物,人也还是这些人。只是少了玲珑,对,她现在在乾元殿呢。 聂萦走上前来,“娘娘,奴婢让婉娘她们来替您梳妆。” “好,动作快一些。衣服和首饰都找轻便些的。” 婉娘是惯常给谢陌梳头的人,手脚很快的便挽好了发髻,余人再帮着换上凤袍,戴上后冠。 看看谢陌的气色,聂萦担忧的道:“娘娘,您气色很不好。” “顾不得了,再说我不是还要戴面纱遮掩么,旁人又看不到。走吧,去乾元殿!” “是。” 许久没有打开的坤泰殿宫门终于又打开了。从聂萦往下,宫人心头都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个没有主人的宫殿,再华丽也是虚的,没有人为他们撑腰做主。 谢陌的凤撵一路往乾元殿去,路上的宫女太监愣怔之后纷纷跪下。皇后终于也坐不住了! 乾元殿前淮王与郑达依然是拦着不让人进去,说是皇帝的意思。可皇帝这一年前前后后病了三场,都是来势汹汹。这一次又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说皇帝只有一个二皇子,才一岁多,如今淮王监国把持朝政。一旦皇帝有个好歹,她们便无所依靠了。再说,凭什么拦着不让她们探视啊。谁知道郑达这个奴才是不是见皇帝情况不好,要投靠淮王啊。 谢陌坐在凤撵上,一路听身旁的聂萦絮絮说着这几个月宫里发生的事。 “坤泰殿不是关了宫门么,你还知道这么多啊?” “回娘娘的话,虽是关了宫门,但总是要有人送东西进来的。大公公便让人把这些都说给了奴婢知道,让奴婢好转告娘娘。” “嗯。” 乾元殿门口,郑达左支右绌,侍卫们也不敢碰到娘娘们的身体,更不敢动金枝玉叶的皇子公主,一时就要有人突破进入了。而淮王作为大伯,也只能是和她们说道理,这几个女人今天铁了心的不讲道理,他也是无法的,现在正负手在二门处站着。反正谢陌说她马上到,他便等着了。 “皇后驾到——” 听到这一声,以云裳为首的几人都一时愣住了。这大半年谢陌都成个影子了,从来不出头。当然,之前在岫云宫也轮不到她出头。但后宫众人已经习惯了没有皇后的状态这是事实。之前皇帝回宫,称病不见旁人,也有贤妃等人去坤泰殿外跪请过都没有见到皇后露面,想不到今日她却来了乾元殿。 郑达带头跪了下去,“恭迎皇后!” 云裳等人这才醒觉,也纷纷跪下。 谢陌精神不济,由聂萦扶着下了凤撵。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这乾元殿是让你们如此来闹腾的地方?一个个比市井妇人还不如。”走到云裳等人跟前,谢陌轻轻的出声。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大病未痊愈的。只有露出面纱的那一双眼,比从前更加的犀利,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到云裳身上。 云裳咬咬牙躬声答道:“娘娘容禀,实在是臣妾等担心皇上的病体。奈何淮王一再阻挠,臣妾等也是无法可想。” 谢陌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看看正瞅着她看的两个小不点。萧蓉年岁渐长,早不是当年当面说她是坏人的小丫头了。现下便向谢陌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小的这两兄妹不认得她了,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也被各自母亲教着学长姐行礼。 谢陌看到眼前的几个女人和孩子,想起已经不在人世的丁柔母子,不由唏嘘。 “郑达,太医正怎么说?”太医正明面上是请假回乡了,如今刚被找回来。 “回娘娘的话,太医正也说皇上需要静养。” 肖充容小声说:“娘娘,原来您也病了。怪不得炜儿在门口叫母后您也不搭理呢。” 谢陌看看乳母怀里歪头看她的萧炜。这小子明显是又把她忘了,何况她还戴了面纱,只一个劲儿的瞅着她的凤袍看。 “嗯,你有心了。”谢陌转头对郑达说:“皇上说了不见本宫么?” 在场的人之前都正正经经的求见过,皇帝说了不见的。如今听皇后这么问,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之前完全不出坤泰殿一步,皇帝当然不会特别指明不见你啊。 “既然没有,还不让路?” 郑达应声是,把谢陌放了进去。后者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对望着她的女人孩子道:“你们也把孩子带回去吧,寒风凛冽的,别着了风寒。”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只得退下了事。 谢陌这么说,看似抓郑达话中的漏洞。实则只是想为他留一线,省得他拦了众人独独放了自己进去,把后宫其他人都得罪完了。而且,如今情势不明,她也不宜表现得太过特殊,更加让众人心头不舒服。 二门处淮王躬身,“臣见过娘娘!” “皇兄免礼,郑达,带本宫去见皇上。”谢陌心头焦急,从到京到现在,已经耽搁不少时辰了。方才在外面敷衍那些女人,又费事不少。说起来,她们其实也是萧槙的妃子和儿女,她该当大方一点让她们一同进来的。可是,现在怕的就是萧槙的身体状况泄露出去。没有证实,外头再怎么猜也无碍。萧槙的积威在那里,他可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不然,也不会只有这三个女人敢来了。要让她们进去,那也得她知道什么个情况,做了些准备之后。 云家是两代外戚,在军中势力不可小觑;而王家,同谢家一样,也是绵延数百年的家族,虽然低调但无法不去考量整个家族的力量;即便是从前在贵戚堆里不怎么打眼的肖家,这一年多也是因着皇长子夭折,皇次子为目前唯一皇子而迅速跻身上游。 看来萧槙的病这回真的影响到朝堂的安定和人心了。他到底怎么样,其实谢陌自己也不知道。但表哥特意写了信去,还有爹爹的态度,也能猜到一二。 郑达在前引路,谢陌拖着长长的裙裾,顶着后冠,颇有些不习惯的感觉。 萧楹侧头看她一眼,想起她逃难时赶马车的英姿以及危急时的应对,觉得肩头的重担终于有人能分去一些了。皇帝这一回的病来势汹汹,之前赶来的顾先生,还有今日赶回来的太医正都觉得很是难办。 萧楹这次回到宫中,见到母亲如今的住处好了许多,而且得到精心的照顾,对表妹和舅舅着实是感激。尤其对表妹,感激中又有几分愧疚。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哪怕惹来什么事,也一定要帮着表妹度过眼前的这一关。 从他回朝监国,就有许多针对他的流言一直没有停息过。这一次皇帝病倒,他隐瞒病情不让人探视更是引来许多恶意揣测。 皇帝重病,只有一个儿子,还不足两岁,他却是年长亲王。光这些就够惹人疑猜了。更何况皇帝除了在陈相和云太师面前露了一回面,就再没露过面。那两人面对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探寻都是讳莫如深。 他与皇帝,却是数年前曾经你死我活的争过皇位的。如今不只云太师,就连陈相都有些疑心起他来了。谢陌往后殿去,萧楹知道他们夫妻定然有话要说,便往前殿去,还有许多事情待他和陈相议决呢。而且他作为大伯哥,也不好同谢陌太过亲近了。 乾元殿里的宫人纷纷跪在廊下让皇后通过。 谢陌见郑达领着她往西轩室走,稍微楞了一下才跟上。西轩室里如今是药香缭绕,贴身伺候的依然是春末夏初,负责熬药的则是玲珑。玲珑自从得知谢陌还活着的消息,心里对皇帝的怨怼也消退了不少,如今也是尽心伺候。 行礼过后,她抬眼看着谢陌,嘴唇有些发颤。谢陌看她一眼,点点头从她身边迈步进去。 春末趋前打起门口挡风的厚昵,谢陌的心往下沉了一分。是寒风凛冽没错,可她病尚未好也没有这么畏寒,而方才荻儿和炜儿虽然裹得像棉球,却也没见在寒风中瑟缩。萧槙居然如此畏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几大步进去,就见到萧槙躺在床上,眼都有些落了眶,显得人有些脱形。正看着进门的她,脸上微微有些笑意。 “你回来了。”声音有点虚弱。 谢陌今日忙活了一阵,自己也有点头晕眼花的。她虽然还不知道萧槙如今病成这副模样是跟她切身相关,但也知道如果不是她任性跑出去,他早早便可以回宫了。心头十分的后悔与愧疚,好容易才提步过去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成这样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他之前也病了两回,可她没有见到。所以,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虚弱的萧槙。 萧槙此时已知自己是中了蛊,但他从来没有给过人向他下蛊的机会。又听说谢陌莫名其妙就痊愈了,自然能想到说不定别人是以谢陌为媒介向他下的。不希望谢陌过意不去,他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不说又瞒不过去,只得轻声道:“中了蛊。就是畏寒得很,浑身没有力气。之前大师也来看过。” 屋里烧了地龙。谢陌怕冷,所以西轩室防寒的东西很完备。她一边紧锁着眉头,一边从脖子上把那块暖玉取了下来,给萧槙挂上。如今,位置颠倒了,她出去瞎跑几个月,身体好了不少,倒是不那么畏寒了。萧槙中蛊的事,她想了一阵也想到了那个可能。即便不是,她也难辞其咎。 人不轻狂枉少年,可轻狂的后果居然如此严重。她伸手握住萧槙的手,“槙哥哥,如今我哭哭啼啼的说我错了对今日的情势也没有帮助,只能是尽力去补过了。” 萧槙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谢陌是平日里有点小事就会哼哼唧唧的人,甚至随时可以假哭来骗人达到目的的。可是到了这种关头,她反而是不会哭的了。这样,他也才能把事情交给她。 谢陌没有问他身体到底如何,他让淮王写信给她定然是有更重要的事同她说,她听了再去找师傅问好了。太医正可能瞒她,师傅却不会。 “陌儿,我的病瞒不了多久。但你记住,咬死了不能说出是中蛊,而且是别人以你为介。路上遇到两个庸医看不出来,说我得了怪病。顾先生和太医正知道,但他们知道轻重,我也叮嘱过了,不会说。”说完歇了一回又继续说道:“好在我今年已经病过两回,说是重病不会引人生疑。”萧槙的面容很严肃,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中蛊,而且这蛊是谢陌带给他的,以后她行事便不方便了。而这样的行事,梁家父子自己也不会说出来。 “我知道了。”谢陌忍住眼底的泪意点头。 “皇兄会帮你,把朝堂稳住。如果我真的……,你就把这个拿出来,扶炜儿登基,然后由你垂帘听政。至于肖充容,我到时带她一起上路便是,免留后患。日后对淮王,你须得放下小时候的情谊,就当个臣子对待。度过难关,就让他回封地。他若一心出力,就让他把废后带去封地奉养好了。国舅忠诚任事,可堪大用,他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守护着你。”萧槙说着从枕下摸出一个匣子。 封王就封,母妃留宫,这是做人质的意思,祖制是这样。不过萧槙一向不太守规矩。淮王出了大力无法再加封的情况下,只有如此重赏。这道旨意他自然也一并留下了,省得到时候谢陌被朝中老冬烘为难。 “不——你会好起来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任是谢陌坚强,也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出来,俯身趴在他枕边哀哀而泣。 萧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累,勉强伸手拍了拍她,然后呢喃道:“陌儿,我只信你。你要记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任何人都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为他们好,就是绝了他们受考验的机会。还有三弟,他不如皇兄仁厚,你早早打发他去封地,让地方官员把人看住了。” “嗯。” “还有一件要事,田才人即将怀胎足月,瓜熟蒂落。她现在人在慧芷宫。” 谢陌心头算了一下,可不是,她离宫时田才人怀胎不足两月,出去六七个月,不正是要生了。她居然把这茬事忘了。当时云裳掌宫,为示贤惠自然要好生照看。而且若是田才人一举得男,她正好可以占为己有。那样,云家的权势就太大了!谢陌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 萧槙咳嗽了两声,“宫女给她吃了很多补品,所以胎儿个头非常大。太医正说到时恐怕只有保皇嗣弃母亲。其心可诛!” 的确是其心可诛,这是把人完全当生产工具了,而且还要置人于死地。不就欺负田才人没根基么! “皇上放心,臣妾才是正宫皇后,即便生下皇子,要养在身边也轮不到她。”原来最紧急的是这件事,那就怪不得萧槙要赶紧把她叫回来了。 “咳咳,你身体不好,去找魏嬷嬷帮忙。” “嗯,我知道。”谢陌想了想,云裳怕是没有料到她还会出坤泰殿,所以真拿自己当副后看了。说不定此时还有趁乱混淆皇家血脉的心思。要是让贵妃横着走,那要把皇后往哪里摆?名分,有的时候只差半步,也是天堑了。 看谢陌的眼肿得跟桃子似的,萧槙勉力笑道:“你说得对,我会好起来,我不过是做个万全的安排而已。毕竟我在这个位置上,必须事先做好安排。你收好了。就算是……我怎么都还能再拖几个月的。该给你扫清的障碍都会清除掉。”他把匣子递过来。 谢陌接过来,把泪水擦干,这西轩室是她的地盘,哪里可以藏东西她一清二楚。此时,话不传六耳,就连郑达都远远儿的在外头呆着,任谁都不能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在。 萧槙说了那么多话,便有些倦了。谢陌候着他睡着了,去把春末和小六子叫进来守着。然后自己去了前面厅堂,让人把顾双绝和太医正叫来。 顾双绝脸色也很不好看,谢陌也不说别的,直接道:“师傅,你是医剑双绝,想来也不想人拆你一半招牌。” “一而再的束手无策,老夫不等人来拆,自己就该拆了,从此遁世无颜再见世人。”又是蛊,这一回要是救不回皇帝,他真的是不用混了。 谢陌又看向太医正,“皇上用人有容人之量,太医正你同旁的太医不同,是一心钻研医术的。你们二人可以多商量着办。现在是战时,国家失去少壮的君王,另立懵懂孩童会有什么后果不须我多说。” “草民|微臣明白的。”面前两人一起起身道。 谢陌站起身来,向两人一揖,“如此,皇上的身体便拜托二位了。” “敢不尽力!” 送走这两人,谢陌又让人去召沐阳大长公主和魏王。魏王便是因为阻挠云太后的牌位进太庙而被萧槙关在内惩院两年的皇室族长。关了两年,他顺服了许多,但骨子里那股执拗还在。而且众人都没想到皇帝又把让人暂代的族长一职交还给了他。 而大长公主,算是京中与萧槙血缘最近他又肯亲近的长辈。萧槙的皇叔们都分封在各地,而姑姑也就只有这一个嫁在京中。这当然也是因为沐阳与先皇一母同胞的原因。 如今找这两位长辈来,自然是要让他们去辟谣。皇帝虽是病了,但并不是像外界猜的被监国拿住了。不然,表哥做什么都不会顺利的。到时候内耗就能把陷入战事的华禹拖垮。 两人来了之后,见到戴着面纱的皇后歪歪的倚在塌上忙忙拜倒。谢陌这才坐直身子受礼。她本可以在他们进来前坐好的,想了一下还是此时才动。 “皇后,您这是……”沐阳趋身问道。 “身子不争气,又病了。可今日诸妃闹得实在有些不像话,本宫不能再坐视了。” “皇上病得不能理政,娘娘您可千万得更加保重自己。”沐阳看着谢陌的面纱,还有手上戴的手套,心头忍不住难过。 谢陌想了一下,她既然不‘躲’在坤泰殿当影子皇后,自然是要面对人的。不如今日就让沐阳替她做个证,也省得人总拿怜悯的眼光看她。 “皇上之前请了神医入宫为本宫祛除疤痕恢复容貌,如今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在人前还须再遮上几日,因为有些新生的肌肤与别处还有些深浅不同,本宫不想让人看笑话。等到完全恢复,就不会再戴面纱了。” “那真是太好了啊。”沐阳真心的为谢陌高兴,毕竟毁容那是对一个妙龄女子多大的打击啊。可是再想到如今后的情势,谢陌恢复了容貌,却要面临皇帝病重垂危。这份喜悦也就淡下去了。 魏王也是一副很惊喜的模样。他心底把嫡庶看得极重,谢陌是正宫元后,在她和后宫女子之中,他便自然而然的偏向她了。皇后此时肯出来主持大局,是华禹之幸。名分在那里,自然能得到朝臣支持,不然真的要变成云家的天下了。便又问道:“皇后找臣兄妹二人进宫不知是为了何事?” “是皇上要见你们,不过他这会儿睡着了,皇叔与姑姑且宽坐。等皇上醒了,本宫陪你们去见皇上。” 那两人对视一眼,淮王监国毕竟不是正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的国事,皇上安好便是最好的了。可虽然看不到皇后的脸色,却也能听出她的情绪很低沉。 沐阳趋身道:“娘娘还是歪着吧,也歇一会儿,姑姑与皇叔都不是外人。你歪着,我们自己说说话。” “那就失礼了。” 那两人出去在隔壁等候,谢陌便躺在了榻上养神。沐阳和魏王如今都是十分的担忧,心头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等了半个时辰,夏初出来说皇上醒了。谢陌稍事整理便带了这两人进去。 萧槙只和他们说了几句,说明淮王所为都是他默许的,还让他们有事要帮着皇后便打发二人回去了。 这两人见皇帝精神如此不济,心头暗自着急。这、这、这不会真的要变天吧?皇帝是习武之人,又这么年轻,出去督战怎么搞成这样子回来? 出去之后,走在出宫的宫道上,沐阳便道:“魏王兄,你看皇上……” “别胡说。”魏王轻声斥道,心头却也害怕有不忍言之事将要发生。先帝大去这才不到四年,如果华禹这么快就要易主,尤其二皇子还那么小,不是社稷之福啊!还有那么多的宗室、外戚都盯着,如今又在打仗。皇上如果真的撒手去了,年轻的皇后能稳得住江山么? 带着这样的担忧,这两兄妹在宫门处分手,各自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在人前依然是不露半点声色,只把皇帝要他们传达的意思说明了。 陈亚夫忙完一天政事下衙,而萧楹也自行回王府。今日皇后露面,皇上又召见了魏王和沐阳大长公主,让陈亚夫心头稍微稳了一些。而且,皇后没有找他,这说明皇帝的病并没有传言中来得危急。不然皇后不会还在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转念又想到淮王和皇后是嫡亲的表兄妹,若不是皇上横插一脚,怕是早进了一家门。可皇后应当知道,淮王不是她的依靠才是。她能靠的,首先还是皇上手里的班底。而且这位谢皇后,脑子很清楚,这种时候不会犯糊涂的。她既然稳着不动,皇上至少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大碍。 皇上也没有召见他,这说明他很信任淮王。不然见了魏王和大长公主,该当见他才是。不见,这就是皇上传递给他的信号。所以,淮王和云太师再有分歧发生争执的时候,他还是该支持淮王。从前他和云太师各人管一摊子事,后来加了个淮王总揽,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摩擦。不过,从皇上的角度看,不能扭成一股的三个人的确是比两个人好掌控。而且,这三个人还都是知道轻重,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在这种时候坏朝廷大事的。 唯一可担心的便是万一皇上大去,贵妃将田才人甚至肖充容所出的皇子掌控在手中,那如日中天的云家可就真要一手遮天了。他或者淮王都回天无力。淮王是封王,没有皇上的旨意他就得回封地去。云太师经营了三十多年,势力早已深入各个角落。而他却因为一心辅助皇上推行新政,得罪了不少人。到时候会被挤得不得不告老还乡的。 他不是没想过谢皇后,可谢皇后自从毁容就闭门不出,任谁求见都宫门紧闭。他让陈俏去了几次,连沐阳大长公主都出面了,还是叩不开坤泰殿的门。 如今,诸妃闹事,皇后终于站了出来。听大长公主的意思,容貌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其实,如果是垂帘做太后,那是什么模样不影响大局。但就怕皇后过不去心头那道坎。恢复了容貌,估计从前那个聪慧大气的谢皇后便也回来了。 当晚,谢陌让人把萧蓉三姐弟接到乾元殿,连三个孩子的母亲一起。萧槙早已做了一些安排,就等着她回来。既然瞒不住,为了避免引起朝野恐慌,还是早早说了为好。梁骁那边可是在不遗余力的造势,说皇帝逆天而行,所以一年之内惹来三场重病。事不过三,这一次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了。 朝中甚至在流传皇帝已经驾崩,淮王秘不发丧的流言。这也是萧槙今日见魏王和大长公主要澄清的。这个流言让萧槙和谢陌觉得朝中还有梁骁的同党。甚至可能,后宫也有。早晨那一场闹事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其实,在战事将起之时,萧槙就把掌握的同梁骁往来很多的那些人都拿下了。宫中朝中都没有落下。如今只证明还有隐藏得比较深的。双方互派奸细,这倒也是正常的。梁骁想造反,也不是这几年才起的心,经营了那么几十年,怎么都会有一些埋得很深,不到关键时候不会用的棋子的。就是萧槙,在梁营定然也不只丁国舅这一个细作而已。 只是流言这个东西传来传去的,最是无迹可寻,而且事关重大又不能捕风捉影,到时候还不知陷多少人进去。朝堂如今经不起这样的动荡。所以他们两人也只能隐忍不发,慢慢查找。 看了看眼前的三对母子|母女,谢陌心头有些发酸,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萧槙真的……那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孩子了。转念又强迫自己放下这个执念,言下最要紧的是萧槙能有救,当前的局面不出乱子。于是微笑着弯腰抱起萧炜,“还认不认得母后?” 萧炜瞅着她,然后伸手摸她的凤袍,“凤凰!你是母后。” 谢陌拍他小脑袋一下,“你小子,一向就是只认罗衣不认人。” 萧炜忽然伸出小手去掀谢陌的面纱。 肖充容惊呼一声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谢陌两手抱着人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把面纱掀了起来,萧炜乐呵呵的说:“母后好看!” 谢陌看着兀自乐呵的萧炜,她本来想慢慢铺垫让人知道皇后经神医妙手恢复容貌的事的。当下也只能清了清嗓子,“皇上请神医为本宫恢复的容貌。” 那几人对这个解释倒并不怀疑的样子,毕竟皇帝那么专宠她,为她做这样的事不出奇。而且之前就从大长公主口中传出了这样的话了。所以她们定定看了谢陌两眼也只是急着要见皇帝。传言中皇帝病入膏肓,这一点比谢陌恢复了容貌更让她们重视。 云裳恨不得飞进西轩室去,只可惜谢陌抱着萧炜在前头走得慢慢吞吞的,她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母妃”萧荻有些犯困,趴在云裳肩头嘟囔了两声。这种时候,谢陌自然不会让乳母这样不相干的人也进西轩室去,所以都是自己带着孩子。云裳后面是淑妃母女,再然后是肖充容。 进去之后,谢陌抱着萧炜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把位置给她们让出来,三个大人加一个萧蓉便站在了萧槙的床头问候。只有萧荻还不太懂事,一劲儿揉着眼眶,“睡觉觉。” 萧槙靠在大迎枕上,看了她们一眼,还伸手摸了摸萧蓉的头,“朕没事,你们各人把孩子带好便是。淮王所为,都是朕允许的。” “皇上,您还好吧?”云裳的眼眶红了,手上无力有些抱不住萧荻。加上她又嚷嚷着要睡觉,便把她放在了床边的小榻上,那是谢陌睡的地方。她下午在那里睡了个午觉。 云裳把人放上去也想到了这点,谢陌出声道:“那里有毯子,给荻儿盖着吧。”说完又捏捏萧炜的脸,“妹妹都要睡了,你怎么都不困啊?” 肖充容回过头来,无奈又宠溺的说:“炜儿他每日精力好得很,一睁眼就捣蛋。” 那边萧槙在同萧蓉说话,也和淑妃低声说些什么。云裳看看坐在谢陌腿上的萧炜,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心头懊恼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皇上出去一趟回宫就病成这样,谢陌又把着萧炜不放。这里头的文章很是清楚。还有田才人肚子里那个,谢陌如今从坤泰殿出来,肯定也不会让她把持在手里。棋差一招! 果然,萧槙打起精神和她们说了一阵话就说倦了让她们也回去歇息,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来门口闹。谢陌则出声说要把萧炜留在乾元殿住下,还让肖充容也一起住下。 肖充容低头掩去眼底的激动,恭顺的应了声‘是’。 谢陌便把孩子递回给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萧槙是要让肖充容殉葬的。现在就让她和自己的孩子多相处一些时候吧。当然,殉葬也是陪葬妃陵,除非追封为后,否则是进不了帝陵的。 云裳的脸色有点发青,弯腰把女儿抱起来。谢陌让她连人带毯子一起,省得着凉。淑妃则有些怔怔的,还是萧蓉拉拉她的手:“母妃,走了,父皇要休息了。”然后又对萧槙、谢陌一福:“父皇、母后,儿臣告退!” 云裳和淑妃这才蹲身一福:“臣妾告退!” 肖充容母子则由玲珑带下去安置。 德妃被赐死的时候萧槙跟谢陌都不在宫中,不过从这三个人的表情都看不出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唯一有变化的便是萧蓉更加的守礼也更加的疏离了。她是从小跟着德妃长大的,虽然德妃有自己的儿子,但对她一直还算是不错的。而且她同哥哥的感情是很好很好的。所以这件事,受到冲击最大的怕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谢陌摇摇头,这样一天下来,累透了,何况她还是个没好全的病人。饶是喝了参汤提神,下午又睡了一觉,这会儿把人送走也撑不住了。 闭上眼之前她对着萧槙嘟囔,“我是受不得累的,你要是心疼我就不要把这些都推给我。赶快的好起来吧!” 萧槙苦笑,江山、美人,他哪一个都不想放手啊。可是,有些事情的确是得提前做好准备的。 第二天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办。昨天太累了,谢陌顾不上。所以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让人去宣魏嬷嬷过来。而她自己则收拾停当,就过来拧了毛巾帮萧槙擦脸梳头,他闭着眼露出舒服的样子来。成亲三年多,这倒也是谢陌头一回这么贤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常这个时候刻还在拥被高卧呢。”萧槙调侃道。他今天精神不错,之前虽然卧床,但也还是不能安心休息。昨日谢陌回来,虽是难掩病容,但依然打起精神处理事情,看她忙来忙去,他不知怎么就睡踏实了。原来,必要的时候,谢陌也可以是他的依靠。 “皇上、娘娘,魏嬷嬷到了。” “请她进来。” 魏嬷嬷之前就来看过萧槙,对他的病多少有些数。皇后一大早叫她过来,想必是有要事,忍住悲伤行过礼就候在了一旁。 谢陌坐到小榻上对魏嬷嬷说:“嬷嬷坐吧,本宫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办。” 魏嬷嬷便在谢陌榻前的小凳子上坐下,“娘娘请讲。” “田才人快生了,这个月份了自然不好再挪地方。所以本宫要你去慧芷宫伺候她生产。” 魏嬷嬷站起身,“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之前云家恐怕有狸猫换太子的心,无论如何也要让田才人生个儿子出来。现在有本宫在,到时候就在产房外候着,这个恐怕是不好办了。而且生了儿子,也不能归到贵妃名下,但是也不得不防。”说不定云裳会从长计议,一时没有办法把孩子把持在手里,不代表以后她不能利用这个孩子。所以还是得防着她找个男婴来换田才人生的公主。 魏嬷嬷点头,皇上皇后让她去产房监督不让贵妃捣鬼换婴孩,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毕竟皇后是在产房外,而且她的精神不太好。 V 64 阳谋 “听说她的肚子实在是有些大,后期补品吃多了生产之时恐怕要用剪刀把产道剪开好让胎儿出得来。胎儿出来之后你立即给她缝好伤口,本宫问过太医正和顾先生,把针消毒,用羊肠线缝,这样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能活下来,这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回头具体的做法你再问一下太医正。” 魏嬷嬷十分的惊讶,皇后叫她来,除了监督产房中的人,不让他们换婴儿,居然还要她给田才人缝合产道。 这个做法,是不曾采取过的。因为会被剪开产道的都是被放弃了的产妇,孩子生下来,她们就会大出血而死。而皇后居然特意去问询那个特立独行的太医正以及有神医之誉的顾先生。照顾贵妃生孩子的时候她特意叮嘱过后期不要吃多了补品,以免胎儿过大难产。可如今田才人却是被人有心喂多了补品。就这一件事,高下立见。皇上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萧槙也一脸的惊讶,他没想到谢陌这么忙乱的时候还在关心田才人的生死。说实在的,他都根本没想到这点。魏嬷嬷看他一眼然后对皇后说:“娘娘,现在最重要的一是皇上的身体,二就是您的安危了。您挡了别人的道了。” 萧槙低头笑笑,魏嬷嬷之前一直不喜欢谢陌,如今却是主动提醒起她来了。谢陌的安全如今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她若是出了乾元殿的大门,自己是连天子亲卫都派给她用的。不过,魏嬷嬷能提醒这一声,实在难能可贵。 因魏嬷嬷是萧槙看重的人,谢陌便唤了玲珑亲自送出去。昨天她听了顾双绝和太医正那么说,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就问玲珑敢不敢去缝那道大口子,玲珑脸有些白,踌躇半晌才说:“娘娘,奴婢怕自己这时候应下,到时候又办不好反而耽误了田才人性命。”她就在旁边听到那两人说的,说是到时候如果大出血,血全从那道口子往外喷呢。 谢陌自忖她自己倒是有那个胆子,在军医处练出来的。一开始看到顾双绝给伤兵锯腿,她立马就晕倒了。到后来,没有人手的时候不也是能帮忙按着么。 可是,在宫里身份不同,她是不能去做那种事的。萧槙之前说让魏嬷嬷帮忙盯着贵妃不让她乱来,所以她才想到找魏嬷嬷去做这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脸色都没改就把事应下了。 送走了魏嬷嬷,谢陌拿了本闲书出来读给萧槙听。玲珑送了人回来,看看谢陌,然后说:“皇上,娘娘,奴婢把魏嬷嬷送出去,正好遇上了肖充容带二皇子出来。您昨日说了不用她带孩子来请安,她就跟奴婢打听皇上今天的精气神怎么样。然后魏嬷嬷就对她说了田才人的事。她听说田才人吃多了补品导致胎儿过大,脸色都变了。又听到魏嬷嬷说娘娘让她到时候给田才人缝合伤口,希望能保她一命,便一个劲儿的说多亏了娘娘。” 谢陌知道肖充容是想起了她自己生孩子时候的事。当日为了保她母子平安,谢陌也花了不少心力。虽然很大程度是为了对付害杜宝林落胎的幕后主使,也洗清自己身上的脏水。事实上的受惠者的确是肖充容。 不过,魏嬷嬷这么说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提醒肖充容要知道感恩。她是为了提醒她,贵妃是什么样的人。跟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样,便可以夯实肖充容依附皇后的心,不至于再生什么外心。 萧槙笑道:“这么向着你啊。”其实,魏嬷嬷就是不说,这事他也会让人告知肖充容的,还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来做这事。不过,既然魏嬷嬷肯向着谢陌,这是好事。 谢陌叹口气,“还不都要怪你,那个时候只许我带一个玲珑进宫来。不然我身边怎么会少了出谋划策又一心向着我的人。我娘给我留的嬷嬷和妈妈我都给银子放她们荣养去了,听嫂嫂说如今都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时常回谢府请安,也不好再把人叫回来。至于这个我也不是没想到,可一想到……”你要安排她殉葬,就有些下不了心做这个事。先拿‘圣母皇太后’的名义哄着人做事,末了又让人殉葬。 萧槙看她一眼,聪明是尽有的,就是心还不够狠。以后万一他真的不在了,她这样是要被人欺负的,让他怎么能放心撒手。本来自从谢陌回来,他一整天都挺开心的,现在却是蒙上一层阴影。 谢陌抱怨身边除了玲珑没什么贴心人,可是她把他给她的人都收服得不错啊,聂萦药娘这些都是得用的人呢。现在连魏嬷嬷都向着她了。也罢,谢陌有时候下不去狠手,他就给他留一些能做这些事的人。只是要算计好,让她能够控制。 谢陌其实也不是一味良善的人,只是在不伤害她的利益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力所能及的帮人一把,让她舍己为人可不行。譬如田才人,譬如那两个被带上京的大夫。她已经问过了,那两人由关雄新安置在他自己的庄子上,她让他等事情不用瞒了就把人放回去。关雄新杀过不少人,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这一点让谢陌对他很满意。 谢陌不让肖充容把孩子往这里带给的理由是怕小孩子过了病气,她便也听话的只带着孩子在后殿别处玩耍。萧炜对她的印象很深,因为自己母亲时常拿着那些玩具告诉他,都是母后给的,可惜母后的脸毁了之类的云云。这是肖充容心底的话,她本想靠着谢陌这座靠山,没想到靠山倒了。又不能和旁人念叨,便时时在儿子耳边念叨两句。她也没想到谢陌还能出来,不然也要害怕这样子做让她把自己儿子抢了的。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萧炜对‘母后’的印象很深刻,知道她是给自己好东西的人。 谢陌喜欢萧炜,其实也是一种补偿作用,正好他同自己失去的那个的孩子差不多大,而且肖充容也乐意她亲近孩子。还有就是因为肖充容还算是本分淳朴,暂时没有变得太厉害。当然,正如萧槙所说,如果给她机会选择,也许便不是这样了。而且,她的家人并不是什么本分人。(.)所以,萧槙的做法一劳永逸。 而且,殉葬这件事他也只是通知她一声,绝不会有改变。就像田才人,她也只能在保皇嗣的前提下,尽量想法子保她的命。 魏嬷嬷差人回来告诉谢陌,田才人那边,从皇后回来,贵妃便没有那么上心了。如今她又去了,一应事务便都由她把持着。为了顺手,接生嬷嬷和乳母她的意思也要换。还说请皇后抽空过去看看,拿个主意看是不是干脆用药催生。不然再等下去,孩子就更大了。如今已经八个多月马上九个月了,如果可以不如就让她生下来。 萧槙想了一下,“用药催生,也不是不行。来人,叫太医正来。” 谢陌站在旁边,看他叮嘱太医正,心头一阵阵的难过。萧槙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在消耗生命力给她日后掌权铺路。 “太医正,你先出去等着。本宫还有话跟皇上说。” 太医正依言出去了。谢陌扑到萧槙身上,“你不要这个样子,其实那些手段我都会的,你不要再撑着帮我扫清障碍,我都会的。你安心休养吧。呜呜——” “美人含泣应该是很美的,瞧你哭得跟花猫一样。把脸擦擦,这可是‘毁容’后头回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呢。” “真的,槙哥哥,你安心休养不要再算计这些事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用得到你的时候会跟你说的。你答应我吧,不要再操劳。有什么事我拿不定主意再找你商量。” “好。”萧槙轻声应了。 谢陌横他一眼,“当我是小孩儿哄呢,反正我守着你,你再操劳我就河东狮吼。” 萧槙闷笑了两声,然后闭上眼,“你去吧,我睡一会儿。” 畏寒、嗜睡,整个人很快的虚弱下去。这个样子再找不到解蛊的办法,可就糟了。 谢陌走出乾元殿坐上凤撵,玲珑轻声道:“走吧!” 半道上,谢陌敲敲车壁,玲珑凑过去,“娘娘,有何吩咐?” “去叫贤妃一道过去。” 谢陌回来才三日,见了有子女的三个妃子,还有太医正顾双绝,大长公主魏王淮王,其他人都还没排上号。贤妃,自然也没有。 到了慧芷宫门口,得到消息的云裳已经迎了出来。她的气色很不好,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不用说也是犯心病了,一则为萧槙的病,二则自然是为她自己又变回了老二,而且说不定还得变成老三。 谢陌看她一眼,魏嬷嬷说她挡了人的道,这个人不只云裳而已。可是如今冒头冒得最厉害的便是她,心头最窝火的估计也是她。魏嬷嬷出身云家,如今倒真是偏着自己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只不过不是为了她本人,而是为了萧槙。 贤妃的车驾也赶到了,赶紧下了车过来给谢陌还有云裳行礼。太医正再给这三人行礼。谢陌路上已经问过他了,皇帝的病他们商议后可有法子。太医正说暂时可以制止恶化,但还没有找到解除的办法。 “一起进去吧,贵妃将田才人安置在哪里?” “在后院,那里冬暖夏凉。”云裳在前头带路,不管她心头如何的不舒坦,此时也不得不接受谢陌又‘回来’了而且美貌不减的事实。 这半年,贤妃没有投靠云裳,但也没有和她作对。只是在‘专宠’那段时日成了后宫公敌。后来萧槙离宫,她颇吃了点苦头。虽然不是云裳下的手,但也是她默许的。不然,她怎么说也是位居正一品妃位,那些奴才怎么敢。 皇后让她一起过来的原因她很清楚,皇后要用她。至少,也是要让贵妃不敢用她。如今,皇上病重,皇后与贵妃的关系也就只剩最后一层面纱没有揭开而已了。看起来,还是靠向皇后踏实些,至少占个名正言顺。 上台阶的时候,贤妃靠近虚扶了一下有些病弱的谢陌,“原来娘娘也病了啊。” “嗯。”谢陌没拒绝,因为这是贤妃的一个姿态。她自然也得做一个姿态出来。 云裳在旁边看了,心头十分不是个滋味。前两日魏嬷嬷过来了,全权接管了田才人生产的相关事宜。这摆明是皇帝信不过自己。而且魏嬷嬷对自己态度虽然没变,但总能感觉到细微处的一些不同。还有这个一早投靠了皇后的贤妃,今日一见面就是如此上赶着巴结。 这两人,可都是姑姑的人呐。在皇帝面前就更不用说了,谢陌从来都是头一份、独一份的。她真的就比她差么。家世、容貌、能力,难道她就真的样样不如她? 见贤妃已经扶着皇后进去了,贵妃却还在发愣,石嬷嬷赶紧戳她两下,示意她跟上。进去的时候,看到那小白兔一样的田才人正细声细气的在回答谢陌的话。 其实谢陌心头也在嘀咕这个田才人是哪里比较出色以至于在一众低位妃嫔里脱颖而出怀了皇嗣。不过她的肚子是挺大的,比之前肖充容生的时候都来得大。而且,她对贵妃的照顾是很感激的。 看得出来,她对生孩子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才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边也没有什么心腹,被选进宫无法带贴身侍女进来,进宫后位分不高也没人投靠。后来诊出喜脉便被云裳接了过来,全是慧芷宫的人在照看,话里话外肯定不会露了口风。 魏嬷嬷此时自然也没有对她说什么,把她吓到了反而不好。 谢陌拍拍她的手,“等一下太医正进来给你把把脉,看看这孩子到底几时出来。” “是。”皇后带了太医正来给自己把脉,显见得帝后对自己腹中胎儿都很重视。田才人声音里透着喜悦。 太医正便进来,屋子里几个女人便都避到了屏风后,田才人那里则放了帐子挡着。 过了一会儿,太医正走到屏风前对着谢陌所在的位置一拜,“娘娘,可以。” “好,你去准备吧。魏嬷嬷,你也准备准备。” 太医正既然说了可以,谢陌便决定要催产就是现在了。贵妃和贤妃一左一右的在谢陌身边坐着,闻言都吃了一惊。竟是要催产么?这么急,难道皇上……可是已经有一个二皇子了,还被留在了乾元殿。 贤妃却是想到这样猝不及防,难道是要防着贵妃狸猫换太子。可皇后已经回来了啊,贵妃哪里还能在后宫横着走。 田才人被魏嬷嬷哄着喝了‘安胎药’,不多时便开始阵痛,只是间隔的时间还很长。 谢陌已经守过一个肖充容,知道还早着呢,于是对贤妃说道:“本宫要回去看着皇上,你就在这里代本宫和贵妃一道先守着。”她自己就等到真开始了再过来,不然回头有人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没人做主。 贤妃应了一声,目光却瞟向了魏嬷嬷,不知道她到底是站哪边的?如果是帮贵妃,那自己有些为难,也很难完成皇后的托付。但是看皇后又过去叮嘱魏嬷嬷,后者十分恭敬的样子。当年的事贤妃是早知道的,后来听说皇上也知道了所以才大病一场。现在看来魏嬷嬷也知道了,而且此时她是站在皇后这边的,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嘛。看明白之后,贤妃便安心多了。 谢陌坐着凤撵回去了,路上不禁想这宫里的女人其实可以说都是牺牲品,皇帝要控制各大家族,家族要攀附皇权或者不得不为之,她们便是纽带。很多时候,但有立场,并无对错。只是,贵妃想分享甚至抢占过去的是自己绝不会放手的,所以她们也就势不两立;而贤妃要的,是自己愿意放手一部分的,所以暂时是可以合作的。 谢陌回去乾元殿,见萧槙睡得很安稳便出去外室。她刚坐下一会儿就听说淮王和云太师在前殿争执起来了。 “没吵过来?” 小六子一愣,“没有。” “那就由得他们吵,除非是他们要吵到皇上跟前来要个明断。”谢陌懒洋洋的说。 应该不至于吧,一个是亲哥,一个是亲舅,这个时候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应当都不会闹腾到萧槙面前才是,再说还有陈相居中调和呢。他们如果一团和气才奇怪呢,自然是要起争执的。 小六子见皇后浑不在意的,诧异了一下,也就退到一边站着了。 谢陌便自顾自的在躺椅上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玲珑蹑手蹑脚的靠近,给她盖上毯子。顾大夫说娘娘还在病中就着急上路,得好好保养。可回到宫里面对的又是如今的情势,累心的很。 玲珑心头嘀咕,贤妃也不像是省油的灯啊,在宫里各处也在安插自己的人,怎么娘娘对她这么信赖,居然让她代自己守着田才人生产。要知道,现在慧芷宫里可全是贵妃和当初太后宫中的人了啊。 谢陌察觉到有人站自己跟前,便睁开了眼,“有事?” 玲珑犹豫了一下,便把心头的疑惑说了。她不想打扰谢陌,但这毕竟不是小事,还是提醒一声好些。 “你也觉得她不是省油的灯啊。这不正好么,她太简单的话,今天不就得我亲力亲为了。什么事都自己做,我有三头六臂都不够。放心吧,魏嬷嬷心头更看重的是皇上,贤妃这半年都没有投向贵妃,现在更不可能。” “娘娘,等会儿,先把药喝了再睡。”玲珑摸了摸药碗,还是温热的,便端给谢陌喝了。 谢陌喝药以前也是老大难问题,如今不敢任性,闭上眼虽然一脸痛苦还是都喝了下去,然后漱口,含上蜜饯继续睡。 中途,顾双绝出来抓着她的手腕把了脉她也不知道。末了,到用午膳的时候才被玲珑叫醒。 “娘娘,之前贤妃遣人回来说,大概就在午后。” “哦,淑妃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听说不太舒服,召了太医去看过了。倒是肖充容今日有些坐立难安的,旁的那些就只是眼红了。”玲珑自谢陌回来,又回复了她掌握后宫动向的老习惯。 “淑妃这个人,精明得很呐。”今天摆明是刚出来的皇后和代掌后宫半年的贵妃之间的争斗,或许还关乎到帝位传承,她自然是不会搀和。而肖充容,担心的是田才人会生个儿子出来,那样帝后就多一个选择。 “让造办处做的玩具做得了没有?”谢陌的小玩意儿那场大火全烧没了,萧炜却是腻在她身边撒娇卖乖想讨好东西,于是索性让造办处按她以前画的图纸重新做来。 玲珑遣人去问了,说是有几样简单的已经做好了,其他的还得再等等,做好的已带了回来。 “玲珑,你拣两样去拿给炜儿,顺道点肖充容两句。” “是,奴婢这就去办。” 肖充容母子被安置在一个小院里。萧炜还没有习惯这个地方,故此这两天还比较老实,不敢到处撒野。而且现在天冷了穿得多不好活动,住的地方离父皇母后近,他有点不太敢放肆。拿到谢陌让玲珑送去的小鸡啄米便乐呵呵的抱上去玩了。 听玲珑说的几句诸如长子,和娘娘投缘的话,肖充容赧然道:“让娘娘操心,也让姑娘费心了。” 玲珑见目的达到便没再说什么,见到旁边提着‘小鸡啄米’一步一步走着看小鸡点头啄米的萧炜,忍不住心头叹口气。如果娘娘那个孩子保住了就好了,是个皇子就更好了。 谢陌进屋陪着萧槙用午膳,当然,大家吃的不一样。顾双绝一直在找法子缓解和遏制萧槙情况的恶化,太医正回来后两人总算找到了。所以萧槙这两天情况还比较稳定。谢陌看着心头也升起了一丝希望来。 待到吃了一半,谢陌转头看被春末夏初服侍着用参汤和燕窝粥的萧槙,正要说什么,外头就响起小六子的声音,“娘娘,贤妃娘娘遣人过来说田才人那边情况有些急了。” 用了催生药是比自然生产来得快些。太医正看过,有把握皇嗣可以安全生出来,所以才说可以的。谢陌想着既然孩子可以确保安全,现在催生田才人活命的机会也大些。 “嗯,本宫这就过去。”谢陌搁下筷箸,漱了口便披上披风出去。 只是这一回她进产房去想看看田才人的情况,顺带确认一下孩子还在她肚子里没出来,十分狼狈的田才人却有些躲着她的目光了。 谢陌思忖了一下,这位估计把自己当成要害她的人了。自己一来,她就腹痛要早产,现在又难产。 谢陌也不说什么,直接过去问屏风后的太医正,情况怎么样。 “补品吃多了,胎儿的确是很大,田才人身子骨又小,所以不好生。好在娘娘让下药催产,不然到了正日子……” 田才人心头一沉,之前也有人说过她的肚子大,不过都是说的好话,说孩子长得好之类的。如今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事。她才十五岁,之前身边全是慧芷宫的人。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人看着她的肚子,虽然嘴上是好话,眼底的确有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还有之前魏嬷嬷看着自己带些同情的目光,如今听起来,皇后催产,竟是为了自己好。现在孩子已经大得要难产,再等等真的是更难了。她只是没有贴心的人可以倚靠,并不傻。这么一想,心头便有些明了了。 谢陌走过去,对魏嬷嬷点点头,便出去坐下。她已是告诉了她们必要的时候先保孩子,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因为只有这一个选项。 外头云裳和齐妙音也在候着,两人方才也正对坐用膳。只是都没有什么胃口,见皇后过来便让人撤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田才人生下个八斤多的胖小子,洗净包好后接生嬷嬷便抱了出来给谢陌看。 “好,统统有赏!”谢陌看了,这会儿也看不出像不像萧槙,便笑吟吟的让人发赏钱,又打发人去给萧槙报讯。 的确是用剪刀剪开产道才生了出来,如今里头产妇还生死难料呢。小婴儿却是在接生嬷嬷手上嗓门洪亮的哭着。 云裳留意到谢陌投向她的眼神里含着冷厉,心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看弟弟、看弟弟。”出声的是被宫人抱过来的萧荻。 谢陌收起脸上的冷厉,端坐着等魏嬷嬷的消息。 “大出血了,快,快想办法止血。” 云裳对抱了萧荻进来的人怒道:“带公主过来做什么,还不快抱出去!” 谢陌转头直视她:“贵妃,你这是在咆哮给本宫听?”本来在她女儿面前,打算给她留点面子的,还敢这么大小声。里头毕竟只是个十五的女子,也曾像小公主这般娇嫩嫩的倒在娘怀。怕生产的时候被各方关注下手会露了痕迹,居然直接让人多喂补品好让产妇难产而亡。何等歹毒的心肠! 云裳咬咬牙,跪地请罪:“娘娘,臣妾不敢!”谢陌之所以能压着她,不就是因为她是皇后么。 谢陌任由她跪着,旁边萧荻见状也同新生儿一起哭了起来。 贤妃见状也不敢劝,便只道:“娘娘消消气,田才人福大命大,想必能逃过这一劫。” 谢陌挥手,“抱公主出去。” 过了一刻钟,太医正出来了,“娘娘,血已止住,田才人的命保住了。” “田才人母子就暂时留在慧芷宫侧殿。而贵妃云氏,居心不良,导致田才人难产,险些造成皇嗣胎死腹中。着即废去贵妃称号,贬为九嫔之首的顺容,搬出慧芷宫,禁足一月。” 谢陌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云裳猛地抬头,“你——” 贤妃愣住了,没想到皇后在此时会直接发作。不过转念一想,打铁趁热,不此时发作,还几时发作? 玲珑则上前一步,轻言细语的道:“云顺容,还不接了懿旨,磕头谢恩?” “娘娘,臣妾冤枉啊。” “田才人死里逃生,本宫已是看在你父亲份上从轻发落了。即便不是你主使,但人由你奉命照看,却被人故意喂多了补品,导致差点一尸两命。你责无旁贷!”谢陌直接堵了云裳脱责的路。 “可臣妾罪不至此啊。”云裳还是不服气。 “皇嗣都差点被你害死,还罪不至此?你这个样子,本宫真是怀疑你是否能教养好荻儿。”再闹腾,就把你亲自教养女儿的权利一并剥夺。如今的情势,要和平相处是不可能的,撕破脸就撕破脸。 玲珑上前要扶起云裳,被她推到一边去。她便走回谢陌身边,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耳语’,“娘娘,现在是不是该着人给云顺容搬家了?” 谢陌一声令下,慧芷宫的人虽然不甘愿,但也被侍卫押着即行搬迁了。 谢陌料理完云裳便进入已经收拾过了的产房,田才人还在昏睡,一脸惨白,汗湿的发贴在额上,听说明天才能醒过来。总算是把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人拉了回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能替萧槙积点福。 谢陌看眼新生儿,然后对魏嬷嬷说:“魏嬷嬷你留下照看三皇子,本宫也会时时关注。云顺容寻来的乳母等人是不错的,直接用便是。” 谢陌给云裳扣的罪名是差点害死皇嗣,其实这个云裳的确是冤枉,光看她给三皇子找到乳母、嬷嬷、宫女等人,便知她对这个孩子还是很上心的。想占为己有,当然会上心了。不过,不扣这顶帽子还真是不好这么处理她。因为田才人的生死在旁人眼中是无所谓的,值钱的是她刚生下的孩子。 魏嬷嬷躬身道:“是,老奴遵命。”魏嬷嬷方才听到了皇后对贵妃的处置,她虽然觉得皇后比贵妃的确是高出不只一截,但听到她疾言厉色发作贵妃,又是降位分,又是勒令立即搬出去,心头也有些不舒服。再怎么说那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呢,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至于说贵妃所为,后宫之中这种事还少了么,要怪就只怪田才人没有背景,只是个小小知县的女儿。 谢陌瞥了一眼魏嬷嬷,“本宫做事,尤其是这种危急时候,向来不做无谓之事。” 魏嬷嬷听了谢陌这一句话,立即意识到,之前只觉得皇后心善,如今看来自己也是被她利用了。如今,皇后是要逼她表态,容不得她两方取巧了。皇后与贵妃,不,是云顺容,如今是势不两立了。她只能投向其中一方。 贤妃在魏嬷嬷旁边看到她心头着实有些挣扎,不好再留在这里,便过去看三皇子去了。不同于魏嬷嬷出身云家,她是被父母卖掉的贫家女,机缘巧合辗转入宫,心头原本认的也就是太后一个人而已。所以,舍弃云家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本宫也不会让嬷嬷去陷害云顺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魏嬷嬷再看眼皇后,心头有一种又见到当年的太后的感觉,终于跪下道:“只要皇后跟皇上是一条心,奴婢愿听从吩咐。” “要你做什么,本宫方才已经说了。你愿意做就做,至于本宫跟皇上,还轮不到你来管。”这就是不是自己人的不便了,无法真正的收服。可是,正因为魏嬷嬷不是她的人,是云家出来的,她说的话才更可信。否则,云裳大可喊冤,说是自己污蔑她。毕竟如今,田才人也勉强算是母子平安了。 “奴婢知道了。” 安排好魏嬷嬷这个人证,确保云裳降位分之事云家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谢陌这才回乾元殿去。路上得到一个好消息,谢阡已经从苗疆回来了。 “国舅可还好?” “虽然疲累,但看着人还精神。娘娘让国舅带回来的人,他也一并带回了。” “嗯,那就好。”谢陌脸上露出喜色,虽然顾双绝和太医正把萧槙体内的蛊稳住了不让其再恶化,但要解蛊,还是得从苗疆入手。 在见到不语大师,谢陌也是哭得惨兮兮的扑进他怀里。老和尚之前一直害怕发生不测,到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却是显出几十年的历练来了,拍了拍谢陌的肩膀便道:“天地间的事物相生相克,既然稳住了不再恶化,那就有机会找到与这个蛊相克的事物来解蛊。陌儿,别怕!槙儿会化险为夷的。” 谢陌想想确实有道理,一边淮王也说他翻看了前代大祭司的手札,发现里头虽然很多东西都只讲了表皮,但是也受益匪浅。顾双绝赶回来之前他就是靠着那本书才把九死一生的皇帝救了回来的。所以,他认为如果能把女王或者大祭司捉回来就最好了,肯定对解蛊有帮助。 可那两个人怎么好捉,都在大军中被严密保护着呢。 谢陌对此倒是有些准备的,她仓促启程的时候还写了封信给谢阡,让他设法把她信中所说的人带上京。这还是在苗疆的时候听来的。大祭司居然有个情人,而且两人还偷生了私生子。苗女素来多情,有个没父亲的孩子倒不像中土会被沉潭。于是,谢陌便让谢阡去把人看住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这对母子身份特殊。 现在,不就用上了。这个消息还需要有人去告诉大祭司才行,她便同萧槙说了此事,让他潜伏在梁营的人去办这事。如今,人既然安全带到,便只等着大祭司上钩了。 谢陌回去便喜滋滋的讲了此事,萧槙闻说也很高兴,总算是看到点希望了。他现在把药当饭吃,成日家要病卧床上,真是憋屈死了。 “还有一件事,我把云裳的位分降了,打发她搬离了慧芷宫。” “我已经知道了。她一贯行事,也是我一直没有惩罚她的缘故,愈发的无法无天的了。”萧槙叹息。 谢陌其实也存了报仇的念头,虽然云裳几次都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一般,但她的那些做法只是没能真的得逞而已,并不是没有害自己的心。如今这么好的把柄,又是不得不如此的时机,她当然要趁机发作的。果然,就是萧槙也无话可说。 “槙哥哥,我想过了,云太师如果不满,这事却也是云裳理亏。他要做什么的话,你正好可以让他靠边,把你兵部的人提拔起来。对不对?” 萧槙一直在军中还有兵部提拔俊才,这一年多的仗打下来,也确实不少人崭露头角。但是,云太师是树大根深,搬动不易。而且,他的确于国有大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萧槙却不好收他的权。不然,在正打仗的时候,不是寒了沙场将士的心么。 如今云裳所为,往深了想,却是有借这个新生儿窃国之心了。而且,还打算害死生母。这样的作为听了让人咋舌。当然,如果谢陌还是当影子甚至直接薨了,云裳的事又做成了,日后人们便不敢再提。但如今她功败垂成,谢陌以大义来压她,却是再名正言顺没有了。云太师此时要做什么,便得不到舆论支持了。何况还有魏嬷嬷这个有力人证可以证明,这一切并不是皇后无中生有。 “咳咳,既然贬了云裳的位分,干嘛不把田才人的往上升一升?” “坏事我做,好人你当。你那里该是早就有主意了吧。”谢陌笑着回了一句,眼见萧槙解蛊有望,她心头很是欣慰。 萧槙靠回大迎枕上,今日之事,他心头也有些震惊。之前她叫他不要在病榻上再筹谋了,该会的手段她都会。今天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耍得实在是好。谢陌不满云裳,由来已久。但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才捉了她偌大一个把柄发作。尤其是这个时机选得更是恰当,这传扬出去,却不是她不能容人,倒颇有几分为了大局不得不为之的意味在里头。 就连事情会引起舅舅的反应,如何将之转化为最有利形势都计算得很好,同他筹谋数年的事恰恰搭上。而且,一点都没有弄脏自己的手。不得不说,她又让他惊艳了一回。 V 65 敛财 至于谢阡带进京的那对母子,则更是意外之喜了。[]他已经将‘遗诏’都给了谢陌,她还能一心想着替他解蛊,往小了说,这是她心里有他;往大了说,这是她没有野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萧槙眼底眉梢俱是笑意。 谢陌看出他眼底的意思,瘪嘴道:“我早说了,我是受不得劳累的。你迎我入宫,难道是要让我帮你做苦工的不成?” 萧槙朝郑达摆摆手,后者退出去,径自往慧芷宫去宣旨。田才人若是生女,那便是从正五品才人升为正四品美人,如今一举得男,则是越过美人,晋封正三品婕妤。这也算得一宫主位了,可以单独有一宫。不过,这慧芷宫却是属于贵妃的。所以,她坐月子依然只能在侧殿。回头做完月子会另行指一处宫殿给她住。 云裳被贬为顺容,她之前掌管的后宫事务自然就要交了出来。之前几日皇后才刚从坤泰殿出来,又有皇帝病重,皇后自己也病了这些事,便没有交接此事。此时谢陌便让淑妃和贤妃一同代掌后宫。 萧槙笑说她是懒人,好像从她进宫第一天就开始在放权,而且每次放权都还是别有用意的。第一次把掌管后宫的大权推出去,是为了分化铁板一块对新后同仇敌忾的后宫诸妃;这一次自然也不只精神不好想躲懒而已。萧槙懒得去想了,如今便依了她,不得非得他出马的时候且安心休养吧。 谢陌自然是有她的想法,到如今到底谁派人进岫云宫刺杀她还不知道呢。萧槙成这副样子了,当然是不能指望他了。而她也腾不出手去查,她也没有人手。有也是萧槙的人,此刻并不适宜被派去做这个。所以,还是让那个进宫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幕后黑手自己露出马脚来吧。都到这个时候了,也该出来了。想扶着萧炜这个懵懂孩童当听政太后的此时肯定该冒头了。并不是德妃去了,贵妃降了,这后宫就无事了。 皇后降了贵妃位分的事,立即便传开了。这一看就是皇后不想有人挡道在清理障碍了。可是妙就妙在,这个时机选得好,这个把柄也抓得好。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抖出这种事来,贵妃,该叫云顺容了,简直是自找死路。不过,就从皇后选的时机看,她就是没做什么,估计也会被栽上个类似的罪名的。这种时候,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皇后的手段明显是高明多了,占了大义,所有行事都占了个理字。原本谢家自从封府之后就隐隐有不如从前之势,皇后毁了容,国舅从大理寺出来连个好差事都没捞着。冒出来个堂兄却又是文弱书生,之前在魏地和梁地倒是露了一回脸,却也没见被授予官职。现在更是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众人只当谢家就此要没落下去了。谁知道皇后却是恢复容貌从坤泰殿出来了。还取得了皇帝的支持把二皇子把持在了手里。 再有,监国淮王就是皇后的亲表兄;还有国舅也办好苗务从苗疆返京了;国舅之女,本月便要远嫁魏国公世孙;最要紧的,为相数十年的谢相,虽然一直很低调,但在朝中文官群落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魏王和大长公主见驾之后,话里话外也是唯皇后马首是瞻的意思;就连不问世事的不语大师,也一直对皇后青眼有加,在她还是小姑娘时便破例为她批过命格。 再看新近贬了位分的云顺容,自己也是没有儿子。之前皇后跟影子一样,她独大后宫。田才人的事儿,一看就知道,是云顺容想将那个新生的皇子占为己有。可惜棋差一招,就在田才人怀胎即将足月的时候,皇后突然现身。她便不再是后宫实际上的第一人。 这对阵的第一局,云顺容便输了。不但降了位分,还落了个心狠手辣却又功亏一篑的名声。而皇后却是贤名远播,赢得人心。 不过,还得看云家有没有什么后手。不然,降了的位分也是可以恢复,甚至再上一层楼的。 谢陌也想到了这些,不过云家的后手不用她去管了。既然萧槙早想收云太师手中的权,那自然早有准备。这会儿兵部尚书正在里头呢,萧槙同谢陌要了一刻钟。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谢陌便点头允了。 此时看着钟漏,差不多了,她便去敲门。里头又说了几句,然后兵部尚书便出来了。 “娘娘,微臣告退!” “去吧。” 谢陌进去看了看,萧槙正闭目养神。看来对心腹一番交代也挺费神。本来,可以暂时不动云家不动云太师的,等战后再徐徐图之。可是,现在皇帝这样,绝不能让云家和云裳趁势而起。 其实谢陌也知道,萧槙不让云太师坐大,却对谢家防得稍松。那是因为谢家只是文臣,比武将好控制一些。如今在打仗,军权要是旁落云太师手中,不管谁当皇帝都会彻底被架空。而自己,真的要做什么,则必须依靠他手里那些人,也相当于一切还操控在他的手里。人不能太较真,天家夫妻只能这个样子做。他们能在彼此忠诚的伙伴关系外,再有男女之情,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单一的情爱本就是不足以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谢陌叫来关雄新,让他在乾元殿前殿与后殿之间再多加派人手。不然,云太师直接就从前殿过来求见,她可没把握能挡得住他。 没成想,云太师这一次倒是很坐得住。即便萧槙慢慢的收他手里的权,也稳住了。也是,他没有什么理由闹腾。他一闹腾,还能被加上个不明是非不顾大局的名声来。谢陌问过萧槙,他说虽然在收云太师的权,但也是一点一点的来,而且还提拔了他那个有出息的儿子。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逼得他太过了。 就是云裳本人,谢陌估计她这回得内伤了。云裳不适合宫廷,她一贯的明火执仗,谢陌甚至从来没当她是个对手。(.无弹窗广告)从小就觉得她不像是太后的亲侄女。后来见了太师夫人便明白了根源。果然是,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也难怪,太师的二儿子战乱中抱错了,知道收养的是哪户人家,干脆就没抱回来。硬是这么养了个出息儿子出来。 不过,云太师有一点甚好,虽然妻子是这样的,但那是糟糠之妻,又占齐了三不出: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后富贵,所以,不管太师的地位如何青云直上,她一直是太师夫人。 其实规矩是规矩,按这个规矩,只要不休妻便行。以太师今时今日的地位,把人随便丢到哪个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衣食无忧供养着,自己另纳十房八房美妾过日子也无人能指责他半句。但太师却是一直很尊敬发妻,可以说是不离不弃。 而跟着他起于军中的那些人,也对他佩服得紧。那些袍泽的遗孀幼子也一直由云府出头照顾。就凭这两点,谢陌其实很敬重云太师的为人。他从一个普通士卒到今天,虽然是因为妹子独得帝宠,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不过,人太重感情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就是了。譬如苍鹰将军受冤的事,就是他为了庇护族中侄儿默许他们动用自己在军中的关系弄出来的。这也是他最大的毛病,他看重的只是云系的子弟兵。所以对旁的士卒不但谈不上爱护,反而有些举动让他们寒心。这个人,眼界差了那么一点点。 谢陌走进屋去,就看到萧槙抱着手炉,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谢陌微微心酸,曾几何时他是在旁边嘲笑她这么做的人。怪不得方才兵部尚书的脸上无限唏嘘眼眶也发红呢。见了这样虚弱的皇帝,由不得他不心生感慨。 萧槙看她一眼,嘴里呢喃道:“我登位之初,多亏了舅舅手中掌握的精兵强将才能把位子坐稳。可我坐稳龙椅后,便开始算计起他来了。” “兵者,国之利器,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谢陌轻道,看一眼萧槙的表情,这些道理他肯定懂。国舅曾是国之栋梁,可他有些拎不清,长此以往就会是国家前进的桎梏,所以在他没做出什么之前逼他放手这是对大家都好的。 萧槙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所以谢陌抿抿嘴坐在了旁边握住他的手,听他继续说道:“小时候他每次进宫来,都会把我举到肩上坐着,对我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教我骑马,教我开弓,还带我到军中长见识……” 谢陌看着萧槙陷于回忆中的面孔,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冷情的人,但也不能否认,他心底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得不压抑。可是一旦被触发,还是会有关不住的时候。 谢陌在他掌心画圈圈,“我答应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只要他不是非死不可,我都会留着他的命的。”谢陌说的是,万一萧槙真的不治身亡,她掌了大权。到时候云太师一派势必不服,但只要他不是要造反,旁的事她都愿意宽宥。他能放她姑姑一马,投桃报李,她当然也该饶他舅舅一回。 “最好是没有那一天。”沉默了一会儿,谢陌复又嘟囔。 萧槙拍拍她的手,他当然也希望最好没有那一天。他才二十五,登基也才四年,很多事情还没有着手去做。其中有一件顶顶后悔的,那就是没有早早的和谢陌生孩子。 他们大婚三年,如果不是他一直不让谢陌有孕,这个时候孩子怕是能走路会说话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好。或者,三年抱俩,已然儿女双全了。还有别的,好多好多。他政治上的抱负,如今推新政时日尚短未见大的成效,而剿灭梁骁叛贼的事如今更是因为他这一倒下有些胜负难料。这么多的事让他怎么能舍得放手?就算有谢陌接手,不至于人死政熄,又怎么有自己亲手去实现从小到大的那些向往来得好。 还有,眼前的女子,是他心之所系。她才十九岁,若是以后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她对他的情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了,又喜欢了别人,甚至蓄养上了面首,他在皇陵里怎么能安心。以他对谢陌的了解,她同他一样,是不太守规矩的。这种事情她未必就做不出来。他的皇兄,与她中表之亲,差一点就成了一家人;他的皇弟,对她暗怀茹慕。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日后她独揽大权,一身绝代风华不可避免的展现在天下人眼前,起这种心思的人会更多。怎么甘心,将这倾世佳人拱手让人? 谢陌看他面色古怪,不知他在想什么,总之是满脸的不甘、愤怒,甚至还有隐隐的煞气。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她倾身问。 “心里难受。”一想到谢陌数年后会移情别恋,萧槙心头就一揪一揪的。 谢陌挠挠头,看他一副闹别扭的样,“你是不是在屋里呆久了憋得慌,可是总得等到春暖花开你才能出去啊。到时候我让他们用肩舆稳稳的抬了你出去,别急啊。” 萧槙听她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哄自己,心头更是不舒服。他顶天立地发号施令惯了,却被病痛折磨得只能卧床静养。而且到底治不治得好还是未知数。锦绣江山还有眼前佳人都可能要拱手让与他人,当然是心情十分的不好了。他使劲捶了捶床,“你怎么知道春暖花开了我还是这般模样?” “是我说错了话,等大祭司来了,再有师傅和太医正,一定就能把蛊给你解了。不用等到春暖花开,你就可以起身下床了。” 推己及人,谢陌了解他长期病卧在床的心态,他心头的烦躁肯定是更甚于自己当初的。于是今日格外的殷勤,净面喂饭都亲手做来。可萧槙却是愈发的低落下去。 “不语大师不是说了么,只要坚持住,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是能找到办法的。(.好看的小说)” “万一……你不许忘了我,更不许喜欢别人,我在下头等着你!” 谢陌把他的嘴把捂住,“别胡说!你会没事的,我才不想一直担着这么重的责任呢。槙哥哥,我心悦你,只悦你一人!” 萧槙苦笑,现在你只悦我一人,可时日久了,难保不会又悦上个别人。所以,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正说话间,小六子进来告诉谢陌,不语大师把大相国寺的家底都掏给淮王了,约摸有四十万两白银这么大一个数目。 大相国寺一直是国寺,尤其这几十年,不语在那里做主持,香火更是鼎盛。寺里自己有大片的良田还有别的营生,又不用交税赋,攒下这么一大笔财富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萧槙笑了笑,“皇兄还挺会打秋风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里估计是没什么银子了。明年的税赋入库还早呢,而且有一半的税都收不到。” 谢陌最近也在翻看库存的奏折等资料,是萧槙拿了钥匙给她。所以,对于支持一个国家运转需要多少银子她还是知道的。四十万两,如果不用来供养军队,倒也能撑很长一段时日的了。 谢陌挠挠下巴,“皇上,华禹的大寺庙不少。庙里除了有银子,还有青壮年,让他们还俗,可以是劳动力,也可以是后备的兵源。而且不当和尚,还得缴纳人头税,也可以增加一部分税收。全国的僧人怕是不少。” 萧槙看她一眼,这倒真是个好办法,“那就让皇兄去办吧。” 谢陌点点头,“让皇兄跟大师一起去办比较稳妥。” 于是,本身只是淮王一时找不语大师借银子周转的事,便演变成了朝廷下令,十五到四十的和尚不问缘由必须还俗,寺庙所拥有的大片良田也须上缴税赋。甚至寺庙里所拥有的银子也被官府巧立名目收走大半。而且进一步严格控制僧尼数量,不让那些本该干活或是服役的人借此逃避。 不语和淮王一开始对此都有些瞠目结舌,最后被谢陌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又说他们是萧氏子孙,身上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给推了出去办这得罪天下和尚的事。而且因为谢陌和陈亚夫好好沟通了一番,得到他的极力支持,这次的事是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令行禁止。 户部尚书在清点了一应收入之后对陈相说:“相爷,皇后娘娘还真是能想法子,这可相当于平时两三年的税赋总入啊。”身为近臣,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的。也知道这样的主意不论淮王还是不语大师都是想不出来的。 陈亚夫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谢陌出宫游历了半年的事,他倒是知道一些。所以,这位谢皇后才不像是个一味娇养在深闺的女子么? 其实这次的事,的确是跟谢陌带着小虎逃难的途中,曾经投宿寺庙见过和尚嫌穷爱富,十分贪婪又一味敛财有关。也跟不语大师直接就拿出了那么多银子有关。 面对这样的结果,淮王也有些唏嘘。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从老百姓身上再搜刮来得好。战乱之中,很大人本就是流离失所了。他和不语出头做这件事,一从政令出发,一从佛家泰斗的身份出发,损失的都不过是一些声名,但能让朝廷得到好处缓上一口气也就值了。 一开始心头还是有些抗拒的,因为他们都是高高在上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结果却被谢陌逼着去做这得罪人收刮银子的事。还被她搬出大道理来明劝暗责了一顿。末了又拉着他们两个撒娇,说如果他们实在不肯也不能勉强,她就只有自己来做了。 还能怎么办,难道让人现在就把后宫干政的帽子戴她头上。而且,这也是件招骂的事,萧楹和不语便只有应下了。萧槙见她把叔祖和兄长支使得团团转,忍不住的好笑。这样的做法,他是大为赞成的。眼见国库因此充盈起来,这打起仗来也得手里有银子,心头才不慌。 就连云太师,这一回对谢陌都有点刮目相看的观感。打仗最怕什么,朝廷没钱发军饷啊。虽说一时还不至于,但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入账总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而且谢陌还没有就此打住,她又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就连有‘抄家皇帝’之称的萧槙也叹服,“你比我还会捞钱。而且,你这还是让人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掏给你。” 谢陌瞪他一眼,“我是为了谁?”打仗钱花的跟水一样,这一仗打完,非得好好休养生息不可。 “为了我,为了我。我当初还真没想到你会是个善持家的人呢。每个月总要看到你半路冒出来几回跟皇兄讨银子花。” “那个时候背靠大树好乘凉,天塌下来都有人替我顶着。可现在,你病了,旁的人,即便是父兄我也不能依靠太过,会引来闲言碎语,当然只有自己多操心了。至于这个事嘛,我是不服我捐了一年的所有收益,宫中女子也一应用度减半,而那些外命妇和官夫人却一个个只在最初的宫宴上捐了一两样不要的旧首饰而已。” 战事初开之际,谢陌便被关在了岫云宫。云裳代她主持宫宴,召了外命妇进宫,号召众人捐首饰自己也领头捐了。这做好了便是云裳的一大功德。当时收到的东西都换做金银直接发作了军饷,的确让云裳风光了一下。但是,捐出来的东西毕竟是少的,也没多少真正的好东西。而且捐东西这种事也是可一而不可再的。至少同一件事,不好一而再的叫人捐。 谢陌盘算了一下,她自己出的银子还真是不少。先是萧槙把她的私房都刨了出来拿去给妞妞办嫁妆,这里好几万两。然后他又把她一年的所有收益都捐做了军资,又是几万两。现如今还是一应东西全部减半。再一想云裳号召外命妇捐出来的那点东西,她就不平衡了。 于是前几日,她让关雄新把被关押在他别苑的两个民间大夫找来,让他们在京城开了一家养生堂。让人大肆宣扬,这两人便是替皇后恢复容貌的人,手里握有美容养颜秘方。 所谓秘方,是她管顾双绝还有太医正要的。逼着他们一人给她写了十二张,然后叫药娘带着数名心腹宫女试做,有的是药丸子内服,有的是药膏敷脸,还有些是汤药,还有些是浸浴。最后定下十二种简单易做成本略低的准备售卖。又找了善经营之人坐镇养生堂负责此事,另寻了地方做工坊,招募贫家女流水线操作大批量生产。 装药丸、药膏的瓶子盒子也都做得精美无比。当然,最后的定价也是高的吓人。黄氏还有意无意的在她的交际圈中提了几次。当然,对外不能说这是皇后开的,只说是两个大夫自己弄的。谢陌还派人接了他们家人进京,又给他们各买了一栋三进的宅子,许了他们每月的月例。 谢陌定的规矩每日只做十笔生意,而且每笔生意售出的东西数量上有上限,不超过三样。 如此做法,让黄氏惊讶。谢陌满口说没事没事,买不到的人自然会想办法的。 “娘娘,臣妾是担心卖不出去。” “有本宫这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例子在,会卖不出去?再说了,那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有一些材料就是公侯之家要弄齐全也是很不容易的。” “可那定价也太高了吧。” 谢陌瞪眼,“嫂嫂,你看着,到时候去买的人多着呢。”然后笑一笑,“那些东西还有药用功效呢,妙处在于半点不带药味。那两个大夫坐堂也不是光摆个样子,愿意去养生堂的人,把过脉后还可以对症推荐。太医正跟师傅开的方子你还信不过?你看我现在不是比大婚前身子好多了么,就是这么调养出来的。” 这家名为‘花辞树’的养生堂很快便开张了,因着谢陌之前做了些润物细无声的广而告之,第一天派下人去买东西的的确是不少。捧场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心慕能让人由丑变美功效者亦有之。 第一个客人就是谢府总管谢福,他自然是奉命来捧场的,一共买了三份。谢怀远虽然觉得谢陌这么做不妥当,堂堂皇后与民争利。可是出嫁从夫,皇帝都不出声,他便也只当不知谢陌是幕后老板了。儿媳提及要去捧场,他便无可无不可的派了总管出来,还让从账房支银子不用家里的女人们掏私房钱。三份,一份给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成姨娘,另两份便让人送去给儿媳,黄氏又让人送了一份给姜姨娘去,让她收下就是,不用过来道谢。 谢阡闻说此事,哭笑不得。妞妞跟旭旭就在旁边催着黄氏擦上看看效果。 黄氏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啊。你们姑姑什么时候毁过容。再说什么东西是擦上立即就见效的。”不过也搁不住打开来试,皇后打了包票是好东西,又费了这么多银子去买来,怎能不用。用了之后,果然有清爽之感,竟是比自己平日用得更舒服。现在就等着看效果了。 不出谢陌所料,第一天的十个客人的生意在午前就做完了。第四天,谢府管家又一早去了,夫人试过了说用着很舒服,而且的确有嫩肤效果。大小姐便说要买一些带到魏地做见面礼送人。结果发现已经排上队了。他摇摇头,打发了小厮去排队。第一天在这门口,看到了沐阳大长公主府的马车,还有淮王府、魏王府、齐王府等等皇亲国戚家的,估着都是奉旨捧场的。今日这些人是没再来了,却多了不少公候之家的,还有一些是京城的富而不贵的人家。 这一天,谢府竟是没有买到,回去复命时管家未免有些赧然。 黄氏想起谢陌胸有成竹的说到时候去买的人多,失笑道:“反正也不急,还有半月才出发呢。”就是找了人捧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之后应该不会这么紧俏了才是。 宫里玲珑正在给谢陌梳头,一边报着有哪些人家买了去,哪些人家去了没能买成的。 “天生丽质只占三成,后天养护可占了七成。这个道理,那些公卿贵妇自然都懂得。不过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寻,而且单独弄这么一个东西来做养颜品有些淘神费力,传扬出去也不好。如今有现成的买来用,自然是要试一试的。再说本宫又特意叫了嫂嫂还有姑姑等人第一天去买,这必会让其他人趋之如骛跟风的。每日只卖十个客人,东西又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贵一点才显出她们是贵人嘛。难买一点才能显出这东西精贵不易得不是。这口口相传的不就渐渐成口碑了。你看我嫂嫂这不没几天就成了回头客。等着吧,那一盒养颜膏,一瓶露容丹一瓶雪肤霜都只能用一个月,到时候回头客更多。” 玲珑咋舌,“娘娘,您什么时候生意都会做了?” “我在魏国公府外摆算命摊的时候。”其实还是三丫跟她说的,做生意要会吊人胃口。所以,她才会一天只算十卦。 玲珑想起她在外头那段颠沛流离的经历,不由道:“娘娘也不说带上奴婢一起去。奴婢再是没用,一路也能照应您的饮食起居不是。” 谢陌笑笑,“那个时候我还有功夫叫上你?”说完把话题转了回来,“可有人捣乱?” “没有,也有没买到的人软语相求。可是高掌柜的都照您说的,言明这是东家订下的规矩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破坏。那些人看到昨日来的尽是皇亲国戚,不知道‘花辞树’到底有什么后台,便不敢擅动。再说,店里还雇了那么多人看着,那些人想捣乱也不成。至于京城那些想吃好处的衙役差官巡街之流,看到那些马车,也就不敢开口了。” “哼,我做生意,难道还要给他们好处不成?” 在京城要落户长居且不易,更不要说在那样的黄金地段做生意了。那铺子是谢府的,正好租客到期便没有再续,谢陌着人略收拾收拾等第一批东西制成便开业了。反正她每日最多供三十份货,不愁断货。至于用的物料,之前多是以坤泰殿的名义从宫里的库存弄出来的。现在则派了人出去收购。 “娘娘,这所有东西从二十两到二百两不等,一天怎么都要入账千两以上。高掌柜说刨去一应开销,赚头非常大。这往后做大了在各地开上分店,这个收入很可观啊。” “可别忘了那些物料是从大内出的。还有,写方子的人一张方子本也是价值千金的。卖她们这点银子,一点都不贵。告诉药娘,方子给我揣好了。等过段日子,再做那十二样繁复的,到时候我可是要提价了,然后再开分店。京城先开上两家就是了,旁的地方,州府道再相机行事。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女人最舍得在自己的脸上身体上花银子了。” 这件事情交代下去,自然有人去做。每个月一万两以上进项是没问题的,开了分店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半壁江山被梁骁占了,又总是有天灾*的,能有个法子从那些达官贵人腰包里掏银子,这自然是好的。 顾双绝和太医正看她这么财源广进,一转手又当了散财童子全贴补到军费开支和朝廷各项用度里去了,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法子能为国敛财。于是又在稳定萧槙病情的闲暇,替她多多的想出些方子出来。谢陌便也大方的把盈利分他们一成鼓励积极性。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不无小补吧。 这一日,终于是到了妞妞要出阁的前夕。而梁营里的细作也传回消息,大祭司已经知道妻儿被掳上京的事,目前已在细作协助下秘密从梁营潜出,由大将军谭记的人护送上京。 “来了就好,就怕他不来。” 次日,谢陌心头痒痒,于是就告诉萧槙她想去谢府观礼。 萧槙蹙眉,“出宫怕不安全,还是别去了吧。再说,昨日妞妞不是还进宫来拜别你了么。” 谢陌最后只能妥协,但是让人去花辞树拿了些新品,以二叔‘谢隋’的名义送上。黄氏前些日子进宫来向她抱怨,说想买居然买不到。让她破个例叫高掌柜私下多卖一些出来。谢陌便笑说今天会有人送去。 萧楹身为监国,本也是没功夫去。但谢晖这次嫁的对象是魏国公世孙,是奉旨远嫁,帝后不能去,监国怎么都该去露个面。他便携了继室一同前往。淮王妃江氏与江家因与梁贼私下有往来,在大战之初便被处理掉了。而这位继室也不是旁人,便是当年的太子良娣史氏扶正的。 国舅嫁女,满朝文武勋贵都送礼并派人赴宴,就是太师府也派人送了厚礼。 等‘谢隋’的礼送到的时候,满屋子的女人便谈论上了新近冒出来的花辞树养生堂,用过后都说是不错,就是每天只卖那么一点点东西云云。花辞树的客户群,就是今天来的这些女人们,以及想进这个圈子的人。 也有人说起不知道幕后老板到底是谁。知情的几人都笑笑不说话,又把话题转回今日的喜事上。于是愈发被认定这个老板大有来头。 一墙之隔,旭旭听到了二叔父送礼来,便鬼灵精一般当着一众勋贵子弟的面问萧柏,“洛王殿下,臣的二叔怎么没同您一起来喝喜酒啊?”他穿了身簇新的衣裳,等一下要和堂兄作为兄弟送嫁。当然,旭旭只送到城门处。千里迢迢把妞妞送到魏地的是堂兄,谢氏家族另找出的一个成年男丁。 萧柏已是知道了‘谢隋’是皇嫂扮的,好笑之余道:“他伤势未愈,大师不让他下山。” 一旁的二弟谢暄被乳母抱着有些无聊便开始吵闹,旭旭作为长兄又责又哄的道:“别闹腾,今日姐姐出阁,一会儿暄暄有红包拿啊。”按规矩,来迎亲的人得给新娘的兄弟包红包才能叫开门的。 “红包?”谢暄茫然,才一岁多的他不明白。 谢旭懒得多说,含混说道:“好东西!可以换好吃的,好玩的。你吵就不给你。” “哦。”谢暄有点怕长兄,又想着好东西,便慢慢安静下来。而谢旭便专心招待树人院的一众同窗,这是谢阡分派给他的任务。 迎亲的吉时到了,魏国公府是请了族中有德望的长者代为迎娶,魏放在伤好之后便上阵督战去了。 萧楹笑吟吟的负手看着谢家子弟出题难为迎亲人,谢旭扯着小弟也跟着起哄。 忽然有人过来,在萧楹耳边低声道:“王爷,宫里出事了,您赶紧去看看吧。”萧楹诧异转头,什么事需要到这里来叫他。 来人用更低的声音说道:“魇镇。” 妞妞已经在内拜别祖父和父母了,立即便要蹬车离去,萧楹本打算观礼之后留下吃酒席的。 可是,魇镇!人人闻之色变的魇镇,眼下皇帝病成那样,他不用问都知道别人魇镇的对象是谁,以及即将引起的轩然大波。 周围还在闹腾,尤其是小朋友们。但是有大人留意到了有人去监国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太大变化,却更加的严肃了,然后转身离开。 最多还有一刻钟就可以行完出阁礼了,为什么监国此时匆匆离去?其后,魏王也离开了。立即有人意识到出大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但是自家没有得到消息,自然是就在这里观礼,以不变应万变。而且,这会儿谢家大门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出的。真出了大事,在场的人都会被变相监管起来。 V 66 巫蛊 谢阡是在送了女儿出门,招呼客人去外院入席的时候才被小厮告知此事的。之前妞妞拜别父母,谢阡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会儿才恢复过来。旁人也留意到监国不在席上,各自遣心腹去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怀远听到萧楹让人留的话了:不告而别实在失礼,但宫中有事刻不容缓。都等不及和主人家面辞就离开了,谢怀远面上仍是笑意盎然,心头却是诧异非常。宫中有事,当是后宫的事,怎么陌儿处理不了么?还是,根本就是陌儿出事了? 本来事关后宫,外臣是不应该掺和进去的。又是谁特意来知会的监国和魏王?如果是不该监国过问的后宫事务,那么萧楹即便知情也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即行离去的。 前院后院,谢阡黄氏分别在宴客。管家谢福本也该在前院帮忙张罗,但方才通过宫里的门路打探来的消息隐晦不明。出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使尽手段都打听不到出了什么事。于是匆匆告知谢怀远。 “打听不出来?” “是,银子都递不出去。还有,送大小姐出了城至十里亭,大少爷再回来之后,城里便戒严了。” “算了,也只有等了。” 酒过三巡,宾客纷纷离去。来者都是权贵,遇到巡查的士兵,只需出示信物表明身份即可被护送回府。结合监国和皇族长中途离去的事,一时不免有些人心惶惶,但是众人也是得不到消息,只有等这个途径。 而淮王和魏王一同离了谢府入宫,事情紧急,来唤人的人说了皇帝有交代自行入宫即可不必等宣召。乾元殿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叔侄二人便一起进去,直奔后殿,看到陈相和云太师这文武之首俱在西轩室外躬身站着,而里头传来几声小孩子低低的哭声和皇后哄孩子的声音。 “母后,呜呜——”萧炜被谢陌抱着,像八爪章鱼一般缠着她。 他已经是快两岁的娃儿,颇有些分量。谢陌抱着走了几个来回就觉手酸了,只得寻地方坐下,“别怕啊。” “母妃被抓起来了——都怪炜儿。”萧炜抽抽搭搭的说。 “不怪你,不怪你。”谢陌拍抚着他。 “母后,你救救母妃。” “母后会尽力的。” 方才当着孩子的面,肖充容被几个粗壮宫婢拖了下去。萧炜吓坏了,一直哭喊,这会儿谢陌哄了半日声音才小了。萧槙就一直在里头内室,除了说了声‘拖下去’就再没出过声。谢陌本是要把萧炜交给一旁站着的贤妃或者是淑妃来哄好进去看看,可是他就只巴着她不松手。 淮王与魏王都已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今早二皇子萧炜抱了个娃娃出去玩耍给人看到,然后就引起了这场轩然大波。因为他抱的娃娃背后,赫然写着萧槙的生辰八字。 跟着伺候萧炜的宫女在事发后当即一头碰死,萧炜当时便被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谢陌收到消息从西轩室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压不下去。当即下令请了陈相和云太师到后殿来,因为魇镇之事已经不只是后宫的事了。天子无家事,件件都是国事,尤其是这种事。淑妃和贤妃是有事请示皇后过来的,自然也就留了下来。 谢陌便抱了吓得缩成一团的萧炜到腿上坐着,温和的问他娃娃哪来的? 哄了半日,小家伙才松开四肢把谢陌抱住,“树、树下看到的。” 树下? 谢陌当即和众人一起到了他说的树下,却见到被刨开的一个坑,娃娃本是被埋在坑里,不知被谁翻了出来,又让萧炜看到。他觉得那个娃娃很好看,像父皇,穿得跟父皇差不多,便抱了出来。 肖充容自然被当疑犯抓了起来,不住的喊冤说她根本不知情。魇镇可是灭族的罪过,肖充容怎会不知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了押着她的人往西轩室跑去,在门口又神勇的推开了小六子等人,不住的喊:“皇上,臣妾冤枉,有人陷害臣妾!” 结果里面只传出一声‘拖下去’,然后让人把娃娃拿了进去就没声了,由得外头的人候着。 谢陌只得抱了不住哭喊的萧炜哄着,方才肖充容被拖下去的时候又冲她喊:“娘娘救臣妾——”可她现在无能为力。 那个幕后黑手终于出手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这个样子赔上的是肖氏全族的性命,还有在她怀里哀哀而泣的幼童。如果母妃是因为魇镇而被赐死,母族因此被族灭,这个孩子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了,更不要说即位为帝。 这个幕后黑手,等到田婕妤生下三皇子,等到她贬了云裳位分才出手。她瞥向那边并肩站着的淑妃和贤妃,是她们哪一个?又或许是联手? 这件事对方的目的肯定不只是肖充容,一定是要把她拉下水的。她方才匆匆看过一眼被拿进去的娃娃,那上头写着生辰八字的小字竟然同她的左手字如出一辙。谢陌当时惊得都忘了反应。 她的左手字只有表哥和哥哥认得,后来借二哥的名的时候写过。那幕后主使竟然是连她就是‘谢隋’都知道了。 虽然萧槙没说谁都不许进去,但没有传召,自然是没人敢进去。谢陌抱了个哭闹的孩子也不便进去。说起来她还真是有动机啊,魇镇皇帝导致他病重不起,嫁祸肖充容让她不能分享垂帘太后的尊荣。 好在,这个幕后主使再厉害,也不知道萧槙已经把‘遗诏’都给了她了,而且对肖充容也有了安排。她如果真的有心,只要什么都不做等着到时候皇帝驾崩扶幼童登基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怀里萧炜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里头传来脚步声。须臾,郑达那张无须的白净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有旨,立即到肖府拿人。肖充容暂时收押内惩院,由魏王负责看管。” 谢陌抱着孩子的手一抖,这是要让事情到肖家为止了。(.好看的小说) 等等,萧槙什么时候是这样息事宁人的人了。他这是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来,让人认为他要庇护谢陌,引蛇出洞然后再彻查此事吧。那幕后主使显然是不会愿意就到此为止的,势必要跳出来。也罢,她找这个对手很久了,如果她冒出头来,那就好好的过一过招好了。 那人当真可恶透顶,她本不愿萧槙有一丁点的操劳,所以才出头去想法子敛财。可如今,事情下一步一定会牵扯到她身上。她不能出头做事了,很多事情肯定又得萧槙亲力亲为。旁的人查案很难让众人信服。萧槙亲自来断,纵然不信那也得服,不至于再闹出大的风波。 表哥是监国,一身的担子很重。而且她们是中表之亲,旁人一定说他偏袒自己;陈相,他也是日理万机无暇分身;云太师,那就更不行了。谢家人首先就不能答应,这可不是小事,这个黑锅谁都背不起。谁家没有百十口人啊,这可是要一起上路的事。 “母后,炜儿怕怕”萧炜小声在谢陌怀里说。方才一个朝夕相处的贴身侍女就这么在他眼前一头撞死,然后亲生母亲被拖走,所有肖充容身边的人也都被押了下去,一个不满两岁的娃儿,不怕才怪呢。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不怕、不怕,母妃没回来的时候,你就跟着母后。” “母妃还回来么?”萧炜眼泪汪汪的问谢陌。 回来这大半个月,谢陌除了照看萧槙,得了空闲便去看萧炜,这才慢慢培养出了感情。毕竟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与萧炜还是得有些感情才好。母后皇太后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她劳心劳力替这孩子看着江山不被人染指,长大了他却同她离心离德,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说不定到头来还把谢家都搭进去,要是自己亲生的就好了。 肖充容会不会也觉得是自己做的,然后再被人唆使咬上自己,说此事是自己所为?算了,不去想这么多了,人是被萧槙的人拖下去的,又关在内惩院,应当有防备。 就算真到那一步,只要萧槙信她就好。他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断不会突然撒手而去,让她无可辩白被赶下后位。 郑达还说皇上传皇后和监国,让余人自行散去。萧炜不肯撒手,谢陌便只有抱着他一起进了内室。萧楹便紧随他们后面进去。 谢陌抱着孩子不好行礼,抱着手上发沉便在榻上坐下了。萧楹被叫起之后,郑达也搬了凳子给他坐。自从皇帝病重回宫,是靠萧楹从那本札记上学来的法子救回性命,郑达对萧楹便信服多了。他的形象也从跟他主子争皇位的人变成了主子的兄长。 萧槙把那个娃娃递过来,“看看。” 萧楹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个生辰八字当即变了脸色。这不是陌儿的笔迹么。 谢陌先就发现了,这会儿萧炜一见这个娃娃就又哭了起来,她便低头哄他。萧楹面色游弋在她与萧槙之间。 萧槙蹙眉,“怎么把他也带进来?” “孩子让吓着了,抱着我不撒手。” 萧槙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是得吓着。 萧炜衣服下摆还有血迹呢,就是那个一头碰死的宫女留下的。慌乱中也没有人顾上给他换。 谢陌也懒得再叫人拿替换衣服,索性替他脱了,又哄着他睡下。不过萧炜睡着了也捏了她的衣带在手中,便只好把他就放在榻上了。 萧楹起先看了那笔迹吓了好大一跳,然后又听皇帝抱怨怎么把二皇子抱进来了,谢陌答了一句便开始给二皇子脱衣服然后哄他睡觉,还轻轻哼了两声小曲,而皇帝就在旁边等着。他这才觉着这两夫妻间淡淡的温馨,自己在这儿都有点多余的感觉。而且,皇帝很信任谢陌,这个毋庸置疑。想起自己这个兄弟向来是多疑的性子,如今能这样难能可贵啊。不由得为他们两人高兴,夫妻齐心,其力便能断金。 萧槙看他一眼,见他兀自喜动颜色,心头知他所想倒有些纳闷自己这个皇兄怎么就从来没对谢陌起过一丝半点的念头。说起来,他也只比自己大两岁。可这话怎么都是没法问出口的,他没这个心思就好。 被自家兄弟古古怪怪的打量,萧楹却是又吓了一跳。皇帝现在病成这样,又出了魇镇之事,他却在这里乐呵。这要是让人说他在幸灾乐祸,他百口莫辩啊。 眼见皇兄露出的神色,萧槙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兄不必惊惧,朕不疑皇后,亦不疑你。只是这件事,咳咳,怕是有些难办。” 谢陌默然,拿起那个娃娃来看,左手字又怎么了,回头她可以推说左手不会写字,说谢隋另有其人,她一直在宫中呆着就是了。这个也不能做确证来诬陷她啊。所以,她现下看的是那个娃娃的手工。 萧楹也道:“看来对方很清楚那几个月皇后不在宫中,也知道所谓谢隋到底是谁。这件事一旦揭出来,最大的得利者无非两人。一个是刚出生的三皇子,二皇子的母亲被牵扯进这件事,他是不能再作为即位人选考虑了。可三皇子只是一个刚出生几日的婴儿,他的生母也只是知县之女。如果有这个构陷人的能力,也不至于闹出那一出补品吃多了差点难产而死的事了。另外一个……。”他看眼谢陌,“皇后也被牵扯进这件事,云顺容又刚被贬了位分,得利的便该是淑妃了。但也不排除云顺容还能再复位。” 晚上萧炜想同谢陌一起睡,眼巴巴的把她望着。 “他怎么这么黏你啊?”萧槙嘟囔,一整天把他媳妇占着。这都要睡觉了,还想跟他媳妇睡。萧炜看他瞪着自己,便两只小手把谢陌的衣服拉住,头埋在她身上。 谢陌则看了萧槙一眼,谁让你把他母妃,还有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关了起来。小孩子当然是要黏大人的。没有大吵大闹那都是让吓着了,不敢闹腾。 “让玲珑带他下去睡,你哪能成天带着他。” 谢陌想想,也有道理。便叫了玲珑进来,让她抱萧炜下去带他睡觉。 玲珑萧炜也是熟悉的,自从搬到这里就是她在安置他们一行人。而且谢陌去看萧炜,她也总跟着。又看看显然不欢迎自己的父皇,萧炜便乖乖抬起手让玲珑抱着出去了。 谢陌在榻上翻来覆去,有些话不吐不快。可是萧槙现在这个身体状况,经得住她呛么。没奈何,只有自己憋着。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把我当不能碰的瓷人儿了。”枕边人是彼此最了解的,她心里有话没说出来,今晚怕是不好入睡的。这就是他说的谢陌孩子气的一面了。当然,这事不是针对任何人的,不放在心上的人她才懒得花费心思。 既然他这么说,谢陌也就不必客气,更不必硬憋着了。不然就真成了把人家当瓷人儿了,那反倒不美。萧槙那样的人,纵使成了病夫,能忍受被人这么对待么? “你不是说她们身边都有你的人监视着,一举一动你都清楚么。从当初没了孩子,到如今我的行踪早被人窥破,现在又遭人陷害被牵扯进魇镇的事,你清楚什么了清楚?”谢陌没好气的说。 回答她的是萧槙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的确把后宫的女人一个个都小看了啊。这些女人有时候倒是比前朝那些出将入相的男人还难掌控的样子。从眼前这个到其他那些,他还真是没能把她们像臣子一样拿捏住。 “哼,你又不是女人,哪里知道女人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还有那些男人无法理解的想法。就像当初,丁柔在旭旭他们三个人树人院的统一学服上做的那些手脚,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打破脑袋想不出来。就因为你们轻视女人,所以才常常着了女人的道。” “你说的有理,所以后宫才要交给皇后来打理嘛。帝后也是有分工的,无法内外兼顾啊。我不是因为那个时候觉得你不会向着我,才办了糊涂事么。” “那这件事情,也交给我来办吧。除非你不相信我,也认为是我要诅咒你。”这才是谢陌的目的。翻旧账当然是为了如今的目的,不然翻来作甚。 “哪能呢。”萧槙觉得心口暖洋洋的。从母后离世后就觉得有些孤单的心,今日终于又觉得被填满了。顿了一下又叮嘱道:“你可别伤了自己。你要是伤到自己去救旁人,我就把那些旁人都杀了。” 谢陌的脸整个笑开,之前他说‘陌儿,我只信你’,她还有些将信将疑。此刻毫不迟疑的把这件事交给她来办,她才真的信了。萧槙是说一不二的人,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会做到。 看着近在咫尺的床,谢陌有爬上去的冲动。可是,萧槙现在身子虚得很。她已经守了好久的活寡了,而且是看得到吃不到,比别人眼不见心不烦更不如。她原说不想打扰萧槙休息住侧殿去,省得因她起身之类的让他再受寒气,可他偏要让她在他眼前不可。说是白日就不怎么在跟前了,晚上还各睡各的,岂不是一天见不到几回面。 谢陌想了想,她回来以后身体渐好。的确是忙起来了,要翻看库存的奏折了解之前的动向,还要关注朝中后宫,要留意萧槙的病情。每日的确是很少在屋里闲呆着。于是折中了一下,便在床边加了塌。那个蛊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谢陌这个过蛊人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回头大祭司来了,等他肯合作了一定要好好的问一问。 谢陌心头因为方才的心意相通起了点绮念,萧槙亦然。谢陌听他小声咒骂了句什么,又没听真切。 一对小夫妻,被这蛊弄得许久不曾亲近过了。就是谢陌也想骂人,何况一直病卧在床的萧槙。萧槙又想到谢陌嚷嚷‘我才十九,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样子,觉得这蛊真的是非解不可。这么拖着,也就比死好一点。日子久了总是独守空床谢陌难免会生怨怼之心。他往榻上望去,谢陌侧向着她,云被在腰间凹下,显出她的曲线来。他下腹有点抽紧,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西轩室里虽然有着些微不足,但总体气氛还是十分温馨的。但是,除了这里,旁的许多地方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京城戒严了,肖家被抄了,听说因为肖充容魇镇皇上。很多人都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一下子病得这么样厉害呢。 为了什么,很明显,皇上不在了的话,二皇子作为实际上的皇长子,即位顺理成章。而且他母亲的出身可比刚降世的三皇子高多了。肖家虽然不像谢家、云家、王家等等一流大家族,但至少也是二流三流的。而田才人的父亲,仅是小小一个知县。有人说知县这种官儿,比永定河里的王八还多些。如果不是她好命生下三皇子,谁知道她是哪根葱哪颗蒜。 这么一想,很多人就认定了的确是肖充容想趁着只有两个皇子,其中一个出身远不如自己的儿子,对皇帝下了魇镇,谋求非分恩荣。只是,即便得手,就凭她新帝生母的身份,至多不过得一个‘圣母皇太后’的名号,上头可还有‘母后皇太后’呢。嫡庶有别,妾不如妻,她怎么就知道皇帝不在了,她能掌权呢?新帝幼小,大事恐怕就要决于摄政王和太后,或者顾命大臣与太后了。本朝先例,二者都曾有过。 难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人。要么是能把谢皇后制住,要么根本就是奉谢皇后之命行事。前者不太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怎么都比肖家势力大多了。就凭谢皇后之前不久才露的那一手四两拨千斤,直接把这第二位云贵妃贬到了顺容位分上又禁了足,那光凭肚子争气才升到如今位分的肖充容就不太可能是她的对手,而且她还占着正统的位置。 所以,就是第二种可能了。不过,这念头所有人也只敢在心里转一转,无人敢说出口来。抓了人未得到钦命暂时未审的魏王也不敢做如是想。没有证据谁人敢轻易怀疑一国之母。 可是,如果有所谓的证据呢。萧楹离宫之前就再三嘱咐谢陌一定要赶紧洗清冤屈。回去以后也为她担忧不已。好在,那个娃娃就一直在西轩室内寝里,旁人自然是拿不去的。可是,一旦开始审理,魏王总是要去索取这件最重要的物证的。总不能不审就把这么一件灭族的案子给断了。那样肖家满门也的确是冤了一点。 萧楹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皇帝信任皇后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有必要,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他定然是不惜用肖家上下的命去保皇后安全无虞的。只是,这事儿闹出来,即便这样高压着解决了,皇后也还是有嫌疑,终究是个隐患。怕是明早就有人要提出彻查这件事了。 宫里还有陌儿的敌人,而皇帝的身体又是那样。听说大祭司要来了,那个家伙,估计会来找自己麻烦。希望他真的能有点用处吧。不然,光靠自己是无法弹压住这件事的。 谢陌这会儿也在想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不然,长夜漫漫,两个人这么相对而卧,实在有些难熬。 “槙哥哥,那个娃娃的手工我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看到过。” 萧槙想了一下,他起初没注意这个事,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他也有点印象在哪看过。他认得的,也就是谢陌的针法。他的荷包、香囊,还有他缠着她做的亵裤。可是,这个针法显然不是。他怎么会去留意旁人的针法呢? “我觉得这事儿挺重要的,可就是想不起来。”谢陌嘟囔。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好好休息,你明儿不是还有的忙么。” “嗯。”她当然有的忙,幕后黑手肯定不容事情到此为止的。到底是哪一个呢? “槙哥哥,你觉得贤妃的可能性大么?” 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呢?” “她恨你么,恨你酒后失德毁了她即将拥有的平淡平凡的幸福?” “应该不会无怨。但是,我是对她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唯一的儿子,而且是她自小伺候的小主子。她再怨,应该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我同妙音,其实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吧。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那她有自己爱的人么?她是你的女人,可是好像一点不稀罕你的样子,我就纳闷了。” “这个我不知道,回头你去问问魏嬷嬷。” “嗯。那,淑妃呢?她当年是为何会生了孩子就病弱成那样的?” “是丁柔做的,当时她们同列侧妃,但王氏出身高些是直接以侧妃的位分抬进雍王府的。若是没有再指你为正妃,以王家的家世,她生下儿子也许会扶正。” “你就这么任由后院乱啊?”谢陌咋舌。 “我那个时候一心争位,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们怎么样闹腾只要不危害到大局我都不会过问。再说她们相争,更会依附于我。后院也好,后宫也好,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么。” 还真是冷酷啊。难怪女人不择手段的都要去争了。 “你是不久前才确认丁柔的真面目的,但淑妃该是心头早就有数了。这个女人忍功真好,女儿被仇人抚养,她居然半点不露声色,后来听说两人还挺要好吧。啧啧!”谢陌摇摇头,然后闭上眼。她想来想去,觉得贤妃不太可能是幕后黑手。 不是怨不怨、恨不恨的问题,也不是贤妃想不想掌权的问题。而是,贤妃她没有强有力的外家支撑。如果她有亲儿子,这一点并不太重要。利益交关之下,认一门外家,虽然不能像亲父兄一样,但只要情况不发生变化也还是能过得去的,互相利用嘛。可像贤妃又没亲儿子,认一个吧,那孩子的亲外家又是一个变数。两头都是在冒险,风险太高了。这跟贤妃稳中求胜的性子不符合。 还有,她如果是幕后黑手,还得至少骗过三个人。第一个,视她如女的太后。太后给贤妃灌输的可一直是不要对皇家人有幻想,情爱不能付诸皇帝身上。贤妃如果本性是想要权位的,太后想必不会把这些心底话说给她听,也不会跟她这么投缘。一直以来,谢陌都认为贤妃想要权,是因为在太后身边跟着几起几落,见多了宫里拜高踩低的众生相。 第二个,从小伺候的萧槙。一起长大,如果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那萧槙除非是石头。他一直以来都很信任贤妃,也对她有一份愧疚在,两人更多的倒是从小的情谊,彼此都没有男女之念。 如果贤妃能骗过这对母子十多年,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就谢陌看来,萧槙之于贤妃,更多是小主子,甚至有时候可能是弟弟。这第三个需要骗过的人,自然就是谢陌自己了。谢陌自认也没愚钝到这个地步。如果贤妃对萧槙有男女之念,或者是怀恨颇深,她不可能三年一丁点都觉察不到。 那么剩下来就是淑妃了。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因为病弱的身体,在众人视线里都比较淡化。而且生的也只是个女儿,不像德妃那么引人注目。听说了她是被德妃所害,但却打着感激她照看自己女儿的旗号与其结交,谢陌就在想,德妃做的那些事有多少是淑妃在后头推波助澜。 还有,幕后黑手对云裳很了解,对慧芷宫也很了解,据此谢陌怀疑过贤妃。因为她之前一直呆在慧芷宫,也时常见到进宫来玩的云裳。 可是现在想来,淑妃也是很熟悉慧芷宫的。姑姑也好,太后也好,当年都时常召了大家族的女孩儿进宫住上一阵子作伴。淑妃就常常去慧芷宫,太后还是比较喜欢淑妃的,不然太后也不会指她做萧槙侧妃。她时常出入慧芷宫,了解也就在清理之中了。应当也有些熟识的宫人仍在慧芷宫当差才是。而云裳,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岁数又差不太多的人,互相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而且,淑妃对一心想嫁萧槙的云裳,一定是会好好打听的。毕竟她是太后亲侄女,萧槙亲表妹。 从前慧芷宫的老人萧槙一直就让他们在照看太后和他自己从前的寝宫书房,还有如今放太后灵位的殿宇。云裳怎么也不敢把那些人都撤了才是。之前谢陌也是据此怀疑贤妃,她同那些人再相熟没有。现在看来,淑妃也有同样的优势啊。有这样的优势,又有深沉如海的心机,有事把云裳推到前面挡着不在话下。 淑妃的话在外头应该还有耳目或是勾结的人,或者直接就是王家人在帮她办事。她害自己和萧槙也在清理之中。皇后贵妃都不在,自然就轮到淑妃了。而贤妃如果要掌权,她除了要找到一家信得过的外家还得把淑妃干掉才行。 只是,这些都是推测。把贤妃假定为幕后黑手,她也同样可以找到许多理由。不过,谢陌还是偏向觉得淑妃问题更大。贤妃不太可能联络到宫外的势力,也应该派不出那么厉害的杀手才是。王家却有自己圈养的武力。她明天问问魏嬷嬷再说,现在还不能断言。说不定贤妃的心上人很有势力呢。 谢陌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好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一大早就把魏嬷嬷叫过来问。 魏嬷嬷开始以为是要问三皇子的事,毕竟二皇子的生母出了这种事基本已经被排除了。没想到是问贤妃有没有情郎。 “情郎说不上,是太后在的时候帮她挑的一个五品京官。只是翰林院的清贵职位,家世也不是很显赫的那种。”那就不太可能能帮贤妃做那些事了。 小六子进来禀报:“皇上,云太师和陈相、魏王还有其他人都在追问监国昨日进到西轩室内寝皇上是如何吩咐的。” 萧槙昨天根本就没说过要如何处置。不过,淮王是唯一进来的外臣,他们肯定是要问他的。不然,难道来问皇帝皇后么。 谢陌出声道:“让他们别问了,叫魏王进来,皇上跟本宫自会交代他。旁人就先做好自己分内事就是了。” “是。” 魏嬷嬷在一旁沉默了一阵又开口,“皇上、娘娘,贤妃应当不会的。” “嬷嬷放心,本宫不会胡乱冤枉人的。皇上需要静养,有什么出去说吧。” 魏嬷嬷诧异的看皇帝一眼,惊讶他竟然是把这整件事都交给了皇后来处理。可眼前,就是皇后自己,也有嫌疑啊。 前殿众位大臣追着监国问,对于魇镇事件皇帝昨日可有什么吩咐没有。盖因昨日除了拿下肖充容,拿下肖家人其他就悄无声息了。按说做臣子的不该多问,但除了淮王旁人都没进去。之前众人便怕他有意把旁人同皇帝隔离,只由监国上传下达在这种时候显然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现在听了小六子的转述,便都看向魏王。他是皇族长,皇上要召他去面授机宜倒是说得过去。只是为何昨日召了人去却没有这么做呢。叫了监国进去众人还以为对监国有交代呢,结果方才淮王说皇帝没有对他交代这件事。 本来这话连陈亚夫都不相信的,可是见又召魏王才信了。难道这件事还要跟皇后商量过后才决定怎么办么?不然皇上为什么要拖一晚上。看来皇后如今在皇上心底的分量很重啊。那将来,真的是要把万钧重担加诸皇后身上了? 在场的众人目送魏王往后殿而去,然后才开始议今日的要事。 皇后的分量越来越重,这的确是萧槙要给这些重臣的态度。即便以后,皇后也不会只是帘后的一个摆设而已。 这些当朝重臣私心里都是以周公自许的,希望将来的朝政是由他们主导,就像周公辅佐年幼的成王。皇后一个妇道人家到时候只需要在拟好的旨意上盖个印也就是了。大家希望的只是由她出头压制后宫诸妃而已。所以面对皇帝这样的态度,不由得有些上心。不过转念想想,皇后也不过是个未及二十的深闺妇人,到时候朝政之事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只是,谢家想必要再次掌权了。云太师想的是不能让谢家再爬到他头上来。陈亚夫则想得更深,皇帝之前让淮王监国,是要让监国、丞相、太师三足鼎立,分权制衡。那他安排的太后垂帘,是要让后宫、朝臣互相制衡么。皇后的确不同普通妇人,但这样的重任她担得起么? 魏王进到西轩室,皇帝闭着眼在养神,皇后坐在书桌后面。行过礼后,皇后叫起,然后给他看了一个东西。 遗诏,是皇上亲笔写的,还是加盖了玺印的遗诏。如若天子驾崩,让皇后扶二皇子登基。他手一抖,然后卷起来放回匣子。这一个多月,皇帝病势沉重,不能理政。这样的念头也在他心头转过,可是亲眼看到遗诏还是很震惊的。 谢陌收了起来,“让皇叔看这个,是要让你相信魇镇之事与本宫绝对无关。这样才方便日后行事。这个东西是本宫露面第一天皇上就交给本宫了的。” 魏王侧眼瞥皇帝一眼,见他睁眼朝这边看了一下,忙把头低下,“臣听凭皇上、娘娘吩咐。”想来这个东西也是在昨天的事之前就给了的,不然不会写着二皇子。 “魇镇一事皇上跟本宫都是不信的,不然这魇镇之物找了出来皇上就该好转才是。皇上不能操劳,你听本宫的就是了。” 魏王略一迟疑,然后道:“是。” 谢陌又把那个娃娃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生辰八字道:“这手字,同本宫的左手字如出一辙。” “什么?”魏王惊得抬起头来不顾回避直视谢陌。 “当然不是本宫写的,本宫犯得着么?” 那倒是,有遗诏在手,真有那个心只需要等着就是了,无谓再画蛇添足。怪不得皇后会把遗诏拿给自己看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清白的呢。 V 67 风雷 然后皇后又告诉了魏王另一个让他更惊愕的消息,过去半年她根本不在宫中,所谓毁容云云都是皇帝胡编的。(.无弹窗广告)而过去半年出过几次风头的‘谢隋’便是皇后女扮男装易容后的产物。 谢陌当然是不想告诉魏王这些的,可是幕后主使想必会把她给人算命写的卦辞找出来比对笔迹。这就需要魏王代为掩饰一二了。 魏王已经对这对天家夫妻有些无语了,一样的不守规矩。他生平的责任便是维持那些规矩。可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规矩被破坏的时候。而且他有一个预感,这辈子遇上这么一对帝后,怕是将来被破坏的规矩更多。所以皇后说完以后,他识相的问:“娘娘需要臣做什么?” 谢陌挑挑眉,“这个,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敌在暗我在明,你就按流程走就是了。这个娃娃回头你拿去当物证。” “是,臣明白了。” 听她打发走了魏王,萧槙才睁开眼,不赞同的说:“你昨天答应我什么来着?” “不伤着自己嘛,就算进了内惩院魏王也不敢亏待我啊。”谢陌笑嘻嘻的过去搂了他的肩说。 “哼!”萧槙把头转开不看她。 “我其实还真的有点想去看看,当年先皇……。” “父皇!” “当年父皇不让我进去陪你,我现在进去就当了个愿嘛。” “你当那里是什么好地方么。”见她一副兴趣盎然,好像要去远足的样子,萧槙颇有点哭笑不得。也忍不住想要是当年父皇允了她进去相伴如今会是怎样的情景。说不定,他们在里头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父皇母后也还在呢。 “总之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人敢对我用刑就对了。” “这么陪着我这个病人,你是不是闷得慌?”所以才宁可去内惩院关几天都要出去放放风。 “哪能啊,我就是对内惩院一直有那么一点好奇,趁机进去看看而已。”谢陌在外头跑了六个月,散漫惯了。回来的确有些不习惯,但她可没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因为每日里需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了。她再聪明之前也没过问过朝政,真要让她以后垂帘,那是等不到以后才来慢慢学习的,没人会给她时间。 萧槙道:“我要沐浴,你也一起吧。进去以后生活怎么都没有这外面方便。” “好。” 在郑达等人帮助下把萧槙弄到了温泉浴池里,屏退众人,谢陌脱了衣服也步入雾气蒸腾的浴池,帮萧槙搓洗。好在是恒温的,不然水要凉的话,谢陌可不敢慢腾腾的帮他。 萧槙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皮肤有一种不正常的白。手足无力,往常线条流畅的躯体有一些病态的松弛。好在日子还不算太久,郑达每日也用特殊手法给他按摩四肢,还不至于萎缩。 萧槙闭上眼,心头窝火,再这么躺下去他就要废掉了。 谢陌先忙活了一阵帮他洗好,然后才动手把自己洗干净。期间萧槙就仰靠在池边看着。 半日才洗好,谢陌先穿好亵裤和肚兜,然后扶萧槙在池中的白玉床上坐下,替他擦干身体着衣。 等到忙活完,让人进来把萧槙抬出去,谢陌才觉出亲自帮他洗个澡还挺累。平日里要是没有郑达小六子还有春末夏初等人,光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照顾萧槙。好在他们不是寻常人家,事事都要自己动手。 谢陌趴在榻上,玲珑帮她捏肩膀,一边报着她刚看完的花辞树的账目。谢陌笑道:“开一家店月盈利近万两,对一个大户人家都是足够了,可是对一个国家来说杯水车薪。即便开分店,能长期在花辞树消费得起的人数也有限。我想过了,顶多八家。还有,不要忘了这可是个无本生意,到目前为止物料还全是从大内库房拿的,本钱不过是雇人的开销。但日后想必还要加入物料、运费等等,赚头不会一直这么大。还是抄和尚庙得来的几百万两白银才真正解了燃眉之急。但那也是那些大庙数十年的积攒,可一而不可再。” 更何况,这一次对庙宇相当于抄家一般的做法,在朝中在民间都引来了不少的争议。佛教在华禹还是很有势力的。 谢陌算了算,八家店一个月按四万两盈利算,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不无小补吧。她沐浴更衣之后又用了午膳,稍事休息再睡午觉。她这会儿还真有一种怪异的兴奋。 等她午睡起来,魏王诚惶诚恐的来禀报事情的进一步发展,那个娃娃拿出去,又审问了肖充容及她的宫女太监等,有人指认了那针脚仿佛是在哪里见过,最后便有人想起来了,那是皇后的针脚。有人见过皇后给大公主做的娃娃,把数年前的娃娃找出来比对之后果然是一样的。 这个消息传开,再次引起前朝后宫一片哗然。然后魏王诚惶诚恐的进来请旨。 皇后作为幕后主使被下到了内惩院。同时谢家人又再次进了大理寺,谢府也被查抄,这一次连妇孺也被下在了大理寺。只有远嫁的谢晖没有受到牵连。可如今她还在路上没到魏国公府,大礼还未行过,那边得了消息会怎么对待她就不好说了。 这一回才是石破天惊呢,眼见是皇帝病体难愈,皇后即将执掌大权,却又发生变故。有人说如果不是魇镇皇上又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又怎么可能轮得到皇后掌权。听说这魇镇之物是埋在肖充容所住宫殿的树下,被皇上养的一只通灵性的小老鹰刨了出来,然后被二皇子当娃娃抱出去玩给发现的。所以皇后的计谋才会功亏一篑。 如今事发,谢陌便脱去凤袍,摘下后冠被关进了内惩院。可怜萧炜先是母妃被抓,后来虽然谢陌让玲珑抱他避开,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母后也被抓起来了。这让他此后一生都颇为畏惧足以翻云覆雨的皇权,敬而远之。 谢陌进去以后,魏王匆匆过来,“委屈娘娘了,不过娘娘放心,这内惩院里防守森严,还有皇上派来的人就分布在这屋子的四面八方。”谢陌点头,这里的防卫不低于乾元殿,否则她也不敢贸然进来。不然,在这里给人害了多冤。 昨日,她跟萧槙都没能想得起来那针脚是什么时候见过,便只有让身边的人看看了。春末夏初玲珑都拿着娃娃看,春末夏初还好,玲珑见到谢陌的左手字吃了一惊。 “不用管字,是别人仿的本宫的字,仿得很像呢。要不是确认没写过,本宫都会以为是自己写的。你们就看针脚就是了。” 最后玲珑语出惊人:“娘娘,这是坤泰殿绣娘的针脚。”绣娘当即被找来问了,也是赌咒发誓说不是自己做的。 谢陌却经由此知道了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她曾经给旭旭还有萧蓉做过娃娃,当然,只是号称是自己做的,实际只有上头的一点点小装饰才是她动的手。其他的,便是眼前这位绣娘的功劳了。 所以,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到现在便呼之欲出了。聪明一世的淑妃,应该想不到是在这里露馅才是。 这针脚是仿的号称是谢陌亲手做的娃娃的针脚!这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谢陌亲手做的东西,萧槙都没有戴出去过,而是珍而重之的收着。所以被人误会那才是谢陌的针脚不足为奇。 左手字的笔迹,可以耍赖赖掉,但加上针脚就不好赖了。只可惜淑妃不知道她当初做娃娃才刚动手就犯懒了,因为一早把话说出去了是亲手给大公主做的,末了便把绣娘的针法冒认是自己做的送了出去。 “肖充容说什么了没有?”谢陌问。 “从关进来一直喊冤,喊皇上,又喊二皇子的名字。臣故意把话题往娘娘身上引,她也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不接话。现在臣还没让她知道娘娘也进来了的消息。” “那你现在就让她知道。” “是。” 谢陌在这间屋子里到处看了看,应她的要求,住的正是当年萧槙住过的那一间。高床暖被,就连火盆里用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一应物件比她在外头用的差不了什么。 谢陌指着炭盆问:“都是这样的么?” 魏王心道,哪能啊。进了内惩院门口太祖亲手画的那道黄线,再是龙子凤孙那也不值钱了。 “这银丝碳是臣的分例拿过来的,这被褥什么的隆冬的时候也是有的。除非是上头特意交代过,不然不会刻意为难。”但也不会这么舒服就是了。 “那你出去忙你的吧。”既然魏王敢拿给她用,想必有自信不会走漏消息,谢陌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了。 “是。外头有什么臣会及时禀告皇后的。” “嗯。” 昨天抄肖家朱雀大街上的权贵感受还不深,毕竟肖家还没能搬到朱雀大街的繁华地段。可今天又抄了谢家,从皇帝病倒就开始有些不安稳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了。 之前看着像是皇后把持二皇子要掌权,现在肖家跟谢家相继被抄,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被抄出来。谢家之前背上通敌罪名都不曾被抄只是封府而已,这一次却是直接抄家,阖府男女老幼都被关押了起来。看来谢家是真的要倒了。接下来又是什么人要上位?又是哪一家能最大得利? 云太师自然是想求见皇帝,为女儿开脱。但无奈云裳是罪证确凿,皇帝连见他都不肯,只打发郑达出来见他,让他不要上蹿下跳。 云太师气结,这么多年出力,到最后的关头竟是要撇开他们不成。他这个外甥越大越不是个东西。他转身去了清宁殿侧殿找云太妃。 萧枫自从上次进宫就再没回过长公主府,那府里有她爱儿的墓,她不想回去面对。呆在宫里,只当这几年的时光不曾经历过,心就不会那么痛。 “你说谢家被抄了?他们不是才嫁了个嫡女往魏地去。” 云太师看一眼妹子,“千真万确,府里一片凌乱,能拿走的都被抄家的军士拿走了。女人孩子都一并捉到了大理寺。他到最后这个份上,看来是谁都信不过了。这种时候云家如果被排斥在外,不管是什么人上位云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皇后进了内惩院,裳儿被贬了位分,接下来便是王家那个病秧子了。这可不行!大哥有什么打算?” “这后宫我进出不便,皇上又不肯撤销之前那个女人对裳儿的处置。这件事就只有太妃能办了。” 云太妃倾身道:“你是说……慧芷宫刚出生那个娃儿?” “正是,皇上就两个儿子,肖家出事了,二皇子就没指望了。现在要紧的是把三皇子把持在手里。到时候即便是……”云太师声音低下去,“即便是矫诏也要复裳儿的位,不,更上一层楼。” 云太妃道:“嗯,是这个道理。我怎么说也是太妃,后宫无主我不能坐视。魏嬷嬷就在慧芷宫,真要有什么事,她总不能向着外人。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只是,皇上他真的……”这次连云太妃都没能进去乾元殿,只有皇后、几个有孩子的嫔妃、还有几个朝廷重臣见过重病的皇帝。 云太师叹口气,想到那日去西轩室见皇帝他那副虚弱的模样,还有昨天在里头说那声‘拖下去’,他是习武之人,听都听得出来皇帝如今是亏损到了什么地步。比当日回宫的时候又差了许多。而且看他如今的布置,是在安排后事了,要让皇后扶着二皇子即位呢。如今皇后和二皇子都卷进魇镇案,这就是他们云家翻身的机会了。 想起那个聪颖非常,一直承载着云家希望的外甥,云太师也不由得叹口气。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短命啊。说不心痛是假的,虽然他一直对自己女儿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曾薄待。虽然他一直在收自己的权,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外甥。 云太师此时想起萧槙初生的时候,自己在家里等消息,听说妹妹生了个大胖小子也是欣喜若狂。[.超多好看小说]外甥肖舅,槙儿从小跟自己其实很亲。自己一进慧芷宫,他就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叫‘舅舅’。 “皇上一直在收我的权,所以京中我能调得动的兵马不多。现在只能去找那些故旧,我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提拔过不少人。” “好,分头行事。” 谢陌听到魏王告诉她云家兄妹碰头的事,忍不住叹气。人家就怕你们不动。她都可以想象萧槙气得捶床铺的样子了。 她之前还真是看走了眼,把淑妃当掀不起大浪的病秧子看了。她既然能够隐忍这么多年才把丁柔置诸死地,到了这快图穷匕见的关头,要是没有后招等着云家才怪了。要说云太师和云太妃如今的应对也没有大差错,但是他们太不了解对手了。 谢陌如今置诸死地,也是为了让淑妃尽早露出狐狸尾巴。不然,皇帝病情危急,后宫几股势力相争,这大后方就快稳不住了。前线却还在烽火连天,可经不起大的变故。梁骁不会给他们时间休整的。 要说谢皇后被抓进内惩院,谢家被抄触动最深的还不是朱雀大街上那些权贵之家,而是这后宫诸女。这次皇后复出,简直是辖风雷之势,不但直接进入乾元殿看顾病重的天子,而且一句话就贬了在后宫横行半年的贵妃。可是一转眼,皇后自己也垮台了,连家人都没有幸免。 一件魇镇案,把皇后和肖充容都送进内惩院,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便是代掌宫务的淑妃和贤妃了。 所以淑妃的宫门破天荒的热闹起来,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可惜淑妃一个都不见,只说处理事务后精力不济。来人便都留下补品、礼物以及问候纷纷离去。 然则,里头还是有一个客人的,便是贤妃。在代掌宫务的殿宇一同处理了宫中日常事务,淑妃便邀了贤妃来坐坐。 说实话,这半个月的剧变也让贤妃有些摸不清头脑。从前,有皇帝在,她的方向是很明确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从小的情谊,加上她一心逢迎皇后,日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过的。之前皇后贬了贵妃位分,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站错边。可如今,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所有轮值的太医一个都不许出宫,而皇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到了今天,如果贤妃还不知道淑妃不如表面这么简单,那她十多年的宫廷生活就白过了。跟在太后身边,那可一直是波诡云谲的日子。面前是一本薄薄的簿子,据淑妃方才说是可以让云裳翻不了身的东西,让她设法往皇上面前递。 “云顺容的性子,你我姐妹与她在后宫三年相处,哪能不清楚。真要被她独大,旁人哪里还有好果子吃。而且,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么?” “当然想。”贤妃也知道云裳不是好相与的,被她上了位,其他的女子都不会好过。之前大家动不了她,因为她是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不出声,旁人又怎么敢擅动。 如今,她是正二品顺容,与肖充容同一等级,却是在她们两人之下。 “虽然你我位分如今在她之上,是可以对她做出惩处,但是,云家毕竟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外家。我又是慧芷宫出来的,实在没有这个道理。”贤妃如今是不敢得罪淑妃的,毕竟淑妃有强有力的娘家,她没有。说实话,她要是有这个一个大家族支持,如今也会想放手一搏的。可是皇上不喜欢宫妃和朝臣太多牵扯,高位的妃子都没有生皇子的机会,她从前也一直谨守规矩没有和朝臣有联系,这临到头了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也不敢妄信谁人。 可是,让她直接得罪云家,和淑妃站在一起,她又有些不甘。淑妃的心太深了,她不敢在她手下讨生活。皇后虽然说心也深,但她玩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所以跟着她心头还算踏实。只要自己不冒犯她,是不会被收拾的。 可是淑妃,现在回头想想这么几年,在关键的时候她或明或暗的与德妃站在一起,出头的往往是德妃,而病弱的淑妃就被人忽视了。更何况前头还有个贵妃背黑锅。 再想一想已然母子相继而亡的丁柔,齐妙音心尖上就颤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本薄薄的簿子,翻了一下便暗道淑妃果然一直是黄雀。这里头记载的无外是云裳掌宫时一些不法之处,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罔顾宫规私见外男等等的事都记载清楚,而且证人也都有证词还有手印或是签名。数罪并罚,是可以让贵妃一贬再贬翻不了身。到时候云家就是再强势,少了个后宫可以名正言顺主事的人,也无法操纵幼主。总不能让云太妃出面吧,她又不是太后,而且和梁骁还是儿女亲家。 这上头的事有一些是齐妙音知道的,有一些是她不知道的。淑妃还真是有心了啊,捉了云裳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把柄在手,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好,我去!可如果皇上不见,我也没办法。” “皇上不见我等,却不会不见妹妹的,你可是伺候过太后的人。” 贤妃摇头道:“说起亲近来,怎么比得过云氏一门。我就去试试吧,姐姐稍等。”说完把小簿子往袖袋里一放,匆匆告辞。 事到如今,是得去看看皇上的境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她不想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枉死。谁都有人可以倚靠,她就只能依靠皇上。 到了乾元殿门口,直接被挡住了,郑达没好气的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贤妃娘娘不清楚么。凭你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皇上静养,请回吧!” “郑公公,本宫的确是有要事。你素日所见,本宫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 郑达其实也是故作声势,皇帝有交代,贤妃要是来了略拦一拦就放她进来。 “何事?娘娘请说出来,咱家酌情禀奏。” 齐妙音看了一眼强硬的郑达,按说如果皇帝真的快不行了,郑达该考虑下他自己,为自己找好下一个主人才是。她齐妙音虽然排在淑妃之后,但好歹是如今唯二的妃子之一。淑妃如今都极力拉拢,他怎么就这么有恃无恐?再说了,大家也是老熟人,一同在慧芷宫当了那么多年的差的。 贤妃小声把事说了,“淑妃让本宫来给皇上递一样东西。”贤妃留了个心眼,直接把淑妃卖了。 “什么东西?” “云顺容大大小小的罪状。” 郑达心道,幕后主使还真是这位主啊,悄声道:“那您请进吧,方才拦阻几番是皇上的吩咐,他已经在里头等着贤妃娘娘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咱们主子哪能让别人骑到头上去了。” “皇上他——”贤妃生出一个希望,皇帝也许不是真的病得这么重。那她就不用发愁了。 “贤妃娘娘进去再说吧。” 贤妃怀着希望进去,毕竟从前也面临不少风浪,皇帝都顺顺当当的过了。在她心底,还是不太相信,如此年纪的皇帝会病入膏肓的。 可是进去看到两颊凹陷满脸青白的萧槙,贤妃还是大吃一惊,连行礼都忘了。皇帝回宫之后,这还是她头回看到本人。 “皇上——”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哽咽,没有男女之情,却有自小的情谊,贤妃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萧槙也知道自己此际的病容有些吓人,可是看贤妃一见之下如此,也有些黯然。 好在贤妃也知好歹,立即便抹了眼泪,近前在脚踏上跪下,“皇上,皇后娘娘她、她不会魇镇您的。” “朕知道。” 贤妃眼底一亮,明白过来,皇后无事,如今种种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如果不是她方才真情流露,萧槙其实还想诈她一诈的。想想算了,身在后宫,哪能不为自己打算。如他所说,对一个人好就是不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无从选择的人。 “起吧,郑达说你有东西给朕看。朕不耐看,你说说吧。” 于是,找到主心骨的贤妃,三言两语把事情大概说了。 “朕想睡觉,她就递枕头来了。行吧,此事就依了她。也好让云家不要陷得太深。” 于是,郑达传旨再将云裳连贬三级,从正二品顺容再贬为正五品才人,直接跌出高位妃嫔的行列,连独居一宫都不能了。而且,皇帝还让她去住淑妃的侧殿,确保她跟云家无法暗中联系。对云裳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不得不再次搬家。 淑妃倒是客客气气的把她迎了进去,妥善安置。 “云才人,本宫也是职责所在,除了之前的禁足,本宫什么都不会拘着你,但是,请别让本宫难做。”淑妃说完便离去了。其实她本可以不露面,就让心腹宫女来办此事,那对云裳的刺激更大。但是,她实在很想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太后侄女皇帝表妹低头。 云裳之前腰着实弯不下去,还是石嬷嬷来之前说了又说,连太后当年三起三落的经历都拿出来说了,云裳此刻才能拜得下去。她此时还不知道正是眼前亲切可人的淑妃阴了她一把才把她害到如今的五品位分。 那东西递上去,皇上便又将云裳贬了三级,甚至还把她送到自己的侧殿来了。这样,即便云太妃把三皇子把在手中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只有乖乖的交出来。 云太妃当年都没能进到妃位,如今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太妃来主事的。当年替太后接媳妇茶都被谢陌气得够呛了,那金銮大殿岂是她上的去的。 王家在军中也有人,云太师联络军中将领的事,王家人也设法捅到了兵部尚书面前。云太师便也被限制了出入,甚至都被排除在了议政的人之外。 议完政以后,萧楹从宫里回王府去。此刻,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皇兄,你回来了。”大厅里和淮王妃坐着说话的少年站起身来,是洛王萧柏。 萧楹一愣,“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在大相国寺呆着是最稳妥的了,怎么还往京城跑。 “有人到大相国寺去拿谢隋,我才知道谢家出事了。方才过去看,门上贴着封条,满目萧条,哪里还有妞妞出阁时的热闹景象。打听了一下,竟是连谢暄都没放过,一并抓到了大理寺。皇兄,到底怎么了?皇嫂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个萧楹自然知道,谢家被抄的内情他也知道,还是他派人乘夜偷入谢府告诫他们的。可是,却不能告诉三弟。 “是不语大师让你来问皇兄的?” “不是。” “那你就赶紧回去,皇兄会尽力帮皇后的。而你能做的,就是帮着把大相国寺后院的人看好。那可是皇上病愈,华禹稳定的关键。也是真的能帮到皇后的事。” 萧柏纳闷,“那对苗家母子那么重要?” “不重要能藏在大相国寺?快回去,你在京城帮不到忙。只要那两个人不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吧,我去看一眼皇姐就回去。”萧柏还是想去宫里看一看。 “别去了,你皇姐如今一点都不想见到跟濬儿有关的人事物。你是当初和她一起送濬儿走的人,还是别去刺激她了。等过了这段风雨飘摇的日子才能有功夫去管她。” “那,我去看看母妃。” “也别去,宫里现在风起云涌的,最好不要卷进去。你有别人没有的好去处躲事,千万不要卷进去,你母妃皇兄会帮着照看。来人,送洛王回大相国寺。” 萧柏急了,“那合着我跑出来这一趟,什么都办不了还得回去倒立。” 萧楹想到他被罚倒立的情景,忍不住失笑,“你听皇兄的,帮着看着那对母子,千万不要让他们被人掳走了。” “嗯,放心吧,大师把武僧派去将那个小院团团围住。还有宫里的侍卫。唉,我回去挨罚了。” “对了,谢隋的事,对外是怎么说的?” “大师同人说他已经离京了。除了皇上本人谁敢搜大相国寺。把那些人哄走,大师说他因为皇嫂都不知打了多少诳语了。”萧柏说完,虽然如今情势不好,两兄弟也忍不住相视而笑。 谢陌入内惩院两日后,大祭司终于到了京畿,却在进城门之后失踪,让一路护送的士兵捶胸顿足。一百步路走了九十九步,功亏一篑。 “宁将军,大将军说此人十分重要,如今人没了,您如何交差?” 宁耘摸摸鼻子,“照实说就是,我本就没指望过能顺顺当当的把人交上去。这人要是这么听话,那还是敌人么。只要他来了京城就好办。而且我估摸他还有同党,顺藤摸瓜吧。我去兵部禀报一声,尔等抽出十人在宫门处等候,回头随我回侯府,其余人等都去驿馆歇着。” “是。”见顶头上司这么沉稳,众人放下心头大石。 宁耘进宫去,很快就被召见,而且是直接见到了监国淮王。 “末将宁耘参见淮王千岁。”宁耘一见到身着王袍的儒雅男子,立即跪了下去。 “起来吧。”萧楹打量一眼这个表弟,比之他离开军营时,宁耘身上又多了一些刚硬之气,连脸上的轮廓都硬朗了许多。看来这一年多的大战还是很锻炼人的。 “末将失职,大祭司跑了。” “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他既然来了自然是要露面的。你且先回去,明日再来报到,本王有事安排你做。” “是。”宁耘想到进城的时候听到的关于谢家和皇后的传言,想问问淮王。转念想起他此刻监国的身份,于是躬身道:“末将告退。大祭司逃脱,还请淮王出入多加小心。” “会的,多谢你提醒。” 宁耘回到家中,意外的沐阳高兴万分,起先可没人知会她这事。忙一叠声的让侍女准备吃的喝的,又让准备香汤好让宁耘沐浴。引温泉池子这事太过奢靡,只有帝后宫中才有。其他人家都是到温泉附近买地建别业。所以宁耘回家,这香汤还需准备。 母亲的手在脸上身上摸来摸去,宁耘觉得痒痒,嘻嘻笑道:“娘,痒啊。” “你这孩子,居然一声不吭从军去了,你都不知道娘有多担心。” 宁耘可是听说了自家公主母亲进宫指着皇帝鼻子大骂的英勇壮举。转念便想到了皇帝的病,上次皇帝病了被母亲痛骂一顿之后振作起来。可是这次,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娘,宫里……” 沐阳的面色沉重起来,声音也低沉下来,“乱象已现,人心惶惶。本来皇后站出来大家心头稳当了一点,结果皇后被指是魇镇案的幕后主使投进了内惩院。” “陌陌……” “住口,皇后闺名岂是你能唤的。”沐阳瞪着小儿子。 宁耘看了一眼母亲,这个态度,不像是对罪人。于是迟疑的问:“皇后她没事吧?”这次回来,因着皇帝病重的事,前线军士人心也有些不稳。谭大将军说好在皇后留了后手把大祭司弄出了梁营,让那八九万苗兵更加觉得没有归属感。这样一来,两家各自有不安稳,才算是扳回一城。 此地没有旁人,沐阳便也没有避讳,“之前皇上召母亲和你魏王舅舅进宫,叮嘱我二人不管出现何种情况,需得帮衬皇后。” 宁耘放下心来,有皇上这句话,只要还有一丝可能,陌陌都一定会抓住机会翻身的。 “谢家真的被抄了?” “是啊,几百年的名门望族,一下子就……不然怎么说乱象渐现呢。还有云家,贵妃竟是被贬了四级,如今只是个五品的才人。云太师先前执掌军机,如今也被限制了出入。眼见着云家也是要垮台的架势。想当初一后一妃同日入宫,何等风光。如今,唉!至于肖家更不用提了。唯一的指望也就是二皇子,可那不过是个没满两岁的娃娃,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是没有三皇子。” “哥哥呢?”现在早该下衙了才是。 “二弟,你哥哥去找人去了。”说话的是牵着儿子走进来的陈俏,她说完福身给沐阳行礼,小团团则挣脱母亲的手跑过去抱着沐阳大喊:“祖母!” “来、来,这是你二叔。”沐阳高兴的介绍,然后把孙子抱到腿上。 小团团便叫了,得了宁耘一把小匕首做见面礼。沐阳让陈俏给他收起来。然后转头问:“耕儿找谁去了?” “谢隋公子。” 宁耘心头一惊,想来老哥是因为在魏地受了皇后的恩惠,所以谢家出事之余想出一份力。嫂嫂这是有些担心此事会引来祸事,所以特地来禀报母亲的。 “按说夫君在魏地多亏了谢隋公子周旋,知恩图报也是该当的。但谢隋公子既然能够闻风先遁想来心中自有主张,夫君这般暗地找人有些不妥。” “嗯,我知道了,我会说他的。今日你二弟回来,让人赶紧去找他回来,也好一家吃个团圆饭。” “好的,媳妇儿这就去办。” 宁耘见嫂子走了,凑到母亲耳边耳语了几句,把谢隋的真实身份说了。非是他信不过嫂子,但她毕竟是陈相千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就是母亲,也是因为她说了皇上让相助皇后的话,不然谢陌的事他也不会说出去。 “天啊!居然是皇后假扮的。怪不得皇上就认定了皇后,要把国事托给她呢。不但是谢家子弟,连谢家女儿也是不一般呐。当初她姑姑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样貌与能力,只可惜不为皇兄所喜,心性越来越偏激。” “嗯,母亲可别把这事告诉了哥哥,他对嫂子是没有秘密的。陈相那等老成谋国之人,未必乐见皇后这般。” “知道了,我心头记她的情也就是了。” 宁耘嘟囔,“可惜内惩院不让探监的。”这么多年也就太后临死前闯过一回进去,他可没那胆子。 V 68 王氏 内惩院里的谢陌也知道新近发生的事了。大祭司来了,又跑掉了。皇帝的病依然没有起色但也没有再继续恶化。而宫中,皇后与肖充容下了内惩院,云裳贬为了才人,贤妃唯淑妃马首是瞻,淑妃独大后宫的局面就慢慢在形成了。 “三皇子被云太妃攥手里了,她攥在手里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太后。云家如今分明是失宠的架势,淑妃会服软才怪了。”听说贤妃是去了一趟西轩室,然后才摆明车马靠向贤妃的。就不知这里头有什么名堂了。她是见萧槙病重找了下家,还是受萧槙嘱托行事?两者皆有可能。贤妃一向就是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 算了,这些都还是在掌控中的事不去想了。现在麻烦的是要把大祭司赶紧收服让他出力。萧槙的病多拖一天她心里都没法安稳。她一点都不想当垂帘太后。她也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想劳心劳力一辈子。到最后,没有夫婿也没有亲生儿女。 大祭司怕是要查自己妻儿到底被关在哪里,不过任凭他想破了天去怕是也想不到自己把人关在大相国寺。那些武僧是吃素的,可他们的本事却不是吃素的。而且不语大师明白那两母子的重要性,定然会将人看紧,何况还有段氏夫妇呢。他们俩觉得事情的起源都是水清幽,怎能不死心塌地的出力。只是,要抓大祭司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真的帮忙,不然他在里头使坏自己可能就真的得当太后了。 忙完了一天的政务,萧楹坐马车回府。车里还有个段远,正在喝酒。 “皇后没事?”萧楹问道。他已经改了口,不好再唤小名。不然皇帝又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没事,魏王好吃好喝的把人供着呢。就是她叫我跟着来替你看家护院的。”他也正在想那大祭司呢。他还没能报当初的中蛊之仇呢。 当夜,二更鼓响,有人熟门熟路的进了一所没有主人的豪宅。一路到了后院,看到那个小小的坟茔禁不住洒下几滴热泪。 濬儿,他的儿子,当时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带他走。可是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对他下手了。 来者自然是梁晨,这里便是固城长公主府。大祭司得到消息后没有去找旁人,反而是告诉了梁晨,他便扮作侍从尾随宁耘一行人到了京城,由此避开了一路的盘查。 确认萧槙的死讯,这便是他进京的目的。 萧槙他早该死了,陌儿真是心软,居然为这么一个人不惜以身试险去魏地又去梁地。可如今,这个人不还是把谢家查抄了么,还把她投入了内惩院。 看着儿子的小小坟茔,梁晨的拳头捏紧,骨节格格作响。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萧槙你等着,这次我一定要你死。 赶在有巡夜下人走过来之前,梁晨闪身离去,回到此时的住处。他住在京城一家有名的青楼——红袖招。这里是梁骁的一个窝点,用来打探朝中消息的。 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没有防备,自然是在颠鸾倒凤之际,耳中闻得软语娇憨什么秘密倒不出来。 大祭司此时也住在这里,成了头牌风羽的‘入幕之宾’。当然,只是掩人耳目而已。等闲想必也没人能想到一身出尘气质的他会住在这里。 梁晨看他着急,便道:“你急什么,该急的是萧槙。只是不知道他是靠什么续命,照我家老四的说法他此时就当已经死了才是。”要说他已经死了,那朝廷急着找大祭司又是为何。这一次皇帝重病实乃中蛊的事没有传扬出去。他当然不会说,说了揭出一切事由谢陌处境会很艰难。而梁捷也不想苗疆独自面对朝廷的报复,所以缄口不言。梁骁也不会说,他想当皇帝,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又不是你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出事,你当然不急。”大祭司没好气的说。 “我了解你的心态,因为我也是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来。” “公主?” “不是,皇后。” 大祭司楞了一下,“嗯,虽然是难办了点,但未使没有拨云见日的那天,总比我得一生隐瞒来得好。” “你打算怎么找起?淮王是可能知道你妻儿下落,但他的嘴巴比蚌壳还硬,想必你也是深有体会的。” “可是不找他又找谁呢。上一次他孑然一身所以不怕,这一次他一家老小都在难道还能慨然无畏。” “捉他妻儿是个办法,但还有一个人或许更有用。” “谁?” “他娘。而且怕是没人会想到现如今还有人把主意打到废后头上。可那是在皇宫里,要进去掳人比进淮王府可难多了。自从段远夫妇相继进出皇宫以后,萧槙对宫门的守卫就更加上心。” 大祭司衡量了一下,如果正面对上,凭着自己会的许多苗疆秘术,单打独斗不会怕段远,但要去闯宫门,恐怕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要怎么办?” “你稳住就行,我说了,萧槙只有比你更急的。至于淮王,以我对他的了解,抓了他的至亲,他恐怕也是不会就范的。” “我倒是要看看。你也说了,此际怕是没人会想到有人要动废后。而且,皇帝中了蛊,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肯定都是那边。我要去试一试。” 眼见劝不住,梁晨想了一下,“好吧,我安排人接应你,不行不要勉强。你跟淮王处了将近一年,还不知道他是大局为重,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人么。”不过,王妃没了可以再娶,横竖他如今的也不是原配搭子,儿女没了可以再生,母亲可是的确只有一个,试试也行。实在不行,全身而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梁晨做了一些安排然后睡下。这红袖招里还有不少淫*声*浪*语,可是并不影响梁晨休息。他长见识练定力的时候见过的比这过火多了,到最后还不是照睡不误。 陌儿,这一次他如此对你,你该死心了吧。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可是如今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你我归隐了。我就算不去争,老四也不会放过我。 又想到萧槙这次死了,战事应当会顺利很多,到时候江山美人就都是他的了。萧家的人除了公主,其他的他都不会留下。至于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毕竟给自己生过濬儿。不过,如果陌儿容不下,他也只能是照顾她余生而已。一想到梦寐以求的人儿很快就能拥入怀中,梁晨带着笑进入了梦中。 而此刻的大相国寺,还在倒立的萧柏眼皮已经粘在一起了,听到脚步声又睁开。 “洛王爷,到方丈说的时辰了。”一名僧人一板一眼的说道。 萧柏这才放下腿,旁边打着盹的小侍从赶紧拿着披风过来给他披上。要伺候他回自己住的院子去。 “小安子,走这边。”在岔路口萧柏停下来。 “可是,大师有令,闲杂人等不准到后院去。” “本王是闲杂人等么?” “按大师的说法,除了那十八名武僧应该都是的。”小安子摸摸脑袋说道,然后头上就被萧柏打了一下。见王爷已经往后院走了,忙忙提了灯笼跟上。 熟料刚进入后院的地界,两根禅杖就伸到了面前。萧柏也练过武,可却躲不开。还是僧人认出他来才收了手。 “洛王爷,你怎的还不去睡觉啊?”有人笑眯眯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谢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看清来人,萧柏惊喜的喊。 来人是本该在大理寺坐监的谢阡,那两名僧人无声无息的便退了出去。 “阿昔有些水土不服,我来替他瞧瞧。”阿昔正是大祭司的儿子,今年七岁。他的母亲叫黛音,初见之时,谢阡都为她的美丽惊艳了一把。怪不得引得大祭司不顾圣殿教条暗行夫妻之事呢。 “哦。” “王爷来得正好,带小虎去你那里休息吧。” “好的,交给本王就是。”萧柏知道这个小虎是皇嫂认的弟弟,当即大包大揽道。 “谢大哥,旭旭呢?” “在他该在的地方。” “本王看到谢家……” 谢阡笑道:“没事儿,淮王爷派人送了信儿,最要紧的东西已经收起来了。其他的嘛,千金散尽还复来。” “嗯,你、你是逃出来的么?” “不算。”谢阡看了萧柏一眼,见他急于想参与到事情中来,不然也不会偷跑下山到淮王府去,以至于被罚到现在才能去休息,现在又往后院来。便也没有敷衍,实话实说道:“臣家被抄有内情,臣如今是奉命行事。” 得到这个答复萧柏很满意,便带着一直打哈欠的小虎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人安置他住下。 谢阡回去看秀如熬药,这一次抄家,他提前把借住谢府的小虎三人送走了。其他在名册上的一个都不能走,是要对着名册点人头的。所以,谢旭包括谢暄都在大理寺呆着。他是在大理寺卿的帮助下潜出来的。任务便是拿下这对母子,让他们到时能帮着劝说大祭司。孩子病了自然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秀如熬好了药,黛音不让她靠近,抱着发烧说胡话的儿子躲在屋子一角。 谢阡见状,用苗语说道:“孩子发烧,不及时喝药的话可能会烧成傻子的。药放在这里,喝与不喝,悉听尊便。秀如,有劳你了。已经半夜了,你赶紧去歇歇。” “国舅爷客气了。”秀如应声退下。 谢阡也关上门离去,留两名武僧在门口守着。现在一切都按陌儿预想的那样,大祭司来了,然后藏了起来。想必接下来就要抓人质威胁淮王了。但愿一切顺利,尽早解决此事。只要皇上好起来,朝堂与后宫的危机就都可以迎刃而解。如果真的要陌儿去背负那些,太艰难了。 在梁晨的安排下,次日晚上,大祭司按照心中记好的皇宫地图往废后居住的殿宇而去。 可惜刚到了正殿屋顶,无声无息窜出个挡路的女子来。他一惊,然后借着月色看清楚来人样貌,“原来是段夫人。” “没错,就是老娘在此恭候大驾!想不到大祭司还真是如此儿女情长的人,之前看走眼了。” “想当娘,那也得有孩子才成啊。”大祭司遇见玉罗刹便知道今夜无法达到目的。他说这话自然是要激怒玉罗刹,这样才能从她面前走脱。但不得不说这一句正好是玉罗刹的软肋。一言不合,两人便即大打出手。赶来的侍卫根本插不上手,便只能将殿宇团团围住。 因为那一句话,大祭司占了先机,逼退玉罗刹然后探手入怀掏东西,玉罗刹曾经被蛊折磨得挺惨,下意识的便闪避,然后见到大祭司一招大鹏展翅从侍卫比较薄弱的地段冲了出去追之不及,两名侍卫惨叫着倒地。 “真是可惜!” 玉罗刹直接到内惩院去见谢陌,“被他逃了。” 谢陌打个哈欠,“看来在皇宫里要捕他不容易,他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否则对皇宫地势不会这么熟悉。还是交给大相国寺的武僧来办吧。”是谁给他出的主意来宫里掳姑姑?自己本来只是以策万全的安排段大嫂在那里,想不到他直接就奔姑姑那里去了。而且,宫里已经换防了,他还能不惊动人到了那里。宫里果然是有奸细的。现在就看郑达的了,趁机把奸细抓出来最好。 谢陌躺下继续睡,“段大嫂自便。”她还是先专心对付淑妃吧,大祭司那边就交给大师和哥哥了。谢陌回宫以后还没有去看过姑姑,因为她不希望从姑姑脸上看到她在高兴萧槙出事。 萧槙只有两个儿子,都还年幼,表哥或者为摄政王,或者心狠一点杀了小侄儿自己为帝。如果姑姑现在不是无能为力,大概炜儿和三皇子现在也都危险着呢。 表哥不会在这么风雨飘摇的时候做这等事。至于三弟,在不语大师那里也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不至于被人利用。 好在是这样,不然除了妃子还得防王爷,就更累了。谢陌想着她调动谍报系统正在搜集淑妃的罪证。这个谍报系统的骨干还是当初谢家的人手,所以对此事格外的上心。谢陌想着,如今淑妃犯下的事已经够抄家灭族了,魇镇皇帝,陷害皇后。可是,她做过的事恐怕还不只这些。这几日,就让她先得意一下吧。压抑太久了,一下子释放的时候最容易露马脚了。 这几天淑妃已经成为了后宫实际上的主人,还跟云太妃对上了几次。都是云太妃惨败,而且还说不出淑妃到底哪里没做对来。毕竟,淑妃和贤妃代掌宫务是之前皇后定下,皇上说了之前定下的事一律不改动。 而三皇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真要做什么,他也就是个摆设。这个时候攥在手里也没有用。又不是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还得配合宫外的势力才行。云太妃此刻才知道什么都是假的,手里有权有人才是真的。可恨皇帝之前一直在限制大哥手里可以调动的京畿的兵马,却放权给了其他人,这里头就有王家人。可恶至极! 淑妃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回到自己宫中,萧蓉正跟着女官学习礼仪,听说母妃回来了便过来请安。 “母妃,儿臣、儿臣想……” 淑妃看一眼女儿,“想去探望你父皇,是吧?” “是。可是又怕打扰了父皇静养。” “那就去求见吧,你有这个心,见不见就在父皇了。母妃也很想见一见他呢。走吧!” 母女俩坐了暖轿过去,一路上无数宫人下拜避让,如今的淑妃可是后宫第一人了,连贤妃都不敢争锋,旁的人就更不用提了。皇后、肖充容下了内惩院,云才人被贬禁足,旁的低位妃嫔大多闭门不出,一时之间,后宫竟有凋敝之感。 此时萧槙正拿着两个娃娃在看,都是号称是谢陌亲手做的。一个是那日宫人找出来的大公主玩过的,一个是从谢家找来的谢旭的。 此事已经毫无疑问是淑妃做的了,那个魇镇娃娃兴许就是一头碰死的那个肖充容的宫女埋在树下的。乾元殿中的人,萧槙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有肖充容带来的人有可能。王氏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只是这个女人背后还有太多事。就凭她知道谢陌的左手字,她就不是这么单纯的后宫争宠夺权。此人说不定同梁骁还有联系呢。只是,她为什么要暴露谢陌的左手字呢。难道是歪打正着怕谢陌把针线推到绣娘身上? 王氏家族,出过不少大书法家啊。王氏本身的字,记得也是很好很好的,想不到模仿起别人的字来,也能如此惟妙惟肖。 闻说淑妃和大公主求见,萧槙都气乐了,敢情是想来看他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不见!算了,把大公主叫进来吧。” 萧蓉被淑妃叮嘱了几句才进来,一看到心底英明神武的父皇如今的模样,也同贤妃一样,直接流泪了,然后又抹去,走近行礼叫‘父皇’。 萧槙伸手摸摸她的头,有点心疼,可怜的孩子,你很快就要没娘了。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懂得记事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杀母之仇算在谢陌头上,如果交给她来带,怕是有点辛苦。可又没有旁人好托付了。对了,还有贤妃。 “父皇要保重,儿臣抄了《孝经》供在佛前,为父皇祈福。” “哦,你都能抄《孝经》了啊。不错!” “还有些字不识,便问明女官然后再抄的。” “嗯,出去吧。” 萧蓉一步一回头慢慢的出去,生怕以后再见不到了。出去以后淑妃看她两眼红通通的,十分难过的样子,心头默默叹息。 她其实不想害皇帝的,因为,她一直就爱着这个男人。从小时候进宫陪伴当时的云贵妃,她就爱慕出色的二皇子。可是,那个时候在他眼底,所有这些大家千金的价值,就是身后父兄的分量,家中的权势,包括谢陌在内都是如此。 她自信可以帮到他,也一直期望能够站在他的身旁。最后,她成功了。虽然只是侧妃,但已然是他身边位分最高的女子。假以时日她会让他知道,除了父兄,她本身也是有能力有智慧帮到他的。 可是在她还没进府的时候,雍王府里已经有了另一个怀着他子嗣的女子,宫里太后又赐了齐妙音出来。还有空着的正妃之位,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表妹。她的对手很多,也都各有优势。她想成为这个男人身边最特别的女人,要达到目标路还很漫长。终于,她也如愿怀孕了。可恨丁柔为了让她自己成为雍王府的头一份,竟然买通人在她的安胎药里做手脚。还有那个坐山观虎斗的齐妙音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丁柔已经被她一步一步送上了黄泉路,那个短视的女人,看不到最大的威胁根本还没有入府。谢陌被指给雍王为正妃,王爷对她还渐渐产生了男女之情。这才是她们所有人的共同的敌人。 自己受了丁柔的暗算,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不动声色的除掉她,还有其他对自己有威胁的女人,谢陌、云裳这些统统都是。最妙的一件事就是丁柔越来越争强好胜,一味催逼自己的儿子上进,逼得那个孩子早夭。这个时候她自己也差不多可以死了。因为她已经替她做了不少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可以上路了。 这几年,看着丁柔被身边人的只言片语说动,做了自己手里的刀,一步一步的踏进几年前就为她挖好的坑,她真的是很解恨。快了,就快轮到齐妙音了。可恨她实在狡猾,不过等自己大权在握,还收拾不了她么。 至于谢陌,她是帮过她,但其实那个恩惠没有表面来得那么大。因为她的身体并没有弱到表现出来的样子,私下也有高人替她调养。不然水清幽也不能那么轻易就治好她了。病着更容易从旁人视线里淡出,积蓄力量趁势而起。太医的药她偷偷倒了,水清幽开的药她喝了。到那个时候她也该好了。不然,王家就真的要把她弃掉了。 谢陌,非是我恩将仇报容不得你。后宫就是这样,我容得你将来你也容不得我。 云裳,她爱皇帝的心毋庸置疑,爱得很纯粹。曾经自己也是这样,一心想帮他。却得不到感激与相应的感情回报,得到的只有利用。所以,有时候看着云裳,她就觉得是看到那个时候傻乎乎的自己。这个女人,好对付,谢陌不就轻轻松松把她收拾了。在后宫,会借力打力的不只谢陌一人。 她被暗算,为了后院的安稳他连查都不查。可是,她还是不想害他的。一切都是意外!可是,既然他不属于她,要永远离去。那么,她至少要把权势握在手里。 谢陌看着搜集来的淑妃的罪证,包括以魇镇娃娃陷害她和肖充容的,以及与苗疆有勾结的。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反正该有的都有了。任何一条都够王家结伴上路了。更不消说王家如今正蠢蠢欲动,欲借皇帝病重垂危之际把持朝政。 不过,淑妃知道她出宫还有女扮男装行事。这个说起来也有些不守妇道。再牵扯,就要把皇帝因她而滞留苗疆,然后还被她传了蛊所以才病重的事一起扯出来了。这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如果萧槙真的有什么,凭这就可以让她万劫不复了。到时候岂不成了同归于尽。 还真是没想到啊,王家居然和苗疆女王有些交情。 只是,如果要通过她害萧槙,就没必要那么费力把她往梁营带啊。难道她们就那么有把握利用过了她,萧槙得了回去还能一如既往。 谢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放弃。 既然罪证都被搜集到了,她也没必要再在内惩院久呆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魏王一力照顾,谢陌还是觉得呆着不舒服。只有一个斗室,走动都走动不开。如果要关一辈子,那是挺痛苦的。难怪萧槙当初那么恨她。 皇帝的病情加重了!太医正和那个民间来的顾神医都面色凝重。然后,皇帝终于召见淑妃了。 自然人人都很关注这件事。淑妃的贴身宫女素儿颇有些激动,皇上这是要将后事托付给娘娘了么。她们终于熬出头了。可是看淑妃面上并不欢喜,接了旨意也没有刻意打扮便坐上了暖轿。 对,当然不能欢喜,这种时候怎么能欢喜呢。素儿赶紧把心头的喜意压住。 宫人知道此事,心头也做如是想。看来以后一二十年,真的是王家的天下了。从皇后下了内惩院,宫里也好,外头也好,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开始走起了王家的路子了,唯恐自己抱大腿抱迟了。 淑妃在乾元殿外下了暖轿,心头十足的矛盾。现在这个近乎去天一尺的高度就是她想要的么。她这么多年隐忍,苦心孤诣,本不是为了这个的。那个男人,就要去了,此后再看不到。她不想害死他的,都是谢陌。都是她出去乱跑,才给皇上引来的这场祸事。 谢陌被抓进去了,可是魏王始终没有审出个所以然来。证据确凿,为什么迟迟不定案,是不是皇上还是舍不得? 为什么从维扬回来,皇上跟谢陌之间的关系就变了。之前在宫里,在雍王府,他们明明不对盘的。皇上喜欢的难道就是那个到处乱跑的谢陌?为什么他一直就不肯回头看一看她,她一直就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是。 郑达见淑妃神情有一丝恍惚,便道:“娘娘请!” 在淑妃进去以后,被挡在外面还一心想着自己就快成为太后娘娘身边掌班女官的素儿,憧憬着将来在宫里横着走人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美好明天,不提防被人从后面掩住口鼻拖到了一旁。 淑妃进入内寝以后,因为已经听女儿回去描述过皇帝的样子,所以虽然心惊但还算平静的跪在了脚踏上,“皇上,臣妾来了。” 萧槙靠大迎枕而坐,瘦得快脱了人形,只有那对黑黝黝的眸子还能看到往昔的风采,他一直盯着淑妃看,也不说话。 “皇上?”淑妃心头有点不安。 “这么多年,朕竟然一直都没看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萧槙轻声感慨。 “臣妾……” 萧槙费力的摆了摆手,郑达上前宣旨:淑妃王氏,魇镇君王,陷害皇后,着贬为庶人,赐死!查抄王家,财产籍没。十六岁以上六十以下男丁斩首,余者流放三千里。 从云端落到尘埃里,就是淑妃现在的写照。她身子一歪,用手撑着脚踏才没有摔倒,慌忙要说什么,却被皇帝脸上的冷厉吓到,“朕没有绝你王家的子嗣,放过了你家的老弱妇孺,你已经该感激了。更遑论你还勾结外敌,导致朕身中奇蛊,以致朝野动荡。朕尤其不能原谅的是你派死士到岫云宫杀人放火。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喊冤?” 会网开一面,一是因为王氏一族就此断绝实在可惜;二是因为在威逼利诱下,有王氏族人弃暗投明,供出王家和淑妃罪状。之前一直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现在明确了目标,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淑妃伏地而泣,“臣妾不想害皇上的。”事到如今,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皇帝已经是一清二楚了。只是,这一件的确是冤枉的。 回答她的是萧槙的冷哼。 淑妃说着,忽然想起方才的圣旨,网开一面放过了王家,但是却只字未提中蛊的事。皇帝这是要以此为交换,不让谢陌受到损害呢。 “哈哈——哈哈”淑妃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臣妾的人生,到如今成了一个笑话,临死还要替谢陌掩饰。” “皇后名讳,岂是你能提及的,王庶人!”郑达在旁斥道。那个素儿受不了关统领的分筋错骨手,已经什么都招了,补上了证词尚缺的那一份。那个魇镇娃娃的来龙去脉已经一清二楚。如今王氏就是人证物证俱全,只待三堂会审了。可是皇上怕她在堂上胡言乱语,这才有如今这一幕。如今事情闹得太大,不得不走这个流程了。 听到‘王庶人’三字,王氏猛地抬头,眼里露出一股凶狠来。 郑达心头也在想,这么多年,他也看走了眼,居然一直认为王氏是后宫最让皇帝省心的人。如今彻查下来,很多事情都或多或少跟她有关。尤其是皇后落胎,皇长子坠马,这些里头都有她的作用。皇上如今又岂能饶得了她。 这么多子女,皇上最上心的就是皇长子,还有因为长得像太后格外宠爱的二公主,再有就是皇后那个没有机会见天日的孩子。 紧接着郑达又拿了一道旨意出来,这一次的旨意是一点不容情将王氏家族连根拔起了。满门良贱都没有放过,他们其实也不冤,很多的事,并不是王氏一个人做的。就是如今想要把持三皇子夺权,那也是王家的大佬们的意思。富贵险中求,失败了自然也是很残酷的。敢赌这一把,就要服输。 “如何选择,庶人自己思量吧。”说完,郑达便挥手让两个粗壮宫女把王氏拖到了旁边的屋子关起来。 萧槙这才问起谢陌来。去了内惩院五日,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一个个都以为皇帝要驾崩了,想为自己捞到最大的好处。 “去,把人接回来吧。” 谢陌还没有想明白那个问题,见小六子来接便知道该料理的人都料理了,剩下的也就是些过场上的事了。 回去之后,谢陌被萧槙瞪了几眼,才几天她居然长胖了。谢陌自己自然也发觉了,局势如此紧张好像是不应该啊。可是魏王生怕她瘦了不好交差,伙食给她开的都是增肥的。她站在床前,眼睛看着自己鹿皮靴尖上点缀用的两个珍珠,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到萧槙费力转过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谢陌纳闷了一下,然后上前坐下,“槙哥哥,你干嘛给我看后脑勺啊?” 萧槙是看到她明艳无双,想到自己如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样,突然心生‘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自卑。 之前他并没有想太多,可是贤妃、蓉儿一看到他都被吓哭了。就是方才王氏虽然极力镇定,眼睛里却也吓得不行。他便逼着郑达拿镜子来照了,自己也被吓了好大一跳,镜子直接从手里脱落摔到被子上去。 方才只顾着瞪谢陌了,看她虽是满脸的不好意思又刚从内惩院出来,却依然是光彩照人,便想到了自己在镜子里吓人的模样来了。 谢陌开始还有点疑惑,觉得他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的。自己是有点不该好吃好睡,可在内惩院又没别的事,又活动不开,没有地龙为了保暖多吃一些,长胖了一点也正常。但是想了一下,他这个动作不对啊,还有方才的眼神,这是萧槙该有的眼神动作么? “你躲着我干嘛,几日不见,人家想你了。”伸手去推萧槙,又扳他的脸。可怜萧槙没有力气,竟然真的就被他扳过了脸,心头愈发的气苦。他竟然落到这个份上了。 萧槙正在悲愤,冷不丁的被谢陌捧着脸轻薄起来,先是摸他的脸,然后低头在他额上,鼻梁上,最后是唇上,啾啾有声的亲了好几口,还抬起他的下巴,“皇上,给臣妾笑一个!” 萧槙眼底复杂难言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谢陌瘪嘴道:“你可千万别说你是虎落平阳那啥啥啥啊。” 这下萧槙绷不住,真的给她笑了一个。只是,他自己也知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倒也不嫌弃。”萧槙自嘲道。要说他以前,虽然脸蛋的精致程度比梁晨稍微逊色半分,但却比他多了一份俾睨天下的男子气概。男人嘛,要那么精致做什么。可如今萧槙才知道,他也是非常重视外貌的人。 谢陌跟母后一样,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人,原本他们站在一起是很合衬的。可如今,他变成这个样子,就比骷髅好几分。难为她还能笑嘻嘻的亲下来。 “粗柳簸萁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谢陌调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把那个丑字咽了回去。 “可见你还是觉得我丑的。” 谢陌自己靠到大迎枕上,让萧槙的身子倚靠在自己身上,“难道你要我睁眼说瞎话,说你现在很好看啊。反正就这个意思,我不嫌你就是了。别东想西想的!” 世上谁嫌男人丑,可再这么下去,他就连男人都不算了。萧槙心头气恨,可是却能把拳头捏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他不是这样,那些奴颜卑膝的家伙怎么就敢跳出来献媚王家。 “大祭司已经到京城了,解蛊也就是早早晚晚的事。你别急啊!我在外头见过战火中相互扶持的夫妻,妻子的脸伤了,丈夫的胳膊折了,可是依然要好好过下去不是。我当时借宿看到他们的时候特感动。也明白了你以前说的还没有准备好,不能乱了平稳的政局,不让我过早要孩子的苦衷。如果不是你一力维持多撑了几年找到合适时机开战,老百姓一定比现在惨多了。槙哥哥,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陌儿一生的依靠。陌儿惟愿你此生善始善终,成一代中兴圣主。” 萧槙心头震动,虽然觉得自己靠着谢陌这个姿势有点别扭,还是很感动。 小两口正温馨着,郑达的脚步声响起,谢陌便把身子挪出来,自己在床头坐了,“郑达,可是有事?” “是,下头刚刚来报,查到和大祭司一同到京的人是谁了。” “是谁?” “梁晨。方才淮王已经派宁将军带人将‘红袖招’围了起来,可惜走脱了梁晨和大祭司。” V 69 解蛊 谢陌心道,梁晨怎么跑到京城来了。(.好看的小说)不用回头也知道萧槙此刻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正在他自惭形秽的时候,梁晨那个天杀的偏偏冒出来。 “知道了。对了,之前协助大祭司进宫的细作找出来没有?” “都找出来了,娘娘放心。” “嗯,下去吧。” 谢陌回头看萧槙,果然是气鼓鼓的。 “他好看是他的事嘛,同咱们没关系的。” “杀他之前,我一定要对他施以黔刑。”萧槙咬牙切齿的说。 谢陌想了一下,梁晨的漂亮额头上被刻上个‘囚’字,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不过,萧槙现在被折磨成这样,有些偏激想法也属寻常。 “唉,你说,淑妃……” “我已经把她贬为庶人了。”萧槙把两道圣旨的事说了一下。 “我是想说,她最开始的两年的确是只能病卧床榻,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心性慢慢变了?”至于王氏想过之后会做什么选择,谢陌并不担心,除非她脑子有毛病,否则肯定选第一个。 萧槙想了一下,最开始的王氏也并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到如今手上血债累累,也许真的是这个原因。 “等一下按理还得让魏王等人审一审王氏,你去看着。我谅她也不敢乱说话。至于其他知道你出过宫的人,信不过的都得清理掉。”这么大一件事,只有魏王在场也不行,大理寺、刑部都得来人。所以,中蛊,谢陌出宫这些事都得掩起来。 谢陌扳着指头数了遍人头,“我们先前知道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就是魏王叔也决计不会说出去。至于旁人,只要拿不出证据来,一切好说。” 接下来的会审,王氏果然很老实,是她做的便认下,签字画押。只是看着谢陌的眼一直都在喷火。用她的眼神告诉谢陌,她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谢陌道:“王庶人,你安心的去吧。大公主是皇上的亲骨肉,本宫会好生照料她,给她寻一个好驸马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话一出,王氏眼底的凶光立即便消失了,露出祈求的模样来。 谢陌心道,你自己的女儿就知道心疼了。丁柔再可恶,大皇子却死得无辜,何况她对你的女儿还好得不得了。你通过人在丁柔耳边吹风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那个孩子承受了这么多期望,会被逼成什么样。还有炜儿,你用无法偿清的恩惠买通他身边侍女埋下魇镇娃娃,又留下所谓证词害了肖充容,若是此事无法澄清,他一个两岁的娃儿要怎么办。他们两兄弟难道不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这一次的事,肖充容还算脑子清楚,始终都没有把事情往谢陌头上推。 谢陌拿起旁边作为呈堂证供的几个娃娃,“万没想到,本宫一时犯懒,竟然会救了自己和肖充容还有谢家肖家阖府人的命。”她旁边就坐着肖充容,面前一扇屏风遮住二人。此际列席的肖充容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堂前跪着的王庶人,差一点她就背了黑锅。 案情已经查明,魏王等人将王氏画押的认罪书呈上。 “存档吧,就按皇上的圣旨办。大理寺卿,带本宫和肖充容去放人。” 谢陌带着肖充容一同去大理寺亲眼看着亲人被释放,只是两家这次损失的财物,有一部分没有入库而是被抄家的士兵私吞的或是打砸坏的就不好找回来了。不过,人没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谢陌问了,谢家传家的诗书还有所谓的传家宝都被哥哥及时送到了妞妞名下的宅子里去收藏起来。妞妞是外嫁女,抄家是抄不到她头上的。而且,怎么说她夫家也是魏国公府。除非对方直接表态不要这个媳妇了,否则这个事旁人都得掂量掂量。 眼见老父和两个小侄儿都无事,谢陌放下心头大石,“爹,女儿不孝。” “唉,事情拨云见日就好。”谢怀远看一眼身后的囚室,他跟大理寺还真是有缘,一年之内这都是第二遭了。一旁的肖家父母和肖充容一起上前向谢陌道谢。 谢陌也不多说,“各自回府先收拾着吧,入库的财物很快就会还到府中。本宫同肖充容要回宫去了。” “恭送娘娘!” 马车上,肖充容看着闭目养神的谢陌想说什么又不敢随意开口。 “你不必说了,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回宫好好带炜儿,皇上是不会有事的。”道谢表忠心都不必了。谢陌直接告诉她萧槙不会有事,就是让她不要再惦念皇位了。皇帝死,她得殉葬。皇帝活着,她才能活着。皇帝有救对她绝对是一件好事。 “是,臣妾知道了。” 回去以后,萧炜见到母亲高兴万分,肖充容安分守己的在侧殿带孩子自不必提。谢陌却是还要召见宁耘,问询大祭司从围捕中逃脱的事。 “都是末将无用,以致于打草惊蛇,让他们从暗道逃了。”宁耘跪地请罪。之前大祭司跑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他总是要在京城落脚的,这样也就可以顺藤摸瓜。果不其然,这一次找到了一条大鱼。红袖招可几乎做着京城半数官员的生意呢,想不到竟然是梁骁的窝点。 之前一直带人往偏僻的地方查找,还真没想到他们躲在青楼里。幸好红袖招里有暗线,传出话来说有形迹可疑的人躲在红袖招。这也是从谢家直接接收然后和朝廷人马合并后发展壮大的谍报系统的功劳。淮王正有端掉‘红袖招’的心思,于是派他去办这件事。宁耘也不假手旁人,自己扮作纨绔子弟前往摸底,然后里应外合。可惜,没逮着正主。 谢陌揉揉额角,“算了,你能把红袖招端了这也是一件功劳。真的在那里找到很多朝廷官员?” “是,臣让人拿一根绳子把他们拴成一串一路走到衙门的,老百姓都在围观。” “你可真够损的!”谢陌笑道。宁耘自来就是这么个促狭性子,小霸王一样的人物,刚到军中就揍翻了老兵油子自封老大。(.好看的小说)如今走了正主没好气,便拿这些人撒气了。 “他们可都是涉险吐露朝廷机密的人,干嘛跟他们客气。只可惜跑了正主儿。” “看来真得指望大师了。宁将军,你带人到大相国寺去帮忙吧。”谢陌此刻是隔着屏风召见宁耘,当然不能以旧时称呼相称。 “是,末将这就去。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告诉大祭司人就在大相国寺?” “终究是我们比他着急。”谢陌想到萧槙如今的模样,吐出一口气。 “是,末将去了。” 谢陌端起茶盏,想着之前三堂会审的情景,淑妃还真是做了不少事啊。她的孩子掉了,是淑妃的人给德妃出的那个主意:她在岫云宫淑妃派了王家的死士来杀人放火;回了宫又弄出魇镇的事祸害她…… 要说德妃不想她生孩子,怕皇长子失了那份独一份的荣耀,做那些事谢陌还想得明白。可是淑妃,自己从头到尾跟她又没有冲突,她连儿子都没有啊,而且自己还请水清幽给她治病。 临到最后,她居然拿那样做鬼也不放过你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是觉得自己把该她的一切都占了吧,尤其最后萧槙还拿王氏族人的命威胁她为自己掩饰私逃出宫的事。 想一想王氏豆蔻年华嫁入雍王府为侧妃,那时也是王府的女主人,而且王家也曾为雍王夺位出过大力气,有从龙之功。但是才生下一女就受丁柔暗算伤了身子,亲生骨肉又被雍王轻飘飘一句话就交到了仇人手中。王氏从此病卧床榻,不能再争宠。雍王给的,不过是那个位置,然后好吃好喝的把她养着。而家里却抱怨她就此失宠,不能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几次三番想把妹子送到雍王床上。这样的事,搁谁身上心性都得大变。 现在回过头去看,王氏其实是很聪明的女子,很善于揣摩人心。只是心性大变之后,这份聪明就没有用到正途上。她对丁柔的报复,可谓是最残忍的。先利用丁柔的心性诱得她一步一步替自己做了很多事,再不断的想办法在她耳边吹风,让她对儿子的重视达到能把人逼得像紧绷的弦的程度,紧接着悲剧便发生了。 也不是说丁柔就笨了,主要是王氏抓住了她心底最着紧的地方,也就是软肋。何况还有个傻乎乎的冲动的云裳在前头顶缸。于是丁柔也觉得自己是渔翁,殊不知渔翁还另有其人。从头到尾王氏图的是什么呢? 是了,萧槙!还有他能给她带来的荣耀。如果自己中蛊死在宫外,宫里丁柔已死,云裳不是对手,当然就是身体养好的王氏上位了。她也才二十四,再生儿子不在话下。而她谢陌,就是挡在她路上最大的石头,自然是要搬开的。这种时候讲不得谦让,就是自己也是不会谦让的。 对了,好像从头到尾,没吃过王氏亏的就是贤妃了。贤妃到底知不知道王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这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娘娘,到了。”谢陌正想得出神,玲珑掀起帘子轻声唤道。然后伸出手扶她下暖轿。 “哦。” 走进西轩室,谢陌看着精气神每况愈下的萧槙,他如今这样除了蛊的作用,自己的精神垮了一些也是原因。一贯嚣张跋扈的人,被迫病卧床榻,外头因此风起云涌,心头自然是很不好过的。 一刀毙命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样零零碎碎的受罪,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谢陌其实觉得,王氏也好,丁柔也好,她们也不是生来就坏的人,变成如今的模样,萧槙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可是他如今这幅模样,她这句话又怎么能说。更何况,这蛊本就是自己过给他的。 萧槙的脾气的确是越来越坏,只有谢陌在跟前的时候稍好点。不过好在他也没什么精神折腾人。不过日子长了,近身伺候的春末夏初等人还是有些吃不消。因为萧槙一贯的威势,他就算什么都不说只是拿冷泠泠的眸子看着你也是比较有威慑力的。 有一晚,谢陌半夜被他看醒也吓了一跳,差点就尖叫出来。这才两三个月呢,要是像王氏那样躺上两三年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这会儿谢陌进去正见到不慎摔了药盅的春末跪在碎瓷片上,膝盖处有血流出来。 “皇上让她跪那里的?”谢陌小声的问郑达。要是的话,萧槙这心态也是出大问题了。 “不是,皇上看她一眼,她自己跪下请罪的。不过,皇上也没让起来就是了。” 谢陌走进去呵斥道:“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收拾了,真是的!” 春末应了声‘是’,感激的拿托盘收拾碎片出去,然后被玲珑带下去敷药。 今天天儿特别的冷,已经在开始飘雪了。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萧槙心绪格外不好。 谢陌伸手进被褥里摸了摸,暖暖的。这被褥是每天都要换的,因为萧槙每天都要出虚汗。就趁着他被抬去方便或是沐浴的时候换,然后用汤婆子烤暖。 萧槙看她一眼,“人是不是又跑了?” “嗯。” “一群没用的废物。等到他们把人抓回来,我也许都没命了。” “我让人把那对母子的下落故意透露给了大祭司,就在大相国寺围捕他们。宫里需要顾忌人知道你是中蛊,不好施展,不如把人引到那里去。大师那里的消息是不会走漏的,只是又要扰了他清修了。” 萧槙沉默了一会儿,“要过年了,我不想在病榻上过年。现在这个样子,成天窝火死了。” “我了解的,我已经两次在生死线上踩过了。哥哥给那个叫阿昔的小孩儿治好了病,他们母子也挺感念的,也许能说动大祭司。” “说不动,就……”看萧槙一脸的狰狞,谢陌捂住他的嘴,“交给我吧,这种事当然是得恩威并施了。[.超多好看小说]你如今方寸都乱了。槙哥哥,我想你不会经不起逆境的。” 萧槙眼底的戾气慢慢散了些,嘟囔道:“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咱们就解了蛊养好身子再慢慢收拾梁骁父子。” “这一次,你千万不要妇人之仁,梁晨必须死。” 谢陌心头窒了一下,“我知道。”她知道,可是要她对梁晨下手真的很难。 又过了两日,不语派人来请谢陌到大相国寺去,说是困住了大祭司。 看她换了身轻便衣服,萧槙叮嘱道:“小心点。” “嗯。” 谢陌带了玲珑坐马车过去,随车护送的正是宁耘。马车前后是两百名侍卫。 “大祭司被不语大师的阵法困住了。”宁耘喜滋滋的向谢陌报告。 “那敢情好。对了,梁晨呢?”谢陌微微掀开帘子的一角,她此时头戴着纱帽,而且从外头看不过是帘子掀了条缝而已,倒不算失礼。 “没见着。” “那还得小心他使坏。”梁晨为什么偏偏要是梁骁的儿子呢。 “老弱妇孺都送走了么?” “臣离开的时候,国舅已经打发谢三哥带秀如和小虎回城,洛王也被护送到淮王府去了。” “那就好。” “洛王起先还不肯走呢,说要留下帮忙。还是国舅把他劝走的。” 谢陌想了一下,“三弟也十二了,等这件事办完他也该去封地了。不过,还得好好帮他安排府中人等。” 宁耘小声提醒,“娘娘,洛王的封地现在被梁骁占了。” “对啊,那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得在京城呆着。不管去不去封地都得让礼部预备给他开府了。”又得花钱,而且这钱不能省。京中怎么都得有一座洛王府供萧柏以后上京落脚,就像淮王如今这样。省了外人该说他们苛待小弟弟了。最好是有现成的宅子,修缮一下就好。 到了大相国寺的山脚下,侍卫用轿子抬了谢陌上去。上去以后就看到大雄宝殿里,大祭司被困在十八个护寺武僧中间,而不语大师闲闲站在一边,手里的念珠在缓缓的转动,自家老哥也站在旁边。 谢陌凑过去,先同不语打个招呼,然后在谢阡旁边问,“哥,什么情况这是?” “僵持着,方才和大师辩了一通,很顽固。”谢阡言简意赅的说。 谢陌看了大祭司一眼,不语的口才在他所擅长的领域那是无人可敌的,大祭司似乎被说得有些不服气。谢陌上前去挽着不语道:“大师,咱们进去吧,那对母子呢?” 大祭司望向谢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身旁的人都对她很恭敬。尤其是方才她唤国舅‘哥’。是皇后!拿下皇后为人质,他就可以交换黛音他们了。 谢陌瞅着大祭司笑道:“你觉得可能么?”她要是在不语和她哥面前被他拿下,这大祭司已经不是人,他已经近妖了。哪还能被这十八个武僧困住不能动弹。 谢阡朝十八位僧人一揖,“有劳诸位师傅。” “国舅客气了。”众武僧合十为礼。 谢陌问明了黛音在何处,便和玲珑一起过去。 谢陌进去,把从宫里带来的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摆在桌上,推到阿昔面前,“送给你。” 阿昔摇头不要。 “见面礼,这是规矩,见面就有三分情面的。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一定得给的。”谢陌笑容可掬的说。 “你是谁?”阿昔问。 “我是谢大夫的妹妹。”谢陌比比外间的谢阡。 黛音眼里一动,皇后,猛地伸手向谢陌抓来。谢陌心道,这才是夫妻齐心呢。不过,她身边怎么可能没人呢,胡勇从旁窜出来伸手握住黛音的手腕。 不语大师说黛音身上杀伤性的蛊已经都被搜出来了,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来了。只是动拳脚的话,她才不怕呢。 “胡勇放手,退下!” “是。” “我身边不会离了人的,你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如果你有事,谁来照顾阿昔,你放心把他交给别人么?” 黛音坐回去,把儿子抱住,抱得有些紧,让阿昔有些不舒服。 “他来了,你知道么?”谢陌知道不语大师和哥哥叫自己过来是让她来当说客。他们毕竟不好为难这对母子,而大祭司又油盐不进。但事情不能一直拖着。这件事知情的人不多,同为女人,叫她来是最合适的。萧槙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有阻止。毕竟跟大祭司一道的,可能还有一个他最忌惮的梁晨。 阿昔不明所以,黛音却浑身都开始颤抖,“你们,卑鄙!” 谢陌点头,“我承认,把你们母子抓起来,然后威胁他,的确是不太光明磊落。但是,为了我夫婿,比这更卑鄙的事我也会去做。”她目光坚定的看向黛音,想来她能明白她的心情。不然,她也不会为大祭司隐瞒了这么多年。而大祭司如她所料,对黛音是有情的。不然,为了保住他的地位,大可以杀人灭口。而不是放一个这么大的威胁继续活着。 见黛音表情有所松动,谢陌打铁趁热,“你不想让阿昔知道他的生父到底是谁么,不想在太阳下和他一起并肩而立么,不希望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么?” 阿昔听懂了,外头他阿爹来了。 “阿妈,阿爹来了,我要出去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阿昔挣脱黛音的手朝外跑去。黛音拦之不及只好追了出去。 胡勇等人因为谢陌没出声也就没阻止。众人在宫里都是见惯美人的,尤其是成天就跟着皇后。不过这个苗女确实有她自己的味道啊。 阿昔跑出去,到处看,到处都是头上光秃秃的和尚,只有谢大夫有头发,不过谢大夫虽然人好但肯定不是他爹。然后就是和刚才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姐姐一起来的侍卫,他们里头应该也没有他爹。想问人,他又不会说汉语,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的。求助的看向和谢陌一起进屋的通译(谢阡心腹)。 黛音跑出来把他抱住,想让他跟自己回去。如果说破了,他就做不了大祭司了。阿昔还小,不明白这些,只知道要爹,不能让他知道。 “孩子有权知道父亲是谁,既然敢做,就得敢认。”谢陌慢悠悠的从里头出来。 “我不想他难做。”可能黛音隐瞒这件事,心头负担实在太重,竟一时忍不住向素昧平生的谢陌吐露了一句。 谢陌知道不能逼太狠了,于是不再说话,任由黛音把刚刚病愈没什么力气的阿昔弄回了屋子。既然黛音说了这句话,说明她其实是想一家三口在一起的,这就好办多了。 “阿昔乖,不要出去!” “阿昔,给你阿妈一点时间,你阿爹是爱你们的,不然不会到这里来。”谢陌把吃的玩的递给他,阿昔看到母亲在落泪,终于不再挣扎。 谢陌便起身往谢阡的房间去,谢阡告诉她家里现在一切安好,除了钱财没损失什么。 “那就好。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就都要哥哥担着了。” “为兄分内之事。这事你有几分把握?” “嗯,要断了大祭司的退路才行。就是为了战事也不能让他再回去梁营助纣为虐。我已经让人把这事告诉罔布了,想来他会让大祭司没有机会再回圣殿。” 谢阡想了一下那个一心想当大祭司的圣殿弟子,这样的把柄被人送到了他手上,他不趁机把大祭司搞臭才怪。 这样,苗疆回不去,梁营没必要再回去,他就只剩带妻儿归隐这条路了。而那些苗兵,本就鼓噪着要回乡,大祭司走了,想必女王和梁捷弹压起来会更费劲。 “下雪了,这个天气烤鹿肉吃最合适了。”谢陌看着窗外的飘雪说。 谢阡咳嗽两声,她转头看到不语正在门口盯着自己,于是笑着说:“我当然不敢在大师这里烤肉吃。”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啊。” 谢陌知道不语还是有些恼她,毕竟不是她萧槙也不会中蛊,也不致如今国事艰难举步维艰。 她凑过去挨着不语坐,“大师,人是需要磨折的。槙哥哥一直太顺了,只要结果是好的,受点打压不是坏事。现在局势不是在控制之中么。还有啊,危难中才更见人心呢。如果不是出了这事,怎么能有如今兄弟齐心的局面呢。”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萧槙这么爱她,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她了。辅政之人不是非她不可的。 说到这个,不语欣慰的点头,“不但是兄弟齐心,更是夫妻齐心。经过这一回的事,贫僧看你们俩日后还敢不敢随性而为。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嗯,听说你发了笔小财?” 谢陌点头,“是啊。” “贫僧这里也有一些方子,给男子服用的,可以强身健体。回头让人抄给你。” “好啊,好啊。能借用您老人家的名头么?” “你就不怕人知道那店是你的?银子都进了国库,如果有帮助,你就用吧。反正贫僧如今的名声……算了,既然是出家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谢陌知道是因为之前让不语出面让华禹僧众不要抵制朝廷逼着青壮僧人还俗的事,还有户部派人到十家大庙去抄没庙产。不过,那些大庙的确是太富了一点,没道理皇帝皇后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国库都都快空了,他们还一个个富得流油。 谢陌点头,“这一点皇上说的对,只要是做事的人,就一定会被人说。”那些大庙的和尚背地里说贤王不贤,高僧不高。至于萧槙,那是一贯被叫做抄家皇帝的,虱子多了不痒。 谢阡发觉自家妹子笑眯眯的,像个小狐狸,那笑容竟然和皇帝有几分神似。听说夫妻都是越处越像的,看来有几分道理。 抄好方子,谢陌让人送回宫给药娘。不过思忖再三,还是没把不语这个金字招牌挂上。人生七十古来稀,像不语这样都过八十了还能健步如飞的人不是金字招牌是什么。 因为不语说的的确有道理,他大相国寺的秘方旁人自然没这么好拿到。还是不好让人知道皇后做生意的事。朝上那些老冬烘不会接受的,懒得和他们罗嗦。一概用从前‘世外高人’的名头就是了。 在不语这里吃了斋饭,谢陌去睡午觉。玲珑轻手轻脚的进来告诉她,阿昔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去看了,是胡勇等人给他指的路。知道自己亲爹是苗疆最受尊敬却不能娶妻生子的大祭司后整个人愣在了当场。据说阿昔最大的愿望就是十岁后能被选进圣殿伺候大祭司,成为他的弟子。他的资质很好,原本很有希望的。然后黛音发现儿子不见,便也去了,现在十八武僧已经退到外面屋外守着了,让那一家三口说话。 偶像幻灭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可是自己的爹原来这么本事想来又有些骄傲。 “把苗疆那边的消息告诉大祭司,看他怎么选择吧。那一边权势已经没有,信徒也没有了,这一边有娇妻佳儿。他之前打的主意怕是把自己儿子选进圣殿,然后传以衣钵。可惜如今鸡飞蛋打,他自己也因为不检点,名誉扫地。”苗疆是很开化,但那是对普通人,可是圣殿的人尤其是大祭司,是侍奉神明的人,那可是需要终身保持童身的。大祭司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说不定黛音母子就活不出来了。他恐怕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等到了下午,大祭司果然让人请了谢陌过去,谢陌闻说他肯相助,立即大包大揽说他们尽可以改名换姓在华禹的任一片土地上好好的生活。她会让他们生活无虞的。 大祭司便谢了她。 “那好,事不宜迟,进宫吧。” 谢陌邀黛音带着阿昔和她一起坐马车,让哥哥宁耘和大祭司一同骑马,一左一右跟着。前前后后则是两百侍卫。老百姓都知道皇后为了皇帝的病能早日痊愈,去到大相国寺上香。沿途不断有人在路旁跪拜,谢陌便隔着纱帘朝他们挥了挥手。 大祭司看着狡猾如狐的华禹皇后,不明白梁晨迷她什么。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对,他已经不是大祭司了,罔布已经把他拉下马了。至于从前的名姓也不准备用了。他取了一个化名柳江,换了华禹的服饰。阿昔自然就改名柳昔了。 黛音在马车上生硬的用汉话向谢陌道了声‘谢谢’。 “你的汉语这么生硬可不成,还有阿昔,也得好好练练。至这个谢字,不用了,大家各取所需。” 另一边的山头上,梁晨满面复杂的看着长长的车队。谢家人被放回了,谢陌也从内惩院出来了。如今,她又搬动了大祭司去救萧槙。虽然梁捷说萧槙死定了,但他也说萧槙早该死了,而他现在还活着。所以,这一次他多半还能活着。陌儿为什么对他就这么死心塌地呢? 这一路很顺当的回到宫中。开玩笑,二百个侍卫呢,又是大白天的,京畿重地谁敢冒出来,那就是找死。 谢陌亟不可待把大祭司迎进西轩室,萧槙见到人来,又恭敬的给自己行礼,便知道谢陌把事办成了。 柳江看了之后也觉得按说皇帝早该死了的。于是就和太医正、顾双绝一起探讨起了学术问题。 谢陌听不懂,加上心头焦急便打断了,“那些本宫都不想知道,你们就说怎么治吧?” 柳江蹙眉,“这个蛊是通过……” 萧槙打断他的话,“就说怎么治。” 柳江扫一眼有点不自在的皇后,心道这皇帝和梁晨一样,都被皇后迷住了。居然在人前如此的维护她。 “原本拖不到这个时候的,顾先生和太医正设法给皇上止住了恶化。而且皇上自身的身体素质很好,换一个人也是不成的。如今草民也只敢冒险吸蛊,但是不敢保证能成功。” 淮王问道:“你有几成把握?”段远在柳江手里吃了亏,柳江又在淮王手里吃了亏,这些帐如今都无法再算了。所以,三个大男人,一笑泯恩仇。 “三成。而且解蛊的过程很痛苦。” 三成,谢陌的脸色变了。握住萧槙的手指,咬着下唇不说话。 “那就吸吧。”萧槙思忖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不吸,这么不死不活的,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而且迟早还是会要他的命。他实在不愿这么活着。赌一把,好歹还有三成机会。既然他做了决定,旁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有分头去做准备,把时间留给了谢陌。 谢陌着实害怕结果不是好的,可是,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大祭司已经是苗疆的第一人,其他即便肯她也不如大祭司的本事大。 “陌儿,真要有什么不测,你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办。” “我不要——” 萧槙勉力一笑,“真后悔啊,没有早点和你生个孩子。” 谢陌在他耳边说:“等你好了,我给你生一堆孩子。” “好!” 到了吸蛊的时候,谢陌被请了出去,说怕她在里头影响到他。谢陌不肯,淮王一个眼色递过去,谢阡过来把她往外带。屋里留下了郑达、淮王和柳江。 谢陌在隔壁房间坐立难安,“哥哥,我害怕!” “别怕,你睡一会儿吧。”说罢伸手拂过谢陌的睡穴。让她这样牵肠挂肚的,还不如一觉睡过去呢。不过,此事这里的人都担了天大的干系,谢阡自己也是坐立难安。 谢陌一直睡了几个时辰才睁开眼,因为被点穴气血不通所以有些难受。 “槙哥哥——”她喊了一声然后坐起身来,就看到萧槙在大床上看着她。 “你好了?” “病去如抽丝,还得慢慢恢复。”萧槙眼底是消失许久的神采。之前真是难受啊,痛得他把床单都抓烂了。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这场豪赌,他赢了。 谢陌呜呜呜的开始哭,半天都收不住。萧槙也由得她,只是到后来看她哭得都打起嗝来,不得不出声,“好了,喜极而泣也得有个度。” 谢陌打起了嗝,好容易把泪止住了,嗝却止不住了。 “让人来瞧瞧。” “不用,喝点水一会儿就好。嗝——” 她的样子滑稽,眼哭得红肿,不停的打嗝,萧槙笑起来。被谢陌瞪了道:“好,我不笑,不笑。” 这件事自然是皆大欢喜,柳江一家由郑达安排在京城一所房子里住下,要等萧槙好全了才能放他们离去。 而萧槙,便开始了恢复,光躺着自然是不行的。第二天一早,他就起来练走路。由郑达扶着,在屋里走上五圈。这屋子大,走一圈以萧槙如今的速度就得一刻钟。太医正说得慢慢来,他现在内息更是半点都没有。谢陌就心情很好的坐在榻上边吃零食边看着。 “嗯,还有一圈,再努把力。”谢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鼓励。 萧槙已经累得满身是汗,半身重量都在郑达身上,闻言道:“给点好处。” 谢陌手里的蜜饯应声而落,这人才经历一场生死,还真是死性不改啊。她只得凑上前主动亲了他两口。 萧槙终于被郑达撑着走完最后一圈,两三个月没活动过了,一下子活动开实在有点辛苦。 看着倒在自己身边吭哧吭哧喘气的萧槙,谢陌不由得想起往常夜深人静时他这么喘气的情景。那多半是经历了至少两场酣畅淋漓的发泄才会喘成这样。 她喂了一颗蜜饯到萧槙嘴边,他嫌弃的转头。郑达在把人扶到谢陌身边之后就知趣的退出去了。 “不吃啊,那我自己吃。”谢陌含进嘴里,然后低头亲他,还是把蜜饯喂到了他嘴里。 萧槙不喜欢吃甜食,不过这个吃法还是可以接受的。 V 70 晨殁 如是三日,太医正把圈数加到了八圈。(.)反正走到最后谢陌总得给点好处,萧槙才能坚持走完。 当然,这也就是耍耍花枪,萧槙自己比谁都急。到了第五日,他自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于是不遵医嘱,硬是多走了五圈。谢陌劝不住,也只好由得他。太医正这么规定肯定是有道理的,不听话总是要吃苦头的。萧槙拗得很,不如就让他吃吃苦头,下次就不敢乱来了。 果然,这一天就因为脱力走完就躺床上一动不能动了。 谢陌伸手在他身上摸摸,“嘻嘻,长肉了,摸起来不那么硌手了。”然后把被子往萧槙身上一搭,走了。还想要她主动亲他,门都没有。不听话的孩子没有糖吃。 这几日谢陌走路都有在飘的感觉,本来嘛,终于可以不用守寡了。活寡死寡都不用了。 走出去,谢陌问郑达,“找到梁晨了么?” “没有。暗探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 “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顾双绝和段远夫妇倒是离开了,他们要去谭记军中。谢陌想了想,估计梁晨可能是看无机可乘离开了。 萧槙第二日也怎么都起不来,之前锻炼的成果因为急于求成,毁了。这回再重新开始,他就不敢逞能了,一举一动全听太医正的。 如此又过了十天,谢陌见他日渐好了,心情很好。 “你那个花辞树,上个月挣了多少?”睡前,萧槙随意问道。 “一万一千两。等开春我要再开一家。” “嗯,看你这些日子成天闷在屋里,出去走动走动吧。我不会再乱来的了,一定遵医嘱。”萧槙如今恢复了从前六分美色,又是俊朗美男子一个了。 谢陌想了想,出去走走看看也好。顺道问问用不语方子制出来的药效果如何。只是,萧槙怎么会突然让她出去走走? “你要用我诱捕梁晨?” “是,发现他还在京城驻留了。” “那你去抓他就是了嘛,为什么要让我去做饵?” “不会有危险的。梁晨太狡猾了,又找不见人了。让人冒充肯定会被识破的。”萧槙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谢陌腹诽,又能害人了。 “我不想去。” “为什么?你不想他死?” 谢陌咬咬牙,“是,至少不要因为我而死。” 萧槙的脸垮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 “可你就是不希望他死。你对他,还真是不一般啊。” 这一晚,自然不欢而散,各自扯了被子睡觉。 第二天一早,宫女给谢陌梳妆,却梳了平常妇人的发髻。谢陌狠狠的盯着大铜镜里的人,最后不得不妥协,换了身平民服饰,坐马车出宫去花辞树。 当然不是以东家的身份,只是让人去排队等着买东西。她在旁边的雅间喝茶吃点心。花辞树面对的消费人群是权贵和大富之家的女眷,有些人是打发下人来,有些人会顺路自己过来。所以店里备了雅间让她们等候。一边还有唱曲或者是说大鼓书的,每日的节目不同。一天说一段,勾着人明日再来。并不收茶水点心钱,照应得也很周到,的确让那些贵妇人有宾至如归之感。那些人自然不好总是白享受,一来二去,自然是要关照生意的。本来买二十两银子东西的,也许就买了三十两。 带着面纱的谢陌坐在雅间并不打眼。玲珑屏退了雅间里伺候的人,小声道:“夫人,爷就是那样的性子,您想开点。” 谢陌听玲珑劝自己想开点,苦笑一下。萧槙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让她来做饵,这个只是顺道的。他是要考验她会不会暗助梁晨。 谢陌最气的就在这里,就非得要让她把梁晨诱捕到,才能说明她对他忠贞不二?才能说明她对梁晨没有私情?立场已经决定了她不会和梁晨有什么,他却非得要她亲手把梁晨送上黄泉路才甘心。 对方是梁晨,所以可以说她不会有危险,那么她身旁或明或暗的这些人,是来监视她的? 就因为她和梁晨曾经共处一室几日,所以萧槙始终放不下这件事。是,她在魏地帮梁晨逃脱了。可人情也好,小时候的情谊也好,她都还完了啊。如果他要诱捕梁晨,甚至施以黔刑,拿他祭旗,她虽然会难过,但是,立场决定了她只会在心头偷偷的难过,却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可是,为什么非要逼她要来这种事。她是私放过梁晨一回,可不代表还有第二回啊。 谢陌满心的郁闷,下头生意火爆也不看在眼底了。因为规定十个客人实在有些供不应求,所以她又订了个累积消费三千两以上就可以不受十个客人的限制,随时来随时可以买走三样东西。所以,下头如今也是人头攒动。 “走!” “去哪?”玲珑看她抬腿就往外走,赶紧去拿方才脱下的厚披风。 “反正是干活,又没限定非得在这里。” 坐在马车上,谢陌想起梁晨在旁边教自己驾马车的场景,还有一室相处床上床下斗嘴的日子。那个时候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如果他不是梁骁的儿子,没准她真的和他驾着马车天涯海角的去了。 说实在的,有一个梁晨那样样貌不凡又位高权重的男人肯为了自己放下名位,是个女人都会有点窃喜的。萧槙就永远也做不到这一条。可是,她却不得不害死他。 “转弯,去后街。”眼见快到谢府了,谢陌忽然出声。这下玲珑弄懂了,原来不是要回谢府,而是要去谢三那里。 谢府众人刚放回来的时候,到处都乱糟糟的。等到一切料理妥当,谢三便带着从山上回来的小虎搬出去了。他和秀如的亲事已经订下,年底就会成亲。 小虎晚间会过去谢府跟谢阡习文修武,不过没有拜师。谢阡说管他叫师傅,管谢陌叫姐姐,乱得很。不如就这样,想学什么他都教就是了。(.无弹窗广告)而谢三之前一段日子帮着谢府整理被弄乱的府邸,差不多规整好了,他便出去找活儿做去了。 在抄家的前夜,谢阡让谢三带着那些对谢府最要紧的东西送到妞妞的宅子里。其中有两箱金条,还有有银子都买不着的谢家数代累积的孤本绝本。当时情况紧急,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不是谢府的人托付。如今取回来,一样都没有少。 谢家父子都觉得谢三这个小伙子很是不错。换了旁人因为和谢陌结拜的关系,再说本身又姓谢,一定会留在谢府当少爷的。他倒好,自己出去做工,说要养家糊口不能依赖旁人。如今他们就住在谢府后街那一大片平民区里。这还是为了小虎到谢府方便。 谢陌的马车在巷口停下,里头太窄了进不去。谢陌便自己走了进去,今天穿得并不招摇,她一开始就打算来看看。 小虎自己在家写大字,见到谢陌很高兴。不过还是把手上那个字写完才放下笔过来,“姐姐,你来了。”在谢府呆了一段时日,他比从前也沉稳了许多。 谢陌把纱帽搁在一边,心头还是有些不舒坦,不过看到小虎很热情的迎上来,等她坐下又提了茶壶拿了茶叶过来泡茶,心情还是好了许多。 “三哥做什么去了?” “在码头看着人上货,三哥赁了条船沿运河运货到老家去卖,船上请的是从前认识的一个镖局的人押货。他跑完这趟货就会回来和秀如姐姐成亲。我方才请邻居去叫他回来了。” 谢陌点点头,这倒是不错的一条路子。战乱中奇货可居,一本万利。只要路上不出事,赚头就很大。不过谢三是怎么会想到的,而且这一路从出发到回返要打点不少人吧。谢陌摸摸下巴,八成是有人刻意引导。有哥哥照看着,肯定是不能让三哥吃亏。这条门路估计是哥哥替他牵线搭桥的。 谢陌到处瞅瞅,这个屋子也是赁的。不过看起来,他们日子过得不错。再有一个月,秀如嫁过来操持家事,就会更好了。他们三人都是漂泊在此,家乡都在打仗。可是只要肯努力,自然有好日子过。三个人都是被她带来的,看到他们这样她也就可以安心了。 谢三很快回来了,还买了不少蔬菜和肉,笑呵呵的说:“今天中午吃火锅。” “三少爷放着吧,奴婢来弄。”玲珑见谢陌心绪好了不少,挽起袖子去接东西。 谢三递给她,“玲珑姑娘,你可别叫我少爷,我着实听不惯。”谢府的人就这么叫他,着实别扭。谢府对外说他是远亲来着。最后,在谢陌的示意下,玲珑便改了口叫‘谢三哥’。 小虎帮玲珑择菜,谢陌在院子里看着谢三熬锅底。谢三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炮制野味。行走江湖的人,也没那么多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从前谢陌跟他走了一路,都是他去弄吃的。 谢陌托腮在旁边看着,觉得这样平淡平反的幸福其实很好。像谢三和秀如,两人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还有三丫和石三强,小日子也和和美美的。 火锅刚上桌,又冒了两个不速之客出来。一个是旭旭,一个竟然是萧柏。 谢陌脸色微变,她是没觉得让她诱捕梁晨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大大方方的跑到谢三这里来蹭饭吃。因为谢三跟小虎,也没什么可以让梁晨利用的地方。可这两个就不一样了。 “你们怎么来了?” “姑姑过家门而不入,爷爷让旭旭来看看怎么回事。”眼见要开饭了,旭旭自动自发的坐在了谢陌旁边,伸手跟玲珑要碗筷。 萧柏也凑过来,“二嫂,我从大哥府上出来看到旭旭就跟着一道来了。” “跟着你们的人呢?” “在对面的小酒馆里呢。” 胡勇他们也在那里,倒是可以一起喝酒。 玲珑给萧柏和旭旭加了碗筷,然后下菜。 “好吃,好吃!三叔,手艺不错。萧三叔你也尝尝。”旭旭不怕烫的尝了块蘑菇,又招呼起萧柏来。 谢陌看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忍不住问小虎,“他时常跑到你们这里来?” “嗯。”小虎点头。 谢三道:“洛王殿下,请!别客气!” “不请自来,冒昧了。”萧柏是头回来,不过看旭旭吃得开怀,便也夹起玲珑给他布的菜吹了吹送进嘴,然后点头,“嗯,不错。” 谢三笑笑,这些贵人什么没吃过。不过吃火锅,吃的就是这么个气氛。 谢陌摸摸额头,这会儿总不能把这两人赶回去。青天白日的,想来也不会有事。索性放下心事,和这一桌子人一起吃火锅。到最后,宾主尽欢。不过,连谢三都感觉到了她心绪不大好,很担忧的看她。就更别提萧柏、谢旭了。 到最后,谢旭、萧柏、谢陌都吃得有点撑,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话。 萧柏小声问:“皇嫂,是不是皇上又欺负你了?”他在宫里的时候,正是萧槙欺负谢陌欺负得最狠的时候。所以这个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旭旭也捏捏了小拳头,然后又泄气的松开,去摸自己有点挺挺的小肚子。 谢陌轻声道:“别胡说。对了三弟,礼部要给你开牙建府,你属意将来的王府在哪个位置?” 萧柏想了想,“挨大皇兄近一点就好。” “嗯。” 萧柏看一眼敢怒不敢言的谢旭,他自己何尝不是。可是,皇上太过分了。皇嫂这么好的女人,而且之前他病了皇嫂是劳心又劳力的。如今才好起来又欺负皇嫂。 “姑姑,姐姐到魏地了,不过姐夫还在军中没有回去。”旭旭想起家里收到的消息,便告诉谢陌。 “姑姑已经知道了。” “哦。” 谢陌戳戳他的脸,这小子也八岁了,过几年也是可以娶媳妇的了。再一想,旁边还有个已经十二三的萧柏呢。如果是住在宫里,这个时候也该安排人让他学习‘人事’了。 萧柏被谢陌一番打量,坐起身子看着她,“皇嫂,我……” “说到开牙建府,还有一个事,府里得有管内宅的人才是。这个你也好好想想。说起来你去祈福也祈了三年了,再在大相国寺呆下去可别变得清心寡欲的了。还是搬回宫住着,然后直接搬到王府。” 萧柏知道搬回了宫反而没有什么见皇嫂的机会了。而且,他在大相国寺住习惯了,也不再嫌那里冷清单调了。 “臣弟不想离开大师。” “你长大了,有些事在庙里学不到。”谢陌心头嘀咕,萧槙让她出来到花辞树看看,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要让梁晨的眼线看到。那她现在算完成任务没有?可是,不想回宫去啊,她喜欢这个小院子里的气氛。当初,她想和谢三小虎一起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小虎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姐姐,洛王爷,旭旭,吃水果。” 里头玲珑帮着谢三收拾好了也一起出来坐下。 谢陌嘟囔,“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只是这个偷闲的缘由有点搞笑。 萧槙绝对是一个大度的君王,不然谭记等人不会如此拜服他。但是,他也绝对是个小气的夫婿。梁晨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他不是梁骁的儿子,也是一样。 那几天她同梁晨可是清清白白的,这个萧槙也相信。可他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在梁晨已经成为敌人的情况下,谢陌还把他藏在自己床下庇护了几日夜。 他要用自己做饵,不过没有告诉自己具体需要做什么。算了,不去想了。谢陌心头有一种无力感,还觉得有些心冷。是,她是不该在魏地庇护梁晨,可要让她看着梁晨被开膛破肚的祭旗,那也没有办法做到。 萧槙他要杀梁晨,那没什么不该,可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呢。之前病在床上的时候可怜可爱,现在一好起来就这么可恶。 一边旭旭已经抱着小肚子在椅子上睡着了,谢三抱了他进去睡下。今天树人院休息,他不用去宫里。而萧柏今天到淮王府看侄儿侄女,是跟不语大师报备过的,也不急着回去。 谢陌则是根本不想回宫去。她喜欢谢三这里的感觉,像是一家人,彼此不会相互算计。她出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心情比在宫里放松多了。 正说话间,见到一个不太受欢迎的人——郑达。 谢三作为主人家去应门,心道今天他这里还真是热闹。他不认得郑达,不过认得领他过来的胡勇。 “请进。” 郑达客气的点点头,然后走到谢陌跟前,“夫人,回家吧。”然后又转向萧柏,“三爷也在啊。” 萧柏点点头,“是啊,大总管。” “我还没办成爷交代的事呢。”谢陌没好气的说。 “爷说作罢了。”郑达小声的说。 其实,谢陌出宫没多久,萧槙就有些后悔了。诱捕梁晨是很重要,也许没有谢陌这一趟便又被他逃掉了。 抓捕梁晨很重要,因为他是梁骁的嫡长子,更因为他自身的能力。有他在,梁骁便是添了一翼。这一次梁晨上京来,肯定也是要利用自己病重可能要‘驾崩’,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现在见事情不成了,便想溜回去。幸好大皇兄让人加派了人马守着城门,这才让梁晨没能溜掉。 但光这样不够,肯定是要把梁晨抓起来明正典刑的。可他滑溜得很,京城除了红袖招,应该还有别的地方是梁骁的窝点,不然避不开京城地毯式的搜索。 但是,这些都不是萧槙让谢陌出马的原因。他恨梁晨!一想到谢陌居然在魏国公府把他藏床底下,然后又一路护送他出魏地,他就恨不得咬死梁晨。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是,他要梁晨看到谢陌亲手把他送上黄泉路。敢觊觎他媳妇,这就是最好的报复。 梁晨是敌人,谢陌应该能拎得清才是。可是,她曾经也私放过这个敌人。如果她又把他放了,他岂不是自己找把刀来戳自己的心。如果她亲手把他推入死地,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再淡忘这个人了。这摆明是赔本买卖啊,他怎么犯了这个糊涂。 昨晚其实只是试探,可是谢陌很直接的表示她不愿意梁晨死,他就轴上了,非要逼着她去不可。现在,她去了,他就在宫里坐立不安了。后悔了,去把人追回来行不行? 得到回报,皇后已经到花辞树了。既然这样,那就按原定计划办吧。陌儿那里,他事后再好好的赔罪。这一回一定把她惹火了,好容易两个人的心才拉近,她还说要给他生一堆孩子,他怎么面对梁晨就沉稳不下来?唉,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在谢陌心底梁晨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花辞树是谢陌的产业,想必梁晨能查出来。自己的身体好了,她出去转转看看也在情理中,也符合她的个性。然后,得到回报谢陌回谢府去了。想来是恼了自己,回家去倾述。 再然后,探子重新回报,原来她不是回娘家,而是去了谢三那里。谢三是谢陌认的兄长,很普通、很忠义一条汉子,他之于谢陌的意义就是另一种生活。她所向往的那种自由自在。 萧槙这会儿悔死了。因为他出事,她不顾病体跋涉回宫,危难之时不离不弃相依相伴,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真把人再逼走了,痛的还不是自己。不,经过了这次的事,她或许不敢走了。但是,心却会长脚离开自己。 这不是诱捕到一个梁晨可以抵消的。想到这里,萧槙再坐不住了,硬是要出宫去找谢陌回来。 郑达等人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折腾。马车到达的时候,正是谢陌放下心事和众人高高兴兴吃火锅的时候,萧槙在巷口的马车上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让人过去叫她。既然她喜欢这样自在的生活,那就让她自在一回吧。他就一直在巷口等着,直到这会儿众人酒足饭饱才让郑达过来叫人。 谢陌很不想走,可也不想郑达在这里杵着,何况他还悄声在她耳边说萧槙就在巷口的马车里,等了好一阵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功夫还没有恢复,连普通人都不如,他跑出来做什么。 “三弟,你回大相国寺去收拾好东西,届时会有人来接你回宫。” “是。” 进了马车,谢陌不客气的问:“你出来做什么?” “接你。”萧槙赔着笑脸。 “我不会再跑的了,跑一次后果这么严重,我承担不起。以后你再叫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你放心吧,我再不跑了。回宫!”马车缓缓启动,谢陌碎碎念道:“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跑到这种平民聚居的地方来。好容易捡回半条命,就这么折腾。” 萧槙挪到她身边,“陌儿,我错了。你就看在我出宫来接你,又在外头等着你们吃完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不犯轴了。至于今天出来,明里暗里上百人跟着呢,不会有事。” 谢陌像看陌生人一样把萧槙盯着,“你,你在认错?”多新鲜啊,萧槙是从来不认错的人,有错那也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是,夫妻应该互相信任,我不该这么做。”要说萧槙完全相信谢陌不会对梁晨心软又干出什么事来,那还是不对的。但是,他现在想明白了,这件事本来就该他独自去完成,不该把谢陌扯进来。这一次抓不住梁晨,虽然是放虎归山,但总好过夫妻离心。再说了,他也有点害怕谢陌真的在他心窝子上捅一刀,把梁晨放跑了。还是不要试了,怎么试都是他吃亏。 谢陌伸手在萧槙耳后摸了摸,“看起来也不像是人假冒的。怎么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不像本人啊?” 萧槙忍气吞声的问:“那你觉得我做什么事才像是本人?” “就逼着我去诱捕梁晨,就是你最能干出来的事。”玲珑劝她想开点,说萧槙就是这样的人,她也想开了。她嫁的是一个多疑、小气的夫婿,而且这个夫婿还是皇帝。处在那个位置上更是要万分谨慎的,要杜绝一切放虎归山的可能。 萧槙接下来的话又让谢陌觉得没错,这就是她嫁的那个小气男人。 “你跟老三约在那里见面?” “没有,他在路上看到旭旭跟着一起来的。他才十二岁,十三岁都没满。” “他对你可不只是对嫂子那么简单,怎么没见他跟淮王妃这么亲近。偏年纪到了也不能打发他去封地。” 谢陌摇头,“对了,我正要跟你说。我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回宫了。这都十二三了,有些事在庙里可学不到。到时候按规矩给他送教习人事的宫女去,然后开牙建府。他说想挨皇兄近点。等他的封地收回了,安全了,再让他就封。” “嗯,就这么办吧。有司官员会操心的,你就不用管太多了。”萧槙盘算着要催一催礼部,年后就找一个现成的府邸把老三弄出宫去。至于这一段时日,他不是还没完全恢复么,就把谢陌拘在身边。他在她身边养病,老三不敢往她身边凑的。 “陌儿,你答应要给我生一堆孩子的。” “你生一堆,我帮你带吧。小孩儿最好玩了,大一点就没意思了。你就前赴后继的生,这样我不会断了小孩儿玩。”萧炜现在就是最好玩的年纪了。奶声奶气的,只能让大人摆弄。 萧槙的脸黑了,“我说你给我生,我们两个生。” 谢陌没说话。 “想赖账啊,没门。” “这也得看缘法不是。” 顾忌到萧槙的身体,马车行进很慢,忽然从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爷,奴才有事要禀。” “何事?”萧槙不耐的问。他正在讨好谢陌呢,什么事急着来打扰。早吩咐下去,如果发现了梁晨的踪迹,盯上就是,犯不着再来禀一次。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爷,三爷回大相国寺的路上叫人掳走了。” 谢陌一惊,萧柏叫人给掳走了,会是梁晨干的么? “什么人干的?”萧槙问道,声音里暴露出一丝恼怒。 “是梁晨。” “他想出城?” “是,梁晨捉了三爷,扮作驾车人赶着马车去西门,妄图借三爷的名义混出城去。好在有跟踪梁晨的暗卫兄弟喊破。” “现在呢?” “在附近的宁将军闻讯后已经带人追出去,在城外落架山上把人包围了。可是三爷在他们手中,无法硬攻。” “有多少人?” “马车上只得三人,一人制住三爷,赶车的就是梁晨。但当时突然暴起二十多人,护着马车硬闯出去的,在城外又汇合了二十多人。” “五十人占了易守难攻的落架山,而且还有一个擅长打防守的梁晨,手里又有老三这个人质。宁耘一时拿不下来也是有的。让人去调苍鹰将军给朕留下的那四十人。要他们务必把洛王毫发无伤的救回来,活捉梁晨,剩下的人都给朕杀了。” 谢陌疑惑道:“用四十人去攻占着山头的五十人,还要救三弟,还要活捉梁晨?” “苍鹰将军训练了三支千人队,专做这个的。之前谭记要用,给他调去了。这四十人是之前开拔时留下在各营做教习的。攻山救人靠他们,杀人捉人靠宁耘。”说完敲敲车壁,马车又徐徐启动。 “哦。可是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萧槙看向谢陌,“担心谁?” “三弟。”谢陌有点奇怪,梁晨之前不是有面具么,为什么不扮成程天佑混出去。难道程天佑的样子也上了画像。事后才知道的确如此。而梁晨本人和他身边这些人又不会易容术,便只能如此了。谢陌还不知道她从玉罗刹、顾双绝那里学的那些旁门左道有多宝贵。不是人人都有机缘去学的。之前梁晨让她教他,她没教。 “回去等消息吧。”萧槙不想把关系弄拧了,没有继续追究她到底是在担心谁这个问题。 这个下午谢陌就有些坐立不安,为萧柏担心,也、也未梁晨担心。 萧槙靠在榻上养神,他现在比刚解蛊的时候好多了,但比健康的人还是不如。 传来的消息令人喜忧参半,梁晨身边的人都被解决了,那四十人只死伤了八个,干掉了梁晨身边三四十个人,宁耘带去的人又杀了剩下的十多个。但是,梁晨一直把萧柏就抓在自己手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本身功夫不弱,所以救洛王活捉梁晨这两个任务都没能完成。 也就是说现在落架山上就剩下了梁晨和萧柏,还正站在悬崖边上。其他人都是宁耘带去的了。 还有一个消息,不语大师得到消息,赶去了。淮王得到消息,也赶去了。 如果是普通人劫持了萧柏,这两人也能做主让他放了萧柏,然后就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对方是梁晨。放了他,那就是通敌。或者如果被劫持的不是要人,这个时候就会被牺牲掉,一命换一命。但偏偏是洛王,皇帝的兄弟,堂堂郡王,是牺牲不得的。至少不能公开的被牺牲掉。 “皇上,娘娘,公主来了。” 谢陌看一眼萧槙,后者睁开眼,“这事跟她没关系,让她回去好好呆着。” “皇兄,被捉的是三弟,怎么跟臣妹没关系啊?”萧枫闯了进来,她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侍卫、太监以及宫女都没敢死命拦她。 “大皇兄已经去了。” “皇兄,让臣妹去劝劝梁晨吧。他跑不掉了,不能让他拖着三弟垫背。” 萧槙看着萧枫,“你能劝得住他?” “总得试试。” 濬儿夭折前后,萧枫多亏了被不语差遣去的萧柏的照顾,心头十分感念。梁晨的事她无能为力。可是,三弟的安危她想出一份力。所以听说了之后便过来相求。她倒是想偷偷的去,可那些军人不像宫里人这么好说话,军令如山,到时候说不让她上山就不让她上山,她可没法子。 “好嘛,一个梁晨,惊动了不语大师和皇兄,你现在也要去凑热闹。要不要把皇族的人都集中起来去看看他的风采?” 萧枫瞪大眼,皇兄怎么不讲道理啊,他们明明都是为了三弟去的。 萧槙扫一眼谢陌,“她去,你是不是也想去?” “臣妾当然也担心三弟的安危。”谢陌说道。 萧枫还不知道萧槙的心结,只以为他大病一场,性子越变越古怪了。现在见谢陌也想去,心头大定。皇兄一向是最迁就皇嫂的了。于是过去挽着谢陌的胳膊,“皇嫂,臣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你顾好你自己就行。”谢陌对她的功夫并不看好。 萧槙气乐了,可也不好对着萧枫详细分说,只说道:“这件事情,交给男人办就是了。” 萧枫不死心,“皇兄,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有用。臣妹怎么说也跟他夫妻一场。濬儿的事多亏了三弟跑前跑后忙活,他但凡有良心,就不该恩将仇报。” “也许真的有用呢,让我也去吧。”谢陌抬头看着萧槙。 这事一直僵持着,因为落架山上的人都没有把握能抢下萧柏,毕竟梁晨现在就拖着他站在悬崖边上,手里还有把带血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最后,天黑下来,围山的人点起了火把,萧槙终于答应让这两姑嫂一同前往劝说梁晨。 马车从宫门处驶出,京城里在戒严,全部关门闭户。谢陌想到梁晨的人生要这样落幕,心头有点凄凉,萧枫亦然。 到了落架山,萧枫牵着谢陌上山,前后左右是侍卫护着。她们很急,等不了现去抬登山的窄轿了。 淮王看到她们,蹙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枫道:“大皇兄,让我过去劝劝他吧。” 淮王想了一下,“你不要走近了。” 谢陌走到不语身边,“大师” 梁晨的视线落在谢陌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落到走近的萧枫身上,“公主,想不到你会来送我最后一程。” “毕竟夫妻一场,何况你还捉了本宫的三弟。” 梁晨挑眉,“你们姐弟俩感情何时这么好了?” “这正是本宫要告诉你的。濬儿他就是在三舅舅的怀里落的气,那个时候本宫和濬儿受你连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不语大师和三弟照顾我们。濬儿的后事,如果不是三弟奔走,请来大相国寺的僧人做法事,他就只能那么冷冷清清的走。当时本宫因为濬儿夭折病倒,连宫里的母妃都只肯让太医来看病,不肯伸手管濬儿的后事。只有三弟出面给濬儿办后事。本宫做为姐姐,从小只会欺辱没有靠山的他,从无半点照顾。可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他却伸出了援手。梁晨,听了这些,你还要杀他么?还要拖他垫背?” 不语低声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凡事有因有果,梁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梁晨放在萧柏脖子上的刀慢慢松开,他走到这一步,挟持萧柏逃走的意图无法达成却仍然不放他,不过是想再见谢陌最后一面。还有,萧槙杀了他儿子,他无法进宫杀他的儿子,那就杀他兄弟,也算给濬儿出一口气。 “多谢!”梁晨在萧柏耳边轻道。 萧柏伸手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之前梁晨为了威吓围上来的人用刀刃压出来的,血已经止住了,当时可把他吓到了。 “那你要放了我么?” “好!”梁晨说完,把萧柏往前一推,然后纵身跳下悬崖。他听到了谢陌的声音‘梁晨——’ 梁晨心道:我还有很多话还没有来得及对你说,来生吧! 萧枫跪倒在地,低低唤了一声‘驸马——’,虽然不爱他,但两年夫妻,他终究待她不错。两个人还曾经有过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方才谢陌偷偷问不语能不能救梁晨一命,就像他救濬儿一样。不语看了她两眼没应声。 谢陌失望的低头,濬儿完全是无辜的,而且身上有萧氏血脉。可是梁晨,他为虎作伥也做了不少坏事,而且他跟不语丁点关系都没有。 V 71 离别 宁耘带着人在悬崖下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穿的正是梁晨先前的衣服。悬崖太高,摔下来就成这个模样了。一代美男子竟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谢陌唏嘘不已。当年在御苑池畔比美的情景涌上心头,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又不敢让人看到她在为国贼流泪,就连萧枫都在死命憋着。 “公主,有劳您……”宁耘走过来,有点为难的请萧枫过去认尸。 “那么高摔下去,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萧枫怒了。 “公主恕罪,末将职责所在。” 如果是旁人,萧枫直接一个耳光就甩过去了,可宁耘是她表哥。 “本宫不去。” “还是现在认了的好,不然皇上也会让公主来认的。” 萧枫想了想,皇兄真的干得出这种事的。只好道:“带路吧。” 淮王道:“枫儿等等,大皇兄陪你去。” 萧枫扑进他怀里,“大皇兄!” 淮王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兄妹俩相携去认尸,谢陌拿手绢蘸水给仰着头的萧柏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 “皇嫂,我没事儿。” “嗯,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本来就是。” 谢陌留意到有个僧人过来在不语耳边说了什么,她疑惑的看了看,然后和不语等人一起下山。 “大师,什么事?”谢陌压着声音问。 不语看她一眼,轻不可闻的道:“造了七级浮屠。” 谢陌眼底一亮,可是身遭都是侍卫,不好细问。不语拉着萧柏的手,大步下山,萧柏回头冲谢陌挥手道再见。 “娘娘,臣起先让人抬了两乘窄轿上山来,您坐窄轿下山吧。” 山路又陡又窄,萧枫走了,旁人又不好牵着她下山。谢陌点点头,上了他们抬来的窄轿。大师说的什么意思,那具尸体难道不是梁晨的。可萧枫去认尸去了,如果她说破那也没用啊。那么高的悬崖,梁晨怎么可能还没摔死。 到了山脚下,谢陌执意等着萧枫回来一起走。 等了一刻钟的样子,脸色苍白,身上带了股呕吐后的味道的萧枫被萧楹搀扶过来。 谢陌忙扶了她上马车,萧枫道:“多谢皇嫂。” “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宁耘留下看着人打扫战场,萧楹便护送他们二人回宫,一直到宫门处见她们进去了才打马回府。 谢陌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萧枫,哪知道她就脸上苍白的靠在自己身上,眼也闭着,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看这样子,她是指认了那句尸体是梁晨了。 没有留活口,萧槙十分恼怒,那破损的尸体他让人拿冰封存起来,然后从大牢里把红袖招的风羽招来再辨认。并没有告诉她这是谁的尸体,可是风羽看过那身上的一些痕迹,直接就扑了上去喊世子。 那尸体破损的太严重了,无法久存。萧槙无奈只得让人烧了,然后让人千里迢迢的把骨灰盒给梁骁送去。 萧柏很快从大相国寺回宫,礼部已经选好了洛王府,是之前一位绝嗣的老王爷的府邸,在王爷王妃过世后由朝廷收回的。稍加修缮年后便可搬进去。 萧槙去了心腹大患,安心休养。看谢陌郁郁了几日,便接受了事实,他心头大定。 到年前,萧槙差不多恢复到一个普通人的样子,丹田内也渐渐能凝聚起真气。谢陌也替他欢喜,这样子恢复得就更快了。除夕宫宴也可以出席了。算来,皇帝已经半年没有在朝堂上露面了。之前出去督战,后来又病卧。而她,就只等着正月初一去大相国寺给母亲添香油再一探究竟了。 自从萧槙恢复了五六分,便要求谢陌把那个塌搬开,睡回了床上,他现在可不是病人了。就算还是心有余力不足,晚上搂着睡也是好的。谢陌已经习惯了抱在一起单纯的睡觉。不过今晚有些不对劲,某人的爪子一直在她身上流连不去,然后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谢陌按住龙爪,“皇上,来日方长,不要勉强。” 萧槙张口咬了她的耳朵一下。 “是真的,半途而废多扫兴啊。须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谢陌声音里满是笑意。萧槙之前也蠢蠢欲动过两次,可是体力跟不上,只得作罢。 “你这算是激将么?” “不是,臣妾是为皇上的身心着想。”谢陌忍不住笑出声来,被萧槙恶狠狠的亲了过来把声音堵住。 “今天非把你收拾了不可。” 当晚皇帝陛下终于一鼓作气攻城略地,虽然比不上全盛时期,但也让久未亲近的小两口感觉身心再次合一。 “嘿嘿,事实证明朕还是行的。”喘匀了气,萧槙喜滋滋的说。 谢陌靠在他的胸膛上,闻言伸手指戳戳他,“尚能再战否?” 萧槙的笑声戛然而止,半天才道:“来日方长!” “哈哈——” “谢陌,你会为今天的嘲笑付出代价的!” 谢陌拉过被子,“我先笑了再说,反正以你的性子,一旦好全了,能不可着劲儿折腾我么。睡觉!” “有这个觉悟就好!” 第二天药娘端了一碗药到谢陌面前,她诧异的看着萧槙,这人不是总念叨说她答应给他生一堆孩子么,怎么又变卦了。谢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不想生孩子,可是喝洗胎药是她很不好的记忆之一,难免有些抗拒。 “太医正说如果想生孩子,最好是在父母的身体都在最佳状态的时候。昨日我没有防备,所以只有辛苦你再喝一次药了。”萧槙开口解释。 他如今还没有正式上朝,但已经能够召见重臣议事了。朝堂上对他的康复和回归是非常之喜悦的。经过之前后宫你起我落的一番变故,朝臣对皇帝回归的期盼盛况空前。[.超多好看小说]每日都有人自发的在心底为他的健康默默祷告上苍。如今亦是在心中大呼老天有眼。 谢陌听了萧槙的解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后者立即递上清水让她漱口,又喂了一颗蜜饯到嘴里,把玲珑的活儿都抢了去。待用完早膳,萧槙去前殿处理紧急大事。谢陌则处理例行的后宫杂务。 处理完例行事务,今天最大的一件事也就是给田婕妤搬宫。她已是满了四十天了。谢陌现在是长住乾元殿,因为萧槙身体的原因,朝堂也无人说话。她便把西轩室附近的宫殿收拾出来处理后宫事务。如今,人少,事也少。而且,三个事儿头也都不在了,至少目前还没有冒出敢叫板的人物来。所以,处理事情很是顺遂。 如今宫中,除了皇后,就是贤妃、肖充容,然后就是田婕妤了。其他的都是低位嫔妃,包括云裳在内。所以,田婕妤搬宫也就不是件小事了。贤妃、肖充容都来凑热闹,还有些低位的妃嫔也来了。当然,已经不再禁足的云裳没凑这个热闹。 “母后”萧炜也在,看到谢陌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而由贤妃代为抚养的萧蓉则没有来。实际上自从淑妃被赐死,她一直在生病。谢陌打发太医去看了,自己也过去瞧了一次。萧蓉如今整个人都沉寂了。谢陌去了,两人都不太自在,所以她也就只去了那么一次,情面上尽到了责任就是。 谢陌抱起萧炜,自从萧槙好了,他们母子就从西轩室后的小院搬走了。肖充容的太后梦自然也就破碎了。不过,比起之前要被灭族的恐惧来说,现在能好好儿的活着,享受荣华富贵就已经很好了。她还是很知足的。 谢陌坐在一边,把萧炜抱起来放在自己旁边,一起看着宫人忙忙碌碌的搬着东西。经过魇镇娃娃一事,这小子愈发的黏她了。小孩子也知道谁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田婕妤方才出来正式拜见了皇后,奉上了茶,现在进去把三皇子抱了出来给皇后看。这小子在肚子里就大,现在快两个月了,更是胖嘟嘟的。 “母后,三弟还没有名字呢。”萧炜拉着谢陌的袖子说。他也是方才询问被人告知的。 “这段时日皇上一直病着,现在刚好点,回头让他赶紧给咱们三皇子取个名。”谢陌看着襁褓里吐口水泡泡的三皇子笑道。 待搬好了,谢陌没去看田婕妤的新宫舍,她今日本就不是为这个而来。她是来看着贤妃指挥人把慧芷宫恢复成当初太后在日的模样的。魏嬷嬷也在一旁看着。如今三皇子不用她亲自照看了。 谢陌这次打压了云裳,是绝不容她再回到这个位置的了。云裳人在慧芷宫里,就可以借太后的势。所以,一定不让她重回贵妃的位置。 看侧殿一片忙碌,谢陌走到萧槙旧日的居所去,这里是没有变的。她坐在床上,四下里看看。昨天说到她要到慧芷宫来,萧槙说起她在他床上尿床的往事,笑不可抑。 谢陌直接以一句‘我那会儿不记事,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打发了。心头却知道这是真的,因为萧槙一说,她隐隐约约的就想起来了。 萧槙在她身后笑,她就只当听不到。这会儿坐在床上,她就想起了萧槙绕着三岁的她气咻咻的训斥的场景来。而她又羞又窘,因为她的确是早就不尿床的了,临走还央着他保密。他当时叫她什么来着,对了,宝贝儿。怪不得萧槙后来说除了太后他只叫过自己宝贝儿,她当时听了嗤之以鼻,因为压根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叫过。 贤妃和魏嬷嬷在门口看到皇后一脸古怪笑意,还伸手抚摸皇上从前睡过的床的床单,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贤妃娘娘,奴婢日后就真的要养老了。”魏嬷嬷见了皇帝病中皇后的作为,终于从口到心的信服了皇后是唯一可以带给皇上幸福的人,也是够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她也算不负太后的托付了。 贤妃看着魏嬷嬷,心头却有些茫然。她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在宫中好好的活着,如今贵妃遭贬,淑妃德妃均被赐死,除了皇后,就是她了。以皇后的气度与心性,只要她不觊觎皇帝,那么下半生的日子就是可以预见的了。可是,就此安富尊荣就是她想要的一生么。从现在就可以一直看到临死的那一刻去。 皇帝把大公主交给她抚养,可大公主已经八岁,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们很难再培养出亲如母女的感情。再说,再有个六七年她便要出宫嫁人了,也无法长久相伴。 皇帝心里只有皇后,想要使手段争夺的人,如今都没能落个好。她之前就知道不能起那个心,以后当然更不会。可是,下半辈子真的就要这么过么? 魏嬷嬷见状小声道:“皇后曾经问过奴婢,娘娘从前可曾有过心上人。” 贤妃心头犯嘀咕,皇后为什么要问这个,魏嬷嬷又为什么要此时告诉她。 这会儿萧槙正在乾元殿御书房见云太师。云太师之前其实也想放手一搏,但皇帝外甥当初什么都没说,独独交代了他一句不要上蹿下跳。肖家、谢家相继出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还有皇帝提拔他养在外头的老二这个举动。最终还是暂时保存实力没有妄动。 果然,王家紧接着就被清算了。然后,皇帝的病渐渐便痊愈了。这么回头一想,他如何不明白皇帝保全云家的意思。这会儿他甚至怀疑,这场差点动摇国本的大病,不会也是皇帝弄出来的吧。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前方在打仗,他即便要清算权臣也不该急于这一时。大概病得重是真的,但没有重到外传的那个地步。因为梁骁让人造谣说皇帝要驾崩了,索性他就将计就计把不安分的因素都处理掉,省得碍手碍脚。虽然是冒险了一点,但也是有好处的。这一番动荡以后,几大家族都受损,对其他人自然也有震慑作用。 而今日召自己进来,也许就是要自己交权。[]他手里那些底牌,皇帝原本就知道一半,刻意去查的话,怕是七七八八都知道了。 只是,就这样被他赶出去,怎么能甘心。女儿和外孙女还在宫里,如果云家没落了,何人能给她们撑腰。云家难道就只能风光这两代,那些所谓绵延百年的大家族不也是这么一步一步发展壮大的么。为什么就不能给云家一个机会? “舅舅” “嗯?”云太师楞了一下,萧槙已经很多年这么叫过他了。 “让二表兄认祖归宗吧,家族要传承,自然得有挑大梁的人。” “你……皇上早就知道了?” “有两年了。” 云太师跪下,“臣、臣欺君……” 萧槙摆摆手,“就说你此刻才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好了。朕身上有一半云家的血,心里怎么能不向着云家。二表兄是可造之才,朕会好好看待的。只是裳儿,她真的不适合宫廷,当年母后一直不答应就是这个原因。舅舅手里的力量就传给二表兄,你年事已高,这一场大战后便颐养天年吧。这也算是善始善终,为云家日后绵延后世留下一个功成身退的好名声。” “是。”云太师忙应了一声,心头却是茫然若失。 萧槙顿了一下,“你把儿子认回来之后,朕给他指婚陈相嫡次女,待到战事完结他累积的军功应该也很看得过去了,到时再成婚。舅舅想家族一直繁荣下去,不如把心思放在孙儿孙女身上。后代能成才,那才是家族传承的根本,不能妄想一步登天。” 云太师想了想谢怀远培养出的儿女,还有孙女,以及尚未成年的孙儿。比自己现在的儿孙是强多了。再想一下外头那个儿子,的确还是有潜力的。给他娶到陈亚夫的嫡女,日后他的孙儿孙女未尝不能像谢家孙辈一般有出息。 再说,这一次皇帝的相护之情,还有早就知道自己欺君却不加以追究,这样的示恩也是警告,他该退了。功成身退,善始善终!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臣,多谢皇上。待此战之后,便冰河洗剑,马放南山。” 萧槙把人扶起来,“舅舅能看开就好。这样,朕也不会对不起母后。至于裳儿和荻儿,舅舅更加不用担心。皇后虽然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但也绝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再说,还有朕呢。” 云太师走出御书房,心头有一种呼啦啦好似大厦倾之感。二十多年的经营,到今天功亏一篑。好在,手里那些力量皇上让他交给自家儿子,还承诺会扶持他,并为他指了一桩好姻缘。好在,他还有这个儿子,不是满盘皆输。好在,太后是他亲妹,皇帝终究是网开一面。 萧槙看着他舅舅微微有些萧瑟的身影,想起当年那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心头也微微一叹。太过急于求成了,要打造一个家族,起码得是三五代人的努力才能成形。而且华禹不能出现可能威胁到皇权的权臣。 这次虽然险了一点,但王家元气大伤,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无法复原。他没有禁止王氏子弟参加科考,这是给他们留了一条路,也是重才之举。而云家,就像云裳一样被连贬数级,就等着看那位二表兄在战场的表现了。而谢家,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了。等到陌儿生下嫡皇子,等到大舅子位极人臣,会否是新的威胁? 云家、王家、丁家都落马了,独独只剩下一个谢家。朝堂是容不得一家独大的。虽然朝堂还有宗室王府,还有陈相那样的新贵,可如今,谁家能与谢家抗衡。为了平衡,那就必须扶持新的家族。 田婕妤的家里只是七品县令,虽然这一次三皇子出世,援例升了一级,那也离得太远。而肖家,原本在二流与三流之间徘徊,沾了二皇子的光,跻身二流。在这次的魇镇事件里,肖家人还算表现不错,没有胡乱攀扯。 “郑达,去查查肖充容娘家有什么得力的人,族里的也算。” “是。” 见云太师之前,萧槙见了淮王和陈相,处理了几件要事,其他的就推给他们了。他现在精力不够,还得再休养一阵,磨刀不误砍柴工,急不得。 老三的封地被梁骁占了,老大的倒还没有。年后自己亲自主政,想必他会为了避嫌请求回封地去,到时候就让他把废后带走好了。凭良心说,如果他处在大皇兄的位置,他是做不到这样的。如果当年即位的是大皇兄,他此刻一定是趁机夺了皇位占了皇后(如果后位上是谢陌的话。)因为他有自信,他可以重整山河。而老大顾忌的怕是江山因此不稳,他自己无法掌控住,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怕做华禹朝的罪人吧。 老大别的都好,就是少了点杀伐决断。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他们兄弟的心结怕是不容易解开。他对谢陌没有男女之念,在他病重随时可能驾崩的情况下也没有伸手夺他的江山,他也该好好的回报才是。 “召淮王!” 萧楹在前面履行监国职责,不过皇帝既然没有大的危险了,他肩上的担子自然就轻多了。不过还有几日就要封印了,所以要处理的公文特别多。闻说皇帝召见,他便把手上正在处理的公文放下,对面前的官员道:“你在此等着。” “是,王爷。” 萧楹迈步到御书房,“参见皇上!” “皇兄免礼,坐吧。” “谢皇上。” 萧槙把早就准备好的让淮王回封地时带废后一同回去奉养的圣旨递了给萧楹。后者看过后露出喜色来,但随即隐去,“皇上,这不合祖制。” 萧槙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拿着就是,其他的自有朕去办。你也别担心朕太为难,朕本来就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不妨告诉你,三年前朕没做成的事,总归是要做成的。” 萧楹一凛,三年前皇帝一意孤行要将云太后的牌位摆进奉先殿,与父皇同受香火祭祀。可是为当时的礼部尚书吕元一带着百官在宫门前跪谏,而皇室族长魏王拼死挡着,后来还是陈相和谢阡搬来了不语大师,才劝住了皇帝。怎么,他始终是要这么做么? 萧槙背负双手,从龙案后走出来,“所以,你这件不算什么。陌儿中途曾经被废,朕也要即位之君日后将她的牌位和朕的摆在一处受香火祭祀。” 萧楹仰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任意而为升起一阵羡慕。随即释然,他注定就是做贤王的命吧。这才是他该有的位置。如今的天下需要的不是守成之君。他如果硬是做了皇帝,也会很吃力。心头最后的一丝不甘也消退,缓缓站起,撩衣下拜:“臣,谢主隆恩。” 萧槙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越过他走了出去,谢陌正等着他开饭呢。 日子就这么过着,萧槙除了去处理些要紧的事务,都在西轩室和谢陌消磨时光。一时让谢陌都要忘了他是皇帝。直到除夕宫宴,萧槙重新露面,下面群臣三呼万岁的声音大得出奇,才让谢陌恍悟,她身旁的到底是华禹的主宰,是下头这些人的主心骨,不只是她自家多情的夫婿而已。 “众卿平身!赐座!”萧槙拉了谢陌落座,然后才平缓的开口,他的功力恢复了三成,所以这声音也很是洪亮。总之从外表看,是完全看不出这人一个月前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了。 在二人身后,按位分呈扇形坐着贤妃等人,云裳告假。云裳如今的位分,对着好些人都得行礼,所以几乎是自我禁足了。只有十五的时候不得已露了回脸。萧蓉四姐弟今晚也出席了,不过都只露了下脸就回去了。 酒过三巡,萧槙拉着谢陌退席,回去相亲相爱。 “来来,再战一个回合。”守完岁,萧槙自觉还有体力,便兴致勃勃的去闹谢陌。 “我明天想去大相国寺烧新年头香,然后给我娘添香油。” “添香油又不拘时辰,至于第一炷香,让大师把山门关着,等你到了烧了头香再放行。” “那也不能晚得过分了,不然暗地里还是有人要说的。你别闹,我要睡了。” 萧槙想了想,“我就不陪你去了,省得大师又教训我不好好休养。” “嗯。”谢陌暗自好笑,就知道萧槙不会去。不然,明儿她还不好找机会问个清楚呢。 次日清晨五更时分,皇后的凤撵便驶出了宫门。她要去大相国寺烧新年头香,也是还愿。之前去见大祭司,对外说的是去为萧槙祈福,如今他大好了,自然该去还愿。 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等在大雄宝殿外了,是等着烧第二柱香的人。这头香皇后要烧,谁敢同她抢。但第二柱香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谢陌烧了头香,恭敬的敬在佛前,玲珑则取出一万两的银票放进功德箱。然后便去给谢夫人添香油,再然后,去禅室找刚做完早课的不语。 不语对谢陌直截了当的问题给予了否定,“梁晨已经摔死了,贫僧没有救他。” 谢陌的脸色变了变,“那您说您造了七级浮屠?” “不是梁晨。” 谢陌福至心灵,“对、对、对,梁晨已经摔死了,当然不是梁晨。一入空门,尘缘尽断。” “阿弥陀佛!” “他真的出家了?怎么就看破红尘了?” 不语不再理她,谢陌便带着这样的疑问下山了。不知道梁晨知道不知道濬儿的事,或许等以后会知道吧。 回宫以后,萧槙告诉谢陌一件事,因为梁晨的死,梁骁报复性的攻城,大军由梁捷率领。水清幽抱着强攻上晾马城的梁捷坠下城楼。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在心底暗暗高兴梁晨活了下来,而且脱离那团纷扰的谢陌整个人愣住了。 “小、小水死了?” 萧槙看她整个人直愣愣的,原本含笑的面庞沉寂下来,拉她坐下,告诉她详情。 原来梁骁惊闻爱子死讯,调集大军进行报复。而晾马城守城士兵与之相比,人数差距极大,便被敌军用登云梯强攻了上来,眼看就要破城。梁骁心在报复,这城一破,说不好要屠城。水清幽当时就在城楼上为受伤的士兵裹伤。见到这样的情景,竟是趁着率军攻城的梁捷初登城楼、立足未稳之际冲出去抱着他一起跳下了城楼。 梁捷当场毙命,后来也果然找到了他的尸体。至于水清幽,有人说看到她飘然而去。而且战场上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是,她也没有回神谷,如今竟是失踪了。 水清幽在军中活人无数,而且以她的品貌,直可以说是那些离家多年的士兵心中的女神,眼见她奋不顾身的和敌军将领同归于尽,当下守城士兵都被激起了血性,誓与晾马城共存亡,要为水大夫报仇,硬是将被攻破的缺口堵住了。 而梁军方面,梁捷身死,梁骁心头大恸,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强忍伤痛利用人数优势再次指挥攻城。这一次却是遇到了千机子赶制出的五百架大风筝赶到,上头有一千名精锐士兵,是援兵的先锋,从空中投掷下易燃物品,导致梁军乱了阵营。 按说这个大风筝原本是梁晨弄出来的,被萧槙打了一只下来,又交到当世巧匠千机子手中几番改进,竟是此时被谭记用了出来成为一支奇兵。 只可惜,这也只能让梁军乱了一阵阵脚,梁骁不愧是个人物,竟然很快稳住了。而被千机子改进后能控制方向和降落位置的大风筝有四百来架安全降落在了晾马城内。其他的,有被梁军的箭射落的,也有不能自控坠落的。这也是千机子当初死活不敢让皇帝上去比翼双飞的原因。要知道,那个时候还没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呢。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也不能让皇帝去飞。这一千名士兵都是知道这个危险的。 可是饶是多了八百人,晾马城依然很危急。但好歹守了下来坚持到了援军到来。而令到梁骁不得不撤兵的是常浩带领的两只千人队,他们急行军绕道去攻梁营。这两千人的破坏性是极大的,从落架山上牺牲几人就干掉了梁晨带在身边的四五十号人就可以知道。 这一仗双方的损失都不小,但总的来说,梁捷身死,对梁骁的打击是致命的。他有四个儿子,长子和四子是最出色的,如今双双身死。这对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父亲来说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一下子断了他两翼不说,还让他失去了合意的继承人。要再生养一个出色的继承人,至少需要十五年。 萧槙轻声慨叹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水清幽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为谭记的援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也间接的保住了晾马城。” 说实在的,中蛊一事,萧槙心头还是有些怨怪水清幽的。不是她,梁捷怎可能那么轻易将谢陌掳走,又害得自己险些驾崩,天下不稳。如今,她用这样的行为重新为自己赢得了尊重。 “希望小水是真的没事,也许她过了心头这个坎,神谷还是肯回去的。” “朕须得好好的旌表她,将她生平救死扶伤的事迹传诵天下。” 谢陌半晌无语,水清幽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则是大义,当时的情势间不容发,一则却是因为对方是令她爱恨交织的梁捷。 水清幽曾说过她不再迷恋梁捷,可是心交了出去哪是这么容易收得回来的。可是那个人,欺骗她,令她成为令到天下动荡的罪魁祸首之一。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回头,她的是非观念也不容得她跟随,可是终究是放不下那个暮霭中微笑着走来的青年。宫中皇帝‘病重’引发的危机让她感到的内疚,对挚友的抱歉,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让她在一瞬间做出了那样的取舍。 而梁捷会中招,想必也是猝不及防。水清幽定然是制住了他,或者用药,或者用武技,前者的可能居多。不然,以梁捷的心性想必不会束手待毙。水清幽也是至为了解这个男人的,所以在生死一瞬的时候定然不会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 谢陌回到逸庐去默坐良久。三年前,在宫中受苦的她是怀着非常兴奋的心情在这里布置院子迎接好友的到来的。如今物是人非,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身为女人,所爱非人真是一件至大的悲哀,这个人还跟自己立场对立就更是悲剧了。”谢陌说完起身,“在这里摆上几盆小水最喜欢的兰花。” “是。” 坤泰殿有暖房,所以此刻外间没有的兰花在这里却是有的。 “娘娘,要让人把地龙烧起来么?” 谢陌这几个月都在乾元殿西轩室起居,所以坤泰殿的地龙没有烧。方才玲珑只得让人燃了火盆应急。看娘娘这个架势,像是要住下来的样子,玲珑便问了这个问题。 “烧起来吧,长期住在乾元殿总是不好,有干政之嫌,还是呆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好。” 表哥已经上折子请求回封地。因为他立了大功,除夕家宴上萧槙打破祖制让他带生母去封地。魏王和礼部尚书倒是提出异议了,可是这次因为时机不适合,经过这一次‘病重’事件,皇帝的威信不减反增。而淮王的确又立了大功,这几个月多亏他稳住大局才让人心不致溃散,让梁骁的阴谋没有得逞。再者说废后已经是那样,群臣并不想这个时候为这件事和皇帝闹僵。所以,这一件违制的事倒是很顺利的就被办成了。 于是到了正月初十,淮王离京的日子,谢陌便代表萧槙去送行。对萧楹这个大哥,萧槙是心结尽去了。可是对几次三番害他与太后的废后谢青鸾,萧槙却是无法释怀。他这个人,爱恨都很强烈,也不屑于伪装。 “皇后娘娘”淮王妃史氏见到谢陌忙福了一福。淮王不方便在后宫走来走去,所以是她进来接人,看着把废后搬上车。 “皇嫂不必多礼。”谢陌走到塌边,看了一眼姑姑。后者还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但眼底的戾气消退了很多。想来争了一辈子,能够跟着亲儿子去封地养老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而且,云想衣赢了,她却也没输。至少,她还活着,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孙。 眼见侄女儿如今比自己当年过得好,她也露出点欣慰的笑容来。不过,眼底还是有一抹忧色。 “姑姑放心,谢家这艘船不会沉的。”谢陌轻声道。日前皇帝给三皇子取名为萧熠,封赏母族。又以补偿的方式提拔了肖家的几个儿子、侄儿。而自家兄长却还是没轮到什么正经差事。这个用意是很明显的,现在的谢家风头太盛了。 谢家内有皇后,外有足堪大用的国舅,近有淮王,远有魏国公,只等谢陌生下嫡皇子,便是最荣耀的时刻,真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这样的荣耀,二十多年前淮王降生时也曾有过,而且那个时候谢怀远还是丞相,可结果却差点一败涂地。 对于姑姑临走之际的担忧,还有父亲一直以来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行事,个中缘由谢陌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乐见萧槙将肖家扶植起来,若不然,谢家就太显眼了。 送到后宫与前殿的交界处,就看到正依依不舍拉着表哥的萧柏。 “参见皇后!”又是一番见礼,谢陌摆手让他们免礼。 “三弟” 萧柏走到谢陌跟前,“皇嫂,臣弟想送皇兄到城门。” “准你送到十里亭再回来。”谢陌自己也想再送远一点,可是身份所限却是不行。想必父兄还有旭旭也会送到城外十里亭去。至于不语大师那里,表哥日前已去了大相国寺辞行。 “好,多谢皇嫂。” 萧楹过来,抬手道:“娘娘保重,臣告退。” 谢陌点点头,“皇兄,你也保重!”目送着小时候一直给她零花钱的表哥再一次远离皇宫,谢陌感到有些孤单。身在皇家注定了他们不能一大家子在一处,而是必须分散各地,终年难得一见。 V 72 有孕 回到坤泰殿,被萧槙弄来给她解闷的萧炜正在院子里玩玩具。(.)因这小子爱金色,过年的时候 谢陌给他做的新玩具就让人在上头刷了一层薄薄的金箔,把他喜得整个正月都笑呵呵的,十分的讨喜。 萧槙已然无事,之前那道诏书自然就被找出来烧掉了。除了萧槙谢陌郑达,也就是魏王知道这个东西曾经存在过而已。不过,萧炜曾经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却是不争的事实。 “母后”这会儿听到谢陌的脚步声,他便抬头唤了一声。 谢陌揉揉他的脑袋,陪他玩了一会儿,就让人送了回去。赐宴各国使节回来的萧槙回来看到她一人落寞的在窗前翻书诧异道:“那小子呢?不是让他来给你解闷。他吵你了?” “没有,有金晃晃的东西给他看,他乖的很。只是,我心头不舒服,没心思逗孩子。” 谢陌因为水清幽的离奇失踪,心头有些不舒服。谁知道那些人说看到她飘然远去是不是只是心底良好的愿望呢。大家都希望是这样,所以愈发的口耳相传开来。如今表哥也离开了京城,就更加郁郁,所以没有陪同出席宫宴。萧槙虽然还没有开印上朝,但正月间还是有许多事的。小宴天天有,大宴三六九。 萧槙更衣后挥退春末夏初等人坐了过来,拥着谢陌道:“陌儿,我想让你感到幸福。” “我没有觉得不幸啊。”谢陌奇怪的看他一眼。 “可你也没觉得幸福。我知道把你困在后宫是束缚了你,可是我不能放开你。我要做什么才能看到你整天跟炜儿那样乐呵呵的?”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整天傻乐呵。人长大了,就会有发愁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了。”谢陌回抱住萧槙,幸好她爱的这个人如今和她立场是一致的,也是个值得爱的男人。虽然爱他的同时就得接受那些女人和孩子。 “不要担心谢家,你哥哥不是有野心的人,朕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君主。陌儿,咱们赶紧生个孩子吧,有个小孩子闹着就不会冷冷清清了。” “你说生就生啊。” “当然是说生就生,晚一天努力孩子就小一天。”萧槙说完就抱起谢陌想进内室去。 “一股子酒味,太医正说要少饮酒。再说了,你不是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么。我们出去看看雪景吧。” “好,不过那可得穿扎实些。”萧槙把谢陌放下,然后拿起厚披风给她披上,“走吧。” “这场仗还要打多久啊?”中间本来刻意扫出了一条路,谢陌偏要穿着靴子踩在雪上听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边走一边问。 “嗯,已经一年多了,不过现在局势比较明朗化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估计还得有个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行。大祭司失踪,梁捷死了,女王疯了,那些苗兵梁骁指挥不动了。” 谢陌瞪大眼,“疯了?怎么会?” “她儿子死了,伤心之下有些失了防备,我安插在梁营里的细作便趁机将她的蛊虫给她自己种上了,反正现在人是疯了。对了,还毁容了。” 这可真是至为恶毒的报复了。一个女人,死了独子,然后又毁了最重视的容貌,最后还疯了。对女王来说,死恐怕还不是最恐怖的,这样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才最痛苦。如今她对梁骁没什么用了,苗疆又回不去了,下场之凄凉可想而知。想必不会再带在身边,好一点就单独安排一处地方,不好的话索性把人丢到后院,任那些妻妾欺凌。 “陌儿,高兴一点,那些离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可是我是会一直在你身旁的。”萧槙说完,转头见到谢陌的‘账本’,伸手指在上头划过。 谢陌已经听玲珑坦白了,皇帝那次吐血又重病的,是她一条一条的把谢陌记的帐说给他听了导致的。正要说什么就听萧槙赌咒发誓一般的说道:“我不会让这上头再添新帐的。” “听说母后因为触怒父皇还曾经三起三落呢。” 萧槙并不太清楚这些往事,毕竟那时候他还小。最后一次也就是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在那一次云太妃被送了进来。 “皇后怎么能随意起落。” 起那只能是升做太后,落那就是再次废后。这都是不能随意发生的,所以这层顾虑可以没有。 “那你也可以冷落我啊。你之后不是还有皇妹跟三弟么。” 萧槙看着谢陌,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他之前问谢陌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感到幸福,她这是回答他了。她不希望再冒出别的孩子别的女人来了。 萧槙现在心头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快结束战争,让国家能够从战争创伤中恢复过来。紧靠在其后的,便是和谢陌生孩子了。要有儿有女,前后相继。 “皇上、娘娘,沐阳大长公主求见。” 萧槙嘟囔,“不在家好好过年,又跑进宫来做什么。” 谢陌笑道:“肯定是为了宁耘的事呗。听说姑姑在给他找媳妇儿呢,要把他拴在家里。不过宁耘肯定是想回战场去。估计母子俩是闹上了。” 萧槙那里,沐阳已经来求过了,所以一直没有让宁耘回军营的旨意下去。眼见着淮王都回封地了,正月间被沐阳拉着到处走动的宁耘稳不住了,便让丫鬟收拾行囊说他要回军营去了。沐阳说无旨不得擅动,宁耘却说他是奉了军令上京,皇上又没说让他不要回去了。于是沐阳便来了,要求皇帝下一道明旨,让宁耘留在京中,有禁军、有京畿大营,在哪不是从军啊,干嘛非得上前线去。 萧槙想了想肯定也是谢陌说的这样,便说道:“说起来宁耘同你一般大小也是马上就二十了,是该成亲了。今天北戎递的国书,新任的使节是阿萝公主。” “看来她果然是对纭纭有意的。” “咳咳” “哦,是对宁将军有意。” “让大长公主进来吧。”萧槙侧头问谢陌,“冷不冷?冷就进屋。” 谢陌摇摇头,“不用,成天呆屋里也没意思。” 萧槙说的没错,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不论是以哪种方式。留下来的人须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我们去亭子里坐着,听说你想吃烤鹿肉啊,今天就烤来试试。” 过了一会儿沐阳进来,见皇帝悠悠闲闲的在亭子里坐着,亭子三面都被厚毡子围着,空出一面来,皇后正兴致勃勃的拿着工具在烤肉。然后她看到皇帝侄儿有点嫌她打扰的模样,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沐阳微微一福,就拿出手绢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皇上,娘娘,你们要给姑姑做主啊。” 萧槙道:“姑姑坐吧,一会儿皇后烤肉给你吃。来人,把宁耘叫来。” 沐阳看了一眼谢陌手里烤的黑乎乎的肉碳,‘谦让’道:“皇后亲手烤的,还是留给皇上吃吧。” “别看卖相,要看味道。”谢陌嘟囔道。 宁耘其实就慢母亲一步,在坤泰殿门口就碰上奉命去找他的人了。 “臣参见皇上、娘娘。” 谢陌微笑着把她的成品递过来,“宁将军,尝尝本宫的手艺。” 宁耘接过来,然后看一眼旁边的生肉,判断出这是鹿肉,于是道:“谢娘娘赏赐,不过臣吃的比较熟,容臣自己再加工一下。”说完又告了罪,得到皇帝允许后讨了一把匕首把谢陌的成品表皮削掉,然后自己放作料又烤了一下才放进嘴里。 谢陌把位置让了给他,坐到萧槙身边小声说:“你要是把我烤的肉吃了,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小主妇。”那边还有一块成品,谢陌是一手拿了一个烤着好玩儿。 萧槙闻言只得道:“宁耘,你把那块捯饬捯饬给朕。” “是。”宁耘又如法炮制然后递给皇帝,心头暗暗好笑。 萧槙皱着眉头吃了一口,眉毛便舒展开来,“嗯,不错,堪称化腐朽为神奇。”身侧一痛,是谢陌看到沐阳的注意力在宁耘身上拐了他一拐子。 “宁将军,教本宫烤肉。你啥时有了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了?” “军中学来的。在军营里可当不了公子哥儿。” 谢陌便对萧槙说:“你和姑姑聊天吧,我去学烤肉了。” 宁耘见皇帝没有制止,便教坐在旁边的谢陌烤肉的技巧。当然,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能坐得下另两个人。 “姑姑,宁耘的事,朕也依了你,没有命令他回去。可是他自己有建功立业的心,朕是不会阻拦的。” “可是刀剑无眼。” “战场上那些士兵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人人都来跟朕说不想她的儿子上战场,那还打什么仗,家国不用保了,边关无须守了?姑姑是要拆台不是?”萧槙沉着脸说了一通,然后又缓下来,推心置腹的对沐阳说:“再说了,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眼见梁贼气数将近,姑姑要挡着宁耘的升迁之路么?” “这……”沐阳想了想,“梁贼真的气数将近?” “他一月之内连丧二子,大将军更趁势将战场又往前推进了数百里。这还不是败相将现?之前朕有意将北戎的阿萝公主指给宁耘,人家为什么会不肯?” “那是她有眼不识金镶玉。”说起这事,沐阳心头就不舒坦。 “没错!可是宁耘如果不上战场,别人不都当他是绣花枕头么。如今阿萝公主要来当使节,就是奔宁耘而来。这不都是因为他自己一刀一枪挣来了别人的尊重么。姑姑难道真想把宁耘当女孩子养不成?” 正在教谢陌的宁耘悲愤的看着她,皇帝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谢陌把‘招妹’的事儿当笑话说给他听了。 谢陌小声道:“你让我别告诉外人,我没告诉外人啊。” “还有谁知道?” “没了。哎,该放什么了?” 萧槙看看那边不知不觉越坐越近的两人,对沐阳道:“姑姑,宁耘的婚事你别操心了。阿萝公主都表现出这么大的诚意了,朕不可能打人家的脸的。好了,带着宁耘回去。” “是。” 送走了那对母子,萧槙自己坐过去,和谢陌一起烤肉。烤出来的就赏人吃,好在谢陌手艺有长进了,再没烤出肉碳来,味道也还差强人意。不然今日坤泰殿当值的众人就惨了。 到最后练手数回的谢陌终于烤出了一块满意的自己切成小块叉来吃,“嗯,好吃,你尝尝。”边说边叉一块喂给萧槙。 比御厨的手艺当然是差多了,不过是媳妇亲手烤来喂的,自然意义不同。萧槙吃得很捧场,“嗯,不错、不错,再来一块。” “哈哈!”冬日暖阳下,谢陌喂得眉开眼笑的,看到这一幕萧槙也感觉到幸福的滋味了。 到正月过完,太医正终于松口说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自己运功也觉得恢复了八成以上了。这样,便不用再避孕了。萧槙投入的开始进行造人大业了。 可是月中,谢陌的月事如期而至。谢陌看到他一脸的失望,心气不顺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人家想生的时候你逼着人喝洗胎药,好不容易怀上了吧还使劲动员不要。现在又这副嘴脸。”她正不舒服呢,就敢给她脸色看。 萧槙终于反应过来,挪过来帮忙热敷。这是谢陌发现的他内力的一个妙用,放到小腹去,慢慢的注入柔和的真气,可以缓解腹痛。谢陌每次痛得都很厉害,吃了太医正的药调理后才好些。 “你看,就为了你不这么痛,也该赶紧生孩子不是。”这也是太医正说的,说生了孩子兴许就好了。 谢陌躺靠着,小腹传来暖洋洋的舒服的感觉。就是这样,日子就得这么过。他要是提前驾崩了,以后谁给她做这个啊。还是有男人疼的日子舒服,那些什么权势啊,财富啊都只是在手里过一下而已。如今他好了,朝堂上的事她也不用担着了,多好。 “现在不是正合适嘛,后宫现在很清净,朝堂上也都在盼着嫡皇子的出生。(.)就是肖充容跟肖家,我也敲打过了。别以为有炜儿在,他们就有机会。如今肖家还是惊弓之鸟呢,不敢作乱。敢冒头我就灭了他。” 谢陌哼哼两声,然后闭上眼。感觉到萧槙伸手推她,“你说好不好嘛?” “好,生,生,一定生。我又不是送子娘娘,你老要我许诺有什么用。” “嗯,这个不用你交代,我都准备好了。” 谢陌睁开眼,“准备什么?” “我寻了块整的和田玉让匠人雕了送子观音送到大相国寺去了,等大师开好光就去取,不过要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行。我算算,还要等二十二天。” “哦。你很闲么?大白天的在屋里呆着。” “这不是听说你躺床上哼哼我才回来的么。当真是卸磨杀驴啊,刚给你热敷好了就要撵人。” “行,我是谢陌,你就是那驴。别恼,别恼,我不是担心你白日耽搁了,晚上要熬夜么。”谢陌说着打了个哈欠。 萧槙看她不哼哼了,便给她掖掖被子,“好,你睡吧。我就在书房看折子。” 谢陌想想他如今对孩子的执念,摇了摇头。然后猛然想起,以前感情再好,她不方便的时候他就会去别的女人那里,心头就不舒服了。现在宫里,再是人丁凋敝,也还是有十个以上的各级妃嫔的。想到这个,谢陌方才浑身暖洋洋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萧槙看着她,“你下午没睡好?”他离开的时候看着不是挺好么。 “不知道。”谢陌开始味同嚼蜡的用晚膳,药娘做了调理的药膳。 萧槙看了看她面前的药膳,又看看她的表情,“有什么事?说!不是说好了有事要说么,别让我瞎猜。” “你晚上睡哪里?” 萧槙明白了,“我想想啊。”顿了一下看到谢陌直盯盯的把自己盯着才道:“你不方便兴许要起夜,那我今晚睡里头吧。” “哼!”竟敢耍她。 “不行啊,那外头?” “我睡惯里头了,而且我不起夜。” “那成,我还睡外头。就为这辗转反侧一下午啊,你直接过来问我不就得了。吃饭!” 这一下,药膳也好吃起来了。谢陌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萧槙盯着她,“我以前到处转宫,是不是挺伤你的?” “父皇去别处时,你看着母后快乐么?”谢陌狠狠白他一眼。 萧槙低下头,不再说别的。当晚就老老实实睡在外头,不过是一人一床被子而已。 三月,谢陌的月事没有来。萧槙心头惦记着这事,晚间便不敢再努力播种了。一直等了好几日,也没见动静,便忐忑的召了太医正。 太医正仔仔细细的把了谢陌两手的脉,起身退到几步外,“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确是喜脉。” 谢陌看看被萧槙亲自捧了郑重其事按看好的方位放在床头的送子观音,心道:真灵啊! 至于萧槙,嘴都快咧到耳朵背后去了,“赏,统统有赏!” 谢陌诊出有喜,萧槙狂喜之余不忘派人到谢府还有大相国寺报喜,继而昭告天下。甚至当晚还举行了宫宴,大肆庆祝。这么一番动静,不但朝堂和军队大受鼓舞,就连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在奔走相告,皇后娘娘有喜了。这对前几个月还沉浸在皇帝可能驾崩的恐惧里的老百姓不啻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老一辈有说法,怀孕的前三个月要保密。可身为皇后这是办不到的。但也不必弄得这样尽人皆知吧。谢陌觉得有些太过了,尤其这样大肆宣扬,万一折了孩子的福气怎么办。尤其上一个孩子就没保住,这一次便有些战战兢兢的。 萧槙摇头道:“这一次你放宽心养着就是,都交给我。” 一众宫妃自然得在贤妃带领下来道贺,这回云裳倒没有告假,也站在后面的位置上磕了头。谢陌当然知道她们不可能真的和自己‘同喜’,下头跪着的人怕是只有萧炜是真心欢喜的。萧熠还不知事,被乳母抱来凑趣而已。而萧蓉萧荻姐妹受母亲影响,对她是敬而远之的。她也和她们算不上亲近。 所以,颁下赏赐便令她们都回去了,只留了萧炜和萧熠下来。当然,各自的母妃、乳母、宫女也是一大堆。这是萧槙临上朝的时候要求的。让她把两个小子留下来玩,说是这样生出来的就是儿子。 “我生出来的要是女儿,你是不是要把她塞回我肚子里重新来过?”谢陌不乐意了。 “不是,不过现在正在打仗,皇朝有后也是很能激励人的。咱们先生儿子,再生女儿好了。反正随你要生几个就生几个好了。” “生一个腰要粗一寸的,我才不干。而且生一个就要十个月,到时候你还不是想怎么风流快活就怎么风流快活。”生是必须得生的,尤其是必须生一个儿子。她自己一个人也会觉得寂寞。可是如果她总是在待产,他肯定是要出去偷吃的。 “不会,不会。这不还是你睡里头,我睡外头么。” 萧熠躺在罗汉床上,萧炜手里拿着个小小匣子在他耳边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萧熠便绽放出笑颜来。谢陌好奇的从萧炜手里拿过来看,顿时绝倒,是这小子的小金库,货真价实的小金库。有金瓜子金豆子,还有金耳环金指环等等。金瓜子金豆子是平日里被他从谢陌这里讨去的,金耳环金指环等估计是在肖充容的首饰匣子里拿的。 谢陌想起方才萧炜跪在她的梳妆台前翻看她的首饰匣子后那一脸的失望,因为她不喜欢戴金首饰,基本都是玉的。而大的如金钗金步摇等物,他自己也知道是要不到手的。 萧炜仰头冲她笑,露出洁白小牙齿。 谢陌笑骂道:“你个财迷。” 萧炜伸出双手来讨,谢陌便还给了他。因为萧熠还把哥哥的手望着呢,想是听不到声音了正疑惑怎么没声儿了。 谢陌对肖充容说:“这么让他随身带着,就不怕给人偷了、换了?” 肖充容笑道:“除了娘娘跟臣妾,还有乳母,其他人才别想碰到他的匣子呢,白日里揣在怀里,睡觉都放枕头边上。” 田婕妤的肩膀抖了两抖,极力憋着笑。转头去看自己的儿子被这个金迷皇兄逗得眉开眼笑的。这孩子快百日了,满月的时候皇帝还没有恢复,没人顾得上他,连名字都是才得的。皇后方才说了,百日宴要好好大办一次。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皇后肚子里那个才怀上,皇上就大宴群臣了。不过,自己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能有今天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何况皇后还救了自己的性命。日后自己母子究竟如何,也得看皇后的意思才是。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的儿子本就是没有希望夺嫡的,外家太低微了。她如今的指望就是他能平安长大,日后做个闲散王爷,那也是一辈子什么都不愁了。 至于肖充容则在一旁问询着皇后这段时日的饮食、作息。这是皇帝交代给她的任务,说她有经验,让她照看皇后生产。而贤妃这几个月则代为管理宫务。 皇后也曾照顾过她生孩子,正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想起皇帝敲打自己不得起争夺之心,要约束家人行为端正。肖充容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贵妃淑妃德妃的下场她都是看到了的,除了贵妃因为是太后侄女逃过一劫,其他两个人都是有强大外戚支持的,对上皇后还不是一个赐死收场。肖家之前差点被灭,如今几个兄长被提拔也受了人警告,俱都战战兢兢的,得了官位却也不是掌实权的人。她哪里敢有和皇后争的心思。而且皇上也不大喜欢炜儿,倒是皇后很喜欢炜儿。这样皇上也才高看他几分。 几个人看向床上的两兄弟,萧炜已经把他的小金库揣起来了,正在扮鬼脸逗弟弟。谢陌就纳闷了,肖充容也不像见钱眼开的人,萧槙也不是,这小子怎么就对金子这么着迷。而且,他也没地儿用去啊。 对这个,萧炜给出的解释是:“闪闪,闪闪。”明白了,他喜欢这金光闪闪。 乳母抱了萧熠去尿尿,萧炜便让宫女给自己穿鞋下床朝她们三个走来。肖充容已经一再的叮嘱过他,母后有小弟弟了,不可以再朝母后扑过去,也不能再讨抱。于是他蹲在谢陌跟前,小心翼翼伸出去手摸她身上的金凤,然后问:“母后,小弟弟很小么?你的肚子就能放得下。” “嗯,很小很小。不过以后会长大的。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炜儿想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萧炜望望被乳母抱回来的萧熠,然后就要开口,却被肖充容拖回了身边,“当然是想要弟弟了。以后炜儿可以带着弟弟一起玩。来,别蹲在母后跟前了。” 看到母妃的样子,萧炜聪明的闭嘴了,不然回去要被教训的。其实他很想说要妹妹的。因为现在那个妹妹不太理他,也不太出门。大姐姐更加不爱出来。 谢陌看肖充容很紧张的把萧炜拉了回去,反应过来,萧槙就是为了讨个吉利让她把这两小子留下,如果萧炜脱口而出‘想要妹妹’,恐怕萧槙会不喜。肖充容自然是很担心他说得不合皇帝的意的。 萧槙下朝回来见到一大堆人,尤其是那两双望向他的如诉如泣的眼神,微微蹙了下眉。能在一堆人里脱颖而出生下皇子,这两人自然也有几分打动人心的魅力。尤其如今生下孩子,褪去青涩,更多了一份风韵。他狐疑的看了谢陌一眼,什么意思? 谢陌也把这一幕看在眼底,起身微微福了一下,然后便站直了,另外两人则是蹲了下去,“参见皇上!” “起吧。” 萧炜似模似样的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你也起来吧。”这个儿子挺得谢陌青眼,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他兄长那样勤奋好学,整天就知道要金子。这也是萧炜一直不怎么讨父亲欢心的原因。 眼见皇帝坐下来看都没看自己二人一眼便过去问皇后今天感觉怎么样,肖充容和田婕妤便识趣的带着孩子告退了。 萧槙‘嗯’一声准了,还是只给了她们一个后脑勺。 “臣妾根本就没什么感觉,跟从前一样。” 等那几个人退了出去,萧槙坐下来,“让你把小的留下来,干嘛把她们也留下?考验我啊?” “我没想那么多啊,就是孩子在这里,做母亲的难免担着心。我也不耐烦替人看孩子,万一宫女一个没看好哪里磕着碰着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不喜欢他们留下就算了,不过讨个好彩头而已。” 玲珑带着小宫女捧了三套首饰过来,“娘娘,这是造办处送来的。” 谢陌拿起看了看,笑着说:“动作真快,这是本宫画了样子让他们打造的。玲珑,春末,夏初,你们各自来挑一套,留着以后出宫添妆。” 那三人一愣,连玲珑都没有想到这是给自己等人的。因那首饰实在精美,更何况还是皇后亲手画的。 萧槙楞了一下之后便暗笑两声,然后把手枕在头底下。当他面收买他身边的贴身宫女。而且要紧的还不是这套首饰,而是点明了这是添妆用的。这般行事也只有谢陌做得出来。翻个身向着里侧,由得她收买人心。 玲珑的终身已经有了指望,是她心仪的江啸。而且皇后的意思也着人告诉了前线的江啸,还交换了文定之物。如今,只等战事结束了。这是让宫中的宫女都很羡慕的事。 而春末夏初也同玲珑岁数相仿,女大当嫁,看玲珑这样心里岂能一点想头都没有。只是皇帝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想得到这么多。何况宫女离宫一般是二十五岁,也还有几年。皇帝跟皇后这般恩爱,而且皇帝一向不爱吃窝边草,她们是没有这个指望了。如今听皇后娘娘提到添妆,便和玲珑一起跪下,“谢娘娘赏赐,听凭娘娘做主。” 谢陌坐到塌边,“玲珑是本宫带进宫来的,当然听凭本宫做主。你们二人却是皇上的人呢,本宫不好越礼擅专。” 萧槙转过头来,笑吟吟的道:“她们二人也听凭陌儿你做主好了。” 春末夏初跟了萧槙多年,本来不该跪下请谢陌做主。可是知道皇帝定然不会怪责,怕是挺乐意拿她们做人情,此番便越礼从事了。 “好,那就和玲珑一样,本宫也为你们做主。待战事结束,将士凯旋之后便出宫择婿成婚。” 春末夏初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俱看到惊喜。玲珑定了亲事,此时还需为江啸的生死担忧。而皇后此时许她们的却是等到将士凯旋再择婿,却是连这一层担忧都没有了。而且,大战归来,必定是有功的将士,皇帝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她们便是现成的官太太了。 “谢娘娘恩典。” 萧槙也觉得这样子安排不错,一举数得啊。于春末夏初二人是终身有了指望,而且不必再在宫里多呆三四年,于他是可以此来收拢有功将士,于谢陌却是名正言顺在他身边安插下两个坐探。所以他调侃道:“你二人可听明白了。日后若是朕不小心着了谁的道儿把持不住,你们须得及时向皇后娘娘通风报讯,以免朕行差踏错了。” “是。”春末夏初对视一眼,出声应承。皇上和皇后耍花枪,反正她们是得利之人,何乐而不为。 “都退下吧。” 那三人便各自拿了一套首饰退下。 萧槙看着谢陌,“手伸得够长的啊!” “我就是这那么容不得人的女人!就算背着我也不行,须知纸是包不住火的。” 萧槙想了下为什么谢陌不背着他行事。的确,没他默许春末夏初还是不敢做这事的,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当着他面做来,也是在敲打他的意思。 “你从前说过的最伤我的一句话,你知道是哪句么?”谢陌靠在他怀里,轻声道。 “哪句?” 谢陌坐直身子,学着他的样子和语气说道:“跟我要一生一世,你配么?”最后三字尤其肖似,说完便泫然欲泣,只是那泪却要落不落的,端的是美人含泣,动人心弦。这份作态,本有几分故意,可是说着说着就勾动了伤心事,当真落下泪来。 萧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陌儿你别哭,是朕混蛋,一直不肯听你解释。心头时时矛盾拉扯,既觉得对不起母后,又舍不下你。于是一腔邪火都出在你身上,待你便亲疏无定,一时好一时歹的。可是在朕心底,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像父皇母后那样的。不,我们要比她们还要好。他们想拥有却没有得到的幸福,我们也要拥有。” 事后谢陌对玲珑说及此事时提到,既然她注定要留在宫中一生一世,那就不想委屈了自己。不趁此时感情正浓的时候索取承诺,却待何时。只是,光是承诺却也不敢信,萧槙这样的男人,若是这般平淡的幸福着,不出三年五载的便会厌倦了。他许诺的时候绝对是真心的,但感情不在了,心自然是要长脚去别处的。所以,这段感情她注定要用心经营才行。至于外间的大臣怎么说,她就不管那么多了了。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那她也不配独占这个男人。 谢陌一直没有孕吐的反应,吃嘛嘛香,在众人的照看下,人也开始胖起来。白嫩嫩肉呼呼的,萧槙很是喜欢,有事没事都要摸上两把。 这会儿她正靠在贵妃榻上听旭旭说妞妞写的家书。国公和国公夫人都对她很好,魏放中间回来过一次,两个人见面都有一种原来她|他长成这样了的感觉。 谢陌并不怎么为妞妞担心,只要她还在后位上,只要谢家的地位不变,妞妞的后台就硬得很,没人敢慢待她。而且公公被软禁做不了怪,又没有正经婆婆,就几个公爹的侍妾通房,她只需要在国公夫人那里下功夫就好。 “当年我要是也嫁个门当户对的,或者直接就下嫁多好。小日子可以过得和和美美的。凡事自有人为我撑腰。”谢陌嘟囔道。 旭旭没听清,凑近了一点发现她又不说了,便报告起另一件事来:“姑姑,秀如婶婶也有喜了。” “真的?”谢陌惊喜的问。一边想着三哥的动作够快的啊。 “嗯。” “这样,过几日洛王出宫开府,我也去凑凑热闹。” 谢陌让贤妃给萧柏找了几个稳重的年长宫女,还有一个在宫中多年的季嬷嬷跟出去养老,在王妃进府之前便是后宅的总管。不过,据说萧柏以要练武为由拒绝了按规矩分派给他的教习‘人事’的宫女。 谢陌晚上便同萧槙说了一声,兴许萧柏跟着不语大师学了什么必须保持童身的功夫,得有了小成才行,那就缓两年吧。 萧槙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谢陌诊出喜脉,萧柏过来送了礼,其后便没有来过坤泰殿,算他知趣。 “你也想着些,给他把王妃的人选圈出来。让他自己在里头挑一个就是了。既然都留到这个岁数了,就索性给他成了婚再带着王妃到封地去。” 谢陌想了想,“三弟的事可以慢慢来,倒是皇妹那里,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一次让她自己挑人吧,枫儿她如今同一些文人雅士走得挺近的。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人选,就随了她的意吧。” “有这事啊?看来她是真的换口味了。”谢陌如今安胎,外头有什么事基本都不知道。就是黄氏进来也只是同她说一些安胎待产的事而已。 年后,谢阡又回了户部,这回补了个户部侍郎的职务。比起之前,是不升反降了。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次是因为礼部尚书一职从缺,这一次却没有这么好办了。或者说这是皇帝有意的试炼。爹爹说年纪轻轻浮得太高不是好事,况且如今也是身居高位,实心做事便是。 萧槙瞥她一眼,谢陌反映过来这话说得不恰当,陪着笑脸道:“那我帮她把把关哈。如果你觉得我的眼光不好,那就算了。” V 73 专宠 萧槙笑着说:“你眼光不好,那不就是说我不好。不过,这事让她自己折腾吧,不是还有小姨在么。再说你现在以安胎为主,不要操心了。” 谢陌本来就是那么一说,萧枫的终身大事已经毁在萧槙手上一次,她其实不想管的。可是又不好推脱,索性故意这么说。于是萧槙一说她马上从善如流的点头,“知道了。”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我明天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前两天萧柏搬出去了,明天宴请。这事儿萧槙是知道的。 “还没满三个月呢,别到处乱跑。” “那好,满了三个月我再去看看。”谢陌打蛇随棍上,笑眯眯的。 萧槙瞪她两眼,知道让她安安分分等到孩子生下来是没可能的。 “好吧,反正京城刚肃清过治安,你带着人也不会有事。不过明天就别去凑热闹了。你去了老三就成了陪衬了。” “嗯,我知道了。” 在谢陌满了三个月怀胎安稳了以后,贤妃来求见。 谢陌呵呵一笑,踩着这个点来,想必是想清楚了。也不枉她特意让魏嬷嬷去对她说道一番。 贤妃一进来,便直接在谢陌跟前跪下了。 “娘娘,臣妾想离宫,请娘娘成全。”如今摆在眼前,这是最好的路,而且是皇后暗示过的。也算是对她的妥善安置。 谢陌回宫以后在萧槙枕头旁边发现了自己那个金步摇,里头的药早让他倒掉了。倒掉了有什么关系,再让太医正制就是了。何况那药放了三年说不定早失效了。 “你今晚留下一同晚膳吧,到时候自己对皇上说。你的事有些难办,不是本宫可以一手遮天的。” 萧槙是不吝于打破常规的一个皇帝,可是也不会什么事都打破常规,不然岂不真成了乱来了。所以,贤妃的事不能明着办,只能暗箱操作。而要这么做,非得用皇帝的路子不可。至于谢家的路子,那当然是不能动用的。她如今怀了皇嗣,谢家可是夹紧尾巴在做人呢,不见半点张扬,而且小心谨慎的很。 “谢过娘娘!” 萧槙回来听完贤妃说的话,倒是勾起当年心底的愧疚来。当年母后本是为妙音择定了良人,只待择吉日下嫁。可是他酒后失德,却是强占了她清白的身子。这么多年,她在雍王府在后宫也算尽心尽力的操持琐事。她要的是在后宫活得好,他一直也都知道,并且尽可能的满足。只是,过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提出要离宫的话呢。 旁边的谢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塞腌梅子,酸酸的,开胃又消食。 “你且回去,待朕好好想想。” “是。” 萧槙转过头看着谢陌,“她怎么突然提出要离宫啊?” “许是见到另外三妃的下场,认为臣妾要清剿后宫吧。” “你的意思呢?” “这得看皇上舍不舍得。毕竟贤妃既是美人又很能干。”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也是朕欠她的。只是此时却不行的,得等到你坐完月子休养好了之后。妙音一向是个懂事的人,要提这事也知道等到你满了三个月坐稳了胎才提出来。” “嗯。说到离宫这事儿啊,还有一个,不,两个人,皇上也酌情考虑一下。” “谁啊?”萧槙看她一眼,她还真是要将后宫都清理了不成。 “胡采女,杜宝林。臣妾翻过彤史,杜宝林自落胎之后皇上便没有再召幸过,不如放了她出宫过自己的日子。当然,如果她愿意留在后宫守活寡兼且受一些势利小人的白眼,那也由得她。至于胡采女,皇上与臣妾和好后,也就没去别苑找过她了,也是听凭自愿吧。”谢陌说着看萧槙从茫然到隐约想起,心头不由鄙视。 “这两人无关紧要,说起来倒是你发善心,那就让魏嬷嬷去办吧。她素来受母后影响,也是不拘泥这些的。” 谢陌心道,我就是知道她不拘泥这些,才会让她去暗示贤妃啊。这两个人不但萧槙,怕是后宫的人也都淡忘的差不多了。而且她们没有家族门楣的束缚与支持,失了皇帝的宠幸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空老宫中。不如赐金改换身份放出宫去,趁着年轻还能寻找自己的幸福。 就在谢陌觉得万事顺心的时候,一个消息打乱她的平静。她着人去树人院叫旭旭过来吃点心,却听说他跑去看大公主去了。而且,这还不是头一次了。 “他一个人去的?” “不是,是和魏良侯家的孙少爷、齐王家的小公子一道。” 那还好点。旭旭马上八岁了,但也不至于就有了这种心思吧。可是,为什么要故意的不告诉她呢。这小子以前同她可没有秘密啊。 “娘娘,要不要告诉夫人一声?”玲珑小声问。 “容我先问过旭旭。等他从贤妃那里出来再说吧。”这个消息就是贤妃遣人来说的,因为旭旭去了几次,所以她觉得不管皇后知不知道,都该派人来说一声。 旭旭三个被请到坤泰殿,谢陌见他们三个还特意换了自己从家里穿来的衣服才来,不由得一叹。这险恶的宫廷,真是让小孩子都得步步留意。 “玲珑,着人把凉品端上来。” “是。” “现在天热,瞧你们三个一脑门子的汗。可惜本宫只能看着你们吃。” 谢陌是三月底诊出身孕,如今三个月了,恰好是六月初热的时候。可是太医正说吃凉品不好,她便没有机会碰了。 旭旭三人正是热的时候,便道了声谢不客气的开吃。 “听说你们去看大公主去了,她还好么?” “娘娘,大公主不太好,闷闷的也不怎么说话。”齐王的小孙子答道。 “你们觉得给大公主寻几个年纪相当的小姑娘做玩伴会不会好些?” 三个小孩儿想了想,都点头道好。(.无弹窗广告) “那你们可有好的人选推荐?不急,回去想想再荐人。” “嗯。” 吃完了东西,谢陌着人送那两个小家伙回去,留下旭旭说话。 “旭旭,你去看大公主,干嘛瞒着姑姑呢?难道姑姑会不许你去么?”谢陌捏着旭旭的耳朵问。 “姑姑,轻点,轻点。”旭旭跟着谢陌用力的方向动,这样可以缓解疼痛。 “说!”谢陌松了手。 “姑姑当然不会,只是侄儿想着姑姑在待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劳你费心想着。”谢陌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旭旭搓搓耳朵,这才小声说:“虽然德妃和淑妃不是好人,可是大皇子是侄儿的朋友,他的妹妹也就是侄儿的妹妹。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哥哥没了,养母没了,生母也没了,旭旭觉得她怪可怜的,所以才去看看她。” 谢陌盯着他,“当真只是这样?” 旭旭开始没听明白,一个劲儿的点头。直到谢陌又问,“无关淑女之思?” 旭旭的脸一下子通红,慌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姑姑不要乱猜。” “不是就好。姑姑今儿叫你留下就是要告诉你,你不小了,八岁了。男女七岁就要避嫌,你说公主是你妹妹也没说错。她也算是姑姑的女儿嘛。但是,你的这个心思叫旁人知晓,却是会想到别处去。” “不会吧?我还特意叫了他们两个一起去的。”旭旭瞪大眼。 “你日后再时常跑去,看会不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齐王家的小子那是同宗,魏良侯家的小孩儿谁都知道是个憨吃憨长的,别人不会说他有什么心思。可你就不同了,人家会说你和公主青梅竹马,说谢家出了皇后还不知足,又有尚主之心。再过个五六年,你就是可以成亲的年岁了,公主亦然。不为别的,就说这青梅竹马,以后成了是佳话,不成岂不是坏公主名声。你自个好好掂量,你爷爷和爹爹为什么那么低调,不就是因为谢家如今树大招风么。你是长子嫡孙,行事得多长个心眼。” 旭旭点点头,表示懂了,“姑姑,是侄儿没有想那么深远,欠考虑了。还有,我对公主真的只是当妹妹看待,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 谢陌点点头,“你该知道,大人的事,姑姑不会去记恨大公主。方才说给大公主选玩伴,是真心为她好。你们好好想想,这个年岁,聪慧大方懂事,心胸开阔的女孩儿都有哪些。你们年纪差不多,相互也比较的了解。真把公主当妹妹,就为她好好挑同伴。” “侄儿知道了。” 嗣后,旭旭三人荐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礼部尚书杜煦之女杜翩翩,年方九岁,玩伴都道是明媚大方极懂事的一个人。另外一个则是魏王的外孙女汪雨晴,今年八岁,明朗爽快,单纯可人。谢陌看了看也觉得瞧着很是舒服,引见给了萧槙。他瞧了也挺满意,这事便定下了。萧蓉后来还特地来谢恩,萧槙见她多了这两个同龄玩伴比之之前也开朗了不少,也觉得谢陌这个安排很好。谢旭三人就没有再从树人院往贤妃那里跑了,谢陌放下心来。 在七月的一日,暑热难当的萧槙屏退人跳到御苑池里舒舒服服游泳。游了一阵游远了到了没清场的地段,见到一个脱了鞋袜在戏水的宫妃,瞅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萧槙便调了头往回游,那边尖叫一声落了水。却是突然被吓了一跳失足摔下。 “救命啊——我不会游水啊!”人在水里扑腾着。 岸上放风的宫女闻声跑来也急了,张开嘴就喊救命,然后看到皇帝在那边,“啊—是皇上,皇上救救我家主子吧。” 萧槙看了一眼,侍卫还隔着好几步距离,而那只在水中扑腾的手就快看不见了,等人过来便不一定来得及了。这些宫妃除了少数几个,其他都是朝中大臣的妹子或者女儿,要是淹死了也挺麻烦。便游了过去把人救到岸上,抱到就近的殿宇里去。人已经晕过去,他拍拍她的脸,“唉,醒醒。”完全没有动静。 萧槙转头看着方才放风的丫头道,“愣着干什么,回去给你主子另拿套衣裳过来换。郑达,着人去请个太医过来。”可是那昏迷不醒的女子之前在手中就把他的手足缠住,(这是溺水人的特点)萧槙只得用力把她的手脚扒拉了下来。那女子还想伸手抱住他,也不知到底醒没醒。 萧槙起身却看到这女子的衣服尽湿,玲珑曲线毕露,凹凸有致。忍不住一窒,谢陌有孕,他好久没跟她亲近过了。一下子看到这幕场景,忍不住有点心动。 “皇上,这是方美人,父亲是大理寺少卿。”郑达解释道。 “哦,想起来了。”是那次选秀选进来的。 郑达看他目光所在,便退到了一边。 春末进来道:“皇上,虽是大热天,湿衣服穿在身上也是不舒服,容易招风寒的。奴婢替美人娘娘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吧。” 萧槙转开眼,“啊,好,你在这里处理吧。”说完背着手出去。 郑达看春末一眼,跟了出去。拿了外衣给萧槙披上,“春末说的是,皇上赶紧把湿裤子换了吧。” 萧槙摸摸鼻子,方才还多亏春末进来岔了一下,不然还真不好说会不会一时忍不住。转身进隔壁去把衣服换好出来。这法子倒是妙啊,不是听说了他在那边游,特意跑到这下游来戏水吧?天热衣服穿的少,打湿了贴在身上朦朦胧胧的很是诱人。且他也只穿了一条湿裤子,穿着还不太舒服。湿衣服一脱就能干柴烈火的。 可是老这么憋着不是个事儿啊。再忙也有想得慌的时候。他如今早上醒来,可几乎都是一柱擎天的。这还有五个月孩子才会生出来呢,生出来还得调养两个月。萧槙觉得这事玄了,要他在万花丛中硬忍这么久。 他方才的反应郑达亦是看在眼底,遂轻声道:“皇上,要不要找个宫女泻泻火?” “纸包不住火啊,怎可能一点风声不走漏。” “奴才会处理好的。” 萧槙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想想别的辙吧。今儿的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传到皇后耳朵里去了。” “春末夏初那里,不敢真的当耳报神,也就是麻着胆子像今天这样出来岔一下。” “朕知道,皇后也知道。可她如今这样,万一着急上火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妥了。” “可是,朝上已经在说皇后不能容人了。怀孕三月,还夜夜将皇上占着。” “说他们的吧,这一点皇后同朕很像,真想做的事才不怕那些老冬烘说呢。”萧槙说着露出笑容来。觉得还是谢陌同自己心灵相通,身心都合拍。为了这份合拍,便再忍一忍吧。可是今天这样的考量,也真是折磨人啊。 这些事情太医正也听说了,便进上了一本图册。 萧槙翻了翻,上头是男子和孕妇行房的姿势,“真的可以?” “前三月,后三月最好避免。中间的几个月注意分寸不会有大碍。” 萧槙挥挥手,“嗯,你有心了,朕记下了。退下吧!”自己翻了一遍,然后把书揣到怀里,往坤泰殿去。 “陌儿,陌儿,给你看好东西。” 谢陌正为御苑池的事烦恼呢,长此以往,这些花招防不胜防啊。这后宫女子智谋都颇高啊。低头看一眼萧槙所谓的好东西,不由道:“你的好东西怎么都是这些啊。哪来的啊?”上回过年送她好东西也是抱在一起的玉娃娃。这东西应该是刚得的,不然肯定早就兴致勃勃的要试验了。 “太医正知情识趣,知道朕正为这事烦恼,主动献上的。当然是好东西了!你看看,喜欢哪种,我研究了一下,这种你最省力。来,咱们试试。”萧槙指着图册上女子坐在男子腿上那张说,满脸都是兴奋。 谢陌忽然哼了一声,“被别人刺激到了,所以跑来找我纾解。” “那不是饿着了么。来,来,喂饱我吧。我就不信你不想,这书上可说了,怀孕的女人有时候更想。” 谢陌抿抿嘴,这个她无法否认,也难免有几分心动。毕竟不能一直这么旱着。 “真的不会伤到孩子?”上一个孩子没保住,所以如今谢陌心有余悸。 “不会的,我都跟太医正确认好了。来吧!” 到八月间谢陌二十周岁生辰前夕,已是怀孕六个月,肚腹已经颇大。贤妃便去请示皇帝,这个周岁生辰要怎么办才合适。 萧槙放下折子,如今战事已经开启两年,颇有向好的方向发展的势头。年初时他对沐阳说梁骁败相将现,而如今便是败相已现。朝廷收复的失地越来越多了,梁骁占据的如今不过华禹国土四分之一而已。因为战事萧条下去的市镇也渐渐回复了元气。 “二十周岁啊,是得好好办办。这可是她进宫头一个整岁生辰。只是,如今天儿越发的热了,孕妇又是火体耐不得热,让她坐下看那热热闹闹的过场怕是坐不住。这样,把生辰宴改在晚间,就在烟波致爽斋办。那里靠近御苑池,晚间很是凉爽。至于晨起的内外命妇叩拜就提早半个时辰,早早的拜了就散去,让众人晚间再进宫赴宴。要简化,但是不能简单,既不能让皇后受累,也不能失了千秋节的气势。具体要怎么办,你下去拟个章程然后再来寻朕说话。” “是,臣妾告退。” 二十周岁啊,按大师的说法该是过了那一劫否极泰来了。希望这个国家也能一同否极泰来。 “走,瞧瞧皇后去。” 走到坤泰殿,谢陌正一身宽大的浅绿薄衫坐在树荫下,看萧炜蹴鞠。说是蹴鞠,其实就是追着球跑。 她身后搁着冰桶,正冒着白气,时时发出冰裂开的声响,另有两个宫女在身后打扇,自己手里也拿着把宫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 “好了,过来歇歇喝碗绿豆沙,跟不知道热似的。” 萧炜两岁半了,那蹴鞠也是肖充容让人拿了金黄金黄的布帛给做的,闻声便跑了过来靠在谢陌的凉椅扶手上,“母后,炜儿要吃冰冰。” “好,是冰镇的,夏天喝绿豆沙,清凉解暑又解毒。”谢陌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宫女端上来两碗,一碗没冰镇的奉于谢陌,另一碗冰镇了一小会儿的给二皇子。这一应的饮食住行如今都是肖充容打理着。幸好皇后十分的配合,一点也不任性。 “给朕也上一碗。”萧槙从外头进来,宫女太监还有萧炜都跪下请安,谢陌直起身子撑着腰微微一笑,萧槙过来坐下,“都起来吧。” 奉于萧槙的则是完全冰镇过的,让他吃了一口便道:“真舒服!”转头看见萧炜把自己的小勺子伸到谢陌碗里勺了一勺尝了尝,“嗯,儿臣的凉些。” 萧槙心情甚好,便道:“那你再尝尝父皇的。”他一向是个严父,萧炜有些怕他。听他这么说便抬头看谢陌一眼,见她脸上含着笑意便大着胆子又尝了一勺萧槙碗里的,“嗯,父皇这个最凉。”说着颇有几分委屈的看着玲珑。 玲珑笑道:“二皇子,娘娘有身孕不能吃冰镇过的,您还小肠胃弱也不能吃过凉的。” 萧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埋头吃自己的绿豆沙。这是将绿豆磨成粉末熬汤,十分的爽口。 萧槙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皇子金冠、还有那个鞠球,摇摇头道:“每次看到他都像个金元宝一样。肖充容竟如此的纵容这小子。”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哪能个个都一样,各有各的好处吧。”谢陌觉得肖充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儿子如今与储位无望了,索性纵容他的喜好,而不像德妃逼着儿子一味的迎合萧槙的喜好。这样子长大的孩子,日后会是个富贵闲人。她这其实也是在向帝后表明自身的态度。大概上一次的魇镇事件把她吓着了。而且,萧炜被教得很好。活泼好动,又不会蛮横不讲理。如今肖家也是受了教训的样子,做事很是谨慎。 萧槙想到那个为他所看重的长子,若非那样的勤学上进,也许也不致只有那么一点寿数。正在黯然之际,又听谢陌笑道:“就是皇上小时候,不也常常借故逃学么。” “哪有此事。”当着儿子萧槙不肯认账,侧头看一眼萧炜还在捧着小碗自己勺绿豆沙吃,仿佛没听到。 谢陌趁机道:“炜儿这孩子,肖充容教得极好。每次在臣妾这里用什么小点心甜品,都是自个儿动手,一点不娇气。” 萧槙点点头,“这个年岁倒是难得。” 萧炜也不太懂,但见父皇的眼神是又待见了他一些,也是满心欢喜。他虽然有点怕父皇,但却是很景仰父皇的。想起母妃叮嘱他的,见到父皇来了就早早告退回去。吃完了绿豆沙便抱着他那金黄的蹴鞠说他要回去看母妃了。 “嗯,小扣子,让人好生送回去,走阴凉的地方。”谢陌嘱咐了几句让人送他回去。 “是。” 萧槙在凉椅上和谢陌并肩躺着,微微合上眼养了会儿神然后把战况说给谢陌听。 “那敢情好,这仗打得民不聊生的。还是太太平平的好。” “是啊,打这一仗死伤多少,又有多少银子打了水漂。梁骁恶贼,朕难容他。” 谢陌摸摸肚子,“你也不怕肚子里这个听不得打打杀杀的。” 萧槙不以为然,“连这也听不得,怎配做你我的孩儿。又怎配日后为九州万邦之主。”伸手握着谢陌的手就此闭上眼竟是瞌睡了过去。 这里的树荫遮蔽,且时有凉风,比在屋里还要舒服几分。他昨夜熬了夜,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 谢陌索性也假寐起来。这半年多点,萧槙一直都很老实,夜夜都宿在坤泰殿。外头的纷纷扰扰也没让传进来,让她可以安心待产。不过,这次千秋节,怕是就清净不起来了。 到了正日子,谢陌打着哈欠被叫起来,着上正装,戴上后冠,慢悠悠的踱到正殿升宝座受礼。她还好,被踩着点叫了起来,然后用早膳,然后才过来。外头那些内外命妇可是在外头候了许久了。 萧槙把受礼的时辰提早了半个时辰,她们可是天不见亮就得起身赶到宫门外候着了。谢陌早就传话,让那些上了年纪的都在屋里坐等,不必在外头站着。 不过,这一大清早就赶到这里,为了候见也不敢多用食物只能以参汤打底,众人自然会小声议论一下皇后如今的盛宠来。 都是宗室勋贵有封号的正室,别说自身有孕的时候,就是平日里也不得不给夫婿另挑可心意的妙人儿伺候。眼见皇后如此作为,身怀有孕六个月,居然还把皇上束缚在坤泰殿,不给旁人半分机会,不由得又羡又妒。而身处六宫粉黛之中的皇上,居然当真守得住。听说有几个娘娘不服气,使出百般手段勾引皇上都没能得逞。 而那些年老的命妇们自然更加持重一些,不会妄加议论。但心底对皇后如此作为还是不赞同的。皇后母仪天下,一言一行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怎么如此肆意妄为。这么做,她们日后还怎么管教儿媳妇。 外头的嗡嗡声在众人远远看到谢家长媳黄氏过来时便纷纷制住了。黄氏和几个平素往来的女眷站到一处等候着。旁边是方才一言不发的陈俏。她倒是挺喜欢皇后这么做的,如今她怀了老二,时时拿来教育宁耕:“皇上尚且如此,你怎么就不行了?母亲那里有什么说法,你得顶住了。” 宁耕便摸着头笑:“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就跟皇上对娘娘一样的。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国丈教我们读书,娘娘有时候进宫来玩,我在旁边看到皇上同娘娘拌嘴就纳闷了,皇上他怎么跟个小这么好几岁的小姑娘也能拌起嘴来。后来到岳丈家请教问题,在院子里看到你,才渐渐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现下陈俏等人见了黄氏便纷纷的打招呼。黄氏实则也进宫劝了谢陌两回,可小姑子不听。说与谢阡听,谢阡只道:“她在宫里已经够憋屈了,有些地方既然皇上都肯纵容,那就由得她去吧。” “可这和谢家的行事作风不符啊。”黄氏心头不是没有委屈的,从公爹以下,无人不低调。她也不得不接受了姜姨娘母子的存在,可皇后最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居然能被纵成这样。 有宫监来通知:“皇后娘娘升宝座了,众命妇按序入内朝拜。” 谢陌端坐凤椅,看着下头依礼叩拜的按品着装的命妇们,在她们跪下磕头的瞬间,偷偷打了个哈欠。这套礼仪很繁复,整个儿行下来,下头那些人跪下又起身,起身又跪下,得两刻钟左右,身旁礼乐轻缓奏着,简直让人熏熏欲睡。 好容易彼此解脱,她留了黄氏、沐阳、陈俏还有作为使节来叩拜的阿萝公主说话,其他人就都放回家去了,傍晚再进来赴宴。这会儿已然旭日初升,比之前候着那会儿热多了。众人也觉得提早了是好事,而且宫宴放到晚间,还可以回去歇歇再来。不过啊,这可不是皇上体恤众人,只是心疼皇后罢了。就连宫宴放在晚间,还特意在烟波致爽斋摆宴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大家总是跟着受惠了。 皇帝已经在宁耘离京前给他定下了婚事,所以阿萝公主与沐阳婆媳也就是一家人了。沐阳心头也挺得意的,虽然只是属国公主,但千里来奔,也是很给自家长脸的事。 谢陌留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们婆媳和阿萝到外头说话去了,便是沐阳做公主时的居所。后宫人不多,谢陌便至今仍给她保留着。现在留下的便只是黄氏一人了。 谢陌早就乏了,索性脱了鞋袜倚到榻上靠着。她如今怀孕辛苦,平日里都是坐没坐相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黄氏瞧她一双脚丫子白嫩可爱,不由一哂,“当年到谢家时,皇后娘娘就那么一点点大,到哪里去都是耍赖让夫君背着抱着,不想一晃眼也是双十年华了。” 谢陌想了想,“嫂嫂到谢家有十五年了吧,是挺快啊。妞妞成亲都大半年了。”说完看黄氏一脸的思念,宽慰道:“皇上说战事即将平息,到时候论功行赏,魏放当能上京来。他一定会带着妞妞一同上京的。” 黄氏眼底放出狂喜,“太好了,我真是想死她了。”然后捂住嘴,她激动之下先是忘了谦称,继而又死呀活呀的。想要请罪却见谢陌作势挖了挖耳朵,然后又打个哈欠,意指她没听到。那动作真是要多没规矩就有多没规矩。 “哎呀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注意仪表啊。亏得当年还有宫里的嬷嬷特地来教过您礼仪。” “本宫的礼仪父皇母后都夸的,都道是嫂嫂长嫂代母教得好。”谢陌心道,亏得你没看到之前我受礼在凤椅上打的那个哈欠,谁都没看到。一天到晚端着跟假人似的,她可受不了。人前装装就行了。 “这个臣妇不敢胡乱居功。臣妇留下是还有话要跟娘娘说。” 谢陌道:“本宫困了,日后再说。”说完便把眼闭上了。黄氏要说什么,她心知肚明。本来这些话该母亲对她说,可是母亲不在,嫂嫂再是不情愿也不得不来说。 “皇后,你闭着眼听臣妇说也成。”说完不给谢陌拒绝的机会直接开口:“月有阴晴圆缺,因为,月满则亏。如今,您便是在月满的状态。您可知这半年您在外的名声是从天上到了地下啊。从贤后到了妒妇,连累皇上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谢陌把耳朵捂起来,“嫂嫂,你是心甘情愿接受姜姨娘的么?既然皇上许了我,我就想搏一回,不让自己委屈。” “唉,可是……” “嫂嫂,你别说了。即便以后皇帝对我的感情淡薄了,谢家也不会因此受损的。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黄氏长长的叹息,“我是为你担心啊。如今你年轻貌美,他能做到。等以后容颜不再呢,须知红颜弹指老,只有刹那芳华。可君恩如流水却是一去不复返,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到时候你连贤后的名声都丢了,没有重臣站在你这边的。” 谢陌睁开眼来,“如果按嫂嫂这么说,反正迟早我也有容颜渐老的那一天,也早晚有君恩不复返这一天。我还不如趁着现在任性的活一次呢。皇上的性子,大臣站不站我这边有什么关系。他要是心不在了,再是许多人支持我,他也不会理会的。” 黄氏凑到她耳边,“你这么做,不会把皇上逼得偷腥么。他现在的年纪可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呢。”按说她做嫂子不该说这些,可谢家无主母。当初谢陌大婚的春宫图册还是她给的然后再面授机宜,所以说这话也不算过分。 谢陌的脸红了红,这三个月虽然是用太医正教的法子,但是怕伤到她和孩子,萧槙也是很克制的,三两天才会要她一次,动作也很轻缓。按他说的,只要能让他不一直憋着就不会出问题。可是,现在六个月了,不敢妄动了。他还得忍半年呢,之前两个月他就差点出问题了。 谢陌瘪瘪嘴,“是他自己许我的,做不到就不要乱许诺啊。反正,他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他。嫂嫂还要说什幺?” “想劝你在身边放一个控制得住的人伺候皇上,可是看你这样子是听不进去了。” 谢陌做了个讨饶的姿势,“嫂嫂,今日我过生辰呢,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好么。我看你也一早起来等着没休息好,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下吧。等一下一起用午膳。玲珑——” 玲珑从外头进来,“夫人,奴婢带您下去休息。” 午膳的时候,谢陌把旭旭也叫来了,还有沐阳三婆媳,还有萧炜和萧柏萧枫,坐了一大桌人。萧枫之前自己挑了个当世颇有盛名的文人夫婿,说是这样可以避开战事。萧槙便替她将长公主府修缮一新,大办了喜事。 而十三岁的萧柏后院还是空虚,他年纪也不算大,又扯了要童身练功的理由,倒也没引起太多侧目。 下午一群人陪着说说笑笑,到了该各自梳洗打扮的时候才散去。萧槙直到这个时候才露面,陪谢陌用晚膳。这是垫个底,宫宴是吃不饱的。然后坐旁边看她梳妆。 “今天嫂嫂劝我了,你那边耳根也不清净吧。” 萧槙笑笑,自打谢陌怀孕他耳根就没清净过,都劝他要雨露均沾。之前专房之宠群臣便颇有微词。可后来皇后有孕却是变本加厉依然将皇帝留在坤泰殿,这就犯了众怒了,是堵住了众家女儿的上进之路。如今在宫里那些,还有日后可能会进宫的。 开始众人是请他雨露均沾,后来又说宫中妃嫔如今是有些少了,劝他如果不喜宫中这些,可以再挑选名门淑女充盈后宫。不过,这些事萧槙都没让传进谢陌耳朵里。当然,更没有付诸实施。 可是,他挡得住悠悠众口,却封不住黄氏的嘴。想必是对谢陌耳提面命了一番。 “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反正我听着不顺心的话就这么办的。不然,你一反驳,那些人那么多张嘴辩也辩死你。对付他们,要么是置之不理,要么就是耍横。”萧槙介绍着经验。 “可是嫂嫂我只能敷衍啊。好在姑姑什么都没说。” “她不敢说,来之前我威胁过她了。” “噗——那可是你亲姑姑啊。”谢陌忍禁不禁。 “所以有很多人去她那里撞木钟啊。就是你嫂子那里,也是没断过人。可是你嫂子那儿,我不好出面去威胁她。你就敷衍敷衍她吧。” “她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反正她早习惯了我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尽本分劝一劝而已。晚上都有什么节目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 V 74 得子 等谢陌梳好妆,萧槙便牵了她一起坐凉轿过去。谢陌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炜儿童言无忌,说她的肚子像蹴的鞠球一样。肚子圆圆的是要生女儿吧。如今外头的话已经传成那样了,如果她大张旗鼓却只生个女儿下来,怕是那些人更有话说了。 “怎么了?”萧槙看她有些郁郁的样子,担心的问道。 “我肚子圆圆的,万一生女儿怎么办?” 萧槙摸了摸,“我摸着尖尖的啊。” 谢陌没把萧炜的话说出来,省得萧槙又不喜他,“我摸着是圆的啊。” “能生女儿自然能生儿子,别担心!咱们一个接一个的生,总能生出儿子来。” 谢陌苦笑一下,就怕这么一次一次的来,你挡得住前朝的进言,却也挡不住后宫的蓄意勾引。所以,最好还是能一举得男。那些人才能消停会儿。不然,一个接一个的生,不说别的,那也危险得很呐。说不定她就死在生孩子上头了。再说,太医正说生了一个最好隔两年再生。 萧槙拥住她的肩膀,“万事有我呢,你别想太多。如今天下已无人可以真的制约我,我会让你不但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最幸福的女人。早知道你嫂子进宫把你弄成这样,我也找人去提醒她一下。” “不是因为她,我是在担心你,怕你这半年守不住。怕我生个女儿,还得再来一次这样的担忧。”谢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相告。 萧槙眼里露出一丝火气来,他扛了这么多压力,三五不时的洗个冷水澡,就为让她安心待产,她却还是患得患失的信不过他。 谢陌伸手抚抚他的胸口,“我当然知道你很难得,可是怀着孩子就是这么般多思多虑的嘛。” “算了,晚上再跟你算账。” 宴席上,是歌舞百技表演。忽然一曲毕了,贤妃忽然站起朗声道:“灭灯——”一时间,灯笼尽灭,方才还被照得恍如白昼的烟波致爽斋顿时变得黑漆漆的,只能借着月光略微看得清楚一点。 谢陌靠向萧槙,“搞什么名堂?熄就熄吧,反正东西不会吃到鼻子里去。”这会儿估计也没人看到她不是端坐的,索性便懒洋洋的把大半重量放在萧槙身上,他伸手揽住,轻声道:“贤妃安排的,说年年都那些节目,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缓缓起唱,声调很欢快,唱得很好,婉转动听,能让人灵魂跟着震颤的一把好嗓音。歌词是什幺,听不太清。但是包括谢陌在内,场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而随着声音缓缓从御苑池的一侧撑过来一叶扁舟,那上头的人也看不见,放在舟上的一个小小的八角灯笼不足以照亮撑舟人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身形,听到她的歌声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其实,在这种时候,她长什么样子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听完了一首,谢陌喃喃道:“好空灵的嗓子,天籁之音啊。哪找来的人啊?” “教坊的人,听说五陵年少争缠头呢。还要听么?要的话,让她再来一曲。” “不用了,一曲足矣。”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随时叫她来唱。” 谢陌摇摇头,“物以稀为贵。” 今晚的宴会贤妃是费了心思安排的,从这一曲过后,个个节目都很精彩,不是寻常的宫宴安排。谢陌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这也是贤妃的落幕,虽然她还会在宫里半年。 到后来谢陌倦了,萧槙便扶着她回去了。只是刚回到坤泰殿便听说有两个大臣醉后落入御苑池中。 谢陌楞了一下,按说宫宴不会有人醉得这么失礼才是啊。看萧槙脸上有异,忙问道:“怎么了?” “他们两个是在朝上说你坏话说得最起劲的。” “啊?那会不会有人以为你干的啊?” “我要整治他们,不会这个样子下手。这个看起来倒像是……来人,去查查怎么回事。查查洛王当时在哪里?” “你说是三弟?” “我瞧着像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一刻钟后,郑达来回报,那两位大人说自己是被推下去的,可是又说不出是谁。最后便只能定性为他二人喝醉了失足落水。 萧柏也很快被找来,谢陌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说皇嫂坏话,臣弟正好从后头过。”萧柏在谢陌的目光逼视下老实交代。 “送你到大相国寺,就是让你学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的?堂堂洛王,从背后把大臣推到御苑池里去。要是他们淹死了呢?气死我了!” 萧柏忽然笑了一下,谢陌怒道:“你还笑!” “他们说皇嫂是悍妇。”边说肩膀还在不停的耸动。还有别的就不用说了,至少那惧内一条他皇兄就不可能。皇嫂这样的美人儿,皇兄怕她伤心难过约束自己那是应该的。 “那你现在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谢陌的眼眯起。 “臣弟不认同,所以一气之下就把他们推下去了。”萧柏快速说到,嘴角抽抽着,极力忍住笑意。 萧槙从后头上来,把谢陌拉进怀里拥着。看到眼前的萧柏身体僵了一下说道:“你维护你皇嫂的心思朕与她都清楚,可是这个举动,着实像是小孩子泄愤。你已十三,难道就只会这么解决问题幺?” 谢陌的手已经被萧槙纳入掌中,当下气咻咻的说:“就是!十三已经不是孩子了。若是旭旭干出这事,我还能理解。可是你,皇兄跟皇嫂是希望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日后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做你皇兄的臂助的。” “郑达,去把给洛王准备的画像都取来。”萧槙忽然换了个话题。 谢陌扭头看着萧槙,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 “你也说了,他不是小孩子了幺,是该定亲了。再说了,白眉赤眼的把他叫来,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吧。” 谢陌点头,“嗯。” 萧柏道:“皇兄、皇嫂,臣弟的功夫还没练成,不想这么早定亲。” “那你功夫一天不练成,就一天不娶媳妇了?”对这个理由,萧槙嗤之以鼻。 “大师说臣弟练的内功没有小成之前不能破童身。反正臣弟也不会娶不上媳妇,晚几年就晚几年吧。”说完看皇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自然的低下头。 谢陌想了想,“这倒是,男的经得起老,女的却经不起虚耗年华。这么把人定下来,聘而不娶是说不过去。”扭头看见郑达拿了一堆画像来,萧槙早有准备么? 谢陌看看萧柏,“你真的不娶?” “只是现在还急着娶而已。不想耽误人家。” “不管你娶不娶,待战事过后,就乖乖的去封地。这个时候选一个还能按着你自己的心意,不然到时候朕就随意给你指一个。”萧槙闲闲的说,然后把谢陌按坐到椅子上,“你别随意动气。自从怀孕以后,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来人,送洛王出宫,把这些画像送到洛王府上去。” “是。” 萧槙一摆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还把屋内的灯盏熄灭,只留下最远的两盏。 “你那么生气做什幺?瞧你那架势,跟骂儿子似的。” “是么,我是不是过分了?” “有点儿。你们应该彼此客客气气的。哪有皇后那么骂王爷的,偏他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萧槙边说边拥着谢陌往里走。 谢陌摸摸鼻子,“我刚才气极了,我是拿他当亲弟弟看的。气他要给我出气也不知用点手段,如果被人知道他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你知道,四年前我在宫里很艰难,他是第一个伸出友善的手的人。” 萧槙眉头一蹙,四年前她刚进宫,他待她很不好。所以那时候的一点善意可谓是雪中送炭,老三在她心底终究是有些位置的。 至于老三对谢陌到底是什么心思,怕是复杂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自个儿的母妃早早就疯癫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倒是那个时候成天跟在大皇兄身边转悠的谢陌误打误撞给予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如母如姐一般的关怀照顾,虽然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他出出气惩治刁奴让那些人不敢再欺辱他们母子,教他些为人处世的小技巧,却可以令那时备受冷落的老三感念在心。 谢陌宽了外袍侧躺在床内侧,萧槙上床从身后贴抱住她。 “热!”谢陌嘟囔。 “那把衣服脱了。”萧槙说着从身后伸手解她的衣襟,谢陌按住他的手,沮丧的道:“我变成球了。” “只是肚腹大了,四肢没有浮肿,还是那么纤细啊。就是变成球了,那也是为我孕育子嗣。再说了,你胡乱怀疑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马上就到后面三个月了,你就让我再吃顿饱的吧。”说着抬起她一条腿,从侧后进入。 这个体位谢陌也觉得很好,从后面看不出她有这么大的肚子。渐渐的,萧槙由缓到急的动作让她无暇再分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末了,萧槙还不满足,拉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接下来几个月就要靠你的凤爪了,来,我教教你怎么弄。” 谢陌被他的手带着,握住那一团不久前才从她体内退出的火热,居然这么快又…… 萧槙一番传到授业解惑以后,便开始享受起教学成果来,“嗯,我先带带你,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谢陌伸出另外一只手打他,“你自己没有手么?”真的可以这样度过接下来的六个月么,嫂嫂说的月满则亏其实她是听进耳朵去了。 次日清晨不用早朝,谢陌还在睡,萧槙却被人叫醒了,报告他一个消息。昨日,梁骁称帝了。 萧槙嗤笑一声,“称帝,他是要在死前过一把皇帝瘾吧。哼,之前扯了那么多借口,又是要替大皇兄拿回他应得的皇位,又是要清君侧的。如今还不是称帝,这样一来梁贼的用心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让那些成天叨叨朕的文官去写讨逆宣言去,都写,到时候选一份刊发各地。”说完又回去宽衣躺下,继续做交颈鸳鸯。屋子里的冰经过一夜都已经化了,不过清晨有些凉风,倒是不热。 谢陌还在呼呼大睡,穿着事后他抱她去沐浴后换上的干净寝衣。他从背后拥住她,手一同放到她的肚子上,感觉到腹中孩子倒是已经起了的样子,又在活动了。 谢陌醒过来就瞪他。 “怎么了?想要?” “人家的手酸了。”谢陌又气又羞。 “以后动的多了,就好了。”萧槙嬉笑着说,被打了几下后道,“都是朕的错,昨夜皇后伺候了朕,今日就由朕来伺候皇后好了。皇后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说罢起身拿起衣服要服侍她穿衣,他现在已经比较熟练了。 “哼!”谢陌还是气呼呼的,不过也没拒绝皇帝的服务。然后萧槙又亲手为她净面,做得兴致勃勃的。 玲珑一早上的活儿都被他抢了,可是看皇后好像还不解气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帝后耍花枪,哪里轮到她管呢。于是乐悠悠的偷懒。 进了十一月中旬,谢陌随时都有可能要生产。坤泰殿里的人也是早早的都到位,随时准备着接生。 谢陌后面三个月日子愈发辛苦,腿脚不再纤细,反而浮肿起来,有时候胸口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十来天前孩子落到了骨盆那里,呼吸便顺畅起来,连带着胃没被压着,吃东西都香了。 这天半夜,谢陌忽然坐起身来。萧槙迷迷瞪瞪的问:“怎么了?” “肚子疼,应该是要生了。”谢陌这些日子一直被接生嬷嬷普及着生产的知识,便根据现在的反应做出判断。而且太医正也说就是这一两天了,让所有人睡觉都得警醒着点。他老人家也是搬进了坤泰殿住着。 听了这话,萧槙一下子弹跳起来,顾不得穿衣服,赤脚跳下床连叫了几声‘来人’。 寝宫内立即灯火通明,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全天候待命的接生嬷嬷来看了看摸了摸点头说的确是要生了。太医正便也被叫了起来。而几日前被接进宫来陪着谢陌的黄氏也起身进来。 玲珑还算镇定的指挥宫女忙活,然后又和春末夏初一起要把谢陌扶到产房去。产房是一早备下的,因为说是就这几日生,地龙早燃上了,方才已是放了汤婆子到床上,省得谢陌从热被窝出来着凉。这会儿诸事准备妥当,便拿了厚衣裳把谢陌裹上准备扶过去了。 萧槙见谢陌撑腰要掀被起身,伸手把几个宫女都扒拉开,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过去。 谢陌察觉他两手虽然还是稳稳的抱着她,却有点颤抖,心头也跟着慌乱起来。 等到萧槙把人放在产床上,接生嬷嬷便恭请他出去。谢陌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袖子,萧槙力持镇定的道:“别害怕,我就在外头守着。要是真痛得厉害,你就可劲儿的喊就是了。” 黄氏道:“皇上,娘娘得保持体力,不能可劲儿的喊。娘娘可以趁现在吃些东西,一会儿该用力的时候才有力气用出来。皇上赶紧出去吧。” 谢陌对此也颇有经验,“至少得明早才能生出来,你去眯一下,明天散了朝回来听好消息就是了。” 萧槙看她突然又勇敢起来的架势,不由暗骂一句‘纸老虎’,然后拍拍她的肩出去。 谢陌期间加了两次餐,到阵痛越来越密集之后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萧槙在外头干坐了半夜,心头一直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听她叫起来,再按捺不住走过来窗口问:“陌儿,还好么?” 里头传出谢陌的呜咽声,“你还在啊,我很不好,孩子不出来。呜呜——” 萧槙手扒着窗框,愈发的焦急。他当然还在,她在里头生孩子,他要能淡定的回去接着睡,那他就太佩服自己了。 郑达看看天色过来问,“皇上,还上朝么?” “啊,我不生了!”里头又传出一声痛呼,萧槙心头一颤,摆了摆手。郑达便出去传旨,今日免朝!心头好笑的想,又不是头回当爹了,里头呼一声痛,就好像有人在拿刀割他的肉一样。 坤泰殿门口,郑达嘱咐了小六子出去传旨,转头见到贤妃肖充容田婕妤等人联袂而来。 贤妃道:“皇后娘娘还没产下皇嗣?”她们昨夜便得着信儿了,可皇后早说过了,人太多了她生不出来。于是便等到天明才过来问候。 “回娘娘的话,太医正说这是头回生产,是得久一些。” “那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吧。” 郑达便随着三人一同进来。那三人见皇帝扒着窗口,都不由得面色一变,还是贤妃最先回过心神,上来劝道:“皇上回去坐着等吧,您干着急也帮不上娘娘的。” 待萧槙转过头来,这几人却见到他一脸的镇定自若,就有些吃不准了。只有贤妃知道,皇帝打小心头真正惊惶的时候便是戴着这副面具。于是柔声宽慰道:“皇后娘娘是外柔内刚之人,生孩子定然难不倒她。”一边搀了萧槙过来坐下。后者任由她摆布,坐下后仍然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里头终于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肖充容和田婕妤都站了起来,贤妃侧头看皇帝,还是稳稳坐着,忍着心头笑意示意郑达过去用力把他搀扶起来。这位竟是腿软了站不起来。罢了,看到今天这一幕,她也可以彻底死心了。 皇后娘娘说的对,来世上走一遭,总不能枉做了一回女人。她也可以去找到她的独一无二,无谓在宫中无望的守侯。 接生嬷嬷出来报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下皇子。母子平安!” “平安就好。”萧槙松了一口气。 肖充容和田婕妤对视一眼,心头百味杂陈,却是一点都不耽搁,跟着贤妃跪下去,“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萧槙点点头,“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他这会儿缓过神来了。听闻已经可以进去了,便大步进去,坐在谢陌的床头。她盘着卧髻,鬓发湿透,不过精神头还好。屋里残留有淡淡的血腥气。 黄氏亲手抱了打包好的孩子过来,让他们看。 屋里的人一叠声的说长得像萧槙。看他笑得志得意满的,谢陌撇撇嘴,方才这些人可是一叠声的说像她呢。反正她是一点没看出来。 小小的人儿被绑了手脚包在襁褓里,似乎是不如之前手脚放开来得舒服,小小的眉头皱着。 “他是不是不舒服?”萧槙皱着眉头问。这一来,谢陌看出有点相似了。 黄氏笑道:“小孩子出生都要绑着脚的,不然腿脚不会那么笔直。”说着把襁褓放到谢陌枕边。 谢陌道:“叫萧煜是么?”萧槙一早起好了名字,是男孩就叫萧煜。 “嗯,煜儿,父皇的煜儿。”萧槙高兴的伸手指去碰碰小人儿的脸蛋,后者很不给面子的嚎啕大哭起来。谢陌咯咯的笑出声来。萧槙脸上有些讪讪的。一碰就哭,他又不是洪水猛兽。 跟进来的几个女人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还是谢陌留意到了她们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 “近来辛苦你们几人了。” “哪里,哪里,四皇子的声音很大呢。”贤妃道。 那两人道:“想是饿了。” 黄氏点点头,“二位娘娘说的是。”她正把小人儿递给乳母呢。 “那娘娘好好休养,臣妾等告退了。” 萧槙听着旁边隔着屏风小儿子的哭声低了下去,凑到谢陌耳边,“是饿了。”可不是叫他吓哭的。 萧煜吃饱喝足了,回来在谢陌枕边乖乖的躺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谢陌就一直那么看着他,觉得十分的满足,萧槙和她头并头的看着。有了儿子,他心头踏实了,谢陌是不会再离开的了。 玲珑等人一起过来恭贺,萧槙乐得当散财翁,“传旨,坤泰殿中所有人等,都赏半年月例,也算是奖赏你们用心照料。”又让人拿了东西出来赏给黄氏和太医正,答谢他们费心。末了凑到谢陌枕边说:“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我要大赦天下。也好把监牢腾出来,给梁贼一党预备着。” 这一次从待产到生下这个孩子,过程都还算顺利。谢陌眯了眯眼,“这都能扯在一起来说。我累了,睡一下。” “呵呵,你睡吧。”萧槙还在旁边看不够的瞅着新生儿。等谢陌睡熟了他才出去到乾元殿处理政务。虽然不上朝,但那些事情还在那里等着他。 一众近臣自然是满口的道贺。只是心头隐隐担忧,如此一来,中宫的专宠怕是会达到鼎盛。 等到谢陌出了月子,已近封印,萧槙果然是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一时天下州府的监狱里释出不少的人回家过年。有人言道,皇后娘娘这个嫡皇子生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而在满月宴上传来梁骁兵败自杀身亡的消息,更是令得场上的气氛更加热烈,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倒向呼呼大睡的萧煜。谢陌好笑的想,不过是赶巧了,同他有什么关系啊。她如今还有几分丰腴,早起穿衣的时候就发现旧日衣裳都穿不了了。好在早有准备,尚衣局半个月前就量了尺寸给她做今日出席的礼服了。把她身上多出来的肉肉藏得很好。只是看着脸如圆盘,更加的富贵而已。 为了让她也能出席,这满月宴便推迟了半月才举办的。正好也是和正月间的宫宴重合。这样好,省得那些言官又说大肆铺张。 萧槙的心情显然好得很,听下头众人不住口说四皇子的降生是吉兆,乐呵呵的说:“既然这样,那给你们沾点喜气好了。”说着让乳母抱了下去,让那些勋贵大臣轮流抱抱沾喜气。 下头赴宴的众人自然也是按品级而坐,宗室的位置上沐阳首当其冲,而贵戚的位置上便是谢怀远。谢怀远第一个站起来从乳母手里抱了过去,满脸的欢喜。沐阳魏王萧柏谢阡等人紧随其后,一人抱了一会儿。只有萧枫面上有一丝难掩的黯然。 如此在下头轮了一圈,萧煜始终没有醒,众人心头的忐忑便放下,争相想要抱一抱,说几句吉祥话。 “不语大师到——” 萧槙高兴的说:“太好了!”谢陌二十岁生辰他也送了帖子去,可是大师在闭关。如今能来参加煜儿的满月宴,很给这小子长脸啊。 萧煜这会儿转了一圈又回到萧柏手里,他便欢欢喜喜的抱着上前,“大师你看,四皇子生得可漂亮了。” 萧柏抱孩子的手势很纯熟,谢陌还在坐月子的时候,他便来探视。虽是没有见到皇嫂,但小侄儿可是见了数回,也早学会了该怎么抱。 不语抱过无数的孩子,手势自然更加纯熟。当下把念珠往手上一缠,接过孩子细看。场中人便都屏息等着,看他是不是会再破例给四皇子批一批命格。结果,他只是抱着笑眯眯看了好一会儿,就递回给了谢陌。 萧煜回到母亲怀里,睡得更加的香甜,咂巴着粉嫩嫩的小嘴往她怀里凑。 萧槙引不语到首席坐下,吩咐继续。谢陌却不耐久坐,便带着孩子告声罪先行回去了。 回去以后,孩子放进摇摇车里继续睡,谢陌褪下宽大礼服,站在镜前发愁地看着自己的腰身。连自己都嫌弃啊!虽然借着宽大衣衫在人前遮掩了,可是再有半个月萧槙就要睡回来了,到时候还怎么遮。 “娘娘,您的五禽戏有用么?”玲珑问道。 “那个见效很慢的。”谢陌坐下想着,身边有哪个女子武艺精湛又懂医术么。不期然又想起了水清幽,若是小水还在,随便给她支个招保证快速瘦身。坐过去看看只知道憨吃憨睡憨长的儿子,贴着他的小脸蛋,我还有你,还有你爹,我已经很幸福了。 感伤了一阵,谢陌让人去请找谢阡给她编一套有助产后瘦身的简单实用的动作。哥哥懂武又懂医,亦是合适人选。 她要的东西很快送来,谢阡给画了一本小图册,还是旭旭送来的。他说他方才没抱到四皇子,所以特地跟皇上请旨过来。 “姑姑,爹说你最好找一个懂武的女子在一旁教导。不然,光有动作你自己做恐怕也有难度。”说完便跑过去看萧煜,“哇,四皇子今天收了好多礼物啊。” 那边屋子里今日的贺礼已经都被送来了,堆得跟一座小山似的。 “喜欢什么,自己去挑一样。”谢陌心里过着能教她的人名。萧枫,算了。她一看到煜儿就想到濬儿。对了,阿萝公主。 “不了,这是四皇子的东西。” 晚间宴席散后,宫人扶着喝得醉醺醺的皇帝退席。 “不走这边,去坤泰殿。” 萧槙脚步不稳的从暖轿里下来,走到寝殿,看到谢陌还在落地的大镜子前比划,阿萝公主刚刚才走,她融会贯通后把所有动作的要领教给了谢陌让她自己再练习,她明天再来看。 “跳舞呢?”萧槙问道。 谢陌闻到喷到自己脸上的酒气,“你喝了多少啊?”一边上去搀扶他坐下,吩咐人去做醒酒汤。郑达如今越来越会躲懒了,只要把人送到她跟前,他就不过问了。 “不多,今天高兴。你比划什么舞呢?” “谁有心思跳舞。”谢陌话音刚落,就被萧槙扣到身前,他就势躺了下去,而她扑在他身上。然后萧槙说了一句清醒着的时候决计不会出口的很欠扁的话,他捏着谢陌的腰嘟囔道:“好像又怀上了一样。” 谢陌挣脱他的怀抱,愤愤然起身,交代春末夏初,“给他宽衣脱靴擦擦手脸,醒酒汤来了就温在旁边,多倒些水温着。” 混蛋!受了嘲笑的谢陌知耻而后勇,又把那套动作练了两遍,直到浑身大汗淋漓才沐浴就寝。 第二日萧槙挨了几个白眼以后问春末夏初谁把皇后惹到了。 夏初低下头轻声说:“您昨晚喝醉了,说皇后的腰粗的好像又怀上了。” 萧槙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怎么高兴之余也犯了酒后吐真言的毛病。谢陌生下孩子后,他怕她调养不好留下虚亏,每日叮嘱药娘给她调养滋补,补到如今就成了这么胖乎乎的喜庆模样。怪不得昨晚迷迷瞪瞪挨过去就被踹呢。 萧槙过去到他平常惯用的小练功房去,谢陌已经换了轻便衣服在自行练习动作了,见了他依然是虎着脸。一套动作做完才道:“皇上昨日怎么到坤泰殿来了?” 萧槙闻弦歌而知雅意,“来看煜儿的,太医正说得产后两个月才能同房,我记着呢。我半个月后再住回来。”谢陌显然是不想这个时候看到他,萧槙识趣的消失。只能偶尔过来看看儿子,直到谢陌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同意他搬回来。那已是二月初的事了。萧槙无比后悔一时心直口快又多了半个月的刑期。 不过好在,谢陌的体型恢复如初了也就把那句话忘了。让他好好的体会了一把小别胜新婚的乐趣。 黄氏私下里对谢阡说:“我可是真没想到,皇上如今能这么纵着陌儿。” “那是因为他从前对陌儿太过了,赎罪呢。生怕陌儿再跑了。”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萧煜快四个月了,会拿眼去追踪他眼前的事物和人,尤其喜欢自己唧唧咯咯的发出声音。 谢陌和萧槙找了一天休沐的时候,带着孩子去大相国寺去拜祭谢夫人。萧炜也一起随行,去看望不语大师。不语如今很喜欢这些曾孙辈的小孩子。 马车上,谢陌伸手逗着趴着却极力抬起头和胸部的儿子,萧炜拿着拨浪鼓逗弟弟。 萧熠因为有点咳嗽,所以没有跟来,田婕妤就留在宫中照看儿子。而自贤妃‘病故’后掌着后宫宫务的肖充容则是留下处理事务。萧蓉则是已经开始受讲,由女夫子教导,那两名玩伴如今便成了伴读。 “云裳自己不出来露面也就罢了,怎么连荻儿也被养得深居不出的?”萧槙蹙眉道。 “这个,我就不好做什么了。云裳那样的性子回头还以为我要抢她的女儿呢。不过荻儿还小嘛,三岁的小姑娘是成天就知道黏着母妃的。”转头见萧炜正扯着围兜兜帮四弟擦口水。同是妃子,肖充容可真是放心把儿子交到自己手上。这么一来,她倒是对这个庶子不能薄待了。 到了大雄宝殿,就听得萧炜啧啧惊叹,对着佛祖金身两眼放光的看。萧槙如今也习惯了,只摇了摇头而已。 谢陌叮嘱人好生看着他,便抱了萧煜去到母亲牌位前。萧槙依然是不拜佛的,径自去找不语大师说话。 “娘,这是您外孙,正月间太冷了,不敢带他出来。今天才能来看您。” 萧煜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牌位,一会儿又把眼光转到别处。耳中听得母亲絮絮说着,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谢陌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身影,“梁——” 萧槙走进来,“还没说完呢?”他方才听到谢陌在喊娘,倒也并不奇怪。 “你同大师说完了?” “嗯,他总之就是劝我不要赶尽杀绝,对梁骁的余党能网开一面。” 谢陌看煜儿要睡着了,便递给了乳母,陪着萧槙往外走,“如今只剩下梁贼的一些残部,也都在大将军的围剿之中。国家已经经过了三年动乱,人心思定。依我说,把梁贼直属的人收拾了也就是了。那些个墙头草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便暂且放他们一马。先记录在案,以后再有什么一并发作就是。不然一根藤上牵扯太多人了。这么攀扯下去,怕是人人都有碍。” “我也知道,只是有些不甘而已。算了,你说得对,人心思治,一直追查怕是要人心惶惶了。我还是抓紧时机让国家恢复元气更重要。” 走回大雄宝殿,萧炜还在这里玩得很开心,绕着佛像金身在转圈圈。 “母后,四弟呢?” “睡着了。” 午间,一家人留在这里吃斋饭。不语见萧槙的模样平和多了,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不由得老怀宽慰。看向自己吃饭的萧炜道:“这个小娃娃倒挺有意思。” 谢陌差点笑出声来,方才萧炜还悄悄同她说:“不语大师好有钱哦,这么大的金佛。” 四月间荡平了梁贼余部的大将军谭记班师回朝,由此这一场绵延数年的大战终告结束。朝堂上谭记、宁耘、丁刚、云家次子云霆等人论功行赏。朝堂格局变化,出现许多新贵分化世家的权势,甚至成就了许多对的好事自不必提。国家也慢慢的恢复元气,到三年之后,已是繁华更胜战前。 此时萧槙已步入而立之年,登基也已是第八个年头。拥有三子二女,唯有才三岁多的四皇子是中宫皇后所出。 “母后,儿臣也要喂蚕宝宝。”稚嫩的声音在谢陌身旁响起。 “你不怕?” “不怕。” “好,随你二皇兄,三皇兄去吧。” 今日是来京郊的祭祀坛行祭奠蚕神的大典,谢陌为主祭,肖充容和田婕妤为副主祭。因是女性为主导的祭奠,所以后宫都来了。连同宗室命妇,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大公主萧蓉和二公主萧荻自然也随行。萧蓉已经十二岁,而萧荻也满了六岁。 这三年,云太师已渐渐淡出朝堂,云家继之而起的当家人是认祖归宗的云霆,目前任兵部侍郎一职。而谢阡年前也升到了户部尚书任上。 最令人咋舌的是谢怀远和云太师斗了大半辈子,到如今竟然是一笑泯恩仇,说是当年那些老家伙如今还在的不多了。两人时常相约到大相国寺去小住,一同爬山、下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V 75 隐患 不语大师依然精神矍铄。而洛王萧柏年已十七,两年前被指婚魏良侯小女儿,成婚后二人一同去了封地。 三年前大战以后本来是要召魏放上京的,可正要成行时,魏国公强撑的病体终于不支,撒手人寰。魏放便不能轻离魏地,须得留下弹压境内异动。萧槙下旨,魏国公府在平乱中建有奇功,准许他继任国公一职,只是没了当初的兵权而已。如今,他便是华禹境内独一份的国公。 谢陌看着不远处被一群小不点簇拥着讲故事的明艳少女,正是萧蓉的伴读杜翩翩,今年十三岁,京中有传‘翩翩绝颜色’的便是。 初听到这个说法时谢陌陡然生出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十年之前,京中的说法可是‘谢家嫡女,光耀京华’。 “难道我已经老了?” 当时萧槙嗤之以鼻,“你如今是皇后,哪个还敢拿你的容貌说事。就是蓉儿,难道会不如杜家女么,只因她是公主便无人敢随意提及而已。” 此时谢陌看着旭日东升下犹如仙露明珠般的少女,倒是真的对‘翩翩绝颜色’有了几分认同。而且听她口齿清晰的给皇子公主们讲着蚕神的来历,祭祀的流程,也不负她才女之名。 这三年里萧槙以‘百废待兴’为由又免了一次选秀。这三年也都老实守着谢陌一人。 这些年谢陌并无干政之举,每每大臣提及充盈后宫一事,萧槙便以‘这是朕家事,不劳爱卿等挂怀’作结。这三年,他一步一步的推进自己心中的蓝图。因为文臣武将上下尚算齐心,而他也褪去了即位之初的躁进,所以循序渐进,国力日益强盛起来。尤其是新政的推行,渐渐赢得了民心。所以,相比较而言,皇帝专宠皇后,倒的确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屡屡反对无效之后,反对的声浪便低了下去。 三年前大战之后,萧槙下令各大家族大量释放奴仆奴婢为平民,再加上之前谢陌从全国寺庙中勒令还俗的青壮年僧人。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劳动力,这几年是年年丰产。而谢陌的花辞树,上个月终于是开出了第八家分店。 眼见着下一次选秀的日子即将来到,不知道这一次是否能一如之前两次。如若不然,十三到十七的年龄限制,大公主身边日渐出挑的两名伴读可都该在其中。 到了返程的时候,萧蓉带了两名伴读独自一车。之前贤妃‘病故’,萧槙有意让她到坤泰殿跟着谢陌生活,可彼此都不乐意。萧蓉更是说出她克母的话来,克死生母与前后两任养母。说怕自己是不祥之身,于母后有碍。 谢陌也没有故作大方,萧蓉越大她越觉得不妥,不想接手养她。萧槙最后只能依了萧蓉,让乳母宫人照顾她生活。所幸贤妃离开时,她已经九岁,已经懂得照顾自己。谢陌暗地里留意她,发现她把阖宫的宫人管制得井井有条。平素对自己这个嫡母,更是谦和恭谨找不出一丝纰漏。也只能暗自留心,这种只能防守的状态让她颇有一些无奈。好在萧蓉至多还有两三年便要出嫁离宫了。 云裳自从被连贬数级,便十分的灰心丧气。魏嬷嬷劝说过她,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二公主的今后着想。她才慢慢的在人前露面。 几个小孩子不舍得分开,回程便都挤在了谢陌的宽大凤撵上。有萧荻、萧炜、萧熠、萧煜,还有沐阳的长孙,乳名团团的宁涧秋,还有云霆的长女,乳名圆圆的云萱,还有一个是苍鹰将军的孙子常沂,因其母高洁是谢陌的义妹,平素也常在宫里走动。这会儿便都挤在了一处玩儿。 谢陌也不怕他们吵,一路听他们童言童语的。 谢旭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年前谢怀远更是让谢阡把他送到了闻名天下的白山书院去读书。而且,是匿名的。他已经从树人院下院毕业了。其他的同窗大多升入上院继续就读。而从上院毕业的则多半去了军中或是朝中历练。谢陌当年出的主意,把这些贵戚子弟弄到一处读书习武,互相攀比着上进,倒的确是少出了不少纨绔子弟。 回去以后,谢陌让人带了补品去乾元殿看萧槙。 “回来了。”萧槙两手不空,谢陌便坐到一旁端了补品喂他。后者张嘴含过,咽了下去才道:“咦,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陌是想要讨个准信,今年的选秀还免不免,所以才格外殷勤的。 “我召了魏放上京啊,他带了妞妞同行。” 说来已是将近五年不见妞妞了。当年不得已让她十三稚龄远嫁千里。如今也已是十八岁的年纪了。不过,她和魏放一开始并未洞房,后来战事结束又要守魏国公的孝。这孝期才刚过不久,自然还没有孩子。与谢陌当年预想的到这个时候会蹦出个小人儿管自己叫姑奶奶不一样。 “那我跟爹爹说说,让接了旭旭回家来。他居然过年也不让旭旭回家。妞妞几年才回来这一次,想来不会不允了。” “玉不琢,不成器嘛。既然是长子嫡孙,避无可避到时候要担当整个家族的重任。” 当初旭旭离家,黄氏不舍,进宫来找谢陌劝说公爹,谢陌也是这么说的。实则她还有一层盘算,总觉得萧蓉很是阴郁,不希望旭旭和她走得近了。所以觉得旭旭离家游学也是好的。避过这几年,她早早催着萧槙把萧蓉的婚事定下来就无妨了。 只是,若萧蓉学她姑姑,坦然自请择婿,一口咬定谢旭,怕是萧槙也很乐见就是了。谢陌相信,萧蓉为了报复自己,恐怕是做得出这个事来的。那就只能用另一个办法,给旭旭早点定亲。这事回头得跟老爹提提。得早早定下,又不能太露了痕迹,让萧槙觉得她瞧不上他的长女。 “喂到鼻子里去了。”萧槙嚷道。 谢陌一看,果真勺子越举越高了,忙放低一些喂进他嘴里。 “你不知道此事,那是为什么而来?” 谢陌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提起选秀之事。有些事,如果真要来,挡是挡不住的。 “忽然觉得小孩子都长大了。” 萧槙在折子上朱笔批注,完了才问:“那又如何?” “我们大婚居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日后自会有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 谢陌看萧槙一脸的笃定,也渐渐放下心来。这几年,他一直信守承诺。她却是心底总是有着隐忧。如果问出选秀,还有杜翩翩的事来,他一定会发火吧。虽然萧槙对她发火,从来都是晚上算账,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冷下脸庞是怪吓人的。这几年,她一直在他身边,见证了他往一个成功帝王而去的历程。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何况帝王。 既然还会有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她如果一直这么胆战心惊的,终不免落入小家子气。不如试着多信他一点,也多信自己一点。既然她一开始就选了这条路,当然是要坚定的走下去。 今日行祭礼有些累了,谢陌转身走到内室宽衣睡下。直到萧煜吵着要乳母抱到这里找她。 “一起睡,一起睡。”看母后披散头发躺在床上,眼眸半开半合,神情极是温柔,萧煜兴奋的叫嚷。待乳母替他脱掉鞋袜,便努力朝母后爬过去。谢陌拉开被子,“来!到母后这里来。你出去吧。” “是。”乳母应声退下。 谢陌把儿子的外衣脱了,只留单衣小褂在身上。萧煜躺靠在母后怀里,小手抱着她的腰,一脸的幸福。 萧槙走进来,“我整日的忙,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萧煜嘟囔道:“母后是儿臣的。” “胡说,母后是父皇的。”萧槙坐到外侧,萧煜往谢陌那边缩了缩,仍旧小声道:“是儿臣的。” 谢陌哭笑不得,对萧煜说:“母后是你的母后,是父皇的皇后。既是你的,也是父皇的。如果以后有了弟弟妹妹,还是弟弟妹妹的。” 萧煜苦恼的挠头,“还要分啊。” 那小手像藕节一样,谢陌越看越爱,一口亲上去,萧煜马上热情回亲了两口,亲得谢陌脸上湿答答的。然后就被萧槙拉住衣领提开,对谢陌说道:“他是男孩子,你别总抱在怀里亲来亲去的。” 萧煜两手乱挥,“母后救煜儿。” “你干什么呀?”谢陌嗔道。 “他脚站在床上呢,我又没把他提起来。”萧槙松了手,萧煜扑到谢陌怀里,让她给自己整理领口,嘴里小声嘟囔,“父皇是坏人。” “还说我呢,是谁八九岁了,太后还叫他宝贝儿啊。就会欺负我儿子。” 萧槙笑了两声,在外侧坐下,“我以前很喜欢睡在父皇母后中间,每当这个时候父皇就看我格外不顺眼,我那会儿还挺委屈的。” 萧煜搂住谢陌,忽然朝着萧槙放了个屁。 “你个混小子,你故意的吧。”萧槙伸手拍拍他的小屁屁。 萧煜凑在谢陌耳朵边,小声说道:“父皇怎么还不去忙?” 萧槙听得一清二楚的,“想撵父皇走?” “父皇本来就忙嘛。” “嗯,是还没完。便宜你小子了。”萧槙说着把被子给这母子俩盖好,转身出去继续看折子。 晚膳宫人知机的就摆在这里,萧煜坐在谢陌腿边吃饭,嚷着要谢陌喂。 “你二皇兄三岁的时候已经会自己吃饭了。”萧槙瞪着他。 “儿臣也会。” “那就自己吃。” “父皇有时候也让母后喂的。”今天他没看到,但往天是看到过的。虽然不是喂饭但也会喂果子什么的。 谢陌把菜夹到小碟里,然后把碟子、碗以及勺子放到萧煜面前,“自己吃。” “你怎么能跟父皇比呢。”萧槙慢条斯理的说。 谢陌瞪他一眼,跟儿子你争什么。 萧煜扬起可爱的脸看着母后,见她不会改变心意了,只好接过勺子自己吃。见母后同样也没有喂父皇,也就平衡了。 吃完了,谢陌又给他盛汤,“来,煜儿喝点汤。” “嗯。”萧煜很乖的两只小手捧起小碗把汤喝了。 谢陌拿出手绢替他擦嘴巴,萧煜拉着她的手说:“母后,今天好多小哥哥小姐姐陪煜儿玩。” “煜儿喜欢?” “嗯。” “那以后时常的让他们来陪煜儿玩。” “好。” “来,父皇母后牵你去散散步消食。” 萧煜一手牵了一个在乾元殿后花园里遛弯。 “煜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萧槙问。 萧煜闻言便认真的想了起来。谢陌好笑的看萧槙一眼,不问要不要,却问要弟弟还是要妹妹,这典型的忽悠孩子嘛。 “都不想要。”萧煜想了一会儿说。谢陌笑出声来,看着萧槙,你儿子没上当。 “这小子怎么这么难搞。煜儿,只能选一个。”萧槙嘟囔道。 “要分母后,不想要。” “父皇还不想有人来分走你母后的关注呢,还不是有了你。煜儿,做人不能太自私。” “自私?”萧煜不懂。 “先别管这个,选一个。” 萧煜仰起头看看父母,“一定得选么?” “对。” “那就、那就妹妹吧。” “好,一定满足你。”萧槙笑着许诺。 晚间待儿子睡熟,被乳母抱走。萧槙放下折子过来,“去洗漱,快点!答应儿子的事不能不办。” 早起,谢陌收拾妥当,就过去看儿子。萧煜正伸着手让宫女给他套衣裳,眼睛还闭着。谢陌便示意宫女另找了一身自己动手给他穿上。等穿好了,萧煜才发现换人了,咧开小嘴笑道:“母后” “今儿去见外公他们,你去不去?”谢陌昨天同萧槙说了,想回家一趟看看父亲。如今,只是在京城里走动走动,萧槙倒也不拘着她。只要事前报备,带足了人就可以出去。 “去、去、去,儿臣要去的。”萧煜低头看看今天穿的衣服,便知道母后是一早决定要带他去的。 “出去该怎么说话,还记得么?” “记得,要叫爹娘,不称儿臣。”萧煜笑眯了眼。 谢陌捏了一把他婴儿肥的小脸。萧煜才三岁多,离入学还有两年多,她便带着他好好玩耍,省得日后没了机会。 用了早膳休息了一阵正要出门去,却见到萧炜和萧熠两兄弟来了。他们俩时常结伴往坤泰殿跑。萧炜从小就很亲谢陌,而萧熠是萧炜的小尾巴。 谢陌有一次问萧熠,怎么到哪都跟着二皇兄。这小子就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母妃说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跟着二皇兄学。萧熠娘胎里就长得比旁人好些,现在也是壮壮实实的小胖墩,性子有些憨憨的,逗起来特别好玩。 萧炜眼尖,一眼看到四弟没穿皇子袍服,再看母后也没穿凤袍,便跑过来吊着谢陌的胳膊,“母后,你是不是要带四弟出宫?儿臣和三弟也要去。” 萧熠听二哥说完,就在旁边点着小脑袋附和。 谢陌开始让人唤他们进来,就知道今天要多俩小跟屁虫了。不过是故意的不表态,萧炜便拉着她的胳膊摇啊摇,说得可怜巴巴的,“儿臣马上要进学了,三弟也马上要进学了。以后就没有多少机会陪着四弟一处玩耍了。母后只当在进学前带儿臣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嘛?” 萧熠便过来挽了谢陌另一只手摇晃,跟着说:“好不好嘛?” 萧煜看得直乐,那两个兄长便过去挠他痒痒,“四弟,快跟母后说说好话,让皇兄们也好一道去。” 见萧煜被挠得咯咯咯的止不住笑,谢陌终于发话了,“好了,幸而这里有你俩的便服,快去换了,一起出宫。”反正也不是头回带他们哥三出去了。不然这里也不会有他们的便服。 三兄弟年岁相仿,一块儿长大,感情是挺好的。这样以后长大了也能多一点情分吧。谢陌只庆幸现在的后宫没有云贵妃,也没有萧槙那样强势的庶出皇子。 那两人欢呼一声,跟着小樱、小桃进去换衣服,萧煜也跟过去凑热闹。三年前,大仗结束,萧槙让富户大放奴婢,宫里自当做表率。除了春末夏初玲珑等人嫁给有功将士,小娟等人也都放归了家中。所以如今跟前伺候的人都是从前的小宫女升上来的。后宫除了妃嫔,宫女其实也是闺怨丛生。所以三年前萧槙一下令释放奴婢,谢陌立马把服役八年以上的宫女都放出了宫让她们归家自行婚配,也不至于在宫中虚耗了韶华。这样也少些惦记萧槙的人。如今后宫妃嫔少,但也没哪处短了人,还可省下一笔开销。 就连女官聂萦还有药娘等也都出宫去了。玲珑如今掌管着花辞树的生意,药娘也在里头做事,按月拿月例。聂萦回家则嫁了青梅竹马的表兄。 至于后宫,没什么背景的妃嫔谢陌都安置了去处,就像杜宝林胡采女,这些人没了不会太多人留意。但顶着家族的光环进来的那些女子,譬如方美人之类她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正想着,就见到那三兄弟牵成一串儿的出来。 谢陌交代了有人来怎么回话,便带着这三兄弟,还有小樱小桃,胡勇等人一同出宫了。 小樱小桃只做丫鬟打扮,胡勇等人也在宫门处换了护院的衣裳。只是不敢去朱雀大街,不然也太招摇了。 除了朱雀大街朝廷发给的住宅,谢家在京城中还有别的产业。住在朱雀大街只是方便谢阡上朝,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这条街上的屋子都是朝廷发放的,哪家坏了事便会收回去,另发给够资格的别家居住。所以,说自己是名门望族,还有一种说法:我家在朱雀大街已经住了上百年了。 谢陌既然要出宫,事前便让人知会了家里。所以一进谢家别苑,黄氏已带人迎了出来。 见小姑子带了三个皇子出来,忙看向马车周围,护卫带的都是精锐,人数也不少。又想想一早安排在四周的众多谢府家将,心头才稍安。又想起小姑子很少回娘家来,而且还事先知会公爹也得到场,心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那边胡勇下了马把几个皇子由小到大的抱下马车。 萧煜记性好,看到黄氏便唤舅母,两个兄长也是一样的叫舅母。黄氏便拿了见面礼出来,是做得很精巧的香囊,里头各装了一个金子打的各人的属相。皇后时常带着两个庶子在身边,她多备两份礼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谢陌让人叮嘱过她,只当是嫁出去的女儿带孩子回来看外公和舅舅舅母就好,不要当他们是什么皇子。所以听到叫舅母便高兴的应了。 黄氏身后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却是姜姨娘所出的谢暄,是特意叫来同四皇子玩耍的。虽是庶出,但后来就养在祖父身边,而且黄氏也不会在大面上苛待了庶子。所以这孩子如今养得还是很不错的。当下听嫡母唤便过来朝谢陌施家礼,“侄儿见过姑姑。” “是暄暄啊,你也进树人院了吧,得闲就过姑姑那边同煜儿一处玩耍。” “是。” 这三个孩子便由谢陌教着叫二表兄,然后跟着二表兄进去。黄氏则陪着谢陌往里走。 谢陌笑道:“给嫂嫂道个喜,妞妞要回来了。我今儿来就是要同爹说,让旭旭回来见见姐姐姐夫。日后还需他们互相扶持不是。” 黄氏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自己的一儿一女都不在身边,虽是为了家族绵延,但做母亲的哪有不想儿女的。而且话是小姑子说的,那妞妞这次必是能回来了。而且由她去跟公爹说,旭旭也是能回来的。 谢陌看黄氏扭头擦眼,便略停了停,然后挽着她的手往里走。 黄氏问道:“你怎么带了三个皇子出来?” “他们哥俩过来找煜儿玩,我就一起带来了。小时候亲近些长大了怎么也多一份情面,而且他们的母亲都是安分人。” 黄氏点点头,她不也是为了不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所以善待庶子么。那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争气,旁人夺不走该他的东西。她自然乐得做好人。看四皇子也是如此,嫡皇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以小妹专房专宠的程度来看,日后定然是储君。有两个兄弟做臂助,总好过来两个人明争暗夺。 “不过我今天来还有一桩事,是有关旭旭的,到了爹跟前再说吧。” 说话间到了谢怀远的院子,他听说谢陌到了,便也从院子里出来。他如今这副打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处的教书先生呢。万想不到是曾经的丞相,如今的国丈。 几个小孩儿这时也走了进来,谢暄上前叫了声祖父,萧煜高兴的过去抱着腿叫外公。萧炜便带着三弟也跟着叫外公。 谢怀远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然后一把抱起了萧煜。萧煜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两下,“煜儿想外公了,外公不进宫看煜儿,煜儿就和娘来看外公。” 谢陌见父亲身体愈发硬朗了,知道是被云太师拉着到处爬山走动,又教了父亲一些简单的呼吸吐纳法的缘故。这些哥哥以前也说过,可还不如外人说起来得有效。于是笑着说:“爹爹身子保养得好,女儿也放心了。” “总不能叫老云总笑话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吧。再说不语大师还年长爹二十岁呢,都还是健步如飞的。” 谢陌暗笑,看来还是得让老爹多受些刺激才行。 黄氏嘱咐家人好好照看几个皇子,又让谢暄带几个表弟去园子里玩。 谢怀远看这架势是这两姑嫂有事要同他说。想来能让女儿特意出宫来必是有缘由的。于是等人都出去了便问,“什么事?” 黄氏其实不知道什么事,只是听小姑子说事关旭旭所以格外上心,便也把谢陌望着。 “是这样的,之前德妃、淑妃同女儿的恩怨,怕是还有余波。” 谢怀远眼睛微眯,“你说大公主?” “正是。” “为父也见过大公主几回,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心性不是太好,心头也还记恨着你。” “女儿就是这层担忧,可她人前人后尤其在皇上面前一应礼仪挑不出半点差错。眼见着她人大了,我担心她有心要报复。” 公公和小姑子在说话,黄氏不好插嘴,但想起小姑子说这事跟旭旭有关,想透关窍,忍不住‘啊’了一声。 谢怀远看她一眼,这个儿媳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今天怎么这样? “我正位中宫,又是她的嫡母,她想报复却也不太容易。我担心的是,当初不是旭旭常邀了人去看望大公主么。她只需把这个事让人传扬开,皇上那里想必乐见其成,我也没有拒绝的由头。如果她是存心报复,以公主的身份嫁到谢府,就是嫂嫂也不好拿捏她。一个家如果长子嫡孙没娶到宜室宜家为夫家着想的好媳妇,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黄氏想到公主嫁过来,反倒是她这个做婆母的要给她行礼心头就膈应。而且如果大公主真的有心报复谢家,还不把谢家搅得鸡犬不宁啊。 谢怀远自然也知道旭旭的媳妇事关谢家今后的绵延,非同小可不是玩笑得的,于是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方才已经跟嫂嫂说了,皇上召了魏放上京述职,妞妞定会同行。就以这个由头把旭旭叫回来,趁机给他定一门亲。旭旭十二了,想必嫂嫂心头也想过这事。可有合适的人选?” “想倒是想过,可公公说不要太早给旭旭定下来,我就没急。这一时之间怕是不那么好办。” 谢怀远道:“此事不必太急,公主择婿不是小事。而且这才十二岁,还有两三年的时间。陌儿你在宫里劝着皇上把大公主多留两年。媳妇儿你那里抓紧些。” 黄氏点点头,心道这回怎么也得自己挑了。妞妞虽然嫁得好,但天远地远的,数年难得一见。 谢陌听了爹说的,眼儿一亮,“嗯,爹说的有理。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我去看看几个孩子。爹宽坐!” 她做女儿的要出去,黄氏当媳妇儿的,自然不好在公爹房里单独呆着,便也告辞出去。 谢怀远见她们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慢慢踱步从另一边朝花园里去,去看孙儿外孙玩耍。 果然谢陌在廊上就停步和黄氏说上了话,“嫂嫂对大公主的伴读,尤其是杜翩翩有什么了解?”谢陌想给杜翩翩指婚。 黄氏眼睛转了转,“你别说,这个姑娘是真不错,人人称道的,我瞧着也好。” 谢陌心头一动,“那要是把她订给旭旭,你看怎么样?”这样就同时解决了两个麻烦。而且杜翩翩的家世、品貌和旭旭也匹配。怎么起先没早想到这个呢? 黄氏叹口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她一早有未婚夫婿了。” “这样啊,那就再挑吧。”谢陌的心放下来一半,有未婚夫婿的就好。 黄氏嘟囔,“这么出挑的可不好找。找了别家的一比较我心头难免不平衡。” 看来这杜翩翩是真好啊,居然让嫂嫂如此遗憾。 “那也没法子,总不能仗势欺人吧。” “可惜了。”黄氏犹自遗憾着。 谢陌便转了话题,“这事不急,爹说的对,还有两三年时间,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倒是妞妞要回来,她许久不回来了,下次也不知是几时。嫂嫂可不能重儿轻女,把归宁的女儿怠慢了。” “瞧你说的,哪能呢。妞妞的房间我原样布置着,日日让人拂拭。她喜欢吃的,玩的,我回去就准备。”黄氏说起女儿,脸上顿时喜气洋洋的。 妞妞是嫂嫂亲女,谢陌早知会如此。方才打趣不过是转移她的心思罢了,闻言便拉着她往花园去。 黄氏知道今天皇后和皇子在,务必得招待好了。所以也撇下儿女的事,一同过去。 但见谢怀远已是早一步到了花园,正拈着胡子坐在椅子上弯腰听萧煜的童言童语逗趣。那三个大些的在花园里捉虫。 谢陌和黄氏便傍着谢怀远坐下,听他给萧煜讲起故事来。不一会儿,萧炜兄弟也跑过来听,负责待客的谢暄便也跟着回来。 直到回去,萧煜还说外公讲的故事比杜姐姐的还好听。 “什么好听呀?”萧槙从外走进来。 他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女,如今是秋悉与冬谙,是春末夏初亲手调教的。当下伺候着换下大朝服便福身退下。 萧槙招招手,把萧煜叫到跟前,“跟父皇说说,什么好听?” “父皇,外公讲的故事好听。” 谢陌今日带了三个孩子去谢府,萧槙已是知道了。 “哦,外公给煜儿讲故事了啊。讲的什么呀?” “讲的太祖和方皇后乱世起兵。” 萧槙肩膀耸了耸,“你母后也喜欢听这段故事。不过你外公从前待人挺严,出了名的严师呢。就是父皇也被他用戒尺打过的。如今人老了倒是越来越亲切了。” 谢陌笑道,“何止啊,他被舅舅刺了几回,如今也练上五禽戏了。还时常和舅舅一道去登山,拜访名山古刹。真是没想到,他们做了几十年的对头能有今日。” 萧槙笑了笑,显然是很乐见这个的。当年太后就说过,希望他们二人联姻,云谢两家能够一笑泯恩仇。如今,算是实现了吧。 “只是有一样,我挑来挑去,还没找到能和国丈、陈相比肩的夫子。” “哦,要给炜儿和熠儿选夫子么?” 萧槙看她一眼,“是给他们二人选,但更多是给煜儿选。既要选才学,更要看人品。” 谢陌明白,这么重视,是要选未来帝师。煜儿三岁多了,不过一直就是四皇子。爹说不必急,当年急着把表哥扶上去,那是因为有云贵妃与二皇子。如今,没有这样的担忧。皇帝才刚到而立之年,要缓一缓也是有的。 到了十五,后宫诸人到坤泰殿请安。妃嫔行礼之后就轮到皇子公主。萧蓉居长,率先出列。谢陌问了几句功课、女工的,便让人把她两个陪读叫了进来。笑说大公主进益许多,她们二人功不可没。 十二岁的汪雨晴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得了夸奖脸上便笑开了花,谢陌看她还是一团孩气,笑笑把视线转向稳重的杜翩翩。 站姿笔直,如竹有节;目光清亮,明眸善睐。尤其这份得了皇后夸奖不骄不躁的态度,这样的女子心底怕是自有些丘壑的。谢陌问了黄氏几句,黄氏颇有几分觉得杜翩翩的未婚夫婿与她不匹配之感。谢陌不知道是她娶不到这样的媳妇儿心有不甘,还是真的觉得那两人不般配。那少年在树人院上院呢,得闲让人探探。有媳如此,男方等到及笄礼行过,怕是急着行三书六礼娶过门去,也省得旁人家惦记了。 谢陌也没有太落痕迹,只是吩咐人赏赐了两个小姑娘各人一件上好的首饰。东西名贵,又是中宫所赐,将来添妆也是很有面子的。这也算是给萧蓉做面子了。 谢陌自问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德妃淑妃所为,她不会记在萧蓉身上,但也不能发自心底的去喜爱她。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这几年看着萧蓉,总是不如从前那么顺眼。 接下来是萧荻,谢陌笑咪咪的问她想不想要两个伴读,这孩子也该进闺学了。 “母后赏赐给儿臣,儿臣自然是欢欢喜喜收下的。”萧荻磕头笑道。谢陌心道这给小姑娘倒是比其母更伶俐一些。虽然不像萧炜时常跑到她跟前来,但也从来不会失礼。才六岁不到的小人儿极是聪慧。云裳如今把这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据魏嬷嬷说,从前只是样貌,如今心性也有几分似着太后了。 接下来则是三个小小子了,三个人跪成一排给谢陌请安,结果拜下去的时候煜儿没控制好力度向一边倒去,就歪在熠儿身上,然后熠儿又歪在炜儿身上,哥三在地毯上滚成了一团。 那地毯厚实,也摔不着他们,谢陌立时笑出声来,肖充容田婕妤也是边摇头边笑哥三成了滚地葫芦。几个大宫女忙忍着笑意过去把人扶起。 萧炜爬了起来便抱怨萧熠,萧熠委屈的说是四弟先倒在他身上的。 萧炜道:“四弟,又不是冬天,你怎么又成不倒翁了。” 几个月前,萧煜刚满三岁,大冬天穿得多,行个礼就会歪倒在一边。萧炜萧熠便叫他不倒翁。如今穿得少了,人也略大了些,这个情景倒是少见了。不过,他平素也很少给人磕头,就是见了萧槙也时常是撒开脚丫子就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然后被抱起来。在谢陌这里就更是少了。就是今日,他要是不行礼也没人会说他什么,只是看两个哥哥并肩跪着觉得有意思,所以跑去跪在旁边,没成想就滚倒了。 萧煜挠挠头,“就是一时没跪稳当嘛。”小脸红红的,有些赧然。谢陌朝他张开手,他便跑了过去。 “在母后这里倒是无妨,满座是各位母妃还有哥哥姐姐的,笑一笑便罢了。日后跪天地君师难道也这样。” 肖充容笑道:“大一点就好了。炜儿从前也这样过。” 田婕妤也附和了几句。 煜儿是嫡皇子,自来受宠,自然没人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还接着取笑。只有萧炜和萧熠拿手在脸上羞了他两回。萧煜便把脸埋进谢陌膝上,小声嘟囔:“人家才不是不倒翁。” “四弟,二皇兄教你扎马步,就不会是不倒翁了。”萧炜刚开始学武,当下拍着小胸脯大言不惭的要为人师。 萧荻扑哧声笑出来,“二皇兄,妹妹昨天去校场看到你扎马步,砰一声就倒了。不是教习师傅把你抱住,你就仰天倒下了。” 萧熠也在一旁笑,他小一岁,不过从小二皇兄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所以也跟着去了。不过他扎的时辰比二皇兄短罢了。 萧煜立时拿小手刮脸羞回去。 肖充容瞪儿子一眼,“就你那样,还教人呢。” 谢陌心中一动,“荻儿也有兴趣么?” V 76 再孕 萧荻点头,“嗯,是的,母后。(.)您常给儿臣们讲方皇后的事儿,儿臣也是太祖和方皇后的后嗣,也想要学一学武技和骑射。” 谢陌点头,“既然有兴趣,那你也去学吧,就让教过固城姑姑的师傅教你好不好?” “好,谢谢母后!” 谢陌扫了萧蓉一眼,她从前很喜欢去校场,不过自从萧烨过世就再没踏足那里了。但是,这孩子好像同萧枫挺说得上话的。 这边散了之后,谢陌便想着把萧枫叫进来,让她多开解开解萧蓉。毕竟是萧槙的女儿,还是和睦相处得好。 晚间说起煜儿磕头成不倒翁的事,谢陌对萧槙说:“炜儿说的,我倒是觉得有理。可是又舍不得孩子这么小就去吃那样的苦头。” 萧槙看着她,见她目光闪烁,分明心头就是有了想法。而且谢陌一直想学武,只是迫于身体差所以办不到而已。心头肯定是希望煜儿能学的。而且依谢陌的性子,也不是一味舍不得儿子吃苦的慈母。 “三岁多了,也可以慢慢启蒙了。像你说的,日后跟去祭天如果也成了滚地葫芦可就出丑了。你是要我抽时间亲自教他?” “那自然最好。可是得循序渐进啊。”谢陌想起萧烨,心头有些担心。萧槙的性子一向是有些急于求成的。这两年才略好了一些,知道有时候需要缓一缓。 萧槙也想起了早夭的长子,他急,而丁柔为了讨好他便逼得孩子更急,所以才酿成了那样的惨剧。 “我知道了。”说着让人去把萧煜找来,告诉他自己要亲自教他习武。这其实也是萧槙自己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要这么早提上日程罢了。 萧煜今天被兄长羞了脸,而且觉得这约莫是一件好玩的事,于是满口答应。 谢陌在旁边起哄道:“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萧槙嘲笑道:“又不是没尝试过,有的地方你很能干,但习武一道是要讲天赋的。”说完一脸紧张的道:“煜儿过来,父皇摸摸你的骨头,可别随了你母后,没了先天的三分,后天再努力那也是废材。” 萧煜咚咚咚的跑过去,让萧槙在他身上摸着。谢陌虽然不服气,但也害怕儿子真随了自己,便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可萧槙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萧槙却是早就摸过了,心头稳当的很,故意晾着谢陌在一边着急。 “到底怎么样啊?”谢陌耐不住了,着急的问。 “还行,虽然被你拉低了些,但好在我很棒啊。” 谢陌恼得一脚给他踹过去,结果萧槙一闪一拉,她就扑到萧槙身上去了。最可气的是他还拿这个来教训儿子,“煜儿,看到没有,下盘不稳的人,想踢人就是这个下场。” 萧煜的回答是擂起小拳头捶了萧槙的大腿几下,“不许欺负母后。” 萧槙不以为忤,笑道:“你现在能保护母后么?想保护母后就得变得跟父皇一样的强。” 萧煜点点头,“嗯,变强。” “那今天就开始吧。” 一家三口便在坤泰殿后园开始了扎马步的练习。 谢陌也是会这个动作的,当下也是换了轻便衣服跟儿子站成一排扎起马步来。 只是一会儿就不行了,松懈了下来。萧煜也很辛苦,于是便想有样学样。小拳头还能没来得及松开,就听上方父皇说道:“看到没有,你母后这样的就是很弱的,得靠人保护。煜儿想保护母后的话,就不能像她这样。” 谢陌也不出声,只是做出一脸沮丧的样子在旁边坐下,唉声叹气的道:“煜儿,母后是娘胎里就弱,可是你父皇说他很棒,所以你不会弱的。再坚持一会儿,母后做不到的事,就只有靠你了。”只要能激励儿子,做做反面教材怎么了。反正她被萧槙嘲笑了也有二十年了。她起哄一起学不就是这个目的。不然,她还可以撑好久,怎么说五禽戏也练了好些年了。 萧煜不想继续被人笑话,又听父母这么说了,便咬牙又撑了一会儿。 “好了,可以了。今天就半刻钟。明晚这个时候再继续。十天以后开始蹲一刻钟。嗯,在人前不要提父皇教你的事,也不要去跟皇兄们比较。” “哦。”靠在谢陌身上由她松弛着腿脚的萧煜应道。比母后坚持得久,小家伙也挺得意的。 “母后,一起洗澡澡吧。”萧煜出了汗,很热情邀请谢陌共浴。 看他熟门熟路的,萧槙问谢陌:“你还带着他一起沐浴?” “啊。”谢陌理所当然的说。她儿子一身白白嫩嫩的,趁着洗澡澡的时候正好吃嫩豆腐,当然要一起洗。 末了,萧槙分不开那对母子,便只有自己也加入了进去。那温泉池子大得很,纵深都足有三丈,一家三口泡在里头也显得宽敞得很。 温泉池子里漂着一个木头做的大鸭子,背上放了酒水和瓜果。萧煜两腿踢着水花,手在上头拿无籽葡萄吃。萧槙看他玩得不亦乐乎的,谢陌还不时的帮他搓背,擦胸口,时不时还亲上两口,又叮嘱道:“不要多吃,就要睡觉了。”边说边把木鸭子推开。 萧煜拿起巾帕,“母后,儿臣给你搓背。” “就你那把子力气,还是算了吧。”萧槙没好气的说。要是没这小子,这会儿在池子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看来他不能总在乾元殿勤政,真的是便宜这小子了。 看到儿子把头埋在谢陌雪白的胸口,萧槙游过来,“来,跟父皇玩儿。”以后一定要改掉这小子跟母亲共浴的不良习惯。 “母后,等儿臣力气大了再给你搓背。” 萧槙心道,你没机会了。 谢陌看他把白白嫩嫩的儿子从自己身边拉开到一边教他游水,便自己拿脚勾了木鸭子过来喝果子露。 萧煜扎了马步,又被萧槙带着在温泉池子里游了两圈,很快就倦极睡去。萧槙拿白毛巾给他擦干包裹起来,自己腰下围了白毛巾把他抱出去交给小初子,然后进来享受他的鸳鸯浴。 “以后不许带他共浴。我都在开始教他功夫了,再有两年也要入学了,或者还要提前,你要他只知黏着母亲么?” 谢陌一脸的不乐意,那么白白嫩嫩的儿子,她就不能抱着一起洗澡澡了。 “他是嫡皇长子,以后要担什么担子你是知道的。不可只长于你身边,少了阳刚之气。” “哦。”谢陌知道他说的在理,只有应下。 萧槙凑到她耳边,“知道你喜欢小孩子,再生一个出来给你玩吧。煜儿也想要妹妹呢。” 浴池里自然一阵春光无限,最后木鸭子都被谢陌失控下踢翻了,她自己也浑身发软是被萧槙抱了出去的。 然后,萧煜发现自己跟母后不能像从前那么亲近了。不能共浴,不能随意的亲亲抱抱,就是一起睡也要父皇点头才行。父皇说他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一直黏着母后会被人笑话的。想起被皇姐皇兄刮着脸取笑,又有父皇时时耳提面命,萧煜便强忍住了。 谢陌把萧枫召进宫来,坦言相告,想找她缓和自己和萧蓉的关系。 “那孩子还肯听你的话,所以让皇妹去劝解。慢慢来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萧枫如今又有了一个女儿,但心头还是觉得有缺憾。她心底对萧槙和谢陌还是有些抵触,闻言想了想,便应下了。不管怎样,谢陌是皇后,是嫡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更是皇兄的心头肉。蓉儿那孩子跟她疏远了没有好处的。而且蓉儿马上也快要择婿了,真惹火了皇后从中作梗的话,她这辈子就毁了。 她将其中的厉害分析给了萧蓉听,后者听了似是也有些意动。萧枫便点到即止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到了月底,萧枫如常的去大相国寺拜佛,也去看一看给濬儿立的牌位。 添了香油钱正要回去,却听得知客僧说:“长公主,大师请您进去。” 萧枫一愣,她每月都来,大师很少搭理的。当下便喜滋滋道:“请师傅前面带路。”她对大相国寺的和尚都很尊敬,因为那个时候人人当她瘟疫一般的时候只有大相国寺的师傅肯去给濬儿做道场。而且,其他庙宇也生怕得罪皇帝不让她摆濬儿的牌位。 “大师,侄孙女给您请安了。”进去以后,萧枫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无需行俗家礼,过来坐吧。” “是。” 知客僧奉上香茗就退下了,萧枫说道:“一直没机会跟大师道谢。” “不用谢贫僧,要谢就谢你皇兄皇嫂。”不语淡然道。 “啊?”虽然濬儿是病死的,但落到那个地步跟皇兄也脱不了干系,做什么还要谢他。 不语看着她,“贫僧今日告诉你的事,不传六耳。日后你也须谨记,务必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萧枫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侄孙女知道了。” “濬儿还活着,是当年皇上默许贫僧移花接木把他送去了别处。” 萧枫跟被雷劈过一样,整个人呆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师,您说濬儿没死?” “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人是贫僧亲自送走的。” “皇兄默许的?” “是,此事只有贫僧、皇上、皇后知晓,如今加一个你。就是收留的人也不知道濬儿身世。”当然,还有一个梁晨,但他的存在你也不必知道。 萧枫喜极而泣,“皇兄、皇兄他终归是疼枫儿的。谢谢大师告诉枫儿。” “此事虽已过了数年,但万一被人知晓,你皇兄也救不得濬儿。这个你得谨记。” 萧枫用力点头,“那大师能让我见见他么?” “可以,不过要从长计议。你回去以后就称病,然后请旨去洛阳休养。贫僧要出外游历,回头带你去看他。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你如果不希望他一辈子活在仇恨中,日后再来杀你皇兄,就不要和他相认了。如果你克制不住,贫僧就不能带你去。” “是,枫儿都听您的。”时至今日,萧枫已经知道,最要紧的就是儿子活着。她可不希望他去替梁家报仇。 “嗯,你回去吧。” “是。”萧枫心神有些恍惚,下山的时候下人恭请她上轿也被拒绝,“本公主要走一走。你们离远一点。” 濬儿还活着,太好了!皇兄居然网开了一面。三年前战事停歇,那个时候捉拿梁氏余党。如果濬儿还活着,也是逃脱不了的。 她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眼见要跌下台阶。现在可是下山,跌下去了说不定就顺着台阶滚下去了。萧枫一惊却是一时提不起来内劲。而身后的家将奉命跟远些,一个箭步冲来也还差了一些。 这个时候,萧枫感觉有一股很柔和的真气阻住了自己的去势,帮她稳稳的站住了。但站定后举目四望,却没看到是什么人暗助自己。按说当是大相国寺的武僧,但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啊。萧枫找不到头绪,便没再想这事。心头激荡,却无人可以言说,连枕边人也不可以。更加不能说出皇兄来。于是到了山脚吩咐车夫,“快马加鞭,本公主要进宫见皇嫂。” 谢陌见到略显激动的萧枫有些纳闷,出什么事了。 “皇嫂,臣妹有话同您说。” 谢陌挥手让身边的人都出去,“什么事?” 萧枫忽然跪下,抱着谢陌的膝盖就小声呜咽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心想难道驸马偷嘴,可是依萧枫的性子只会拿剑砍人,也不可能这样来抱着她哭啊。 “皇嫂,不语大师都告诉臣妹了。谢谢您,谢谢皇兄。” 谢陌反应过来,便由着她抱着自己好好的发泄了一番。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濬儿那么可爱。” “皇嫂,前些年一直是臣妹看错了您。您是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谁惹了我我必定把她收拾到家的。” 萧枫见自己劝侄女的话被谢陌说出来,知道她在侄女儿身边布了眼线,赧然道:“您当然不能是软柿子。可是您心底有善意,臣妹从小就把您看错了。您放心,蓉儿那里,臣妹一定会好好出力的。其实换了别人来做这个嫡母,能不报复在她身上就不错了。都是您宽宏大量……” “停!你起来,也别再给我歌功颂德了。去擦把脸再过来说话。” 萧枫先掏出手绢给谢陌膝上擦干净,然后自行去净面。回来以后坐在谢陌身边,头一回和她说起了心里话,“从小臣妹就嫉妒您。大皇兄和二皇兄都对你那么好,反倒把我这个妹妹撇开了。所以才和表姐一道,总是跟您过不去。” “淮王是我亲表兄,不但对我,对谁都是极好的。至于你的二皇兄对我好却是不怀好意的。” “啊?” “他从小就打定主意夺淮王的储君之位,连着我这个众人眼底的淮王未来的正妃也要夺去。谁知道后来竟是把自己的心陷落了,这才有后来这许多事。不过这些话你千万别到他跟前说,他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萧枫点头,“臣妹知道的,二皇兄脾气一向不大好,所以我才更加嫉妒。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饶濬儿一命的是你皇兄,你跑来我这里哭什么?” “我从小就有点怕皇兄,皇嫂跟皇兄是一体的嘛。我不敢去找皇兄,就来找你啊。而且,皇嫂对濬儿也一直很好的。” “其实你皇兄心底也是很疼你的,只是小时候因为上一辈的事所以有些疏远你。他可就只有你一个妹妹啊。你得闲就多进宫来坐坐。” “好的。” “母后,儿臣要进来。”有人在拍门,这个时候敢来拍门的自然只有萧煜了,而且他打了个招呼就让人把门推开了,径自跑进来扑进谢陌怀里,看到萧枫甜甜的唤了一声‘姑姑’。 谢陌摸摸他的头,继续对萧枫说:“你要劝蓉儿,就不能替我说好话。就照你之前的思路用利害关系去劝她才有可能劝得下来。” “嗯。” 面对萧枫的劝解,萧蓉开始是沉默以对,到了后来,她微笑着问:“姑姑,你说母后为何能有今日的权势、地位?” “这当然是因为她是皇后啊。” “当年废后可也是皇后啊,同样是谢家嫡女,她就没有母后今日的风光。当年最风光的是皇祖母,因为皇祖父宠爱她。而母后有今日,也是因为父皇的专宠和爱重。” 这话没错,萧枫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萧蓉握住萧枫的手,“姑姑,蓉儿知道您是为我好。您不想蓉儿像您当年一样,成为朝政的牺牲。” “是啊,公主受天下奉养,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就只是被用来牺牲的。”萧枫感慨道。 “姑姑放心,该怎么做蓉儿心头有数的。” 萧枫摸摸她的头,“那就好了。”侄女儿这么说,萧枫觉得该放心了,可总觉得心头有些不踏实。 待萧枫转身出去,萧蓉坐到琴架前抚琴。她当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能像姑姑当年那样,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她的将来、她的命运须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萧枫去回复了谢陌,后者蹙眉,“希望她是真的清楚。” “她应该不敢同皇嫂你作对。” 谢陌笑笑,不再说什么。萧蓉看似接受了萧枫的意见,可她心底到底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算了,还是找人留意着她。 半个月后,年轻的魏国公抵京,由礼部出面接待。次日,皇帝便召见了他。而谢陌,也召见了魏国公夫人。 “母后,儿臣没见过大表姐。”煜儿抱了个球坐在旁边看母后梳妆。 “一见面你就能认出来,她从前同母后长得挺像。” “哦。她年节的时候给儿臣送了好多礼物。” 待最后一根金钗插好,谢陌便携了儿子到正殿落座。 “魏国公夫人请求觐见皇后。”宫人进来禀报。 “宣!”谢陌露出笑意。小时候她带着侄女捏泥巴玩,这会儿见一面居然如此隆重。 一行人从铺着红毯的路上逶迤而进,领头盛装者正是数年不见的妞妞,她含着笑意走近,盈盈下拜,“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国公夫人,平身吧!” 妞妞正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跳下椅子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戴着皇子金冠的小男孩朝自己走来,想来就是小表弟了。 “臣妇见过四皇子殿下。”她又拜了下去。 “免礼!”煜儿奶声奶气的说,然后凑近盯着妞妞看。真的好像母后啊! 其实妞妞如今长开,倒不像幼时那样像谢陌了,眉宇间更能看到黄氏的影子。不过煜儿是头回看到有人跟母后这么相像,所以啧啧称奇。 “煜儿,快让国公夫人起身啊。”谢陌见儿子绕着圈子把妞妞看了一番,好笑地出声。方才他虽然免礼了,可是他凑近了看,妞妞只能继续跪着方便他看。 “国公夫人,平身吧。”煜儿伸小手虚扶了一把妞妞。 “谢殿下。”妞妞就势起来。 谢陌挥挥手,小初子便带着旁边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谢陌母子和妞妞。 “妞妞,过来坐。” “姑姑,妞妞好想你呐。”妞妞到凤椅近前坐下。 谢陌过来和妞妞坐在一个大椅子上,“来,让姑姑看看。嗯,妞妞长大了。这五年过得很辛苦吧,听说你还去战场劳军?” “不辛苦,魏家是将门,侄女当然得入乡随俗。不过好在,爹从小教了侄女功夫,倒不是……”妞妞想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然后想起姑姑从小的憾事,便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我儿子也在学武了,如今每天蹲半个时辰马步,前些日子还学了一套拳法呢。煜儿,打给你大表姐看看。”谢陌得意的献宝。 “好嘞。”煜儿闻声便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一拍,摆了个‘放马过来’的架势,然后一招一式的开始比划。 妞妞用心看了,发现虽是花架子,但的确好看得很。见姑姑看得满脸兴奋,便也笑着夸了表弟几句。他们一路回来,没有面圣还不能回谢家去看望长辈,今日见到姑姑,才有真的到家了的感觉。五年不见,姑姑的容貌更胜往昔,怪不得有专宠的话传出。而姑父也的确是如自己所想的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痴情人。 煜儿也就只会这一套了,还是萧槙担心成天让他蹲马步,让他觉得枯燥才教的。等他打完,额上微微冒汗的跑过来,“大表姐,你跟母后真像。”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大表姐啊。咱们俩也挺像的啊。” 煜儿摸摸脸,不住点头,“嗯,嗯。” 妞妞给谢陌讲起她在魏地的经历,“对了姑姑,三丫姑姑和石叔叔一家也同我们一道回来探亲。” “啊,那太好了。我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小公爷知道您就是二叔父以后,连说了几声‘怪不得’。” “他精明着呢,当时就问我怎么长这么矮,又穿了耳洞之类的。可惜老国公就那么去了。不过,他总算是善始善终。” “是啊。想起那个时候封府,全家人心惶惶的。因为姑姑去魏地的关系,妞妞在魏地得到认同就没有那么艰难,都是您给我铺的路。”妞妞挽着谢陌的胳膊说道。 “我要不是在这个位置,说不定你就不用嫁那么远了。不过啊,你跟魏放,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不多时,萧槙就带着魏放过来了,午间在坤泰殿赐宴。 妞妞又起身拜见皇帝,萧槙摆摆手,“既到了你姑姑这里,那就只叙家礼好了。” 看着多了几分内敛气质的姑父,妞妞笑着福身,和魏放一起道:“侄女|侄女婿见过姑丈、姑姑。” “坐坐,就当是来宫里走亲戚的,不要见外。”萧槙笑容可掬的落座。 妞妞想起当日自己那一丁点情思,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魏放。如今,姑姑姑丈过得很好,她和魏放,亦然。而魏放,眼见妻子看过来,也回了一个笑脸。 “咳咳”谢陌清咳了两声,举箸道:“开动吧,有一些是妞妞从前爱吃的,有一些是魏地的特色菜,你们瞧瞧合不合口味。” 宴后,魏国公夫妇告退出去,回国公府住下。 嗣后,谢府吃团圆饭,谢陌和萧槙带着煜儿也回去了。 萧槙在二门处还朝谢怀远长身一揖,“小婿给岳丈见礼!”弄得谢怀远受礼也不是,不受也不是,只能笑着抬手道:“皇上,请进吧。” 席间,慢慢当当的坐了一大桌人。谢陌看着旭旭喉间长出的喉结笑,“旭旭,还没听你叫我呢。” “姑姑。”谢旭瓮声瓮气的叫了一声。他已经开始在变声了,所以才尽量少开口说话。 之前妞妞归家抱着父母和弟弟又哭又笑之后,已经取笑过他了。只有煜儿很好奇的把他看着。宫里没有这个年岁的男子,他听着很新鲜。 谢怀远看着满堂儿孙,老怀堪慰。只是想起早逝的夫人,却是不胜唏嘘。谢阡和谢陌知道他的心事,便一左一右伴了他说话,逗他开怀。 宴席散后,时辰还早,谢怀远不想让儿女陪着自己感伤,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让他们自己上街逛去。 谢陌萧槙带了煜儿,魏放和妞妞携手,而谢阡和黄氏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便各自散去闲逛。 旭旭嘟囔:“我是多余的,爷爷,我陪着您。” “好好,咱爷俩自己乐呵。” 谢陌对萧槙说:“槙哥哥,我此刻真有一种夫复何求之感。” 萧槙看一眼她们母子,“走,再让你更高兴一点。” “嗯?” “不是想见故人么,今儿让你见个够。” 今日巧了,三丫夫妇正在谢三处。谢三的船运行如今已经颇具规模,三丫夫妇要跟他订长期合同,托运货物。 小虎听到敲门声,他坐着无聊便自己跑去开了院门。被谢陌抱着的萧煜高兴的喊:“虎舅舅” “姐姐,煜儿”小虎也很高兴,转头看见萧槙,嘴张了张。 “你叫她姐姐,该叫我什么还不知道么?” “姐夫!” 萧槙颔首,“小舅子,别挡着路啊。” “哦哦。”小虎把路让出来,“三哥,三嫂,姐姐姐夫来了。” 刚签完合同的谢三等人抬起头,见到谢陌和萧槙都吃了一惊。 谢三等人赶紧让出上首位置然后上珍藏着的好茶,萧槙坐下笑着和众人很平和的说话。萧煜则和谢三的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的玩。母后带他出宫,这里也是常来的,因此很是熟惯。 萧槙对三丫说:“我见过你,那是哪一年来着?” 三丫笑道:“有十年了,那会儿陌陌还胡乱涂脸。还同我介绍说,您是她表兄。” 萧槙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两人刚刚定情,从谢府后墙翻出去逛街来着。 当晚,是真正的兴尽而返。谢陌觉得,亲情、友情、爱情她都有了,很圆满,很满足。而令她更感到圆满的是魏放和妞妞回来半个月后,她被太医正诊出又怀孕了。 萧槙当即乐道:“嗯,这回生个女儿,凑成个好字。” “万岁爷,您金口玉言,说了就算。”谢陌斜睨他一眼。 “只是希望嘛。儿女双全,你不想么?” “想,怎么会不想。”谢陌摸摸还看不出什么的肚子,揣想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日后会是什么模样,就听萧槙长吁短叹起来:“只是啊,我又要要受罪了。” “今年还选秀么?” 萧槙点头,“选,已经免了两回了。”看谢陌一眼,见她等着下文便笑道:“你也不着急?” “我急有什么用。我还能把你拴在身上啊。说吧,怎么个选法?” “有几个宗室子弟年岁到了,你当婶娘的给他们把把关选些名门淑女为正室。另外,宫里的宫女是少了一些,也要趁机增补。” “咱们这一增补,民间大户岂不是正好可以有借口广蓄奴婢?” “宫里的人头本来就不到数。他们要跟着做,只要不逾制无妨。”萧槙说着抚着她的肩头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煜儿哥几个很快也得了信跑来。尤其是煜儿,不住口的跟宫人说:“孤要当皇兄了。”这回他就不是最小的了。 萧槙坐着,随手拍拍他的小肩膀,“嗯,如煜儿所愿。” “妹妹?哈哈,妹妹。”他对着谢陌的肚子叫了起来。 谢陌摇摇头,这爷俩当官窑里烧瓷器呢,还兴订做的。 来道贺的,自然是络绎不绝。谢陌见了几拨要紧的人,便说累了要休息。倒是谢家又传了个消息进来,说是谢怀远打算亲自送孙子回白山书院去。从京城过去,一路行船也就是十来日的路程。至于为什么突然起意,则是因为谢旭说起他们山长,说是棋艺精湛,当下便引起了谢怀远的兴致。 “我爹,怎么感觉有点老小老小的了。” 萧槙笑笑,“能活到老还小的份上,才是福气呢。咱们以后也这样,没事就给儿孙出道难题。” “去你的,这种事你自己干就行了,别拉上我。哥哥嫂嫂想必是劝爹不住,也只有打点好路途的一切了。”谢陌想了想老爹的心性,觉得他此行恐怕不那么单纯,但也不好说。反正他老人家做事,自然是有主张的。 萧槙坐在大躺椅上,拉谢陌一同坐下,靠在他身上,他的手从后面抱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后宫的位分,趁机都提一提吧。”谢陌道。 “好,准卿所奏!” 于是,趁着皇后再度有孕的春风,后宫诸人普升一级。正二品的肖充容得以升上正一品,位列妃位,就定的是四妃之末——贤妃;而正三品的田婕妤升为正二品的昭仪;正五品的云才人(云裳)升为正四品的云美人。其余人等都是如此。 升一级位分,可以长月例,这还不是最大的一面。最大的一面是家族跟着沾光,族中子弟受益。即便日后人不在了,后世之君的陆续加封也会让家族持续受益。 所以,后宫众人都还是欢欢喜喜的来道贺。只有云裳,不得不来,也不得不面对其他宫妃的冷嘲热讽。云家如今势力不比从前,她在高位时又没结下什么善缘,所以这几年很是受了些闲气。 她是萧槙的嫡亲表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云太师如今又与父亲如多年老友一般,谢陌也不好装聋作哑。便让肖贤妃、田昭仪时常的去劝劝她。给她的吃穿用度也着人盯着,不让克扣。但有些闲言碎语的,就没法完全制止了。 说起来,这世上即便是皇帝,大权在握之前也有受臣子气的时候,谁人又能真的一丁点委屈不受,就要看会不会想了。说起来,谢陌初入宫时受的那些闲气,却是绝不比她少的。她如今只是降了位分而已,实则凭她做过的事这会儿早就没命了。只是因为出身不同才受了宽待。所以,一些细碎的事谢陌也是不会管了。只是比较留意不让萧荻受到委屈。 对这个酷似太后的二公主,谢陌是有几分补偿心理在的。当年之事,她不杀伯仁,伯仁终究因她而死。就像如今对常沂一般,也是因为当年对常浩的乳母老苍头不住,所以格外的怜爱。 好在萧荻虽小,却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而且颇有几分聪慧早熟。谢陌便想着自己如果真生一个女儿,能这样就很不错了。 打发了来谢恩的人,她扶着小樱的手出去走动。见到煜儿在那边喂鱼,笑嘻嘻的往池子里撒鱼食。 谢陌想起被他喂得撑死了的几条名贵金鱼便走上前,“煜儿,又忘了教训是不是?” 萧煜是被小初子抱着,闻言往池子里看看,一边纳闷道:“它们吃饱了怎么还不停口?” “因为金鱼笨嘛。” 煜儿朝池子又看一眼,“真笨!”说着让小初子放他下地,牵着谢陌的手去遛弯。如今两个兄长已然入学,他成天怪无聊的。便由小太监们带着玩耍。父皇千叮万嘱,不能再朝母后扑过去,更不可以让她抱。不过,牵着手一起走走还是可以的。 魏放述职之后,皇帝一直把他留在了京城。妞妞便如未出阁前一般时常出入宫闱陪谢陌解闷,如今更是被煜儿看中,让教他功夫。 所谓教功夫自然是带着他打打基础就是,谢陌为了配合他的兴致,还让人按他的腿脚在后院给他布置了小型的梅花桩。下头铺着厚厚的毡毯,也比平常的矮,摔下去也无妨。一旁搭了牢实的梯子方便上下。这样一来,煜儿无聊之余,便时常上去走着玩儿。如今,他的平衡感好多了。 妞妞扶着谢陌出来,被她把手摔开,“扶什么扶,我好着呢。” “是姑丈说的,要扶着。妞妞不敢不遵旨啊。” “都跟他一样,大惊小怪的。之前没诊出来,我还在宫外走动呢。过犹不及的道理都不懂。又不是头一遭了,难道我不着紧。” 这是在数落萧槙限制了她许多自由,妞妞便不好接口了,只笑着说起别的话题。 谢陌停下脚步,“你们呢?怎么也没动静。国公夫人该是急着抱曾孙的吧。” 妞妞的脸一下子绯红,“才、才刚出了孝期不久呢。” 谢陌笑,想想也是,妞妞虽然出阁五年,但正儿八经圆房也只是不久前的事。 “太医正同我说,其实稍晚一些生是好事,我上一胎那么顺,跟年岁也有关系。你如今如果怀上,倒也合适。” 煜儿在梅花桩上招手,“母后,大表姐”,待二人走近了,他直接跳下来,被妞妞接住。自从见过这个大表姐的本事,煜儿就很喜欢亲近她。 谢陌斥道:“小心着些。” “儿臣知道的。”煜儿满不在乎的说。 妞妞也道:“姑姑,没事的,跟前没人,四皇子定然是不敢跳的。再说了就是我不接着,旁边这位侍卫大人也会接着的。”她说的正在站在一旁守着的胡勇。 这一次怀孕萧槙如同前一次一般,仍是守着谢陌。妞妞便笑着向谢陌请教御夫之术。 “去你的,打趣到姑姑头上来了。” V 77 中招 到了七夕节的时候,谢陌已经满了三个月,便带着阖宫的人拜月乞巧。大公主萧蓉已经告病有几日了,谢陌遣人去看望她。人去了却从安插在萧蓉身边的人那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杜翩翩昨日服了洗胎药。 公主的侍读服洗胎药,这是一件可以称得上是秽乱宫闱的丑事。可是关键是,这个男人是谁。 妞妞看姑姑的脸色发白,劝道:“姑姑,兴许……” “兴许不是你姑丈?不然是谁,侍卫不能单独近前,太医不到一定的年纪不能给后宫贵人看诊。而树人院那些少年,也无法进后宫,能进来的不过是暄暄那等小孩儿。她既然是在宫里服洗胎药,必然是在宫里做下的丑事。在公主身边,什么人能做到这样的事?公主的宫中,还能有旁的成年男子?” 妞妞想了想,还真是姑丈的嫌疑最大。 “姑姑别气着自己,您是双身子的人。这样的消息该是绝密才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打探到了?姑姑安插的人在公主近身么?” “没有,那丫头多疑得很。还能是什么原因,人家有意让我的人探知的呗。是我大意了,前些日子杜翩翩满了十四周岁,我本发话让她回家待嫁的。可大公主偏巧生病了,太医正说病得还不清,大公主病中拉着她的手,我便让她留下再照料几日。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昨日正好是去探望过大公主的病的。”难怪昨晚就没回来呢。今天一整天也没见到人。 谢陌觉得有些不舒服,脸色愈发的苍白,妞妞担心出事便做主召了太医。 太医正很快就亲自来了,把过脉说是一时岔了气所致。 “娘娘,要少思少虑好生保养才是。” “知道了。有劳你了,下去吧。”谢陌有些倦怠的道。 煜儿跑去看二姐姐和宫女们投针乞巧去了,这会儿刚回来。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又来了,便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个老头儿明明是几天才来一次,昨日才来过的。 “四皇子,娘娘有些动了胎气,所以召臣来看看。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煜儿咚咚咚的跑进去,看到母后由大表姐陪着躺在床上。 “母后,你怎么了?”他爬到床上担忧的看着谢陌。 “没事儿,煜儿不要担心。今天好玩儿么?” “好玩。母后真的没事么?你脸白白的。” “真的没事,煜儿不放心的话,今晚陪母后一起睡吧。” “可是父皇不许。” “不必理他。” 萧槙也听到谢陌动胎气的消息了,搁下朱笔,“可知是为了什么事?”一直都好好儿的,总不会突然就动胎气了吧。 郑达想着方才打听来的消息,斟酌着说:“之前皇后派人去探视过大公主。” 萧槙的脸色陡然变了,“蓉儿她跟陌儿说了?” “这个,奴才遣人去问,似乎皇后娘娘在大公主身边安插了人。皇上,现在要怎么办?” 萧槙黑着脸看向郑达,“你怎么做事的?” “是奴才的过错,可当时只有杜小姐在场。” 萧槙颓然坐下,手撑着头,“不用说了,是蓉儿故意让陌儿知道的。现在谁在皇后跟前?” “魏国公夫人还有就是四皇子了。” “太医正来了,你去问问皇后的情况。” “是。” 萧槙坐了下来,细细回想昨日之事。他本是去看长女的,因为听说她的病有些不好。可是去了却没见到本人,说是心情烦闷出去走走。而杜翩翩则是因为劝阻吃了挂落,额头上还被萧蓉拿东西砸了个红印子出来。 杜翩翩时常的劝了蓉儿学好的事他是知道的,也说过谢陌的人选选得好。去的时候她正在由小丫头擦药,匆匆带人迎出来,告知自己公主出去散心了。 他便随口安慰了杜翩翩两句,心头还想幸好蓉儿力气小没砸破头。不然一则对大臣不好交代,二则骄纵的恶名也就传出去了。接着便问起萧蓉平素的一些行事来,说起来,他虽是父亲但日理万机,对儿女的关注毕竟是少了。 想起谢陌说的‘翩翩绝颜色’,便多看了她几眼。但他一向自傲于自己的自制力,除了前些年在谢陌那里失控过,还从不曾有过。可是昨晚怎么就把那同自己女儿年岁相当的小姑娘抱上了床呢?后来还差点被回来的女儿当场撞破。 他怎么都不该才是。一则是谢陌现在怀着身子,如果知道了定然是会不依不饶的,出了什么事那就是终身憾事;二则,他怎么可能在女儿的宫中寻欢,对象还是她的伴读?可是事情偏偏发生了。他派人查还怎么都查不出来。难道憋了两个月就可以令他色令智昏了? 那个杜翩翩,的确是绝色。可他又不是没见过能与她比肩的美人。他见过不少,内里也有数人是超过她的,也不曾如此过。 她整个过程都很配合,在他夺了她的清白之身后,还向他倾述了内心深藏的钦慕,说她也没想到真能有承恩泽的机会。而萧槙却是惊骇的察觉身下之人是她。而不是他迷糊中以为的同谢陌的一场春梦。话说这样的梦,他近来是做了不少。 当时萧枫回来,萧槙慌乱之下,只能先避开。他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责问她的伴读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回来以后为了免除后患便让郑达端去了洗胎药。沐浴更衣后也没敢回去坤泰殿,只打发人去说要在乾元殿看折子,不过去了。谁知道蓉儿和陌儿素有心结,竟然故意的让她知道,害得她动了胎气。 郑达掀帘子进来,“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岔了气。只是太医正说,看娘娘的面色还是气怒难平。” 萧槙进退两难,此时去请罪吧,谢陌定然是更加的火大。可是就这么拖着吧,也不是个事儿。 “真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郑达为难的摇头,“昨天公主一回来,您就离开了,奴才等当然也只能跟着离开。回过头去查,哪里还能查出什么来。”再说了,皇帝没表态,他也不敢随便就跟大公主过不去啊。 按说那女子的颜色谈吐,颇有动人之处。他之前见皇上和杜家小姐相谈甚欢,如果要勾引应该也无须用药催情才是。可是转念一想,皇上就算是想趁着皇后有孕临幸人,那宫里也还有名正言顺的宫妃,至不济还有那么多宫女呢。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自己女儿的地方做出那等事来。而且,公主回来的也未免太是时候了。难道,皇上这回是让大公主给算计了? 眼见皇帝颇有羞恼之色,知道他怕也是在为自己被女儿算计了心头过不去,便不敢再说什么。 “蓉儿她,才十三呢。”萧槙呢喃,“你看那个杜翩翩是同谋,还是也被蓉儿利用了?”昨夜那少女动情的倾述不是假的,这两种可能都是有的。 “这个,不好说。皇上,此事要如何善后?”皇后已经知道了,而杜翩翩也不是无根浮萍,她也是杜氏嫡女。而且不久就要嫁给兵部尚书魏浚的儿子了。可如今清白已失,皇上如果不闻不问,那杜家和魏家都会心存怨怼。即便不敢宣之于口,但是心头总是过不去。而且,大公主既然弄出这么一出事,就不会任由事情湮没。不然,也不会透露给皇后知道了。 “蓉儿她,入魔了!”萧槙恨声道。 小六子在外道:“皇上,大公主带人去看望皇后去了。” “她还要做什么?”萧槙豁地站起来,“来人,去把大公主……”不行,皇后召了太医正,她作为女儿去看望是应该的,自己要用什么名义阻止她。而且,为了不惊动人,他也还没有动萧蓉身边的人,只让人看着。可没想到谢陌居然在那里安插了人,今日派人去探病便把消息带回去了。 “皇后见她了么?” “贤妃娘娘,昭仪娘娘,还有别的娘娘,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二公主闻讯都去了,娘娘只让宫女出来打发了。至于大公主,还在路上呢。” “走!”萧槙袍袖一挥,直接往外走。难保谢陌不会见蓉儿,到时候蓉儿再说些话把她气着了,就更不好了。 萧槙赶到的时候,萧蓉已经进去了,正在和谢陌说话。他进去,里头的话音便断了,可是还是可以看到萧煜气鼓鼓的瞪着长姐,见到他更是跑过来告诉他:“大皇姐对母后不敬!” 萧槙瞥了一眼,好歹没把杜翩翩带到这里来。 “四弟,你可不要胡乱告皇姐的状。母后身子有不妥,皇姐是带病来探望的,说的也都是劝母后好好保养身子的话。” “你出去!”萧槙沉声道。 萧蓉福身道:“儿臣告退。” 萧槙的眼扫过来,床边的妞妞福福身,然后蹲身对煜儿道:“四皇子,咱们出去吧。” 萧煜看看床上的母亲,又仰头瞧瞧喜怒难辨的父亲,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小孩子想不到太多。只想着这几日没见父母拌嘴啊,难道是在他没看到的时候拌的。父皇这是要哄母后,所以把人都赶出去?之前他见过几次父母吵了嘴,过了身父皇又来哄母后,就是这个表情。 见表姐的手递到面前,他乖巧的把自己的小手伸进去,“儿臣告退。” 只是,方才大皇姐说的倒都是劝母后保重身子的话,为什么母后会气得来身子发抖呢。他挨在她身边,都感受到了。虽然他不明所以,但母后是听了大皇姐的话才会那样的,所以,肯定是她把母后气着了。 妞妞看他小小的眉头皱着,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叹口气,皇帝姑丈在她心底是有特殊位置的。可如今他居然在姑姑怀孕之时临幸大公主的伴读。 妞妞招手叫了人来,让坤泰殿的女官出去吩咐人到国公府报讯,今晚她要留宿坤泰殿。 众人都知道皇后很喜爱这个侄女,是以立时便照办了。妞妞便带了煜儿回他自己的寝宫。 “大表姐,母后是怎么了?皇姐怎么气她了,孤怎么没听出来?” “你还小呢。” “孤不容人欺负母后,别说皇姐,就是父皇也不可以。” “嗯。那四皇子快快长大吧。”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靠不住,只有自己生的儿子才靠得住。 煜儿郁郁的说:“这个又由不得孤。” 谢陌得到回报,知道妞妞留下,亲自在照看煜儿,便也放下了那一头的心。 “臣妾要休息了,方才太医正也说了,并无什么大碍。皇上回去吧。” “陌儿,我……”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还没有想好之前,你别再冒出来。”谢陌翻身向着里侧。说实话,她现在心头真是乱糟糟的,没有一个头绪。可是,真的是半点不想看到这个毁诺之人。 “陌儿,我不是有意的。你想一想就知道了,我干嘛要去碰蓉儿的伴读?她就是再美,我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来。这宫里多的是女人。”被人算计了,萧槙真的是恨极了。即便对方是他的亲闺女,他不能杀了她,但他也不是能让人白白算计的。更何况,这后面恐怕不只要恶心一下谢陌那么简单。 谢陌猛地做起来:“我没有提醒过你么,我没说过蓉儿对我不怀好意么?没说过那杜翩翩容色倾城,让你远着她么?你若是一见到杜翩翩就避开,会有后头的事么?那是蓉儿的伴读,而且是她看重的人,我怎么也不好无缘无故的把人撵了。如今她满十四了,我本赏了头面首饰、绫罗绸缎让她回家待嫁。现在倒好,爬到你的床上了。” 萧槙扪心自问,如果当时不是杜翩翩,而是那个叫汪雨晴的小孩儿,他多半是不会坐下来和她聊天的。一向觉得杜翩翩言语有物,颇有几分灵动之美。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认为坐下欣赏一下美人无碍的,哪晓得会栽在自己女儿手上。 “陌儿,我以后知道了,你放过我这回吧。” “我放过你,别人能放过你?你闺女能放过你?你再不表态,她就会来为自己的好友讨说法了。(.无弹窗广告)传出去好听么,君夺臣妻,而且还是自己女儿的伴读。” 看萧槙满脸懊恼,谢陌笑道:“你想不认账啊?到时候蓉儿是不好把事情闹大,毕竟你是她生身之父,她只能帮忙掩着。可杜翩翩是订了亲的人,不把事情说清楚怎么退亲?或者由着她嫁到魏家去,然后新婚夜被发现不是完璧之身,到时候她是一根白绫悬梁,还是大度的替夫婿纳宠?杜家、魏家可都是平叛出了大力的人啊,你就这么对人家?也不怕人寒了心。” 萧槙被谢陌问得哑口无言,“你总该知道我不是为了美色不顾这些的人吧。我真不是自己……” “就算有催情药,难道就烈到你完全不能反抗了。你心底分明还是有一丝猎艳的心的。” “陌儿,你别不要我!”看谢陌眼底一抹决绝,萧槙有些慌神、 “能简简单单的不要就好了。如果是五年前,我还能潇潇洒洒的转身就走。可现在,有煜儿,还有肚子里这个。可是,我没有办法再爱你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谢陌抽出枕头朝萧槙砸去。 萧槙看她激动起来,想起太医正叮嘱的要静养,赶紧说:“好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出去以后看到妞妞朝这边走过来,萧槙站住,“煜儿哄睡了?” “是,皇上,臣妇进去看看姑姑。” “去吧,好好的劝劝她,让她无论如何别气着自己。” 坐上了龙撵,萧槙吩咐道:“把大公主禁足,对外就说她不顾皇后身怀有孕言语冲撞。杜翩翩汪雨晴,也暂时禁足不许出宫。大公主身边的人,全部换过。” 就是谢陌方才所说,这事按不下去,总归是会被人知道的。如果是个宫女就好了。蓉儿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吧。她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杜翩翩那边他现在没心思管,要紧的是谢陌。 “另外,叫太医正搬到坤泰殿,随时候传。让胡勇注意坤泰殿的动静。” 郑达脚下一滞,让太医正来他想得明白,可让胡勇看着坤泰殿的动静是不是夸张了。皇后娘娘上一次从宫里跑了,那是因为是在岫云宫,又恰好是遇上失火到处乱糟糟的,加上又是战时。如今在坤泰殿是万不可能发生同样的事的。 妞妞进到谢陌的寝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劝解。谢陌倒是笑笑,说起了别的话题,“这下子不用担心旭旭了。” 之前她就觉得萧蓉如果要报复,要么是一心嫁入谢家作乱,要么就是弄出现在这回事来恶心她。现在应验了一头,另一头就不用担心了。萧蓉敢对她老子下手,是不可能嫁到谢家去的了。 十三岁啊,居然就敢给她爹下春药。至于杜翩翩,说不好是无辜还是同谋,但此后她定然是同萧蓉坐到同一条船上生死与共了。不过,完全无辜有点不可能,这里是皇宫又不是空谷,是长不出真正的幽兰来的。 如果是这样,从前众人加诸她身上的那些溢美之辞,便只是助长了她的野心而已。自己一直觉得她城府很深,也觉得这其实并不是坏事。因为她是要嫁到官宦之家去做当家主母的。可惜,兵部尚书府满足不了她的野心,她还要求上进。 前有太后,后有自己,所以自认不比她差的人也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后宫传奇。于是,和有心报复的萧蓉一拍即合。她们两个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宠爱,还有权势。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可小看啊。 只是,萧蓉身处深宫,身边的人也是详加择选过的。而杜翩翩出身书香门第,这些行事是谁教她们的。两个人,一个十三,一个才刚十四,就有如此心计了。 妞妞想了想,“姑姑,我觉得十三四岁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环境是催人成长的。” “也是啊,你十三的时候已经嫁到魏国公府主持中馈了。我十三的时候也能给家里出谋划策了。”顿了一下,谢陌又道:“我早知她是养不熟的,所以皇上让我养,我没肯。因为我没那个心力去感化她,而且她也是不可能被感化的。本来想她姑姑能以利害关系劝解她,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可她还真是敢想敢做啊,居然妄图以此分享皇权。这可是犯了她老子的大忌了。” 妞妞听她一直在说大公主,却绝口不提皇帝做下的这件事,想了想知道是姑姑提都不想提起。 谢陌往里挪了挪,“你就睡这儿吧,陪我说说话。”玲珑嫁人了,这宫里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她又不能自私的霸住玲珑不放。 “好。”妞妞去洗漱然后上床。 这一夜,姑侄俩说了半夜的话,一直说到小时候一起捉蟋蟀的事去了。 次日用过早膳,谢陌便让妞妞回去,“你也是嫁了人的人了,回去吧,省得国公府没有主母坐镇。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妞妞想了想,告退出去。 煜儿道:“母后,儿臣陪着你。” “好,我还有儿子呢。”谢陌抱着儿子轻轻摇了摇。 没过多久,黄氏便进宫求见了。谢陌摇摇头,知道是妞妞跑回去通风报讯去了。 “请谢夫人进来吧。” “是。” 黄氏进来,给谢陌母子行礼,然后坐下问道:“娘娘,你身子没事吧?” “没什么事。” 黄氏看一眼煜儿,见他小小的眉眼里也尽是担忧。谢陌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了儿子如此,便捧着他的脸说:“煜儿,母后没事。就是昨晚被你皇姐气着了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 煜儿伸手摸摸谢陌的笑脸,嘟囔道:“假的。” 黄氏点头,“对,强颜欢笑。煜儿都看得出来。” 谢陌垮下笑脸,“我总不能哭吧。” 黄氏看向煜儿,他伸手把谢陌的腰抱住,“不出去!” 谢陌摸摸他的头,小家伙拒绝被支开呢。不过,他在这也听不明白什么吧。 黄氏喝了一口茶,“妞妞回去说昨晚你动了胎气,把你哥哥急坏了。然后妞妞又说了缘故,他就又气又急了。” “这孩子。” “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保养。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其他的都不要管了。该怎么收拾残局,那是皇帝的事。” “嫂嫂,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呢。” “这会儿身体最要紧,别的都不说。你哥哥说,让你记得,不论如何,你都是有娘家的人。” “哎。”谢陌应了一声,看黄氏起身,便牵着煜儿起来,“嫂嫂,送你出去。” 黄氏笑笑,“我要是劝了你,现在怕就是没这待遇了。” 谢陌笑而不语,这个时候要是黄氏劝她谅解什么的,她一定不会亲自送她出去的。 把人送到坤泰殿门口,煜儿道:“母后,煜儿打拳给你看。”往常他打拳,母后总是笑得很开怀。 “不看了,陪母后走走吧。” 谢陌摸摸肚子,如果没有肚子里这个,她这会儿还真是想离了坤泰殿。就算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去行游江湖,但到外头去散散心还是好的。譬如说,可以去落霞山住住,那地方山清水秀又是太祖龙潜之地,她去了也不会引来太多流言蜚语。毕竟,方皇后为后以后还去住过三回。谁敢说她,就等于是说方皇后的不是。 不能走那么远,近一点应该不会损及腹中胎儿。她在宫里真是觉得憋曲,这反而对胎儿不好。 “煜儿,跟母后去看不语大师好不好?” “好啊。” “住在那里好不好?” “跟母后一起,煜儿哪里都住得。” “好,小樱小桃,去收拾东西。胡勇,去告诉你主子一声,本宫要去大相国寺小住。” 胡勇躬身道:“娘娘,末将的主子就是您啊。” “少来!你往日也没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本宫过,今儿亲自上阵不是你主子有交代是什么。让你去说一声,是省得出宫门的时候受阻。” 胡勇想了下,这么大事是得赶紧告诉皇上。 今儿是休沐,不然谢阡也不会在家听到女儿说及谢陌动胎气的事了。所以,胡勇遣去的人倒是很快就见到皇帝了。 “去大相国寺小住,太医正怎么说?”他忘了叮嘱这个老家伙了,想必他会对谢陌实话实说,能去就是能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太医正说马车缓一点无碍的。” “那就去住住吧,朕亲自护送她去。” “皇上,娘娘要把四皇子也带去。” 萧槙脚下一顿,把煜儿也带去,跑了怎么办。然后自失的一笑,他是五年前被吓到了,谢陌又不能像玉罗刹那样在千百人中自由来去,还是孕妇,带着个稚龄小童,她怎么跑? 于是,大相国寺山上清新宜休养,皇后要去小住一段时日。 萧槙知道谢陌定然不会让他同车前往,他自己另坐一车会引人疑窦,便牵了御马跟在马车旁边。 谢陌算是轻车简从,但也有一百名随行人员,有侍卫,有宫女,有太监。从前萧柏住过的院子空着,住宫女太监足够了。至于侍卫,就得在空地睡帐篷了。那里另有一个大厨房可以做荤食。那个院子是萧柏到了以后加盖的,在寺庙隔壁。 谢陌已经打发人去跟不语大师说了,她要来小住。当然,没容传话的人回返,大队人马就出发了。不语大师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站在寺庙前看着这一大队人马上山来,对走过来的萧槙说:“四名宫女两名太监一个太医一个药童,二十个侍卫。”当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来这么多人。当日萧柏前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十个侍卫。 萧槙陪着笑脸道:“大师,朕让他们自己安排自己,不会打扰到寺中清净的。” “不行,大相国寺庙小。” 萧槙腹诽,小什么小啊,三百多间房舍。就是两人一间屋子,也是能腾出来的。再说他是让这一大群人住萧柏从前的院子而已。不过老和尚言下还有一层意思,不住可以回去,不勉强。 今时今日,这世上敢直接跟萧槙说‘不’的,也就谢陌和不语大师两个人了。 “大相国寺有武僧,皇后和煜儿的安危就拜托大师了。” 不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人在大相国寺,安危贫僧自会负责。不过贫僧没闲工夫替皇上把人看着。” “大师”萧槙看到处是人,伸手推着不语往里走。 “做什么?庄重点!”不语笑骂道。 到了庙里,萧槙把不语堵在大殿的一角,屏退了人道:“大师,您就再帮帮槙儿,陌儿这回气大发了。” 不语笑道:“她又没有功夫,还带着身孕,你怕什么?” “总觉得心头不踏实。” “你又做什么了?你俩如今不是过得蜜里调油的么。” 萧槙脸上烧得通红,“一时不察被人暗算,自己也没能把持住。” 不语瞪大眼,“什么人啊?”今时今日还有人能暗算到萧槙头上啊。 “蓉儿。”萧槙的声音含混不清。 饶是不语耳力过人头一次也没听清,“你大点声。” “蓉儿。” 不语沉默了,皇宫可真是吃人的地方。半晌道:“回去吧。” 萧槙知道不语这是答应了,替他把人看着。 “不过贫僧是为了萧氏血脉才答应你的。陌儿六甲待产之身,也是不能乱走动的,想来她自己心头也清楚,不会任性。不过是有人做了亏心事是很难踏实。” 知客僧引谢陌母子到厢房安顿,最后还是只留下了不语规定的人数。一应的菜蔬肉类还有药材都有专人负责每日从皇宫运来。 谢陌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山中的确是宜居的,吸口气都觉得清爽。煜儿也觉得新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萧槙站在院门外看着这对母子嬉戏,叹口气带着多出来的人马回去。 回到宫里,萧槙下马把马鞭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人,便径自去了大公主宫中。 谢陌都离宫了,当然该收拾那两个胆大妄为算计他的小丫头了。光是禁足怎么能熄了他的心头火。他这辈子防过废后,防过谢家,防过大臣,防过外族,竟然会栽在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手上!真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实在是生平仅见的奇耻大辱。而且,她们的心思还不只是要挑拨他和谢陌的关系这么简单。 其实此时,即便萧蓉和杜翩翩畅想过未来,也还没想到具体要如何弄权上去。但是皇帝自然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宫里的人也好,宗室也好,都还没有反应得过来。消息灵通的也不过就是知道大公主气着了皇后被禁足,国舅夫人进宫去探望而已。因此还有不少人在递牌子要进宫探望皇后。这会儿被告知,皇后出宫到大相国寺休养去了。而皇帝的脸上,明显可以刮得下一层霜来,也没人敢问到底怎么了。 萧槙进去在正殿坐下,让人把大公主带上来。 ‘啪’萧槙一巴掌拍在案上,“你是如何算计朕的,从实招来!”他从前在萧蓉面前都是十分慈爱,有求必应的角色。今日忽然沉下脸来发作,吓得她不自禁抖了一下。 “还不快说!”萧槙继续疾言厉色道。 萧蓉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父皇,儿臣……”不说点什么这一关肯定是过不了了。父皇定然是不忿被自己算计了,平白消受美人恩想必是没有怒气的。 “别吞吞吐吐的。” 萧蓉身形还未足,加之前些日子又故意的弄出了一场病还没有好全,所以瑟缩之下从上头看起来就像只鹌鹑般缩着。若是往日,萧槙定然是怜惜的让她起身,可今日心头一股邪火却是越烧越旺,“敢情是朕与你母后素日待你太宽容了,竟养出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来。” “父皇待儿臣甚好,可是母后只是面上的情分,心头是极不喜儿臣的。” “即便如此,她对你做过什么吗?你前后两位母妃,害得她落胎又差点葬身火海,她待你够好了。你个不知感恩的混账东西!”萧槙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盅砸了下来。 萧蓉一愣之下被茶盅砸到身上痛得叫了一声,浑身也被淋漓的茶水泼到,身上还沾了好些茶叶。而且,那茶是萧槙惯常喝的七分烫,浸过夏日薄衫还能感到烫意。 “呜呜,父皇……”她被一吓一烫,又见到萧槙凶神恶煞的一面,竟是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萧槙先是把脸转到一边,然后站起来不住走动,被哭得甚是心烦。下头跪的如果是个儿子,他二话不说就走下去一脚踹翻在地,却偏偏是个女儿。 “别哭了!”萧槙暴吼一声。 萧蓉两手捂脸,从指缝里偷窥萧槙面色,看他一副暴怒的面孔,心头着实害怕,硬是哽咽着想停下来,却又打起了嗝。 萧槙待到她平息下来又问:“你只需要告诉朕,昨晚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儿臣就是不乐见她过得这么好。而且宫里这么多母妃,都望着父皇一人的恩宠,她凭什么一个人把父皇霸占着。” 萧槙看着犹自不肯吐实的萧蓉,“不用说动机,你的动机朕知道。你觉得是她害你没了二位母妃。还有,你觉得杜翩翩的品貌、才智足以成为朕的新宠。萧蓉,你太看轻你父皇和母后了,你这样的野心也看轻了你皇祖母当年在后宫的挣扎和努力。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可以重现当年废后和母后的境况?” 萧蓉的脸色变得卡白,萧槙不耐烦的说:“不要让朕问第三遍,你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朕从来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萧蓉咬咬牙,“前日儿臣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回来就发现侍卫把屋子围了。父皇和翩翩……” “住口!你若不是朕的女儿,你以为此际还能全须全尾的在这?再不吐实,休怪朕最后一丝情面也不留。” 萧蓉心头飞快的盘算着,她没想到父皇说翻脸就翻脸。如今失了欢心她是一败涂地了,能保住翩翩的话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儿臣、儿臣在大殿熏的熏香和翩翩身上的香囊配合,可以产生强力的催情效果。” 萧槙嘲讽的撇唇,“这么说来,翩翩不知情咯?” “是。” “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儿臣病了,父皇怜儿臣无母,通常都会来看的。就是母后,自己不来也会遣人过来。待父皇起驾,就让人点上熏香,儿臣再及时避开。” “然后再利用你母后派人来探,把事情透露给她知道?” “是。” 还算周详的计划,尤其是他对自己女儿没有太多防备,总以为她还是缠着他撒娇的小孩儿家。 “你从哪知道催情药物的?闺学里的先生总不会教你这个吧。是不是杜翩翩教你的?”虽然女儿成了这样,萧槙心头还是有一丝护短,总觉得是别人的孩子教坏了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就是身边的人。那他的气就尽可以向那些人身上撒了。 “翩翩?怎么会呢。” “那就是你身边的人了,郑达!” 外头远远守着的郑达忽听皇上提高声音叫自己忙应道:“在。” “公主身边的人,都处理了吧。” “是。” 萧蓉膝行几步,“父皇” “别急,先发落了她们,这就到你了。” 萧蓉本想求情的,闻言立时便瘫软了下去,“父皇” 萧槙矮下身子看着萧蓉,“可知前朝有两位公主因母妃得罪了嫡母,三十不婚的?” 身为公主,萧蓉自然也是熟读史书的。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虽然史书记载不一,但是她们的确是老大不婚的,而且最后也只配了两个侍卫。更有甚者,这两个驸马还都死在了那位皇后手中。 “不,母后不会的。” V 78 失望 萧槙冷冷一笑,“她是不会。可是朕可以。像你这样的心性,让你嫁到谁家去,还不得掀起风浪连累了人家。能尚主的都不是普通人家,是朕的股肱大臣,朕不能这么打他们的脸。若是把你嫁给贩夫走卒吧,朕的脸面朝廷的脸面又过不去。不如这样,你去庵堂里为国运昌隆祈福吧。不过且等等,你才刚把你母后气着了。现在让你去,岂不坏了她的名声。” “不——”萧蓉花容失色。 “由不得你。对了,还有你的那个好姐妹。事到如今,居然还想保下她。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她能无辜到哪里去?” “翩翩、翩翩是真心钦慕父皇的。”萧蓉犹自不肯死心,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那又怎样?朕都懒得见她。”萧槙起身出去,路过萧蓉时,后者奋力抱住他的大腿。 萧槙还做不出来一脚把她踹开的举动,站住叫了人把她拖开,边走边吩咐郑达,“那熏香还有香囊……” “奴才已经拿到手了。” “此事还需查一查背后有没有人唆使。” “奴才会好好审公主身边的人的。” “至于杜家和魏家”萧槙说着在庭院里站住,“让杜家把嫡次女嫁到魏家去。” “那杜大小姐……” “让她去跟蓉儿作伴,要不然庵堂实在冷清,朕于心不忍。至于那两家人,若是来打探,你就告诉他们杜翩翩秽乱宫廷。” 至此,萧蓉身边只有从头到尾真正毫不知情,尚自天真懵懂的汪雨晴被释放出宫。她回到家中,杜家的人自然前来问询。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怜巴巴的说。 杜家的人还待问,汪家人不满了,“我家雨晴是从来不说假话的。她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宫中的事,她若是知道,还出得来么?” 杜家人便揣度,难道翩翩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被扣在宫中。而皇上又为什么让杜家和魏家重新交换一次庚帖,把嫡次女嫁过去? 汪家人把汪雨晴护在身后,“既然贵家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日后还请不要来滋扰雨晴。”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是皇帝终于动了凡心,看上皇后以外的女子了。许多老臣虽然觉得他君夺臣妻太不地道,但是能出现一个分宠的人,也不是坏事。可过了数日,大公主与杜家千金还是被禁足中,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萧枫在谢陌刚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就跑去探望过她,还为萧蓉出言不逊惹她动胎气代为赔罪,结果谢陌只是看了她两眼就把话题转到腹中胎儿身上去了。 过了几日,她听说萧蓉宫中的人都被撤换了,才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这么想的不只她一人,只是旁人不敢进宫刺探。萧枫想着在皇嫂那里问不出什么,皇兄那里据说现在火气正旺,宫人动辄得咎。平日的皇兄就够可怕了,喷火的皇兄更吓人。她不敢一个人去捻虎须逆龙鳞,尤其是皇嫂不在宫中的情况下。 等一等,皇嫂不在宫中,蓉儿被禁足,皇兄火气很大,这里头应当有关联。难道不仅仅是蓉儿出言顶撞了皇嫂而已。 萧枫跑到沐阳府上,请她同自己一起进宫。 沐阳玩笑的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嫁远一点。”便同萧枫一起进宫了。两人心头都有点怕萧槙,也不敢直接去乾元殿,便跑去了清宁殿问云太妃。 云太妃面对小姑子和女儿,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劝你们也别去刺探。皇上这些天跟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着。” 萧枫迟疑道:“母妃,您连蓉儿到底犯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事儿瞒得极严实,知情人都失踪了。” 沐阳和萧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为难。问皇帝吧,她们有点怯。去大相国寺问皇后吧,回头皇后几手太极把你甩得老开,话题绕都绕不回来。而且,皇后离宫说不得就是皇帝吃了火药的缘由,她们再去纠缠皇后,怕是更得被皇帝夹枪带棒的教训。 “这么看起来,竟像是蓉儿把皇嫂逼走的一样。还有外头传皇兄要纳杜翩翩为妃,是不是真的?” 云太妃摇头,“不能吧,他现在哪像个要纳新宠的人?” 三人正揣测着,乾元殿来人说皇帝请大长公主和长公主过去。 “你们去吧。”云太妃如今是深居简出,何况她和萧蓉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便不如二人这么上心。 到了乾元殿,萧槙看了姑母与妹子一眼,“郑达,你亲自带姑姑与皇妹过去看看蓉儿。” “是。” 路上,郑达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 沐阳以手抚额,“胆太肥了。你我都不敢惹皇上啊,她居然敢算计。” 萧枫简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实在是胆大妄为!” 沐阳看侄女一眼,“我不想去看她了。胆子太肥脑子太瘦不知天高地厚!” “大长公主,都走到这里了,还是去吧。再说二位进宫来看大公主,总得有个说法吧。您半道回去了,回头有人问您怎么说呢。” 萧蓉被看管着,形容憔悴,早没了天之骄女的傲气。眼见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待到看清不由得喜出望外,“姑姑,姑祖母,快救救蓉儿。” 沐阳当先坐下,面有不虞之色。萧枫叹口气,招呼人打水上来给大公主净面。萧蓉哭得是一塌糊涂,待重新梳洗过来便过来见礼。 沐阳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公主好本事啊,都算计到你父皇头上了。这真要让你得逞,日后杜翩翩西宫为尊,姑祖母一家还得靠你提携呢。” “姑祖母,蓉儿错了,您救救蓉儿。我不想去庵堂里啊!”萧蓉说着眼泪便滚落眼眶。 “哭,你还有脸哭?你父皇是软和性子的人么?你姑姑和姑祖母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你倒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十二三的小姑娘,堂堂的天家贵女,居然给自己老子下起催情药来了。我萧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沐阳越说越气。 萧蓉转而去看萧枫,泣声道:“姑姑” 萧枫看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皇后可是双身子的人,你闹这么一出,她或者是腹中胎儿若是有半点不妥,你赔得起么?到时候想必你的外家也会再次面临灭顶之灾。皇后可有一丁半点儿的对不住你?这么多年冷脸都没摆给你看过吧。你居然如此歹毒,是我往日错疼了你。” 萧蓉见二人都不肯救她,身子一软跌坐在旁,然后哭喊起来:“为什么都来骂我?是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我两位母妃都不会死。私下里不是都说她太霸道了么,为什么现在都帮她说话?” 沐阳看着她,“你以为没有皇后,你那两位母妃就会和睦相处了?没有皇后,那就是她们俩斗了。淑妃又更厉害些,做什么坏事都把德妃推在前头,想必是她会赢的了。至于皇上跟皇后的事,那是轮得到你做女儿的过问的?其实你这心计也不算差了,可惜看错了你父皇的秉性。” 萧枫看侄女两眼失神的坐在地上,摇了摇头,“你如今什么都不要做,皇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皇后回心转意,你老实乖巧,皇兄念在骨肉亲情,未尝没有一丝半点的转机。若还是以怨报德,就预备在庵堂待一辈子吧。” 沐阳道:“这是你姑姑好心提点你。你倒是以为我们当年奉命出嫁都是傻的,要想你这般玩弄权术才是好的不成?枫儿,走吧,言尽于此,你我已仁至义尽。她若是一味的听不进去,那就是她的命数了。” 出了宫门,沐阳让二人的从人都远远儿跟着,轻声道:“姑姑我欠了皇后几番恩情,可是你却是自小和她不睦的。怎么今儿也说起她的好话来?” 萧枫心下一惊,她对皇后彻底改观自然跟皇兄皇嫂放濬儿一马有关。不语大师告诉她,当年皇嫂也是时常的给皇兄吹枕头风,他才能答应得那么爽快的。她自然是要念皇后的情。只是,这事却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姑姑,说到底,皇后除了稍微霸道了点,她待人接物处事,哪一样不是足堪母仪天下。蓉儿这番作为,着实太过荒唐。尤其是选了嫡母身怀有孕的时候发难,更是错中之错。我怎么可能还维护她。再说那个霸道,咱们是公主,驸马不能纳小。难道就不霸道了?皇兄那样的心性,他若不是心甘情愿,谁能勉强得了他?” 沐阳点点头,叫过郑达问了几句。因为之前他说过一句‘出去别人问要怎么说呢’。想必皇帝让她们来,还是要借她们的口去传播一些话。 不多时,宫里朝中便都知道了,皇后这次之所以会动了胎气,却是大公主故意使坏,事后还去气皇后,害得皇后腹中胎儿差点不保。如今皇后去大相国寺,一来是山上的空气适宜休养,二来是要借不语大师的福气,求他诵经祈福安胎。 谢陌离宫休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萧槙才把她动胎气的程度说得严重了一些。这样惩处起萧蓉和杜翩翩来,也才不会有人说她的闲话。而大公主到底是如何故意使坏的,传言就有些含糊其辞了。不过从同时被遣往庵堂祈福的人里还有杜翩翩,而杜家与魏家的婚事竟是换了新娘子人选,还是有人揣测到了真相的七八分。 风声传到不语耳朵里,他挑起细长的白眉,“贫僧还管安胎?” 一旁坐着正给他把脉的太医正笑道:“大师在民众心中,是活佛一般的人物,自然都当您无所不能。” “荒唐,要真是佛爷,还需要吃你的药?贫僧还没见到几十年前的盛世重现,怎么舍得圆寂成佛。” 谢陌笑道:“大师是千岁呢,还早得很。”不语已经将近九十,再说长命百岁什么的不大吉利。不过他本就出生皇家,自然是千岁。 不语是过来看看谢陌的。已经有几日了,她却是一直足不出户的。不过过来却被太医正一眼看出他身子有些不爽利要替他把脉。谢陌便忙放下心事过来问候。 “大师没什么大碍,吃两付药就没事了。只是上了春秋的人了,须得比从前更加看重保养。” “好,有劳。” 一阵凌乱的木鱼声音传过来,却是煜儿拿了个小木鱼在旁边坐着乱敲,另一只小手还学着放在胸前竖起来。 几个大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不语笑着问:“煜儿,闷不闷啊?” 煜儿看一眼谢陌,小声说:“有点儿。”他本是好动的人,只是看母亲病恹恹的,不好自己跑出去玩耍。庙里管事安排了几个小和尚过来陪他,但也只在屋前转转而已。 不语看着谢陌,“这山上景致很是不错,没事带煜儿出去转转。太医正方才也说了让你不要郁结在心,多出去走走看看。” 谢陌低头,“知道了。”皇帝对萧蓉杜翩翩的处置挺严厉。老实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萧槙怎么容得有人窥伺皇权。 不语出了院子,就看到萧槙站在院门处踌躇,见到他出来便迎了上来,“大师,陌儿好些了么?” “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有孩子在,想来不会一直郁郁寡欢的窝在屋里。孕妇本来就容易钻牛角尖,还出这种事。” 萧槙低头不语。 “还有,贫僧就是一个和尚,会念念经而已。皇上别在外头把贫僧吹得跟神佛一般。就譬如这安胎一事,贫僧半点不懂。回头又引来一群人在山门前跪求。又不能说是皇上君有戏言,无从解释。” 萧槙嘿嘿的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不语瞪着他,“那回头天象不好,皇上是不是还要让贫僧去降妖伏魔啊?” “不会不会,不会这么出格。” 不语这才继续往外走,看萧槙还在那里,笑道:“不敢进去?” “有点儿。” “活该!”不语说完便悠悠然的走了,只留下萧槙站在原地。 谢陌已是得了人报讯,却只做不知,待太医正退下后,便过去和煜儿说说笑笑。 待萧槙挨挨蹭蹭的进来,就看到她一脸淡然的在敲木鱼。于是脚步立时快了,窜到塌边,一把把木鱼抢了过去,“陌儿,你可别想不开。” 谢陌敲了个空,听他这般言语不由好笑,转头对煜儿说:“听明白没有,木鱼是这么敲的。不信你去大雄宝殿听听看师傅们是怎么敲的。不是你那样一气儿乱敲。” 萧槙看看手里的木鱼,果然是小小的一个,瞧着倒像是玩具一般。便放了下来,“煜儿,见到父皇怎么既不见礼也不打招呼?” 煜儿看一眼谢陌,然后下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出去玩吧。” 谢陌也点头道:“去吧。”往常这儿子也挺淘气的,这几日乖巧得她都心疼了。 小初子进来领了煜儿出去,他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母亲一眼,眼里不无担忧。 谢陌微笑,“去玩吧。”一边拿了本闲书翻看,竟是把萧槙晾在了一边。 萧槙陪着静坐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陌儿,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别这样。” 谢陌翻了一页书,“要是可以,我也想着人把你打了出去。可是,明显不能嘛。” 萧槙一滞,谢陌又道:“在我平安生产之前,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再出现。我想好好的生下孩子,不想中间出什么差错。” “我也想啊。” “那你就别来了,我看到你便浑身不舒坦。” 萧槙见谢陌态度平和,心头有些着急,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法让她消气。这个态度,根本是已经不在意他了。他心头慌乱,却无计可施。 “赶紧走吧!”谢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你难道还非要逼我怀着孩子去落霞山不成?” “别别别,千里迢迢的,万一有个闪失……好吧,我走。可是你得允许我过来看煜儿吧。” 这个,还真是没法拒绝。 “那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煜儿。” 待萧槙走了,谢陌把书放下。她如今怀着孩子,没工夫同他喊打喊杀,而且,也是真的对这个人失望了,连话都懒怠说。慢慢踱步到供着母亲牌位的地方,站了许久方轻声道:“娘,你说得没错,萧槙他的确不是我的良配。” 旁边传来僧人扫地的声音,谢陌一愣,方才明明有侍卫先行进来清过场,她又把人都留在了外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就是大相国寺的扫地僧人嘛,何惧之有。真是谨慎过头了。 谁知道等人从那边转角过来,却发现身形很熟悉。“梁…敢问大师法号是?”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却不是梁晨的脸,十分的平凡。可是谢陌还是认得出来的。 “贫僧面壁。” 谢陌疑惑:“有面字辈么?那其他人叫什么,面团,面饼?” “面字是贫僧专用的。”梁晨直起身子看着谢陌。 “还不如直接叫你思过呢。” “哼!” 这一声冷哼让谢陌听出许多的不服气来。 “你不是自己看破红尘的啊?” “废话!一醒过来头发就没了,还被人换了这张脸。天天叫我在这里扫地兼擦那些木牌牌。”顿了一下道,“你娘的牌位,我擦得很干净。” “有劳了!你怎么没跑啊?” “功力被老和尚封了七成,那些护寺武僧厉害得很,根本出不去山门。只能在山上走动走动。” “那你方才在哪啊?怎么侍卫没看到你。” 梁晨的眼往梁上示意,他方才抱着扫帚在那上头睡觉呢。一觉醒来发现天色不早,干不完活可是得饿肚子的,于是赶紧下来扫地。谁晓得居然遇到谢陌一个人在这里。这几年,她来过许多次,可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而且,如果是一早知道她要进来拜祭亡母,监寺是要清场的。今天她是突然起意,然后他又在梁上,所以才阴差阳措的见上面了。老和尚给他安排的这个地方,平日只有他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外头的胡勇看到谢陌和扫地的僧人说起话来,也不敢进来打扰。只怪手下方才清场怎么就没把这个僧人清出来,回去得好好的罚他们。 谢陌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鼓励了梁晨一句‘好好干,没准你能成为新一代扫地神僧’便出去了。 胡勇躬身道:“娘娘,属下失职。” “没事儿,是在大相国寺嘛,无须太过紧张。” 不语也得了信儿,心道还真是阴差阳错。那供牌位的地方扫地应该说挺适合面壁的。可居然阴差阳错的也能碰上谢陌。难道以后得派他去守塔林?可塔林在后山,保不齐面壁就跑了,那还得安排人看着他。而且此子十分狡诈,人少了还不定就能看得住他。 还是让他就在那里扫地吧,有这一次,胡统领下次清场就不敢这么不经心了。 谢陌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不再那么低沉。不语大师还挺会收拾人的,居然让梁晨真的这么老老实实的扫起地来。 接下来的日子谢陌便时常带了煜儿在山上转悠,不语大师早已不理寺中庶务,一切均由监寺打理,便同她们母子一起到处走动。 这会儿,煜儿正稀奇的立在上山的台阶旁看和尚们提水上山,看了半晌跑过来,“母后,桶底尖尖的。” 谢陌笑笑,“是啊。那桶底尖尖的,师傅们路上就不能歇气,得一鼓作气的跑上山把水倒进缸里才行呢。” “一鼓作气?”煜儿扬起头问。 谢陌便给他讲了这个典故。 不语在旁边品茶,一同听谢陌把故事讲得深入浅出的。煜儿很喜欢听母亲讲故事,听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谢陌发现不语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不尽的怀念,便只做不知继续给儿子讲着。 末了,不语叹口气,“活到这个岁数,故人都没了。” “大师不是开解过陌儿,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么。” 不语笑笑,“可不是。不过啊,贫僧至今还没有找到个真正能传衣钵的人,不无遗憾啊。” 谢陌心头一动,不过想起某人抱着扫帚在梁上睡懒觉,又只得放弃。胡勇已经狠狠惩罚过之前进去清场的侍卫了。说即便在大相国寺,也不得有丝毫大意。如果不是普通僧人,而是刺客在里头,岂不是所有弟兄的妻儿老小都跟着玩完。所以如今,谢陌身边的防卫格外的严,那种巧遇的机会不好找了。不过,谢陌此时也没有太多叙旧的心思,如果被胡勇等人发现,不但置梁晨于险地,而且也辜负了大师的一番好意。 “陌儿你是个好母亲、好妻子。槙儿那小子能得你为后,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谢陌看一眼不语大师,“大师也要为他说项?不瞒您说,我如今是既不想见他,也不想听到人提起。” “不是,只是感慨一句罢了。不过,你不想见的人又来看儿子了。” 谢陌的眼力没这么好,不过既然大师说了是那自然错不了。她在这里,除了开始几日闭门不出,访客倒也不少,多数她都不接待,只有有数的那些个人才会被领进山门。譬如兄嫂与侄女侄女婿,萧枫母女,还有沐阳跟她两个媳妇,有时候也是一大堆的小孩子来和煜儿玩。所以他已经住习惯了。 “母后”远远儿的就听到萧炜的声音了,原来今天他们兄妹都不用上学堂,跑去跟萧槙说想来看母后和四弟,萧槙就把他们统统都带来了。萧炜和萧熠是跑过来的,萧荻是萧槙牵过来的。三人一起向谢陌、不语行礼。 煜儿有十来日不见兄姐了,当下便和两个哥哥玩到一处去了,萧荻则留下陪着谢陌。 谢陌站起身来,“皇上来看煜儿,臣妾就不作陪了。”一边问萧荻,“可愿陪母后去后山走走?” “好,儿臣就是特地来看母后和四弟的。”萧荻乖乖巧巧的说。谢陌便牵着她走了。 不语端起茶盅暗笑了两声。 萧槙见谢陌走开了,便说两个大儿子,“不是说来看母后么,怎么尽顾着玩?” 萧炜便道:“那儿臣等也去陪母后。大师,失陪了。”呼啦啦的三个人就跑开了。这样一来,萧槙倒是不好也跟过去把不语一个人撂在这里。 不语道:“贫僧一贯爱清静,皇上特地来看煜儿的,还是一道过去吧。” “是。” 谢陌在前头牵着萧荻说说笑笑的走着,那哥三绕着她们一会儿跑到前头一会儿跑到后头,萧槙慢慢跟在后头踱步,看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煜儿仰头看天,高高兴兴的让侍卫去把他的几个纸鸢都拿出来,要和兄姐一起放。这后山地势开阔,的确是放纸鸢的好地方。都说春天是放纸鸢的节气,其实秋高气爽一样可以。 四个小孩儿各自由人领着去放纸鸢去了,自有人上来铺了地衣请帝后坐下,上头摆上当季瓜果还有各色糕点。倒弄得像一大家子秋游似的。 萧槙暗觉煜儿知情识趣,把兄姐都带开了,让父母独处。 坐下以后,谢陌笑着问起宫里的情形,萧槙有点受宠若惊,“宫里一切都好。肖贤妃掌着后宫,处事倒还公道。田婕妤……”萧槙说了一句陡然觉得不对,他把孩子们带来,贤妃等人也说想来探望皇后,被他回绝了。怎么这会儿还跟谢陌谈论后宫女人? “那就好,都是有历练的人。断不会臣妾不在宫中,就乱了套。这山上景致好,妹妹们都在后宫呆着,虽然有不少景致可赏,但宫外的风光也多一份野趣,臣妾就想着什么时候叫她们也出来转转。” “陌儿” “还有选秀的事,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也着实少了些,这一次就选些可心意的在身边……”谢陌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槙伸手握住双肩,“陌儿,你在说什么?” 那边放纸鸢的煜儿其实一直留意着这边,看到了便把线轴往小初子手里一塞,咚咚咚的跑了回来,“母后,给煜儿擦汗。” 萧槙把手放下来,恼道:“那边那么多人不能给你擦么?” “儿臣就喜欢让母后擦。” 谢陌给他擦了,“别为这个跑来跑去了,回头就就叫你二姐姐给你擦擦就好。不然反倒跑出一身汗来。” 萧荻几个见他跑回来,便也跟过来了,萧荻闻言走过来,“来,四弟,你看,二姐姐的纸鸢飞的没你的高呢。你教教姐姐。” 方才煜儿是自己把纸鸢放上天去的,不像几个兄姐是小太监代放,闻言笑眯眯的说:“也没什么,就是顺着风跑,边跑边放线,寺里的小师傅教我的。” 见煜儿被萧荻哄走,萧槙问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不是早就说好,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生一堆孩子么?”说完脸上微微有些发烧,赧然道:“真是只是一个意外,蓉儿那里我已经审出来了,人证物证都有只是不想污了你的耳朵跟眼睛。” “那就不用说了,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有的是人选犯不着到女儿那里。可是,我累了。”不想再成天把你盯着,盯来盯去还盯出如今的结果来。她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现在还好说,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到时候她美色不再,还能栓得住可以坐享天下美人的皇帝?就算他有心,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次可以被萧蓉和杜翩翩算计,下一次就可以被别人算计。她没有心力再辛苦的维持两个人的日子了。 失宠也无妨,谢家已经到鼎盛了,如今更是要谨慎行事。哥哥勤勉得力,皇帝总不好无缘无故的打压谢家。爹爹这次去白山书院,她总觉得他是要给旭旭找一门不会太高但也不会低了的亲事。尚主这样的荣宠,还是免了吧。谢家已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再说,还有煜儿在,就为了他日后不会有太过强势的外家,谢家也该退一步。 谢陌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养神,萧槙想说什么也无法再说。其后几次,他来看煜儿,谢陌便把煜儿单独打发出来给他看,自己连面都不肯露了。 一次两次,第三回他就直接冲进了卧房,被谢陌冷眼一看便转了笑脸,“今天孩子乖么?” 谢陌摸摸肚子,“就那样,还没有动静呢。”才三个半月,哪里就能动了。 “我听听看。”萧槙说着在谢陌身前蹲下,想把耳朵贴到她肚子上去。他一靠近,谢陌就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身子。萧槙自是察觉到了,蹲在那里,闷闷的道:“陌儿,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你起来说话吧,这样子怪怪的。” 萧槙抬头看她一眼,还是蹲着,却端过一边的茶盏,“陌儿,喝茶。” 这是端茶认错了,而且他还蹲着。这个姿态放得很低了,总不能真让他跪了下去。 见谢陌不接,萧槙心一横,跪就跪吧。不是有句俗话叫拜倒在石榴裙下么。还未及动作,谢陌忽然一把推开他,捂住嘴冲到痰盂边呕了起来。他过去替她拍背,“让太医正开点可以吃的药来,也省得你这么辛苦。” “不用了,是药三分毒。再说这种程度的孕吐也很寻常。” 谢陌用清水漱了口道:“臣妾要躺一会儿。” 煜儿的小脑袋伸进来,“父皇,你看完儿臣了么?儿臣要出去和明光小师傅他们玩了。”方才父皇直接就走开了,也没说声他可不可以走开。 谢陌笑道:“去吧,和明光小师傅他们好好玩。”明光等十来人是几年前那场大战的孤儿,被寺中僧人捡回来用米汤喂大的,跟煜儿年岁相当,还算投缘。 谢陌闭上眼躺着,不再理会萧槙。不小心就睡过去了,还是煜儿回来兴高采烈给她看自己新得的小木桶才把她吵醒。 萧槙已经被请回宫去了,有灾情发生要立即调度钱粮赈灾,户部尚书也就是谢阡等着他发话。 谢陌看了看煜儿的桶,也是桶底尖尖的,但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木料也是挑的轻巧的。煜儿一手提一个,人跟桶都很可爱。 “儿臣也要去练功。”自从他知道那些师傅提水山上是练功以后便说他也要去。 “好,今儿晚了,明早母后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大早,煜儿就把谢陌叫了起来一起去练功。晨曦中,山间景致更好。耳中也可听得大相国寺的钟声悠扬,还有声声梵唱。 谢陌走得慢悠悠的赏景,煜儿有些心急,“母后,快一点嘛。” “那水塘里的水又不会被师傅们打完,也没人得等着你的水做早饭,你急什么。” “练功呢。”煜儿举举两手的小桶。 谢陌心知他不过是图好玩,这一行一二十人陪着他来提两小桶水,也真够声势的。不过,煜儿成天在山上跑来跑去,如今再不是成日由乳母抱着不能多走一步路的四皇子了。 只是,她总归不能在大相国寺一直住着,生孩子就不太可能在宫外生。下个月要选秀,是得回去了。不过,出来散心再回去心境就不同了。她累了,即便避不开宫廷,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再者说,就是为了煜儿,她也必须回去。 到了半山的水塘,胡勇拎着小桶去打水,谢陌看着总觉得他那蒲扇一样大的巴掌拎那么小的桶有些滑稽。 胡勇给打了三分之一桶的水回来,递给了煜儿,“四皇子,您小心不要荡到身上了。” “走吧,回去了。今天用煜儿打回去的水做汤喝。”谢陌笑道。 煜儿学着那些和尚的样子把手平举,没一会儿就不行了。旁边的侍卫赶紧接过手去,“四皇子,末将替您拿一会儿。” “嗯。”煜儿闷闷的道。 “没事啊,明日再来,比今日走得远就是进步了。”谢陌笑着宽慰。听到有人上山来,便转头去看,却是黄氏带着丫鬟。 “嫂嫂” “舅母” “哎,真乖。边走边说吧,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妞妞怀孕了。” “真的啊,太好啊。不过他们不是正要启程回魏地么?” “皇上开恩,让过了头三个月再回去。而且是坐船回去,极是便宜的。” “哦,那就好。”谢陌顿了一下,“听你这口气,还有坏消息?” 黄氏脸上出现一抹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算什么消息。爹下棋,把旭旭输出去了。” 煜儿眨巴眨巴眼,“外公下棋把大表哥输了?哈哈,找人去赢回来吧。” 谢陌也惊讶的道:“怎么回事啊?” 黄氏掏了封信出来,“你还是坐轿子上山吧,正好边走边看。” 谢陌便上了轿子和煜儿一处坐着看信,煜儿非常的好奇,外公是怎么把表哥给输出去了的。 谢陌也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展开了信来看。原来谢怀远送旭旭到了白山书院,便在那里住下了,还客串去讲过几回课,不过是用的化名而已。 书院里有位老先生,棋艺出众,谢怀远便与他下,却是棋逢敌手互有胜负。后来竟是赌上了彩头,对方用一本外间失传多年却不知怎么被他的先辈保存下来的棋谱下注,谢怀远一把拉过身边的孙子,说现在身边身无长物,只有个孙子。对方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是看中了自家的孙女。这一局下了许久,最后谢怀远输了半目。 谢怀远是早打听好对方是什么人了,对方是平南顾氏的长者,也是书香世家,家风严谨,家中子弟也有数人在朝为官,有三四品的,也有五六品的,守望互助,官声甚好。其中有两个还是谢怀远做主考时考中的二甲进士。 V 79 疏离 对方当然也是相中了谢旭,知道他出身云阳谢氏,当初当族长的二叔可是亲自写了推荐函的。顾老先生觉得这小子出身名门且自身文采不错,将来不管入不入仕都不错。后来见了谢怀远的风采觉得果然是名门风范,欣然允婚后交换庚帖才知是当朝国丈。倒也是不卑不亢的便做了儿女亲家,如今正让族人上京准备行文定之礼。那本珍藏的棋谱也许诺会做孙女儿的嫁妆。 谢陌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平南顾氏啊,撇去谢家外戚的荣耀倒也算门当户对,而且,顾家的多是清贵官儿,也符合谢家低调从事的原则。谢陌也是这个意思,避开皇室宗室和新贵结一门合适的亲更适合旭旭。这种传承百年的大家族自当有过人之处。谢家也应该退下去,不能总站在风口浪尖上。还是稳妥一些好。至于那姑娘本身,既然是爹爹亲自看中的,错不了。想来这也是爹和兄嫂商量后的结果。 “母后,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把大表哥输出去了?”煜儿见她看完信,急急的问。 “没事,没输。母后倒觉得你外公搞不好是故意的。如今又得了个满意的孙媳妇,那本棋谱也会作为嫁妆到谢家来。只不过,以你外公的性子怕是心头从此惦记上孙媳妇的嫁妆了。那位顾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这样子你外公连借都不好开口借来一阅了。人家只要一句‘迟早都是要到你谢家的东西,急什么’就推脱了。看来他们隐瞒身份,顾老先生还是有意见的。” 煜儿道:“宫里有棋谱。” “嗯,是有好的,不过你外公早利用职务之便借阅过了。没事,有个东西让他巴心巴肝的想想不是坏事。”谢陌送走了急着去看望女儿的黄氏,便让人去把玲珑叫上了山。 玲珑听闻了些风声,但不知根底,今日见谢陌除了圆润了一些,气色很好微微放心。她给谢陌母子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听吩咐。 “妞妞怀孕了,宫里自然有例行的赏赐。不过我既然当姑姑,额外自然得表示一下。你去好好的帮我备一份礼送到国公府。三哥做船行认得不少商家,可以去找他想想办法。再另备一份礼到时候贺旭旭的文定礼。” 玲珑眼睛发亮,“好,奴婢这就打发人去办。办好了先送来您掌掌眼。太好了,娘娘您怀孕了,魏国公夫人也怀孕了,如今大少爷也要定亲了。” 这会儿到了煜儿往常午睡的时候,而且他每日活动量很大,所以不管白天晚上都睡得很香甜。谢陌看他的眼皮开始耷拉,便让小樱带他进去午睡。 谢陌歪在榻上,招手道:“坐过来吧,干嘛那么拘礼。你现在可是身有诰命的人呢。” 玲珑见谢陌跟前的人都被遣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不住在宫里定然是出大事了,外间传言一个比一个邪乎。” “哦,都传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都不是什么好话。您别理会了。” 谢陌摸摸肚子,“嗯,不听了,别把我孩子的耳朵弄脏了。” 玲珑很想说这个月份肯定还没长耳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是不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皇上忘了当初他是如何追悔莫及的了?” “是啊。原来一切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玲珑,你说我当初觉得不对,是不是就该寻衅下手。可是顾忌到她是皇上的亲骨肉,又恶迹未彰,便只是防备。偏巧她作怪那段时日,我又怀着孩子身体不适。” 玲珑一听果然跟大公主有关,看来传言还是有可信度的。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年皇上都后悔到吐血了,如今还会出事,光靠娘娘防是没用的。而您也说了,对方是大公主,恶迹未彰,除非您想留下心狠手辣、不容后宫也不容庶女的名声,而且多半会与皇上离心,否则还真是不好动她。而让您为了看住皇上变成这样,恐怕会越走越远。” “指不定最后我就丧心病狂了。”谢陌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事情发生后她也后悔过,现在看来还是这样是对的。她总防不了萧槙一辈子。独孤后防得那么严,开皇还背着她偷吃呢。 “我累了,也太失望了,就这样吧。日后我就学了贤妃把皇后当宫中最高女官来做。”谢陌淡淡的笑笑,然后转了话题,“听说你跟江啸的小日子过得很红火啊?” 玲珑红着脸道:“说不上红火,还过得去吧。” 江啸当年从战场回来,俊脸上添了伤,微微有点破相。不过玲珑不在意,说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大幸了。如今同宁耘同级,再加上春末夏初的夫婿,是军中的四个最有潜力的年轻将领。 这会儿在宫中,萧槙已分派好了人手去调派钱粮,这一次南方涝灾很严重,而且大雨还没有停。比十年前那场灾害破坏力更大。 等到把人都遣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办事,他想起当初和谢陌一个大桶在黄河里漂流的场景来。 那样的生死与共,真的就回不去了?一开始他是觉得自己是中了算计。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在陌儿已经提醒过的情况下,他还坐下和杜翩翩说笑。是太过自信了,却也未尝没有一点歪念头在内。如果没有催情药,只是那一点念头他是可以克制住的。可是如今弄成这样,陌儿不肯谅解也是有缘由的。她那冷淡平和的态度,萧槙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发慌,跟心口缺了一块似的。 从前,谢陌吃醋会把他连推带踹的弄下床去。如今一径淡淡的,却是不在意他了。 她明白说了她不会再任性的逃走,会回宫来。可是,他还是不能心安。因为去这几次去大相国寺,她是越来越淡漠不把那件事当回事了。甚至还主动提出要给他纳宠。她又想退回去做贤后了。不行,不能由得她把自己推开。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这一次朕一定要挽回。”再难也必须办到,上一次陌儿其实就不愿意回宫,若不是出现了他中蛊无力支撑大局的危机,她是不会这么爽快回来的。(.)那这一次,就只有慢慢的使水磨工夫了。 中秋节前,萧槙遣了肖贤妃带着后宫诸人和皇子公主去大相国寺接皇后回宫。 煜儿小声对谢陌说:“母后,山上好玩,儿臣不想回宫。反正皇兄皇姐也时常过来陪儿臣玩。咱不回去吧。” 谢陌摇摇头,萧槙把这个阵势都摆出来了,怎会容她不回宫。而且,她也没法不回去。 “煜儿,你四岁了,再两年就要出阁受讲了。日后你也是属于皇宫的。偶尔跟母后出来散散心是可以的,但不可把心玩野了。” 煜儿闷闷的低头,“儿臣去和明光小师傅道别。他被分去扫外祖母屋里屋外的地了。” “呃,那不是你外祖母的屋。只是供着外祖母和其他许多人的牌位在那里而已。明光一个人么?” “不是,他们几个小师傅,还有面壁师傅。不语大师让明光他们多与面壁师傅亲近。” 呃,让大战的一群遗孤去亲近始作俑者的儿子,不语这是要收服梁晨,而不只是把他困在这里吧。这样一来面壁该思过了。 谢陌带领众妃去拜别不语大师,然后启程下山。一回到坤泰殿,萧槙就过来了。 “回来了,坐马车回来,身子可有不适?” 眼见萧槙如常的嘘寒问暖,谢陌有些好笑,站起身来,“谢皇上垂询,臣妾与煜儿一路安好。” 萧槙脸上的笑容凝住,“陌儿,你能别摆出这幅生疏面孔么?” “理当如此,礼不可废!” 萧槙闷声道:“坐吧。” “谢皇上。” “中秋宫宴的事你半点儿不用操心,好生休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瞧你出去住了一个月,气色还真是不错。”萧槙心头有些泛酸,何止气色不错,简直容光焕发。离了他,谢陌也能过得很好。而他,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操劳政务之余又悔恨前事人都瘦了。 谢陌闻言便也关心了他一下,“皇上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有些事可以交给下头人去办的,就尽管交给他们去办好了。事必躬亲,太操劳了。” “朕没有事必躬亲,就是心头悔恨吃睡不好而已。”说完瞥了谢陌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只好转了话题,“煜儿说国丈下棋把旭旭输了,是怎么回事啊?朕只听说云阳谢氏和平南顾氏结了姻亲啊。” 谢陌言简意赅的把事儿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的。真应了你说的老小老小那句话了。”说着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着旭旭和蓉儿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没想到蓉儿是那样的心肠。” 谢陌后怕不已,原来萧槙还真的有这个念头。那如果萧蓉没有做下那件事,旭旭的婚事想必不会这么顺利的解决了。也许萧蓉不是没想过这也是个报复的好办法,只是她更爱权势。 萧槙看谢陌的脸上一时阴晴不定,便有些后悔在她面前提起萧蓉来。 “累不累?贤妃她们说要给你接风,我替你回绝了。” 谢陌点头,“是,不用接风,太麻烦。今天一大群人到庙里去,还都是后宫的人,又在后山转悠了半日。大相国寺的僧人都只能在圈定的范围活动,而且还满寺留下脂粉香气,估计那些师傅们要头疼几日。” “不是你说让她们去看看景致么。至于大相国寺的僧人,就当是试炼好了。如果这样就动凡心了,还出什么家。” 谢陌也是这么同不语大师说的。她和萧槙时常有相同的想法,宣之于口时都会相视而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却是恍若隔世。 到了中秋宫宴上,谢陌听到一把久违的天籁之音。一曲毕了,她侧首问贤妃,“黛姬不是从良嫁人了么?” “是皇上让臣妾遣人找来的。许以金帛又是在皇宫的中秋宫宴上,只唱一曲,她夫家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旁人,即便是王府也是请不动她的,也不敢硬逼。人人都知道,皇后爱听黛姬唱曲呢。” 谢陌摇摇头,她其实连黛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没有私下召见过。不过,能仗她的势让这个女子不被其他豪门逼迫去卖艺,也是好事。 “听说令侄儿要下小定了?” “嗯,是啊,家父做的主。” 见贤妃眼中有些懊恼,谢陌想了一下,大概肖家也打过旭旭的主意,只是前头还有个大公主不敢擅自开口。而如今,谢旭的未来岳丈也不过是个三品官,肖家就觉得失了机会了。估计就是嫂嫂的娘家还有许多别的人家都有这个想法。 身为皇后的侄儿,还是嫡出的,谢旭自然是香饽饽。老爹果然是有先见之明,不声不响的就把婚事定下了。不然,都是亲朋故交,还真是不好开口拒绝。 宫宴过后,萧槙和谢陌一起退席。今晚,又是按理当同寝的日子。谢陌想贤惠一把,以有孕为由把萧槙推给别人。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怒瞪,只好作罢。他当着众人拉她上龙撵,她也无法把他的手挣脱。 “我告诉你,你休想当贤后。选秀的事,不要自作主张。你即便是把人选了进来,我也不会去睡的。到时候她们守一世活寡,那就是你造的孽。” 面对这样的威胁,谢陌只有打消了念头。 “皇上,臣妾身怀有孕,不能侍寝,可要安排宫女在侧殿伺候?” “你——,你放心,我睡东轩室去,不会死赖在你身边。”谢陌刚回来的时候,萧槙就想在坤泰殿就寝,被谢陌不软不硬的打发了。只有继续回乾元殿独寝。 萧槙这一个多月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别说没有女人敢来献媚,就连萧炜几兄弟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眼下谢陌回来了,眼见他还是那样,唯一没被波及的便是坤泰殿了。(.好看的小说)萧炜几兄妹便没事就往谢陌跟前凑,省得一点小事又被教训一通。只有煜儿,萧槙如今不敢随意发作,倒是他时时摆出一副要保护母亲的小模样。他如今能提着水走挺长一段路了,每天给谢陌提水洗脸。萧炜他们看着喜欢,便遣人去大相国寺又讨了三套小木桶回来。 谢陌看着四兄妹一人提两个桶依长幼次序走来,忍不住好笑。尤其连萧荻也参与进来。到后来,几个小家伙竟然是提着桶跑到那个小型的梅花桩上去走,倒真有几分练功的架势了。 看着萧荻笑得欢快的小脸,谢陌想起那天在大相国寺后山,奉命来接她回宫的云裳暗地里对她一番冷嘲热讽,“皇后娘娘,真是没想到您居然会栽在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手里啊。” “云美人,可别小看了小孩子。小孩有很多时候比大人还聪明呢,就譬如说荻儿。” 云裳的脸变了颜色,谢陌这明着在夸她女儿,实际不是说她蠢么。 “再说了,本宫又不曾做那仇者痛亲者快的事,怎么就叫栽了。本宫仍然是皇后,煜儿依然是嫡皇长子。唯一失去的,不过是一份不值得投入那么多心力去维护的儿女情爱而已。进了宫,哪里还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从前,是本宫苛求了。至于你,这场情爱其实从头到尾跟你都没太大关系。母后当初是为你好,劝你不要进宫。你偏要插这一脚,可又得到了什么?” 其实,云裳还是有所得的,就是眼前聪慧可人的萧荻了。看得谢陌也很羡慕呢。如果她生下个女儿,一定要让她跟二皇姐多多亲近。那孩子,倒是魏嬷嬷隔三差五的就去瞧瞧,想必下了番功夫调教。 待到众人从梅花桩上下来,一群人凑过来坐在谢陌身边吃糕点喝水,萧荻说起自己在开始学做女工了,等学好了给母后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 谢陌笑开,“嗯,荻儿你有心了。以荻儿的聪明,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来,手艺一定不错了。” 萧荻便笑着拿出一张手绢说是她前日刚做得的,让谢陌替她掌掌眼。谢陌接过去看,上头绣了些花花草草,还算别致,尤其是出自六七岁小姑娘之手,便着意夸了几句。萧荻听得眉开眼笑的,引得那三兄弟也跑过来看。 萧炜从自己身上抽了一张出来,“我这张才好看呢。” 萧荻看上头是用金线绣的图案,白他一眼,“二皇兄,妹妹初学,可不好拿金线练习。日后妹妹学好了,你把金线拿来,妹妹给你多多的做。” 萧炜的小金库是只进不出的,闻言摇头,“有一张就够了,不用多多的做。不劳烦二妹妹了。” 谢陌转头问他,“荻儿给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你是长兄,你送什么?”倒要看看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打算送什么。 前些日子赈灾,后宫也捐银子了。萧荻还带头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说也要出一份力。萧炜那个家伙又不想失面子,又不舍得东西,便跑去找肖贤妃代他出。肖贤妃知道这样肯定不行,出了东西回头还得被皇帝说一顿,这些年皇帝没为了这个长子的吝啬成性数落她这个做母妃的。最后萧炜这才不甘不愿的打开小金库捐了十枚金瓜子,心疼得像是像是被挖了心头肉一般。 煜儿出声,“小弟弟小妹妹喜欢什么,儿臣就送什么。嗯,除了母后。” 萧炜道:“儿臣也是,反正在母后这里没有儿臣吃亏的。” 萧熠也跟着说:“儿臣也是。” 谢陌点头,“好,都乖。”说完一指戳在萧炜额头,“沾上毛你比猴子还精,算计到母后头上了。” 萧炜捂着额头道:“不是儿臣算计,是母后本就大方。” 谢陌想了想,快七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正色道:“炜儿,你也是天潢贵胄,有的时候也要学着大方点。” “可是,儿臣一日只有一两银子,换成金子就更少了。”萧炜小声道。 谢陌笑道:“你光知道节流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宫里奴才都说你是最小气的小主子,给你传话从来得不到赏钱。别从小养成了这个性儿,日后长大了可不好改。再有几年开牙建府封了爵位你的俸禄就多了。到时再多置些有进项的产业,手头自然宽松。” 萧炜嘟囔,“儿臣知道了。嗯,节流,开源,母后,你是不是在外头做生意赚银子啊,你教教儿臣好不好?” 谢陌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皇后做生意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把花辞树关了或者转手给别人,谢陌都舍不得,毕竟是心血。这次赈灾,花辞树也拿出了十万两银子的。虽说战后进项就没再交公了,但平日里也没少拿出来做善事。 “儿臣偷听到有人和方婕妤说的。”这个方婕妤便是当年勾引萧槙没成的方美人。 “什么时候听到的?” “昨天。” 听了萧炜的话,谢陌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圆溜溜的眼正在转,透着一股狡黠,还有一点担忧。 “好,母后知道了。没事的,这都是没影的事儿。不过你怎么会听到的?” 萧炜挠挠头,“儿臣同二弟还有学里几个伴读捉迷藏,藏在晚翠亭外的池水里,然后就见到方婕妤站在那里好像在赏景。她的宫女远远儿的放风,然后过了一阵来了个小太监说给她听的。”他回去说给母妃听,母妃让他今天过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母后知道。 萧槙过来坤泰殿,看到的就是四个儿女围着谢陌唧唧咯咯的说话。再想一想萧蓉,她与谢陌不睦,倒不是谢陌做嫡母的有问题。要说有仇,云裳跟谢陌那也是从小到大的冤家对头,可谢陌和荻儿的关系也很好啊。而且萧蓉是晚辈,本来就应该她先来恭顺的对待谢陌,这一点她可比几个弟弟妹妹差多了。 萧炜等人这些时日也是在坤泰殿用膳,晚膳后再玩了会儿,谢陌才一一打发人稳妥的送回去。 “叩叩叩”谢陌在书房外敲了门然后推门进去。 萧槙诧异的挑眉,“有事?”虽然当着孩子们,谢陌和他还算过得去,但私下来找他,可是那件事后头一遭。 “嗯。”谢陌点头坐下,“炜儿告诉我,他无意间听到有人告诉方婕妤我在做生意的事。” 萧槙蹙眉,花辞树一年二三十万两白银的收入,也算是很丰厚的了。而且每次朝廷有事谢陌都会拿出一笔不小的数目来帮衬。最要紧的是,这三年花辞树已经不只是做生意,也是他在各地安插坐探的一个掩护。因为,花辞树的客户要么是朝中官员的女眷,要么是富户豪门。借着生意往来,可以打探到不少明面上不好打探的消息。 “我知道了。” 谢陌看了下他的脸色还有手边的一摞折子,“你早点睡吧,总是这么熬夜,时日久了铁打的也受不住。不紧急的事就留着以后处理好了。” 萧槙看她一眼,‘嗯’了一声。长夜漫漫,他睡不着,索性晚上就勤政,白日再补眠。这样一来办事效率倒是大为提高,许多平日积下的琐碎事都处理完了。只是时日久了,人看起来没有往常那么精神。 谢陌回到屋里,八月的天气还有一些燥热,她拿了一把宫扇慢慢扇着,屋子里四角摆放的冰桶,但没有风,还是闷热。 “去看看太医正还在么?” 小樱凑前问:“娘娘哪里不适么?” “没有,本宫有事问他,去请吧。” “是。” “小初子,四皇子还在水里泡着呢?” “是啊,娘娘,奴才催过了,可四皇子不肯起来。” 谢陌便只得自己去请那位小祖宗。人家现在跟着皇兄学会游水了,不敢像他老子一样热极了把人赶开就跳到御苑池里,却很喜欢在温泉池子里游。 “煜儿,再不起来,要泡起皱皱了?” 煜儿正把放东西的木鸭子当浮板一样抱着,闻言看看自己的胳膊,泡得红红的,“没有起皱皱啊?” “那你等到泡起了皱皱才起来好了,回头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 煜儿想了想,“不要当小老头。”然后游到台阶那边精光赤条的就走了过来。 “小野人,把水擦了,把衣服穿好才许出来。不知羞!”谢陌刮刮脸羞他,然后打算出去。 煜儿推开凑上来的小初子站在原地道:“母后给煜儿擦水穿衣服。” 谢陌坐下来,“那你赶紧过来。”又对小初子说:“本宫召了太医正来,你出去让人先招呼着。” “是。” 谢陌给煜儿穿好衣服,牵着他出去,边走边数落:“以后每天只准泡两刻钟。” “哦。母后,儿臣想明光他们了。” “哦,那找个你皇兄皇姐不用去学里的时候叫他们进宫来玩。” “好啊,好啊。母后最好了。” “依着你就最好了,要是不依着你是不是就不好了?” 煜儿抱着谢陌的腿,“没有,没有,母后怎么都好。” 走到正殿,太医正已经到了,见状起身:“老臣见过皇后,见过四皇子。” “免礼吧,坐。” 谢陌坐下,照旧打着扇,不过是往儿子那边扇得更多,“今天叫你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本宫见皇上近来勤政,人有些憔悴,想给他补补。可又不知道这个时节怎么进补好,所以找你来问问。” 太医正听了,踌躇了半晌才开口,“娘娘,皇上补不得。” 谢陌楞了一下,萧槙应该也不存在虚不胜补的情况。 “为什么?” 太医正清清嗓子,“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本就是阴阳不调了,再说现在又是秋燥,哪还经得住补。” 谢陌想了一下,听明白了太医正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要怎么办?” “娘娘让人把大总管叫来,老臣要问问他皇上的作息。” “好,小初子,你去请郑达过来一趟。” 郑达很快过来,听闻是这么回事儿,心头暗喜。看来娘娘还是关心皇上的,于是便把皇帝近来日夜颠倒的作息还有不思饮食的情况说了一遍。 太医正听了道:“娘娘,不需用药。只要皇上的作息能慢慢调整回来,饮食能协调,呃,再解决了老臣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就无碍了。这样下去,长此以往,于保养有碍。” “呃,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郑达就站在旁边满含希望的看着谢陌,皇帝的这些作息他也知道不妥,可是劝不住啊。前几年有皇后在,他当差前所未有的省心。那位主也就只有皇后的话听得进去。可现在,皇后虽然不吵不闹,也从宫外回来了,却一直冷冷淡淡的。 谢陌看他一眼,先哄着煜儿回他自己的寝殿睡下,然后才往书房去。郑达便喜滋滋的跟上,这可是拨云见日了。 萧槙此时并没有看折子,而是倒在椅子上,拿一本折子盖了脸,脚跷在桌上。谢陌在门口一看就明白了煜儿前两天坐没坐相还拿扇子盖在脸上是跟谁学的。 “皇上”她走进去叫了一声,萧槙疑惑的坐起来,“还有事?”坤泰殿小书房如今谢陌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谢陌坐下来,“臣妾瞧这边很晚了还亮着灯,就想嘱咐了人给皇上熬补品。可方才问太医正,他说现在不是进补的节气。又问了郑达说皇上最近精神不大好,是因为作息颠倒,又不思饮食引起的。” 萧槙看着她露出笑意来,“你想叫我早点睡好好吃饭?” “是啊。” 萧槙伸手握住她的手,“陌儿”。 谢陌想抽手,试了几下抽不出来。萧槙也不说别的,就那么脉脉含情的看着她,“再信我一次吧。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在那账簿上狠狠的记我一笔。” 谢陌看着他,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时常想起这八年,还有从前的点点滴滴。萧槙其实已是很纵容她了。而且这一次,他的确是中了招,一味的怪他好像也不对。毕竟他在她怀孕后憋了几个月。看到美人自信过头,所以坐下来说几句话。而且萧蓉毕竟是他的女儿,就算自己提醒了他,也不可能当敌人一样来防的。 既然注定下半生是要绑在一起的,那就没必要一直这样貌合神离的。她也只是不能像从前那样的爱他信任他而已,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不然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萧槙一直留意着谢陌的神情变化,见她有所软化,便站起来拉着她到那颗树下。谢陌伸手摸着那上头的划痕,都是她初进宫的时候划下的,忽然就泪盈于睫了。这一路走到现在,他们其实也殊为不易。 “别哭,别哭,都怪我。”萧槙把她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后背安慰。说着抽出谢陌头上的一只金钗狠狠在下面添了一道痕迹。这也是要让他自己警醒,有的时候一个不慎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萧槙送谢陌回屋,还是没能如愿跟进去。不过,谢陌方才伏在他怀里哭了半日,已是好迹象了。不要急,慢慢来! 谢陌回到屋里才想起,还有阴阳不调的问题没有解决。想叫住萧槙,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如果萧槙想去找其他那些女人,她不会再拦着了。可是要她开口让他去,还是有点做不到。而她自己现在不想跟他亲近,何况还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 一会儿郑达跑过来报告说皇帝已经睡下了。谢陌笑笑,“你也怪辛苦的,下去歇着吧。”睡了就睡了吧,还打发人巴巴的过来说一声。 这么调整了几日,萧槙的作息也就调整回来了。至于饮食,他就抽出时间晚膳和谢陌,还有那一大群孩子一起吃。午膳郑达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说,皇后说让皇上好好吃饭云云,他倒也给面子的多吃些。而且他本来就是练武之人,之前精神不好一半倒是因为心头有块石头导致的。现在,谢陌有点软化的迹象,萧槙的心也放下来些。 谢陌同他说了方婕妤找人查花辞树的事,他便也让人去查了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查又到底查了些什么目的又何在。结果是大理寺卿的人在查,这位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从少卿升上来的方婕妤的父亲。 这日散朝后,便在御书房召见大理寺卿。 “朕看了大理寺这一年来的卷宗。方卿家果然是个干吏,朕没升错人。” “谢圣上夸奖。”方子轩躬身道。 “可是不属于你职权范围的事,你是不是不当管啊?” 方子轩心头一惊,难道皇上是说他背地里查花辞树的事。 “办好你份内的事就是了,出去!” “是。” 方子轩惊疑不定的出去,郑达遣了小六子要送他出去。 “大公公” 平日里郑达也收过这人不少的好处,所以便在转角处和他说了几句话。 “皇上方才发作了下官一通,却不知何故?” “你真不知?” “当真不知。” “那咱家就点你一句,你查什么案子需要查到皇上的暗桩上去?” 方子轩心头一惊,原来花辞树的背后老板不是皇后却是皇帝么?怪不得皇上方才叫他把分内事办好就是。犯大忌了! 之前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出花辞树是宫里的贵人做的,而且十之八九是皇后。否则这生意不会做得这么大,也不会无人敢想着去分一杯羹。尤其是发现背后主事的是江将军的夫人,曾经的坤泰殿掌班女官。可是现在一想,花辞树做的生意,来往的人以官眷居多,倒真是很可能是皇上布的暗桩。 回去以后方子轩立时就将调查花辞树的人手撤了回来,却还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时时被皇帝找茬。心头便不禁抱怨女儿,说什么帝后失和正是可趁之机。捉住皇后把柄,可以和皇后做交易。又说皇后回宫后不再将皇上看得那么严实,如果有了这个把柄也许可以分宠。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陌自打将事情告诉萧槙之后就没管了,反而还让玲珑从主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让皇帝另外派人顶上。萧槙便把进项银子按照以往的惯例给她存在大银号里。谢陌笑笑,她其实都没地儿花去。 而想动歪脑筋的方婕妤,则是贬到了六品宝林一位上。不能单独居住一宫,得依附主位妃嫔居住。如果去问云裳就知道被贬了位分是什么感受。吃穿住用行所有都连降几个等级,或许还要受不少闲气。云裳有人暗地里照看,又有女儿做寄托才撑了过来。方婕妤则很快就人憔悴、花颜损了。而她的娘家人也受到她连累,没有送银子进来让她好打点宫里上下,日子捱得越发的难受起来。 煜儿发现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了,至少不会父皇一靠近,母后就浑身僵硬了。有机会他坐在母后腿上就感觉到了。他觉得这是好现象。 萧槙和谢陌的关系是缓和多了,只是那种感觉让萧槙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谢陌待他很周到,关怀备至,温柔体贴更胜从前。她只是不再向他撒娇,不再跟他抱怨,时时都得体得微笑着,做着她该做的每件事。不再试图把他推远点,但是,她也没像从前一样管着他。 选秀的事进行得很顺利,都是按他的意思办的。今日是重阳佳节,宗室子弟进宫来一同登万寿山,他今日便要赐婚。 萧炜三兄弟也凑热闹插着茱萸要去登高。 萧炜对煜儿说:“你半路别吵着让侍卫背。” 煜儿不服的说:“我天天提水爬山,比二皇兄厉害多了。” “一会儿比比看。” 萧荻拿手指刮脸羞萧炜,“二皇兄,四弟才四岁,你都七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V 80 待客 谢陌拉拉萧荻,“来,坐下,没准你二皇兄还真不是煜儿对手呢。(.无弹窗广告)”不语大师看煜儿有心练功,还传了他一些简单的法门,说从小练起很好的。明光他们就是这个年岁开始练,身强体壮,力气也大。不过,要煜儿现在就赛过炜儿是不可能的,谢陌不过是激一激他们哥俩。 萧熠拉拉兄弟,“快点,要发令了。”今天凑数的小孩儿也是一大堆,他们哥三并不显得突兀。谢陌交代了胡勇等人好生照看便坐下和萧荻她们几个女孩儿说话。 煜儿今日当真争气,是自己爬上山的,只是下山由侍卫背下来而已。所以萧炜也好,萧熠也好,团团常沂谢暄等一帮树人院的小屁孩也好,都不好意思走到一半让侍卫背。最后拖拖拉拉的还是全都自己爬了上去。 谢陌听煜儿一脸自得的说是自己爬上山的,抽了手巾给他擦脸,忽然感到肚子里的小人儿动了一下。 煜儿正仰头等着,见她手举起来却半天没放下,不由疑惑道:“母后,怎么了?” “没事儿,不知是你弟弟还是妹妹动了一下。” “真的啊,让儿臣摸摸看。”煜儿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谢陌肚子上,“没有呢。” “别急,以后还有机会的。”说着替他把汗擦了。又伸手摸摸他的背心,背心也汗湿了。便让人带着他就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 “刚才煜儿在摸什么?孩子动了?”萧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 “嗯,是啊,方才动了一下。” 因是在外边,又有这么多人在下头看着,萧槙便只能心痒痒的看着。出了那件事以后,他还没真的近过谢陌的身呢。 待到赐了宴又赐了婚,煜儿跟着谢陌退席后,萧槙又待了一阵便走了。径自回了坤泰殿,推开寝殿的门,就见到谢陌穿着薄纱衣在午睡。他蹑手蹑脚的上去,把耳朵凑到谢陌肚子上,没敢放上去,悬在上头听了半日也没听到动静,又怕放手上去摸把谢陌弄醒,只好起身要离开。想了想又心不甘,便脱了鞋上塌并头躺着。过了一会儿又翻身把熟睡的谢陌看着,到后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了。 谢陌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坐起身子看了他两眼然后叹口气,准备从他脚下爬出去。 萧槙的眼忽然睁开,“你醒了,让我摸摸孩子吧。”一边伸手去摸她肚子,一边眼睛还看着她有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谢陌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这么多年,除了刚进宫那阵子,倒是你瞧我脸色的时候多一些。” 萧槙扫她一眼,发现她真是在跟自己说笑,心头一阵窃喜,“你知道就好。” “我打小被家人娇惯,父兄近乎百依百顺,嫂嫂也不好管得严了。姑姑和表哥也惯着我,甚至连纭纭这些朋友也惯着我,所以我一直很习惯别人对我好。你从前对我下了很大功夫,我却压根没感觉到就是这个缘故。那日皇妹说她羡慕嫉妒得牙根都在痒了,我却还在挥霍着你对我的好。回想一下还真是的。其实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你待我挺坏的。” “是啊,个个都对你百依百顺的。一碗凉面做的那么难吃,居然也人人夸着好吃往下咽。我说句实话还被人嫌。” “我也不是一味不知好歹的人。你在发洪水的黄河里护着我,以为我染上了瘟疫还那样子对我,我怎么能不感动。还有这么多年,也是你纵容着我。因为我中了蛊,回来以后什么都不说替我隐瞒着,以你的身份,和你的性子,这些都很难得。”谢陌说到后来,眼圈就有些红了。 萧槙打量着谢陌,不明白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用意,还说得这么动情,弄得他也跟着心头酸酸涩涩的。 谢陌摸着肚子,“我们有煜儿,我肚子里这个再有四个月也要出来了。” 萧槙有点紧张的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以后,我们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吧。” 萧槙眼里一亮,“当然好啊。”终于肯原谅他了么。 “太医正说你阴阳不调,所以,如果你要去找她们,就去吧。” 萧槙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谢陌又说了一遍,“我说如果你要去找她们,就去吧。”离太医正说的时候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她留意了一下,他还是一直就睡在书房里。要不是之前他给煜儿狠狠的洗过脑,煜儿已经很欢快的要睡过来了。 “你在考验我?” “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其实,她们也挺不容易的。而且,她们都是你名正言顺的妃嫔。” 萧槙冷下脸来,“你想了这么久,最后的决定还是把我推出去?” 谢陌摇头,“没有,我没要把你推出去。” “你不是说这辈子就我跟你么?” “这根本就不可能,尤其这是在皇宫,以前是我不切实际了。世上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后宫雨露均沾才是合乎天理人和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当我是什么?” “你是华禹的皇帝,是煜儿他们几兄妹的父皇,是后宫所有女人的夫婿。” “哼!”萧槙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谢陌看了眼他的背影,慢慢吞吞的下床。 外头伺候的小樱赶紧进来替她穿鞋,一边担忧的道:“娘娘,您就不怕皇上真的……” “你以为本宫只是故作大方?” 小樱轻声道:“如果皇上真的到别宫去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不要啰嗦。”谢陌的口气有些不好。小樱低头不敢多说,小桃已打了水过来让谢陌净面。 小樱以为谢陌是以退为进,故作大方。萧槙可不敢这么想。他怒气冲冲的出去,郑达还有一行天子卫一愣之下都赶紧跟上。 萧槙直接去了御马轩,打马往马场去了。郑达跺跺脚,赶紧打发人回去给皇后报讯,然后自己也骑马跟了上去。 这又是怎么了,之前不是看着关系都缓和了么。这怎么又闹拧了?而且看皇上这个样子,闹得还不是一般二般的拧。可方才也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啊。转而自失的一笑,要有什么动静,难道还能打起来? 萧槙在马上回头,“别跟着!” 马场很大,是平素练习骑射的地方。萧槙跑了二十几圈,浑身都出汗了,这才从马背上上跃下,回到乾元殿沐浴。然后趴在浴池里的白玉床上,任郑达给自己松着筋骨。 郑达听他愤愤的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哼!”他手上不敢停,力道适中的按压着。 “她自己也说我对她很好啊,那为什么就是咬着这个事不肯放?” “这个,皇上,男女情爱的事奴才不懂。”事关皇后,郑达谨慎着呢,一个字不会多说。 萧槙转头看他一眼,泄气的趴了回去。 “她想跟朕相敬如宾,也得看朕肯不肯。” 谢旭的文定礼行过,谢陌在九月初十召见了旭旭和他的未婚妻子顾璇波,妞妞是陪客。顾璇波今年十二岁,还没有怎么长开,略带点婴儿肥,梳着两个包子头,看着很是可爱,应对也很得体。 谢陌对她很是亲切,她开始有点拘谨,想着来前谢旭同她说的,姑姑对自家孩子好的很,不要怕。而且旭旭和大姐姐也在,她慢慢的也就放开了。 妞妞坐在旁边拈着酸梅子吃,也是笑吟吟的。这个小弟媳她看了也挺顺眼。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喝到旭旭的喜酒。 正说话间,谢暄和煜儿一起进来。 顾璇波等人离座,向煜儿行礼,煜儿摆手道:“免礼!” 谢暄也赶紧给谢陌行礼,然后依礼在谢旭下首坐了。招呼了兄姐后朝顾璇波喊了声‘顾姐姐’,顾璇波笑眯眯的叫他‘暄暄’。 “顾?”煜儿挠挠头,他方才还在纳闷这个姐姐从来没见过呢。听了这个姓,再看谢暄那熟络的样子,拍拍手道:“孤知道了,你是棋谱。” 顾璇波脸上红了一下,小声道:“四皇子,臣女不是棋谱,是臣女家里有棋谱。” “知道,棋谱给你陪嫁嘛。”煜儿笑得眉眼弯弯的,然后又对谢旭道:“大表哥,看来你果然赚了。” 谢旭近来已被家人打趣过数回,脸皮早就磨厚了,笑道:“臣是没亏,四皇子您以后更赚。” 煜儿惊讶道:“呀,大表哥你的声音不像鸭子叫了。” 妞妞扑哧一声笑出来,旭旭一脸菜色却又发作不得。 谢陌摸摸煜儿的头,“那会儿你大表哥在变声,他本来的声音也不是那样的。等煜儿长大了也会那样,变了声就该娶媳妇儿了。”心头却感慨,旭旭都定亲了,总觉得他还是煜儿这般大小的样子。再有几年,煜儿也要…… 谢陌留了他们四人午膳,顾璇波的用餐礼仪也很不错,动作缓慢优雅,而且吃得还不算少。谢陌微微笑着,这小姑娘正是能吃的时候呢。没在她面前藏着掖着是好事。 用过午膳四人告退,顾璇波扶着妞妞慢慢的往外走,谢陌还看到她偷偷丢了个白眼给旭旭。 煜儿小声说:“刚才大表哥管顾姐姐叫小胖妞。” 谢陌笑着摇头,哥哥和嫂嫂也算美满了吧。可哥哥还是有姜姨娘,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其中一个还是嫂嫂的陪嫁。而爹,也是一样的。就是当年的云贵妃,也阻止不了先皇另外纳宠呢。 也许从前,真的是自己苛求了吧。她昨日和萧槙说的是心里话。她所想要的,或许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 煜儿又提起要请明光他们来玩的事。 “那就十四的时候吧。”炜儿荻儿他们学里都是逢五休,那十四下了学就可以好好的玩一玩。十五庙里香火正旺,叫人进宫陪煜儿玩耍有些不妥。 “好!” 重阳下午一番对话后,谢陌连着三天没见到萧槙。她不去打听他的去向,也不许小樱小桃去打听。就是煜儿在问怎么几天没看到父皇了。 “父皇忙于政事,不得闲。你又不是没有一连几日见不到他过。” 煜儿嘟囔,“父皇哪天不忙啊,可我们在大相国寺,他还隔个一两天就来看儿臣呢。母后,父皇不来看我们,我们去看他嘛。” “母后身子重,不想动。” 煜儿失望的‘哦’了一声,自己跑出去了,“儿臣自己去。”小初子忙忙的跟了上去。 小初子跟在谢陌身边八年了,开始是萧槙安插的人手,后来被谢陌收服,一直忠心耿耿。坤泰殿里的玲珑、聂萦、药娘等人都被放了出去,他却是出不了宫的。谢陌便把他安排去照看煜儿,也算是许了他一份前程。小初子对此感念在心,照顾煜儿非常的尽心。 出去以后,小初子几步追上煜儿,然后抱着他一起坐轿子过去。 萧槙在召见大臣,便让他到后殿去等着。待把人打发了走到后殿,站在廊下负手唤了一声“煜儿” 煜儿咚咚咚的跑过来,“父皇,儿臣来看你。” 萧槙眼里一亮,“你母后让你来的?” 煜儿摇头,“没有,是儿臣几日没见到父皇了有些想念。” “哦,算你小子有点良心。父皇之前教你的拳法,练熟了没有?” “有啊,这几日父皇不过来,儿臣都是自己在侍卫指导下练习。母后说三天不练手生。” “嗯,你母后最是知书识礼不过的了。”可不是么,之前满朝的人都说皇后足以母仪天下,唯有一点不足就是太过霸道让后宫都形同虚设了。那些老冬烘若是知道她说出的那番话,想必很高兴吧。如此冥顽不灵的人都开窍了。 煜儿觉得有点怪怪的,挠挠头,总觉得父皇方才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喜色,现在眼里却是冷冷的。 察觉到小儿子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萧槙牵着他往外走,“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同往日一样,不过天儿终于凉快了,白日里也可以出来玩耍。[.超多好看小说]父皇,后日儿臣在大相国寺认识的朋友都会来宫里玩。” 萧槙看他一眼,“煜儿是不是寂寞了?二皇兄三皇兄都入学了,你一个人不好玩吧。” 煜儿点点头,“嗯,就是。每个人都有事做,就儿臣一个人,无聊。” “那里要不要提早入学啊?” 煜儿的小手被牵着,萧槙放缓了脚步将就他。闻言便想了想二皇兄和三皇兄都羡慕自己不用入学,便摇了摇头,“不要。” 萧槙看他一眼,这小子通常都不吃哄的,小小年纪还甚有主见。 “跟父皇去骑马吧。” “好啊好啊,父皇,儿臣可不可以有自己的马?”煜儿对此很感兴趣。 萧槙一下子想起长子来,“再等等吧,你二皇兄都没有自己的马呢。” 换了骑装,萧槙带着煜儿到跑马场去,抱他在身前,父子俩共乘。 “父皇,让马跑快点。”煜儿伸小手去拍马背,可是马不听他的话,只得求助于父亲。 萧槙夹了一下马腹,胯下的骏马速度加快了一些,煜儿很兴奋,“驾——驾——” 谢陌听说煜儿骑马去了,忙问道:“谁带他去的?” “是皇上,奴才没说清楚,皇上带着四皇子骑一匹马呢。” 那还差不多。谢陌松下心神,这宫里的人对幼儿骑马都有一种恐惧。不过自己方才也是关心则乱,煜儿那么小,除了萧槙谁敢带他上马背啊。 到了晚膳的时候,煜儿还是没有回来。谢陌使人去打听,人留在乾元殿了。这会儿正和萧槙一起泡澡,回头就在那里用晚膳。 萧槙看儿子在拍打水花,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他三天没冒头,也没人来过问,就知道她儿子。 谢陌其实是强忍着没有去打听,也没有召女史来要查看彤史。 当晚,煜儿就在乾元殿玩耍。萧槙让郑达找了几个口齿伶俐人也机灵的小太监陪着他玩,其中一个的皮影戏玩得很好,他便乐悠悠的坐在那里看。今天活动量很大,没一会儿就看得打瞌睡了,秋悉便轻手轻脚抱他上床,脱了鞋袜和外衣,又拿热毛巾给他擦过手脸和脚。 谢陌听到人回报说已经睡下了,便有些心神不宁起来。煜儿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离过自己身边呢,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 结果半夜的时候,郑达把人送回来了,说是醒过来发现不是睡惯的房间便开始吵闹不休。 萧槙当时睡隔壁都被吵醒了,披衣过去看,煜儿正躺在床上嚷嚷。他沉下脸,“半夜三更的,你吵什么?成何体统?” “要回去。”煜儿嘟囔。 “在哪不是睡?庙里你不是也住了那么久么?” “这里没有母后。” “你回去也不是同你母后睡啊。躺下,盖上被子,闭眼。”谢陌有五个月的身孕,也不敢带着他睡。这小子自从开始习武,有时候睡熟了要打人的,拳打脚踢一起上。 煜儿开始依言而行,可是闭上眼又立即睁开了,“不嘛,就要回去,回去离母后近点。” 总之煜儿就是不睡,嘴里不住的嚷嚷着。萧槙便让郑达给送了回来。 谢陌听宫女说了,也起身披衣出来,煜儿已被小初子抱到他的屋里,在床上躺上嘟囔了一句:“还是这里睡着舒服。”然后就闭上眼睡了。 谢陌替他掖了掖被子,按说这孩子也不认床啊,头一晚住在大相国寺就睡得香甜得紧。不过那是她把他哄睡着了才离开。 谢陌见郑达还在屋外站着,便知道萧槙让他带话。 “什么话?” 郑达向谢陌左右看看谢陌会意,屏退了人。 “不是好话?” 郑达陪着笑脸,“娘娘,皇上说,让您注意四皇子的礼仪,不要让他这么没规没矩的。” 谢陌的眼里立时喷出火来,这是说她儿子没有教养。煜儿待人一向有礼,就是爹爹都说他小虽小,可是很知礼。她也从来不敢放纵,因为知道他身份不同。为的就是不能让人这么说她儿子。 谢陌正要发火,可是转念一想半夜兴师动众的让送回来,估计也是闹腾了一阵的。于是问道:“闹得很厉害?” “嗯,醒来发现不是熟悉的地方,闹得很厉害。”于是郑达便描述了一番。 “煜儿在本宫身边,从来不会这样胡乱吵闹。孩子半夜醒来不在熟悉的地方,害怕是难免的。这个时候该哄一哄,而不是训斥。” 郑达心头发苦,干嘛又要他传话。 “辛苦你了。” “奴才不敢。” 郑达回去把原话对萧槙说了。萧槙面色也不好看,半晌道:“原来她还有脾气啊?”都快端庄得跟假人一样了,还是不能让人说她儿子半句不好。 “皇上,这是好事啊。不如,让人进宫劝劝皇后吧,奴才瞅着皇后如今是在钻牛角尖呢。” “说说看。” “以皇后的性子,轻易怕是过不去那坎。可是如今她也不是昔年任性的那位谢小姐了,她已为人妻母,不得不接受事实。所以,心头梗着,很是难受。” “有点道理。不过,她现在听得进人劝么?” 郑达想了想,“跟皇后娘娘走得比较近的也就是谢夫人,魏国公夫人,沐阳大长公主,云阳侯夫人,宁二将军夫人,固城长公主,还有常夫人。这其中,沐阳大长公主是长辈,又是皇上的亲姑姑,是个合适人选。还有谢夫人,当年皇后娘娘的母亲过世,是谢夫人长嫂为母抚养皇后长大,她的话也有些分量。剩下的魏国公夫人虽然地位尊崇,但她毕竟是侄女。而另外几位都是平辈论交,她们的话比大长公主和谢夫人就欠一点分量了。” 萧槙忽然说了一句,“你说要是母后还在,如今是个什么情景?” 郑达心道,那就是多一个能吃得住皇上您的人。太后和皇后都不是省油的灯,闹起婆媳矛盾来您就惨了。 萧槙从郑达眼底看出这层意思,瞪他一眼。不过想想还真是有可能。母后跟谢陌斗法,那恐怕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只是苦了夹在中间的他,永无宁日。 “那就先让姑姑去试试。” 沐阳便被找了进宫来,知道还是那件事的余波,便蹙了眉头。这都两个多月了,皇后怎么还在赌气。可是听完了郑达说的,皇后让皇帝雨露均沾的话,她疑惑道:“这是好事啊,皇后之前不就是有这么一点不足么。如今她尽改了,还让本公主去劝什么啊?” “朕不要贤后。”萧槙从外头走进来。 沐阳叹口气,“那皇上的意思,就是要皇后还像从前那样霸道,管着不让你临幸后宫才好?” “对。” 沐阳端起茶盏,拨弄茶沫。不患寡而患不均,圣人的话用在后宫也的确是很贴切啊。 “皇上,恕姑姑直言,皇后这是对你失望了,当初的期望越高如今的失望也就越大。她如今这样,也是不想再为此神伤。” “朕知道。”萧槙苦恼的说。 “之前姑姑看你们俩倒不像是帝后反倒像是平民夫妻一般,就有些像当年姑姑与你们姑丈。而且姑姑是女子,所以虽然嘴上不好赞同皇后的做法,但心头其实是赞同的,还有些钦佩她。她不是公主而是皇后,咱们皇家是最自私的,驸马不能纳宠,可皇后必须坐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姑姑也盼着你们能过得好。可你许了人家的事做不到,人家难免就要失望了。这么说吧,事情要是发生在皇后身上,你会怎么样?” 光是这么设想,萧槙的脸就扭曲了。 “皇后和姑姑的纭儿自小交好,她从会走路的时候起就时常到姑姑的公主府玩。姑姑心底也是拿她当亲闺女看待的。这么说吧,你要不是皇帝,答应了人家的事又做不到,做姑姑的就该收拾你了。”沐阳其实也不是一味站在谢陌立场上,只是看皇帝侄儿对她的确是情深一片,她说的时候自然要帮着皇后一些,平日里更是要和皇后处好关系。但到了皇后跟前,她自然又会偏帮自己亲侄儿了。 萧槙面有愧色,“姑姑……” “不必说了,姑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你是被蓉儿算计了。可是啊,你知不知道你姑丈也曾经被人算计饮下过有催情药的酒,可他却没有中招,他拔刀擦了自己的腿一刀强迫自己清醒。后来他走路微微有些跛就是因为这个。” 萧槙面上愧色更深,为自己的自制力汗颜。 “不过,你姑丈是中了敌人的招,跟你又有些不同。好吧,姑姑去劝,可是要让皇后还那么飞蛾扑火般的在皇宫追寻被绝大部分人反对的爱情,恐怕真的很难再有那个勇气。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那可得你下水磨工夫了。不是外人甚至你自己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谢陌闻说沐阳来了,知道是说客上门,“请吧。”她正在看明日的斋菜菜单,明日是煜儿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要招待朋友,她做母亲的自然要操一下心。 沐阳看到斋菜单子,不由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要宴请不语大师么?” “是煜儿要招待大师的几个小徒孙。” “哦。” 小樱断了茶上来,“大长公主请用茶。” “姑姑先喝茶吧,也好润润嗓子。” 沐阳白谢陌一眼,“姑姑可不是来长篇大论的。姑姑知道你是明白人,皇上说希望你还能像从前那样管着他,你好好思量思量。如果你们一直这么下去,那不是遂了那些不希望你们好的人的意了么?” “我有些累了,而且这辈子还长,这么一次两次三次三次的,我禁不起。” “那么,你是真的想把皇上推给别的女人么?目前后宫的人你都能拿捏得住。可如果真的再出一个像云太后那么厉害的女人怎么办?到时候让煜儿和他的兄弟再争么?” “这……” 沐阳继续下猛药,“还是你有自信即便你一直这么冷淡,皇上仍然离不了你?皇后,你同耘儿关系好,又对宁家有恩。所以姑姑不想看到你后悔莫及的那一天到来。再说皇上也是因为对蓉儿没有那么重的心防,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施施然的站起来,她说了不长篇大论讲大道理就绝不讲,劝人也得劝到点子上。 沐阳回去交差,萧槙蹙眉,“朕让你去劝,你怎么倒威胁起她来了?” “当然要有人威胁有人劝啦,劝人的事就交给皇后娘家嫂子吧。” 谢陌独自坐了很久,是啊,万一真的弄到那样的局面,那就糟糕了。她敢给萧槙冷脸,敢把他往外推,不都是因为他爱她么。如果一旦有一日,他不爱她了,那会是怎么一个场景?是不是就真的后悔莫及了?如果因为她,再弄出十多年前那样争储的事来,她罪过就大了。而且让她真的把萧槙拱手让人,也的确是有些舍不得。 萧槙那边也想了想,其实他也知道沐阳这个法子很有效,只是狠不下心肠。罢了,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让她好好想想。过几日再让她嫂子进宫来劝效果更好。 在谢陌的左右为难,左右都不甘中,煜儿请的客到了。以明光为首的五个大战孤儿,年岁从五岁到八岁不等,清一色的小光头。那个时候被安排来陪着煜儿玩耍,后来去跟着面壁扫地擦木牌牌的。 “贫僧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四皇子!” 谢陌微笑着说:“都免礼吧,今儿你们都是四皇子请的客人,不要过于拘礼。煜儿,领着小师傅们在坤泰殿转转,要去别处的话得告诉母后一声。” “好,明光,明瑞,明思,明安,明亮,你们跟孤来,孤带你们去玩。” 几个小孩子眨眼就没影了,谢陌让人跟着,并且暗地里留意明光等人见到坤泰殿奢华气象的反应。按说大相国寺是天下第一大寺庙,又隶属皇家。这几个小和尚也算是见惯了富贵的,不过大相国寺毕竟是庙宇,跟这九重宫阙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小孩子难免贪玩,今天不拘着他们,让他们敞开玩,才可能见出本性。 而这几个被挑来陪煜儿玩耍的小和尚,都是聪明机警之辈。不语大师说过,像他们这样几个月、一两岁就当了和尚的,将来会给他们一次机会,选择是还俗还是继续当和尚。如果可能,谢陌也想从中挑一两个做煜儿的臂助,甚至留下当和尚的也可以看看以后有没有坐上监寺甚至方丈职位的可能性。毕竟煜儿需要的不只是像谢旭、谢暄、团团、常沂这样的助力。 看几个小孩子消失了,谢陌又继续她昨日的纠结,放下还是不放下? 一只小手伸到谢陌跟前,“母后回魂咯!” 谢陌回过神来,瞪着在她跟前挥舞爪子的萧炜,知道他是刚下学过来,便沉声道:“成为体统?” 萧炜自小就在谢陌身边厮混,对她的性子了解得很,私下里从不拿规矩束缚人的。于是古灵精怪的往身后看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母后,没有外人。” 谢陌绷不住笑了起来,指指那边,“都跟着你四弟到池子那边看鲤鱼去了,去吧。” “儿臣等一等三弟好了,他内急去了。” “嗯,怪不得没见到他。” 这哥三跟那五个小和尚就在坤泰殿里钓鱼。谢陌被侍卫请过去的时候见到一个个正在钓她的名贵锦鲤,忙忙的把他们叫停,让他们换到另一处池塘去钓。 煜儿道:“母后,我们就是喜欢钓,钓不钓得到没关系。” 萧炜抚掌笑道:“四弟此话大有魏晋遗风。” 明光点头,“正是,不过二皇子你把鱼吓跑了。” 煜儿还不懂什么是魏晋遗风,他看了他们一眼又接着说:“我们也不会吃母后你的锦鲤,钓到了就放生。反正都是中看不中吃的,明光他们也不吃鱼。” 这下,连憨憨的萧熠都笑了起来。 谢陌的眉毛抖了抖,“你什么时候吃过?” 煜儿挠挠头,“就是有一回啦,儿臣让人捉了两条,叫小厨房做来吃的,一点都不好吃。” 谢陌气道:“你个逆子!居然也没人告诉本宫一声。” 这一下,几个小孩儿拿着鱼竿都笑得东倒西歪的,就连平素被寺规约束甚紧的明光等人都低头闷声发笑。 “那边有个池塘,里头的鱼很好吃,你们过去钓来吃吧。钓到了可以烤来吃,母后以前同朋友就钓鱼烤来吃。” 煜儿问:“真的好吃么?” “是,好吃得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当年那个给母后和姑姑做烤鱼的师傅,现在还在御厨房。现在让人去给你们叫来,你们自己钓来才有得吃。”谢陌说着说着就想起当年在雍王府流芳坞钓鱼的场景,当时有萧枫,有云裳,还有几个同龄的贵女。那个厨师做得一手云阳风味,雍王成为皇帝后,雍王府旧人大半也跟着进了皇宫。 “好耶。”于是一群人欣然转移了阵地,到逸庐里的水池去钓鱼。这池水是流动的,和御苑池相连。 萧炜到处看,“这个地方好漂亮,从前怎么儿臣没进来过呢?” 谢陌也很久没有进过逸庐了,闻言道:“这是母后以前招待一个朋友住的地方,她不在了,所以这里就关了起来。” 小孩们也没细问是什么朋友,一字儿排开又开始钓鱼。可过了一刻钟也没人钓上来。 于是萧炜小声嘀咕:“这儿的鱼不好钓。” 明光笑道:“二皇子,那边的锦鲤是观赏用的。平日里肯定日日有人去喂鱼食,所以它们才一见鱼食就涌上来。在这里才是真的钓鱼呢。” 萧熠闻言道:“啊,那岂不是没得吃,方才母后说要自己钓到的才可以让御厨烤呢。” 那边,御厨已经着人把烤炉搬了来,火也点上了,就等这边的鱼了。 所以哥三愈发的心痒,让母后都说好吃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的鱼,那得是天下美味吧。就是明光几人不能开荤,却也想尝尝烤出来的素菜。 钓鱼是煜儿提出来的,是他喜欢的。明光等人开始见他的意思只是钓,不是要吃,也就没有提什么出家人不能杀生开荤的话来扫兴。方才皇后说让他们在这里钓来烤鱼吃,明瑞张了张嘴想说这话来着,被明光扯住了,小声在他耳边说:“师兄,师弟方才看几位皇子,他们其实并不会钓鱼来着,只是那些锦鲤傻才一个个争相吞饵。真要钓他们是钓不着的。” 谢陌其实也是借这个事来看几个小和尚的性子的,这会儿还让御厨在旁边把烤炉升起来,也看看煜儿几兄弟的定性。 火上自然不能空烤,火烧旺又过了一阵,御厨就按皇后的指示在烤蘑菇、木耳、香干等素菜,一时池塘旁边香气四溢。 明光等人是无心杀生,而煜儿三兄弟根本不怎么会钓鱼,谢陌过了半个时辰来看是一条都没钓上来。 “怎么,都不会啊?要不要找钓鱼高手来教教你们?不过这个很考耐性的。” 炜儿道:“不用了,母后。儿臣等是体恤小师傅们不忍杀生之心。而且要的就是钓,钓不钓得到没关系的。” 谢陌又看了一眼那边空空如也的盘子,御厨烤出来的素菜这会儿都进了几个小孩儿的肚子。暗笑一声,“那今儿还钓么?” 几个人都看着煜儿,他们方才其实已经找侍卫教过了,可是还是没有鱼上钩。煜儿看哥哥和朋友的样子都是希望他说不钓了,便从善如流的说:“不钓了。” 谢陌点头,“让人收拾了几条小船,一船可以坐四个人,要不,你们划船去?” “好啊,好啊,母后安排的真周到。儿臣今天要学会自己划船。”炜儿第一个奉承道。他才不要傻兮兮的在这里继续空垂钓呢。 于是八个人,正好坐两个船,一船再两个侍卫摇船。煜儿明光明瑞明思一船,萧炜萧熠明安明亮一船就从池塘里划着出去了。再几条小船就坐着侍卫和太监宫女随行伺候。 V 81 劝解 谢陌摇头,“还是姑娘好,姑娘安静。[]小子们太闹腾了。”她还是生个姑娘好了。 待到要晚膳的时候,一群闹腾的小子们才被找了回来,谢陌早听说他们在御苑池划了一阵子,炜儿熠儿煜儿又闹着要自己动手划桨,学了半日倒也像模像样。到后来就打上水仗了,所以现在谢陌见了有几个衣服半湿也不惊讶,只挥手让带下去,换了干衣服去吃斋饭。 她自己不会和这帮小子们一处吃,早叫了萧荻过来陪着说话,这会儿萧荻正向她请教着针法呢。 “荻儿,你一会儿陪母后用斋饭。就咱们娘俩,让那群小子自己闹腾去。” “好。”萧荻笑眯眯的,一边用心记着谢陌方才说的几种针法。 “嗯,母后这斋菜真好吃。”用晚膳的时候,萧荻啧啧赞叹。 “那是因为你很少吃斋菜,所以觉得爽口。真要说好吃啊,还是专门给不语大师做斋菜的素食神厨做的最好吃。要是以后去大相国寺,能磨得不语大师留饭你就有口福了。” “嗯嗯。”萧荻点头道。 用过晚膳,几个小和尚过来告辞,又陪着谢陌说了几句话。谢陌很轻易的便从他们口中套出面壁近来的作为。他开始很抗拒带这群小孩儿,不语大师就让人一个一个告诉他这些小孩儿分别的来历。每个人背后都是一段血泪故事。饶是梁晨铁石心肠,最后也承受不住,只得接手照看这群小和尚。然后也终于名副其实,面壁思过起来。 谢陌想了想明白了不语的步骤,先是磨了面壁三年,磨掉他一身的戾气,如今又用这些小孩儿让他知道当年那场大仗有多残酷,梁家造了多少孽。如果是旁人做这些事,说不得梁晨三年前就鱼死网破了,可出手的偏偏是不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多亏不语救助才逃得性命。 “好,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谢陌午后是派了马车去大相国寺接人,这会儿再把他们原路送回去。 煜儿靠在她身边道:“母后,今天真好玩。” “听说你父皇问你要不要提前入学呢?” “是啊。” 闻言兄姐都望着煜儿,荻儿问:“那四弟你怎么说的?” “哦,我说不要。” 萧炜嘟囔,“然后就算了?”他当初也不想入学,还难得勇敢的表达了出来,结果还不是被送去。 谢陌摸摸炜儿的头,“四弟才四岁嘛,炜儿四岁的时候也正是到处好玩的时候啊。你们都乖乖的,下次休沐母后再邀人来陪你们玩。荻儿想邀人来玩也可以啊。” “母后,明天皇兄皇姐也不上学。”煜儿提醒道。 “成,只要你们不累,那就明儿。这会儿便让人去通知吧。”于是又有人来问名单,那哥三和荻儿都分别给了出来。谢陌留意到荻儿邀了云霆的嫡长女,微微一笑,这孩子倒真是聪明,凡事当着自己做,显得坦荡不说,还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样就算是在自己这里过了明路了,日后她再邀进来也是有前例可循。 萧炜眼珠子转了转也有样学样邀了肖家的表弟明日进宫来玩耍。萧熠瘪瘪嘴,他的外家离京城远着呢。 “好了,不早了,都散了吧。”把一堆孩子都打发了,谢陌也把煜儿打发去沐浴更衣就寝。 煜儿躺在床上,“母后,你还没有亲儿臣呢。” 谢陌俯身亲了他额头一下,“好好睡!”回到自己的寝殿,便有人来把今日几个小和尚的表现一一汇报。 “嗯,一次两次的看不出来,还得多看看。下去吧!”谢陌洗漱后靠在床头,心头有点闷闷的。这一天只要想起沐阳的话,她心头就堵得慌。明儿孩子们都呼朋引伴的,她也要叫嫂嫂和妞妞进来。 消息传到乾元殿,说是皇后坐不住了,召谢尚书夫人和魏国公夫人明日进宫叙话。萧槙嘴角露出笑意,看来还是女人才了解女人,都不用他去请,她自己就把谢夫人召进来了。所以当夜,萧槙心情很愉悦的在池子里泡了泡然后上床去睡觉。 而同时谢府里,谢阡正闷闷不乐。凭什么每次都要陌儿退让,又不是陌儿的错。 “行了,那是皇帝,可不单单只是你妹婿。你说你眼见要当外公的人了,平日也稳重得不得了,怎么每每遇上妹妹的事就火气这么大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前欺负陌儿欺负得有多狠。这一次明明是他的错,你还要去劝陌儿退让。” “可皇上已经低头了啊,再让他低声下气的话,那就有损帝王的尊严了。” “哼!” “好了好了,方才这是旁人的想法。我做嫂子的呢,是这么想的。陌儿现在是过不去那个坎,轴上了。可是吧,这小夫妻过日子磕磕碰碰难免。不给皇上个台阶下,那是想怎样呢?”黄氏见谢阡给她个背影也恼了,“你有什么资格觉得皇上过分?责人先责己!” 谢阡辩解道:“姜姨娘是皇上赐的,无法推拒,而那两人,不都是你做主的么?” 黄氏坐在床上生闷气,姜姨娘她没有办法,只有接受。而且觉得跟她斗法有失正室的身份,所以提了自己的贴身贴心的丫鬟做通房,而另一个通房则是更在之前,是一个和公公的陈姨娘比较亲近的大丫鬟,自己怀谢旭的时候经陈姨娘劝说添上的。 “你以为都是我自愿的么,我也想像妹妹一样任性,可是那样别人该说我不懂事儿,不配为相府长媳了。”说完黄氏忍不住的委屈,她也想像小姑子一样啊。可是家里可没有一个兄长能为她这么撑着。甚至,连公公也睁只眼闭只眼,把外间说皇后的那些言语只当做耳旁风。当然,也没人敢明说就是了。 “我活这一辈子我为了什么啊,为了谁啊?”黄氏越想越难受,谢阡赶紧拿过她手里的手绢替她擦眼泪,“哎哎,你别这样啊。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你就知道妹妹!” “那不也是你妹妹么,你说她生下来跟一只小猫那么大,好几次都差点就夭折了,母亲又去得早,爹爹忙于国事,就我这么一个嫡亲的兄长,我当然会多疼她一些。” “她就是让你,还有淮王给惯坏的。” 谢阡叹口气,“我那会儿不也是以为她嫁定淮王了么,她身子又弱,小的时候简直风吹吹就倒。我还跟淮王约定好了,他说以后也会像从前一样的待陌儿。我就没约束她的性子,任她自由成长。也就是你说的,叫我俩给惯的。可谁知道临了居然嫁给了皇上。” 黄氏瞪着他,“这种话你还敢说。” “两口子在房里我怎么不敢说。唉,我也就是呕一呕,你明天去该劝的还得劝。好在妞妞只是嫁到公候之家,跟咱们家是门当户对,不用受这份委屈。” 黄氏不以为然,“不论哪家都是女人退让,好一点的就像皇上这样,自己先低头认错了。换了其他人还不知怎么样呢。反正如今就是男人欺压女人的世道。” 谢阡拥住黄氏的肩,“男主外,女主内,在家都听夫人的。你既然想跟陌儿一样任性,那你就任性好了。为夫不但疼妹子,一样的疼夫人。” “哎,可不是我不让你去姜姨娘还有那两个那里的。” “是是是,是我自己不去的。”还是他妹子更彪悍,直接不许皇帝勾三搭四。到最后在群臣的嘴里也不过是白璧微瑕嘛。 这次口角谢陌自然是不得而知,第二日黄氏直接带了暄暄一起进宫,在宫门处又恰好碰到魏国公府的马车,便一起进去。 “妞妞,你身子还好么?” “好啊,能吃能睡。之前胃口不太开,姑姑让人给我送了很多开胃的小吃食来,现在好多了。” “你们真的满了三个月就要走啊?”黄氏颇为不舍。 “是啊,女儿和小公爷都惦记着祖母呢。” 黄氏想了想,女儿怀着身子,如果不回去,只让魏放一个人回去的话,那么老国公夫人一定会给孙子再挑人放在身边的。于是叮嘱妞妞道:“嗯,你还是一起回去。记住,御夫之术多向你姑姑学,不要怕人说你霸道。你爹对自家的妹妹闺女是非常宽容的。可是有一点,男人的心得抓在手里。” 妞妞压低声音,“可是姑丈不是也……” “那是中了别人的招,按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不依不饶的。不然等到男人灰心了,就不好办了。” 妞妞闷闷的说:“也就是说母亲今天是要劝姑姑原谅姑丈?” “嗯,日子还是得过。哪有十全十美的生活。”黄氏看着女儿说道,也是说给她听的。这孩子自小被她姑姑影响甚深,可别什么时候就跟陌儿一样轴上了。 自家女儿撇开是皇后嫡亲侄女不说,父亲也是户部尚书,祖父更是致仕的丞相,本人也很出挑。最要紧的,她和魏放的婚事代表着朝廷和仅存的一个国公府的关系。而且,她还跟着守了老国公的二十七月孝期,也就是俗称的三年孝期。所以,魏家势必不敢慢待了妞妞。但男女之间,最要紧的粘合剂不是权势也不是别的什么,最要紧的还是男女之间的心心相印。 自己与谢阡,陌儿跟皇上,那都是青梅竹马。女儿和魏放却是幼时见过面,后来直接定亲的。婚后两年才得以相守,然后就是守孝。黄氏冷眼旁观,他们的默契和情感都还需要进一步培养。什么时候魏放眼底妞妞的第一个身份只是妻子而不是皇后侄女谢家嫡女了,那就算成了。夫妻是需要同甘苦共患难的,就是陌儿跟皇上也是在四年前那场大病后感情才发展到后宫虚设这一步的。 谢暄不远不近的站着,听不到嫡母和长姐在说什么,但也不至于离得太远显得生分。 一家人进了坤泰殿,谢暄被引到煜儿所在的侧殿去,妞妞母女则进了谢陌的正殿。 妞妞看谢陌没睡好的样子,便坐过去问:“姑姑你有心事啊?”之前进来没看到姑姑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啊。能吃能睡,云淡风轻的。 “嗯。”谢陌抬头看她们一眼,“你们坐吧,又没有旁人。”说完叹口气,“我以为自己看得开,可原来放不下。” 黄氏轻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姜姨娘刚到谢家时臣妇打过的那个比方?” 谢陌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萧槙就明摆着往谢家安插坐探,哥哥不能不收下,也不能不和姜姨娘过日子。嫂嫂说,一只苍蝇飞到嘴里了,要么咽下去,要么吐出去。可是如果这只苍蝇是吐不出去的,那么就干脆点把它咽下去,不要总是搁在嘴里咀嚼,恶心自己。 “娘娘现在,岂不就是在反复咀嚼那只苍蝇?” 谢陌低下头,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再改变什么。她总是搁在心头,那不是恶心自己又是什么。 “可是嫂嫂,我心头过不去。没法当它没发生过。” “没人让你当事情没发生过。”黄氏之前没有劝,因为谢陌还没转过弯来,不过今天见她这幅样子,应该是有决定了,所以她才会出声推一下。不然,以后如果这两人再有什么,谢陌想起来岂不是会怪她今时今日的劝说。 妞妞蹙着眉在一旁想着这个比方,然后就见姑姑想是想明白了一般,眼底现出坚定来。 “嗯,我不能当没发生过,但也不能时时都在心头纠缠这件事。至于别的,还得再看。” 黄氏见她这么快想明白,知道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只是最后还有些不甘而已。 谢陌把话题转到妞妞的保养上去,又说了这一路上要派个太医随行,等到了魏国公府再让人回来。如果需要,更是可以把人留到生产之后。这是姑母的关心,也是皇后对魏国公夫人的关照,所以妞妞便站起谢了恩。然后三人才开始聊起家长里短的闲话来。想到妞妞再有一个月就又要离开了,心头都有些离愁。 谢陌拍拍黄氏的手,“嫂子,别看嫁的远,总是能关照得到的。我倒是嫁得近,可偏偏嫁到了皇家,哥哥嫂嫂有心也没办法照看。” 这话黄氏却不好接口,谢陌又接着说:“以后,谢家的儿子不尚主,女儿也不嫁入皇家。” 黄氏忽然觉得想要呕吐,便捂住了嘴,四下看着。好在宫女怕谢陌要用到,痰盂就在近处,她告了声罪便干呕起来。 谢陌和妞妞对视一眼,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后者过去给母后拍着后背,谢陌则扬声道:“来人,去请太医正来。” 黄氏摆手道:“别、别,就是肠胃不大好。” 谢陌挠挠头,嫂嫂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只是当着同样是怀着身孕的小姑子和女儿不好意思而已。 “嫂嫂,是么?” 黄氏摇摇头,“应该,不会吧。旭旭都十三了。”可是心头想了一下,好像上月月事是没来。一时忙得只以为是推迟,可现在一想,推迟的日子未免太长了些。 谢陌和妞妞看着她,心道多半是的。谢陌想的是,我刚说谢家女儿不嫁入皇家,你不是就怀上一个了吧。那跟煜儿的岁数还真是合适呢。所以嫂嫂,你还是生个儿子吧。对了,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年龄也很合适,真是不好办啊。 妞妞则是想到,那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生下来就是自己孩子的姨母或者是舅舅,可是年纪比自己的孩子小吧。而自己就更是要当老姐姐了。 太医正闻说是坤泰殿叫,很快就过来了。 谢陌笑道:“既然人都到了,就让他诊一诊吧。是的话,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不是的话,也让太医正瞧瞧要不要紧。” “这……” 妞妞也劝道:“娘,您就让太医正瞧瞧,也要让姑姑和女儿放心啊。” 黄氏想了想,就算是也没什么丢人的。再说如果是,那也是瞒不住的。 太医正进来请脉,然后起身道:“恭喜谢夫人,您这是喜脉。” 谢陌哈哈一笑,然后让小樱小桃去赏当值的众人,众人也没口的过来恭喜皇后,恭喜谢夫人,恭喜魏国公夫人。黄氏和妞妞自然也是出手大方。一会儿,一群小孩儿也就都知道了,也涌过来恭喜母后舅母跟表姐。只有暄暄听到消息微微有点失落,然后又马上笑着过来给母姐道贺。 午后人都走了,谢陌摇摇头,怀孕也会传染啊。 煜儿显然玩得很高兴,扳着指头说:“母后怀孕了,大表姐怀孕了,现在舅母也怀孕了,嘻嘻!” “是啊,这也太凑巧了。以后三个孩子差不多一般大小。” “可以一起玩。” “你就知道玩。” 萧槙本来在等着眼线回报黄氏劝了之后谢陌有什么反应,结果却听到这个消息,不过不关他什么事。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好判断谢陌比往日高兴是为了什么了。要不要过去看看呢?可是这都几日不见面了,如果她还没有回心转意,又拿那副面孔来对自己。算了,走一趟吧,拖着也没好处。 “四皇子这两天都在招待人玩儿?” 郑达答道:“是啊,昨天招待了大相国寺的小师傅们,今天是差不多年岁的贵戚子弟。” 萧槙点头,煜儿是该和贵戚子弟多交往,大相国寺的小和尚嘛,也可以交往。毕竟那是大相国寺嘛,如果煜儿能跟未来掌权的人交好也是好事。谢陌倒真是适合皇后这个位置的人啊。 萧槙回到坤泰殿,煜儿欢欢喜喜的喊道:“父皇回来了!”跑过来把他的腿抱住,然后才松开手给他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萧槙看他一眼,这小子显然忘了那晚他是怎么闹腾的了。不过,谢陌说的也对,孩子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不熟悉的地方想找母亲是很正常的。自己不该一去就训斥他。 谢陌撑着要站起来一福,“见过皇上!” “嗯,免礼吧。怎么没有歇晌啊?” “今天那事儿太凑巧了,所以和煜儿正闲说话呢。” 萧槙打量着谢陌,似乎比前几日稍微热情点了,不过真的也只是一点。不晓得是不是还处在兴奋的余韵里。毕竟她跟谢阡的感情比普通兄妹好,自己怀孕了,嫂子也怀孕了,这么高兴也说得过去。 “是啊,你又要当姑姑了。” 煜儿抢着说:“儿臣要当表哥了。不晓得是小表妹还是小表弟。” 萧槙想打发煜儿出去,于是敷衍道:“再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嗯。”煜儿点着脑袋。他好几日没有父皇母后这么一起呆过了,虽然有人陪着一起玩,可跟父皇母后一起呆着也很重要。所以,他完全没感受到父亲的意愿,一个劲儿和父母说着话。 “煜儿不是想要一个蹴的鞠球么,父皇让郑达带你去拿,刚做得的,可漂亮了。” 煜儿摇头,“那个不急,儿臣陪父皇母后说说话。” 谢陌侧头看萧槙一眼,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听煜儿说话。煜儿今天可能真的玩得有些兴奋,唧唧咯咯的说了好久,只需要谢陌偶尔应和他一下就好。 萧槙越等越是不耐,眼角余光瞥见谢陌的肩头微不可见的耸了耸。心下起疑,她是不是在笑? “陌儿” “嗯?”声音里听不出来。 “我有话和你说。” 谢陌终于低头对刚说累了在歇气的煜儿道:“去看鞠球吧。” 煜儿想了想,想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好。” 郑达便上来牵着他出去。临时要去找一个‘可漂亮了’的新鞠球在这宫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方才皇上哄四皇子的时候他就叫人去办了,这会儿走过去,东西定然已在了。 谢陌转向萧槙,“皇上要说什么,臣妾洗耳恭听。” 这话听着又像是还轴着。 “我要说的就是,你别想疏远我,我不会跟你疏远的。” “不是皇上一连五六日避而不见么?”谢陌告诉自己好好说话,可是一开口还是改不了这个语气。不过萧槙还是听出了些不同,“你这是在抱怨呢?” “没有,实话实说。” 萧槙试着把手搭在谢陌肩上,没有给他抖掉,好现象!看来果然是想明白了,他明儿就好好给姑姑和谢夫人送上谢礼。 “陌儿,我现在说什么都没办法取信于你,可是咱们毕竟还要在一起过三五十年。总不能一直这样拧着。爱本来就不是说的,你就看我接下来怎么做的吧。” 谢陌看着他,半晌道:“好吧,我们再试试。” 萧槙笑开,“好!”伸手一把搂住谢陌,然后发现她的腰现在着实有些粗壮。心头嘀咕,这两个月长得够快的啊。唉,好久没抱过媳妇了。正想再进一步的亲近,煜儿又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鞠球,“父皇,看。” 萧槙的眼刀射向郑达,后者只能默默低头。四皇子念叨要过来让父皇教他蹴鞠呢。 “父皇,你教儿臣吧。”完全不懂看人脸色的煜儿捧着鞠球走过来。谢陌轻轻的笑出声来。 萧槙只好把她松开,然后接过球,很想打发个侍卫教他,可当着谢陌,尤其是刚和好,算了! “走吧。” 谢陌坐在大椅子上,看着换过父子档蹴鞠服的一大一小在后面的草坪上讲解示范后开始入门练习。 煜儿自觉已经掌握了技巧,心急的飞起一脚,球倒是飞出去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 萧槙和谢陌都笑了起来,煜儿爬起来,自己拍拍小屁屁又追着球去了。萧槙陪着玩了一会儿,招手叫了个侍卫顶包,自己过去和谢陌一起坐着看。 当晚沐浴过后得以睡到暌违许久的床上,萧槙惬意的喘了一口气。 谢陌看他一眼,手摸摸将近六月的肚子。 萧槙也把手放上去,“嗯,我知道,不行了。”中间浪费了两个多月啊。不过再等几个月也就好了。谢陌这回松口,就说明她还爱着自己。只是,要让她真的信任他,还需要时间。 翌日,谢陌看着在草坪上努力练习基本动作的儿子,煜儿做事情很专心的,除了时不时跑回来让谢陌擦一下汗,竟然把枯燥的基本动作练了半个时辰才歇气。 “干嘛不跟皇兄们一起玩这个?” “他们早就学过了,回头要嫌弃儿臣的。就是嘴上不说,心头也这么想。” 谢陌点点头,明白了。这是要练好了再到哥哥们面前展现呢。就像煜儿私下里在跟着萧槙扎马步,练基本的拳法,也都很好的瞒着兄长,要等到他自觉可以和他们比肩,甚至是能胜过他们了才说。为了知己知彼,还时常的跑去练武场观摩。 才四岁的小娃儿,就这么好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夭折的萧烨,也一直是谢陌心中的一个阴影。 不过,这身红底黑边的蹴鞠服倒真是挺好看的。等生了孩子瘦好身自己也去弄一套来穿。 煜儿抱着鞠球过来,在谢陌跟前站定,“母后,你的肚子圆圆的。” “像球是吧?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你二皇兄就说过这话了。”又是圆圆的,不知道这回是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煜儿又比了比,然后问:“母后,妹妹是怎么放在你肚子里的啊?怎么放得下呢?” “现在啊,应该是坐着。很小很小的,再过三四个月生出来你就知道了。” “哦,母后,你跟父皇和好了?” “嗯,算是吧。” 又过了一个月,妞妞启程回魏地。三丫两口子挂念生意早就回去了。而这次,谢三的船队会随行。而旭旭文定礼后不久也返回白山书院了。在那里他依然只是云阳谢氏旁支的身份。 只是,妞妞走了,嫂嫂这次怀孕反应比较大,就没有谢府的女眷能进宫来陪着说话了。顾璇波毕竟只是还没过门的侄媳妇,不好经常的叫进来。 又过了一个月,谢陌终于得到了失踪多年的堂兄谢隋的消息。他已带着妻儿从海外返回了云阳老家。谢阡之前已写信去把谢陌冒他名行事的事说了。所以他回来得近乎无声无息。 当年那个‘谢隋’是功成身退的。在魏地、大营惊鸿一现即再不见踪影。 萧槙知道了笑道:“让他干脆上京来吧,一个在海外游历十二年的人,我有借重的地方。” “可是身高,体型什么的有差距啊。” “真正见过谢隋的人也不多,再说也是差不多五年前的事了。就算发现了,我说这个才是谢隋,还有谁敢站出来说从前那个比这个矮些,瘦些么。不给你这个二哥正名,难道让他因为你一辈子躲躲藏藏的?” 谢陌知道萧槙是因为用得到隋哥所以才这样,才不是他说的这么好听为她收拾烂摊子呢。隋哥其实多半是不在意这事的。不以云阳谢隋的名义,他一样可以过得好。不过,回到故土,还要躲躲闪闪确实有些不好就是了。 “再说你不是觉得无聊么,让他进来给你讲讲故事啊。” “他是外男呢。” “我给个腰牌,他就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了。” 谢陌笑道:“那敢情好。” 于是萧槙发下了征召令,半个月后,谢隋携着妻小进京,住到了朱雀大街的谢府。 他在书房对谢怀远说:“大伯,侄儿无心仕途。” 谢怀远蹙眉,这个他自然知道的。谢隋也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但自小性子散漫,喜好游历,而且不守礼法。这种人是不适合做官的。甚至当年他的去国远游,也是谢怀远安排的。是希望通过他去海外站稳脚跟,然后将谢氏家族各个房头都选了一个人送出去。 这是当初全力辅助淮王夺嫡备下的一步退路。这样即便满门抄斩也是各房皆留了一条血脉。如今,那些送出去的谢氏子弟,也都陆续站住了脚。期间,自然也有不少艰难之处,还一度和本家失去了联系。 可是如今陌儿借用他的身份已经做下了几件大事,而且这些年皇上甚至在暗地调查谢家那些失踪的子弟。这件事从头到尾陌儿是完全不知情的,她至今都还没有记全谢家嫡支旁支到底有哪些人,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总数。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这个腰牌,是皇上赐的,你拿着就可以进后宫去看娘娘。” 谢隋拿过来看看,欢喜道:“侄儿还正在想呢,小丫头,不是,是娘娘被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我大概也只能隔着宫墙瞅两眼了。” 谢怀远瞪他一眼,“这是京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什么叫不得见人的去处?” “是。”谢隋低下头去。 “你下去歇着吧,等候宫里的宣召。” 见侄儿出去了,谢怀远叹口气,闭上眼。未几,听得书房门被打开,他听出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欧阳先生的脚步声,把眼睁开,“欧阳,当年你从我于微时,这三四十年就这么过来了。我如今,有些后悔了。” 欧阳先生愣愣的看了他一眼,这几十年他的确是跟着见了不少风雨。可是再危急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谢怀远有丝毫动摇。哪怕是当年亲妹被废后淮王随即被废黜储位。如今竟然在对他说他后悔了。 “谢家历代也有弟子出仕,而我,则是这么多代人里职位最高的,位极人臣。而且,因为我,谢家还接连出了两位中宫之主。如今家里子孙也成器,活到这份上,按说人该知足了。可是十年前我其实就后悔了。不管是谁,搀和进皇家的事,就很难全身而退。如今,青鸾的结局还算差强人意,淮王也凭自己求仁得仁。可陌儿却一度成为当年夺嫡之争的牺牲品。一想到她从前的遭遇,我就觉得无颜到地下去见夫人啊。所以,任凭世人说她如何没有国母器量,我都听而不闻。” 欧阳先生想了想,“世人说的,无非是皇后娘娘容不得后宫。这个倒也不是天大的错处,只要娘娘多生几个皇子,一切自当化解。老太爷担心的是将来四皇子的事吧。” “不只。甚至我最担心的还不是四皇子的将来。只要不出什么能翻天覆地的意外,日后那个位子自然是他的。我更担心的是谢家的未来。” “可是有皇后娘娘在,谢家自然该无事才是。” “谢家是当朝的第一外戚,皇帝要用你的时候,你自然是风光无比。可一旦被当做了弃子,就不好说了。如今谢家是无法退,只能进。可是进也得有进的章程。阡儿年纪轻轻就成为六部堂官,而且是掌着户部这么要紧的一部。我估着皇上还要大用他。从前还有个云家制衡着,可自从云家那第二位贵妃被贬,云太师淡出朝堂,竟是连个真正可以比肩的人家都没有了。所以,我才担心哪。” 欧阳先生道:“所以您才给大少爷定了在世家里一向低调的平南顾家的姑娘?” “对,谢家得慢慢的走下坡路。可也不能下得陡了,得缓缓的来。这个,皇后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皇上也没有提出异议,想来并不反对。” “那就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谢怀远摇头,“如今的皇帝也是要做大有为之君,手下渐渐风云际会,聚集了一帮年轻的文武之才,将来的几十年想必很精彩。我看阡儿同我当年一样,也是满腔抱负。这进退之间,很难办啊。不能太激进,也不能不进。皇后和四皇子需要娘家支撑,但若是进得太深了,与谢家的长存怕是有碍。皇上跟先皇有些不同,先皇临到最后都还会全了一世君臣的缘分,放我致仕。可若是将来阡儿有个什么,而皇后又已年老色衰,恐怕很难再有这个全身而退的福气。” “那老太爷的意思是?” “朝堂不应该谁家独大。陈亚夫倒是个精明的,两个嫡女,一个嫁了云阳侯,一个嫁云霆。都是不太显赫却又不会让人忽视的,硬是不出这个头。我却是被架在火上,女儿做了皇后,孙女许给了独一份的国公。不过,随着皇上的新政慢慢铺开摊子,他也避无可避会站到风口浪尖。有他在,阡儿也不会冒头冒得太厉害。谢家和陈家,关系不能太亲密了。还有别的人家,必要的时候帮衬一把为国觅才提携后进也是该当的。” 欧阳先生明白了,接下来,谢家不能失了第一的位置,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得有人紧跟上来才是。云家失了当初军中独大的地位,不但是云太师淡出的原因,与梁贼的大战涌现出来不少军中新贵更是缘由。 “阡儿正在做事的兴头上,我就怕他忘留后路。他如今已是家主,我总是指手画脚也不好。你是他的启蒙师傅,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看准机会从旁好好劝劝。” “是,老太爷请放心。” “还有隋儿,他若执意不肯为官,皇上那里恐怕是不接受拒绝的。” “隋二爷想来也不会造次才是。做什么事都会同您和大爷商量的。” “嗯。” 这会儿谢阡已经下衙,来见过父亲后便过去谢隋住的客院说话。两兄弟也是多年未见,拥抱了一下叙了别后情谊才一起落座。 “皇上召我明儿去面圣。你看,来宣旨的人还给了我这个,可以出入后宫的。”谢隋把腰牌拿给谢阡看。 谢阡没好气的道:“我见过,进去的时候才肯给我,出来就得交回去。” 谢隋乐了,“按说你才是正经大舅子呢。” “皇上一向很忌讳我多见皇后。” “为嘛?” “我鼓动过皇后诈死离宫。” 谢隋笑出声来,“你这么死板的人原来还敢干这种事啊。”然后正色问道:“那你看给我这个东西是什么用意?” “不用往深了想,皇上之前又做了件对不住皇后的事,正想弥补呢。让你自由进后宫,怕是让你给皇后解闷呢。你嫂子又怀上了,大侄女也离京了,其他人又不够格进宫面见皇后。皇后想见娘家人,就得另辟蹊径。” V 82 郁闷 “原来就这么回事啊,搞得我还紧张了一阵。得,明儿面圣之后,就去后宫瞧瞧咱们家的皇后娘娘。坤泰殿我还真是很多年没去过了。上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儿呢。” 说完这几句闲话,谢阡正色道:“二弟,皇上想用你。” “你是来做说客的?” “我希望你能留下为国出力。如今,政治还算清明,正是做事的时候。”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我文不成武不就啊。” “当今世上,学文武之艺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你这等在海外游历生活了十多年而且做得很是不错的人才是皇上急着想延揽的人才。” 谢隋疑惑道:“听你这口气,对这个皇帝挺服膺的啊。可刚刚说起他,不是这样的啊。” 谢阡撇撇嘴,“不瞒你说,他做主君,我当臣子的,服。可做妹夫嘛,我还是没法说他好。眼看都挺认同的了,他又出事。” “嗯,我明天去瞧小丫头,让她帮我想想办法。死丫头,居然冒我的名干出这么大的事来。不知道我一向为人低调么。” 而深宫里,萧槙也在捉摸着这个二舅子呢。 “哎,他跟你哥性格不像吧?”从下头递上来的资料看,谢隋和生性严谨的谢阡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人,可偏偏这两人的交情在同族兄弟里最好。 “完全不像!那会儿在云阳,我哥呢,既代父职,又代师职,成天的管教、说教。然后二哥就会带着我到处去玩。别人说守孝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说在生不孝顺,死后枉悲伤!说我娘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不愿意看到我成天被束缚着。至于我哥,他每天如饥似渴的学着他想学的东西,又没时间陪我玩。有时候二哥翻墙带我出去,他就会睁只眼闭着眼的。”说起谢隋,谢陌是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 “哦,都去些什么地方啊?” “呃”谢陌看着躺在身边,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跷在上头的萧槙,有点迟疑要不要都交代。 “说吧。” “我去过赌场赌钱,就扮成个小子,在雅间赌的。二哥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我就输了个精光。说起来这个上头我是真没天分,明明他都教了我的,别人也不是故意的坑我。” 萧槙瞪大眼,他的人居然没有查到。看来这个谢隋挺厉害啊。他还以为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在海外的一些事,他都了若指掌呢。 “还去过哪里?” “还去看过穷人是怎么过日子的,还有大户人家妻妾争宠背后的丑态,还有衙门里是怎么收贿银的。嗯,反正他说,我那么小就被关着怪可怜的,除了青楼其他长见识的地方都可以带我去看,还不会让人知道,影响我以后说亲。这也是因为我跟他合拍,他干坏事我总是放风。他要挨打,我就偷偷拿小刀子把荆条割个口子。因为二叔打他,总是要荆条打断才罢手。这样断得快点。” 这些,资料上也没有。而且听起来,这个谢隋跟陌儿感情也是挺好的。他不会像谢阡那样,以另一个岳父自居,管得忒宽吧? “不过啊,我隋哥不适合当官。”谢陌说了一通之后,看萧槙陷入沉思,想着他多半是想把隋哥留在朝中的。可隋哥那性子,怎么能当官呢?当官对他而言是沉重枷锁吧。这事说来怪自己,不是自己当初借了他的名头,也不会引起萧槙的兴趣,从而去查隋哥。 “对你哥哥那样的人而言,他如今不是在当官,是在为国出力,也实现自己毕生的抱负。这样的人在朝堂当然是越多越好,于国于家于己于百姓都是有益的。当然,朝中也有不少尸位素餐的家伙在,那些人就是奔着当官来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所以,等到新政在民间铺开,见了成效,我就要在朝堂裁汰冗员了。朝中的冗官冗职太多了,朝廷的俸禄白白的给了那些人。一个职务,有时候竟然有四五个重合的官职。把这些人都撤下去了,赋税都可以减免一些。” “那就是皇上的功德了,只是却非常的难办。” 萧槙叹口气,“是啊,那差不多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廷的人了。” 谢陌握握他的手,“不要操之过急。” “嗯,我知道。”萧槙回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就这么握着。 “陌儿”半晌,他叫道。 谢陌发出轻微的呼呼声,表示她已经睡着了。萧槙撑起身子,一只手还是握着她的,另一只伸过去挠她痒痒。 谢陌本来就是装睡的,顿时浑身一颤就笑出声来,随即板起脸道:“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要做什么?” “是啊,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说做点什么好?”说着把她的手拉过去。 谢陌挣了一下,挣不脱也就随他去了。 “陌儿,你动一动可好?”萧槙粗嘎的声音在谢陌耳边响起。 “不会。” “我不是教过你么?你的意思是让我重新再教?” 满帐都是暧昧的气息,谢陌被烘烤得耳根发红。这是七夕之后萧槙第一次求欢,有些小心翼翼,却怎么都不肯放弃。 “你自己……” “我又不是光棍。”说着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头轻舔着。谢陌轰的一声耳根的红就传遍了全身。 “别舔了,我帮你就是。”谢陌声音不稳的说。心头暗骂自己没用,煜儿都四岁了,还是受不住他的撩拨。 过了一阵,萧槙虚脱一般的摊平四肢躺在了床上,气息还很粗重。谢陌把自己的手擦干净,嘟囔道:“怎么这么多?” “憋太久了!”萧槙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餍足和慵懒。过了一阵恢复了问谢陌,“要不要一起去洗洗?” “我困死了。” 萧槙自己掀被下床,将弄脏的寝衣扔到地上。就那么进了浴室,过了半刻钟,又那么出来。随手拿了一套干净的穿上,钻进自己的被窝。 翌日早朝之后,便在御书房接见了谢隋。 萧槙注意看了下,还真是跟谢陌扮出来的模样很像,不过在明眼人眼底破绽也不少就是了。他自然就是最明眼的人,自己媳妇,每寸肌肤他都很熟悉。不期然就想起了昨夜谢陌帮他的场景。她的胸部,因为怀孕好像又变大了,握在手里都有些握不下了,而且手感一如记忆中的美好。 谢隋起身后就低头站着,皇帝沉默,他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 郑达站在一旁看到了,心道这位国舅爷还真是有些不守规矩。皇帝不出声,那是天威难测。老老实实把头低着就是了,还抬起头来看。 幸好,萧槙也只是瞬间走神,很快便回过神来,微笑着道:“久仰大名,今日才得见庐山真面目啊!” 谢隋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草民的荣幸,被皇后娘娘借用了一下名头。还做下了几件大事。回到族中,也被族老夸奖,只能愧领。” 萧槙便又问了几句闲话,然后言归正传:“听说二舅兄对造船很有研究?” “这个,谈不上研究。只是在海外看到别人的大船,想到华禹还没有就问询了一番。再说,草民留意的是商船,也不是军用的战船。” 萧槙听出他的推脱之意,也不多说,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早就在盼着见二舅兄了,想听你讲一讲海外的见闻。来人,带二公子去见皇后。” 路上谢隋随大流的给了引路的小六子一个荷包,荷包是他那异族媳妇学着做的,大嫂说了还看得过去,送人也可以。里头装的小玩意儿则是从海外淘的,想来是宫里没有见过的,也不会失礼或是丢了皇后和谢家的面子。本来黄氏是要帮他准备的,听他说身边有许多,而且直接从海外带回来的,其实也便宜。想了想送金银锞子反倒不如这东西得人心也就罢了。 小六子笑着说:“奴才谢国舅爷赏了。” 到了后宫的地界,谢隋把腰牌递上便被放行了。 “这块腰牌还是皇后娘娘跟皇上讨的呢。这三个月国舅爷想进宫都可以凭这腰牌一路通行。” 谢隋摸了摸,原来这块牌牌还有使用期限的。再一想,三个月,可不就是让他来给谢陌解闷的。看来人家说谢家女独霸后宫,还真是没说错。也或许,这三个月就是皇帝给他的考虑的最后期限。 只是,如果要造战船,皇帝是想攻打南越么?南越盛产珍珠,而且还有其他引人垂涎的东西,的确是有利可图。可是,他媳妇就是南越人啊。今天见皇帝,虽然是对待皇后娘家人的亲切态度,却只让人感到那是收敛了爪牙的豹子。三个月后他还是不允的话,怕就是敬酒不吃得吃罚酒了。算了,先不去想这个,等会儿就要见到小丫头了。算一算都十二年不见了呢。 到了坤泰殿门口,小六子本想让谢隋等着,自己再找人进去通报。岂料门口的太监直接道:“是国舅爷吧,皇后正在等候,请随奴才进去吧。” 谢隋跟着人进去,见到正殿书案后端坐着一个华服丽人,眉眼还能瞧出小丫头当年的影子。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又转向椅子旁边傍着谢陌坐的戴着皇子冠的小男孩,“参见四皇子!” “平身吧,你们退下!” “是。” 殿中众人纷纷退下,谢陌笑道:“隋哥,坐吧。” 谢隋便近前坐下,那小男孩歪头看着他,“二舅舅,母后说你可会讲故事了。孤要听好听的故事。” 谢陌嗔他一眼,“急什么?让你二舅舅先把见面礼给了再说。” 煜儿便笑眯眯的把谢隋望着:“二舅舅,你给煜儿带见面礼了么?” “带了,来见皇后娘娘,草民焉敢空手前来。”说着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一艘商船的模型送给煜儿,是按一比三十的大小做的。 这个礼物很新鲜,煜儿便抱到怀里,“舅舅,可以下水么?” “可以的。” 煜儿便在去放船下水和留下来听故事之间纠结了一下,然后决定留下来抱着船听故事,顺道好好看看这船。 谢陌看着他递完了这个,便没动静了,便咳了两声,“隋哥,你从海外回来,就没顺便给妹妹带点啥?” “你又不是小娃娃了,还要礼物么?”谢隋忍笑道。 “你不是说来见我不好空手上门么?”谢陌气鼓鼓的。她可是惦记着他从海外带回来的好玩意儿呢。 谢隋这才一笑,取了一个匣子出来放在案上。里头又分作十二个小格,里头分别有一些种子。 “你看看这个。” 谢陌问道:“这什么?” “一些在华禹没见过的植物。可以让老百姓试着种一种,有一些是药用的,有一些可以充饥。这里有附着种植办法,须得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我是挑的在华禹可能种活,产量又比较高的带回来的。我觉得送你这个比较实用。小玩意儿嘛,我也带了不少,以后反正时常要进来给你解闷儿,我再带来。” 谢陌笑开,不住的点头,“嗯,如果真的都种活了然后推广开来,是大大的好事。很多地方的老百姓即便丰年也只得大半年能吃到粮食,其他时候就只能吞糠咽菜的充饥。” “是啊,而且借助朝廷的力量也能事半功倍。” 煜儿抬头诧异的说:“母后,老百姓吃不饱饭么?” 谢陌点点头,“要看是不是风调雨顺,还要看朝廷和地主收多少赋税,很多很多。当一个好皇帝得让老百姓吃饱饭,你父皇就是在为了这个而努力。”说完站起对谢隋一揖,“如果真的有所助益,那隋哥居功至伟。” 谢隋站起来,“别别别,你这样我真是别扭。” “隋哥,我冒你的名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对不住。” “没事儿,我当时要是在,或者是知道谢家遇到那样的事也会想法从海外归来出力的。” 谢陌不由得问道:“隋哥,你跟家里失去联系的几年,是遇到不好的事了吧?” 谢隋笑笑,“不提了,要听什么故事?说!” “你就给我么讲讲你一路的经历就好了。” 于是谢隋便给眼前瞪大眼等着他讲故事的母子讲了他初次独自出去的经历。 谢陌和煜儿听得把吃饭都忘了。还是小樱小桃吩咐人摆到了这里,谢隋又说他讲累了,饿了,这才坐下好好用了午膳。 “哎呀,我就说外边好玩嘛。早知道有之后那么多事,我就跟着隋哥出海去了。” “我可不敢带上你。” 谢陌垮下肩膀,“我知道,我是百无一用的累赘。” “倒不是这个,而是那是未知的危险。我自己心头没底,哪里敢带上你。为了怕吓着你们,那些经历我都省略了。好了,微臣告退。明儿再进来给皇后和四皇子讲故事。” “有劳隋哥了。这些是送给二嫂和侄儿侄女们做见面礼。”一边让人把礼单递上。本来是提前备了一份的,可是谢隋送的那些种子太珍贵了,便格外的又多添了些。玉米什么的,如果亩产量真要么高,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哦,那就多谢了。” 谢陌牵着煜儿一道送到坤泰殿门口,煜儿挥手道:“二舅舅,明儿你可早点来。” “好!” 谢陌着人去问皇帝有没有急事,没有的话就请回来一趟。刚吩咐完就被煜儿拉着去放船下水了。 萧槙正好这会儿没事,便坐龙撵回来了。到院里就见到儿子趴在池塘边,然后水里是……他脚跟一旋,凌空而起,脚在水面轻踏已经把那小船拿在了手里,然后扭身就到了煜儿身旁。 煜儿已经呆住了,反应过来就欢呼:“父皇,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儿臣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么?” 萧槙顾不上搭理他,拿着那船就往外走,一边对谢陌说:“有事儿晚上我回来再说。” 谢陌看他两眼,“呃,好吧。” “父皇,那是二舅舅送给儿臣的,你要干嘛?” 萧槙恐怕根本没听到,谢陌只好说:“父皇借去看看,会还给你的。呃,煜儿是不是想同父皇一样的厉害啊?” 煜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件事上,于是又露出笑颜,“是啊,儿臣想。” “那煜儿要好好努力了。” “船——”煜儿看着水又想起来。 “父皇会还给你的。煜儿也玩了好一阵了,去午睡吧。等晚上父皇回来船也就回来了。” 等到晚上,萧槙迟迟未归,煜儿睁着眼不肯睡。他很喜欢那个船,有三层呢,而且里头还有小人儿坐船,还有床,还有饭桌。底层还一边有二十个小人儿划桨。他不是没有过跟船有关的玩具,可是没有这样有意思的。 “父皇怎么能这样啊,儿臣的东西他就那么拿走了。” 谢陌觉得看萧槙那么急的样子,那个三层的小船怕是很重要的。对了,三哥的船行就没有那样的船。三哥的船行如今可是大船行了呢。难道拿了那个小的去看,就能让人照着造得出来? 到了谢陌快就寝的时候,萧槙终于回来了。 “煜儿念叨了一下午,那艘船呢?怎么没带回来?” “呃,那艘船啊,已经拆了。” “你怎么能拆了啊。煜儿正在喜欢的兴头上,好歹也等他过了这个劲头啊。” “这个,你哄哄他吧。要不,让你二哥再送一个。他既然辗转表达了愿意出力,应该不会吝于再给一个的。那东西本来就是给我的。你知道么,那里头的构造都完全重现了的。” “拆了就能仿出来?”如果二哥真是要给萧槙,干嘛不直接给啊,还要经煜儿的手。 “至少可以改进不少,虽然是商用的,但也可以给战船一些启发。不过关键的地方还得问问你二哥。对了,你中午急吼吼的找我什么事啊?” 谢陌把种子的事说了,萧槙喜道:“真是产量高,又能种得活的?俗话可是人挪活,树挪死啊。” “应该吧,不过说是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看来谢隋还真是个宝呢。陌儿,你一定要劝他留下来,替朝廷出力。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尤其他能想得这样周到。这个种子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谢陌摇了摇头,“我是这么想的,到底成不成还在两说呢。贸贸然就去倡导恐怕引来不少有的没的。不如我来主导,等到明年开春我也该养好身子了。到时候我给妞妞,给淮王妃,洛王妃都送一些去。隋哥还标明了什么样的气候和地势适合种植,要在什么时候种下去,除草施肥要怎么操作。到时候看各地适合种什么,就送一部分种子去,让她们各自盯着。妞妞那里就只有让老国公夫人来挂名做了,不然她挺着大肚子操持老国公夫人肯定是不依的。京城我瞅了瞅也有两种可以种的,一种药用,一种食用,就种在皇庄里。寻了有经验的老农来种。” 萧槙想了想,对,先试种,有成果了再推广。 “好,此事就依皇后,记得,谢隋一定要留住啊。有他,省了朕多少工夫啊。” 第二天,煜儿又过来问他的船是不是拿回来了。萧槙已经上朝走了,所以谢陌只有哄着他还没有。 “父皇要拿去玩多久啊?” “煜儿,你想不想为朝廷出点力?” 煜儿眨眨眼,“儿臣可以么?” “可以啊,那艘船你父皇说工艺很精巧,而且完全是按照大船缩小的。所以如果给船工做参考的话,启迪会很大的。” “那好吧。就借给船工参考,不过他们什么时候还啊?” “呃,参考完了应该就要还了。”先拖着,回头跟二哥再要一艘。不然,就让人再做一艘,省得这小子闹腾。 “嗯,那儿臣出去迎一迎二舅舅。” “好。”这小子,是惦记着还没讲完的故事吧。 谢陌问谢隋,那船是不是献给皇帝的? 他摇头,“没有啊,就是给四皇子玩儿的。” 得,果然有人是自作多情了。她就说二哥不是这样性子的人嘛。 “有这种东西你干嘛不想着给皇上呢?” “如果是商用,那民间造就可以了。大哥牵线,我已经同你那结义兄长的造船行联系上了。可是皇上拿去,他是要改进战船打南越啊。而且南越的战船比商用的可先进多了,咱们用那个去跟人打仗也没用。” 谢隋今天又给煜儿带了新鲜玩意儿,他一个人在旁边玩得正起劲呢。 “皇上以为你那是辗转献给他的,他已经拿去给船工参考,小船都已经拆掉了。我还没敢跟煜儿说,你那里还有没有?” “没了,那个东西不好造,就只得了那一艘。不过,谢三那里的工匠有图纸应该也造得出来。” “嗯,你还是先别把图纸给三哥了。你还没跟他签合同吧,缓缓。东西既然到了皇上手里,就是要让民间改进造船业,那也得恩由上出。” 谢隋道:“合同倒是没签,但是我已经和谢三说了,他当晚都兴奋得没睡着呢。” “好好同三哥解释一下吧,他会理解的。也许皇上也会考虑他的船行来推广的。总之我尽力促成此事,只是不敢打包票。”谢三的船行虽然不小,但能不能入萧槙的眼很难说。而且,他怎么竞争得过那些造船世家。谢陌猜想,此事定会交给萧槙信得过的船行,而且是既能造商用的,也能造战船那种。她只能劝说把谢三的船行添进去分一杯羹。 “真麻烦,好吧,我去向三兄弟赔罪。我倒是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把那艘小的给拆了来察看工艺。” “还有,二哥,既然皇上误会了,你就别解释了。能补充的倒是可以补充一二。” 谢隋点头,“我把带回来的图纸给他好了。本来我还想让谢三造出来,然后到海外运香料珠宝之类的回来一起发财的呢。” “嗯,你刚说造战船打南越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的时候见到水兵在边界陈兵,只是战船有些落后。所以有此猜想。可是南越,那是你嫂子的故国。而且,好好儿的干嘛要打仗,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好么。” “打仗老费钱了,国库才恢复了元气,皇上不会想打仗的。可是你刚才也说了,南越的战船比我们华禹的先进,咱们不想打仗,但也不能被人打吧。那个商船的图纸在哪里,你赶紧送来吧。还有,尽快去和三哥说一声。” 煜儿走过来,“今天不讲故事了么?” “二舅舅今天有事,所以先不讲了。” “哦。” “好吧,我听你的,现在出去把图纸给你送来,然后再去谢三那里赔罪。” “你直接给皇上就好了。” 谢隋摇头,“陌儿,我不想留在朝廷。” 谢陌吐出一口气,“二哥,在你的利用价值被榨完之前,皇上是不会放你的了。” “那你吹吹枕头风?” “有些事儿我不用吹风他就会办了。但不能办的事就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成的。” “皇上驾到——” 谢陌看谢隋一眼,“二哥,随我出去接驾!”说完撑着腰往外走,一只手牵着煜儿。 萧槙今日早朝散得早,所以听说谢隋来了,便索性往坤泰殿来。 一时见礼完毕,萧槙的手扶在谢陌腰后扶着她往里走,“都说了不用你这么多礼,今儿是怎么了?” “有二哥在,好歹意思意思是要的。”谢陌想着图纸不在,还是先不要说献图纸的事了。不然萧槙问既然有诚意,干嘛不直接带进宫来,还要回去取。 所以只是递眼色给谢隋,不是说有什么补充的再补充一二么。于是谢隋便说了一些那小船上不好体现的东西,萧槙道:“既然如此,那二舅兄不如到船行去现场指点他们。”心头很满意这个进度,昨日还推脱呢,却到了谢陌这里就把那小船献上了。方才兄妹的眼神对话他看到了,想来是陌儿说服了他。 谢隋却是心头暗暗叫苦,把图纸献给朝廷没问题,可他不想越陷越深啊。 “那二舅舅就不能进来讲故事了。”煜儿沮丧的说。 萧槙心情好,闻言揉揉他的头,“孰轻孰重啊?” “当然父皇的事重要。父皇催他们快点把儿臣的船还回来啊。”萧槙看谢陌一眼,“啊,好的。”成,只要能造,回头再给这小子造一艘就是了。 于是这个误会就这么圆过去了。只是又造成了更大的误会。萧槙一心以为谢隋归来就是有心出力的,还在琢磨派他个什么职务合适呢。 半个月后,造船行的船工领略了谢隋讲解的工艺技巧,觉得可以开始动手了。而造办处则是已经把煜儿的小船给造了出来。 送来之后,煜儿抱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反正谢陌是没看出什么不同来,煜儿却说:“这不是儿臣原来那艘。” “呃,这个,原来那艘坏掉了,这是父皇赔给你的。一样的,一样的啊。”谢陌打哈哈道。这小子心还挺细嘛。 煜儿倒是不计较,抱着出去玩儿了。谢陌想了想,这个是要泄露工艺的,还是不要当玩具多造了。于是便打消了让再造几艘,几个孩子一人一艘的打算。光是这一艘,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应该不会被人把工艺偷走,多了就不好说了。这个防仿造的观点,是谢陌开始经营花辞树就有了的。那些工艺都是药娘一人负责最后的一道程序,所以一直没有外泄过。别人即便买了成品回去,知道了成分也是研究不出配方和工序的。 只说这是煜儿的二舅舅送他的,独一份的。其他的孩子,就送一些海外的其他小玩意儿做补偿。 接下来的两个月,谢隋便在造船行那边忙活。谢陌直到生孩子也没再见过他。 谢陌二月初二下午阵痛开始发作,萧槙这一回尚算沉稳的在椅子上坐着,只是里头每传出一声痛呼,他握着扶手的手都忍不住紧一下。 煜儿的小脑袋在门口冒出来,里面穿着寝衣,外头套着厚实的裘衣。 “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叫你回去睡觉么。跟着你的人呢?”萧槙蹙眉道。 “儿臣睡不着。父皇,母后是不是很痛啊?”煜儿跑过来站在萧槙椅子旁边。 “嗯。”萧槙说完看了后一步跟过来站在门口的失职的小初子一眼。 小初子低下头,四皇子自己在床上偷偷穿上外衣,先是打发他去了别处,然后嗖的一声就从屋里窜出来跑到这边。那几个小太监没把人抓住,又不敢到御前来惊驾便寻了他回来,他自然是慢了一步。被皇帝这么一盯他只好上前道:“四皇子,回去睡觉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娘娘的忙。” “父皇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啊。”煜儿嘟囔。 萧槙心头正烦躁呢,里头已经痛了好久了,哪有那个耐心轻言细语的哄煜儿,只道:“把他带回去睡。” “啊——”里头传出谢陌一声大喊。 “怎么了,陌儿?不要怕,我在这里。”萧槙坐不住了,站了起来,一边煜儿也跟着大喊,“母后,儿臣也在这里。”萧槙转头瞪他,他就缩缩脖子往旁边躲开点。 “你还不快把他抱出去!” “是。”小初子上前抱上煜儿就往外走,他挥舞着双手,两脚乱踢,“小初子,放开孤!孤要陪着母后。孤打你板子!还不快点放孤下去。” 要不是小初子也练过武,这会儿还真是抱不住他。 萧槙揉揉太阳穴,这小子真是吵死了!声音总算远了,然后传出一阵孩子的哭声。 萧槙疑惑的问:“是里头还是煜儿?” 郑达竖起耳朵听了一下,“里头,生出来了。” “妹妹生出来了,放孤下去。”煜儿不屈不挠的声音传回来,透着一股兴奋。 萧槙摆摆手,“算了,把他领回来吧。” 煜儿撒开脚丫跑回来,直接就想往里冲,“看妹妹,看妹妹。” “急什么,再等一刻钟。”萧槙甚有经验的说道。里头还得收拾呢,新生儿还要洗干净包裹。不过,报讯的人是不是该出来了。 正想着,小樱出来,福身道:“恭喜皇上,又添了一位皇子,母子均安。” 萧槙点头,“好!同上次一样,每人赏半年月例以资嘉奖。” 众人拜了下去,“谢皇上赏赐!”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是谢陌第一次生孩子,萧槙脸上却少了煜儿出生时的欣喜若狂。 “不是妹妹么?”煜儿急急的道。 萧槙儿子女儿都行,便笑道:“急什么,以后自然会有妹妹的。”一定会有。 又等了一会儿,可以进去了,他便牵着煜儿进去。 “母后”煜儿走到近前唤谢陌。 谢陌睁开眼,方才隐约听到煜儿的叫唤声,他还真在外头啊。 “母后,煜儿想要妹妹。” 萧槙正在看新生儿,闻言斥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母后这么辛苦才把弟弟生下来。你就嚷着要妹妹,好歹让母后歇会儿。快,过来看看你弟弟,长得跟煜儿很像。”说着坐着床边握着谢陌的手问:“陌儿,你还好吧?” “嗯,还好。” “哪里像儿臣了,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煜儿小声嘟囔。 谢陌笑笑不语,闭上眼休息。 萧槙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带这小子出去。”谢陌听到他把煜儿拎了出去,边走边说:“父皇说的是跟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很像。煜儿刚生下来也是这么皱巴巴像小猴子一样的。” “真的?” “真的,等过个十来天长开了就好了。” 出去后把人交给小初子,萧槙回到寝殿去就寝。 “皇上,明早还是免早朝?” “嗯,不用,这会儿倒比朕平日有时睡得还早些。” 郑达见皇帝有点闷闷不乐的,不知是何故。皇后又生了个皇子,难道不好么?方才在产房,在皇后和四皇子面前明明还都高高兴兴的。 萧槙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翻身向着里侧。郑达便吹熄了近处的烛火出去。 萧槙闷闷不乐的是他方才才醒悟过来,谢陌虽然原谅了他,但在她心底他已经不是那么靠得住了。上一次生煜儿,知道他等在外头,她就咿咿呜呜断断续续的哭着说‘痛死了,我不生了’‘槙哥哥,救救我’云云。而这次,没有那些任性的话,也从头到尾没有唤过他一声。他是被她说再试试的话弄得太高兴了没有深究,现在回想起来,这两三个月,她待他的确是不像从前那样心心相印相濡以沫。这个发现让萧槙很是郁闷,连又得了个儿子的喜悦都盖不过这份失落。 郑达自个儿在屋外琢磨了一番倒是想明白了皇帝闷闷不乐的缘由。他是冷眼旁观,所以比皇帝自己还要早一步发现这件事。不过,要皇后一如既往,那恐怕真是不容易。其实皇后也很努力了,只是有些事情心不答应,就没有法子。犯错只是一忽儿的功夫,要回到从前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只不知,皇上打算做的事会不会因此而有改变。之前皇上跟二公子提及,要他把出海的路线绘制成一幅海图,要注明沿路的风土人情军事要塞,包括暗礁、漩涡、潮汐、天气变化等等。这分明是为日后打南越做准备了。可二公子拒绝了。就更不要说皇上还希望他借助地形熟悉,带人潜入南越盗取南越战船工艺的事了。当时皇后已经随时可能生产,这事自然是瞒着她的。 后来,皇上已经派人把二公子以及家人都软禁了起来,逼他妥协。这事就更没人敢告诉皇后了。如今二公子的事却是要如何解决呢。 重考(3) “那依得你,就让他娶寄姐?” “那当然不行,寄姐有情义,可以为妾。可做正室确实出身太低了。只是看着楹儿同她的情状,那是情愫早生,而且她一早登门就是以楹儿未婚妻的身份。有些难办!” “未婚妻,有何凭证,这是红口白牙说说就算的?” “算了,算了,等楹儿考完了再说。” “到时他可就更是香饽饽了。你不是说他的确很有才么,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考完了怕是就声名远播了。” “你怕到时候就轮不到你侄女了吧,这事本来咱们嘀咕了就不算。他还有祖父在呢。” “老爷子早都瘫痪了,要能做主,楹儿也不会流落在外了。” 魏晖打起来呼,魏夫人也只得住口。实则魏晖却没睡着,只是懒得再和她分说。这次楹儿要是再高中,怕是连皇上都会被惊动。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清灵可以匹配的了。 至于寄姐,他私心觉得不错。她甚至都做出如果魏楹流放,自己千里追随的决定了。就凭这点,他就很欣赏她。可惜没有一个好出身啊。 第二十日早晨,魏楹准备出门去贡院。沈寄摸出玉佩,“你看,你的家传玉佩还在我手上呢,我怎么也不可能带着失踪不是。我回去家里等你,安心考试吧。” “嗯。”魏楹知道她说的是租的房子那里。那里租期本来到了,德叔来问沈寄,她说要继续租,租金已经付了。魏楹都进考场了,她还呆在魏大人府上做什么。还是回去自在些,也省得魏夫人还来跟她洗脑。魏夫人看着魏楹打的主意,明眼人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魏楹一离开,沈寄立即去向魏夫人告辞。 “你怎么要走呢?是下人怠慢了么?” 沈寄摆手,“没有的事,只是担心我摊子的生意。夫人也知道,我没有别的依靠,那就是我安身立命的东西。” 魏夫人眼里不自禁露出点鄙夷,在他们眼底引车买浆之流都是不入眼的。沈寄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劳动最光荣,我不和你计较。 “可是,楹儿回来要是见不到你,不是要怪我么?” “不会的,我们已经说好了。”她说了在那边等他,他出了考场会回哪边想都不用去想。 “这样啊,那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吧。”魏夫人心头对沈寄又满意了三分,算是个识趣懂礼的小姑娘,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可是此时你再一味留在他身边却是要阻了他的青云路了。他已经不需要你了。 于是沈寄就回去了,第一天没有上工,只是让德婶去买了许多食材,又到处说明天的菜打八折,算是个广告。至于这一个多月,胡四娘子拿了账册来,不过里头全是画的圈圈。沈寄不大看得明白,也没有让她解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能撑下来没垮就算是好的了。 据胡四娘子说其实是有人看上了那块地方想抢过去的,可是听说沈寄住进了五品官的府里,才暂时按捺住。后来魏楹出来了,自然就偃旗息鼓了。看盈余,的确是没有的,没亏而已。 沈寄道了声‘辛苦’就让她走了。 德婶说道:“肯定她们私自吞了一些银子。我家老头子说每天来买小菜的人也不少,她们也学着卤了荤菜来卖,虽然没有你的味道好,但是有些客人也凑合了。” “人无完人,算了。只是我之前其实很看好胡四娘子,所以才教了她手艺。既然她也会见钱眼开,那之前的一些打算就作罢了。她们如果要留就留下,要走也由得她们了。说到底,还是德婶你最靠得住啊。”那两人算是借了她的地盘和家什挣私房钱,不过也不算罪大恶极,八成是丁大娘挑唆,胡四娘子没能抵挡住诱惑。 德婶得意的说:“那当然,咱们是有情义的,跟她们不同。” 沈寄没有发落那两人,不过她们倒是来请辞了。想来是准备用从她这里掏的钱另起炉灶了。沈寄便放她们走了,自己和德叔德婶一起去看铺子。头一天因为德婶的广告还算到位,沈寄的铺子之前名声也大,上座率也还是达到了之前的五成。而丁大娘和胡四娘子则是托人做了小推车,把菜推着在这一片走街串巷的卖。自己营生是没有问题了,也比帮沈寄赚得多。毕竟这一个月她们两个还算有了不少熟客。 沈寄看德婶有些不平衡便说道:“德婶,如果日后这摊子我不做了,就打给你。我现在开始就教你我那些拿手好菜,你愿意学多少我就教多少。” 德婶眼底一亮,现在看来是那两人挣得比自己多了,可有这个摊子,还有寄姐教手艺,她之前可是只教了胡四娘子一些小菜呢,胡四娘子都能把生意撑住。自己可是想学多少,就能学多少。 德叔笑她,“贪多嚼不烂,你还是想好想学哪些。寄姐的生意好,是因为她时常的可以推出新菜品,如果到了你手里,就不能那么兴旺了。” “那也够了啊,寄姐一个月挣五六十两,咱们挣个二三十两也就足够了。日后魏少爷当了官,以他的脾性,肯定也会关照咱们的。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租个小院,一家人住一起了。然后给儿子娶个媳妇,让他们给咱生个大孙子。” 于是第二天开始,沈寄一边做生意,一边就开始教德婶做菜。试验品就留着他们自己吃。 等到考试完,还是德叔雇了马车去贡院接魏楹的。魏楹便婉言推拒了魏府的马车,跟着德叔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沈寄正在收拾他的屋子,许久没有主人了,前几日又忙着恢复生意教德婶手艺没顾上。今天抽时间现弄。 “你回来了,考得怎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比上一次强些。” 沈寄脸色一白,“可再出不得意外了,太吓人了。” 想起一个月前的事,魏楹点头,“嗯,是出不得了。”今天一出考场就看到德叔了,他心情甚好。沈寄还算守信,在家里等着他。 “走,跟我去叔父府上。” V1 定情(1) ?“我也要去啊?”沈寄蹙眉道。∷~. “我就是回来接你的,咱们受照顾那么久,叔父叫过去能不过去么。我还告诉你,去了该怎么叫人就怎么叫人,不准‘魏大人魏夫人’的。”因为上一次科场舞弊案,今次考完了考生们都没有聚在一起放松,而是各自回去休整。所以,魏晖便让魏楹过去他府上。 沈寄脱掉围裙,“可是,你婶娘想把侄女嫁给你呢。” “所以,得把她的话堵住,不让她说出来。”等人说出来再拒绝,那就有些伤感情了。 沈寄挠挠头,“要是你回来发现我不见了,会怎样啊?” “不怎样,我该准备殿试还是准备殿试,因为这次要是没考好,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考了。但是会托了叔父的人和阿彪去找你。他们虽然不一定希望你回来,但是一定会确保你的安全。然后等我殿试之后,就亲自去抓你回来。”魏楹神态坚定,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寄。 真是条理清晰啊!沈寄轻声道:“说不定我哪天就去到你怎么都没办法去的地方。” “你能到的地方我当然也能到。不然你准备往哪里去,奔月么?”魏楹不当回事的说,一脸的好笑。 “别以为奔月是不可能的。”沈寄嘟囔。 “别叨叨了,快去换身衣服。时辰差不多了。” 沈寄现在穿的是适合干活的衣服,被魏楹催着,只有慢吞吞的回到自己房子换了身湖水蓝的裙子,又精心的梳了双环髻,然后上妆。整个人便从清水出芙蓉变得粉雕玉琢起来。魏楹满意的点头,小寄的底子很好,稍微打扮一下就把许多人都比下去了。而且,沈寄这样精心的准备,女为悦己者容的姿态也让他很高兴,“小寄,把玉佩戴上。” “还是你戴吧,我揣着这么贵重的东西睡觉都睡不踏实。”她不懂玉,可是会自己发暖的玉,怎么想都不是便宜货。何况这还是人淮阳魏氏祖传的,当然是好东西里的好东西了。 魏楹瞪着她,在马车里给她把玉戴上。 “哎,那你二叔让人把你沉潭,怎么没有把这块玉佩抢走啊?”沈寄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问道。 “他兴许打算等我从水里浮起来再名正言顺的拿走吧。不然如果被人发现了,岂不是证明他是凶手。我那个时候虽然小,也知道这个东西不能给别人,我二婶又不是没拿吃的喝的玩的哄过我,我不肯给而已。” 五岁就那么不好搞定了啊,你那么聪明外露做什么,死蠢死蠢的话人家还不定会出手弄死你呢。一定是你露出恨人家的样子了。 “我要是五岁就这么心机深沉,我就不是人了。” 沈寄低头笑,嗯,除非你是婴儿穿,否则是不可能啊。 到了魏府,沈寄跟在魏楹身后行礼,魏大人侧头看到她腰下挂的古玉,脸色立时变了,楹儿竟然把这个东西都给寄姐了。看来感情比他认为的还要深啊。所以,他暗地里制止了妻子想提起亲事的念头。如今他是叔父,豁出身家救了魏楹的命,够了。这孩子是有良心的,不会忘恩负义。可别因为一桩亲事弄得不愉快。 欧清灵脸色一白,但还是看懂了姑父的暗示,把姑母特地安排的魏楹旁边的位置让给了沈寄,自己坐到一边去。 席间,魏大人提起让魏楹还是住在他府上备考,魏楹倒是无所谓,但是看沈寄的样子,她是不喜欢住这里,于是笑着婉拒了。 魏夫人心头还不痛快,于是道:“楹儿,是不是之前婶娘照顾得不周到?” “不是的,叔父和婶娘对楹儿说是再生之德也不为过。只是楹儿毕竟还没有认祖归宗,之前是伤重叔父顾念源出一脉出手援助,之后再赖在府上,恐怕有人对叔父会有微词的。” 魏楹这明显是推脱,魏大人既然揽了事就不怕得罪族里的某些人。不过,看来楹儿对寄姐的确是情深一片。也是,为了她,连石家小姐都不要了。这小女子,倒是很有些手段呢。魏大人再次庆幸自己阻止了妻子的意图。 沈寄摸摸腰下的玉佩,埋头吃菜喝汤。魏夫人心头不爽,也没有拉着她说话,她便安静的吃喝。偶尔抬头看到清灵,见到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也只做不见。嗯,还是魏楹说的对,把人的话头堵住好些。不然,真要出了口,那日后就不好相见了。这样子,船过水无痕,就当没这回事是最好了。 吃完饭,魏楹跟魏大人去了书房,魏夫人说头痛自行回去了,让她和欧清灵自便。两人便一道走到了荷花池畔。 “沈姑娘,恭喜你!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欧清灵话语中难免有一些酸溜溜的,不过还算是得体大方的向沈寄道贺。 “可是我瞧着你还有些犹豫。” 眼睛挺毒的! “为什么呢,难道你自卑?”欧清灵直视着沈寄。她对魏楹心头是有几分佩服的,听了姑母的安排,私心里也是同意的。原本以为会和沈寄打一辈子交道的,她还想过,沈寄能搅黄了魏楹和石小姐联姻的事,说明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过日后,妻妾名分一旦定下,沈寄再有手腕也翻不了天去。自己多让着她几分,好让魏楹知道自己不是那等拈酸吃醋容不下人的。可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卑?那倒不至于。沈寄坦然回视欧清灵,“我只是怕麻烦而已,他要走的路和我想过的日子完全不同。这一次我是真的被吓着了。我没有那么好的承受力,一次又一次的面对这种事情。而且,出身的确是我的硬伤。可是,正如你说说,难得有情郎,我也不可能轻易的就放弃一个不计较我出身,愿以正妻之位待我的有情郎。” “你是该珍惜。” 欧清灵话中不无魏楹如此对待是抬举了沈寄的意思,沈寄也懒得和她多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是来做客的,欧清灵是代替头痛的魏夫人待客的,面上过得去就是了。石小姐、欧清灵这样自视身份的女子,日后不会对魏楹死缠烂打才是,她也不必把事做绝。 回去的马车上,魏楹把头靠在沈寄肩头,两手还把沈寄的腰搂着。他一时高兴,喝得有些多了。沈寄看着腰上的手,是真的喝多了稳不住身子,还是借机吃她豆腐啊。可是又不能就这么把他推开。他身体才刚恢复过来呢,又喝了这么多。万一真的是醉了被她一推撞到车壁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能老实的任他抱着,想着等下马车停了要先把他的爪子拉开,然后再叫德叔进来把他弄回去睡觉。 可是,她老实,魏楹却不肯老实。他的手越收越紧,沈寄被他整个儿抱进了怀里趴在他胸口,他的头还在她颈侧蹭啊蹭的。闻到上方传来淡淡的酒香,沈寄压着声音道:“放手!” “嗯,不放。”魏楹的力气很大,沈寄根本挣不脱,被蹭了一会儿魏楹又把她往上托了一点,然后就冲她低下头来想亲她。结果唇却落在她鼻子上,上方的人定睛看看,“嗯,再来。” 再来个毛线,马车都停了。沈寄伸手挡住他的嘴,魏楹不乐意了,“小寄,放手。” “别闹了,德叔等下发觉不对要是进来看怎么办。”这下沈寄相信他是喝醉了,可是喝醉了还不忘吃她豆腐,什么德行! “寄姐”德叔在外面叫,他已经等了一会儿,可里头还是没人出来。 沈寄掀开车帘出来,“德叔,魏大哥喝醉了,麻烦你把他弄回去。” “好嘞。”德叔扶着魏楹下车,沈寄清楚的听到他嘟囔:“没亲到。” 看着德叔带笑的眼神,沈寄想挖坑把自己埋了。她不管了,一转身直接往自己屋里去。早知道就把他扔在魏府里了,反正魏大人留客留得那么诚心。不过,万一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事不是更糟糕了么,所以,还是得弄回来。讨厌的家伙,喝不了那么多就少喝点嘛。 沈寄的生意渐渐又好了起来,又另招了一个人做帮工。德婶对于自己招了两个白眼狼很是愧疚,而且沈寄现在毫无保留的教她,她也是很感激的。回头这摊子归了她,一个月二三十两,一年就是三四百两了。 沈寄与众不同的经营理念就是每半个月她会推出一道新菜色,淘汰一样不畅销的。熟客往往喜欢那天来品尝新菜色。而那些被保留下来的就是经典菜品了,也有许多人爱吃。 对于她想把摊子给德婶做,魏楹心头十二万分的支持。他身上有魏晖给的五百两银票,根本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可是看沈寄很有干劲他又说不出口叫她不要做了。因为他许诺过会让她过想过的生活。后来见到她手把手的教魏大娘做菜,随口问了一句,知道她有这个打算,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还是不喜欢沈寄为了生计奔波的,养家是男人的责任。 “好了,就是这个火候,德婶你慢慢领悟吧。做菜也是需要悟性的。不过勤能补拙,做得多了熟了手上也渐渐会有手感。你老老实实的出摊,日后生计是不愁的了。”至少比胡四娘子她们推着车卖强多了。这边生意好起来,那边生意自然就下滑了。以后,就看她们自由竞争吧。 魏楹在旁边看着,真是觉得德婶比沈寄差太远了,就是比那个胡四娘子都差上许多。因为她把沈寄的空闲时间占去不少,他能很难找到机会和她独处了。 “你去温书吧,魏大哥,发榜之后就要准备殿试了。” “我心里有数。”魏楹说完就走开了。沈寄纳闷他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倒是德婶反应过来,“寄姐,明儿再教,我先自个儿领悟领悟。”一边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去哄哄某人。 魏楹是心头有点呕,两个人也算是定情了吧(虽然沈寄还有些想推脱,不太干脆),如今除了他休养期间的朝夕相对,现在要独处一阵子都难。 沈寄追着魏楹的身影往外走,“魏大哥,你等等我啊。”这次考完,所有考生都蛰伏着,所以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所以,等发榜的魏楹有点无所事事,又不想往魏晖那里去。后者总是劝他放弃娶沈寄为妻的念头。大道理讲了一箩筐,又从细处给他分析。 听到沈寄追来,魏楹慢慢缓下脚步任她追上。 “我也是为了让德婶早些能上手嘛。这样我就可以丢开不管了。”不管怎样,之前德婶她们三个的一番宣传,她要做官太太的消息是传布出去了。如果她再抛头露面去做生意,旁人也会奇怪的。而且,现在没什么生存压力,歇一歇也好。从她来到这里,这五年都没有怎么歇过呢。 “嗯。”魏楹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这个时候出去,是要逛夜市么?” 魏楹看看天,的确天色不早了,于是微笑道:“那就逛吧。” 沈寄点点头,“好!”算了,辛苦就辛苦些吧。她不想多年以后后悔。 魏楹看着她,笑容渐渐扩大,“走吧。” 两个人在夜市的人群里穿梭,沈寄不停的买着看得上的小玩意儿。她这个习惯魏楹早就发现了,不一定是什么实用的东西,买回去了往哪里一摆,起了灰尘也不一定会再搭理。不过,买的时候开心就好了。都是些十几文几十文的小东西,还不算败家。要是她喜欢买那些贵的离谱的,说不定他日后就得贪墨了。 沈寄听了这个说法很不服气,“我从来都是量入为出的。我每天干那么多活,我需要发泄,不然我会憋坏的。再说了,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又没碍着谁。” 魏楹手上帮沈寄抱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嗯,以前辛苦你了。以后,让我来养家吧。你花我挣的银子是天经地义的,要是不够你花,我就想办法多挣点。” 沈寄挑眉:“贪墨?那我可不敢乱花。” “不必,我当了官也可以去学宫兼课,待遇很好的。” 嗯,相当于后世的大学客座教授是吧。看来果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考中了进士,要挣钱是很轻而易举的。转念一想,魏楹考进士真可谓是一波三折,这一次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魏楹看到路边有人卖竹编的小背篓,就过去买了一个,把所有的小东西全丢了进去,竹篓背在身后。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沈寄的手,一本正经的道:“省得你走丢了。” 沈寄白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逛个夜市都会走丢的人?然后伸手回握住魏楹的手。反正衣袖宽大,人都多得很,无人可以看到。魏楹的嘴角弯了弯,这算是沈寄给过他的最明确的回应了。 他奋力在前方开路,她轻松的跟在后头左顾右盼。人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万一发生踩踏就糟糕了。京城古往今来都是这一点,人太多。 魏楹拉着她挤到墙角,然后贴着^h墙走了一段,出了夜市。沈寄看他拉着自己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就知道他又想做坏事了。 怕他不成!她大大方方的跟着走。等魏楹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就见到她明媚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揶揄,他反而被看得有些发窘。不过,男人大丈夫,输人不输阵,怎么可以在女人的目光下败阵。于是他放下竹篓,扶着沈寄的肩就亲了下来,誓要完成之前两回都没办到的事。 沈寄发现他就只是唇贴到自己唇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意识到他其实不太会。好笑的想,这样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耍流氓啊。不过,魏楹不会接吻,这一点显然取悦了她。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魏楹的唇一下,后者僵了一僵,然后也试探着来舔她,然后一来二去,他就直接攻占领地了。一回生二回熟的搅动她的舌与他共舞。两手捧着她的脸,闭着眼一脸沉醉的不肯停下。 沈寄觉得喘不上气了,伸手去推他,好容易把人推开,两人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胀得红红的。魏楹忽然大力把她按进怀里,她听到他胸口砰砰砰的跳动着。 初春,无人的街角阴影里,魏楹低低的笑声传出,“小寄,再来。”这个比做梦真实、刺激。书中自有颜如玉,狗屁,哪及他软玉温香抱满怀。 半晌又有低低的语声传出,“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不许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是打了个kiss而已,什么叫是你的人了,欺负我不懂啊。可是,她也不能表示出她懂的意思。只好忍着笑把头埋进他怀里。魏楹便心满意足的揽住,沈寄的发丝被微风吹拂着,搔得他的心也跟脖子一样,痒痒的。 !(.html) V2 定情(2) ?魏楹的心痒痒的,便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他和沈寄对视一眼,然后迅速拉着她躲进转角的阴影处。 感觉好像中学生偷偷背着人在路边亲热啊,沈寄捂着嘴无声的埋在他怀里笑。魏楹却是有些僵硬的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他所受的教育一向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可是,面对沈寄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那是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等到声音远去,沈寄抬起憋得红红的脸看着魏楹笑,一眼看去当真是艳若桃李。魏楹本来正在发窘,顿时便忘了方才的尴尬处境,又心猿意马起来,口中呢喃道:“小寄,你真好看!” 沈寄推他一把,歪头笑道:“学了那么多锦绣文章,人人都夸你锦口绣心的,到头来就只得这一句好看么?” “忽然就只知道这个词了,我这叫返璞归真!你要我帮你写《洛神赋》么?” “不用了,我不喜欢口花花的男人,你还是继续返璞归真就好。” 魏楹的头又凑了过来,小寄身上香香的,让他忍不住就想做坏事。 沈寄促狭一笑,“啊,叔父——” 魏楹下意识转头,转了一半反应过来,“我才不信呢,叔父怎么可能此时在这里出现。” 沈寄拉拉他,“回家了,回头真的又有人来了。” 魏楹叹口气,“唉,好吧。”少年的心,自然是想多多亲近心上人儿的,尤其小寄之前一直表现得犹犹豫豫的,今晚却格外的投入,实在是很诱人的。要他发乎情止乎礼实在是艰难。说这话的人是没有真的动心吧,要不然就是不能人道的柳下惠,不然怎么忍得住。 沈寄脚步轻快走前面去了,魏楹弯腰把竹篓背上。虽然她现在吧这些东西给忘了,可要是回头想起来了让他出来找,可着实有些麻烦,还是背回去好了。 一路上人已经少了,两人轻轻松松的穿过夜市往回走。也因为没有了人潮的遮挡,一路走着便得守礼了。一前一后拉开距离回去,遇上阿彪来看德叔德婶,他看到沈寄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么笑着却总觉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困扰她多时的烦恼已经解除,拨云见日了一般。而魏楹更是眼神明亮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他恍悟方才自己盯着寄姐看的时间有点久,忙对着魏楹打招呼,“魏少爷,你们回来啦。” 阿彪是回来帮着拿东西的,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往摊子上赶。沈寄要把摊子给母亲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样一来,他的经济压力真的是大大的减轻,心头对她着实是感激。看这个样子,她和魏少爷是真的要在一起了。这样美好这样能干的姑娘,真的是轮都轮不到他啊。 又过得数日,发榜了。魏楹这一次的确比上次考得还好,他考了第七名。这是一个很好的成绩,到时候殿试皇帝都是有可能亲自问话的了。这样一来,很好的洗刷了他之前可能作弊的嫌疑。而且,之前的舞弊案直达天听,他受尽拷打却一直不肯认罪,如今取得这样的好成绩自然格外的引人注目。说不定到时候皇帝真的会亲自问话,还要多问几句呢。 “这下,总该好好的复习了吧。”沈寄说道。自从那天从夜市回来,魏楹的目光就时时的粘在她身上不肯稍移,一有机会就想亲她。不过,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很少的。他们毕竟是和德叔德婶住在一处,而且他们来时就是受了裴先生的叮嘱要看住他们俩的。魏楹跟沈寄都不能传出行为不端的话来。 于魏楹,行止不端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于沈寄,女子一生最重的便是名节,她可不敢挑战。而且魏楹深知名节对女子的重要,也不敢有沈寄让背上恶名的举动。所以,两人平日里最多便是眉目传情了。 “嗯,是该好好复习,可是我翻开书页,脑子里就想着你,看不进去怎么办?”魏楹颇有几分无赖的把沈寄盯着。 “我去摊子上帮忙。”德婶渐渐的出师,而沈寄又不便再抛头露面,所以她多半是在家里做些吃食让德叔回来取。德婶另找了个帮工在家给她打下手,不用做灶上活的时候就陪着沈寄做针线。不然,他们老夫妻俩出摊去了,沈寄单独和魏楹在家也是要传出闲话的。这会儿,沈寄也是给魏楹送炖好的补品进来而已。 徐茂这回依然是考了五十多名,之前约着魏楹一起去看的榜。沈寄想了想便道:“不然把徐茂叫来和你一处温书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个屋子里呆着,他秀色可餐么?” “哼,随便你怎么着了,我出去了。你日后可不要后悔这几日没好好温书啊。” 魏楹点点头,“嗯,不会。不过,是该收收心了。”虽然,殿试不可能刷下人来,但表现也是至关重要的。尤其他很有机会和皇帝当面对话,那短短的几句话可能就关系到他后半生的荣辱了。沈寄放下点心和补品出去,魏楹捻起一块红豆酥吃了,然后开始看书。 其实现在看书的确也改变不了什么,关键是心态的调节。头一次面圣,尤其机会如此来之不易,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过了一会儿,沈寄偷偷从门缝里看进去,见到魏楹坐在榻上,正闭目打坐,放下心来。这是魏楹之前游学时跟一个道士学回来的静坐的方法。说是这样更能跟天地宇宙沟通,沈寄没试过,不过看魏楹的表情很平和,不是之前几日缠着她的那个黏糊劲儿觉得应该是很有效果才是。 她当然也很想和他亲近,刚定了情的人谁不想和情郎整天在一处呆着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一抬头看到人在那里不管在做什么,那都是好的。可是,这几日对魏楹太重要了,她实在不想令到他分心。 她到屋里去想新菜谱,德叔德婶请她帮忙想每一次更换的新菜。还说就这么接手她赚钱的摊子心头有些过意不去,硬是要把每月利润分一半给沈寄。嗯,就算是个技术入股吧,沈寄也没有多做推辞答应了下来。不过德叔德婶绝对不亏就是了,有她当这个技术顾问,他们摊子多赚的钱就抵得上分给沈寄的了。而且她还像从前一样亲手帮忙配料以及煮卤味做熟食。 沈寄现在也小有家当了,魏楹死活不要她分给的一半银子,说他的就是她的,不用分得太清楚。还把那五百两银票一起交给沈寄保管了,说是男主外女主内。 沈寄坐下写了一道新菜,准备出去试一试,就见到帮工的阿玲进来说是魏大人派人来了。沈寄让她直接领到魏楹那屋去了。过来一会儿人就走了,她进去见到魏楹对着铺开的笔墨发呆便问道:“叔父派人来说什么?” “他费劲打听到皇上私下里喜欢簪花小楷,让我趁着这十来日练一练。到时候殿试笔试的时候就用这种字体作答。” 魏楹最擅长的不是簪花小楷,这个沈寄是知道的。她想了想,“那你练么?”看他这个犹豫的架势,像是不准备练。 要知道,主考官的偏好有时候也可以决定最后的结果。何况,这还是魏大人费劲打听来的皇帝的偏好。投其所好,这也是一种策略。魏楹今科考了第七,殿试的时候如果发挥的好,那是有望跻身一元的,状元榜眼探花那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小寄,你觉得我该练么?叔父说,临时抱一抱佛脚,也未尝没有一点用处。至少,皇上在亲阅考卷时第一印象会比较好。”他只是最擅长的字体不是簪花小楷,并不是不会写。相反,各种字体他都写得很好。否则,临时的要强化练习也是练不出来的。 沈寄瞥一眼他看了一半放在书桌上的书,本朝天子文武双全,也是有文章传世的。魏楹正在看的便是这位天子的文章,最后的时间,他用来反复的琢磨天子的文章。那书被看的都旧了,是平素便时常翻阅的,如今拿出来不过是温故而知新罢了。 被魏楹问道,沈寄斟酌了一下反问:“那今科考得好的人里,有人是最擅长簪花小楷的么?” 魏楹方才送走了叔父遣来的人,就一直在犹豫,如今听到沈寄的一句话豁然开朗,微蹙的眉头顿时展开,“嗯,你说得没错。我如今这么练上十来日,怎么比得过从小苦练的人。到时候若是成了邯郸学步,岂不是弄巧成拙。我还是用我最擅长的字体作答。”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没能取得个好成绩,旁人便有话说了。有个好叔父替你花银子托关系费尽心思弄来这样最高层的小道消息,居然弃之不用,傻不傻吧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么祸福都得担着。 魏楹笑开,笑容里满是自信,“我是怎样便怎样吧。我想字体是能取巧,但关键的还是得这个人有才。” 沈寄点点头,当今的皇帝,她这个不搞个人崇拜的现代人也觉得是挺不错的。目前已是四十多岁,还算开明,也励精图治,以前远在华安那样的偏远之地感觉还不明显,但进京的一路以及在京城的几个月还是有。而且靠迎合皇帝喜欢的字体取巧,那也只能是在两个人其他条件都并列的情况下。这十来日,还是多多的调整心态更重要些。 这样关键的建议,换了另一个人沈寄是绝不会出口的。因为是魏楹,而她了解他,他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她生出怨怼的。因为她不过是给个建议,最后做决定的人还是他自己。当然,除了魏楹,也不会有人拿这样重要的问题来问她。 这个疑惑解开,魏楹继续翻看天子文章,沈寄也出去忙活。已经开春了,当初带上京来的多半是冬装,如今穿不出了,收起来放好,再搁上防蛀虫的药丸。还有春装,之前各人制备了两身,如今魏楹立即就要步入官场了,也该再多准备几身才是。 魏大娘走后,沈寄一下子就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以前她只管食物,如今她要打理衣食住行。虽然只是两个人的,但是也要处处操心。像魏楹这种书生,那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要他来操持这些日常琐事,不知道会给你闹出多少笑话来。 什么都要替他想着,沈寄也曾嘟囔过两句‘我又不是他娘’,但是接下来还是得接着替他操持。以前还是帮忙照顾人的想法,现在却又了几分小妻子的心理。 现在,银子是不缺了,里外里沈寄手里一共有七百多两银子,用她的话说‘一下子好像成了暴发户’。不过,七百两在京城要用,还是很快可以用完的。他们如今的开销不大,租房子一个月八两,吃的是德叔德婶提供的,用得多一些的也就是制衣和出行而已。沈寄想了想便到成衣铺去替魏楹订了三套比较上档次的衣物,然后还有些配饰她不敢乱买准备等他自己去选。不然万一她买到块假玉^h那不就亏大了。 到了京城,沈寄越发觉得自己懂的东西太少了。以前只在乡下呆着还不觉得。到魏府去,魏夫人和欧清灵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她就喝不出来人家给她喝的是今年的新茶还是往年的陈茶,更品不出是不是玉泉河的水或者是雪水什么的。她一直以来都在为生计发愁,而且魏大娘除了出身绣坊绣工了得,其他也教不了她什么。 她没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着看过的《红楼梦》,还有日前见识过的魏夫人和欧清灵的举止,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要和魏楹在一起,那恐怕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不然,日后是无法在那个圈子里立足的。 沈寄是很会居安思危很有危机意识的一个人。所以,在前世,她可以适应社会比其他同学先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如今,她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自然是要想办法弥补了。可是,那些大家小姐都是从小就被母亲培养的,为了将来做当家主母可是下足了功夫准备。她却是除了做菜什么都不会。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淑女学校教这些,她也没有熟识的大家出身做当家主母的女性长辈。本来,如果魏夫人愿意,是可以做这个将沈寄引入官太太社交圈的人,并且教授她各种知识技能的。可惜,魏夫人不认同她,而且还很不满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她嫡亲侄女的幸福和荣耀。唉,有什么不知道直接问百度谷歌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就这么停步不前了,魏楹还能日复一日的把她当手心里的宝。人生是需要修炼的,感情和生活是需要经营的。她也不可能脱离如今的社会次序,当一个我行我素视教条如无物的官太太。她必须融入那个圈子里去。 魏楹温书之余,也发现了沈寄有心事。这天,成衣铺把衣服送来,沈寄让伙计送进去给魏楹试穿。这些尺寸都是她之前量过如今目测的,如果不合适还可以再改改。 魏楹试过,都挺合身,沈寄便取了银子把人打发走了。她自己也打算转身出去却被魏楹叫住了,“小寄,你没话跟我说么?” “没有啊。” 魏楹便做出生气的样子来,“你有事情都不跟我说,是觉得咱们还是外人吗?从头到尾,我可都是那你当……看的。”他把内人两个字在嘴里玩味再三然后含糊吐出。 沈寄懒得跟他计较这种口头上被讨去的便宜,那可真是计较不完。于是权当不知道,“我怕影响你温书备考。” “你有事情不同我商量,我心里就会老想着,那才会影响到我呢。” “嗯,好吧。”沈寄坐下,把自己的苦恼对他一一分说明白,这的确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且正如魏楹所说,就算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也可以和他商量着解决的。 魏楹听完她的话,暗暗心喜,沈寄能想得这么深远,那就是认认真真在考虑两个人的未来,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了。不过,看她为这些烦恼,他有些心疼。该他为她遮风挡雨的,却总是给她带来种种的困扰。 他伸手横过桌子,握住沈寄放在桌上的手,“小寄,你不要烦恼,这些都交给我吧,我来找可以教你的人。你只需要配合就可以了。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你要学的也不少呢。”沈寄往门口看一眼,然后抽回手。她在这里头,房门是保持半开的。人言可畏啊!所以,这样子动手动脚的还是不要了。 魏楹要学的的确不少,他现在虽然算是过了科考的关,即将平步青云,但是止步于此一辈子埋头在翰林院里编书一级不升的进士也是数不胜数的。不过,他至少目前有魏晖可以讨教。 “我得让叔叔婶婶接受你才行。”不然日后,魏氏这个大家族里,沈寄是孤立无援的。内宅里许多的事,他也无法插手。他在外为官,虽然可以把沈寄带在身边,但一些特殊的时刻,他们还是必须呆在魏家的。那个时候,如果那些出身尊贵的妯娌、伯母婶娘、还有侄女侄媳妇的联合起来欺负沈寄,她的处境真的是很难的。 沈寄笑笑,“魏大哥,我也只是未雨绸缪,此时担心这个还为时尚早。你先把殿试这一关过了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们就撞开一条路来。嗯,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她伸出拳头挥挥,觉得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至少,眼前这个男人跟她是同舟共济的。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嗯,小寄你说的有道理!” 沈寄赧然一笑,“不是我说的,是听人说的。别问我是谁,不记得了。”记得也不能说啊,鲁迅呢。 魏楹听她说这样的话多了,也不在意。他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沈寄,嗯,没错,没路可以撞开一条路来。小寄从来不是等着别人开路的人,是可以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人。 “我真是好福气!幸好没有太多人知道你的好,不然肯定很多人来抢的。”魏楹看着沈寄,眸子里满是笑意。 沈寄立即道:“那是当然的了。好了,你温书吧。” “等等!”魏楹起身拿了几本书递给沈寄,“你说的内宅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你说想学鉴别玉石品茗下棋抚琴这些可以先看看书,等我殿试过了慢慢讲给你听。” “好。”沈寄接了过去。她从前在魏楹那里拿的多是山川形胜的游记之类。琴棋书画这些都被从前忙于生计的她视为无甚大用的奇技淫巧束之高阁的。如今,却是要了解一下了。 魏楹拍拍沈寄的肩,“小寄,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些努力。不过,如果你实在没兴趣,不必勉强自己的。大不了咱们不理旁人就是了。” 怎么可能呢,安娜和沃伦斯基还想不理旁人隐居呢,结果呢?人是群居动物,必须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你不需要一个长袖善舞擅长交际的夫人么?” “需要啊,可是我更需要你。” 沈寄抱着书道:“嗯,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放心吧。”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已经是我的软肋了,我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别人攻击你的借口。而且,我也想要成为一个可以和你匹配的女子。如果你一路向前,而我止步于此,将来想看两相厌我是不会甘心的。这个世上,可从来不缺乏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我要让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我。 魏楹看穿她所想,“反正我说什么你现在都不会信的了。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吧。小寄,你不会后悔留在我身边的。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也让我自己幸福。” “拭目以待!魏大哥,我想和你走的,并不是只是一段路,而是由始至终一路同行!” 魏楹脸上的笑容扩大,“我也是!” !(.html) V3 高中 ?晚上魏楹睡着了,又开始做之前常做的一个噩梦。〔。m#?他在牢狱里时常梦到自己扛不住狱吏的严刑俯首认罪,要不是想着沈寄还在外头焦急担忧,养母还在魏家受苦,生母的沉冤还不曾得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扛不住了。那大理寺的监牢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寻常的人进去哪怕只是转上一转都要留下阴影的。何况他还在里头呆了那许多天。 之前去送王颢上路,他不由得庆幸自己终于是挺了过来,不然当日一同上路的还会有他。那之后他已经不怎么做这个梦了。不知怎的,临近殿试的当口又魇住了。卡那里他的心底其实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耳中仿佛又听到狱吏的厉声喝问,还有件件刑具往他身上招呼的声音,他不禁皮肤便是一紧,然后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坐起身只觉身上被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凉飕飕的,身上已经是汗湿重衣。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那一段,在这临近殿试的当口,虽然努力调节心态,还是又做起这个梦来。 “魏大哥,你怎么了?”几声急急的脚步声后,窗户那里传来沈寄关切的声音。她就住在他的隔壁,这么大的声音自然是把她惊醒了。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点燃烛火就执着过来了。 魏楹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我没事。”他身上那些疤痕在擦过大夫给的药膏后都逐渐淡去,只是心头这道疤却还有些深刻。这些日子瞒着沈寄他私下里夜不能寐的时候也常常用当年学自郝道长的打坐方法静坐,一直收效不错。可没想到在这当口,却静不下来。 “怎么可能没事?”沈寄轻声道。 魏楹望着窗外那团昏黄的烛火,在他一次一次梦魇的时候,一直都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把他叫醒,告诉他一切只是做梦而已。此刻听到沈寄的声音才真的从噩梦里醒了过来。是了,一切都过去了。此刻他是中了第七名风光无限即将殿试的举子,再不是时时被拷问头上悬着利剑的嫌犯。 当日在魏府,他与沈寄住处隔得很远,虽然白日里她能待在他房里,晚间却是不能在他近处。他半夜惊醒便只能自己努力从那团恐惧里挣脱。如今看到那团烛火便知沈寄担忧的就站在外面没有离去,心头渐渐的便安稳下来。 “魏大哥,你不是说一直没把我当外人看么?” “嗯,我梦到在牢里的事。”亲口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害怕,魏楹还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的。不过,隔着窗户看到那团温暖的昏黄,他便放下了矜持。外面的人是小寄,是怎样的境地都不会抛下他的人,是他想牵手一世的人。 沈寄想到他刚被接出来时的那副惨象,在里头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即便有魏晖出钱出力奔走,如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没有残疾破相,但是大理寺的重囚牢房岂是寻常。沈寄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赧然,魏楹能看出她有心事在烦恼,她却没能看出他还在恐惧着当日的经历。每日里只见得到他说说笑笑毫无阴霾的样子。 她放柔声音道:“魏大哥,那些都过去了。你即将殿试面君,将来还要赴琼林宴帽插宫花去游街的。”沈寄说的是一元三甲状元榜单探花的待遇,那是文人心头最大的向往。魏楹忍不住笑了两声:“今科人才济济,你对我倒真是有信心。” 沈寄努力听了一下,他不像是在强颜欢笑,于是玩笑道:“嗯,到时候你可别被皇上招去做驸马了啊。要是那样,我就在你的膳食里下药让你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她还真是敢说。魏楹滞了一滞,然后才开腔:“你当驸马那么好做啊,满朝文武多的是人选,哪里轮得到我一个穷乡僻壤来的臭小子。” 沈寄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此刻却忍不住胡搅蛮缠起来,“那要是这桩美事真的落到你头上来了呢?你就欣然从命谢主隆恩了是不是?你舍得下石小姐,可舍得下公主?” “越说越不像话了,皇上的公主又不是多得没人好指了。好吧,我答应你,就算真的天上掉馅饼砸中了我,我也会坦言我已有妻室。皇上若是还要逼我,我就只有以头抢地跪求他收回成命。” “你能做到这步,结果如何我也不会怪你了。”皇命难违,当然不是可以随意抗拒的。这个沈寄还是知道的。她越想越觉得幸福不好把握。本来是逗着魏楹说话省得他再想着大理寺的事的,却吧自己绕进去了。 “越说越离谱了,别当我真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快回去睡吧,大晚上的别着了凉。” “嗯,魏大哥你多想想日后,咱们过日子需要向前看。”沈寄答应着把他的窗户推进去,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过不几日,便是殿试的日子。魏楹一大清早喝了沈寄炖的参汤然后由德叔陪着坐马车到宫门处候着。 这个参汤,是沈寄看电视剧学来的。等着见皇帝可没有时间给你请假去方便,喝参汤扛饿又不会找茅房。于是咬牙花银子买了支好参文火慢炖。送走了魏楹她就在家侯着消息,德叔使了银子让人来给她报讯,不过进宫门之后的事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想起前几日晚上魏楹做恶梦惊醒,她就不由得担心他今天的临场发挥。从前她真的是觉得芝麻包子少年老成什么场面都能应付得很好,属于心理素质相当过硬的人,所以一直不曾担心过。可是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他终究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也会有恐惧。那今天他初次进宫还要面圣,答考卷或是应对皇帝的问话会不会发挥失常? 虽然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算发挥不好,他终究也是跑不了一个进士及第有官做就是了。不同的只在于官职的大小。 如果他官做得不大,魏氏应该也会让他认祖归宗,魏大娘应该也没事。在刚刚发榜以后魏氏的人就通过魏晖在同他接触了,这就表明了态度。要知道淮阳魏氏已经许久没有出过进士了。只是他生母的仇,没有足够的势力就不知道能不能报得了了。可是要报这个仇,即便他位极人臣也是难办的吧。他又不能手刃亲叔亲婶。要报官也会和宗族决裂,因为家丑不可外扬。那这么说来,他当不了大官得不了圣眷其实对自己倒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那么辛苦。当一个微末小吏的妻子和当一个位高权重的高官的诰命夫人,那日子是截然不同的。他没有那样天大的出息,她会过的更加的轻松愉快的。而且,那样的话也会少了许多想跟她争的女人。 沈寄心头其实也很矛盾,不知道是该希望他今科高中得蒙青眼从此平步青云还是发挥失常,被皇帝遗忘在一个小官职上终老此生。 想来想去,最后自失的一笑。她怎样希望并不会影响事态的发展。魏楹心有大志,虽然遭过难,想必也不会就此偃旗息鼓,今天他是一定会好好表现将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君王看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能卖个什么价今天至关重要他怎么都不会误事就是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最后德叔先回来了。非常激动的告诉沈寄,魏楹被皇帝钦点中了今科的探花,果真是赴琼林宴去了。直接就进入翰林院成为正六品编修。 德婶高兴的说:“探花郎啊,翰林院啊,魏少爷,不是,魏大人可真是厉害!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终于是见到一个大官了。” 沈寄的心情却是有一点复杂,魏楹终于走上他想走的青云路了。当下听了德婶的话便说道:“德婶,你不是见过魏晖大人么,那可也是五品官跟知府一个级别的。魏楹如今才不过六品呢。” 德婶不以为然道:“魏大人才十九,前程远大着呢。” 德叔点头道:“就是,状元和榜眼一个将近而立,一个三十多了,只有咱们魏大人最是年少。未及、未及弱冠。” 沈寄笑笑,仕途凶险,不知多少人半途折翼,哪是当官的时候年纪越小将来就会升得越高的。一边好奇得问:“德叔,状元跟榜眼你都见到了?” “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老头子是在宫门处听人议论的。” 街坊四邻也听到消息了过来道贺,沈寄递了银子给德婶自己退了进去由德叔德婶出面招待。 外头热热闹闹的,沈寄在屋里等着,晚间德婶把饭菜给她端了进来。 沈寄细嚼慢咽的吃着,德婶坐在旁边道:“寄姐,魏大人如今成了探花又进了翰林院,前程远大,你心头也要有些打算才是。” 沈寄喝了一口汤,“德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如果他要我当妾,我是不肯的。他前程远大,我也不想沾这样的光。” 德婶叹口气,“不可惜么?” “可惜啊,不过,我也不能作践我自己。”沈寄神情坚定,她的底线不能退。如果魏楹真的动了别的心思,那她只会从此与君绝。 “嗯,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日后,魏大人还住这里么?” 廉租房,应该不会了吧。做了官,家里人来客往的,这里哪里方便。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但租一个院子还是可行的。只是,自己却不方便再跟去。她如今,其实在那些人眼底也是妾身未明的。这个时代不兴自由恋爱,他们这种就叫无媒苟合。而她也不是他家的丫头了,自然是不方便跟着住过去的。或者,最省事就是他搬到魏晖那里去住。 他们或许就会渐行渐远吧。 之前沈寄怕受伤害,所以一直回避魏楹。可是,感情来了哪里是说回避就回避得了的。而且魏楹的攻势又那么的难以抵挡。只是如今,他一步登天,他们之间就增加了许多的变数了。 沈寄食不知味的吃了小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德婶也只得担忧的把饭菜收了下去。 沈寄把自己在市集买来的小玩意儿都摆在桌上摆弄,人家悔教夫婿觅封侯,她这里也算是体会到了。 直到夜深了,魏楹才被人送了回来,德叔和来人一起把喝得醉醺醺的他搀回了屋子。从前最多不过薄醉,这回却是真的醉倒了。今天是他这十九年最辉煌的日子,见了皇帝中了探花,十年寒窗苦读有了回报。最是年少,怕是席上也不少人灌酒,喝醉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好在魏楹酒品不错,喝醉了就安静睡下,并不需要人多操什么心。 一会儿德叔出来告诉沈寄,已经安置魏楹睡下了。 “有劳德叔了。”今天都靠德叔德婶还有阿彪出面帮忙张罗,沈寄诚心道谢。 “谢什么,有探花郎做靠山,以后谁还敢到我们那摊子上捣乱。明儿魏大人醒了,寄姐你记得提醒他赶紧给裴先生写封信道喜去。” “嗯,我知道。” 这一科到此算是结束了,之前重新发榜,两次都考上了的自然不用多说,上次没考上今科上榜了的道一声‘老天有眼,圣上英明’,上次侥幸考上了今科却落榜的不由得暗道倒霉。不过好在,没有什么成绩差得太离谱的,也就没有人再卷入之前舞弊案的余波中去。 “寄姐,接下来魏大人出去租院子住,你可要开始着手买人了。”这是德婶第二日一早同沈寄说的,她觉得沈寄年纪小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她受了托付照顾他们,而且魏楹同沈寄对他们老两口都不错,便一心为她考虑。 沈寄对于买人这件事还有点违和感,她可是在很讲人权的地方长大的,一来就被以二两银子的贱价给卖了当了几年的小家奴。所以,让她买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德婶不明白她在顾虑什么,“寄姐,这事可得趁早。新宅子至少需要买一个厨娘,一个丫头,一个小厮还要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再就是不能每次出门都是去租马车吧,要买一辆马车,还要一个车把式。这些人你都要早早的物色好,免得搬了家手忙脚乱的。你决定要买下人了就告诉我一声,旁边那条街就住了个官伢,我让她把人带来给你挑。” 里头魏楹也醒了酒,听到德婶这么说点了点头,搬到叔父那里去最省事呢,这些人跟马车都可以省下。可是一来那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二来魏晖夫妇对沈寄依然是持不认同的态度,魏楹也不想她受委屈。所以他就同沈寄商量,决定自行租个小院,也好让沈寄学着当家。 其实,朝廷是有宿处免费提供给他们这些单身官员的。可是那样一来他就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回来,有时候恐怕他一个新人还回不来。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沈寄一次的话,实在有点难熬,所以这个选择直接就被魏楹无视了。 沈寄嗔他一眼道:“我怎么好当你的家,名不正言不顺的。” 魏楹沉吟了一番然后笑道,“暂时先请德婶代你出面。然后尽快的咱们把名正了。” “我还不到十四呢,你、你不是这么禽兽吧?”虽然她内里加起来已经活了三十多岁,可身体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萝莉啊。就算个子高挑又怎样。 魏楹鼻子里一滞,就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金榜题名时就是洞房花烛夜的美梦。昨日他得到皇帝的格外看重,因为觉得他有文人的风骨。然后骑马游街再赴琼林宴,这已是人生的一个高峰。他当然是很喜悦的。不过那个美梦暂时是实现不了了,小寄的确还小,而且许多的事都还没有解决还需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过,说他禽兽,他的确是很想禽兽一回的。可是,没有这个机会啊。嗯,先成了亲不但是方便沈寄行事,他们相处也就不必有这么许多的忌讳了。就算不能整个儿的吃下去,但是平日里想多看两眼,抱上一抱,甚至亲两口却是不必跟做贼一样的了。 “说、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把名分先定下来。咱们可以先成亲不忙着洞房。等到你及笄以后,咱们再……”光是定亲的话,沈寄也不方便管理他的内宅的。那样万一二婶趁机往他的内宅安插人就不好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打算,只是,“有那么容易办到么?”之前还说让裴先生做这个主。可她们去魏晖府上叔父婶娘的也叫过了。这招行不通了。而且裴先生也不一定会答应帮忙。他骨子里也是认为自己配不上魏楹的。 “唯今之计,唯有请祖父点这个头。如今我是探花,进了翰林院,魏氏已经同意我认祖归宗。我昨日已经向皇上告假两月,要归家认祖归宗拜见祖父。二叔想必是巴不得我娶你的,这样我就少了来自岳家的助力。而祖父那里,我来想办法让他点头就是。” “啊,你一上任就要告假啊?”皇帝居然还准了,沈寄很是诧异。 “是皇上主动提起淮阳魏氏的,他有一个启蒙师傅是族中一个长辈。我估计皇上多少也知道我的身世,这世上哪有他想知道却不得而知的。只不过不想多过问臣子的家务事,所以没有多问很爽快的给了我假期。我本来倒是想缓一缓在朝中站稳脚跟才回去的。可皇上既然主动问起,我就该告假回去探望祖父。” 嗯,这是孝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魏楹得告这个假,皇帝也得答应。如今,明面上魏楹还是被逃奴拐走的魏家嫡孙,虽然被除名但是魏氏如今肯接纳他,他就该回去看望瘫痪在床的祖父,不管他心底对那个家,那些所谓的家人是什么看法。 “可惜无法让你以孙媳妇的名义同去。而且,我就要有两个月看不到你了。”魏楹坐在床上拉着沈寄的手说。 沈寄心头也有些难受,勉强笑道:“大事要紧,我在京里等你回来。那要回乡的话,就暂时不忙租院子和买人了吧。” “嗯,租院子的事可以缓一步,请阿彪帮着找着就是。可是买人不能缓,至少得买个贴身丫鬟伺候你。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日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还得有一个人情通达的老嬷嬷,有些事情可以提点一下你,如果能忠心帮你,起的作用也不小。” 沈寄也知道她得有使唤丫头,如果什么都亲力亲为别人肯定会轻视她。可是让她去买个丫头来使唤,心头还是有些过不了那个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 魏楹想起她自己就不愿为人奴仆,死活都要赎身,便劝哄道:“咱们又不强买强卖,说不定你这样还能救人于水火呢。有些小女孩儿如果没人买说不定就被卖到烟花之地去了。咱们先看看吧,买个自愿的。要是不愿意签死契,那就签活契。” “好吧。” 魏楹便请了德婶去找那个人伢过来,“嗯,德婶你打听一下,最好是官宦人家用过的。”有些官宦人家犯了事,一些仆人便会被卖为官奴。这样的人,算是奴仆里素质很高的,受过专业的调教。只要能够收服,用处是很大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这样的人往往也是有三分傲气不好收服的。哪怕她们已经被卖作了官奴,依然如此。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心态,她之前服侍的人是有地位有名望的,再服侍新的主人就会进行比较。一般人都不是很入得了他们的眼,何况沈寄还做过魏家的家奴。 要展现人格魅力进行收服,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于是这个人选就不是那么好找了。看了两拨人都没能挑到合适的人选。沈寄是对于买人这件事还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而魏楹则是要求很高了。 “魏大哥,要不,退而求其次,咱们寻两个老实本分肯干活的就是了。”然后,再签活契,也就相当于雇佣合同。 魏楹摇头,“那样的人,日后怕是别人不用花什么心思,就把你卖得干干净净,她们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那样的人不但难找,就是找到了一时半会儿的能对我掏心掏肺么?” 魏楹脸上一厉,“御人之道,除了施恩,还可示威。找到了人我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给你用,管保她们不敢对你不敬。”意思是找到了人,她等着用现成的就好。 沈寄睨他一眼,“你当年对我,就是施恩吧。” 见她面色不善,魏楹忙笑着解释,“你是软硬都不吃的人,施恩示威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我还不是老老实实在你家呆了几年,任劳又任怨的。” “那不一样,我那时候对你不是用的御人之道,而是以心换心。我真心待你之后,你才真心待我的。” 魏楹感受到沈寄对买人这事还是有点心结,一时半会儿的也消除不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那官伢有合适的人选再带过来。 其实,殿试之后,魏楹又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每日都有人来邀约,或是聚会畅谈,或是游湖痛饮。不过还是抽出时间和沈寄一起挑人。一边挑还一边告诉她什么样的人用起来会比较顺手。有一些东西不得不说是天生的,可以无师自通。魏楹从五岁就跟着魏大娘从那个大家族里逃了出来,魏大娘能够教他的也是有限的。就是魏晖,因为相处日短,能够交给他的也有限。这些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用他的话说,读了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见识还是尽有的。 沈寄对买人有些排斥,但是对于魏楹找给她看的那些陶冶情性的杂书却很干兴趣。她这个人也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劳碌命闲不下来,之前那么卖力挣钱那也是为生活所迫,悠闲日子她并不是过不来。 这会儿,她就正在魏楹的指点下练习茶道。之前,她已经看完了陆羽的《茶经》等讲茶的书。 “嗯,对,就是这样,手腕再抬高一点。” “这样?”沈寄挑眉问道。 “没错。”看小寄姿态舒缓的做这些,真是养眼,皓腕如雪,青丝云鬓,一举一动通过练习已经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沈寄的头上戴了支玉钗,耳垂上是同一套的耳环,还有手腕上玉镯,都是一整块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前些日子她刚学会鉴玉,魏楹就拉着她到铺子里去考校,让她选一套看得上眼的。她便挑了这一套。魏楹站在旁边,看过后笑着点头说:“嗯,小寄,你出师了。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一边夸着自己一边走过去让人包了起来。 他们本来说好,只是练练眼的,到时候随便买点什么便宜些的配饰或者是给魏楹买两件好的就走人。现在沈寄一看这么一挑就花去了将近两百两,她辛苦几年才积攒下这么多银子的,颇有些懊恼。可是当着外人也不能小家子气,更不能拂了魏楹的面子。只得肉痛的收下。 上了马车,魏楹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人。我不会让你日后再为银子发愁的。” ^h沈寄想起他才刚考上秀才那会儿就有人捧着银子上门来,想来此言不假。便安心的打开盒子重新看起自己挑的这一套玉件配饰来。 看了半日越看越喜欢,沈寄嘻嘻一笑仰起头来,“魏大哥,还是当有钱人舒服,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那当然。来,我给你戴上。”魏楹说着就手取过手镯给沈寄套上去,当然免不了趁机在她手腕上摸了两把吃点豆腐。沈寄把手抽回来,侧头看来一眼,一旁跟车的阿玲正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坐着。她原本是德婶请来帮工的,如今却成了沈寄的跟班,跟着同进同出。这个,一来是因为沈寄如今即将成为官太太身份不同了,二嘛,还是那个避嫌的意思。 沈寄想起问过阿玲,她家里母亲不在了,父亲续娶了继母又生了弟弟。而阿玲平素话不多,但是人却是很聪明伶俐的。不由得心中一动,“阿玲,你愿意日后都跟着我么?”与其去人伢那里买人,不如问问阿玲愿不愿意。 阿玲抬起头来,满脸的笑容,“姑娘,我愿意的。”魏大人是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回乡不久就要回京城来任职。日后多半也是在京城呆着。她知道他们在找贴身丫鬟,几次想毛遂自荐的。可是后来看魏大人挑人那么严格,而且显然是没看上自己,便没有再把话说出来了。 沈寄待人和善,而且也不是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跟着她不会吃亏。再说又是签活契,日后有了银子就可以赎身。而且魏大人对姑娘真的不错的,就她所看到的,几乎是言听计从。她很愿意跟着她的。 “她?”魏楹怀疑的轻道。 阿玲有点焦急的看一眼沈寄,后者道:“阿玲做人做事都不错的。” “魏大人,我,不是,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最后,魏楹本着没有鱼虾也好的心思把阿玲的父母叫来,阿玲的继母很是乐意让她给沈寄做贴身丫鬟,提出可以直接签死契,还是阿玲她爹舍不得。 沈寄笑道:“放心吧,我本来也只打算签活契,过几年阿玲年纪到了我再送她一份嫁妆。” 这样一来,连嫁妆钱都省下了,继母便在身后戳着阿玲她爹的背让他赶紧答应下来。他们家本就条件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让十二三的小姑娘出来做帮工了。 “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阿玲她爹问道。 “白字黑字立马写下来,你不识字可以拿出去找人看看。” 于是沈寄便按照说好的卖身五年,每月从二两银子做起拟了一份文书。阿玲早知道沈寄的字写得漂亮,她给她磨过几次墨,于是不像父亲和继母那么惊讶。 阿玲他爹出去找代写书信的把文书念了一遍,然后便回来摁了手印。沈寄签字画押之后把文书收了起来,从今天开始阿玲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当天便收拾东西搬到了她的屋里打地铺。 阿玲家的屋子不够住,继母早想着把她早早的嫁了好让儿子睡她那间屋的。如今阿玲到探花郎未过门的媳妇那里做丫头,还可以多给家里挣五年银子,何乐而不为。阿玲也早就受够她的大小眼了,于是收拾了东西拜别父亲便过来了。 晚上睡下前,沈寄拍拍她的肩,“别想那么多,你至少有个好父亲。”阿玲比她小半岁多,也许也是经常干活的关系,长得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高挑健康一些,只比沈寄略矮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姑娘说得是。”阿玲想起之前听德婶说过沈寄父母双亡,很小就到魏家做活了,过得很不容易忙收了自己的几分伤心。 “你会不会觉得跟着我委屈?” “怎么会呢,姑娘刚到这里就能摆摊挣银子,阿玲很佩服你的。”阿玲这话说的很真诚。她的确是很佩服沈寄的,她用一文钱买个扎头发的皮筋都得跟继母开口,然后听她念叨父亲挣钱有多么艰难然后家里处处需要用银子,末了还不一定能把那一文钱给她。那个时候看到差不多年纪的沈寄自己挣钱自己花真的是很羡慕的。所以后来德婶去找人帮工,本来只要相貌普通的大婶的,她也跑来了,一来就很勤快的干活挣表现被留了下来。 后来知道摊子归德婶了,不是跟着沈寄她还失望过一阵。如今算是得偿所望。 沈寄微微一笑,她自然是不会找个人来给自己添堵的。阿玲是真的挺聪明的,自己教德婶,一遍一遍的教,德婶好不容易学会了,可阿玲早就在旁边偷到师了。她知道,不过一直没有点明只是让阿玲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而已。阿玲便不敢再来偷学了。 她觉得阿玲这种带点倔强又肯学的人,应该是可以帮到自己的。而且大家年纪相当,阿玲可以呆五年再嫁人。如果用魏楹找来的官家发卖的官奴,年纪大的不好收服,年纪小的那也是在外围做事没学到什么东西也得从头学起的,那还不如用阿玲呢,也还算知根知底吧。 !(.html) V4 桃花 ?第二天一大清早,阿玲便走马上任了。。m?!她早早起身熬上粥然后再端了热水进去叫沈寄起床。 沈寄还着实有几分不习惯,阿玲便笑道:“姑娘,奴婢锅里熬了粥,一会儿你尝尝吧。” “偷师还敢叫我帮你验收成果,胆够肥的啊。” “奴婢手艺练好了,也是姑娘得好处不是。” “嗯,这倒是。”说话间脸跟手便洗完了,阿玲端了水出去倒,又进来帮着沈寄梳头。她的手艺很是不错,一丁点都没有拉痛头皮就已经梳好了。沈寄努力的学着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间或指点下阿玲做菜。 而魏楹那边倒是物色好了一个跑腿的小厮,叫管猛的。十五六的年岁,看着憨厚老实的。不过,按照有其主自有其仆来揣测,应当也只是看起来憨厚老实而已。 因为之前跟皇帝报备过,所以暂时不用到翰林院任职。看好了出门的日子,便准备要往淮阳去了。除了魏楹和管猛,魏家还另有人陪同他们回去。 沈寄在默记着魏氏的族谱,人太多了,她只记最主要的。这是魏楹从魏晖府上问来的。本是他自己要看,沈寄想想日后用得上便抄了一份,又另抄了一份他拿给管猛记的魏府的那些仆人体系,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几十号人也够记的。 魏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大小老婆好几个,所以这份谱系图上看着也挺复杂就是了。旁边还附着各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的亲眷。譬如他二婶就同样出身淮阳大户关家,又附带介绍了关家的情况。阿玲那份上头又有各家仆人之间的关系。这些仆人也可以说是世代联姻的了,同在一个大宅门守望互助。这可比一个公司的人事资料要来得复杂多了。 魏楹这一支是本家,他的祖母早逝,祖父瘫痪在床不曾续弦,不过身边还有三个女人的,分别是陈姨娘,林姨娘,柳姨娘。魏楹的父亲和他二叔是一母同胞,过世的魏老夫人所出。他二叔正是现任族长,还有几个庶出的叔叔和姑姑,庶出的叔叔依附二叔靠祖产过活,几个姑姑远嫁数年难得回一次家。 然后是魏楹这一代,他是嫡长孙,如今长房还有个三弟是二叔过继给他爹后继香火的。如果魏楹真的死了,那么长房的财产就由这个三弟继承。然后二弟四弟五弟并几个堂妹仍在二房。这几个堂弟堂妹自然并不都是他二婶生的,只二弟三弟和二妹是,其他的是庶出。 “姑娘,魏大人的亲戚真多。”阿玲小声道。 “可不是。我告诉你啊,如果魏大哥不回去,那份家产就归旁人了。所以,有人不欢迎他回去的。”沈寄自然不可能把魏楹是要回去报仇的事讲出来,说个争家产阿玲也好领悟。 “哦,奴婢懂了。”阿玲点头道。日后姑娘嫁给魏大人,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了,有所准备自然是好的。她也得有所准备,不然到了那边就有些孤立无援了。 “姑娘,奴婢之前去找了被卖到何大户家的小姐妹打听怎么做好贴身丫鬟,现在看来光是会伺候人还是不够的。奴婢再寻机会多找点人打听。” 沈寄颔首,这个岗前培训不用她说阿玲走马上任前就自我培训了。所以说,和聪明人相处就是好。 “姑娘”是管孟在外头敲门,阿玲起身去开门,“管孟哥,有事儿么?” “大人说请姑娘一起去山上赏桃花。” 对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现在正是山上桃花盛放的日子。而且,庙里的斋菜沈寄也挺想的。她不太会做素菜,也想去学学。 魏楹之前给沈寄置办了一辆比较舒适的马车,又雇了个老成的车把式老赵头给她赶车,他自己则是买了匹马,这会儿便跟车骑着。沈寄原本以为他会让她住到魏晖府上去的。那样怎么也有个照应,比她一个单身女子租住在外头强些。虽然有德叔德婶,但现在他们一心顾着店子,魏楹担心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有的。 所以她虽然不想寄人篱下,但为了让一走两月的他放心,已是决定答应下来,还让阿玲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主仆俩一起过去,然后也让阿玲见识一下魏晖府上的仆人。阿玲挺擅长交际的,总是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旁人听不到的消息,好好培养是个人才。 不料下了马车上山的路上魏楹告诉沈寄,他想让她住在山上的庙里,问她会不会嫌闷。 “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想尽快融入官太太的圈子么,我到处问人总算问到庙里住了位礼部侍郎夫人。这位夫人长年吃斋,一年里倒有几个月是住在庙里做居士的。她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也曾是京城贵妇人圈子里很出风头的人物。” “那怎么会住到庙里去?”这样的人不该是时尚教主一类的人物么。 “她的独子夭折了,如今已不能生养,夫婿便把庶子过继到了她名下。而那庶子的生母很是有些手腕,在她因为独子伤心过度之际,成为了侍郎大人的解语花。她灰心失意之下,便信了佛做居士。” 沈寄闻言一阵黯然,曾经那么鲜活的人生,就这么灰暗了。因为夫与子便是女子的天,天塌了就了无生趣。她不能重蹈覆辙,日后必须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魏楹被沈寄看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多合适的人选,可是我刚进官场实在是没有根基。这个人也是徐茂帮着问出来的。要不,就算了。” 沈寄摇头,“这个人再合适没有了。我只是担心,人家不肯教我而已。” “这个,徐茂能搭上话,我想你应该也可以的。那位林夫人也不是一味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回头徐茂也在,你问问他好了。这家半山寺在京城香火是非常好的,除了居士,平日里也有不少官眷前往礼佛的。安全什么的,都没有问题。” “嗯。”沈寄想了想,住在这里,多给点香油钱,出入是自由的,比在魏晖府上去受下人的大小眼和魏夫人别有所指的话好多了。而且又可以学习做斋菜,有可能能结交林夫人。魏楹也算是顾虑周全。 “魏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就算不能结交林夫人,我在这里住上两个月学做庙里的各色斋菜也是好的。”沈寄觉得,林夫人那样的人,刻意去结交怕是不妥,随缘吧。反正两个月,她要是觉得闷了,尽可以下山去玩。 “嗯,你如果要出门,就把老赵头带上。他除了车赶得好,也会些拳脚功夫的。” 沈寄笑开,“要说拳脚功夫,我其实多少也会些的,一两个人我还对付得了。” 魏楹抿了抿嘴,沈寄的拳脚功夫是跟着二狗子学的。二狗子则是在镇上的武馆学的。他那个时候看到沈寄在院子里拿着把菜刀挥舞还真是吓了一跳。结果沈寄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她在强身健体,练好了拳脚可以不受人欺负。 这一练,就是四五年。他是没见过沈寄跟人动手,可是她的花拳绣腿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能顶事吗? “姑娘”出声的是一旁的老赵头,他正色道:“如果你的功夫不是太好,那最好不要随便跟人动手。道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对手无寸铁的妇孺除非丧心病狂否则是不会出手攻击的。可如果你手里拿了武器做出要跟人大打一场的架势,对方就会把你当练家子对付。那后果恐怕就不妙了。” 魏楹盯着沈寄,“听到了?” 沈寄耷拉下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脑袋,“嗯,听到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跟人动手的。我不会半湖水响叮当的。” “老赵头的功夫很好,留给你。”魏楹看着老赵头,后者点了点头,“大人请放心。” 他是阿彪镖局里的人,因为一时义气得罪了个衙内惹了官非,是阿彪找上魏楹帮他摆平的。也让他的寡嫂与侄儿侄女得以保全。他不能再去镖局,便跟着魏楹了。 “原来老赵是高手啊,那不用留给我,你带走吧。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啊。”沈寄看一眼貌不惊人的老赵,真是失敬失敬。 “不用,有魏家的人来接我,叔父也要派人一同回去送时节礼物回乡,不会出事的。而且,阿彪也会跟着我去。”他好歹是个六品官儿,出行也要有点人跟着。索性便雇了阿彪镖局的人路上做保镖。 沈寄闻言放下心来,“嗯,那你多加小心。” “你小心脚下。”魏楹走在前面,提醒道。昨日刚下过雨,上山的台阶有些湿滑。 “嗯。” 到了山上,徐茂迎了上来。他考了三四十名,现在还在侯职。这个时间可长可短,端看使的银子是不是够多。只有像魏楹这样考得非常好,得到皇帝青眼有加的人才能直接走马上任。 “魏兄,沈姑娘,你们来啦。” 沈寄微微福身,头上的纱帽随着动作也轻轻拂动。后边跟着的阿玲也给徐茂见礼,脆生生的叫了声‘徐少爷’。然后就陪着沈寄去庙里四处溜达。 徐茂有点酸溜溜的说道:“魏兄,你看,你功名官位到手,如花美眷也有了。兄弟我还是两手空空。” “侯职期间,你可以回乡成婚,放心,时间绝对来得及。”魏楹没诚意的建议道,眼底是飞扬的神采。确实,他现在做了探花,得了六品编修的官职。有皇帝的看重,又有沈寄陪在身边,马上又可以回去认祖归宗,从小定下的目标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说得上是春风得意。 “算了,我好容易能自在些,才不想回去呢。”那个母老虎,他更加不想这么早就把她娶进门来。你说如果老爹替他指腹为婚的是寄姐这样的大美人儿,又跟他兴趣相投多好。他眼角余^h光扫到沈寄一片妃色的衣角消失在转弯处。 魏楹看着他,“徐兄,我要回乡两月,不方便带上小寄。我让她有解决不了的事差人给你送信。” 徐茂拍着胸口应承下来,“沈姑娘若有差遣,一声招呼就是了。” “嗯,回来后请你喝我们的喜酒,到时候你可要多喝两杯才是。” “这、这么快?”寄姐还没满十四吧。真是心急啊,不过,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再怎么饥渴也不该对这么小的小姑娘下手才是。想来魏楹也干不出这事儿,除非他不是把寄姐当媳妇看待。那么,他以后的日子会更难受了。徐茂看着春风得意的魏楹就想打他一顿,现在这么一想,心头好过多了。果然,人都是有幸灾乐祸的劣根性的。知道你日子也不好过,我就舒坦了。 沈寄想去观摩庙里做斋菜,可是这里她不熟,魏楹也不熟。于是她过来找魏楹,让他去找徐茂帮忙说项。 魏楹对她没有越过自己直接去找徐茂的举动很满意,要是从前,说不得她就直接过去了。因为她跟徐茂是食友嘛,这又是跟吃有关的事。现在算是确定了关系了,沈寄也知道事事处处顾全他的脸面了。 “这个啊,小事情,跟我来就是。”徐茂立即大包大揽。 走到厨房附近,徐茂找了个小僧人带沈寄进去。他喜欢吃,可是从小也是受着‘君子远庖厨’的训诫长大的。和魏楹一样,不会靠近厨房。所以他每每也只是在餐桌上品鉴,从前有什么想法也是交给沈寄来实现。 沈寄站在旁边,看着厨房的僧人有条不紊的忙碌。此事已经知会过方丈,方丈给了方外小友徐茂和探花郎面子,只让人嘱咐沈寄不要外传即可。 沈寄看着僧人行云流水一般把豆腐切成晶莹薄片的动作颇受启发,就连一旁的阿玲也心有所得。两人出去了还在不断的讨论。 “我以前曾经想过,等魏大哥高中了,我和他分开后就去到京城酒楼做厨娘。这样子可以学到很多。如今这个没法实现,能来这半山寺瞅瞅感觉更得益。怪不得那位林夫人要选择住到这里,这里空气好,食材天然,处理手法独到,是养生的佳处啊。” 阿玲茫然,“空气?” 沈寄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便随口道:“就是说这空中的气,你是不是感觉比城里清新多了?” “是啊。”阿玲深吸一口气,猛点头。 用罢午膳,知客僧带沈寄去到安排给她的禅房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那是个十分清幽的所在,推门见山水,开窗是桃林。沈寄满意得很。 “真是个好地方。”特权阶级就是好,可以享受到常人享受不到的好处。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头的去挤科举的独木桥。 当然不是从今天就住下,今天是来看今年最后盛开的桃花的。之前因为魏楹卷入舞弊案,后来又温书备考,他们差点就错过了花期。 徐茂识趣的和方丈手谈棋局去了,魏楹和沈寄沿着小路走到后山看桃花。 要说沈寄重生最满意的是什么,那就是重又再豆蔻年华一回。十三四的年岁,肌肤水润亮泽,是后世用多昂贵的化妆品也不能真正再重现的。她现在其实还没怎么完全长开,比欧清灵还少了一些艳丽,但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却多一分自然天成的美,这张脸再过得两三年可以想见也会是非常吸引人的。 所以当她手执一株桃枝递给魏楹的时候,就见他略微看楞了神。从小孩子到如今,形态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变化。可以说沈寄忙碌的清丽身影,一直是魏楹在看书之余用来养眼的。不过即便时时得见,有时候也会发现她不经意间又会流露新的美态。就如此时赏花,沈寄是从身到心的愉悦,站在桃树下气色被衬得十分之好,一点不输给这漫山桃林。 魏楹接过桃枝,想起徐茂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愈发的高兴。只可惜离别在即,再两日他就要走了。 “魏大哥,等你回来,上山来吃桃子,接我回家。” “好!”魏楹拿眼逡了阿玲一眼,后者笑着退了出去留他们独处。按说贴身丫头是要陪嫁,日后也是通房的备选的。可是姑娘和她说的很清楚,日后会送她一份嫁妆。这便是明说了不会让她做通房一起伺候魏大人了。 对此,沈寄是给阿玲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的。魏楹年少俊秀,又中了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这对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而且,阿玲的继母在她离家时给她念叨的便是让她好好伺候沈姑娘,日后跟着一起嫁到魏家,更是要尽心竭力的伺候好魏大人。这样就可以一直留在魏家了,命好的话还能做个姨娘。他们一家就更能借光了。虽然阿玲不喜欢继母,但这番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前程。 沈寄便不遗余力的给她洗脑,你不是佩服我么,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拥有自己的幸福。而且,我是绝不会给你机会爬上魏楹的床的。不如早早死了这份心,日后自会有属于你的那份幸福等着你。 阿玲其实有些怕沈寄,说不出来为什么。被她敲打了几次之后,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她其实还是个小孩儿,之前也只是被继母鼓动。可是魏大人眼里只有姑娘,正眼都不看她一眼。而且她怕魏大人比怕姑娘更甚。 再者说了,她姿色不如姑娘,聪明能干也不如姑娘。而姑娘说了待在她身边,只要没有这种歪念头,她就会尽力让自己现在的日子,将来的日子都过得好。不然就要直接痛打一顿撵她回家。她跟着沈寄日子不长,但是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而且看着她直接就把一个很赚钱的摊子送给了德叔德婶,还耐心的教了德婶那么久,就知道她是重情重义的人,言出必践。她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前程把日后的好日子断送了。 于是阿玲退了出去就老老实实在外头把风。省得有人进去打扰里头的有情人话别。 沈寄背靠着桃树,被魏楹搂着腰托高,脚尖便不自主的踮起配合他的身高。魏楹俯首在她唇上辗转碾压,舌头在她口中或激烈或缓慢的拨弄。经过几次,他的吻技在实战中已经得到了很明显的提高。让从前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走路的沈寄也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到后来已经整个人摊在桃树上,如果不是魏楹有力的臂膀在她腰间圈着,怕是都要滑下去了。 魏楹看她微微喘着气,红唇潋滟,把头埋在她肩头平息自己的悸动,半晌气息平缓下来才抬起头,伸手拈起一瓣瓣落在她鬓间的花瓣,又用拇指抚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小寄,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嗯。你记得,路边的野花不许采啊。你家里送给你的美人也不准要。我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我一定变本加厉让他更不痛快。” “小醋坛子,放心好了。一定为你守身如玉。再说了,魏家人送我的美人,我才不要呢。枕边人靠不住,那是睡不安枕的。”他伸手帮沈寄整理了一下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把纱帽给她戴上,这样就可以很好的遮挡住她被蹂躏过的唇瓣。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敢那么肆意。要分别了,怎么都要亲个尽兴才是。 “走,准备下山回城吧。” “嗯。” 被魏楹牵出桃林才放开手的沈寄回头看了一下漫山开得正艳的桃花,那位林夫人也曾经是人比花娇,如今却落得独自住在庙里。她的心境可想而知。魏楹倒是挺有自信,不怕自己被她的心态影响。不过,面对同一片景致,每个人看到的不同,全因自身的心态。面对落花,黛玉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可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化作春泥更护花,来年又会有更美的花儿开放。 那位林夫人的一生,经验和教训都值得借鉴。只不知,她会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html) V5 学习 ?从前魏楹离家出外游学也时常几个月都不见人的,沈寄原本觉得这一次即便多些牵挂也不会怎么牵肠挂肚。~。m*没成想这次送走魏楹,还真是有了些相思难耐的意味。 好在她平日里还有事做,不至于整天一副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样子。送走了魏楹她就住到半山寺了,日子过得悠闲又舒服。徐茂已经介绍她认识了林夫人,并且说了请她有空教教沈寄规矩。不过林夫人一径淡淡的。沈寄也不好过于热络了,偶尔自己下厨学着做素菜,觉得能拿出手了请她过来品尝一番。 她是做不出庙里师傅那么地道的斋菜,但是通过一些改良倒也别有风味。这山上食材可是应该尽有,木耳、山上丰富的菌类、庙里自己做的豆腐……只除了不能开荤。 沈寄掌勺,阿玲打下手,很快捯饬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素菜。这就是沈寄这十来天的学习成果了。按日子算,魏楹应该已经到家了才是。不知道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他说会回去请他祖父点头同意他们的婚事,这事儿不好办吧。不过他说让自己信他,那她就安心的等着吧。 没能跟林夫人套上近乎,沈寄也不是太在意。那位林夫人四十多的年纪,整天板着脸木无表情的,只有在看到徐茂的时候会生动一些。沈寄看到她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更年期妇女。而且又遭遇了独子夭折、夫婿移情,想必不好相处。 徐茂叫林夫人一声表姑姑,他是江南大户出身,与林夫人的娘家拐了几拐能扯上亲戚。而且他的年岁和林夫人病逝的儿子相当,林夫人想必是一种移情作用。 林夫人能搭理自己,完全是看徐茂面子。搁平日,这个女人肯定是眼高于顶看不上自己的。沈寄也不上赶着,只把她当一个挑剔的食客对待,很是看重她的意见,据此修正自己的烹饪手法。 据沈寄观察,林夫人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依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其实还是很愿意享受生活的嘛。这样的人并不是真的心如死灰了。她的嘴也挑剔得很,也不知是故意的挑剔自己的厨艺还是怎的。不过,也确实是很会点评,就是毒舌了一点而已。 这庙里常驻的除了跟着林夫人来的丫鬟仆妇就是自己和阿玲了。阿玲那边倒是跟林府的丫鬟仆妇越来越亲近的样子,自己却是没有进展,不过多了一个很会品鉴食物的毒舌人士,厨艺有了精进也是好的。 这天她在禅房外教阿玲识字,林夫人从外面走过看到不禁有些惊讶,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底清晰的表达出了‘你居然还识字’这个意思。 沈寄不以为意的笑道:“林夫人,去散步么?” 没想到林夫人居然走了进来,低头看着沈寄写给阿玲临摹的字。她显然吃了一惊。探花郎家的丫头,些许识些字也没什么太让人惊讶。但没想到沈寄居然写得一手上佳的瘦金体。(虽然徐茂是对她说魏楹要娶沈寄,可是她只当笑话听。少年情浓之时什么山盟海誓说不了。何况她看这个沈寄并无大家闺秀的做派,身边也只得一个丫鬟一个赶车的车把式跟着,很多事情居然还亲力亲为的去做。) 阿玲忙搁笔进去沏茶,沈寄道了声‘且慢’,让她把茶具拿了出来,自己沏茶给林夫人喝。虽然魏楹说她这关过了,可是难保没有情人眼底出西施的嫌疑。这里有个行家,她就班门弄斧一回。 沈寄一边动作一边观察着林夫人的表情,然后再修正自己的动作。 “你确实很聪明,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而且立时便能修正出我想要的效果。之前你做菜我就发觉了。也罢,教聪明人不费劲,你若是个愚钝的,即便是小徐拜托我也懒得理会的。”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的。 “让夫人见笑了,我无处可去请教,所以才出此下策。” 林夫人伸手,沈寄将手中茶具递了过去,看她怎么摆弄。说也奇怪,同样的动作经林夫人做出来就多了几分美感。 沈寄对林夫人一直是不卑不亢的,后者也知道她的难处但一直没有多理会,不知今天怎么愿意屈尊教授。沈寄没有多做理会,在一旁执弟子之礼很谦虚的对待。 这么开了一个头,来往就比从前更多了。女子四艺,德容言工,在林夫人那里,沈寄后三样全都不合格。至于德行,有赖徐茂帮她吹嘘了一番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算是勉强过关。 能勉强看得是妇工,好歹魏大娘也手把手的教过一阵,后来沈寄不上心她才罢手的。至于容,用林夫人的话说,沈寄根本不会打扮自己。她现在是十三四岁,全靠的丽质天成,这是不够的。至于言行,嗯,算得落落大方不露怯,只是有时候说话做事却嫌太直白……总之,缺点一大堆。 沈寄头都大了,觉得被林夫人改造一番她都不是自己了。不过,有人肯引她入门,日后不会贻笑大方也是好的。 “怎么,想打退堂鼓了?那趁早,别浪费我的时间。” 沈寄看着林夫人难得闪烁着兴味的眼眸,心头知道她百无聊赖之下是把调*教自己当个乐子看了。 沈寄一咬牙,“我学,还请夫人不吝赐教。”说着斟了杯茶恭敬的递过去,“夫人请喝茶。” 林夫人没有推辞,接过茶盏斯文的喝着,那动作姿态的优雅看得出也是经年培养入了骨的。 于是开始了沈寄被林夫人调*教的日子,从坐姿、站姿,走路的姿态练起,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她每天都叫苦不迭,但还是咬牙忍下来。做得不对,林夫人从来不会用言语批评她,只是用那双高傲的眼睨她一眼,然后戒尺伺候,是个不折不扣的严师。 “姑娘,那位林夫人分明是心头不舒坦在折腾你呢。” 沈寄皱眉揉揉被热水浸泡还在发疼的腿,她才刚刚不停歇的走了一个时辰。当年读大学半工半读在麦当劳端盘子一天都没这么累过。实在是林夫人的要求太高,而且摆出一副你随时可以不学的态度。自己却是求着人家教,一点儿情绪都不能有。 其实,林夫人眼底还隐隐有一抹讥讽,沈寄是心知肚明的。她一定觉得她那么低的出身,是怎么都不能乌鸡变凤凰的吧。她也没想变凤凰,只是不能什么都不懂出差错而已。 阿玲坐在小凳子上帮她揉捏,她脚上泡着热水,手上却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在看。是前几日去问半山寺一个懂医术的师傅问来的更年期妇女适合吃些什么的记录。虽然师傅懂,但林夫人有些讳疾忌医,别人自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别瞎说,严师才能出高徒。林夫人是为我好。” 沈寄一开始是有所图所以对林夫人比较上心,如今朝夕相对的相处着,觉出她这个人还不错,虽然严苛却是真心教她,而且也是命运坎坷,所以便更加的上心。这个时期的妇女,本来就容易内分泌失调,又恰好遇上丧子这等惨事,再有就是恐怕被夫婿气得伤了心。这样子一直郁结在心怕是对寿延有碍。 随着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也许是沈寄的态度端正练习认真打动了林夫人,也或许是她进步还是挺大的,林夫人脸上终于微微缓和了,偶尔也能看到一丝小小的笑容。 这天,沈寄用魏大娘教的针法做了个抹额给林夫人送去。这山上清晨夜间有时候还是挺凉的。而且林夫人虽然是严师,但的确也教了她不少东西。她可是连束脩都没有交尽点心也是好的。 “嗯,针脚比从前细密了许多。” 好难得得一句肯定,沈寄很是高兴,“做得不好,夫人不要嫌弃。” “嗯。”林夫人随手搁下,“今天府里给我送了做夏装的衣料过来,我看你穿的衣服像是都从成衣店买的。那些不上档次,我只穿家里几个婆子做的衣服,要买也只在神绣阁定做。你过去,让小芳教你认认那些布料,什么布料做什么衣服最舒服,用什么绣法最合宜,各地出产什么绣品,布料的价位这些都要做到心头有数。” “是。”沈寄过去,由林夫人的贴身丫鬟传授这些知识。她随身带了个小册子,还做了一只炭笔方便随时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而且林夫人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幸亏她练过速记才能记录下来,回去好好的琢磨。 不过,林夫人教的好像在逐渐深入,有时候知识量还挺大的。这个小芳跟阿玲处得不错,也时常跟着林夫人过去沈寄那边吃饭,因此对她还挺客气周到,比魏晖府上的丫头好多了。 处得久了,阿玲也同小芳等人唠嗑。得知她们其实都很希望林夫人回府里去。这样她们可以和亲人近一些,在府里平时也能多得些赏钱。当然最好就是林夫人能回去主持中馈,这样她们这些跟着她的下人才能有好的前程。 在这个地方,是不存在仆人挑主人的。要是生了二心那都叫不忠。所以,也没人敢申请调岗。 林夫人整个人有些死气沉沉的,也就是近来教授沈寄多了几分人气。那些下人看在眼底觉得这是好事。表少爷也只是偶尔上来,待不了多久就离开了。倒是旁边这位沈姑娘陪着夫人的时候多些。夫人能就此渐渐恢复活力也说不定。 沈寄早就知道林夫人身边连小芳这等随身的丫鬟都是很有才艺的,不敢小瞧。于是小芳边说她就边记。小芳也知道她写字很快,只是不知道她手里那根用布条缠着的稀奇古怪的笔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又是海量的知识需要回去记诵,阿玲帮着沈寄把林夫人裁衣剩下的布头各要了一份,沈寄便直接在上头用炭笔写下名字一起带回去辨认。 沈寄和林夫人打个招呼,然后告退出去。 林夫人这才伸手拿起沈寄做的抹额,手艺嘛差强人意,不过心意很难得。不只是这个抹额,沈寄还通过看书,同庙里师傅讨教,每日里应着气候和她的年纪、身体状况给她做汤,说是药补不如食补。虽然是有所图,但是能坚持了半个月了,也算是用了心思。 一开始林夫人真的是在折腾沈寄,想让她知难而退。这样,她对跟她撒了一回娇的徐茂也就交代得过去了。没成想沈寄的意志这么坚定,学得如此认真,连她都不忍心了。那傻丫头,为了小魏大人肯做这么多,如果小魏大人负约怎么办?以为当真说了白首不相负就不会负了么。 “今天拎过来的是什么汤?” “夫人,是花生红枣汤,要趁热喝么?” “倒一碗端过来吧。” 喝着汤,林夫人^h决定找机会提醒一下沈寄。没想到沈寄的反应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夫人,我不是为了别人学这些,我是为了我自己。” 林夫人有些不信。 “是真的,即便是我跟您学规矩的初衷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嫁给他做正室夫人,当然不能让他有嫌弃我的机会。不会的我可以学,不懂我可以问。我是为了我自己修炼提升。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又不是只为了替他装点门面。” 林夫人看着她眼底的勃勃生气,忍不住道:“此时少年情浓,他能为你弃了石家千金。你就不怕将来,岁月流逝当你容颜不再,而他却可以凭着权势坐拥妙龄美人,就将你抛到脑后么?” “怕啊,怎么会不怕。”不管是现在,还是前世,只要是女人都会怕自己成了黄脸婆后地位被取代吧。可是好像,一直都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沈寄知道的就是努力的提升自己,不让魏楹在前路上和她拉开无法逾越的天堑。如果那样,其实已经不必他来抛弃她了。她不能和他并肩,两人距离越来越大,那也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刻了,硬绑在一起只是折磨彼此。 林夫人听了她说的,有点新奇又有点无奈,“傻瓜,你以为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顶天立地撑门立户?你还分道扬镳。世道如此,女子就是必须依附男子而生存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父亲、夫婿、儿子,这就是女子的天。” 这个,没法再沟通了。 方才阿玲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林夫人还在沈寄也不便问她,等到林夫人离开她才要问就见阿玲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来。原来方才老赵头在外头给阿玲使了个眼色她才出去的,魏楹托镖局的人送了封信回来,送到他手上了。 沈寄一看封面上的字迹,就急急去寻拆信的小刀,转头见阿玲在笑又觉得自己露了急切,有些不好意思的斥道:“笑什么!” “奴婢出去打络子,姑娘有事再叫奴婢吧。”阿玲笑着退了出去。沈寄把信拆出来,还挺厚实的有几大张呢。 这信在路上耽搁了十来日,看日期是魏楹刚到魏家就写了的。开头自然是说了一番路途相思,言辞有些露骨,沈寄面红耳赤的翻页。后面讲到他去先见了瘫痪的祖父,老人家不良于行,说话也不利索,不过看到他回去,又知他中进士做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还是激动的老泪纵横。 族里定下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开祠堂改族谱让他认祖归宗。之前将他抹去,是因为以为他淹死,又有生父不明的疑窦,族人不愿父亲死后还蒙羞。可如今他往那里一站,那些个族老便抹着泪激动的说他长得和父亲年轻时一个样,魏氏祖宗庇护云云。魏楹在心中讥诮的说如果他不是如今出人头地能给魏家挣名声,怕是他们就激动不起来了。 当初就是这些人给他母亲定的沉潭的罪刑。他对他们忿恨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芝麻包子经过这一次大起大落,在人前城府比从前深了许多。只在自己面前还会这么讲话而已。想来场面上的话还是讲得很周全的。 然后,提到了他与他二叔的见面。彼此现在都拿对方没有办法,只是实在是仇深似海没得转圜,因此虚以委蛇都做不到。末了让沈寄不用担心,他路上遇到些麻烦都化解了,在魏家更加不可能出事。他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杀他要冒的风险要付出的代价都太大,而且魏氏也不会让他这个后起之秀出事。 最后说到他去见了魏大娘,从他第一次上榜,魏大娘就不用做粗活了,只是人还是憔悴得厉害。他这次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也会把她带离魏家,让她上京来调理身体也好享享清福。据魏大娘所说,当年他离开魏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那潭中居然真的浮起过一个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尸体。 还提到他的家产,因为祖父还在,长房二房还有其他庶出的叔叔还没有分家。财产都被把持在二叔二婶手里。不过,他母亲当年的嫁妆,这一次据理力争是讨回了大半了。他粗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被变卖的田地二婶拿了其它的田地抵给他,还有数处庄子和店铺。在京城都还有一个小庄子跟两家店铺,一家做脂粉生意,一家是粮铺。这些田地庄子店铺的收益,这十多年已是查无可查,别人报多少便是多少了。就是母亲当年压箱底的三千两银子二婶也一口咬定没有看到过,说是母亲拿回去救济家道中落的娘家了。还硬说母亲私下从魏家也拿了不少财物回去接济娘家。魏楹话中不无怨恨之意,恨他二叔二婶害死了人还往死人身上泼脏水。还说他已经让人去外家寻找,看还有没有亲人在也好去相见一番。 沈寄拿着厚厚一叠信纸,可以想见魏楹写信时心头的怨气冲天,可是在魏家又不能口出怨言。如今还是无凭无据,魏家是认下了他,但是还没有办法给他母亲平反昭雪。而且就算日后查明真相,也无法对那些族老做什么。他们只是代行族权,如果要对他们做什么,魏楹只能落得一个被逐出宗族的下场。所以那些人才有恃无恐,不怕他当了官敢报复。 在如今皇权一手遮天之外便是宗族大权一手遮地的时代,被宗族逐出,会为天下唾弃,在官场也没得混了。远的不说,上一次魏楹被投入大理寺的牢狱,如果不是魏氏宗族出手相助,光靠一个魏晖是把他捞不出来的。而且,如果被逐,魏晖也是不敢和他往来的。所以,将来要报仇,也只能针对设计陷害他母亲的人。 沈寄叹口气,可以想见魏楹此刻心头的悲愤,他再会做表面功夫,恐怕站到祠堂内里一口钢牙也要险些咬碎。她不由得非常的心疼。可是凭个人之力,的确是无法对抗宗族的。而且,他现在还要靠宗族的庇护,才能不被他二叔所害。 去的路上遇到些麻烦,在魏家不会出事,可是沈寄还是担心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们的上京的路上也险些被买通的山贼所害了的。 老赵头问沈寄有没有回信要送去,沈寄才知道镖局的人是特地给她送信来的,并不是回京顺道捎信。她把信收起来,没有回信,只是用身上系玉佩的红丝绳打了一个平安结让来人带回去。魏楹写了这么多,更多的是只能对着她发泄心头愤懑,并不需要言语的安慰。而且有些事也不是言语能安慰的。一个平安结寄托她盼望他一路平安归来的心意。 沈寄指下飞快的打好了结,想起当年做这个捞到第一桶金的往事。那个时候她是问魏楹讨的他脖子上的红绳,那上头系的还是他娶媳妇用的玉佩。那时候她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 又跟着林夫人学了数日,这日林夫人在教她管账。不只是看账本那么简单,还要学会对付手下管事。如果不懂,那些人是一定会糊弄你偷你的银子的。林夫人是听沈寄提起魏楹在京城还有庄子铺子后开始动念头教她这些的。从现在看来,那些庄子铺子多半是婚后要交给沈寄打理的了。 昨日,魏楹的信又到了,这次的信没上回那么长,只说了一件事,他已经和祖父达成协议,祖父同意他娶沈寄。魏家会派人来和魏晖的夫人一道操办这件婚事。这回,林夫人才算是相信了魏楹是真的要娶沈寄为妻。这里头自然是要借沈寄之力对抗他二婶的意思,所以让沈寄学会主持中馈打理那些生意就很重要了。不说亲自出面打理,但至少不能被掌柜和管事的糊弄。尤其那些人可以说全是魏二婶的人。 以心换心,林夫人如今对沈寄的事也很上心。她自己两个女儿早已远嫁,最小的儿子又未及娶妻就夭折,如今倒是把沈寄当半个女儿一般在看待了。在她出嫁前,自然恨不能多教她一些。 沈寄也是心有所感,她在此除了魏楹和魏大娘,再无亲近之人。林夫人既然拿她当晚辈看,她自己也是投桃报李,将林夫人当亲人看待。这么一来二去,感情自然就愈见亲密了起来。林夫人也比初见之时多了几分活力。 正说话间,林府有人来了。沈寄赶紧起身准备回避出去,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林夫人想了一下,“你也坐下听听吧。这不年不节的找了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了。我正愁没处让你见识一下内院的事呢。”林大人如今只在需要正室出席的场合会派人来请,府中中馈都由姨娘掌管着。 既然她这么说了,沈寄也就不见外,乖巧的坐到她身边去。 林夫人本来觉得这时候找了来不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一个青楼女子抱了一个婴儿上门来,拦了林大人的轿子,说是他嫡子的遗腹子。他已经看过信物,又派人去查证,果然之前这女子是被他儿子偷偷包养的。而且那孩子已经半岁大,足以看出真的是很像他儿子的。更重要的,那是一个男孙。 如今也不能再计较孙儿的母亲是什么出身了,于是喜得连忙派人上山通知林夫人回府。 林夫人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原本以为儿子撒手人寰连个念想都没留下,没想到还留了一丝血脉。她失态的站起,“老爷看清楚了,真的跟荷官小时候长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旁边孙嬷嬷忙扶着她,“夫人,老爷怎么会看错呢。老奴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咱们回府看孙少爷去。” 林夫人转身握住沈寄的手,“小寄,真的叫你说着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你也别冷冷清清在山上住着了。你到这里斋菜也学会做了,剩下不就是跟着我学东西么。跟我回府去,我慢慢的教你。走,看看我孙儿去。” 沈寄也替林夫人高兴,虽然她当初说的柳暗花明不是这个。她是想鼓励林夫人为自己而活,不过她如今找到新的支撑那也是好的。 “好,那我就欣然从命了。” !(.html) V6 想回家 ?收拾好了东西,沈寄带着阿玲、老赵头就跟着林夫人回林府了。∷~*她和林夫人坐一个马车,后者面上还有些难掩的激动,但是比起起先的失态已经好了许多。沈寄坐在她旁边,正襟危坐,不敢像从前坐马车出门还把帘子拉起一条缝看外面的景象。这在当下是极无礼的行为,从前是魏楹纵着她,如今可不敢当着林夫人的面再做。 林府在京城极繁华的一条正阳街上,外头的围墙就有二三十丈长,两座威风的石狮子矗立在大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正门前迎候了。 沈寄扶着林夫人下去,便有个打扮鲜艳着目前最流行的八步折裙的三十上下的妇人,还有个十三四岁戴着童子冠少年快步迎了过来。 “母亲,您回来了。”那少年相貌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说着伸手过来要扶林夫人,一边又拿眼打量着沈寄。 林夫人没接他的手,转头对沈寄说:“这是我们家的老二,长了你几个月,你叫他声二哥就是。” 林二伸出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转眼却又是满脸笑容,“这是哪家的妹妹,儿子头一次见到。” “这是你沈家妹妹,我邀她来家住一阵子。” 话说到这里,沈寄只得微一屈膝,叫了一声‘林二哥好’。日后,不管心头怎么想,她也得学会与人虚以委蛇了。 “沈妹妹好,欢迎你来家做客。” 那妇人也走了过来,先向林夫人行礼,“夫人,您可回来了。天可怜见,大少爷还留下了一滴血脉。”一边拿帕子去揩眼泪。 沈寄心道,演技真好,这就是林侍郎那朵解语花吧。林夫人的亲孙子回来,这家产的归属可就有变动了。居然还能做出如此举动来。 “正是要去看我的孙儿,前面带路。”林夫人不理会她的惺惺作态,直接往前走。沈寄心道,得,这就是正室的范儿。 进了门,又换了轿子,沈寄的就紧随林夫人身后,她不好掀轿帘不知道外头是怎样的景致,看门外的气派也应该是极好的。走了大概十分钟轿子才算停下了,前头孙嬷嬷扶了林夫人下轿子,阿玲过来掀了轿帘扶着沈寄下轿。 “哇——”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旁边的人凑趣,“孙少爷这是知道祖母回来看他了,迎祖母呢。” 林夫人脸上一乐,脚下忙忙的就进去了。沈寄便也跟了进去,正好看到她俯身抱起婴孩,口里说道:“真的同荷官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沈寄眼睛在屋里溜了一^h圈,看到了乳母、丫头,一群人围着这个林府金孙转。没见到传说中抱着孩子拦轿子的女子。多半是被林大人用银子打发了。这孩子怕是骤然离了母亲所以哭得这么厉害吧。 沈寄走过去看孩子,长得的确是好。那女子也算是有心计了,知道林少爷不在了,所以留下这个孩子,等到孩子长开能辨认出来才抱着上门。而且拦的是林大人的轿子,不是去府里找人。去府里多半是会被谢姨娘把事搅黄的。 “这孩子真是生得个好模样!”沈寄边说,手边背着朝后伸。之前打发阿玲半路出去了一趟,这会儿事情应该已经办好了。 果然,阿玲递上两个小金狮子,一个刻着长命百岁,一个刻着子孙绵延。沈寄拿到手上掂了掂分量还是足的,便拿到了身前,“林夫人,我头一回见着这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这个给他长大后拿着玩儿。”她手头如今宽裕了许多,上次魏楹随信还送了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回来,说是魏二婶补了庄子田地十多年的收入给他。他留了一些在身边,这五千两就让沈寄收着。要不然,她还置办不出这份见面礼来。 林夫人笑着让孙嬷嬷收下,“你有心了。来,乖孙,这是你沈姑姑。” 小孩子还在嚎啕大哭着,理都不理。林夫人道:“谢姨娘都是寻的什么人,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来人,都给我换了。” 沈寄又受教了,一回府立时便撤换姨娘安排的人。一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二嘛自然就是立威了。之前姨娘管了一年多的家,如今什么权柄都要回到正室夫人手里。林二和谢姨娘在一旁也只能受着。这屋里自然不是谢姨娘一手遮天的,林侍郎也安排了心腹看着,这可是他的孙子,金贵得很。 孙嬷嬷等人都跟了林夫人大半辈子,曾经照看大少爷的,此时立时快手快脚的就把之前的人都换下了。就连乳母都另寻了林夫人陪房里刚奶过孩子的一个媳妇儿顶上。 孩子像是哭累了,等一切重有有条不紊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大哭大闹只是抽抽搭搭的了,一会儿饿了又委委屈屈的含着新乳母的奶头吸起奶来,吃完了小手揉揉眼眶就睡了。 林夫人眼都不肯错一下,沈寄便也在一旁陪着。到后来蹲在摇篮边看着小孩子睡觉,小拳头放在脸旁,嘴里吐着小泡泡,可爱得不得了。 “不用稀罕,你日后也会有的。”林夫人笑道。 沈寄红了下脸,“还早着呢。” “嗯,那倒是,虽然婚事定下来了,可是生娃娃的确还早。本来想好好教你,如今要顾着这小宝贝……” 沈寄站起身,“夫人让我跟进府在一旁看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也不用我多说。”林夫人俯身慈爱的看着酣睡的孙儿,“乖孙,祖母会替你看着,该是你的,绝不让人夺了去。” 本朝律法,继承权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然后才是嫡次子。林二过到林夫人名下占了个嫡字,他是嫡次子。而这孩子虽然是嫡长子的遗腹子,却不是嫡子,反倒是个私生子。所以,谁先谁后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过看林夫人的样子,是有对策了。果然,林夫人回府没有急着拿回中馈大权,办的第一件事是把孙儿身边的人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第二件事就是要给儿子办冥婚。 沈寄楞了,这是要让一个花季女子嫁给牌位啊。林夫人睨她一眼,“小寄,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家需要这笔银子拯救家族生意,她要怨就去怨她无能的父兄吧。记住,有些时候必须要狠,不狠,地位就不稳。”她从前是争无可争,夫婿不同意她过继旁支的幼童,不愿意财产落入外人之手。可是这回,是他的亲孙子,他无话可说了。 林二可以过继成为嫡子,小娃娃自然也可以。五万两银子外加六十四抬的聘礼换来一个端着林大少爷牌位拜堂的新娘子,半月后就要过门。 这个时候,山上还很凉爽,但是回到城里就已经开始热了。林夫人之前做夏装,也挑了嫩色的让人给沈寄顺手做了一身,此时便让人拿出来叫她换上,又让人另赶制两身。 沈寄换上出来,林夫人点头,“还是自家做的衣裳穿着好。” 沈寄福身道:“多谢夫人处处为我想着。” “你在山上陪了我一个月,那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病了那次,真的是想就那么随荷官去了算了。不是你亲伺汤药,又宽慰我柳暗花明我怎么能等到这一天。” 沈寄之前听说林侍郎和林夫人闹得很僵,本以为他们不好和好,没想到夫妻俩见面倒还见不出什么不对来。事后,林夫人冷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娘家还得力,阿茂他们一帮进士又上书言他宠妾灭妻。如今找回孙儿,他自然是借此下台阶了。看着吧,西院那个还要出幺蛾子的。敢阻挠我孙儿的娘进府,我跟她没完。” 沈寄回到住的客房,见阿玲有些闷闷不乐的,不由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她是来做客的,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相当维护她,这一次没再受魏府那种闲气,衣食住行都很方便。按理林府下人不敢再给阿玲气受才是。 “不是的,姑娘。奴婢、奴婢是在为小芳难受。” “小芳,她怎么了?” 阿玲眼眶一红,“林夫人要她给林大人做通房。” 沈寄的双肩垂下,林夫人的用意很简单,这是要利用年轻貌美的通房把林大人留在正院里。可是小芳,才十六啊。林大人都五十了。只是,这还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着。 阿玲之前安慰小芳,结果被呛了一顿:“你当然不用担心,小魏大人不及弱冠,年少英俊……” 沈寄略想了想便明白了症结所在,“阿玲,你瞧谢姨娘的日子怎样?看着挺风光吧,看着吧,等不了多久,林夫人就会整治的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阿玲慌忙摆头,“姑娘,奴婢不敢有妄念的。” 三日后,林夫人摆了酒席,算是给小芳开脸,沈寄也随了礼。 那小孩儿林侍郎已经取了大名谆,这么些日子下来也算是适应了新环境,在林夫人怀里乖巧的坐着,手里拿了个布老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小芳打扮得十分艳丽的来给林夫人磕头,林夫人赏了钗环衣料,又提拔她老子成了庄子上大管事。接下来小芳便出去给席面上的人敬酒,席上有林侍郎的几个侍妾还有通房。 沈寄冷眼旁观,之前林夫人离府她们应该也曾斗过一场,如今在主母面前倒都还服服帖帖的,包括谢姨娘都是。 沈寄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如果日后她也要过林夫人这种生活,那可真是有些过不出来。这些日子她看着她整治妾室通房,努力和林侍郎谈判,为孙儿争取最大的利益,她看着都替她累心。林夫人教她怎么把妾室通房拿捏在手里的时候她就有些走神。 林夫人叹气,“你还不肯信呢,男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我有娘家支撑没了儿子他尚且敢这样对我,你没有背景,日后有得是苦头吃呢。小魏大人答应你不纳妾,可长者赐不可辞,上峰所赐也不能推却。你年纪又小,成了亲也不能洞房,他却是已届婚龄。我看,难呐!你不如找一个拿捏得住的去伺候他。” 沈寄倔强的昂起头,“他要是有别人,我就不要他了。” 林夫人一指戳到她额头上,“不听老人言迟早吃亏在眼前。算日子,也快回来了吧。” “嗯,昨日又有信到,说是下月初三出发。差不多您娶完媳妇他就要到京了。”她在信中告诉魏楹自己跟着林夫人到了林府,魏楹倒是大为赞同,说让她跟着林夫人好好学着点。 林夫人看着沈寄却是想起昨夜林侍郎说的话来。他说新科探花郎有圣眷这比什么都强,能够拉拢不是坏事。沈寄颇有手腕,都能让魏楹放弃石家千金,日后至少会专宠数年。让自己跟她搞好关系。这样都不用搭上一个女儿,比石家可强。 林夫人想到这里便说道:“小寄,你可愿认我做干娘,这样日后你嫁人也好有一门娘家人,说起来也好听些。” 林夫人的算计沈寄心头也有数,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大多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是林夫人对她,三分真心至少是有的。魏楹当初让她接近林夫人也有想借她的势的意思。于是沈寄并不迟疑,盈盈下拜,将茶盏举过头顶,“干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又接你一回茶,放心,不白喝你的。”林夫人褪下手上的一只玉镯给沈寄套上,“到时候你出阁,我也给你置办一份嫁妆。” 如果魏楹仕途顺畅,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就不好说了。沈寄做了林夫人的干女儿,便改口唤她干娘,唤林侍郎干爹。管林二就直接叫二哥了。林府下人也都改口叫她姑娘。 明日就是新娘子过门了,林家派了人过去,结果没多久竟然回来禀报,新娘子不见了。 林夫人轻哼一声,“我说要出幺蛾子吧。先找人,个小丫头片子她能跑多远。小心不要让她出什么事坏了我儿子的名声。监视着谢姨娘和二少爷的人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不过据柳府的下人说,之前去给她家小姐裁制新衣的裁缝跟她家小姐在屋里嘀咕过好一阵。” “嗯,就从这里查,我要知道谢姨娘在里头起了什么作用。哼,即便柳家小姐出了事,别家就没人了么。把孙少爷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人有丝毫可趁之机。不但人要看好,孙少爷的吃食、衣物也绝不能让你们几个以外的人经手。”林夫人给沈寄讲了有人把出了天花的病人穿过的衣物改成小婴儿的襁褓让小婴儿也染上这不治之症的事。 “这些事,我见得多了。” 沈寄听得额头冒冷汗,原来古时候的小孩子夭折率比较高除了医疗条件差还跟这些宅门争斗脱不了干系。 人倒是很快找回来了,可是林夫人仗势逼婚强娶别人家小姐结冥婚的名声也传开了。这事自然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的。从裁缝那里却也没查出谢姨娘什么事儿,看来那果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家里的妻妾争斗夺产还会再继续下去。毕竟,一个没满周岁的婴儿,成长的路上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太多了。 新娘子是被绑着上的花轿,以防她在轿子里自尽。林夫人说只要确保她端着大少爷的灵位拜了堂就足够了。 拜了堂她又被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押送到新房。林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想起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好在,她还有孙子。 沈寄宽慰了她几句,便借口出去吃喜宴走开了。林夫人是体制的受害者,如今又充当施害者的角色。先是小芳,再是今天的新娘。一笔糊涂账。 因为是冥婚也没有大操大办,只有那么一两桌人。吃过喜宴她走到新房里去,新娘子像是触柱寻过一番死,凤冠取下,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有血,正被四个婆子按住在上药。 “哎呀,大少奶奶,您就安分点,少给奴婢们添点事吧。”转头看见沈寄,那婆子脸上绽出笑颜,“小姐来了。” 沈寄点头,“我来陪陪新嫂子。你们出去吧,也吃点东西。” 几个婆子有些犹豫,“小姐,要不要把大少奶奶先绑起来。” 沈寄蹙眉,“不用,她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出了事我兜着,出去吧。” 那几个婆子看看屋外还有人看着,道了句‘谢小姐体恤’便出去了。 沈寄坐到新娘子身旁,后者像是折腾了一阵也没力气了,只是往后缩了缩身子,戒备的看着她。 “大嫂,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被父兄卖到了林家。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除了你亲娘又有谁会为你多哭一声。” 那厢叫了一声‘娘’,然后捂着脸痛哭。外头几个下人探头来看,见没什么大事,也就不作理会。 沈寄等她哭够了,让阿玲去打水来给她洗脸,又把带来的吃食摆上让她吃。柳氏一早起来就被折腾,早饿得狠了,当下抓起筷子开吃。沈寄心头松了口气,还想吃东西就是好的,就会有求生的欲望。 沈寄就在一旁陪着,等柳氏吃完了再让阿玲收拾出去,自己帮着她把衣服换了。 新房里到处是红艳艳,所有的东西上都贴着一个喜字。对比柳氏惨白的脸色,沈寄也只有叹息。一个女人一生一次的新婚夜,她只能一个人度过,日后的每一个晚上也是如此。 “大嫂” 柳氏打断道:“我听说林家小姐都嫁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林夫人的干女儿,我叫沈寄。” “她叫你来看着我?” “不是。”林夫人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你死了她直接让你去地下陪她儿子。只要有个女人把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占住了,她孙儿能变成嫡出就成。可是这话不能明说,说了和她这趟来的初衷就违背了。 “大嫂出身大家,想必也见识过妻妾争斗。” “你想说什么?” “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大嫂的利益和干娘还有小谆儿是一体的。” 柳氏看着她,“你要我别同他们作对?” “对!因为,这个家是干娘的,旁人翻不起浪花。大嫂千万不要卷进去给人陪葬。” 柳氏看她半日,“你心眼倒是不坏。还特地来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比现在更惨了。”沈寄 柳氏点头,“好,我领你的情。我是恨造成我悲剧的人,但也不想无谓给人当刀使。日后我就在这里好吃好喝的熬着吧。你说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怎么都不能走在我娘前头。” 沈寄点点头,“你能想通就最好了。不过你也不用一味苦着,小谆儿有祖母,可他也需要母亲啊。他的生母承诺永远不会来找他,林家也不会让她再找来的。” 柳氏心底一动,半晌,点了点头。 “那我叫人进来伺候大嫂安置。” 沈寄起身出去,阿玲吧伺候的人叫了进去。 下人把这事回禀了林夫人,还说大少奶奶老实多了,没再闹事。 林夫人笑看沈寄一眼,“你倒是好心,还特地去劝她。” “女儿也是不想大喜的日子再出什么事。而且之前她就被谢姨娘撺掇着跑过一次,还说要点醒她知道谁跟她才是利益一致的好。” 林夫人点头,“嗯,只要她安分,我自然会好好对她,她可是我的亲儿媳。” “那,干娘也赶紧安置吧,女儿告退。” 出了林夫人的正院,沈寄的肩膀就垮了下来。林府让她感到非常的压抑,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魏楹。 “魏大哥,你几时才回来啊?我想回家了。”她低声嘟囔。 “小寄”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寄抬头,见到魏楹站在客房半月门外看着自己,她一下子朝着他跑了过去,“魏大哥——” 魏楹对她的热情有点吃惊,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张开双臂迎接了她的投怀送抱。他是下午赶回来的,接到沈寄的信说今天林府办喜事,他便快马加鞭赶在今天回到京城。沈寄认了林夫人为干娘,虽然只是为了成亲的时候好听一些,但是这个面子他也得给林家的。开席之后他才赶到,而且男宾女宾是分开开席的,然后沈寄又去了新房,所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想了一下,怪不得方才告退的时候林夫人笑得那样意味深长的。 沈寄想起之前放在心头的疑惑便抓紧时间问道:“什么人在暗中帮你啊?那个小孩子……”不是被杀了顶替你的吧。 魏楹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旁边有灯笼,所以一点都不暗。 “是祖父,那个小孩是之前就死了。是逃难来的,本来会被当做两脚羊吃掉,祖父让总管用五十斤肉换来的,后来给他买了坟地安葬,也能不用做孤魂野鬼。” 沈寄从前在书上看到过‘两脚羊’的记载,简单的说就是易子而食。这么看来,她当初穿到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上遇到魏楹母子其实还不是最惨的。 “那他其实知道你二叔做的事的。” 魏楹苦笑一下,“知道又如何,那还是他儿子。他只能选择设法保全我。” 沈寄想了一下,“你说你同他达成了协议,是什么协议啊?”能让一个看重门第的老人家答应她进门做长孙媳妇,这个代价不要太大啊。 魏楹眼里闪过一记狠色,“他要保全二叔的性命,逼我用你起誓,无论如何,都会留住他的性命。哼,他怕我不敢明着下手,暗地里弄死他呢。” 沈寄拉拉他的袖子,“你别为那种人背上弑亲的罪名。” “嗯。”在祖父的病床前,他答应了这个条件。这其实,也是他一早想过的。否则,他怎么会有说服祖父的把握。这是祖父无法拒绝的条件。原本他就不能依从心意将仇人千刀万剐以祭奠亡母,弑亲的罪名他的确背不起。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次回去,也证实了父亲的确是病死的,并不是被人加害。只是他觉得,母亲当年的惨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争夺家产。 沈寄看他一脸的戾气,拉着他的袖子继续说:“让他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遭罪,然后是他自己。这样比一刀砍了他更好。” 魏楹笑开,“嗯,知我者小寄也!我就是要留着他那条命受活罪。”说着捧起沈寄的脸要亲下去,却被外头阿玲大声的招呼人的声音打断,“孙嬷嬷,您怎么来了?” “夫人让老身来瞧瞧小姐歇下没有。”两人便在外头聊起天来。这是林夫人让人来提醒沈寄注意分寸,她耸耸肩膀,“魏大哥,我送你出去。干娘说让我从林府出嫁。” 魏楹点点头,“也好。” “嗯,她还说要帮我办嫁妆。”这样子一来人情就欠大了。 魏楹想了一下,“不怕的,咱们给她一万两银子,私下去拜托她用这个给你办嫁妆。祖父给了我两万两银子办喜事,一万两办你的嫁妆,剩下一万两我再把手头的凑上一些用来置办聘礼。”这样,那些银子就转移到沈寄名下了,嫁妆属于私有财产来的。而聘礼林夫人肯定也是交给她自己收着的。 “至于她这个人情嘛,日后咱们想法子还是就是了,你不用有负担。我有分寸的。” “嗯。”沈寄就是担心这件事以后给魏楹带来麻烦,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安心了。 “既然你在这里出嫁,我告诉婶娘到这里提亲好了。我改日另备厚礼再来探望林夫人。小寄,你再在这里呆一段时日,我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好,我等着你。不过,咱家在哪啊?”总不能还回去那廉租房吧。我倒是不介意,可是你那里不方便啊。 魏楹一拍脑袋,“瞧我,见到你都乐晕,连这个都忘了说。之前阿彪托人看宅子,看中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我下午看过觉得挺好,就定下了。这两天就去过户。咱们家就你跟我,外家一些下人,够住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凌云巷七十八号。过两日就搬过去,有婶娘帮忙安排新房,粉刷墙壁什么的。只是下人什么的,没办法让你亲自挑选了。魏家来了人和婶娘一起操办婚事,那些人跟事肯定是他们定。到时候你觉得不好,咱们再找碴换了就是。对了,京城的婶娘应该是十一婶,来的这位是七婶。” 沈寄点点头表示知道,她看过他家复杂的族谱,“哎,你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人回来吧?”回了一趟老家,没什么长者赐不可辞的美人吧。 魏楹略迟疑了一下,沈寄站起身,“你带了?” “没有、没有,我没收用。” “那就还是带了。” “你听我说,祖父只说让姹紫和嫣红跟来伺候我。又没有明说是给我做妾或者通房的,当着那么多人我拒不了。我一直没让她们近身过。这一次我是快马加鞭赶回来,她们还在半道呢。来了就让她们在家里做粗活,内宅都不会让她们进。” “这摆明是给你婚前实习用的人选,哼!你也不用来提亲了,我明儿就回去德婶她们那边,你跟那姹紫嫣红过日子去吧。做粗活,那些一心做姨娘的女人会做粗活么?” “做不了活还留着干嘛,祖父赐的不能随意发卖,可以打发到庄子上去嘛。对了,那个庄子里还有温泉的,小寄你以后可以去泡。”魏楹小心看着沈寄的脸色,“我直接让她们去温泉庄子,不会给你添堵。对了,姨娘,就是我养母,她救我一命又养我这么大,祖父做主抬她做了姨娘,为我爹守节。” “她怎么了?”沈寄关心的问。 “她也上京了,只是她是姨娘,我的婚事她没法出面主持。而且她现在身体不太好,请了大夫在调理,她很想你。你过两日来看她吧,也顺道看看姹紫嫣红我送走了没有。” !(.html) V7 下马威 ?沈寄在现代曾经围观过别人结婚,觉得结婚真是一件顶顶麻烦的事,她将来准备花九块钱扯证,然后旅行结婚。〔。?~如今才知道,在古代要筹办一场婚礼的复杂程度,耗时之久是现代完全没法比的。 魏家老太爷虽然亲口允婚也派了人来京城襄助办理婚事,但是现在还不能就进行到筹备婚礼那一步。首先,魏楹才刚把新宅子定下来,要整理要修葺,这事急不得,虽然不像现代装修需要等几个月才能入住,但是刷了墙壁至少也得晾它一阵子吧;其次,还要先私下里去合八字,八字合得然后再说交换庚帖的事;再其次,魏家的房子整理修葺好了,林夫人作为女方家长还要派人去量新房尺寸,然后打家具……总之种种繁琐之处不一而足。三书六礼一个步骤都不能少。 沈寄粗粗听了一下流程,羡慕起大学毕业就拿了户口本去闪婚的同学,两个章一戳,一人拿个本,搞定! 这个样子弄下来,三五个月里把婚结完算快的了。 林夫人呵呵笑着看她一眼,“这就嫌麻烦了,你要做的准备还多着呢。之前种种我不过是引你入了个门而已。不过好在,你嫁过去人口还算简单,至少在京城小日子不用那么绷着,有个缓冲。不至于一嫁人就要到淮阳魏氏那种筵席不对号入座自家人都会弄错人的大家族里生活。” 沈寄想起那张复杂的族谱,那还只是本家的,如果再算是旁支人数将多么庞大。 “我说句不该说的,小魏大人高堂不在,祖父和族人又远在淮阳,你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好了,趁着两家还没有正是议亲,你还能出门走走。过几日陪我去喝个寿酒。” “是,干娘。”沈寄明白林夫人这是要引她入社交圈了。近日已经给她做了几身目前最流行的衣服,也各自配了配饰。原本沈寄心头还有点不安,魏楹说了这些开支是由他出,她心头才安稳下来。 “你身边只得一个阿玲,也忒少了些。我要撤换府中的部分仆人,叫了人伢子进府,你也一并挑几个。还是要把卖身契攥在手里才踏实,这样的人一家子都是你的奴才,不敢背信卖主的。” “是。”事到如今,沈寄也只有依从现世的规矩办事,不能太过标新立异了。 看看时间还早,林夫人又道:“小魏大人那里送来了一万两银子,对我千万拜托,这倒是难得。那一万两银子,打家具约莫要用去千两左右,然后还要给你置办几十身衣裳、首饰又用去千两。剩下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要风风光光的抬上几十抬十里红妆进魏家还是怎样?” 沈寄自己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别说几十抬,她就是置办上一百二十八抬,那用的也是魏家的银子。魏楹成婚老爷子给了两万两,那其他的孙儿是不是也要如此,日后妯娌们进门娘家花几万陪嫁,一旦知道她所谓的陪嫁是这么回事会怎么想。别说妯娌了,估计婶娘伯母的也会不服。她还是尽力低调不出挑的好。而且银子攥在手里那才是实在的。 魏楹才刚入官场,虽然继承了亡母的嫁妆,这么办一场婚礼,又是在京城买房产,又是置办聘礼,估计最后手里也不剩什么现钱了。六品品俸禄一个月只得二十两,花销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就算有福利有外水没有雄厚的家底恐怕也不够。更别说官场上的那些交际应酬了,就是她日后在官太太圈子里出手也不能小气了。所以,多留点现银是最好的。 “干娘,女儿不在意那些虚的,该有的都有的就成。” 林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赞成低调办嫁妆。可也不能太低调了。这小两口并不想用到林府的银子,她也不强求。好好的盘算盘算还是可以用最少的银子把嫁妆办得风光一些的。 “好,到时总不叫你被人笑话就是。压箱底我给你留五^h千两。” 沈寄躬身道:“有劳干娘操心了。” 林夫人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外道了。” 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人伢子已经带着人来了,正在外厅候见。 林夫人站起来,“好,一道去挑挑。你自个去挑丫头和陪房,我给你把把关。我那两个女儿,当时出阁都是两个一等的贴身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一个管事妈妈,外加四房陪房。你就按这个数挑人吧。” 人伢子来时已经听管家说了,今天一是林夫人要选一些年纪小好调教的丫头,另就是要给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姐选陪房和陪嫁的丫头等等。 阿玲跟了沈寄去,心头有些忐忑。她是没签卖身契的,只签了五年的文书。但是她是姑娘身边的第一个人,姑娘一向很看重,她在林府也很努力地去学习。将来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不会被人夺走吧? 沈寄上前半步,挽着林夫人的手说:“干娘,女儿想跟您讨挽翠姐姐,这样一等大丫鬟就都有了。她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也好多教教阿玲。” 挽翠相貌中上,但是做事细心谨慎,而且和阿玲的关系处得不错。关键是,她是发誓不做妾的。还有一点,挽翠没有老子娘一大家子在林府,她是独个儿被卖进林家的,以后不会有那么多牵扯。 阿玲心头大石立时落地。 林夫人睨沈寄一眼,“你决定了,就要挽翠?” “是。”林夫人这是问她当真不挑个相貌好性子简单容易拿捏年纪又适中的通房,沈寄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点了头。就是等一会儿挑二等丫头,她也只会挑相貌中上的。 相貌太好的,容易生出非分之想,她可不想在身边放几个会觊觎魏楹的。相貌差了的,又实在拿不出手。而且,太过聪明的也不好,愚钝的也不成。有时候,老祖宗的中庸之道真正是王道。 至于陪房,沈寄打算挑一户懂得庄子上的事的,再挑两户懂管理铺子的,另外再留一户在自己身边。管事妈妈要求颇高,今天恐怕挑不到。她同林夫人要了个二等丫头到身边做一等丫头,再要个管事妈妈吧。林家想必乐于把自己的下人送给她,这样能更多些联系,她也需要这样来对林夫人表示联系不会断。只需要挑和林府牵扯不那么多的就是了。 四个二等丫鬟,她就看着老实本分能调教出来的挑。和阿玲、挽翠拉开三到五岁的年龄差,这样她们嫁人了,这些小丫头也就历练出来了。她把这些想法一一对林夫人说明,林夫人便使了管家去问人伢子。然后人伢子挑选了一下把推荐人选带到她们面前。 四户陪房都是整个的一家人,分别是牛三家,方宏家,包平家,崔大孝家。其中牛家和崔家有适龄的小丫头,沈寄便直接让她们占据了两个二等丫头的名额。这样把人放在身边,对彼此都有好处。另两个小丫头则是挑了两个看着伶俐的。暂定日后牛三家去庄子,方宏家和崔大孝家管铺子,包平家则跟在沈寄身边在内宅外宅做事。 接下来,那几个小丫头上前请沈寄赐名,沈寄本来觉得为了名字整齐就改了别人原来的名字没有必要,可她们与父母都说得恳切,林夫人又转头看她便只有答应下来。似乎,这就是一个成为自己人的仪式,她不完成,别人反而不安。于是依着挽翠的名字定了下来,依照年纪分别是: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其中流朱和凝碧分别是崔家和方家的女儿。 取完沈寄想了一下,这岂不是跟那姹紫嫣红对上了。管事妈妈这样高素质的仆人,果然没法子直接买到,她一番恳求,林夫人将一个顾妈妈给了她。只是顾妈妈的家人还有几个在林府。她和挽翠从今天起就跟着沈寄了。 今日新买的丫头,自然就交给林家一起调教。这样子,林家对她们小家庭的影响力又跟着提高,可是也没有办法,沈寄完全无有根基,此时只有依赖林夫人。这个时候,连她都觉得卖身契在自己手上不是一件坏事。不过更多的调教人的事她还是交给了挽翠和顾妈妈来做。他们都是跟着林夫人的老人了,办事能力自然没有问题。她也想看看她们对自己尽不尽心。 晚上阿玲期期艾艾的问,她是不是最好也改个名字。 “你想改么?” “这个……大家都改了,奴婢不改好像格格不入。”也就是说,其实本心不想改。阿玲和这些被卖作奴婢的或是像挽翠这样本身就是奴婢的不一样,她想的是跟着沈寄可以而学东西比她一直给人家帮工强多了,日后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所以,沈寄对待她,也是不同的。私下里倒有几分闺蜜的感觉。 “嗯,那就不改,这样才显得出你是特别的嘛。” 阿玲高高兴兴的应下,“是。” 趁着魏楹刚安定下来,魏家婶娘还没有上门来提亲的时机,沈寄带着阿玲往凌云巷去看魏大娘。 老赵头驾着马车按照地址寻了去,找到地方再去叩门。 魏家也是刚安定下来,魏家七婶这次上京,除了带着姹紫嫣红,还带了不少世仆。因为临时要去寻许多人也不方便。因此门房这些都是淮阳魏氏带来的人。 对于沈寄,他们也是耳闻已久了。不管心头怎么想,老太爷都点了头了,这位十之会成为主母便面上都恭恭敬敬的把门槛下了迎了她的马车进去。 魏家七婶正为姹紫嫣红一来就被打发去了庄子上生气,就听说沈寄到访,冷哼了一声,“这是给下马威来了呢。走,去正堂,她是晚辈,我是长辈,我等着她来拜见。”人是老太爷赏下的,又是她这个七婶带着上京的。可是到了新宅子门口,管家竟然不让进,直接让人送去了庄子,说是爷的意思。好个沈氏,使手段挤掉石家千金占了正室之位还不足,竟然连长辈赐下的人都容不下。她找着从衙门回来的魏楹要说道一番,后者虽然对她这个婶娘恭敬,却不肯收回成命。她正一肚子的气呢。 沈寄此时还没有过门,于情于理都该沈寄来拜见她。不过沈寄进来的时候七婶热情得很,笑着迎上阻止她把礼行完,又拉着她的手道:“可见着了,早听说是个能我们家楹儿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儿,果然果然啊。” 沈寄心头一哂,在现代见面叫声‘美女’那是客气,在这里可就有说她狐魅惑人的意思了,何况她还说自己把魏楹迷得神魂颠倒,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这要是传开了,对她今后治家很不利。这些大家世仆原本就很傲气,自己要想指挥得动本就要花好一番心思,这位还给她上眼药。 第一次见这位据说很厉害的七婶,沈寄自然不敢怠慢,是好生捯饬了一番才出的门。林夫人派给她的梳妆的丫头很是巧手,把她打扮得没有太张扬但绝对出挑。林夫人说她底子好,生了一张宜庄宜媚的脸蛋,只是可惜年纪小还没有长开也就缺少了几分风情。但是,沈寄自认不管是长相还是装扮,她都是走的端庄的路线。她是要做正室的,又不是妾室,跟狐媚子不搭边的。就是媚那也只是私下媚给魏楹看看就是了。 所以狐媚她是不认的,于是微笑着道:“不及七婶许多矣。”她得到的消息时魏七叔是个惧内的,除了七婶带去的陪嫁丫头没敢另外纳妾,却是在外头偷着养了外室不敢带回家。全家人都只作不知而已。 魏七婶被堵了一下,笑容不改的对丫头道:“还不快吩咐给沈姑娘上茶。”一边打量着坐着的沈寄,看她着装得体,落落大方,心道:整得跟真是大户人家出身似的。你的底细打量谁还不知道么。不就是个二两银子买的童养媳。魏楹那个不知轻重的,居然千金小姐不要,要这么个出身的。虽然是会读书,但想必不是二伯的对手。这家主族长想来还是在二房无疑的了。自己一家子还是靠向二房更有利可图。 在魏七婶的目光打量下,沈寄仍然是处之泰然,她从不妄自菲薄,自然不会在这样的目光压力下露怯。一边品茗一边和她闲谈。说的都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装扮样式。这是林夫人请专人来给她讲解过的,自然不会在远道而来的魏七婶面前落了下风,反倒一直是沈寄在引领着话题。到后来,魏七婶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就没有女人不对这些感兴趣的。她在心头记着沈寄说的,初来咋到又是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夫人跟前提亲,她也不能堕了淮阳魏氏的名头才是。到后来沈寄告退出去说是去看看魏大娘,她才反应过来,敢情方才沈寄一直在提点她,省得她到了林夫人跟前丢脸。她竟然在这么个丫鬟出身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面前落了下乘。 拿着沈寄送的见面礼——亲手调制的玫瑰熏香,方才试了一下,比之前从有名的熏香铺子里买来的还好。随手赏给了丫头羞辱沈寄,一边恨恨的道:“还不赶紧按照现在最新的款式,选最好的布料替我赶着裁几件衣服,还有,配上最好的首饰。”她明明有打听过的,可谁知道这才一个月不到又变了花样。魏楹已经吩咐过账房,她准备婚事的一应所需都由账房处支出。她也不必替他省着。 魏大娘是姨娘,住在侧院,七婶是客,住了厢房。正房是留出来做新房和日后她和魏楹起居的地方。沈寄看过图纸,而且此时到处去看也落人话柄。 她来这里是趁着两家尚未正式议婚才好上门的。日后过了门有的是时间看,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目不斜视的跟着带路的人往侧院去。 方才正堂待客的丫头是七婶带来的随身丫鬟,日后要跟着回淮阳的,因此对沈寄的态度有些疏离。可此时带路的却是已经拨到魏楹名下的,态度自然热络许多。 方才沈寄一番侃侃而谈,不但阿玲觉得她很神气,就连在外头的小丫头也觉得她果然不简单。怪不得大人直接就没让姹紫姐姐和嫣红姐姐到府上。这是个向未来主母投诚的好机会,小丫头自然不会放过。虽然七夫人厉害,可是这府里日后当家作主的还是沈姑娘。 对她的热络沈寄也看在眼底,她方才是故意那么高调的,虽然她不是来给人下马威的,但也不能被别人给了这个下马威。而且,据她这段时日的了解来看,魏七婶的衣服的确在京城社交圈有些落伍了。今天算是小试牛刀,将她这两个月的学习成果来了个小小的展示,忽悠得魏七婶一时忘了药落自己威风的初衷,算是没辜负她的辛苦。过几日去喝寿酒酒才是真的考验人呢。那个场合可全是京城名媛贵妇。 !(.html) V8 劝改嫁 ?远远的就看到魏大娘了,她在院子里喂了十几只小鸡,都围在她脚边转悠。。#沈寄高兴的迎上去,“大娘,我来看看你。” 魏大娘看到沈寄吃了一惊,她不是没听说沈寄要过来看她。只是,这才一年多没见,那小丫头怎么有了这么脱胎换骨的变化。长高了,也长大了,最明显的,还是连气质都变了。 从前那个操持家务的小丫头是清丽可人,今日这个却是怎么看怎么是一位大家闺秀,明眸善睐,容光焕发。这和五年多前她买回来的那个瘦骨嶙峋孤苦伶仃的小丫头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一起。之前也是在变化,可好歹是在她眼皮底下一步一步的变着,还有迹可循。这么一年多不见,还真是有些不敢认。所以,她一时愣住了。 沈寄现在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扶着她的肩道:“大娘,我是寄姐啊。” 魏大娘微微退开一步,道了一声:“沈姑娘。”日后,她还得管沈寄叫‘少奶奶’。 沈寄楞了楞,然后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进去坐下,沈寄问道:“大娘,您这一年多过得好么?” 魏大娘笑笑,“少爷考中进士后日子就好过起来。”也就是说那之前过得不好,也是,不然怎么可能人这么憔悴。好在,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魏家给您正名了么?您不是逃奴的身份了吧?”魏大娘拐带魏楹,这可是在官府落了案底的。 魏大娘脸上一僵,“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少爷日后绝不会薄待我。就是沈姑娘你,也会对我很好。” 魏楹要娶沈寄,她还是不乐意。甚至私底下觉得沈寄心未免太大了,耽误魏楹上进。可是,她现在也反对不了。魏楹认祖归宗,那就是她的主子,就是沈寄,将来也是。而且,老太爷都点了头,旁人有话也只能憋着。 那些族老们不愿意家族最优秀的子弟娶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可搁不住上任族长人家亲祖父点了头,现任族长也不反对。总之到时候新媳妇拜了祠堂,他们就只能把她的名字记上去,日后葬入魏氏祖坟,受子孙后代的祭祀。 “也就是说你这十多年的辛劳就是换了个姨娘身份,他们连明面上给您正名都不肯。”沈寄面色一沉,魏氏宗族未免欺人太甚了。对保存血脉有功于宗族的人尚且如此,真是没把女人当回事啊。 “这个,不重要吧。” 沈寄觉得她和魏大娘再一次脑回路对接不成功。 “大娘,您就没有想过将来么,您背着这个恶名将来可怎么办?” “什么事怎么办?” 魏大娘的将来她认为的就是魏楹和沈寄都不会薄待她,会给她好好的养老送终。沈寄说的却是她现在才三十出头,完全可以改嫁。可是背着个拐带幼主的罪名,那肯定是不行的。 “您当初不是不想被嫁给老鳏夫才逃跑的吗?难道没想过这茬。” 魏大娘脸上一红,半晌道:“当年只有十多岁,而且大奶奶答应放我出府,我是想过。可是如今我都人老珠黄了。” “听说当年你是故意被人放跑的,暗中魏老爷子指使人帮了你。” “是啊,不然我怎么能带着少爷逃那么远。我那时手里的那么多银子也是有人偷偷放在我包袱里的。我自己攒的私房钱没多久就用完了。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而已。后来才知道是老爷子,上次被抓回去也多亏了他保全,要不然早被二夫人折磨死了。” 当年魏大娘带的东西除了一付金耳环其他能花的花了,能当的也就当了。那副金耳环后来在给魏楹请大夫抓药的时候也找人融掉卖了。也就是那副金耳环惹的祸,融掉的人觉得做工精巧一时不舍,对魏大娘谎称已经融掉了直接付了银子给她然后留给了自己媳妇。后来阴差阳错被人认出来才惹来了魏楹二叔的人来捉拿他们。这些都是魏楹到了魏家知道后写信告诉沈寄的。她也才解了当年的疑惑,把这个故事完整的串了起来。 “所以,您念着魏楹父母当年的恩情,还有托他的福暗中有人助你脱逃,你才放弃了改嫁一路带大他。” “对。” “那如今他中了进士,认祖归宗,您的任务完成了,是该为自己想想了。那副金耳环是有来历的吧?” 魏大娘斥道:“寄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那副金耳环自然是有来历的,是她曾经心仪的人送的,却不是魏楹的父亲。她一时忘了沈寄已经不是她买回来的丫头,羞恼之下出声呵斥。 沈寄也不在意,魏大娘对她而言就是自家长辈,她才不管在魏家人眼底她只是半个奴才呢。魏楹对这个恩同再造的养母,也是看得很重的,不会顾及族人的眼光。所以,沈寄才觉得,鼓动魏大娘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春,是可以说动魏楹同意的。 魏大娘吼了人觉得不对,沈寄摆摆手,表示压根不在意,“大娘,接着说你的事吧。你也说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耽误了。” 魏大娘叹口气,“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小寄,姨娘”魏楹兴冲冲的推门进来,他刚刚下衙,听说沈寄过来看魏大娘便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他左右看看,两人好像说得僵住了,“你们在说什么?” 魏大娘掩饰的道:“没、没什么,少爷你下衙了。” “嗯,今天事情不多。”魏楹的眼溜向沈寄脸上。 “我有些困了,少爷你和沈姑娘出去说话吧。再过些日子正式议婚,你们就不方便见面了。”魏大娘推着他们出去。 沈寄握住她的手,“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就像从前一样,就我们三个。” 魏楹点头,“嗯,这几日刚去衙门报道,我也还没有陪着姨娘好好坐坐呢。”说着拉魏大娘坐下一处说话。 沈寄坐过去,拿起小钉锤敲核桃吃,一边听他们母子闲话,倒真像是回到了小村子里一样。 魏大娘看着魏楹,方才沈寄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啊,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少爷,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了,马上就要娶媳妇了。 虽然只是略坐了坐,可是三人心底都觉得温馨无比。自从魏大娘被当逃奴捉走,他们很久没有这么在一室呆着了。 “好了,你们出去吧。七夫人特地为你们的事上京来,去好好陪陪她是正经。我这里,日后有得是机会来。” 两人想想也是,不能把七夫人晾着,于是一同出去。 “小寄,我领你四处走走。” “不要,别人会说我急着想嫁过来的。” “你不急么,那天谁说想要早点回家的?”魏楹低头刮刮她的鼻子。路过的仆人看到纷纷低头回避。 “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魏楹笑盈盈的,“行啊,那到我书房。” “还是到亭子里说吧,四边通畅往来都能看得见却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去你书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生是非。” “好,依你就是。还以为你是想跟我独处呢。”虽然是在一处,但是比起当初没有那么多仆人在周遭却是不自在了许多。魏楹还以为沈寄说有事要说只是个借口,没想到她是真的有事要说。 走到亭子里,让人上了茶跟点心,魏楹手撑着头,“说吧,什么事这么急啊?”第一次来也不说好好看看,这可是他们的新家啊。 沈寄其实还没觉得这是她家,倒不是过没过门的原因。谁家是交给别人来布置的啊,自己上门还要等着通禀。等她日后掌了管家的大权,把一切理顺了,全都能按自己心仪来布置了再慢慢看不迟。 “我刚才探了探大娘的口风,问她想不想改嫁。她虽然嘴里不承认,但是我看心头还是渴望的。” 魏楹瞪大眼,他万没想到沈寄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改、改嫁?”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么,她已经为你耽误了青春十四年了。”沈寄有点生气的说。 魏楹想过功成名就之后让养母过好日子,让她像一个尊贵的太夫人那么生活。可还真没想过要安排她改嫁的事。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啊?” “那副金耳环啊,当初大娘留了那么久,不是为了给你治病断不会拿出来的。你想办法打听打听,那是谁送给她的。我觉得她还是在想着那个人的。可是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想必有苦衷。” 魏楹静默了半晌,“嗯。” “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可不要光顾着自己,却把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养母忘了。” 魏楹闭着眼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魏大娘是怎样对待他的,他从昏迷中醒来就在她背上了。一路上颠沛流离也是她顾着,病了日夜看护,饿了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给他。他们一直流浪了一年多才终于安定下来。她不敢暴露自己高明的绣技,只能用比较大众化的绣法一针一线的接了绣活来做,养活他又供他读书。告诉他他母亲的悲剧,督促他奋发^h上进。 虽然她没有多高明的见解,不能像小寄一样和自己产生那么多共鸣。但是,她给了他最无私的母爱。生恩不如养恩大,他该回报的远不止现在这些。小寄说得没错,如果那是她想要的,自己怎么都要帮她达成才是。自己不该那么狭隘,觉得让她衣食无忧享儿孙福就够了。她和父亲之间只有恩情却没有感情,何况当年母亲就曾经答应过放她出府的。 沈寄看魏楹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迂夫子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惨事,魏楹对礼教没有表面上那么恭敬,骨子里是颇有一些离经叛道的。 “好吧,这事我去查。” “过几天我要跟着干娘去大理寺少卿贺大人府上喝他夫人的寿酒。”沈寄跟魏楹说道,眼里亮晶晶的。这是她初次踏足社交圈,希望是个好的开始。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应该是光明的。只要魏楹不出岔子,她自然是跟着夫荣妻贵。已经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再畏难不前。 魏楹听了皱眉,“你小心一点。” “嗯?” “大理寺少卿是小石大人的亲娘舅。我也是要去的,如今小石大人是我的上司,只高一级为从五品。”小石大人倒没有刻意的为难,但是不待见他是肯定的了。在他眼底,自己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吧。头一天去翰林院,他就说了句‘小魏大人命真是大!’言若有憾啊。 沈寄这边却在想着,大理寺少卿是石小姐的亲娘舅啊,那如果魏楹当初做了石家娇婿,皮肉之苦也不用吃那么多了吧。好像,她是有些耽误他了。 魏楹担心的是明日贺府女眷或者是到场的女宾会为难沈寄,而她想到的却是魏楹上次被投入大理寺监牢的事,完全的想左了。 魏楹叹口气,伸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别多想,当时我有严重嫌疑,不管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石家的态度都不会有根本变化。他们只会明哲保身、袖手旁观。或许一开始会帮着打听下消息,但是知道是有人攀扯我不容易说清楚,他们就会放弃了,另给石小姐再择佳婿就是。何必冒太多风险救我,还可能把自己以及亲朋牵扯进去。他们看中的是我的利用价值,没有这个价值了怎么还能祈望他们伸手。” 事实上,石小姐的确已经定下了婚事,男方是一个勋贵家的幼子,说起来论地位比魏楹这个初入官场的小子好多了。因此,过几日的寿宴她也不会到场。已经议定婚事却还没出阁的女子不便出门社交走动的,沈寄是不会撞上她的。日后倒是有可能会遇上,不过那是后话了。 寿宴当日,石小姐不到但是她的好姐妹她的亲属在场的还是不少的。魏楹曾经被石家属意为东床快婿的事,并没有正式提起,知情的也就是石家人和魏家的几个人而已。这么丢脸的事,石家肯定不会宣扬出去。但石小姐的好姐妹和亲属想必是听到点风声或者是从一些事情能揣测到。林夫人让她以林家干女儿的身份参加婚礼,当做是踏进社交圈的第一步是她的好意。沈寄不想回绝,更不想临阵脱逃。她如果想真的进入那个圈子,慢慢的赢得尊重这个时候就不能当逃兵。 沈寄摇摇头,“没事儿,迟早的事。即便没有石小姐的事,她们对我这个闯入者也会不满的。你都不在意受刑了,我最多受点不伤皮肉的言语,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贵族小姐对她这个从平民甚至可以说奴婢的身份进入她们那个阶层的人,是一定会大加排斥的,这个她早有心理准备的了。 魏楹道:“我入狱又不是你害得。可那些人针对你,却是因为我。”因为他弃了石家小姐,因为他坚持要走仕途。男子一旦中举那就是鲤鱼跃龙门,哪怕他不是魏氏子弟也无妨,英雄是可以不问出处的。可是美人不同,美人是很讲究出身的。 “我都说了,她们伤不了我。这个世上,能伤我的,就只有你了。”要是被她们刺几日就歇菜了,这辈子还混什么,趁早撤退得了。 魏楹看定沈寄,有点不高兴的说道:“小寄,我怎么可能伤你?” 沈寄低头玩手指,“我没说你会伤我啊,我只说只有你能伤我。嗯,我该走了,我写了张食补的食谱给大娘,你让小厨房换着花样给她做吧。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点药。” 她自说自话半天,魏楹一点反应都没给。沈寄伸手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摇晃,“魏大哥,也只有我能伤你的吧,可是我肯定也不会伤你的。傻瓜,这明明是情话嘛。” 魏楹固执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伤你!小寄,你心底还是不够信任我。” 沈寄心道,非得要飞蛾扑火痴痴念着你才算够相信你啊。正寻思着怎么把这难得闹回别扭的家伙哄好,已见他回复了寻常模样,哼哼着说:“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 沈寄歪头看他,“你莫不是刚去衙门,工作压力有点大吧。不要急于求成啊,咱不急,还没到弱冠之龄,熬也熬掉他们那些人的。” 魏楹闻言道:“我就是觉得那个地方太讲资历了,而且,整天的抄抄写写,不如去做实事来得有意思。” 沈寄听他简单说了两句,感觉翰林院像是国务院的下属秘书机构的感觉。而且里头论资排辈,白胡子老头儿一大堆,魏楹这样的只能是做点杂事,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可能这样的工作性质不太符合魏楹的性子吧。而且之前虽然殿试的时候皇帝很看好他的样子,但青年才俊多了去了,魏楹坐坐冷板凳也是很正常的。估计不只他,状元榜眼也是感到了失落。 “嗯,当官的事儿我不懂,我就知道做事不能心浮气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你就先把上峰交代的事都认真做好,然后在那里多看看历年文档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魏楹点点头,“嗯,这话我也不能跟别人说去。徐茂他们都还在侯职呢。你回去吧,到时候七婶跟十一婶也会去的。有她们跟林夫人在,你吃不了什么大亏。别的,就只有靠你机警了。她们胡沁些什么,你就当蚊子嗡嗡响好了。”末了握住沈寄的手,“小寄,就是为了你,我也非得出人头地不可。” !(.html) V9 团队 ?沈寄去向七夫人告辞回林府,魏楹陪她同去。∥!!还没走到客院就听到下人议论丫头沁儿得了件好东西,正是沈寄送七夫人的见面礼那盒玫瑰熏香。 魏楹听了两句明白过来,立时怒了,加快脚步往里走。那两个议论的下人吓了一跳,退到回廊边上让开路给他,“见过大人。” 魏楹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沈寄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 她做客这样发号施令当然不妥,但这些都是魏楹名下的佣仆,他做主人的不在意,仆人也乖乖听话下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见人走了,沈寄伸手拉住魏楹要直接往里冲的身子,“算了,不用计较这么多。我过来拜见长辈,不送点礼物是我不懂事,她糟践我的东西却是她不懂事了。不管怎样,人家是来给咱们筹备婚事的。你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把人轰走了,之前去淮阳的努力不就白搭了。就是老爷子让换个人来,那不也是耽误咱们俩的事儿么,而且来的人还不是一样会如此。”其他的坏影响就更不用说了,淮阳魏氏的人还不知怎么戳他们俩脊梁骨呢。 魏楹哼了一声,“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总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沈寄笑道:“好,我就等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了。到时候让她们见了我,得先行国礼,然后我再给她们行家礼,她们还不敢受。” 魏楹看着她,“你不在意?” “当然在意,谁不想被所有人喜欢、欢迎。可我又不是金元宝,总有不喜欢我的人。你在书院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么,就是你说的,总有她们后悔的一天的。” 魏楹叹口气,“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嗯,知道我受了委屈,以后就对我好点。” 她进去客客气气和七夫人告辞,全当不知道她把自己送的礼物赏给下人的事。她如今要做的事很多,没有功夫每件小事都去计较,抓大放小吧! 回到林府,沈寄撒娇问起林夫人怎么没诉她大理寺卿贺大人是石小姐亲舅舅的事。 “我给你的那份各府女眷亲属关系的图谱你没记全吧。我当时见你想都不想就应下来就知道。这也是给你个警告,不把功课全部百分百的做好,迟早会吃亏。还有个缘由嘛,就是你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决定。如果你连这个都受不了,趁着还没有正式议婚,干脆放弃。日后还多得是这种刁难等着你呢。” 沈寄赧然,那份关系图谱她看了几遍,可终究因为那些人暂时同她没发生什么联系,而且她每日里功课实在是多,她就没有硬是全记下来。 “干娘,我知道错了。” 林夫人看她一眼,“也怪不得你,就这两个多月的功夫,你要吸纳的东西是旁人用几倍时间来记住的。今天见魏七夫人还好吧?” 沈寄点头,“嗯,七夫人的服饰跟京城最新的流行不搭,女儿就提醒了她几句。” “她可领情?” “看来是没有,不过女儿没被她的气焰压住就不虚此行了。” “那也不错。”林夫人看着沈寄,觉得她同自己年轻时挺像,一样的不服输。不过,沈寄的处境可比她难多了。 “我也好,魏家两个婶娘也好,我们都不会同你们小姑娘玩在一处。我已经知会了娘家的侄女,到时候你就跟着她好了。你叫我声干娘,总不能看着你去吃别人的亏。”魏家两个婶娘,即便私心对沈寄不喜,但对外还是得维护她的。堂堂淮阳魏氏的媳妇,这点见识不会没有。只是到时候,如果沈寄被一群小姑娘叫到一边去,她们却是鞭长莫及了。毕竟到时候,她们也需要各自去结交一些人,再和一些人联络感情。更加不可能往小姑娘堆里凑。 沈寄高兴的道:“干娘,您真是我的亲娘呐。”这样,她最后的担心也没了。到时候是喜宴,那些人怎么都不能把事闹得太大,而且有林家表姐帮衬就更好了。 “小嘴就会哄人。我女儿不在身边,谆儿又太小,难得你知冷知热,让我这丧子之人膝下还有人可以承欢。我是真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了。” 魏楹方才告诉沈寄,别说他当时不是石家女婿,就算是,为了家族利益,石家也会放弃他这个没有利用价值了的人。林夫人自然也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林侍郎和林夫人此时做的是一份感情投资,但是,人处久了也会有感情不是。不和身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沈寄相信林夫人是真心疼着她的。她也愿意敬着她。 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只是她没把石夫人给的资料消化吸收完这么简单。这样的亲属关系,想必顾妈妈是知道的。她虽然不是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甚至当初也没能跟着林夫人的两个女儿陪嫁到夫家,但是这样的事她必定是知道的。而她没有说,一则是魏楹和石小姐的事她之前不太清楚;二来嘛是她不知道沈寄到底知不知道,所以不敢贸然多嘴。她刚到沈寄身边,对她的秉性还不是太了解。这种人老成持重,不会冒冒失失就出声的。 沈寄之前做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自己拿主意,很少倚靠旁人。阿玲几乎是她指哪打哪的。这次思维模式一时还没有转变过来,所以虽然她知道顾妈妈会很有用,也还没有把她用起来。 她之前是估计到时候去贺府,那些京城名媛会很冷淡的漠视自己,表明她们跟自己不是一个圈子的。可是有石家千金这件事在,难保不冒出几个平日关系亲近的要替她出出气。要是不知道这层关系,恐怕被针对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如果魏楹不说,林夫人临了还是会告诉她吧。徐茂是把这档子事说给她听了的。 所以这次沈寄便诚心诚意的对顾妈妈说:“顾妈妈,我对京城的圈子不熟,很多东西从脑子过一遍也没记住,日后还需要您多提点。我哪里不妥当,您尽管提就是了。”她站起给顾妈妈行了个礼,顾妈妈侧身避了,“姑娘客气了,既然到了姑娘身边,只要姑娘听得进去,自该为姑娘出谋划策。” 顾妈妈不是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直只是在外边办点事,称不上心腹。这二十多年都不怎么得志,夫婿和儿女的前程也比不上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几个陪房。但是她依然可以在林夫人身边处在一个相对重要的位置,可见她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沈寄看上的就是这两点,和林夫人的关系比其他管事妈妈远一些,但是能力毋庸置疑。 换句话说,顾妈妈从林夫人身边二线的位置变成了沈寄身边的一线。就像挽翠从二等丫头变成一等丫头一样,变化的不仅仅是月钱而已,更重要的是地位。她们,还有新买的丫头和陪房,如今都是由沈寄发月钱的。虽然是在林家,但是拿谁的钱替谁干活是天理,沈寄很坚持这点。 不过,老话说宁为凤尾不为鸡头。沈寄也不知道她和挽翠如今是不是能对自己服膺。那些刚被买来的,即便心头羡慕被林侍郎府上买的那些下人,也没有太多的比较。都在岗前培训阶段,差别不大。而那两人却是跟在林夫人身边见过世面的。她如今能吸引她们两人的,也就是正六品翰林院编修夫人这个身份以及现在还虚无缥缈的日后随着魏楹升迁带来的水涨船高。 她得想法子把这个位置坐稳,首要就是把现在手里这些人拧成一股,才有可能真的成为那个新宅子的女主人。七夫人带来的那些魏氏世仆,和她很难一条心。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身边这些人。 顾妈妈看出沈寄的顾虑,“姑娘,既然夫人把我们给了您,您好了,我们才能跟着好。既然您这么说了,老奴也就没了那些顾虑。老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蒙姑娘看得起把老奴要到身边。老奴一定尽心竭力为姑娘谋划的。就连挽翠姑娘,老奴也可以担保,她日后也会一心向着姑娘的。” 顾妈妈说自己半截身子入土没了其它欲望,这话显然不全对。她被那些林家来的管事妈妈压了大半辈子,沈寄不信她没有一点想法。 一边挽翠也表着忠心道:“姑娘放心,阿玲都同我说了,做姑娘的陪嫁丫头不用担心……” 挽翠没说出口的,沈寄明白,这是她的疑问。之前小芳不太乐意,不过是因为林侍郎年纪老大已经为人祖父。可魏楹不同啊,挽翠却也表明无有此心,便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人做妾?” 挽翠道:“奴婢的母亲就是给人做妾的。父亲不在了,家境不如从前,嫡母就把她卖到了青楼,又把奴婢卖给了林家。所以奴婢不愿意为人妾,妻要妾死妾不得不死,一切都操纵在别人手里。奴婢不想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女再落到那步田地。”说完看了沈寄一眼,小声说道:“而且阿玲说了,跟着姑娘,如果想赎身,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是死契卖进林府,这府里很少有能赎身的。一般都是被配了小厮或者被男主人收房,那也全是依从别人的心意,她头上还有四个一等丫鬟,在二等里也不是最出挑的。轮到她身上,这府里也没什么好的给她配了。被沈寄要到身边,也是个机会。 沈寄看着挽翠,“嗯,你今年十五了,比我大两岁,这事儿也该有所打算了。等我站稳了脚跟,会帮你留意的。至于顾妈妈,姜是老的辣,日后我身边的事还得靠您管起来。还有阿玲,你是五年后要回家的。等挽翠的事儿有了定论,如果你愿意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阿玲嘟囔,“姑娘,人家还小。” 顾妈妈笑道:“小什么,再有个一年半载的就是大姑娘了。” 沈寄只比阿玲大半岁,如今都要成亲了。顾妈妈不好明着打趣沈寄,便只这样取笑道。 话说到这里,沈寄稍微放下心来。至少目前,这几人和她是没有利害冲突对未来都各自有期盼,肯为她出力的。有这么个开头就好,日后还可以慢慢的加深感情,也可以更深的把各自的利益拴在一起。 “顾妈妈,挽翠,依你们看,那些新买进来的下人如何?” 挽翠提了四个丫头,说流朱凝碧因为是和家人一道被卖的,凡事有家人照顾着,多少还保留了点天真,而采蓝跟季白已经被转手过两次,所以虽然年幼却要老成一些。 顾妈妈则提到那四户陪房,在知道自己将会被派去做什么以后,林家和包家已经在积极的想提前做些准备,另两家则还没有什么动静。 “嗯,他们同侍郎府的下人一道受训,多少回受些影响,你们平日里多看着点,有必要的时候提点敲打一番。” “是。” “过几日的喜宴,挽翠随我去吧。”阿玲毕竟少了些在这种场合的经验。挽翠之前虽然很少有机会跟着林夫人出去,但多少也听头上那些姐姐说起过。而且林夫人待客,她也见识过。 沈寄拍拍阿玲的肩,“你得跟我一起,快点成长了。”她日后需要眼前这几个人帮她在魏家立足,阿玲还有所欠缺,得更加努力了。 阿玲本来有几分不乐意,之前都是她跟进跟出,是姑娘身边最信任的人的。听到沈寄这么说,想了一下道:“嗯,姑娘,奴婢会留在府里,好好跟顾妈妈学的。” 顾妈妈睨她一眼,“好个机灵的小蹄子,一句话就把老身拉下水。你若是学得不好,岂不是老身没有尽力教。罢了,被你在姑娘面前这么一说,少不得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教给你。”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顾妈妈了。” 沈寄微微笑了起来,她只有一个人,再聪明再努力,的确也不可能^h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别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可是,她可以打造一个团队。而且,也非得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团队不可,否则她如何在七夫人安排出的新宅子里立足。总不能一过门就把魏氏的世仆都撵回淮阳去吧。那些人都不怎么把魏楹这个家主放在眼底呢。里头有多少是他二叔二婶安插的人真的不好说。所以,他们得尽快有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成。 !(.html) V10 为难(1) ?经过林夫人挑剔的教导,沈寄坐立言行的姿态在山上就已经过关,到了林府又学习了时下该知晓的礼仪、服饰等等,甚至学会了亲手制熏香做香囊,一手绣活也比从前像样多了。!!而一直被林夫人唾弃的不会打扮,现在也终于得到认可,学会怎样巧手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说起制熏香和做香囊,却是刚过门的柳氏教她的,柳氏娘家是香料商,从小就在这个上头琢磨。闲来无事过来看沈寄学种种技巧便教给了她。沈寄能看出她眼底的寂寞和艳羡,自己是在为了未来做种种准备,而她却没了未来。柳氏这么做是答谢沈寄新婚之夜去劝她,以及后来帮她给母亲私下送信,但是看到她愈发的荣光焕发心头又实在是难过。沈寄之前劝着她多亲近谆儿,可是那孩子林夫人轻易不给她见到。于是她每日里几乎无所事事,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沈寄心里也只有惋惜,私下里劝着林夫人让她能多看看谆儿。 这次沈寄要出门做客,顾妈妈挽翠阿玲都非常的上心,挽翠亲自动手给她梳了个简洁大方的发髻,顾妈妈在一旁一边掌眼一边递配饰。沈寄有一个首饰匣子,是慢慢积攒起来的,一开始是魏楹置办了些送来,然后到林府又寻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宝月斋的巧匠上门给她看花样让她自己挑来订做。 顾妈妈已经帮着她把今日可能出现的人家都过了一遍,会明着跟她为难的只有一家。贺家虽然跟石家是至亲,但毕竟是主人家,家中的姑娘多少会有顾忌。而另有周御史家的二姑娘周皎,与石小姐很是要好,一向有‘朝天椒’之命的,多半会故意刁难。其他的人就算不出这个头,不是跟着起哄也只会是袖手旁观。总之这些千金小姐不会轻易接纳她。就算是与林府交好的人家,也不可能一开始接受她这个人,至多是给林夫人留几分薄面。 其实,沈寄心头也不是一点怯意没有。谁也不会想去赴一场不受人欢迎的宴会。但是正如林夫人所说,她日后要面对的还多着呢。而且今天的事顾妈妈她们再上心也帮不到什么,只能在打扮上多留意。到时候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都得自己面对。 “姑娘,夫人派人来说时辰差不多了。” “嗯,我们走吧。” 马车里,沈寄面上无恙,但手却把丝帕捏得有点紧。林夫人笑道:“我第一次跟着母亲出去也是紧张的,人都差点叫错。一晃也就是三十年过去了。” 沈寄笑笑,伸手要去拿小几上的水杯。车行平缓,杯中水纹只是微微荡漾。她手刚摸到杯子就听林夫人道:“不渴的话就不要多喝水,不然总是去找更衣处。” 沈寄一凛,对啊,要出门做客怎么能喝水。这是常识,她一紧张连这个都忘了。 林夫人慈爱的笑笑,“也够难为你了,这么短的时间,可以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今日纵紧张些,也不会失了分寸。” “都是有了干娘的关心和几位妈妈的尽心教导。” “也要你是可教之才,放心,我这里都通过了,别处都没有问题。” 沈寄点点头,是,那些礼仪她都过关。唯一的软肋还是出身。刚来时她也抱怨过怎么自己这么歹命,没能混个好出身。可是这些年见多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她已经不抱怨了。今日的宴会,她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至少姿态要好看一点。不就是小姑娘的故意为难么,自己心理年龄比她们大,还能被她们吓着。 做了几个深呼吸,闻了闻柳氏特意给她做的香囊,渐渐放松下来。身子不再僵直,捏着丝帕的手也松开来。看来香料还是有好处的。 林夫人见她放松下来,便闭上眼养神。她也许久没有出席这样的场合了。之前的事闹得有点大,而且她一向风头很健,怕是也少不了背后看笑话的人。她今天也须得以最好的状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好是林夫人娘家徐家的马车也先一步停在了贺府门前,徐五姑娘便等了一下先过来见过姑母。先给林夫人见礼,再把目光移到沈寄脸上,沈寄笑着蹲身行了个家礼,“五表姐好!” 徐五姑娘打量了沈寄几眼,笑着回了个礼,“沈妹妹好,瞧着你就知道姑母真是会调教人,父亲还说我再不受教就送到您府上去呢。” “你趁早别来,我要忙着谆儿的事,又要忙着你沈妹妹的事,没工夫搭理你这皮猴。” “呵呵,姑母快进去吧,母亲都已经进去了。” 进去之后奉茶坐下,便有不少人过来和林夫人说话,徐五姑娘也回到自己母亲处。沈寄先是口称‘舅母’给徐夫人行了礼,得到一句淡淡的‘这姑娘长得真是好,规矩也好’便侍立林夫人身后,不停的在她的介绍下给人行礼。好在,无一出错。 众人看在林夫人面上也没为难,但是也没什么人多搭理她就是了。此处是招待女眷的小花园,往来皆是沈寄曾经背过的图谱上的人物,她在心头一一对号入座。一时倒没有被晾着的尴尬。 众人和林夫人谈论的多是关于孙儿辈的话题,在场都是人精自然是挑了对方爱听的话来说。然后附带着一些‘我们老了’之类的话题。 “可不是,我家老二也都十四了。”林夫人言下之意,她要为二儿子寻一门亲事了。 这种话题,沈寄就不适合在旁边听着了。好在,徐五事前得了嘱咐这会儿便过来叫她一起去池子里看鱼了。 贺府的后花园里名花异草,假山异石,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布局也甚为巧妙,是京城的名园。家中如有宴请,只要天气允许都是在这后花园举行。 徐五一直暗暗的在观察沈寄,之前见她给众人行礼,动作分毫不差不说,甚至还带着一丝优雅和贵气。被人冷落一旁也不见丝毫忸怩尴尬,依然是落落大方的微笑而立,倒是一点也不怯场。母亲说姑母这是做了一笔好生意,瞧着这收的干闺女通身的气派倒是不俗。还说,既然姑母让自己照看,那就要尽心,不能坏了姑父姑母的事。 “沈妹妹,你长得挺高啊,一点不像没满十四的模样。”徐五个子娇小,心头略略有憾。她是刚满十四,可是看着比沈寄还矮一节。 沈寄想了一下,徐五这个年纪恰好在青春发育期骨骼应该还没有长拢便小声道:“五表姐,我有个偏方,你要不要?”什么饮食辅助之类,中医博大精深,没有自己卖弄的余地。不过,还有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倒是可以透露给徐五。 徐五果然感兴趣,急急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沈寄皱了皱眉,“可惜不太符合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我姑妄言之,姐姐姑妄听之。” “嗯,快说。” “你每日找一处手够不着的高处,蹦跳着去够。每日这么蹦上一二百次,再辅以饮食作用,三个月内必见奇效。该吃些什么你可以问问大夫。我给你推荐羊奶,每天喝一杯。” “羊身上有股膻味,难闻。” “煮的时候放上杏仁就可以去除膻味。”沈寄本来想推荐牛奶,可是转念一想,中国古代是没有奶牛的。而且从前看电视,看上头的古人总吃牛肉,如今也知道是不对的。牛是农耕用的,非常珍贵而且稀少,谁舍得杀牛来吃。 “羊奶好办,如果真的可以去腥膻,让下人准备就是。可是你说的那个每天跳一两百下,是真的有点不妥。” “表姐想做的话,只要背了人就可以。” 徐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是跳高的?” 那倒不是,自己不用。不过这个绝对是行之有效的,所以沈寄点头道:“嗯,这是山里的老道长教我的秘方。” 徐五看着沈寄一脸的诚恳,“好,我试试。我回去就跟父亲母亲说我要到庄子上去住,然后让奶娘她们不准说。要是我照做了,三个月后还是没有成效你可别怪我找你。” 沈寄笑着应下,这个年纪十天半月不见人就会长一头,而且如果照做了,饮食跟运动都跟上,不往上蹿一头才怪了。 徐五想着自己日后不用矮人一头,心头也有点高兴,看沈寄稍微顺眼了一点,对她便比之前热情了些。 “哟,这是谁啊?徐五,是你家的亲戚么,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走过来三个同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徐五便道:“是你们啊,这是我的表妹沈寄,是我姑母的干女儿。小寄,这几位是周二姑娘,方家千金,还有刘小姐。”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沈寄身上,打头那人道:“哦,是干女儿啊。那是哪家千金呢,是兵部尚书那个沈家,还是琼玉郡主下嫁的名流沈家?” 这话摆明是找茬,如果是那两家,徐五自然不会这么介绍。 “都不是,就是我姑母的干女儿。”徐五干巴巴的说,看沈寄一眼,也觉得她出身怎么这么低呢。自己与她为伍,怕是要被这些人耻笑了。可是姑母和母亲的交代又不能不听。 闻言,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副果然的神情。沈寄知道她们方才只是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而已。几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这种神情比犀利的言语更是让人难堪。 场面对于沈寄来说非常的尴尬,如果换了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怕是当场就要受不了。 “五表姐,干娘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学你和各位小姐的礼仪,省得我不懂事丢了她老人家的脸。”沈寄瞧着徐五。 徐五也怕她怯场,一听这话乐悠悠的接口道:“你可千万别跟她们几个学,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但她们在贺家的宴会上这么气势汹汹的,那是一点都没有规矩的。知道了么?”一副姐姐怕妹妹学坏了的样子。姑母把人交给了自己,而且方才沈寄还提供了一个秘方,自己此时无论如何都是要帮衬的。这些人找上来,也是摆明不给林家徐家面子,她不能退让。 沈寄乖巧的道:“哦,表姐,我知道了。” 那几人一听,这两人一搭一唱竟是在骂她们没有规矩没有家教丢了家中的脸面。 徐五平日里因为个儿矮,也被这几人明里暗里奚落过,一时觉得很是痛快,拉着沈寄绕过几人就要走。 打头的周二姑娘道:“慢着,她还没有给我们几人行礼呢,就这样就想走?” 沈寄蹙眉,这是拿她的丫头出身说事了。大家都是客人,见了面互相见个礼是有的,哪有她给人行礼的规矩。当真欺负她不懂么?这个礼她先行了,她们若只是受着不还礼她可就丢大人了。所以,宁可被人说她不懂礼也不能先行, 那三人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以为戳中了沈寄痛脚,摆出等她行礼的架势。 “我是跟着干娘来做客的,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她的脸也慢慢沉了下去。不远处便是另一些成群在后院玩耍的人,都任由她和徐五被这几人围在中央,视若无睹。就连贺家千金也背朝这边,装作不知。 徐五扬声喊道:“贺姐姐,你们在做什么,我们也要参加。” 贺家小姐无奈,只能转过身来,“哦,是徐五啊,我们在斗诗,你过来吧。” 周二姑娘轻哼一声,“就会找人帮忙。” “我们惹不起朝天椒,躲还不行么?” “你——”周二姑娘想发作,可是今天毕竟是贺府的好日子。也罢,天色还早,不信今天整不到你。这一行她打头,另外两人是被拉来壮声势的。见她不再做声,便也只是目送沈寄和徐五过去。 周二以众人可闻的声音道:“一个丫头出生的,竟然想做正室夫人,这是她该来的场合么?” 这样的话从身后传来,沈寄只当没听见。嗯,再是朝天椒也得顾忌场合,断不会有泼妇骂街的举措。毕竟,周二姑娘还要顾忌名声。顶多多给她些白眼看说点这种小话。只要她心理素质好,都可以无视。 接下来这个斗诗的小聚会才是软刀子杀人呢。回头传出她不学无术,这个名声可就是一辈子都很难摘掉了。 她一个只知道押韵平仄的现代人,的确是没法跟这些从小学诗文对对子的小姐们比。联诗可以一联那么几百韵,这些人平日里吃了饭闲着就是琢磨这些的。自己不久前还在为三餐奔波,哪有这个闲心思学这些。 那,剽窃几首主席诗词李杜诗篇震一震她们?还是行不通。虽然她早就发现这里跟她在历史书上学的唐宋元明清不一样,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反正书上没提到过。可是剽窃别人诗词,那也只能是一时被冠以才女名声。日子久了总得露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沈寄不打算用电视剧里前辈用烂了的这招。沈寄的日子一直过得辛苦,实在不知道她们怎么能就靠几首诗词或者流行歌曲就活得风生水起。 所以,本来沈寄是想着这种事能避就避的。可谁知,方才为了从周二那里脱身,竟被直接拉来了此处。 沈寄在徐五的介绍下,和众人一一见礼。在场的人虽然不热情,但也没有置之不理。方才周二她们就因为这个被徐五和沈寄挖苦了。这些人虽然看不起沈寄,却不想因为她而传出自己不懂规矩的话来。 这种聚会很热闹,可以玩游戏,对对联,吟诗作画,舞文弄墨。这会儿正在玩酒令,亭子里飘着些淡淡酒香。沈寄看了一眼,十多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桌上放着彩釉鎏金的大托盘,上头有酒壶并大西瓜葡萄等,各人面前再有一个精致的小杯子。 徐五笑道:“是果子酒,喝一点无妨的,也不醉人。”一边小声问:“你会吧?”她是为了避开周二三人在半路纠缠才拉着沈寄过来,万一沈寄连这个都不会,就丢脸了。可是周二,她着实有点忌惮。万一对方心火上涌,不管不顾的闹事,不但沈寄没法下台,自己也跟着坏了名声。倒是这个,不用怎么被她连累。 旁边有人听到,笑道:“只是很简单的游戏而已。沈姑娘出身探花郎家中,怎么都该是耳闻目染,肚子里有几分墨水的才是。” 众人都看过来,就连周二那三个人也走了过来坐下,沈寄要是现在说不会,还不定被怎么嘲笑呢。 沈寄只得道:“我试试吧。” 看沈寄面有难色,一时,便有人提议加深一点难度,否则难不倒^h人岂不是没意思。 周二看着沈寄,听说她以前只是魏家的粗使丫头,每天要做很多事,还要上街卖小吃挣钱。虽然今天一见看不出来,可是魏家从前本来就穷,能供出一个探花郎已经是不容易了,粗使丫头怎么可能也有那个才情。更何况,探花郎擅长的是写八股文章,视诗词为小道,一般不会在这个上头上下工夫。也好,就让她栽在这个上头,日后说起来却不是自己没理。让她跳舞助兴,这才是她该做的事。 !(.html) V11 为难(2) ?很快,便三言两语说定了,出题为一首五言诗句,接句为三四五六七句式,每句首字须按顺序嵌入题目的五字之一。。!! 这个题一出出来,在场便有数人脸色不轻松了。沈寄心道,嗯,看来也不是都像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一样,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这样自己也就无需太过紧张了。不过,这个题难度确实不低。 贺小姐笑道:“我是主人家,我先来吧。请上家出题!” 坐在她上首的人道:“如此,可要出个难一些的。嗯,我想想,素衣拂纤尘。” 贺小姐沉吟了一番,缓缓道:“素妆裹,衣襟渐湿,拂琴泪偷泠,纤手捻花无语,尘事只道如云烟。” 她素有才名,因此只略一思索就得了。贺小姐接的很精彩,博得了大家的喝彩,纷纷夸赞她的才情。她微微一笑,“不过抛砖引玉而已,好,到我出题了,北方有佳人!” 接下来每个人都要沉吟一阵子,才能接的上来。可是都不愿意落于人后,所以都绞尽脑汁让自己接的更出色些。 “接:北国远,方舟轻摇,有个人相忆,佳期雅会难聚,人添清瘦眠不语。出:人比黄花瘦!” “接:人将行,比翼齐飞,黄昏万盏灯,花前仰头望月,瘦尽心中相思意。出:红豆生南国!” …… 这个,确如周皎想的,魏楹平素看书注重的是国计民生不是这类怡情的诗词歌赋,沈寄每日里忙不完的活计,又有魏大娘在一旁盯着,他们没有机会这些文字游戏的交流。 不过,她从前时常在和国学网里混,那里头也有牛人的。这么样的游戏倒不是没玩过。因此听着前头的人一个一个绞尽脑汁的接句,心头大定。 前头或优或劣,很快轮到沈寄这里了,徐五只叹自己坐了沈寄下首,没法子出个简单的给她。说实话,就是简单的,她也担心沈寄答不上来。今儿这里本来坐着的人不是在连诗玩,分明是在斗诗,等闲的人都不敢坐下来的。周皎三个人过来,就坐了她一个而已。 “沈姑娘,到你了。花开淡墨痕,请!” 徐五紧张的看着沈寄,后者正凝眉思索。众人面露看好戏的神色,周皎更是直接道:“沈姑娘,我们这可是有时限的,一炷香的功夫,你要是不行就直接站起来跳舞吧。” 沈寄看她一眼,然后道:“一炷香,用不着。”到了这份上,容不得她低调做人了。总不能当真跳舞给这些千金小姐们助兴。那日后还抬得起头来么。 贺小姐听她这么说,便道:“那请沈姑娘说吧,这边拿纸笔记着呢。” 沈寄看向园中,此时已近夏,园中的花大盛,却是即将凋谢,还是贺府以温室保存才留到了如今,今日开筵便一盆盆端了出来。但天时不可违,也是即将凋谢了。 “花将逝,开怀揽日,淡淡人生戏,墨香一缕远飘,痕过犹香鸿儒至。” 众人一时愣住,徐五立即道:“嗯,不错。这会儿前院正唱戏呢,依依呀呀这里也能听到些。贺府是书香传家,贺老爷子更是博学弘儒,应景应景!” 这话捧了贺家,贺小姐也不得不道:“多些沈姑娘、徐妹妹的好言了。” 周皎则脸色一变,这丫头出身的,居然也有如此急智与才情,倒是小瞧了她,让她出了个风头。 旁人也道:“的确是应景。”虽然没人喝彩,看沈寄的目光却略多了几分温度。心道怪道这么个出身能得了今科最是俊朗年轻的探花郎的青睐,以正室相待。 沈寄心头却道,这些大家小姐,没事就弄这些应酬之作游戏文字,实在是闲得无聊。她日后还是少凑这种热闹,乱没意思的。 “沈姑娘,该你出题了。”这话便多了几分友好。 沈寄看徐五一眼,后者慨然无惧,示意沈寄尽管出题便是。 “好,海外存知己!” …… 一番斗诗,没有把沈寄斗倒,倒是有两个人没接好的得喝酒并起身跳舞。不由得暗恨方才起哄之人。 场中自有歌舞之人,却不是她们这等身份的。难道她们今日来,是给人调笑,供人取乐的么。 贺小姐出来打了圆场,说是她们喝得有些多了,怕下场乱了舞步跌倒,那就是她待客不周到了。因此先记下,来日没喝酒时再跳。 在场有人道:“贺姐姐,让她们跳……”旁边有人拉扯袖子,耳语道:“今儿本是为了难为那沈丫头,自己人你起什么哄。” 沈寄深谙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低头看着杯中果酒没有言语。今日明了是针对她,她此时不言语,自然是轻轻揭过的意思。 “谢过贺家姐姐了,妹妹确是不胜酒力。”那两人躲掉了跳舞,却是有些赧然,于是借此由下人带到客房去歇着。 周皎忽然冲到沈寄面前,“我要跟你比一比。琴棋书画,什么都行,你划下道来。输者须答应赢者一件事。”她自信不会输给沈寄。今日非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不可。她赢了,就要沈寄答应从此不得在这种场合出现。她们不欢迎一个丫头出身的人。在社交圈中若是被集体排挤,那她呆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沈寄看着周皎,不把此人震住,今日麻烦定会不断。她可不想一直与她纠缠,于是道:“好,也不须琴棋书画都比来,我出个对子给你对。你对上了,我便认输。咱们一局定输赢,绝不反悔。” 周皎点头,“好!”顿了一下又道:“你出给我对的,可不能是你自己都对不上的绝对。”对对子她可是手到擒来,不过有一些谁都对不出来的,她自然也不行。 沈寄点头。她知道一个很难的对子。那可是她一直很仰慕的东邪黄药师对出来的。今儿要借借黄岛主的威风了。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周围静了一静,周皎想了想,她对不出来。可是今天即便她输了,也得找个人灭了沈寄的威风不可。她看向贺小姐等人,却是个个皱眉摇头苦笑,表示无能为力。 徐五道:“琴瑟琵琶四字中有八个王字,要有工整的下联谈何容易。” 周皎对贺小姐道:“贺姐姐,我们去问问贺爷爷去。” 徐五嗤笑一声,“贺爷爷对上,你也输了。” “输不输再论,我就不信没人能对得上。贺爷也可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 贺小姐点头,“家祖父如今赋闲在家,对这些正感兴趣。”说着过去亲自执笔写了下来,“来人,拿去前厅给老太爷看。” 等了一会儿,下人过来回禀,说没对上。不但老爷子没对上,今儿的客人都没对上。 沈寄本来只想震一震这些千金小姐的,没想到竟闹到把今日赴宴的人都考了一通的地步。这个风头出大了!可是现在已经是骑到了老虎背上,下不来了。 席上还有人去问魏楹,是不是他教给沈寄的。魏楹摇头说不是,他也对不上。一边纳闷沈寄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么一个难对的对子。 下人还说,老太爷让把下联写去给他们看看。贺老爷子自认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人,今日席上的大小才子尽皆被一个小女子出的对子给难住了,实在是少见。于是一定要看一看下联是怎样的。 沈寄看一眼周皎,“是不是我对上了,周二姑娘就愿赌服输?” 周皎想了一下,“是!”今日到场的人都没对上,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沈寄对出来了,她真是不认输也不行。 徐五诧异看着沈寄,就她看来,沈寄不像是说大话的人,可说她能对上这的绝对,她实在不信。周围的人更是不信。 “拿这个绝对想要为难人,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啧,这样的话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更多的人说道:“沈姑娘,快写吧,我们也想见识一下。” 沈寄不去理会那些冷嘲热讽,只看着周皎道:“好,你听着,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说着拿起笔写在贺小姐的下联下面。两个人的字这么一对比,旁人就可以看出沈寄的字并不比京城第一才女差,甚至更加的有骨力。下人立即拿了出去席上。 周皎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变成呆若木鸡,周围的人细细品味,琴瑟琵琶八个王,魑魅魍魉四个鬼,一般头面各自肚肠无论字形字义,对的竟然是非常的工整! “这个,难道是你自己对的?”贺小姐不敢相信的问。 “也不是,我也忘了自己是在何处看到的。只是这个对子有意思,所以记住了。我八岁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但是这个印象很深刻。不是我对出来的,我只是听说过而已。”风头不能出太多了,不然日后人人都要来挑战她这个伪才女。那可是兜不住的。 “哦。” 可是听说过那也是对上了周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你要我做什么?”心头万分后悔,没有做出限制。万一沈寄要她去做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怎么办?她要不要像方才的两人一样,就说自己喝多了。可是,日后她要是让自己兑现,自己还是得照做啊。如果不做,那传了出去周家也是没脸的。今天到场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已经不是小姑娘的玩闹了。 我要你别来找我麻烦。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沈寄看看桌上,“周二姑娘,我要你,嗯,要你把西瓜分了给大家吃。” 西瓜已经切好了,下人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千金小姐自己动手,只是还没有分到各人手上而已。 周皎不相信的说,“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了?” “嗯。” 贺小姐感激的看了沈寄一眼,她已经息事宁人两次了。不然,她今天这个东道主不好做。一边推了周皎一把,“快分啊,我们大家还等着吃西瓜呢。”心头却在疑惑这个闻所未闻的精妙对子沈寄是从哪里听来的。 “好、好。”周皎看沈寄一眼,今天自己一直针对她,可是她却轻轻放过没让自己丢脸。日后,她是再不好找她麻烦了。 贺老太爷看过下联,一拍大腿称是绝妙好对。席上的人见他如此,争相传阅,啧啧称奇。 贺老太爷让人把魏楹从席上叫到自己身边,问他沈寄是从哪里看来或者听来的。 魏楹刚在席上,正担心沈寄会不会被那些千金小姐欺负呢,就听说她出了个绝对给周家二姑娘对,然后拿到席上来把众人都难住了,也是震惊得很。被叫到贺老太爷面前询问,便老老实实的说,“晚生不知道。沈姑娘是八岁到晚生家里的,之前的事晚生也不清楚。不过她的确是一开始就能写会读。”虽然一开始那字是丑了点。 魏楹又想起他那个沈寄来历不凡的猜想。可是沈寄当初就是逃难而来,一路同行的人也说她家一穷二白的,也没听说祖上出过什么才子。 “逃难来的啊,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逃难的人里难保没有些饱学之士。只是她自己不记得家住何方父母系何人就有些难办了。”贺老爷子惋惜道。能对出这样对子的人,他还真想认识一下。可对方只是个小女娃,又只是听说,听谁说的也不可考,也只得作罢了,挥手让魏楹回座。 消息传到林夫人那里,她吃了一惊然后笑道:“女孩子嘛,还是要德容言功,这些都是其次的。”然后把话题往现时流行去引,有孙儿在手,家业日后属于她,她再一次成为了贵妇人里引领话题的人物。 本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还不是自己对上的,也就不再引起众人谈论了。只是,那些小瞧沈寄的人心头多了几分思量,看起来不是个平常的丫头。 林夫人正在和魏楹的两个婶娘说着话,两家要联姻这也是半公开的了。今日遇上了便在一处叙话。今儿沈寄也算是给林、魏两家长了脸。魏家婶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三分。魏家世代以书香名世,娶进门的媳妇有才情自是好的。 魏七婶小声对十一婶道:“这个姓沈的丫头,不简单。那天第一次见面,就忽悠得我团团转。在弟妹府上住的时候也是这样?” “别提了,第一天上门就在我家府门前扯着嗓子大骂了一通。府里上下都知道。不过进了府倒是挺规矩的。” “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你说她同二嫂去斗法,谁能赢?” “这我可不知道,我也不掺和。我劝你呀,也别卷进去。” 七婶道:“我才不会呢。”心道你可以不掺和,因为你在京中,我却是在淮阳。临来的时候二嫂就把我找去,要我做这做那的。她是宗妇,我能不顺着她么。很多事她现在做了,立场就已经定了。沈丫头日后也是容不下她的。 而后花园^h里,在场的千金小姐也同沈寄说起话来,不再一味的排斥她。听她言之有物,见识并不逊色于她们,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三分。还纷纷道有机会要邀她到府上做客。当然,始终不同她说话,也有那么几人。周皎就没再和她说话,更多是不好意思。还有几人,一直都没有搭理沈寄。不过,这已经好多了。这群小姑娘同她,都是待字闺中,这一两年里都会陆续定下婚事。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各自成婚后依然是一个圈子里的。有个不错的开头还是很好的。 沈寄心道好悬,借着东邪的东风,林夫人两个多月的恶补,还有多年的网络生涯,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徐五小声对沈寄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啊。好,你那个跳高的法子我会用的。看来你真是遇到过高人的。” “嗯,表姐试过就知道我不是骗你的。这可是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贺小姐笑道,“两表姐妹背着我们说什么呢?” 徐五小声道:“别告诉她们,回头我也震一震她们。” “嗯。” 斗完诗,贺小姐又邀着大家去游湖,末了一同用膳。直到沈寄告辞,气氛还是比较友好的。 等终于扶着林夫人上了马车,沈寄才吁出一口气,这么应酬一天,好累!林夫人看她一眼,“小寄,从前的事你当真都忘光了?” “嗯。” “可惜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不是个没来历的。若能找到自己的根,哪怕只是个贫寒的书香门第,也比现在强了许多。” 沈寄低着头,心道,我是有来历,我是千年后来的。她现在怕死有人要帮她寻根了。寻到源头,她就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农妇的女儿,她岂不是还得编一通瞎话出来蒙人。蒙魏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她八岁以前的事都忘了。 “嗯,今儿你能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初步接纳你,连那些一向自负的老少爷们也被你难住,算是事半功倍了。也不枉我一直很看好你。” !(.html) V12 备嫁(1) ?当日的寿宴上,魏楹收获了不少惊讶的眼神。∷.~包括同一张桌子上的小石大人都多看了他两眼。心头不由好笑,难道这些人都当小寄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丫头,所以被她出的对子考住了才这么震惊? 他书房里的所有书,她可都是通读过几遍的。平日里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跟他谈论一二。有时候被他逗弄,惹急了也会拐着弯子不带脏字的骂他。他从来不担心她会在那些成日调脂弄粉抚琴下棋的闺阁千金面前因为这个失了面子。之前他一直担心的不过是那些人用恶言和冷漠来伤害她而已。 其实在他看来沈寄的才学是绝不会输给那些名声远播的才女而已,她只是不向不喜卖弄而已。而且,她跟自己一样,比较看重的是国计民生那些实际的东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偶尔怡情可以,抱着当饭吃实在没有必要。要是他俩跟这些不事生产只会躺在祖辈父辈功劳簿上享受的公子小姐一般,他们早饿死了。 不过小寄今日出了个对子把这些人都震了一下,他也很高兴就是了,与有荣焉。叫你们小瞧人,今儿不都被我家小寄考住了。 旁边有人感叹‘如此才女,可惜不能请出一见’。又向旁人去打听这位初次闻名的林侍郎的干女儿。 有知道根底的人看了林侍郎和魏楹两眼,小声说了。 “只是丫头出身么,竟能有如此才情。对子精妙是听别人说的,可那首游戏之作原也不差啊。” “嘿嘿,以丫头的身份,让新科探花以正室相待,想必不但是才女,还是佳人啊。” 魏楹隐约听到一点,心头很是不喜。我家小寄是给你们佐酒助兴谈论的么。他略一蹙眉,却被旁边相熟的同僚撞了撞手肘,“看,林侍郎已经怒目而视了,你就不要出头了。”心头却道,若是林侍郎亲女,这些人想必根本不敢这样调笑谈及,根本不必此时再放眼箭威慑。 林侍郎方才一进贺府,魏楹便上去拜见过,此时便投以一个感激的目光。林侍郎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那些人并不怕魏楹这个新入官场的,对林侍郎却是心有余悸,便没再相互谈论。心头却想着,不知是何等样貌,竟得魏楹如此看重,林侍郎为此都要替她出头。 魏楹低头饮酒,小寄看的书都是从他那里来的,她又不像自己到处游学过,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么绝妙一副对联呢?现在分居两府真是不方便,想说句话都得找机会。回去以后,他得委婉的催一催七婶了。 这个七婶是他亲婶,不像十一婶是隔了房的。二婶安排她上京来,是因为在外任职的七叔即将到京述职,想让她们夫妻团聚的意思。 他回去以后借着酒劲半真半假的嘟囔了几句,七夫人笑道:“知道你着急娶媳妇,七婶也想早些办完此事好交差呢。只是之前没安顿好,怎好贸贸然就登门拜访。” 魏楹被下人往书房扶,为了腾出新房好粉刷,他一直是住在外院大书房里。这个屋子虽然只有三进,但很是宽敞,他索性让人再起了两排房子,以后给沈寄带过来的人住。省得一大群下人,安排得那么挤。所以如今,魏宅里来来往往不少工匠,堆的也尽是木料之类。 七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轻道:“人家急着把媳妇娶进门,是为了洞房开枝散叶。你娶个小丫头进门,急也急不来啊。”那沈家丫头真的不简单呢,再听十一弟妹那么一说,竟是个能屈能伸又不怕事的主。所以,魏楹才急着娶她过门对付二嫂么。相处日子不多,她也知道魏楹是及其精明的人,她很多手脚都不敢多做。能这么倾心于那个小丫头,估计真是有两把刷子。 前两日她按二嫂的嘱咐,把带上京的一个美貌丫头(不是姹紫嫣红)送到魏楹书房去伺候,被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还定下规矩,日后他的书房,没有允许谁都不让进。看来这小两口都不是好对付的。她能躲还是躲开吧,反正他们只是庶出,以后分家产本来就很吃亏。让他们嫡枝自己斗去,要紧的还是老爷在任上能挣到的家财。三年清知府,也是十万雪花银哪。等老爷上京述职完,她还是想法子说动他带自己一同去赴任。家中公公瘫痪,可是多得是妯娌在,也不少她一个人,断不能这样就说他们这一房不孝,关键还是要说动老爷。 其实,沈寄和魏楹的婚事,得到了魏家老太爷的首肯,所以相看这些流程都可以省掉。贺府寿宴之后,七夫人到京城十天了,粉刷之类可以边议边办。她在贺府寿辰上见过林夫人知道不能等闲视之,又有魏楹在耳边提醒,她不久便递了名帖要上门拜访。 沈寄压根不记得那个所谓自己的生辰八字,她就记得她同魏楹一天过生辰。这样子庚帖便没法写,八字也不能合。 如今七夫人递了名帖要上门,林夫人管她要她就只能回答记不住。 “这个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婚事?”林夫人瞪着没心没肺在摇篮边上逗谆儿的沈寄。今儿沈寄好容易说通了林夫人,让柳氏也过来看看谆儿。说得无非是能多个人疼爱谆儿也是好事。林夫人想到自己快五十了,能不能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还是个问题。西院的妖精可才三十出头,就是自己把她弄开,还有她儿子呢。谆儿一个小孩子日后要独自对付他二叔可不容易。如果柳氏真的能跟自己齐心,自然是好事。于是终于首肯了。 这会儿,柳氏正在学着之前乳母教的样子把睡饱了的谆儿从摇篮里抱出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乳母在一旁拿手护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柳氏见状抱着孩子坐下也道:“小寄你可真是个小糊涂,没八字怎么合婚。” 沈寄摇头,“大嫂,我记不住,有人记得住的。去问魏大娘,她肯定知道。”魏大娘买她可就是因为她跟魏楹一天生的,可以挡厄。所以,她的生辰八字魏大娘肯定有。 林夫人笑道:“行,我让人去取来。总不能七夫人回去,媒人上门跟我们讨要,我们还让人到魏家去问吧。”此事还得做得隐秘些,省得生造个笑柄给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七夫人上门来了一趟,这是走个形式。 “刚到京,楹哥儿的宅子也是新买的,这又起了两排房子,主院也要重新粉刷,一切都要我张罗。这不,安定下来才能来看看您。”七夫人寒暄道。一点没有那日对着沈寄的傲气。 “他一个半大小子,还不是什么都要靠你这个婶娘,你就只有受累了。回头让他们好好的多敬你几杯。”林夫人也客气道。 林家请了徐茂做媒人,他还在活动,因为一直都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好缺。被林夫人叫来便欣然从命。而魏家则是请了魏楹的一位上司,一个姓黄的翰林,四十来岁的年纪,人称美髯公的。魏楹和小石大人都归他管。 两家交换了庚帖,八字合得,接下来定日子就好。本来魏楹让沈寄尽快过门就是为了家中能有女主人管家,七夫人也不能一直在京城耽搁。所以,婚期就定得比较近了。下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四,迎娶的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那一日宜嫁娶。离现在两个月都不到。 林夫人这边的准备工作从魏楹寄信来说魏老太爷点头就开始了。而魏家新宅也刷好了,甚至尺寸魏楹都早就给了一份给林夫人,好让她尽快打家具。剩下来时间也足够从容的做其他准备了。^h 七夫人那边刷好了房子晾着,魏楹一到京早就亲自挑了沈寄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的种上了,如今每日里都有专人照看着,到时候也就很像样了。林夫人在相熟的铺子里打了一整套的梨花木的家具,又给沈寄准备了三十二抬的嫁妆。而且很实在,东西装了进去都没有把手插进去的余地。 还在京郊想法子置了百亩良田一个小庄子,那可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地界,也很看得过去了。再过几日,魏家的管家就会过来,拿了这些产业的契书到官府存档。这就是沈寄名下的私产了。哪怕日后和离甚至是休妻,这些财产都是属于她的。沈寄看着契书,顿觉自己也成地主了,还不是小地主。要是还在南方,有几十亩地可就是大户了。在北方,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林夫人制止沈寄再次道谢,“是拿了小魏大人给的银子办事,你就别再谢我了。我一天听你说多少个谢字,耳朵都起茧了。倒是你,到时候魏家送聘礼来,要回礼的翁姑新郎的衣帽鞋袜你赶得及做出来么?” 没有翁姑,只需要做魏楹的,还要做两套谢七夫人,可是还有嫁衣,沈寄绣东西一向不快的,而且她之前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闻言赧然低头,“顾妈妈还有挽翠阿玲都在帮我。” 林夫人看她一眼,“如今你时间也空出来些了,也要自己动下手才是。那盖头你自己绣。其余的东西,她们几个帮手如果还是来不及就交给针线房的人去做。” “是。干娘,听说外头有专门的喜铺可以买到这些东西的。”她不但听说,还实地去考察过了。以沈寄的性子自然是觉得花钱买来最省事,这么问不过是问问能不能这么做而已。她之前穿从铺子里买的成衣就被说了一顿的。 “嗯,是有。不过东西实在不多,家里有人没有这个必要。何况我们家的针线房可不比喜铺的人手艺差,就不要买了。” “哦。”实则沈寄是有别的打算,她上次看到魏大娘没什么寄托的样子,就想着帮她找点事做。如果开个绣坊,既接其他的绣活做,也做喜铺生意,想必是不错的。到时候魏大娘出手艺,还要再找些绣娘,从高端到低端的生意都可以做。最好再拉了林夫人入股,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借助她的人脉。虽然她有银子,但谁会嫌钱多呢。这样的话,只要手艺精湛,生意应该差不了。林夫人可以挣个零花钱,魏大娘有了寄托而且银子是自己挣得花得会更有底气。她一向都觉得自己挣钱自己花更舒坦。像现在聘礼和嫁妆都是魏楹的银子,心头就有点违和感。 到时候她居中牵连,自己也占一股,也是挣个零花钱。这样林夫人和魏大娘就不会存在彼此不熟悉不好合伙的问题了。她可不想成亲后就围着魏家内宅转。她打听过了,京城贵妇大多拿私房银子在做生意。她这样做不算出挑。而且,办完了喜事也不知道家里统共能剩多少银子。魏家公中分得的银子要到年底才有,魏楹母亲留给他的庄子铺子一直被二夫人把着,回头告诉她资不抵债也是可能的。所以,挣钱的路子能多一条是一条。 “你前面两个月都在忙着学这学那,接下来的日子不用崩那么紧,多抽些时间好好理一理待嫁的事。” 回去自己房间,见顾妈妈亲自倒了茶上来就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 “什么事?” “姑娘的几户配房,包家的私下里嘀咕,说是之前听说是侍郎府的姑娘选陪房,结果却是干姑娘。老奴已经敲打过她了,她不敢再胡乱说,但心底怕是还是有想法。其他几家目前还没表露什么,看着还算安分。小丫头们有挽翠看着,一直乖乖的在受训。” 沈寄面不改色的喝着茶,“不管她,此时不宜有什么变动。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家,闹开了不好看。等到了魏府再看看,实在不行又不是不能换人。既然妈妈已经处置过了,我也就不多说。给其他人也打个招呼,不愿意跟着我,可以提出来。我让人伢子来把人领走就是,不耽误他们攀高枝。”包家的,她之前看着挺精明,是想放在身边做另一个管事妈妈的。她有这个想法,想来也不会是顾妈妈胡诌的。因为这个一问就知道了,做不得假。 看起来长得精明的人心头不一定精明,她以为离了自己她能留在林府么?笑话!而且若这么短时间就被退掉,自己再放些话出去,她日后除非去外地,否则在京城是很难找到主家要她一家子了。不过,这里头也难保没有顾妈妈想早一步踩下竞争对手的意思,自己日后也不能被她给拿住了才是。 顾妈妈见沈寄对自己是说到做到的信任,那自己日后在内宅的威信就不用担心了。 “是。您看,是不是在小丫头里调两个训得伶俐些的先到身边伺候着?这样去了魏家也好上手。另外两个就先放在外头做点跑腿之类的活。方家的女人洁洁净净的,厨上的活计不错,不如就让她先管了姑娘这个院子里灶上的事。” 沈寄想了一下,那些人也训练了大半个月了,既然顾妈妈这么说,那就是已经通过岗前培训了,先用着也好。她这里现在除了挽翠跟阿玲都是林府的丫头,用着多少有些不便。而且先让她们上岗,的确日后到了魏家要好办得多。总不能嫁过去了,她身边的丫头还一个个手忙脚乱毛手毛脚的。 “好,那就把流朱凝碧调到屋子里伺候,让采蓝季白先在外头吧。方家的,就按你说到,安排到灶上看她管不管得下来。”日后她去了林家,库房、灶上这些要紧的地方,管事首先就得换成自己人。这段时日让顾妈妈看着,也同时是告诉那些人,她要选人,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这可关系到她们日后到了魏家的位置。 如今她身边,大件的物品像是地契房契等锁着,交给了顾妈妈看管。而那个首饰匣子钥匙在阿玲手里,银票银子是挽翠在管着(大宗的自然是存在了钱庄),账本也在阿玲手里。这些东西,沈寄如今心头都还有数。不过日后东西跟银子都多了,她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自然要早早交了给她们看着,看一看她们合不合适。她日后每个月让她们盘点一次就是。只是之前,本来是想看看包家的做事怎样,日后能不能替她看管库房。结果此人嫌她家底薄,不是侍郎家的正宗千金。罢了,再瞅瞅有没有合适人选。此人一家日后也要多看看再安置。她此时虽然不方便自行买菜做饭,但也有不少的采买之事,本来是交给了包的男人去做,便也换了人。 事后包家的男人对他女人自然是好一通抱怨,就差动手了。说虽然此时采买些物件没有多大油水,但是日后若是去了魏宅揽下这个活计可就不是如此了。如今都叫你个败家娘们嘴贱坏了事。一家子自此对沈寄愈发的巴结讨好。沈寄只说此时人多,又是借住在此不好安置,等到了魏家再说。只管了他们吃穿,却是暂时断了进项。知道后来临近婚期才又派了包家的男人其他活计。自此,便再不敢有人抱怨。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沈寄手上,她要如何拿捏他们都由得心意。林夫人教她的那些拿捏下人的手段也开始排上用场。她要是这些人都拿捏不了,更不要说魏宅的人了。 !(.html) V13 备嫁(2) ?林家调教丫头的确是有一套,而且有挽翠在一边盯着,此时带了四个小丫头过来,不但流朱凝碧一改被卖时的旧貌,就连采蓝季白也不再只是一味的天真烂漫,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四个人一起上来给沈寄行礼,“见过姑娘!” 沈寄给的月例是比照林府来的,一等丫头二两,二等一两五钱,顾妈妈则是四两,其余陪房领了差事的才有,方家的在厨上便是二两银子。牛家的已经打发到林夫人给她准备的陪嫁的庄子上了,管事也是四两银子一个月。然后有差事的每季度两身新衣裳。 如今每日里还是大厨房给各处送饭,沈寄这里送来的饭菜还算热乎,有一次她在柳氏处发现她那里的饭菜送去都半凉了。直到后来林夫人允许她去看谆儿,对她亲厚起来才改变这种状况。 小厨房里最多做一些小点心、宵夜之类。最大的好处是要用热水随时都有,不必到大厨房去。就是包家的说的,不管怎样,沈寄她也不是林府的正经主子。日子久了,即使有林夫人护着,下人不敢怠慢,却也不好总是差遣,次数多了那些人自然是有怨言的。而她时时都要打点银钱办事自己心头也不舒坦。现在用上自己的人感觉是方便了许多。 沈寄难得今天比较闲适,便拿了本《九州志》靠在榻上看。如今林夫人把她一整天的课时改为了半天,她有半天可以自己安排,这是一本讲各地人情风物的书,对于没机会像魏楹一样出门远游的沈寄颇有吸引力。阿玲在旁边的屋子里拿着小算盘在盘算上个月她们一共花了多少银子。这个是沈寄教她的,阿玲日后想自己摆摊子,学会算账是第一步。不过,到如今,她跟着沈寄也开了不少眼界,志向已经从摆摊子上升到开铺子了。 末了,算清楚了自己核了一遍,又跟挽翠手里剩下的银子对了一下,两人觉得无误,便拿着来给沈寄看。 沈寄翻看了一下,到了林府这一个月,除开买人她竟然用了将近五十两银子。最大的开支就是给所有人发月例以及做新衣。而她置办的衣物首饰,还是从林夫人手里那一万两聘礼里支出的。这还没把送谆儿的两个小金狮子算进去,还有贺府的寿宴她也是以林夫人干女儿的身份去的,她都没有另外送贺礼。 按道理,日后魏楹这个一家之主也要给她发月例。林夫人一月多少月例她不知道,可贾宝玉他娘王夫人一个月也才二十两。看这个架势她日后也是注定入不敷出的。日后人情往来、自己的衣服首饰也应该是公中支出可这些陪嫁的人也还是得她养的。现在看来,发工资都成问题,更别说奖金了。那日后她还怎么驱使人啊。她再次坚定了要开绣坊的念头。 说实在话,之前魏楹把几千两银子交给她保管,后来又拿出魏老太爷给的办喜事的两万两,沈寄心头也有了一种当上有钱人的感觉。不说跟在乡下比,就跟刚到京城摆摊一个月赚五六十两就高兴的不得了的时候比,现在也富裕多了啊。如今这么一盘算,每个月的支出可真是不少。 细想想,不但是她自己这里入不敷出,整个小家也是这样。新宅子那边还有十多个仆人呢。而两人名下的庄子以及铺子,暂时都还没看到收益。这不成坐吃山空了么。 办喜事的银子是专款专用,而且经了七夫人的手,她会不会从中捞一笔、捞多少,下头经手的仆人又捞走多少这还不知道呢。回头账上能给自己留下多少银子真的是不好说,她还能去一样一样查七夫人的账么。就是魏楹现在,也不可能让人监督七夫人的各项用度的。尤其魏宅现在除了老赵头和管孟,还都是才分到他名下的魏氏世仆。他本人每天上衙下衙也根本没有功夫管内宅的事。 等成亲后,能动用的现银大概也只剩下之前魏楹自己拿在手里的几千两,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庄子田地铺子的收益。还有自己陪嫁压箱底的五千两。看来自己连安心度蜜月的日子都没有,一过门就得赶紧把家里的财政大权接过来,然后盘点清楚。最要紧是必须把被二夫人把持多年的庄子铺子拿到手中。而且,做这一切还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挽翠跟阿玲看她瞅着她们算的账发神不禁对视一眼,之前半个月的时候她俩私下也对过一次,那次就弄错了,钱跟账总是对不上。所以这次才再三核对,怎么,又错了? “姑娘,怎么了?”阿玲问。 “哦,没什么,阿玲,你这手字着实该再下点功夫去练。” 挽翠看沈寄一眼,“姑娘,您是不是在担心日后的入项?” 阿玲不以为然的道:“姑娘如今哪里还用担心进项。”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她从前听都没听说过啊。这样子还要担心,那穷人怎么办。 “嗯。”既然她看出来了,沈寄也不想瞒着,“不过,手里有钱,钱生钱总比人力去挣钱容易。我担心的是,收回魏大哥名下的铺子,到时候只得一个空壳子,甚至还可能欠债。这样不但是内宅,就是整个宅子都会入不敷出的。”还真是应了王熙凤的那句话,大也有大的难处。 算了,自己现在想再多,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她又不可能手伸那么长,现在就当起魏楹的家来,还是安心待嫁吧。而且魏楹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不知柴米贵的人。过去的十四年那些产业的收益他没办法,可已经到手的银子,魏家人要想再从他手里拿出来恐怕也不容易。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这次办婚事肯定是会被人捞走一些的。 现在只能这样了,老去想着只能是让自己难受。沈寄想通了便让她们把账本还有所剩的银子都收起来。看阿玲还有些不明白便笑道:“小笨蛋,上次送谆儿的金狮子是你经手买的,还不明白么?” 阿玲想了想,是啊,从前街坊邻居生小孩花几两银子买个礼物就很拿得出手了。那一次却花去了上百两,日后这种婚丧嫁娶的事多了去了。虽然不是每家都亲厚如林家需要送重礼,但是礼物礼金也不能薄了就是。 “姑娘,奴婢懂了。奴婢不是笨蛋,更不是小笨蛋,姑娘也只比奴婢大半岁。” 挽翠看着阿玲在沈寄面前小小的放肆,心头有丝艳羡。她是不敢的,虽然姑娘温柔和气,可那温柔和气里也有着距离感。阿玲是最早跟在姑娘身边的,情分不同。不过,姑娘也是很信任自己的,她从前可从来没有担当过管银子这样的重任。 她轻声开口,“嗯,你是只比姑娘小半岁,可是姑娘比你稳重多了。” 沈寄心头一动,魏楹从前就说过她比同龄人成熟,相由心生,看着也像是十五六的人。 “拿镜子来。” 沈寄拿着镜子照自己,她的轮廓有点深,加上个子高眼睛里透着稳重,看起来是要比阿玲大个两岁的样子。这样她日后不会比别人显老吧? 不过记得初中有个同学的面相就是这样,初中的时候看起来比她们成熟,大个两岁的样子,高中时和实际年龄相符,后来到了大学却显得比较面嫩了,出了社会更是如此。就是因为轮廓稍微深一些的缘故,小时候显得成熟些,越到后面越显嫩,她现在应该也是如此。 沈寄想了想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林夫人差不多五十的人了,保养得像是四十出头的,这还是因为林大少爷过世伤心过度,不然还能再年轻几岁。她要是一直按她教的那些法子实施,应该也差不离的。 流朱进来禀报,说是魏府有人送东西来了,还是魏大娘遣人送来的。沈寄翻身下榻,接过来打开包袱皮一看,是一个缀着莲花金边的精美红盖头,上头还有活灵活现的百鸟朝凤的图案,只差一对凤凰眼睛还没有绣。 “哈哈,大娘可真是急我所难。知道我不耐烦坐下来绣这个,就给我送来了。”沈寄乐得眉开眼笑的。 挽翠惊讶的道:“好高明的绣功,可真好看!” 沈寄摊开用手轻抚,“大娘的绣功原来从前我只见了个皮毛而已。”这样的手艺教了弟子开绣坊,那生意还不是滚滚而来。沈寄如今也是识货的人,林府针线房,林夫人也是挺自傲的,可没有人能绣得出这样的盖头来。 挽翠小声道:“此时看姑娘,才有点十三四岁小姑娘的样子。” 沈寄笑笑不说话,她也不是时时都少年老成的嘛。这下好了,她只需要绣个眼睛就好。不过,画龙点睛最关键,这凤凰眼睛也一样了。她拿出纸来,先比着盖头认认真真的描了绣样,然后在其他布上实验再三,这才在盖头上动针线。 她屋子里摆了一小盆冰,这是林夫人特地吩咐的,这会儿挽翠和阿玲见她认真刺绣都不敢随意发出声响,就只听得那冰融化时的噼啪之声。据说,除了此处,这冰块只有林侍郎林夫人,柳氏还有林二房里才有,小谆儿是小孩子受不住,其他连二姨娘那里都没有呢。所以,背地里几个姨娘对沈寄也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在林侍郎林夫人面前提及,可背地里她们的下人却为这个和去冰窖取冰的沈寄的人发生了两次龃龉。沈寄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提起,还是被林夫人知晓,直接将几位姨娘的下人发卖了。 沈寄苦笑,她是成了林夫人发作姨娘的筏子了。那些人由是更加恨她。可是住在这里,立场还是得坚定的。好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好容易绣完了,沈寄揉揉发酸的手腕。嗯,还不错,全神贯注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不太看得出高下之分。原来自己刺绣也还是挺有潜力的。 “原来姑娘的绣活儿也这么好啊,我们都不好意思代您绣嫁衣了。还是流朱她们几个做鞋子轻省些。想来大人也不会挑剔。”挽翠轻道。 “没事儿、没事儿,过得去就成。” “您这盖头一下子就把档次拉高了,嫁衣我们哪里敢有丝毫的马虎啊。” 凝碧端了碗冰碗子进来,“姑娘,方妈妈刚做得的,趁着冰没化,您赶紧用吧,也好去去暑气。”取回来的冰,方妈妈要了一小碗去镇在水井里,给沈寄做冰碗子的时候就放了一点。 “嗯。”沈寄接过来,就感觉触手生凉,很是舒服。她以前在乡下,没想过还有这些消暑的食物。不过现在见了,比现代的冰激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各色水果,还有些用杏仁煮过的放凉了的羊奶,再配上冰吃着别提多爽。古人的智慧不可小瞧,不是会做点双皮奶就可以出头的。 “井里一早用桶吊了个大西瓜下去,你们去捞上来,这样凉性的东西干爹干娘重保养不吃,给大嫂和二哥处送些去就好。剩下的就众人分了吧。”沈寄挥挥手道,挽翠等人都喜上眉梢。姑娘的东西很大方,别处的下人可没有这么些好东西吃。而且她们的西瓜是姑娘自己花钱出去买的,也不用听林府下人那些酸话。 眼瞅着西瓜分切完,顾妈妈道:“你们都去吃,姑娘这里,有我呢。” 今日是挽翠和凝碧等人当值,闻言虽然蠢蠢欲动,但挽翠也只是打发了凝碧出去,“哪里好劳烦妈妈,我等凝碧进来换我就是了。” 顾妈妈点点头,转而对正大快朵颐的沈寄道:“姑娘,您年纪小,小日子也不太准,这些生冷东西,还是少吃些的好。就是挽翠你们,也是一样的。” 道理沈寄也不是不懂,可是这天一热,就想吃这冰的、凉的,嘴里应道:“嗯,少吃少吃,我们知道了。” 没两日到了七夕,沈寄很想出门逛去。可是她现在是待嫁之身,林夫人不让她出去走动。沈寄很是有些郁闷,所为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见识了。听徐五前几日来做客说,她和贺小姐等人相约今日一同乞巧。 “可惜妹妹亲事定下了,不然就邀你同去。” 沈寄笑笑,就算她亲事没有定下,除了徐五旁人也不会想到邀她,就是想到了也会犹豫着放弃。之前到贺府一趟,虽然当时那些小姑娘对她不再那么敌视,但是事后除了贺小姐往这里送过些东西答谢她当日息事宁人,就再没旁人了。她们只是不再敌视她,但要接纳还是来日方长。 徐五已经跳高跳了半个月了,她说暂时没发现奇效,但是她饭量增加了是实在的。现在每天精神挺好,体力也充沛。 “到时候来喝你的喜酒,我兴许就长高一头了。” 林夫人口中徐五是不长心眼光长年纪的,沈寄觉得她性子颇有几分像史湘云,很是豪爽大方。可是却不是真的不长心眼,还是蛮有心计的。 这些时日都没有见到柳氏,因为沈寄在待嫁,她自觉是不详之身怕别人忌讳便没有再来走动。只是一心一意的对谆儿好。林夫人看她心诚,对她也比之前好了些。柳氏身边的人都是她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二姨娘和柳氏再有什么瓜葛。因此,也就放心她带着人去看谆儿。 这一天,沈寄正在给魏楹做袜子。如果她真的不动手都交给丫鬟和针线房的人帮忙,魏楹是一定会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的。便只好他的东西她亲手做上一套。不过不拘时间,不必赶着八月初四那天回礼。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给他就是了。好久都没见面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待嫁女儿心,真是有些难耐,沈寄想着想着更觉得漏进来把脸晒发烫。 正想着流朱进来禀报,“姑娘,孙妈妈来了。”孙妈妈是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怎么往这边来了?出什么事了?应该,不是小事吧。 顾妈妈道:“姑娘,老奴出去迎一^h下。” “好。” 孙妈妈进来对沈寄行了个礼,沈寄请她坐下。 挽翠端着茶盏进来,如今有四个小丫头轮换着供使唤,她也很久没有做过这事了。顾妈妈把茶端了起来,“孙姐姐,喝茶。” “姑娘别客气,顾妹妹也别多礼。老奴就是受夫人差遣来说几句话。是这样的,前几日孙少爷不是病了么,夫人找人来瞧了,说是被属牛的人冲了。因此就要让府里属牛的都避一下。所以差老奴走一趟,看姑娘这里有没有属牛的。” 这事何须孙妈妈亲自来,是林夫人怕自己多心吧。她现在怎么也算是寄人篱下,客居林府。 “挽翠,你去问问,咱们都有谁是属牛的。”沈寄说完,对孙妈妈道:“我记得,大嫂好像就是属牛的。” !(.html) V14 争斗 ?“可不是,大奶奶也正收拾东西呢。(!#府里属牛的都要避出去,就暂且住到西山别苑去。姑娘这边的人也一并过去安置就是。” 沈寄点点头,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吧。说属牛的冲了谆儿,就可以直指柳氏了。那日后谆儿再有什么事岂不是也可以说是柳氏克的。难道林夫人想不到这点? 查问了一番,沈寄这里有两个属牛的,一个是阿玲,还有一个是灶上方家的。沈寄让她们收拾一下,回头一起避到西山别苑去。又让挽翠另给她们一人拿了五两碎银子,跟着林家仆人住到别苑去,还是手头有些银子好些。不过这两人都是挺会来事的那号人,阿玲擅长交际早在半山寺就能跟林夫人身边的人打成一堆刺探消息,方家的能这么快脱颖而出管灶上的事,心头也是有算计的。倒不用为她们操太多心。 到了林府,她也没再让阿玲去刺探消息,一直约束自己的人在这个小院呆着。怕的就是卷入林府的妻妾争斗嫡庶争产里去。因此也只在这个上头叮嘱了她们两句。 她们两人领了银子给沈寄磕了个头,下去做准备。管账的事就暂时交到流朱手上。阿玲去做了个交接,一到十的数字以及加减法还是很简单的,很快便教会了流朱记流水账。 孙妈妈略坐了坐已经回去了。沈寄却往林夫人的院子里去。她还有十多日就要行文定之礼,那些课都停了,每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连林夫人那里都很少去。就是之前去看过病中的谆儿而已。 林夫人正半靠着,丫鬟坐在小凳子上拿美人捶给她捶着腿,沈寄便过去接下,让丫鬟出去。 “哦,你来了。这件事你怎么看?”让孙妈妈走一趟,不但是要把事情说一说,免得借住的沈寄心头不安,也是想考校她一番的意思。 沈寄也知道这个意思,她不想卷进去。可是她是林夫人的干女儿,自然是要站在她这边的。她女儿早嫁人了,儿子不在了。儿媳妇不太能交心,如今又要被隔离到别苑去。自己就只能担当这个陪她说道的角色了。 “女儿觉得此事有蹊跷。” “蹊跷在哪里?” “细细琢磨,这像是有人步步紧扣要打压大嫂和谆儿。” 林夫人看她一眼,坐了起来,“不只是打压啊。谆儿才几个月,出意外的可能太多了。小孩子夭折原本就是寻常,到时候再推说是我那媳妇克死的。老婆子可就彻底落了单,又只能被他们母子拿捏了。谆儿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老爷提出来要找人进府看看,我就觉得是西院的在捣鬼。” 林夫人给林侍郎纳了小芳分了二姨娘的宠,可是二姨娘善于揣摩人心,解语花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林侍郎还是十日里有三四日去她那里过夜。听了些耳旁风也是正理。 沈寄想了想,还是把心头的疑虑说了,“干娘,谆儿身边的人,都是确定可信的么?万一出个内贼,防不胜防啊!” “你说的没错,比鬼神更可怕的,唯有人心。即便是跟我多年的人,有些人也还是得防着点。” 谆儿的衣食住行一直是林夫人最上心的,要下手也只能是从这些地方了。她甚至都不许人在谆儿屋里屋外高声喧哗。说前两年萧尚书家才满周岁的孙儿,就是当爹的带到外院大书房去,结果不知什么人在外使劲敲了下锣给吓着了,当夜就发起高烧来,三日后就没了。 当时沈寄还有点咋舌,而且觉得谆儿未免被带的太金贵了。老话不是说要得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么。可是像谆儿这样子带,体质一点都不好。一旦天气变化,就会出现状况。所以才会闹出请人进府来看的事来。现在可好,被人利用来说成是属牛的给克的。除了柳氏,林夫人身边还另有两个得力的人是属牛的呢。这下子也都被隔离了。 “你能想到这些也可以出师了,我便没什么好教你的了。日后种种,就要靠你自己把握了。如今我张罗着要让属牛的都避出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一次我一定得搬倒西院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一直都在的话,我也防不过来。” 沈寄见林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厉色,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 “你总归是要嫁的人了,又不是姓林的。之后的日子就好生在你的院子里呆着,什么都不要过问就好。” “是。” 沈寄回去自己那里,见流朱拿着树枝在树荫下练习写一到十的数字。凝碧就在旁边一边做鞋子一边看着。沈寄没出声,站树后听她们两个闲聊。 “流朱姐姐,阿玲她都能跟着姑娘学识字,咱们也能吧?” 流朱回过头去,“你想识字?” “嗯,看夫人身边几个得力的妈妈都很能干,能识字会算账。” 流朱笑开,“我知道了,你想日后当管事妈妈,不过呀,管事妈妈只有媳妇子才能做的。难不成你就想嫁人了?” 凝碧跺脚,“讨厌!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啊,阿玲不是说了么,咱们都是不会当、当那个什么的。那么今后的前程也要在心头想想啊。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我当然想过,但是要一步一步的来。如今咱们是二等丫头,头上还有挽翠姐姐和阿玲呢。挽翠姐姐本就在我们头上,又极是能干的。阿玲呢,虽然小些,跟咱们差不多。但她跟着姑娘的日子最久。” 凝碧狡黠的一笑,“我知道,你是想等着挽翠姐姐出嫁了,接替她做一等丫头。” 沈寄笑看身边的挽翠一样,后者臊得满脸通红,往前迈了一步,“几个不知羞的小蹄子!这样的话也好就这么说了出来。也不怕叫人听见说姑娘这里的人 没规矩。还编排到我身上来了。” “见过姑娘!挽翠姐姐,我们真不是在编排你。” 沈寄觉得做这种职业规划倒不是坏事,只不过这个地方是不让随意把嫁人什么的话说出口就是了。让挽翠提醒她们一声也是好的。 挽翠发作了两人,看沈寄往正房走去,忙忙跟上。 凝碧吐吐舌头,流朱瞪她一眼:“叫你再口没遮拦的。姑娘性子好,许多事儿不计较。咱们可不能真叫人说她身边的人没规矩。” “知道了。” 沈寄回屋坐下,让挽翠取了琴摆上,对着曲谱练习指法。一曲终了才开口问挽翠,“阿玲是不是时常在小丫头面前显摆啊?” 挽翠笑道:“有时候会,所以流朱她们都很羡慕。而且她还不肯教她们。流朱凝碧几个就想着自己努力做好,日后也能得到这个奖励。至于奴婢,些许也识得些字,不过她们都比奴婢小上几岁,平日里不敢来找奴婢教就是了。”说着话风一转,恼道:“可没想到她们背着就敢这么编排奴婢。” “倒也不算编排。你从前也想过等上面的人出嫁了,空出位置来吧。流朱凝碧都在想日后的事了,你也想想吧。” 方家的时常对挽翠赞不绝口的,说她样貌好又能干。沈寄知道她有个儿子叫方大同,年岁相当,样子也还过得去。只是暂时没有什么差事好安置他,便只能让他帮着置办嫁妆的人跑腿,据说很是勤快肯干。所以方家的是什么心思那是一目了然的。 “姑娘不是说了么,等您自己嫁过去在魏家站稳了脚跟会替奴婢物色。现在还早呢。” “嗯,也好,那就多看看。看看方大同到底怎么样,再看看有别有其他合适的。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先问你的意思。” 挽翠楞了楞,从来配小厮都是主子的意思,虽然这个主子比自己还小吧,可到底手里攥着自己的卖身契。没想到会这样跟自己商量。于是大着胆子道:“姑娘,奴婢才刚升了一等丫头,还、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沈寄点头,“嗯嗯,还是当姑娘家的好。要是有得选,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的。”十四不到就要变成已婚妇人的身份,沈寄还是有点不满的。 挽翠笑笑,“姑娘,大人昨儿打发人送来的甜瓜,现在要不要切来尝尝?京城里是没有这个卖的。听说是出使外藩的人带回来分送同僚的。大人想必也没分得几个,就给夫人和姑娘送了两个来。” “干娘哪里少了这些东西吃。” “这也是大人的心意不是。”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是住在林府,即便足不出户,还是有消息传来。 林夫人之前曾向林侍郎建议,林二已经十四了,该让他多经手些庶务了。当初林大少爷的丧事办完不久,林侍郎就开始让他弟弟带着林二学着做这些。二姨娘当家的时候,帮着上下打点,倒是出了些成绩。可林夫人回来以后,却着实出了个不小的差错。林侍郎把他教训了一顿,虽然没有剥夺他管理庶务的权力,但却有了种此子一贯好逸乐担不得什么事的印象,从前种种不过是下头的人奉承。 “不经些事怎么长进,让府里的好手好好带带也就是了。这样子下去,知道的说是老爷不放心二郎怕他捅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压制他呢。哥儿大了,总是要担担子的。” “嗯,也好。” 于是林二身上的事就比从前多了,见二姨娘的时间自然少了。眼看如今要秋收了,庄子上的事情多了起来。又要到中元节了,府里要准备祭祀。他便忙得没了闲暇。前些日子甚至还出了一起佃户闹事的纠纷,他被打发跟着管家出去处理了。 过了几日,谆儿身上又有些不对劲,竟然更甚往日,都有了点奄奄一息的意味。本来以为是这几日秋老虎厉害中了暑,结果却查出是乳母在乳头上抹了些东西让他生病的。 林侍郎立时大怒,一番彻查竟然是二姨娘捣鬼。她之前抓住了乳母一时贪嘴吃了些不利于哺乳的东西这个把柄,又替她男人还了三十多两银子的赌债,逼着她动一些手脚,好让谆儿时常的生些小病。这样日后得场厉害点的病一命呜呼也就顺理成章了。甚至还闹了一出属牛的犯了谆儿的好戏,其中箭头直指柳氏。日后自可全推到她身上去。这个媳妇是林夫人自己挑的,责任自然由她自己负。日后没了孙子,更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等到林二掌了权,二姨娘便可跟着鸡犬升天。 这个时候是七月二十四,离沈寄文定的日子还有十天。看来林夫人是要把事情结束在七月了,在林二被支开的当口把这事了结。林二是林侍郎亲子,不好除去。但二姨娘再怎么得宠,在他心底也不会重要过林家的子嗣。而没了二姨娘,内宅就全掌控在了林夫人手里。谆儿更加安全不说,林二日后也必定处处受到掣肘。 她帮林二物色的妻子,沈寄也听徐五说了,是个骄娇二气甚重,外表漂亮却没太多脑子的千金小姐。不过,外头的名声相当的好,不是亲近的人不知根底罢了。对方知道林二是庶出扶正,如今林府又有了嫡孙还不太乐意。林夫人几番上门求娶,又备了丰厚聘礼,才求来了这门亲事。一时,众人都赞她贤惠,林侍郎也很满意。 种种人证物证俱全,作案动机,作案手法都查得清清楚楚。戕害家中子嗣,就算林侍郎想包庇也是不行的。林夫人已经说了,如果不还她孙子一个公道,她就要请族老们来公断。 于是,七月底的一个晚上,二姨娘被乘夜送到一个庄子上去养病。等到八月初二林二回来,她已经是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口气了。而内宅之内,也是一番人事大变动,林夫人迅速撤换了许多人,内宅这回是完全掌控在她手中了。等到沈寄出阁,就要开始忙林二娶妻的事了。 这些事情沈寄都是耳闻,听说在二姨娘离府后,谆儿就很快的好了起来。而属牛的冲克他,被证实是二姨娘买通道士所为之后,柳氏阿玲等人就都已经回到了林府。 阿玲娇憨的笑:“还好还好,夫人及早发现了二姨娘的阴谋。不然叫奴婢一直避在西山别苑,耽误了参加姑娘的婚事就坏了。奴婢要看姑娘做美美的新娘子。” 方家的也做如是说法。沈寄微微一笑,“你们先下去歇着,洗一洗身上的风尘,回头再来伺候。这几日事情越来越多,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等人退下,她才收了笑容吁出一口气来,好残酷的内宅之争。二姨娘不算冤枉,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不然也不可能得到林侍郎的支持。所谓得病,也许就是灌了一碗慢性的毒药,一口气吊着,救也救不活死也不能立时死去,就只能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然后过得一个来月,人被折磨得断了气,一席草席子裹了往乱葬岗一扔就算完事。 说二姨娘步步为营,不如说是林夫人给她机会这么做。一环紧扣一环诱她入彀,在她想向谆儿下毒手的当口出手,高明! 如果林二因此记恨,有了一点外漏半分不敬那都是他不孝。按礼法来算,他是林夫人的儿子,不是二姨娘的儿子。 林夫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林家孤立林二,将他与谆儿隔离。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屋里就已经有了好几房美艳通房。纵欲无度的后果就是两眼浮肿脚步虚浮。而且他身边的管事等人也一应是林夫人的人。这样的人要跟林夫人斗,怕是不易。再加上林夫人给他物色的妻子又是那样的一个人,以后妻妾一大群,家宅都难宁。再有,内宅要做点手脚让他的妻妾生不出儿子来太容易了。 沈寄觉得这事日后有必要让魏楹知道,让他知晓妻妾成群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 要睡觉了,挽翠帮她散了头发,又褪了外衣,她就穿着一身寝衣抱膝坐在床上。 挽翠放帐子的手停了一下,拿起旁边^h的扇子帮沈寄扇风,“姑娘是不是热得睡不着?可要睡好才是,明日就要行文定之礼了。让人看到您有黑眼圈,可得笑话您想着明天的事睡不着了。” “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今晚你守夜?” “是,今晚是奴婢。” “你先别出去,陪我说会儿话吧。” “是。” 沈寄悠悠的开口,“魏大哥答应了我不纳妾室不要通房,也不会留宿青楼。” 挽翠一愣,这不太可能吧。就是个能吃饱饭的农夫,还想着三妻四妾呢。 “我知道你觉得不可能,不过魏大哥他一向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是好事啊,多少人梦都梦不到呢。说实在话,哪个女人又想同人分享呢。只要姑娘过门以后早早的生下小公子……”挽翠说到这里,想到沈寄才十三岁零五个月,又住了口。 “嗯,子嗣真的是很重要的。我日后是得早些生个儿子,不为固宠也得让魏家那些长辈少了往他屋里送人的借口。”沈寄说了半晌才睡了过去,挽翠想了想没去值夜的小床,抱了自己的铺盖在沈寄的脚踏上铺了个床躺下。其实方才姑娘虽然是那样说,可话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担忧的。想是也觉得魏大人这个誓言要遵守一辈子很难吧。 !(.html) V 15 出阁 ?次日便是八月初四,林夫人请了一位颇有交情的户部郎中的太太来主持。##这位太太年纪与林夫人相仿,却是难得的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有福之人。因此这个圈子中有嫁娶之事十之五六都是找她出面,也算是驾轻就熟。因为受了林夫人郑重相托,也很是用心。 魏家送给林家的定礼有一盒金银首饰,做工极好;两盒上好的衣服料子,都是南方来的精致少见的花色,便是官家千金也不是等闲就能弄到的。看得出是花了些心思的。这也让林府和沈寄在来观礼的客人面前很有面子。 沈寄早早的就已经穿戴一新端坐内室等候仪式的开始。她离及笄还有一年半,本来是不用盘发的。但今日的重头戏便是七夫人替她插戴簪钗等物,便由挽翠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并无饰物。但她正是豆蔻枝头的年纪,本就不靠华服贵饰来打扮。只这样穿了一身新作的红色衣裙,略施粉黛,便已是清丽脱俗之姿。尤其经过这几个月林夫人的琢磨,整个人光华内敛,顾盼生辉,颇有了几分大家之风。 “哎呀,这通身的气派活脱脱就是林夫人的亲闺女嘛。”那位郎中太太做惯了这种事,张口就是夸赞的话,什么知书识礼,气度不凡之类的话跟不要钱一样的砸了过来。这也是小定礼全福人惯常的场面话。沈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头微微低下表示害羞,又得了端庄大方的评语。 一应仪式走下来,最后七夫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镶玛瑙的金簪子,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替沈寄插上,这便算是礼成了。从此以后,沈寄便是魏楹的未婚妻子了。这是受法律保护的,可不想现代,订婚只是个形式,结婚才有法律效力。 接下来便是双方长辈、来观礼的客人入席。林夫人早备下了极丰富的席面。有四荤四素四干四鲜十六样菜,另又有四色点心并上好佳酿,整个场面十分的体面。 徐五早早就来了,喜滋滋的告诉沈寄她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寸,对沈寄道谢再三说回去还要接着跳。另有贺小姐等几家与林家亲厚的人家的小姐也来观礼。算是给足了林家面子,让沈寄的订婚仪式可以办得更风光。 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便是正式的婚礼,此后沈寄更是足不出户。直到八月中秋佳节林府家宴时才重新在人前露面。 林夫人看着她慈爱的说:“留不了几天了啊。” 之前的人事变动,沈寄偷偷打听了一下,那些曾经跟着二姨娘的人都直接被发卖,而且不是卖去什么好地方。二姨娘最贴心的两个丫鬟更是被卖进了青楼。参与害谆儿的人更是被直接打死。 眼前的人一面是菩萨一面却是阎罗,可是对自己的确是有莫大帮助与恩情。不是她,自己无法这么快就能跻身这个圈子并且立足。而且着实教了自己许多持家之道。所以,她还是很感激眼前的林夫人的。 林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嫁在外地,这次早早的就遣人送了年节礼物来,还各自送了沈寄一份成亲的礼物。只不过林府今晚的家宴注定不会平静。首先是到了时辰还找不见林二,林侍郎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了。后来人被找到,却是偷偷去了郊外看二姨娘。估摸着,二姨娘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家宴上谆儿也被抱出来露了个脸,体现三世同堂的意味。当时,林侍郎和林夫人在说话,没注意这边。一直低头沉默着的林二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善,然后谆儿就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场面一团乱。新上任的乳母慌慌忙忙的抱着哄,却怎么也哄不好。 林夫人便叫乳母抱了下去,然后扫了这边一眼。林二继续低头沉默,沈寄和柳氏都做眼观鼻鼻观心状。旁边一众姨娘通房的那一桌就更是噤若寒蝉,没有人出声。林侍郎的手要抬起来,又顾忌着今天是中秋,席上还有沈寄这个外人在,终究是忍下。 可一个气氛这么沉闷的中秋家宴,最后还是让林侍郎拂袖而去,“一人向隅满坐不乐!” 沈寄心头一寒,他已经把他的‘解语花’完全抛到脑后了吧。 林侍郎走了,筵席也就散了。今晚完全瞧不见月亮,它躲在黑黑的云层里,显得到处是暗沉沉的,就只有走廊上的红灯笼发出幽幽的光。 沈寄和柳氏一起去看谆儿,后者轻道:“小寄,你就要离开了,我真羡慕你。” “大嫂,你以后离二哥远一些。” “我一个寡妇,当然要跟年轻的小叔子避嫌。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立场。娘好谆儿好,我才能好。” 柳氏顿了一下又道:“你这么跟我一同进出,就不怕我碍着你?” “我是不忌讳这些的。”沈寄抬起头很真诚看着柳氏。 柳氏^h微微一笑,“听说妹夫对你很是上心,那日文定前我本来想跟你道贺的,可是又怕你忌讳我是不祥之人。”说着撸下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给你添妆。” 沈寄正式出阁,柳氏也是不能出席的,所以提早把贺礼送了。那玉的成色很好,柳氏直接给她戴在了腕上。 “谢谢大嫂,日后也要常来往才是。我可是谆儿的姑姑,你一定带着他来玩。” “嗯,只要你下帖子,娘又同意,我一定来。我能出门的机会也不多。好妹妹,恭喜你!” 谆儿已经睡过去了,听说回来后还哭闹了好久。小脸蛋上甚至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下人也不敢替他抹掉,怕他被惊醒又开始嚎。 和柳氏分路以后,沈寄带着挽翠往自己的院子走,“以后我的家里一定不让它发生这样的惨剧。” 八月十八日,魏楹那边送了聘礼去林家。这里头有大雁,有茶叶,也有果物糕饼与羊酒,……整整装了三十二抬,满满当当,挑去林府,一路上吹吹打打有无数孩童跟着看热闹。林夫人当日就让人把里头的真金白银等物放到了给沈寄陪嫁的庄子上入库。又拿出一整套血珀的首饰送给沈寄,“你怎么说叫我一声干娘,我可不能做老抠。” 沈寄知道这是极贵重的,也是林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再想想她一心为自己打算,眼眶便是一湿,“干娘——” “还早,后儿早上再哭吧。”这是调侃她流着眼泪哭嫁。 八月十九日是林家送嫁妆的日子,林夫人一早请人做的整套黄梨木的家具很是气派,三十二抬的嫁妆也是风风光光,绸缎布料上好皮毛四季衣裳铺笼罩被应有尽有。最要紧的便是林夫人亲手交到沈寄手里压箱底的一匣金首饰和五千两银票。 八月二十一大清早,沈寄住的院子就里里外外忙开了。顾妈妈、沈寄身边六个丫鬟几房陪房家人全都在忙碌。另有林夫人担心沈寄那些人没经过大事派来的孙妈妈并一众男女仆人听候差遣。屋外孙妈妈总揽大局,屋里自然是顾妈妈。 沈寄一早吩咐挽翠和阿玲多准备些红包,从十二两到四钱大小不等,好打赏众人。 林家的大厨房更是热火朝天,方家的和三个林府的厨娘甩开膀子忙活,一盘盘佳肴依次出炉。一早等候在外的十二个婆子鱼贯而入,将菜肴送出。今日林府也要摆酒席,招待新郎与林府送亲的客人茶饭。 沈寄更是一大清早的就被顾妈妈叫起来了,先是泡了个澡,然后挽翠、阿玲并林夫人派来的几个大丫头便围着伺候穿衣梳头。她的脸蛋已经够嫩了,结果也被顾妈妈用绷直的棉线撵弹,痛得她差点不顾形象的叫起来。 大红的嫁衣上是鸳鸯与莲花的刺绣纹样,是林府针线房的几个绣娘完成的,再披上合乎魏楹品级的霞帔,然后也是依着他品级来的凤冠与金饰,再配上金镶玉点翡翠围冠、宝钿花饰,俨然是满头珠翠。在梳头的时候顾妈妈还依照规矩给她用了假髻,当时沈寄还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觉得,搞不好就是为了多插戴珠翠才弄的。 阿玲捧了一盘子的胭脂水粉翠黛上来,顾妈妈亲手给沈寄上妆。她的动作很是敏捷,也很用心。 不一会儿,收拾停当,阿玲又捧着镜子给沈寄看。沈寄一看镜子里面,自己完全变样了。脸被粉扑得雪白,弯弯的眉,红红的樱桃小嘴,看着非常的喜庆。 天色其实却还早,屋子里挤满了人,徐五贺小姐等人也在,都稀罕得看着被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她。徐五贺小姐带着那日一道斗诗的几人也送了添妆礼,大多是各自的小玩意儿,这会儿便都留在屋中看热闹。她们是随着各自的母亲而来,充作送嫁的女客。另有林家的婶娘等人也都过来,送上添妆礼,凑趣说着吉祥话。 徐五笑道:“小寄,你今天真好看。”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她摸摸凤冠,小声问:“重不重?” “重!”沈寄如今深刻体会演员说的头上戴二十多斤什么感受了。今天戴一天脖子怕是会戴出毛病来。 挽翠把大红宵金盖头放在沈寄身边,提醒她一会儿出门要带上。一时贺小姐几人看了,都啧啧称赞绣活儿好。沈寄微微笑道,“就只有这个是我亲自动了手的。”大娘又帮她长了一回脸。 沈寄心头开始有些焦躁,好在太阳才刚升起来,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季白还是个小孩儿,便出去偷瞟了几眼进来告诉沈寄,“姑爷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簪着金花的乌纱帽,披着红底织金的绸子,可神气了。这会儿林家的舅爷们正出题为难呢。” 今日林二称病没有出面,沈寄也有点怕他又跟个黑面神一样搅了自己的婚事,暗自有点庆幸。林夫人是安排了林家的堂兄弟送她出门。 一会儿,丫鬟进来禀报,“开席了!” 林家的婶娘便带着人出去坐席,一会儿流朱也端了一碗莲子汤圆过来,“姑娘,顾妈妈让我送这个来给您先垫垫,省得一会儿饿了。” “我现在吃不下。”头一次当新娘,说不出的紧张。方才人多一直是绷着的,现在全是自己身边的人,她才让这份紧张流露出来。 “姑娘,这汤圆做得比平日里小,一口便可解决一个,这样不会弄花妆容。您什么都不吃,回头会没有力气拜堂的。” 沈寄还是摇了摇头,“吃不下。”她之前一直学这学那的,然后又目睹林府的争斗,到前两天其实就开始恐婚了。万一日后魏楹言而无信,又纳妾纳通房怎么办,万一魏家长辈总是干涉他们夫妻的事总想着往魏楹床上塞女人,一次又一次,又要怎么应付……到这会儿就来了个大爆发,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挽翠道:“夫人有送来参片,回头姑娘含着就不会饿了,而且也方便。” 沈寄点点头,是,方便,穿成这样实在不好方便,就这么办吧。她招手示意流朱凝碧二人坐到她身侧,一人一边帮她托住头上的凤冠,这样她的头和脖子就轻松多了。 沈寄能听到外面一些热闹的喧哗,一时觉得时间十分难熬。阿玲和挽翠就绞尽脑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小故事小笑话说给她听。流朱凝碧二人也各说了一个,好歹熬到散席。散席后,之前那些人一部分在正院里看热闹,一部分又重新进来。 徐五进来见她叫了两个小丫头托着凤冠,顿时笑开。 沈寄道:“日后你也学着点。” 徐五哈哈大笑道:“学你紧张得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徐五想到沈寄的出身,日后要面临的难题,心头多了几分同情。又想着自己家里也差不多在准备说亲事了,也不知是什么样人,一时有些犯起愁来。 不一会儿,外头的新郎伴当等也吃喝停当,吉时也快到了,便作了催妆诗五首呈了进来催新娘上路了。这些伴当多是今科进士,做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也算是为今天的迎亲增光添彩。 魏楹进来,和沈寄一起去拜别林侍郎林夫人。林夫人笑着发话,“送亲吧。” 大红的盖头盖在沈寄头上,她看不清外头外头的场景,林家大堂兄进来背了她上花轿,沿路一阵鞭炮声响起。 沈寄坐下后刚想了下季白描述的魏楹高头大马的样子,然后轿子就被抬了起来,微微摇晃了一下就保持住了平稳。鞭炮更加的密集,锣鼓喧嚣。 不知走了多久,听到有人说:“来了,轿子来了,放鞭炮。” 一时,轿子缓缓停下,魏家请的全福夫人请她下轿,然后扶着她往里走。整个过程沈寄有点发懵,按照全福夫人的提示拜完堂被送进洞房。她手里拿着红绸,那一头牵系着魏楹,他在前,她在后,全福夫人扶着她。 “新郎官快挑开盖头,我们要看看新娘子。” 有秤杆伸到盖头下略略停顿了一下,像是给她准备的时间,然后眼前便明亮了。她看到了身姿挺拔站在床边的魏楹,他满脸喜色,正对着她笑。 “新娘子真好看啊!”沈寄听着这声音耳熟,转头过去,居然是胡胖子。对于在这里看到胡胖子,沈寄是很惊喜的。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冲她眨了眨眼。 “那当然,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很有福气。不是,是魏兄有福气。”说这话的是徐茂,旁边几个同僚也随声附和。一时新房里满是称赞的话语。 不过更多还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审视、衡量、怀疑的目光,今天,淮阳魏氏各个房头都有代表出席呢,这些想必就是了。 一时全福夫人请沈寄坐了床西头,魏楹坐了床东头。又有人上来把魏楹的衣服下摆盖在了沈寄的上头。这是说日后过日子,男方要压着女方的意思。 沈寄用眼角余光去看魏楹,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沈寄心道:压着我,想得美! 顾妈妈说过,这个时候在场有人要说调侃的话的,让她千万不要出声,他们闹一会儿就会出去了。然后就是喝合卺酒,再然后魏楹出去陪客,她就可以换下这身衣裳在房里等着了。 对于那些人要说什么话,她心头没底。不过,魏家老太爷是同意了的。他们总不能此时让自己下不来台吧。那丢的可是淮阳魏氏的脸。 只是,看到有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她心头还是咯噔了一下。 “大嫂,妹妹是受二伯母吩咐,有礼物转交。” 送礼干嘛送到新房里来,外头又不是没有安排人收礼登记。 族长夫人送了她一本《女诫》和一把戒尺。大好的日子送这种东西,摆明了是扫魏楹和沈寄的脸,对沈寄不太满意的意思。本来喧嚣的屋子一时静了下来。 对方是宗妇,这种场合,魏楹也无法,只是后槽牙咬得死紧,腮帮子都有些鼓起了。沈寄站起接过,“侄媳必谨记婶娘教诲,日后自当谨言慎行。” “好了,都出去吃酒吧。”魏楹出声,声音平稳听不出喜乐。可是在这种场合逐客,显见对方才的一幕很不满。 他之前回去,曾经当众大闹过一场。魏家人都知道他不好惹。而且出了方才的一幕,新房里众人也不好再待,便鱼贯而出。 徐茂胡胖子道:“新郎官赶紧出来啊,我们等着你敬酒呢。”这是提醒魏楹别冷落了外头的客人,否则场面就不好看了。 !(.html) V 16 出气 ?魏楹看向沈寄,愧疚的道:“我又让你受委屈了。。m!!” 沈寄当然是很窝火的,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这不是存心给他们添堵么。 看沈寄魏楹脸色不好,挽翠阿玲也气鼓鼓的。顾妈妈忙劝道:“姑娘、姑爷,喝合卺酒吧。大喜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说道:“就是,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要是被这么一搅局,就坏了心情,不就正中人下怀了么。” 魏楹道:“对,他们想咱们不高兴,咱们偏要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两人交杯把合卺酒喝了,魏楹便盯着今天格外装扮的沈寄看。方才的酒不算辛辣,带点微甜,可再怎么也是酒。沈寄只觉得被他看着,酒有点上脸开始发起烫来。 她出声道:“我先把这身累赘换下来。”说着起身坐到梳妆镜前。挽翠阿玲赶紧上前伺候,把凤冠珠翠取下。 沈寄揉揉脖子,“终于轻松了。”走过去推推魏楹,“外头等着你敬酒呢,出去吧。” 魏楹点点头,站起来,柔声道:“嗯,我出去招待客人。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来。放心,我才不上她这个当呢,你也别难过。” 沈寄现在紧张尽去,这一天折腾下来还水米未进呢,光含参片也不够,点头道:“嗯嗯,我是真饿了。不过不必你去叫人了。快出去吧,让客人久等不好。阿玲最熟悉我的口味,让她去就好了。” 魏楹面上含笑,步出新房,混当没有方才那回事,一桌一桌的去敬酒。众人自然也粉饰太平,可看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像强作欢笑,胡胖子悄声问:“你没事吧?寄姐怎么样?” “没事,我们才不会让那个老虔婆得逞呢。胡月半,你不远千里而来,一会儿定要多喝几杯!” 魏楹长袖善舞,方才的一幕也未闹开,一时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烈。喧嚣声新房里都能隐约听到。沈寄吃了阿玲端来的配料丰富的面,问道:“你们几个也都吃了吧?” “嗯,姑娘放心。奴婢们轮换着吃了。” 顾妈妈笑道:“明儿可就要改口了,得叫爷跟奶奶。” 沈寄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服,让挽翠把她的《九州志》拿出来,她要看书。顾妈妈怕她还想不开,劝解道:“姑娘,来日方长。”她虽然心头有预料,但是真没想到魏大人的婶娘居然如此落他们的面子,大好的日子给人添堵。担心沈寄一个小姑娘心头过不去。 “我知道。妈妈放心,这点小伎俩就想给我下马威,还不够。”沈寄说完,翻开书看起来。哼!我要是想,日后她的宗妇之位都别想保住。 喜宴一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虽然胡胖子徐茂给魏楹挡了不少酒,他还是脚步有些不稳了,被几个人扶着往新房走。 “没事没事,反正你今天醉了也不误事的。”胡胖子调侃道。 魏楹半靠在他身上,“胡月半,你少说风凉话。” 徐茂也噗嗤噗嗤的笑:“没事儿,那么美的新娘子,就是光看着也是好的。一样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几个人把魏楹安置在床上,沈寄向他们道了谢。 “应该的、应该的,嫂夫人我们走了。” 七夫人安排得很好,整场婚宴除了新房里那个小小插曲,一切都尽善尽美。这会儿,总管洪升安排着送走了一众客人,这场婚事才算终结。 阿玲去厨房端了醒酒汤过来,沈寄要扶魏楹起来喝,就见到他睁开了眼,眸子里满是笑意,亮得跟星星一样,“小寄,我没醉。” 沈寄看他眼神清明,不像是喝醉了不认,便让阿玲端了下去。魏楹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沈寄左右看看,“你这屋里怎么连个使唤丫头都不见?” 魏楹正在脱外衣,闻言嘿嘿的笑:“我贴身的事都是用管孟,不用丫头。”一边看着沈寄的表情,发现她没为之前的事伤神才放下心来。把外衣脱下扔到一边榻上,过来抱住沈寄,“小寄,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从议婚到现在百来日不见了。 沈寄一僵,他们不是说好的么,暂时不圆房。 魏楹把手松开些,扳了她的身子过去对着自己,“我就抱抱你,别怕。”他多少懂一些医术,知道女子身子骨还未长齐全就承欢不好。^h眼前的人是他所珍视的,自然不会如此。 至于府里那些看菜下碟的下人,别想因此而小瞧她。这是他的家,他们的家。沈寄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的。 沈寄放松下来,靠在魏楹身上,她方才还真是吓了一跳。她现在还算是未成年少女呢。鼻中闻到一阵淡淡酒香,不由笑道:“我看你进来的时候,脚步都不稳,人也是靠在他们身上,还真以为你醉了呢。” “哪能呢,今天虽然说不能做坏事,可是我也不能一头呼呼大睡,留你一个人啊。再说我也想好好看看你,和你多说会儿话。在外头我就是有十分酒量也只能表现出七分,不然会坏事的。嗯,就只有在叔父那里那次是真的半醉了。” 絮絮说了一会儿话,沈寄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嗯,明日还要早起拜爹娘的牌位,咱们早些歇了吧。有什么话没说完,也可以在枕头上接着说的。”说着抱了沈寄上床。 要睡在一张床上,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儿才对坐着自行脱衣,然后各人钻各人的被窝,床宽大倒也不觉得挤。沈寄的位置在外头,方才丫头们铺床就把她的被子铺在了外头。这是规矩,睡外头的人要负责端茶送水。沈寄心头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然后卷卷被子准备睡觉。 “小寄,你睡着了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魏楹出声。 “嗯,没有。很困了可是又睡不着。”沈寄含糊的应道。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掀了起来,魏楹钻进了她的被窝,和她共一个枕头。 “你、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颈子疼么,我帮你揉揉。”说着伸手帮她揉捏着颈项。力度适中,很是舒服。要不是他的手很快下移,沈寄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痒!”沈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很生硬的拒绝他。 “哪儿痒,我帮你挠挠。” “那不是更痒了。”沈寄一阵紧张,睡一个被窝不会就擦枪走火了吧。 “小寄,我不会伤害你的。”魏楹的话中满是压抑的痛苦,虽是紧紧抱着亲吻、抚触,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沈寄的心头一阵柔软,轻轻道:“嗯。”她渐渐放弃了推拒,身子也瘫软下来。已经完全是溃不成军。如果魏楹现在停不下来,她是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了。 迷糊中感觉魏楹的下身贴着自己磨蹭。然后忽然低吼一声,半压着她不动了。 沈寄借着推他的动作手不动声色的摸了一把,摸到他裤子湿了,然后很快离开,伸出去抱住他的腰,含糊道:“我们睡了吧。”应该没事了吧。 “嗯。”魏楹移开下身,搂着沈寄,在她脖颈处蹭了几蹭,合眼睡去。 次日清晨,沈寄是被魏楹摇醒的,他已经穿戴好坐在床边,“小寄起床了,时辰差不多了。”今早按理是该见公婆敬茶的,不过公婆都不在了,便改为向牌位敬。 沈寄拉好自己的衣服才叫了人。魏楹只用小厮,小厮今后却不方便进来。好在他从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这些一点不成问题。 流朱过来伺候沈寄穿衣梳洗,凝碧便要端水给魏楹洗漱。他摆摆手,“放下就是。” 顾妈妈带着人收拾床铺,她特意留心嗅了嗅,味道很淡似有若无,床单上却没有血迹。这到底是有没有啊?她怕沈寄害羞,这些都只是一瞬的动作跟想法,很快便扬手叠好。这个本不必她来做,她今早就是想确认一下。 之前她问沈寄,沈寄说说好了的,等到她及笄。可魏大人昨晚喝醉了,她怕他年轻一时克制不住伤到了沈寄。再不动声色瞥了眼沈寄,不像是承欢后的模样,心便放了下来。这府里虽然暂时住着远道而来的魏氏族人,但是他们在认亲礼后就要离开。府里日后都由姑娘,不,是奶奶做主。倒不怕今日没有红帕就叫人看轻。反倒叫府里下人知道,爷是如何爱重奶奶。 早饭是清粥小菜和几样点心,口味有些陌生,应该是魏宅的仆人所为。 两人对座吃完略坐了坐,魏楹看向屋里的钟漏,“嗯,走吧。” 沈寄今日依然是一袭红色的衣裙,只是没再插戴那么多珠翠,只带了林夫人送的那套血珀首饰。脸上也清清爽爽的,只略施脂粉画了下眉眼,把她本身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而那套血珀首饰又让她通身有了富贵内敛的气息。 昨儿拿拿戒尺和书给她的人自我介绍过,她是魏楹的三堂妹。还有另外那些魏家人,今早也会一同在正堂见证她给公婆敬茶。然后还有场认亲礼,过后便会陆续离开。或者要在京城逗留,却也没打算住在他们府上。只说是他们新婚不便打扰。说起来,京城的魏家人也不少,别人家的宅子比起他们的大多了,也富贵多了。 魏楹始终在沈寄身前半步的位置走着,将就着她的步子。沈寄腹诽,怎么就不能并肩了。还衣服下摆压着自己的,睡觉也得她睡外头。哼哼! “小心门槛!”魏楹瞧她似乎在走神的样子出声提醒道。万一绊着了,就算他及时伸手拉住了,他那些并不亲厚的亲人也会取笑跟外传的。 “大堂兄可真是疼媳妇啊!”沈寄看了一下,出声的是个圆圆脸的女孩儿,大约十三四的样子。这时候随母亲上京怕是有意在京城觅得佳婿吧。 “四妹说笑了。”沈寄含笑道。昨日在新房,魏楹也是给她粗粗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的。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彼此连一句寒暄也没有。昨晚她就翻出魏氏的族谱来了个对号入座,虽然不能认全,但这个可能长期滞留京城的四堂妹她记住了。 “侄儿媳妇好记性,那你可知道我是谁。”说话的人蓄着一撇小胡子,歪歪靠在椅背上,昨儿没有出现在新房。 嗯,是个长辈,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然后看着有些不羁,沈寄结合这些理了一下,然后福了一福,“是十五叔吧,侄媳妇昨日未及拜见。” “嗯,没错,就是我了。乖,等一下再给你见面礼哈。” “老十五,你既然知道等一下才是认亲,这会儿就别出声捣乱。先给大哥上茶是正事。”说话的是魏晖,生性严谨的他一向和这个家门叛逆互相看不顺眼。 魏楹猛地把头转向上方,桌案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他父亲的牌位,“七婶,怎么下人把先母的牌位忘了吗?” 此时沈寄还没有接手,一应事务还是七夫人在打理。她这几个月也算管得不错,所以魏楹的话说得还算客气。 “这……”魏家哪里有那个被沉潭的女人的牌位。有她也不敢摆出来啊。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头上几个兄嫂。 魏楹拉着沈寄在末座落座,“既然忘了,但等一等也无妨。想必爹也不会介意等娘一会儿的。”这架势是不把他母亲的牌位补上他就不行礼了。 “你——”堂上几个长辈面面相觑。魏楹这小子狂得很,在祠堂认祖归宗的时候就说过,他日后要洗清他母亲的冤屈,把她的牌位放到宗祠里。可如今那个女人还钉在魏家的耻辱柱上啊,怎么能在这么正式的场合拜见。 无论他们上前说什么,不要误了吉时啊,于礼不合啊,魏楹都充耳不闻的端坐着。便有几个人对魏楹的母亲口出恶言并要拂袖而去。魏楹忽地站起,一声‘关门——’厅堂外头的四扇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里光线一下就暗了。 沈寄心头一乐,看来魏楹这几个月还是把该收服的人都收服了嘛。不然这会儿那些下人也不敢把这些长辈关在里头。估计魏楹是要出昨晚的那口恶气了。别人隔山打牛,他就回一招杀鸡儆猴。 一时,又有妇人来劝沈寄,“侄媳妇,你劝劝楹儿,大好的日子何必置气呢。” 沈寄守礼的站起来,正色道:“四婶容禀,昨晚二婶托三妹赠侄媳妇《女诫》,侄媳既然说了将谨言慎行,自当恪敬恪守‘出嫁从夫’的训诫。” 场面一时便僵住了。 魏楹施施然站起来,“众位叔父婶娘说得对,吉时不能误了。来人,请老夫人的灵位。” 便有人将早准备好的灵位恭敬的请了上来,和魏楹父亲的并放一处。沈寄则跟着他上前跪下,从下人端着的茶盘里接过茶盏,“爹请用茶!”跟着洒在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又端起另一盏,“娘请用茶!” 末了起身,由脸色不太好的七夫人引着给各位长辈行礼。一圈礼行下来,只有魏晖夫妻还有十五叔的是厚礼,其他的都是礼轻情意也不重。 “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魏楹摆摆手,外头才有人把门打开,一众人等鱼贯而出。沈寄和魏楹站在门口送客。大部分人都是怒气冲冲的走的,十一叔魏晖走的时候对魏楹道:“你啊,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何必与众人交恶。大家听老太爷的都已经来喝喜酒了,何必在此时撕破脸。 十一婶却是看了沈寄一眼,昨晚的事她听说了。二嫂是有些过了。但身为宗妇,督导族中媳妇的规矩言行,也说得过去,而且沈寄又是这个出身。楹儿却是用这种法子隔日就替她找回面子。昨天除了自己家差不多每房的人都去新房看笑话了。只是,以魏楹的城府,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才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该会这么做。而且这也没有意义,她原本以为他会和沈寄私下去拜大嫂的牌位的。 最后出去的是十五叔,旁人沈寄也懒得虚伪的挽留,想着他对自己比较友善便笑着邀请道:“十五叔多坐坐吧,如果要在京城玩儿,也住在我们家就好。” “不了,你才要当家,最重规矩。偏生我是最不守规矩的人,到时候你难做。我在京城有狐朋狗友,就不打扰你们新婚了。”伸手拍拍魏楹,“小子,我等着看你给大嫂洗冤。” 魏楹点头,“十五叔慢走。” 沈寄问道:“十五叔……” “他出生就没了亲娘,我娘是长嫂,嫁过来的时候他两岁,算是亲手把他带大的。听说他小时候还时常往我爹娘的床上爬,非要睡在他们中间。” “怪不得他会向着我们,也怪不得他会愤世嫉俗。” “走吧,我领你在家里四处走走。” “嗯。” !(.html) V 17 交权 ?沈寄也知道魏楹发作这么一通是因为昨晚的事,心头有点喜滋滋的。(。*早在他在马知府的大堂上对着侮辱他生母养母的人挥拳头,她就知道他不是个软蛋,是个可以靠得住的男人。 魏楹遥遥指点着院子里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还有屋舍。沈寄到了古代五年多,可有些思维还是比较现代的。譬如现在,她心头就在盘算着这十多亩的占地,可不就是一千个平方么。京城的一千个平方的宅院,这在现代是天价,就是在这里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 “魏大哥,这都是我们的?” 魏楹看她笑颜如花的,心头也很愉悦,“那当然,不是我们的是谁的。你看这里,还有一片桃林,我看你很喜欢半山寺的桃林,所以特地让人移种的。” 进去一看,别说桃花,桃子都没了,只能等明年了。不过,这满园桃树花开之时想必很是壮观。到时候让人围了帷幕铺上地衣,在桃树下说说笑笑的想必很有意思。 沈寄正在树下仰头看着桃枝,魏楹忽从身后过来,然后递过一支狼毫笔。他方才命人去拿了纸笔,一时下人都以为是他终于要给这个院子题匾了。没想到交到奶奶手中。 沈寄想了想,便走回来在下人安的小几上提笔写下‘一揽芳华’四个大字。笔走游龙,翩若惊鸿。旁边伺候笔墨的下人看了啧啧称叹,“奶奶题的好名字,哎呀,这字跟爷的好像,不过又不像!写得可真好!” 如今,沈寄的字其实已经练出了自己的体,刚硬风骨之外别有一种妩媚风流之态。只是还是能看出脱胎于魏楹的字体。 “嗯,家里的屋舍亭子统统都还没有题匾,咱们一路逛去,便一路题写吧。屋舍算我的,亭台楼阁算你的。”魏楹拉着她往前继续走 “好啊!”沈寄知道魏楹是特地等着她来了再起名,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实在不错。而且,归属感也更强了。 于是一路行去,虫二园,沁芳阁,云倬堂,明焕斋等等便一一题了出来,立时有人拿了出去照着镌刻牌匾。 走了半天,沈寄指着前面的侧院,“我们去看大娘吧,昨天都没见到她。”魏大娘是妾室,是不能出面应酬的。所以昨天她都没有出席女客的喜宴。 魏楹点点头,拜过了爹娘,自当去看望养母。就是沈寄不提出来,他也会带她去的。 魏大娘看到他们很是高兴,“大喜的日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扶着魏大娘上坐,沈寄对一旁的小丫头道:“什么眼力见,还不拿两个蒲团来。”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喜儿一愣,还是挽翠问道:“蒲团在哪里?”她才醒过神来,“姐姐就在这里伺候爷和奶奶,我去拿就是。” 魏大娘摆手,“不行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魏楹笑道:“我方才当着魏家众人把我娘的牌位摆上和小寄一起敬了茶。” 魏大娘愣住,“那他们……” 沈寄几句话把当时的情形描绘了一下,话中不无得意。凭什么一直是她憋屈隐忍啊。今儿也算出了口恶气。 魏大娘道:“还是心急了。楹儿你日后在朝为官,还是要有人守望相助的。”魏楹之前坚持让她还是喊他一声‘楹儿’,喊沈寄一声‘寄姐’。魏大娘推脱不掉,只得答应了。 “当日是生死大事,又是祖父和族老们的决定,他们尚且大都冷眼旁观。日后我也不指望他们。”那些亲人与他都不亲厚,而且有二叔二婶在里头掺和,就是他给他们赔笑脸,有难的时候也不是就能靠得住的。要他们改变态度,唯有他日后官职比他们都高,比他们更有权势。 魏大娘睨一眼沈寄,嗔怪道:“你也不说劝着点。” 沈寄吐吐舌头,还是把那句老掉牙的话搬了出来,“出嫁从夫。” “罢了,你们都是有大主意的人,我也就是白劝劝。”心头却有些觉得他们两人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了。楹儿已是这么个犟脾气,本该作配一个温和柔顺的女子在一旁好生劝解,偏寄姐是个火上浇油的。 喜儿这边已把蒲团抱了出来,是从旁边供佛的地方找来的。给他们身前各自放了一个。魏楹和沈寄便跪了上去。 “娘,您养我十四载,养恩更比生恩大。我不管魏家给您什么名分,您就是我的娘。”魏楹说完便给魏大娘磕了三个头,沈寄也跟着做。 挽翠早准备了两盏热茶,魏楹和沈寄敬上后,魏大娘从喜儿手上接过现包的红包递给他们,“好孩子,快起来。” 她着实没想到他们两人给她这么大的体面。今后就算名分上稍差,她也是这府上的老夫人了,断不至于再有人敢怠慢。她想了一下,便道:“挽翠,喜儿,你们先退下吧。” 那两个丫头应声退了下去,尤其挽翠干脆得很,不像喜儿还看了魏楹一眼。方才爷和奶奶的态度很明确了,要让下人自今日起都必须给予这位姨娘老夫人的尊重。这一幕想必很快也将传遍全府,这府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魏大娘等人都走了便问道:“听说你们、你们昨晚没有……” 沈寄心道,这消息传得还真快。看来盯着她房里事的人真不少。虽然进屋伺候的都是她带来的人,但新婚次日没有红帕,拆洗的被褥没有痕迹,这是瞒不住的。 “小寄还小,大夫说不宜过早。这么早让她进门,是我的私心,不想别人管着我的内宅。尤其还是与二房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魏大娘蹙眉,未满十四岁,是有些小,可是也不是真的就不行。从前,魏家的丫头长得标致些的,十四不到被少爷老爷得了手去的,也是有的。这种情况,按说就该安排了通房,让爷们这么强忍着是很不好的。之前的两个安排做通房的是老太爷赐下的,可是楹儿直接让人送走了。之前七夫人安排丫头去书房伺候又被他赶出去。她能明白他的心思,是不想有人借此在他的内宅安插人。枕边人靠不住,那可不行。 可是,沈寄带来的人,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那个挽翠瞧着年纪就很合适。怎么她也不想着点?难道是不懂? 沈寄见魏大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觉得有点难堪。要跟人讨论自己夫妻的房事,即便对方再熟识也别扭。 好在魏大娘想着自己终究不是正经婆婆,而且今天才是小夫妻新婚第二日,两个人欢欢喜喜的来看她。而且瞧着魏楹也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她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三人一处闲话着,沈寄问起魏大娘肯不肯收徒弟。 “你说针线房的人吗?我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有机灵的,就让她过来吧。” “那多收几个成么?” 魏大娘一愣点点头。魏楹奇怪的看着沈寄,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沈寄觉得还是等准备做得差不多了再说吧。反正这事也急不来,找店面,找绣娘都是事。而且,她现在连中馈都还没有接掌呢。 “我想着大娘每日里就是喂喂鸡念念经的,而且您一手绣活那么出众,白放着也浪费。不如收几个得意的弟子,这样彼此得益。” 快中午了,厨房来问在哪里摆饭,沈寄便道:“摆到这里来吧。” “你们不去陪陪七夫人?” “她现在巴不得和我们划清界限呢。看着吧,不出几日,她就会提出将中馈大事交给我了。然后,她会搬出去。”今早魏楹的做法可是把那些人得罪透了。七夫人是不好立马撂挑子,不然肯定和三夫人四夫人一样的走了。沈寄也不认为他们软弱退让,这些亲人就会向着他们。昨晚新房里的遭遇让她明白,要在魏家立足,那就得有钱有势斗垮二房才能有好日子过。彼此不但是利益攸关,而且还隔着自己婆母的血海深仇。那些人不是帮凶便是旁观的,何必给他们好脸色看。只有十一叔还有十五叔才是会向着他们的。 魏大娘有些怀疑:“你,你行么,撑这么大一家子。每天七夫人处理事^h情也要用去两个时辰,那些人还都是她从族中带来的。” “小寄没问题的。”魏楹握住沈寄的手。 沈寄微微一笑,“不行也得行,我可不想自己家的银子掌管在别人手中。在自己家还受人管束。” 魏大娘听了心头不乐意,刚嫁人的小媳妇,谁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受婆母管束。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她的不乐意又只能压下。说起来沈寄再尊敬她,她们此刻的身份也产生了颠覆。沈寄如今是主子,而她只是半个奴才。 魏大娘心头很矛盾,沈寄做了魏楹的正室,自然是会善待自己。可是,一个被自己买来的丫头就这么当了自己的主子,她心头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的。 魏楹倒没想这么多,他毕竟还是受孔孟之道教育的,嫡庶看得很重。他可以在心底把魏大娘看成母亲,好好奉养。就像从前,虽然他叫魏大娘一声‘娘’,但她私下里还是叫他少爷,从他十岁起便开始当家作主。沈寄才是他的妻子,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当然内宅的事都由她做主。 而沈寄,她早就习惯了,有事就跟魏楹商量。魏楹同意了就等于魏大娘同意了,她从来不会有不同意见。把老人家供起来安享晚年就好了。但是她的主得自己做。她此刻甚至都没觉得她和魏大娘会产生什么婆媳问题。 三个人一同用午饭,沈寄和魏楹的菜都由丫头婆子用大捧盒送了过来。其中一道酸笋鸡皮汤很合沈寄的味口,她美美的吃了两碗饭。饭后又喝了茶说了会儿话这才出来。 “小寄,还有个地方没看,要不要去看了再回去歇中觉?” 沈寄看一下毒辣的日头,魏楹道:“是室内,走吧。” 他带她去看的是库房,昨日的贺礼都放在这里,已经登记造册。还有之前魏楹回家,老太爷给他的一些东西。沈寄粗粗看了一遍名册,昨日来贺喜的除了魏氏族人,大多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她走过去打开箱子一个一个东西的看过去。有珊瑚宝树,还有玛瑙珠串,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字画,都是珍品。 “可有特别喜欢的,挑了去屋里摆上?” 沈寄挑了几幅字画还有一套紫砂茶具,一柄宫扇。魏楹也从里头拿了一套很好的文房四宝让送去他书房。 “嗯,那就回去吧。”魏楹是同上峰告了几日婚假,所以才有时间在家陪着沈寄。沈寄见他就跟小孩儿一样,从屋舍到库房里的宝贝,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给她看。就差直接说:你看你看,这些都是我们的! 她以为就此打住了,没成想回到屋里,他又翻出一个锁着的小匣子,里头是宅子和庄子铺子的房契,还有三千两银票。 “喏,这些,我放在这里在。钥匙给你一把,你有用的时候,就从里头取好了。” 沈寄反应过来,魏楹这是表达日后他养家,他养得起她的意思。看来,被人指着鼻子说了那么多年他靠她卖小吃供养,他心头还是很在意的。 “庄子铺子你派人去交接点收了么?” “点收了,可是之前也没什么功夫,用的大多还是那些旧人。除了那些在当时就求去或是二婶调走的人。估计哪些都是手脚不太干净的人,这些年也不知上下齐心吞了我多少银子。我盘算过,从账面看两个铺子还有庄子田地一年有两千两的收益。前些年账面从略有亏损到没有盈亏,然后到这几年才是有这个收益的。所以那个老虔婆就只补了我几千两银子。”不曾分家,那些铺子庄子就归入了公中,二婶管家自然先从中捞了一大笔进自己腰包,然后才是留在账面山的。 沈寄想了下看过的林家的账本,她留意过,差不多地段的铺子,林家一间都能有两千两收益。更别说还有温泉庄子和那么多土地了。不过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药好了。看来魏氏族内也不能都眼见着银子全落了二房腰包,这才给魏楹剩了些出来。看魏楹忿忿然的样子,知道他也觉得是被坑惨了,只是那些陈年旧账无有办法罢了。 “日后,这些都交给你打理了。下午那些家仆拜见主母,过几日再让铺子的掌柜还有庄上的管事来给你磕头。这些事就都由你做主好了。” 沈寄接过来,“嗯,放心吧,都交给我。”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沈寄便不怕忙碌了。有得忙才是好事呢,否则就只能是依附人而生的凌霄花。魏楹把财政大权上交的举动她很满意。 魏楹躺在床上,“嗯,你嫁过来我就不用两头分心了。”伸手拉了沈寄一同躺下,“还有许多的事呢,一件一件的来吧。”说着支起身子在枕上撑着头看她。 沈寄玩弄着手指,小声道:“你日后要不要睡到书房去?”昨儿看他忍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魏楹也很矛盾,这么睡在一处,一半是极乐,一半却是无间。而且,他实在没有把握能一直克制得住。可是要就这么独个儿再去睡书房,又实在有些不乐意。 “还是就这么睡吧。”能解解渴也是好的,大不了他日后守着自己被窝睡。完全断绝福利却是不行。 昨晚都是初次和人睡一个床,都没怎么睡好。因此,这个午觉睡得甚好。 魏楹想着沈寄对家中仆从一无所知,待得她醒来,便靠在大迎枕上一一细说。 “外院总管洪升,是跟过祖父的管事,可用之人。而且,他同二房有过节,在老宅有些混不下去了。所以,我开口讨了来。至于内宅,七婶暂点了陈复领着,此人也是府中老人。不过,七婶所为,他都帮衬着。我这个正经主子有时反而不知情。日后你掌管内宅,我怕他瞒哄你。这个位置你看看手里有什么人可以替上。” 又絮絮说了账房、库房、厨房、针线房几处管事的,“嗯,会直接打到交道的就是这几人。今儿先看看,一切等你接了中馈再说。我早对他们说过,这内宅的事到时候是要你来定夺的。”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啊。就不怕那些人欺我年轻识浅没经过事?” “听说林夫人处理日常事务时,都叫你在内室听着,她都说你出师了,我怎么不信。就算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反正这府里正经就你我二人外加姨娘,有事情我替你兜着就是。” 沈寄抿嘴,“说得简单,虽然是小家小户,上上下下也几十号人。而且还有那些亲戚时时盯着府里的动向。” “慢慢磨练吧,我现在不也是。日后我们总是有要回淮阳去的时日,如果你太稚嫩,还不让二婶给吞了。”这么早让沈寄接手,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嗯。” “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你这个一家之主还是少掺和内宅的事为上。” !(.html) V 18 交接(1) ?午觉睡得好,又说了好一阵的话。~!于是等到沈寄不紧不慢的起来收拾停当到了正屋云棹堂的厅里,日头已经偏西。 “请七夫人吧。内宅下人除开现当值走不开的,都叫来。”沈寄坐到主位上去,沉稳的吩咐。 下人们一时齐了,都知道今日要拜见新过门的夫人,也换了簇新的衣服。一时看着很是整齐,俱都在外头候着。 等了一阵,七夫人姗姗来迟,沈寄忙起身迎接,“婶子来了,快坐!”一边起身搀着她往客位上去。 之前沈寄来,坐的是客位。七夫人以婶娘的身份,又因府中没有女主人,便坐了主位。如今这个架势,却是沈寄是女主人,七夫人是客人了。也该叫那些下人看看,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七夫人略楞了一下,并不抗拒。今早魏楹闹了那么一通,她的确是巴不得赶紧和他们撇清的。 七夫人道:“大侄媳妇,你刚过门,我原不该这么快就撂挑子。只是之前事情繁多又没个商量的人手。婶子到后来竟是着了点风寒,两日前身子就不大舒爽了,昨日撑着办完了喜事,我也算功德圆满。这家中的事我便要陆续交到你手上了。” 沈寄关切的道:“婶子无碍吧,我着人替你请大夫瞧瞧。”一边自责道:“都是为我们的事累的。” “我自家有丸药,暂时不必看大夫。从明儿起,我就带着你处置事务。过些日子你也就上手了。都差不多这个年岁就做人媳妇了,大也不过大个一两岁,你莫怕。” 沈寄有点为难的样子,“是,本想依赖婶子一阵的,我年纪又小。”顿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不能一味赖着婶子。”这么快就要赶鸭子上架了啊。这是真心想看她出丑了。估计是不信这么一两个月林夫人就能教会她吧。 “嗯,明儿卯正二刻点卯,你就到这里来,跟着我学学吧。” “是。”沈寄转向身旁的洪总管,“叫他们都进来吧。” “是。” 待人都进来,洪总管站在众人前头,带着他们给沈寄行礼:“给奶奶请安!给七夫人请安!”七夫人眉毛微微一挑,好个奴才,这么快就投向了魏楹,在这里帮着小丫头压场子了。又不曾分家,竟将她排到这小丫头片子的后头去。 可是,沈寄是嫡长孙媳,正式场合如祭祀,如果二嫂不是族长夫人按位次都还在她后头。她蹙了蹙眉头,没有把不满表示出来。魏家是嫡庶分明的,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在二嫂跟前赔小心,直到老爷中了进士才能稍微抬起头来。而魏家历来在分家产时,嫡庶的悬殊也是非常之大的。在这之外,嫡长一脉承担祭祀重任,祭田也全部归在他们名下。所以庶出的几房都只能领些公中的钱粮过日子而已。不自己想法子弄些银子,两三代后和嫡枝就是天壤之别了。她之前手头也是紧巴巴的,自家老爷的银钱一直随身带着,并不敢多捎回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多养了几个粉头。这一次借着替魏楹办喜事,她的确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厅里按次序站了二十多个下人,听着声势还真是不小。成年男仆是不能见沈寄的,外头尽是些媳妇婆子、老头还有方总角的小厮。那些人听了洪总管领头说的请安词,有几个也略楞了一下。洪总管这是摆明车马了。那自己呢,来之前二夫人可都是有过交代的。有些人就想着自己还有家人在老宅,捏在二夫人手里呢。 沈寄往下头看了一圈,视线在每个低眉顺眼的人脸上都停了一到二秒。她知道下头站的人表面顺服,实则内心对她这个年纪小小的新主母是不服的。尤其,她没有傲人的家世,曾经还是连他们都不如的小丫头。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站后头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道:小小年纪,看起来倒是不难对付。看来日后倒能有轻省日子可以过,说不定还能跟七夫人主持中馈时一样,油水多多。 沈寄请七夫人先说了几句,她轻声说了两句场面话,“大侄媳妇刚进门,你们休要欺她年少。须知,既然进了魏家的门,便是你们的主子。我没有旁的话多说,日后你等须继续用心当差为主子办事。” “是,我们谨记七夫人教诲。” 沈寄这才启口,“我刚进门,对你们也不熟悉,挨着次序,一个一个的自己介绍一下姓甚名谁,都什么时候进府的,现管着什么。就从洪总管开始吧。”这个开场白开门见山,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洪升之前得过魏楹的嘱咐,只是他对如今十四都没满的夫人心头实在是有些打鼓。下头那些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不少是二夫人精心挑选的。当下走了出来,到正中间离沈寄五步远的地方站住:“小的洪升,十岁进府,现任大总管也兼任外院总管。总揽府内对内对外的各项事务。” 洪升说完沈寄多问了两句媳妇儿女都在哪里的话。得知还在淮阳老宅当差便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顾妈妈便道:“下一位吧。” 洪总管带了这个头,余人便依次而为,接下来是内宅总管陈复。这个人很可能是块绊脚石,沈寄也亲切了询问了一番。 后来的人,沈寄就间或问上一句,大多时候都只是将脸和人对号入座并不多说什么。 …… “小的葛六,三年前入府,现在管春秋两季的租子,平时便管着随爷出门的小厮。” “小的是针线房的管事妈妈,人家都叫我肖老左家的,是魏氏的家生奴才。我男人在门房处管事。” “小的是专管巡夜的……” 等到下头的人介绍完了,沈寄的陪嫁人等也都依次说了几句。 “好,这就算认识了。既然你们都有明确分工,那日后哪一处出了事,我就只找那一处负责的人。谁手下的人当差不经心,我也只找管事的。七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七夫人摇了摇头。 “明日卯正二刻当值之人在此点卯,我自明日起与七夫人^h一同理事。若是谁迟到,先打二十板子再革一月米粮。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还有,洪大总管和陈总管还有各处管事留下,余人散了吧。” 沈寄也没说别的,只吩咐各人回去盘点,明日交账来。 七夫人笑道:“是要盘点清楚。”她的账早做周全了,就是下头这些人也都浑水摸鱼捞了不少好处。明日要能查出什么才怪了呢。 沈寄其实也没想这个时候清查什么,查不出来不说反落了下乘。回头七夫人只须抱怨一句费心费力替侄儿打点娶亲的事,却还背个冤屈。 “我说的盘点,是彻底的盘一次,实物跟账一一对过。以后这份册子便是府里的原始记档。”这便是说之前捞过什么的,既往不咎。只是日后,就休想这样诈取公中财物了。 洪总管不禁抬头看沈寄一眼,另几个人也微妙的对视一眼。 沈寄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施施然说道:“我瞅着各处人手像是不太足,毕竟是临时买了宅子,诸位又都是从淮阳抽调来的。前段时日筹备喜事听说是从各府借调了人手,如今也都各自回去了。这样,各处有人手不够的回去点个数然后报上来。” “是。” 沈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又道:“至于现在嘛,我还带了几房陪房过来,就先让他们跟你们去各处盘点。日后,你们管东西,他们管账。”说着,便分派了顾妈妈去库房,方家的去厨房,包家的去针线房。另包有昌去采买处,方大同去账房…… 陈复道:“敢问奶奶,这是您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爷也同意了的?” 沈寄冷冷的扫他一眼,“之前爷是怎么说的?” 陈复不情愿的道:“爷说,内宅之事,悉由奶奶做主。”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陈复心内不忿,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靠着狐媚把住了爷们,居然一来就要往各处安插人手。哼,什么侍郎千金,不过是个童养媳,为了办亲事的时候好听,还是爷托着人求到林家门下才认的这个亲。如今竟想把他们指挥得团团转。等着吧,即使爷在背后撑着你,可下人要跟你过不去,你也管不住事。 管库房的秦婆子当即问道:“敢问奶奶,那日后管东西的和管账的是由谁说了算呢?” “你们只看我手里的对牌办事便是,各人管一块。譬如秦婆子你管库房的东西,今日去一同盘点。东西若有损伤,一件件记明了。若是再添了新的损伤,甚或是碎了或者少了东西,便要管东西的赔上。当然,这个责任比管账的重大,自今日起便给你长三成浮动月钱。当月若是无事,便全额发放。若是有事,有一件就扣一成。如果你怕担责任,也可以请辞。高位,有能者居之嘛。怎么样,你做是不做?” 沈寄的做法,说不白就是给各处安插了一个监督的人。 她又看一眼另几人,“你们也是一样,每人涨三成浮动月钱。做与不做,悉听尊便。” 秦婆子看看顾妈妈,她若是不做,立马便有人替上。也罢,反正从前种种都不追究,她之前趁着混乱,也是监守自盗过两样小东西的。账本上记的就是损伤。有些东西从淮阳搬到京城,损伤是难免的嘛。日后自己盯着,总不能少了坏了。若是此时被撤了,那就一张老脸丢尽了。 “多些奶奶体恤,老奴自当恪尽职守。” 她一表态,余下的各人也纷纷表示以后会好好的干。这当真是打一棒给一颗甜枣,而且是赏罚分明。而沈寄那些陪房倒也个个无碍。反正他们是沈寄的人,银钱上总没有叫他们吃亏的理。这个,夫人在林家就说清楚了的。 陈复一看,这分明是要架空自己了。 沈寄又看向陈复,“陈总管你每日揽总查看,若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时便来回我。这些不守规矩的,视情节轻重我自有处罚。若是阖府无事,他们那几摊子也不出差错,我便给你多发四成月钱。反之,若是有事,也是一处出了差错就罚一成月钱。” 陈复应道:“是。” 沈寄又看向洪升,“大总管既要管着外院,也要兼顾内宅。日后,陈总管便向你复命。若是内宅无事,我给你多发五成月钱。反之,也是要扣罚的。至于外院,爷自有赏赐给你。” “是。”洪升知道这是要让自己把陈复牵制住了。之前内宅的事有陈复,有七夫人,他是不大过问的。看这意思,爷和奶奶决意要换掉陈复了。只是他是老宅来的,一时又没有什么错处不好就下手。 七夫人眼见她才刚见过这些奴才,便大刀阔斧的安插人又涨月钱的,不禁有些吃惊。魏家最重的便是规矩,办事一向都是沿袭旧例。在沈寄这里,她竟是把从前的老规矩都推翻不算了不成。而且,她之前说的是让她明日来跟着学学,第一日她就该是旁听就是了。到了沈寄口里却成了一同理事。这股子强势可一点不像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也不像个才刚进门的小媳妇。 “那就都散了吧,各人做各人的事去。明日卯正二刻在此点卯,你们都是管事的,可不要迟了。不然,在下属面前被责罚,可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众人齐道:“不敢。”那样子岂不是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再看时,沈寄已经端起了茶盏,众人便在洪总管带领下鱼贯而出,顾妈妈等人也各自去新岗位上岗。 沈寄微笑道:“我送七婶回屋?” “不用。”七夫人硬邦邦的丢下一句,然后就由丫头扶着走了。 外头洪总管笑着和包有昌说:“林家夫人都是这么治家的?” 包有昌摇头,“不是,还是按老辈的规矩。” 这,难道是奶奶自个儿想出来的?不能吧,就这么两个变动,各个管事的包括自己和陈复是又添了束缚又得了甜头,而且今后只能卖力约束手下,因为是和自己的月例挂钩的啊。这省了多少的事啊。不过,到底怎么样,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沈寄回到正屋,这里给魏楹布置了一个小书房,人却没在里头。她问小厮,却说有客人来了,魏楹到外院大书房陪客去了。 什么客人今天就上门了啊? “爷说了,若是奶奶回来,也请过去。” “好。”沈寄想了想,便知道这个外客是谁了。除了胡胖子没有别人。 她要到外院去,一路自然先有人帮着清了场,让那些成年男仆都避让开。此时她在厅堂的一番言行已经通过那些管事、下人的口传遍了。各个都说新奶奶果然不简单,难怪爷急着娶她进门当这个家。 “胡大哥”沈寄进到大书房,朝胡胖子福了一福。 胡胖子站起来,也做了个揖,“弟妹有礼了。” “别客气了,太客气就假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你还是那副勾着魏大哥的胳膊不正经的样子我最习惯。” 胡胖子道:“呵呵,我现在哪敢啊,你可是官太太了。不是官太太,那也是朋友妻,我哪敢在你面前不正经。”说着瞥一眼魏楹。后者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寄坐过去。 沈寄坐下道:“之前送到林府的定亲礼和聘礼,有许多是你帮着置办的吧?” “没错,你说对了。另外,我这次上京除了喝你们的喜酒,也是想把生意做到京城里来。我爹年纪大了,我举业上也没有什么成就,干脆就回家继承了家业。我是想找几件铺子出货,我供货给他们卖。要在京城开铺子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实力。”他方才和魏楹说起在京城做生意的事,魏楹却让他等一下直接跟寄姐说。眼下沈寄一坐下来就问这个,莫不是她有意做这些南方时销货的生意? 他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沈寄道:“我还得再看看,此时不能答复你。”第一,自家的家底还得等着今晚盘算出结果来才知道;第二,那两家铺子还没有掌在自己手中;第三,她之前物色的绣坊也还没有开始着手准备。 “嗯,我还要在京城盘亘一段时日,不急。”他的生意是头回做到京城,那些人不熟识不会随意就跟他进货。他帮着魏楹置办聘礼格外上心,除了帮衬朋友也是为了借此让那些官家人知晓。这一点被沈寄给看出来了。 “唉,我家那个也是商贾之家出身,怎么就没有寄姐这么个头脑。” “嫂夫人有情有义,当日舍出体己的银子让你拿去为我奔走,你就不要求全责备了。”魏楹笑盈盈的说。 “也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家那个有一点好,嘿嘿,什么都听我的。” 沈寄坐下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裴先生裴师母的身体状况等,然后道:“你们聊着,我去安排酒席。” “好,你去忙吧。”魏楹点点头。 沈寄出去,让阿玲去厨房传话,让置办一桌待客的酒席送到大书房。又让今晚给各处添菜,今晚各处都必须盘点清楚,加班是免不了的了。 “得了,我们回去。今晚自己吃饭。” !(.html) V 19 交接(2) ?厨房的管事刘妈妈接到吩咐,便交代给了厨娘。〔。m??她正在和方家的一起盘点库存的米面油菜等,厨娘要领东西,都需过来一一登记然后才能领去用,不由得嘀咕这样真是麻烦。 刘妈妈道:“不过是叫你登记一下,有什么可麻烦的。”这样一来,是束缚太多了。而且,不能时时的开了小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能把主家的米啊面啊肉啊油啊还有煤啊碳啊的偷偷搬回家去了。本来厨房是上下一心的。现如今新奶奶安插个陪房进来,这派来的方家的还不知是什么货色呢。可别是油盐不进的才好。 方家的面色严肃,手里的笔随着点数做着记录。刘妈妈眼见她记得有板有眼的,便凑过去看。上头竟不是什么画的圈圈叉叉,不由奇道:“老姐姐,你还识字呢?” “我们各人是管哪一块的,常用的字奶奶以前都有教。我嘛,识得也不多,识得一到十,然后百就够了,咱这厨房也不能囤了一千斤粮食不是。然后再一些常吃的米面常用的煤什么的都能认会写就行了。奶奶身边的两个姑娘,挽翠跟阿玲那才叫厉害呢,每个月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响。更厉害还是奶奶,听她们一报就知道对了错了,又错了多少。”一开始阿玲那丫头还藏着捂着,后来奶奶发了话还不是要教她们,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学。 刘妈妈又羡又妒的看着,这个年头,读书识字可是一件奢侈的事。也就是在主子们面前得脸的奴才有这个体面。自己的孙子想送去书塾,结果先生一听是奴仆之后就拒收,送上多少束脩都没用。 “您儿子也不错啊,给直接派到账房去了。” “那是奶奶看他为人实诚,特地请林府的账房栽培的。好在,这孩子也争气,没辜负奶奶一番心意。”方家里眼里露出笑容。奶奶肯栽培,那就是对大同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还需要再看看。挽翠姑娘,她是越瞅越打从心眼里满意,希望儿子能有这个福气。 刘妈妈看她也不是油盐不进的,心道这就好。不过此时,还是先办完差事,不敢过深结交。最多等会儿的宵夜厨房里弄丰盛些和方家的联络下感情。 其实,沈寄深谙水至清则无鱼^h的道理,所以,这种小事她也不会一分一厘的都记着。主要是之前上行下效,实在是太过了,非得杀杀这股风气不可。她下午之所以来得晚,还干了一件事,就是略翻了翻账房的簿子。光一个厨房就不知藏了多少猫腻。 顾妈妈等人去了库房各处,而挽翠则带着四个小丫头开了主院专收拾给沈寄放嫁妆的两间屋子收拾。除了大件的家具,其他的都堆放在这里。库里有多少东西,谁负责哪几件,都一一登记在册。沈寄见挽翠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便放心的带着阿玲回屋去。 晚间魏楹送走了胡胖子才回到屋里,沈寄正在沐浴,过了一阵才穿着寝衣出来。头发已经用十几张干毛巾擦过,干了七八成了,柔顺的披在脑后。 “你回来了?” “嗯。我还有两日假期,你倒是明儿就要忙活上了。你怎么比我还忙啊?”魏楹笑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七婶今天已经说了她感染了轻微的风寒,要是她明天或者后天来个病情加重,让我立即独自面对那许多事,我也得接着。不然难道又去请十一婶过来坐镇?人家家里也是一摊事呢。还是自己赶紧上手最好。” “总要带一带你吧。” “难说。而且今日是她把事推给我的,我不过接着。又不是我一定要她立即跟我交接。可她交出来,我就得接稳咯。好在,你说了捅了篓子会帮我兜着,我也就不怕了。”沈寄仰起头笑,此时她的身高差不多到魏楹肩头。 魏楹笑看她一眼,嗯,做起事来就是满身的朝气,这很好。 “嗯,府里的风气是该杀杀了,欺负我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呢。”他才刚入官场,每天虽然只是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但也是繁重得很,好多时候都会觉得手腕都有些发酸。还要忙着多认识些人,时不时的和同僚出去交际应酬,的确是无法分心。下头那些人,都当他冤大头呢。 “睡觉。”魏楹带着笑意吹熄灯火上床。说了守着自己被窝睡,结果又忍不住摸进沈寄被窝去了。 沈寄想着昨夜最后差点失控,便推推他,“我明儿还要早起呢。” 明天卯正二刻点卯,六点半,上班的话是早了点,天不见亮的。当然,这里都是这样。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往往点就睡了。这个作息八小时睡眠还是保证了的 “嗯嗯,我一定叫你起来就是。”魏楹的唇舌在她耳边流连,含糊说道。 “你就不会睡过头?” “不会。我平常卯时就要起身准备上衙门,比你还要早些。”魏楹边说,手已经从她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从腰侧往上移。他的指间有常年握笔长出的茧,弄得沈寄痒痒的。一寸一寸的往上挪动,最后停在她的胸部轻轻揉捏。 沈寄又感觉到昨天那种浑身发热的感觉,然后左耳上也是一阵濡湿,魏楹正含着她的耳垂舔弄。 一时,沈寄衣襟大敞,声音不稳,“这个样子,我们真的可以等到及笄么?魏大哥,我有点害怕。”在古代生育可就是一道生死关啊。产妇跟胎儿可都是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而且,母亲年纪太小生下的孩子,夭折的几率也非常的大。 这些魏楹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在沈寄耳边呜咽一声,“还不如忙得倒头就睡呢。”他慢慢的住了手,就抱着沈寄,心头默念一个游方道士教他的清心咒。 “唉,睡吧。别怕,没事的。”魏楹轻声哄道,替她拢好衣襟又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去。心头告诉自己,果子没成熟涩口,再忍忍。 第二天果然是魏楹把沈寄喊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从前,她早起做早饭或者是做小吃去卖的时候,魏楹往往也是已经起身在看书了。他有今天年少高中的成就也不是白来的。 各自在丫鬟服侍下收拾好用过早饭,瞧瞧钟漏正是卯正一刻,坐了轿子过去刚刚好。 刚坐下,七夫人也就到了,沈寄站起迎了一下,“今儿我就在旁边听着婶娘处理。”今儿的重头戏是昨天核对盘点的数,其他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七夫人吧。她也好看看魏家处理这些和林夫人有什么不同。再说,昨天她动得够多了。这个宅子里的人她不熟悉,一时很多事情不好立时就决断。只是有些风气不得不杀一杀。这是她作为女主人首先要做的事,要立的威。 卯正二刻,准时点卯。没想到,还真是有人迟到。七夫人拿眼看着沈寄,等她决断,她自己才不做这个恶人呢。不过,之前之前那一阵子也确实没人迟到就是了。怎么着一个屋里也不只一个人,这个睡迷了还有那个呢。再就是一家子,怎么都能叫一声。 再细看一下堂下跪着的迟到之人,原来是李嬷嬷。这可是小时候奶过魏楹的人啊,她倒要看看沈寄如何处置。一来就打了夫婿的乳母,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不打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就熄了。日后休想再立起威了,发展下去只能被下人拿住而已。再瞥眼陈复,这里头不是他在弄鬼吧。让人给李嬷嬷的茶里动点不明显的手脚,保准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饶了奴婢吧,实在是昨晚事多,一时睡迷了。”李嬷嬷畏惧那二十板子,不住求饶。 陈复道:“唉,李嬷嬷,怎么说你才好。你年纪大了,早该辞出府去养老,你偏说家里人口多,入不敷出的。要揽一些事去做。这回又千万求着二夫人让你到了京城伺候爷跟奶奶。可你时常的误点小事也就罢了,如今新奶奶刚来你又来这一出,我都不好替你向奶奶求情。” 沈寄疑惑地瞥他一眼然后道:“在站的昨晚有几个事不多的?今儿你睡迷了,后儿她睡迷了,这规矩还要不要了?” 顾妈妈为难地看一眼李嬷嬷,这层关系她倒是知道的。她昨天一进府就闲话着打听了府里这些人盘根错节的关系。于是在沈寄耳边轻声说了。 沈寄一愣,这可真是个硬茬子。 “还都楞着干什么,该怎么办还要我再说一遍?顾妈妈,你去监督,不打够二十下不许停。革除钱粮之外,她歇多少天再停多少天的月钱。让林家的亲自动手。”林家的是流朱的娘,长得膀大腰圆的,很有力气。可喜女儿却不像她。 顾妈妈点头应下。众人一听,这是要斩尽杀绝啊,居然还不放心府里原来的人动手,要用陪房。看着年纪小,居然如此狠毒。这才刚过门啊。 便有两个壮妇拖着李嬷嬷出去,顾妈妈出去同拎家的交代了几声,然后低下头对被按趴在凳子上的李嬷嬷轻道:“我说老姐姐,你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仗着奶过大人,故意的往刀口上撞,看看奶奶会不会为了徇私,不顾府里的规矩?” “真的是睡迷啦,您再替我求求情。” “奶奶当着这么多人说了,怎么可能把话收回去。要是收回去了日后还怎么管人?你呀,这是被人当做给奶奶使下马威的筏子了。你自个好好想想。一会儿警醒着些。”要是做戏都做不像,那也只能真打了。 里头只听到李嬷嬷一直不停的叨叨:“我奶过爷啊,我的血变成的奶把他喂大的啊。现在不吃我的奶了,就要打我啊。” 然后是‘啪’的一声,接着就是李嬷嬷的呼痛声,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顾妈妈在一边看着,这是人老成精啊,一点破绽没有。林家的受了嘱咐,那是雷声大雨点小,断不会伤了筋骨,一点点皮肉之痛而已。林家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就做过这个,这点小把戏小意思。 李嬷嬷自然知道是奶奶手下留情了。她亲近的人也会知道。这府里的仆人终究不能都退了回老宅去,还是要在里头留一些可用的,可以拉拢过来的人。李嬷嬷一家就是这样的对象。他们跟着魏楹自然比跟着二夫人好些。然后通过这一家子去活动,再联络一些旁的人。就利用李嬷嬷受伤休养,别人去看望她的机会。 李嬷嬷一想就明白了自己会睡迷,是有人使坏。总不能她睡迷了,她闺女也睡迷了。好在她闺女不当值,不然当着这么多人被打一顿,还怎么找婆家。那些人过去就欺负他们在府里没了根基,现在又如此陷害。新奶奶看起来很得爷的心,而且杀伐决断没有迟疑,私下里又知道怎么保全人。为了儿女的前程,她就听了这顾妈妈的话吧。 不过,里头回事的人就不知道了。心头一边骂沈寄最毒妇人心云云,一边胆战心惊的回事。而另一些曾经捞过钱财的人想着她昨天说的前事不计的话,对日后的油水也产生了担心。这样的霹雳手段,当真是一点脸面不给啊。 七夫人也没想到沈寄说打就打,她给陈复递了眼色,后者也想到了恐怕是放水假打,可是也无有办法。他总不能让人去趴了那老婆子的裤子验伤吧。白白给了沈寄一个立威的机会,倒是小看了她跟她带过来的这些人。不过,这个名声传了出去可不大好啊,奶奶。往好了说是你治家严谨,这往坏了讲,可就是心黑手狠。 李嬷嬷被打完,然后拖了进来,沈寄眉都不抬,淡淡说了一句,“拿春凳抬了出去,请大夫来看。” 众人都看到了李嬷嬷花白的头发挣得散乱,心生一些凄凉。 日常的事务,花了半个时辰处理。就是一些该做秋装了这类例行的事务。沈寄之前就让把各处清点出的簿子收上来,叫了阿玲带着流朱她们四个在一旁抄写,然后互相核对。这边处理完,那边也誊抄完了,一点没浪费时间。众人心惊,小丫头居然也个个识字。这样子一来,各处的账簿就动不了手脚了,奶奶那里有一份存档呢。到时候拿出来两相对比,然后各处领用东西也有记档。 沈寄示意各处把簿子领了回去,其他的话她就没有多说了。 “各自去当差吧。” 回去的路上,沈寄的脸色不大好,第一天走马上任就被人摆了一道,还没法绕过去,真的是很堵。那些人真是蔫坏蔫坏的。 顾妈妈劝慰道:“奶奶,也没有更好的处置办法了。”沈寄一说让她去监督,要林家的亲手动手的时候,她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我知道。”这就是一个坑,她怎么着都是错,只能尽力弥补。 “回头你拿些东西去看看李嬷嬷,我看她老老实实的,也不像是敢第一天就迟到的人,多半是着了道了。” 顾妈妈抿嘴一乐,“她叫得跟真的一样,哪里老实了。” “不然难道真的让林家的重重打她。”沈寄还是闷闷不乐。回去说给魏楹听,“唉,下头的人跟你不是一条心真可怕。” 魏楹握住她的手,“治乱世须用重刑,家宅不宁也当用重法。放心吧,日久见人心。” 沈寄点点头,“嗯,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有不好的影响,就豁出名声去吧。心黑手狠就心黑手狠,日后他们才会怕我。不然这家真的没法当。或许日后我会有更圆熟的手腕来处理这样的事,但现在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要赶紧的把人都收拾好了才行,不然在自己家也得天天同人打仗,真是不舒服。那个陈复,怎么把他弄走呢,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仗着是老太爷给的我们又没有实证罢了。” 沈寄嘟囔,“我要好好研究这个人,他这么使坏,我就是造都要给他造出些把柄来。” “嗯。”魏楹点头,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路数。 一会儿,顾妈妈回来了,“药膏都拿去了,李嬷嬷没什么事,屋里没别人,见到我就坐了起来。她闺女先前一副有怨的模样,后来见了很是吃惊。得知是有人故意害她们,说是现在不方便,日后有机会一定来给奶奶磕头谢奶奶网开一面。奴婢都叮嘱过了,让不要太露了马脚。只需要让一些有心归附暂时不能讲出去的老人儿知晓就好。不然这场戏就白做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吧,那个时候也容不得优柔寡断。我之前还是把掌管中馈想得太简单了。”林夫人是早已慑服林府众人,那些人根本不敢跟她这么捣鬼的。她旁听也不能什么都学到,突发状况还多着呢。 “奶奶这么小,而且才跟着老夫人学了两个月,这样已经和难得了。说句不好听的,李嬷嬷纵使奶过爷,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做错了事,挨罚是应当的。奶奶还让人故意的做出声势高举轻放。等到日后奶奶树立了威信,众人也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这么说了。” !(.html) V 20 回门 ?沈寄躺在床上,想着穿越也是个技术活啊。∥*!别人混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到她这里就举步维艰呢。一开始就为了不被转卖、能够吃饱饭而不停劳作,她当时可是童工啊。如今倒是吃喝不愁了,成日都是绫罗绸缎穿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吩咐下去厨房立时就忙活上,却也有这么多糟心事。 她并不想要战斗的一生啊,她就是个小富即安的懒人。 今晚魏楹本来睡得很老实规矩,在自己的被窝里也没再过来串门。过了一阵子睡不着,便伸手过去握着沈寄的手,“小寄,你在想什么?” 沈寄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睡着了呼吸声不是这么样的,何况你还间或发出一声轻叹。” 轻叹,有么? 魏楹半支起身子,狐疑的道:“你不是想打退堂鼓了吧?”声音里有一丝紧绷。新嫁娘就要开始掌管一府中馈,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明的暗的远的近的刁难使绊子,是太辛苦了。嫁谁都不会比嫁他更辛苦。是他自私,可是无论如何,这条道上,他想有沈寄作陪。 “说什么呢,怎么会呢。这才哪到哪啊。放心吧,魏大人你不喊退堂,妾身不敢打退堂鼓的。” “别乱开玩笑,什么我喊退堂你打退堂鼓的。” 沈寄也侧过身与他面对,“难说哦,你看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犯了善妒这一条的啊,七出之一呢。” 魏楹看她笑颜如花,心头的担忧放下,警告道:“我告诉你,大晚上的别这么看着我。回头出事了别怨我。什么七出啊,善妒啊,以后不许再说了。”说完眼不见心不烦的背转过身。 沈寄闷笑了两声,还真是不敢招他,乖乖睡觉。 魏楹听她呼吸逐渐沉稳下来,这才定下心神。明日要陪沈寄回门,后日他就该回翰林院当值了。拉过被子要睡觉,却又心有不甘的伸出手把沈寄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我是有老婆的人。”吃不到总要抱得到吧。 第二日依然同前一日一样,沈寄坐在旁边看七夫人处理事务。有了昨天李嬷嬷挨打的那一出,今天下人回事的效率都高多了。昨天明显有人把话往深里说,好让沈寄听不太懂。今天却是要深入浅出多了。 例行的事问完,七夫人侧头问沈寄,“回门的事准备好了么?说起来真该向林夫人告一声罪,你还是新嫁娘呢,就拉着你一起做这些。偏巧我这风寒又不见好。” “婶娘要保重才是,真怕你累坏了,七叔上京问罪,我们可担待不起啊。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七夫人想了一下,“也好。” 沈寄便拿起七夫人搁在身前的对牌,“来人,去请个好大夫家来,替七夫人诊脉。” 魏楹派了人来叫沈寄,说是时辰差不多了。本来今天他让她不必过来,可沈寄说做事总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七夫人拍拍她的手,“快去吧,别让亲家太太久等。”心头却嗤笑,不过是为了办喜事的时候说着好听些认的干亲,竟然弄得跟真的一样。真的假的,能一样么。如果真是林夫人的女儿,嫁过来第二天就开始学习中馈,她还能坐的住,怕不早派人过来问了。这干的,即便撑腰也是有限的。 沈寄答应着起身,一边告诉七夫人身边的人,一会儿大夫说了什么都记住,她回来了要问的。 七夫人心道,个小丫头片子,表面功夫倒也是做到家了。如果不是今天回门,怕是还要候在一边亲自听听大夫怎么说呢。自己可是装病,当然要趁她不在府里的时候请大夫了。不装这个病怎么好名正言顺的把家务这么快就甩给沈寄。她办这场婚事,名和利都已经到手,何必还在这府里蹉跎。如今,长房跟二房已经是旗帜鲜明的对上了。他们这些庶出的可不想掺和进去。不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沈寄回到屋里,屋里没有丫头伺候,魏楹正饶有兴致的在帮她配衣服、首饰。她看看自己的一身,还行啊,通身的华贵内敛。再要富贵了,她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就不太像了。这还是新婚期间不得不盛装,不然她这么多东西她实在不想挂身上头上的。 魏楹朝她招手,“来,换上这身,就该出发了。”小寄总是说东西戴多了她累,成亲那天把她累惨了。可谁家新妇、官太太像她这么朴素的。平日里也就算了,由得她高兴。可这回门,林家的亲眷在京的都会到的,这直接关系他的脸面啊。 沈寄一看魏楹的脸色,就知道没得商量,再看钟漏,因为陪着七夫人回屋给大夫诊治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赶紧换就真的有点来不及了。只得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进去自己换了,又按照他的意思在头上多插了一只金凤钗,一个赤金镶宝石的发箍,“好了吧?” “嗯,走吧。大堂兄该来了。” 回门的礼物魏楹老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出去一看,林家大堂兄果然到了,便热情的接了他们二人回门。林家亲眷也都在林府等着了,仍然是只少了林二一人。魏楹和沈寄一起跪下给林侍郎林夫人磕头,林侍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笑着背着手往前院去。林家的众男丁就拉着魏楹前院喝酒去了。回门之日,做姑爷的,往往是要被舅兄们灌翻的。女婿是娇客,今天可是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灌酒的时候。 沈寄则留在内宅和林夫人说话,后者待人都走了,便笑道:“来,我瞅瞅,这人都变样了啊。” 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哪有。” 林夫人问了几句魏楹待她如何的话,沈寄一一答了。 “嗯,他对你如此上心,我看也不是会不珍惜的。倒是个难得的,要是能一直这么对你,那就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了。”大好的日子,林夫人也没有泼冷水说什么少年情浓之时什么做不出来之类的话,也没有劝沈寄应当主动的为魏楹纳通房之类的话。她也知道沈寄听不进去,不是亲女儿,毕竟隔了一层,她也不多说了。 沈寄知道她说的是魏楹没有和她洞房的事。想一想真的是有些难为他。沈寄也没提她在魏家遇到的不顺心的事,那毕竟是魏家的内务,她不好拿出来说。 不过林夫人却是提了起来。沈寄刚过门就杖责夫婿乳母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才一天的功夫就传了出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据林夫人说,昨日她是在一个应酬上知晓的,有些官太太已经公开表示,不会与这样狠辣的人来往。 沈寄心头嗤笑,那些官太太自己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侍妾通房庶出子女的债呢,不过是戴了一层遮羞布而已,还有脸来指责她。 “我当时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 林夫人心内叹息,这要是她的亲女儿,她知道了魏楹同家中亲叔亲婶有这样的瓜葛,是绝计要拦阻的。不过,如果是她的亲闺女,魏家人也不敢这么可劲儿欺负就是了。 “干娘,不用为我担心,风风雨雨魏大哥都会和我一起闯过的。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不会认输的。” 林夫人想了一下,自己这一生也在不停的争斗。可惜,所为之人并不珍惜。如今,也只得孙儿可以倚靠。如果沈寄所作的一切,魏楹当真能都不负,倒是比自己这一生来得值得。 “怎么不见大嫂?” “她是年轻寡妇,这个时候不要去见她。倒是谆儿,我叫人抱来你瞧瞧,又胖了。这小孩子啊,一天一个模样。”说起孙儿,林夫人的笑容就明媚了几分。 沈寄也知道方才她想到哪里去了,于是应和着让丫头抱了谆儿来。小家伙八个月了,抱着沉甸甸的,在襁褓里歪着脑袋打量沈寄,看了半日像是认出来了,咧着嘴冲她笑。沈寄摸着他的嫩脸蛋,“小家伙,还认得姑姑啊,不错不错。” 她逗着谆儿玩的时候,孙妈妈进来在林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林夫人眉头蹙起,“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你对着姨娘怎么没上没下的?” “这,我就是大娘买回去的啊。要是没她,我几年前说不定就饿死了。而且,她也是魏大哥的养母。” 林夫人摇摇头,“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尊卑上下你自己不注意,别人就可以同样不把你放在眼底。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都知道骑虎难下,即便会有人说嘴还是让人把乳母责打,怎么这些地方就不小心些呢。而且,头上没有婆婆不是很好么,干嘛要给自己找一个?大娘这个称呼不要叫了,她是大娘,难道你亲婆婆是小的不成?”不是亲生的,有些话她也得斟酌着才能出口。而且,如果还是一味的听不进去她也就没法子了。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夫人又道:“小寄,我是望着你好的。这辈子我没有得到的,如果能看着你得到,我也是欢喜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干娘,我明白的,你都是为我好,我日后一定多多注意。除了一点我不能听你的,其他的我都听。” “好,你出去吧,你五表姐早就来了,等着和你说话呢。” “是。” 徐五果然候在外头,她因为沈寄说的方法长高了一寸,而且日后还有盼头,所以对她也真心了许多。见到她就急急的道:“你怎么回事,落下那样的把柄给人。乳母虽然是奴才,可也不是一般的奴才啊。” 沈寄便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了,末了一摊手,“你说当时我能当众说乳母是奶过魏大哥的人就例外么?” 徐五点头道:“嗯,是不能。那些传闲话的,没有说这么多,只说你一过门就到处找茬,还把乳母打了。行,我帮你去说道说道。姑母当日便驳了回去,说她亲手调教的姑娘是怎样的她知道,决计是乳母犯了不能饶恕的罪过。”看沈寄脸上没有笑容,又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别怕,我去跟她们说,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其实谁私下还没打过丫鬟么,不高兴了使一使小姐性子,也是常有的事。就偏捉了你的错处这么说嘴。” 沈寄笑笑,“嗯,我没事的。”昨天才发生在魏宅的事,立马就到处传遍了。还传到了官家太太小姐聚会的场合。没有退路了,只有背水一战的份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嘛! 午间就在林夫人的主院摆宴席,女眷都聚在一处。徐五已经帮沈寄宣传过了,林家婶娘舅母的口风一致的向着她,说都是那些刁奴太过,这就是想奴大欺主呢。沈寄看她们说得义愤填膺的,心道莫不是刚当小媳妇的时候都说过婆母身边心腹的刁难?不过也知道她们也就是在这里说说而已,卖林夫人一个好儿而已。 林夫人看她胃口一如既往的好,也不禁浮起淡淡笑意。要是能一步一步闯过去,日后倒也会是个有造化的。经得起摔打,日后才能真的成事。而且又能拿得住夫婿,这才是内宅女人的本事呢。至于说这种狠毒的流言,不过是在特定场合又被人夸大了罢了。日子一长,谁还记得。这京城的交际圈新鲜事儿多着呢,谁耐烦成天记挂着魏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都别说了,快别把她纵得越发得意起来。” 散席后林夫人对沈寄说:“她急着把中馈的事丢给你,你就接着。一开始弄砸些事也无妨,人生地不熟的,长辈又撒手不管,这也是情理之中嘛。要不是这样,你还不好要她交还中馈呢。你那二婶派了七夫人来,不就是要借口你年轻夺你中馈大权么。你在那家里住着,除了分例如果要一根针一根线都得向别人开口那才难过呢。不想受制于人就得全用自己的私房。这种日子咱们不过。我估着七夫人是半道见你和魏楹都不是好拿捏的人,因此才变卦了的。听说她夫婿马上要上京述职,她怕是不会再回族里的了。” 沈寄点头,应该是这样。七夫人这是要置身事外看热闹。也好,不帮着二夫^h人就成。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至于二夫人,这会儿怕是在气得跳脚呢。只是,自己接下中馈,也不能弄砸太多事。不然,没有七婶,可还有那么多婶子呢。回头族长夫人借口她管家不力,彻底夺了她管家的权利,那日子更没法过。一辈子刻在身上的烙印都是不会当家,去都去不掉。 前面的酒席一直没有散,沈寄颇有些担心,魏楹可别真给灌醉了。 林夫人打趣道:“心疼夫婿了?行,我这里也心疼一回女婿。来人,去告诉前头几位侄少爷,都悠着些,别把新姑爷灌醉了。” 果然,前头没多久就传出散席的动静来。魏楹略坐了坐,待酒醒了便进来和林夫人告辞。 “还是岳母心疼小婿,不然小婿真是要被众位舅兄灌倒。” 林夫人笑道:“去,你是什么人,翰林院那些老东西可都说你滑溜如狐呢。我呀,可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我闺女,她急得时不时的就朝外头望望。” 魏楹侧头看向沈寄,“小寄,我没事。”一边又道:“还是要谢过岳母心疼女儿女婿。” “去吧,路上小心着些。” “是。” 两人告退出来,就在二门处撞上了孙妈妈,孙妈妈叫了声‘姑爷,姑娘’行了礼就急急往里走。 沈寄一时好奇,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孙妈妈脸色都有些变了。她竖起耳朵听了下里头的动静,可惜没听清。魏楹身子靠向她,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夫人,西院的落气了。落气就落气呗,不是安排了人在那里,破席子卷了扔乱葬岗去。可是,二少爷不依正在那边闹呢。反了他了,叫人把他拖回来。嗯,我就听到这几句。” 沈寄讶然,小声道:“你什么耳朵啊?” “嘿嘿,你从前不是劝着我练五禽戏么。我就一直练了这么多年。后来借住道观,有个老得都不知道年岁的老道长又教了我些强身健体的法门。后来我渐渐就比旁人耳聪目明了。你要学回去我教你。” “我现在没那闲工夫,以后再说吧。” 本来见魏楹靠向沈寄,怕她扶不住,管孟是要过来扶魏楹的,结果看他们说起悄悄话来便退了下去。 沈寄的眼光扫到神情有点不自然的顾妈妈,知道是孙妈妈问了她,然后她把自己对魏大娘的举措说出去的。眼神不禁一厉,跟了她就是她的人了,就该向着她才是。 顾妈妈见了她的眼神,就知道是在不高兴方才的事,也只得默默的跟上。一路上有什么需要,沈寄也只叫挽翠和阿玲,完全没有搭理她。其他人没发觉,挽翠却是察觉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她什么都没有说。日后要长久跟着的毕竟是奶奶,不是老夫人了。她就知道夫人会不高兴的。这几个月她眼看着奶奶从不太懂得驾驭下人,跟阿玲像姐妹般相处,到如今学会种种御下手段。她心头是很高兴的,如果只是天真单纯,那她跟着还有什么盼头。 !(.html) V 21 交接(3) ?到了家门前,魏楹从马背上下来,然后看着挽翠扶了沈寄下车。。m!#他常年游学在外,而且一向很注重锻炼身体,书院的骑射课程学得很好,久而久之养成了骑马的习惯。平常除了上朝的时候遵循文官乘轿武官骑马的通俗惯例,其余有需要的时候都是骑马代步。这样他的腰腿的力量还有柔韧性方面都较普通的文人强上许多。 “我要去看看七婶。”沈寄说道。 魏楹点头,“我与你同去。”说着把马鞭递给旁边的管孟。 沈寄看他好像酒力已经散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同到了客院。刚进了大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沈寄不由得好笑,做戏做全套啊。不过,并不是屋子里有药香就是病人啊。 “爷和奶奶来了,快请进。”大丫鬟过来打起了帘子请他们进去。 两人向七夫人行过礼,七夫人支撑着坐起,“快,快给大爷和大奶奶搬了锦墩来。” 丫鬟不用她吩咐已经搬来了两个,两人便道谢坐下。 魏楹趋身嘘寒问暖,问着大夫是怎么说的。沈寄看他满面关切,身子也自然的趋向七夫人的方向,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关心,心头赞叹这才是影帝级别啊,自己还要再加强加强。 丫鬟把一些外感风寒又受了劳累的话说了,魏楹又自责了一番,说自己忙于政事,前段时日对七夫人关心不够。 “唉,你一个大老爷们,又刚入官场,哪有这许多的心思。是七婶自己没有保养好。” 方才魏楹说话,沈寄一直低眉顺眼的在旁边坐着,这会儿出声道:“七婶的药煎好了么,煎好了端上来我喂七婶喝。” 为了逼真,外间熬着药。七夫人只好说道:“我才喝过不久。这是后面的。” “哦,这样啊,侄媳本来还想尽一尽心力的。下一次服药该是什么时候啊?” 七夫人闻言心头暗恨,^h“你们刚回门回来,该累着了吧,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没事的。我喝了要再躺躺,想来明早就该大好了。” 沈寄站起来,“都是侄媳妇年轻,让七婶受累了。您就别惦记明早处理家中事务的事了。不如这样,把您身边这位豆蔻姐姐借给侄媳妇。日日您处理事务她都在您身边的。明日就让她帮衬着侄媳妇好了。再有不懂的,我一则可以依旧例,二则可以问问豆蔻姐姐。” “这样啊,也好,你也别急,有一些不好做决断的就多听听府里老人儿的意见。” “谢七婶教诲。” 魏楹站起来,“那好,我多喝了几杯的确有些头晕,这就回去了。七婶也好生歇着,没得我们来探病倒让你再受累的。要不,小寄你就留在这里伺候?” 七夫人不等沈寄出声就道:“咳咳,侄媳妇你回去吧,楹儿喝多了,你伺候好他就是了。” 沈寄又对着豆蔻等人一福,“那就都托付给姐姐们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打发人来找我就是。”说完看向七夫人,后者抿抿嘴,抬手让人把府里的对牌都拿了出来交给沈寄。 沈寄这两日已经弄明白了,一共五个程度的红色的对牌,颜色越深等级越高,这是老魏家的规矩。这个她照着来就是了。她扫一眼身后,挽翠便上前把放对牌的托盘接了过来。如今,她已经是公认的沈寄身边的第一人。阿玲虽然来得早,但毕竟年岁太小,有时候又有些小家子气,不像挽翠从小在林府被刻意培养,所以不如她能服众。 沈寄提拔了挽翠,不过也还是对阿玲比旁人多一份关切,后者心头想想自己的确比挽翠不如,要学的也多,首先就是不如挽翠能拢得住人。沈寄点了她一点她也就想通了,而且平日里也注意跟着挽翠学。近来同流朱凝碧等人的关系也比从前好些了。 一行人便打道回主院,沈寄往身后看了看,视线扫过挽翠阿玲,心头暗叹她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只得出声道:“顾妈妈,你往十一叔府上走一趟,把这里的情况向十一婶禀明一下,看她有没有有经验的人可以借我使使。”她才不一力把事都揽身上呢。反正这两个婶子身边她都借一个人,管她们到时候出不出声呢。反正人到了,就替她们主子担了责任。省得二夫人有了机会就一力怪到自己这里。 估计七夫人这招金蝉脱壳二夫人远在淮阳还不能知道,怎么说今天才是自己成亲第三日呢。她肯定没料到七夫人如此急切的就把事推了出来。问到七夫人,后者也可以借口是故意的要让自己难堪所以才这么做的。这一病是进可攻退可守啊。可别再起什么变故才好。 这种事让顾妈妈去说,她知道怎么说最好。顾妈妈正在担忧,眼见沈寄派了事给她,忙忙的答应下来就去办了。这事是得拉上十一夫人做个见证才好。不然以后七夫人反口不认,说是沈寄故意夺权就不好了。 魏楹凑到沈寄耳边,“她怎么得罪你了,我看你一路都故意的晾着她。” “哼,她吃里扒外。” 魏楹小声问道,“那我算不算外呢?” 沈寄嫣然一笑,半正经半玩笑的对身边的挽翠阿玲道:“你们听好了,你们是我的人,第一要听的是我的话,其他人包括魏大哥都要退一步。我这个人呢,就是这么的膈应的,不听我的话就撵出去。” 挽翠已经知道顾妈妈是如何得罪沈寄的,忙应了一声。阿玲想了一下,也赶紧跟着应了。两人还笑着对魏楹道:“大人,您听到了,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不然奴婢就要被撵出去了。” 魏楹摸摸鼻子,“你也不怕我会多心。”他嘴里说自己,指的却是林夫人。方才沈寄的言行,很明显就是顾妈妈把她的事说给了林夫人。 “不怕,干娘巴不得我能辖制得住人呢,不会在这种小处跟我计较。”说着伸着推推魏楹的胳膊,“哦?” 魏楹却转头对后面远远跟着的管孟道:“管孟,以后我的事但凡奶奶动问,你皆可直言。”一边睨沈寄一眼,瞧瞧,我多大方。 管孟立即大声应了,“是,奶奶同爷一样,都是管孟的主子。” “说的好听,以后什么事情你交代一声,他会说才怪了。管孟,我问你,如果你们爷去了青楼,我问你你说么?” 管孟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可是奶奶,爷是从不去那种地方的。” “应酬也不去?我才不信呢。”一边小声对魏楹道:“我告诉你,就是同僚应酬,你也绝不许喝多,不许去搂了那些人,更不准衣服上留了胭脂印。” “知道了,夫人!”魏楹打躬作揖的道。 后面几人听他们在前头耍花腔,都远了几步跟着。 回到屋里,沈寄就开始盘算明日要做的事。她得先跟安排在各处的人通个气。她当初将陪房一个个都安插到各处要害的地方,就是为了能够掌控到全局,架空陈复这个内宅总管。如今,给了她们三日的时间,该了解的也该清楚了。如果不清楚,她也没有更多时间给她们。因为七夫人也不会给她多少时间。这是她一开始就这么说的,如果不能胜任,趁早说,省得误了她的事。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免了差事这么简单了。一个个都给她立了军令状,一定办好差事。希望当初在林府时针对各人进行的岗前培训能够有效。 好在这个家人口简单,目前唯一的客人就是七夫人了。如果当初为参加婚宴从淮阳而来的魏家人都留在这里,她才是要满头大汗。不过那样,她也不会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只会被长辈踢到一边凉快去。所以当初敬茶时闹了一场还是有好处的。 如今的情势,套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就是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她一定得利用好了。以沈寄的性格,那是宁可受累也要当家做主的,因此倒并不是太畏惧。 等到她把各人都叫来问了一遍,结合之前三天看的账簿以及旁听七夫人处理事务便对府中情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心头也略略有了些底。这一众陪房都知道要沈寄在魏宅站稳了脚跟,以后她们跟着她才有好日子,甚至作威作福的日子过。所以俱都非常的上心。 “奶奶,十一夫人来看七夫人了。”回话的是刚回到府中的顾妈妈,她已经按沈寄的吩咐到十一叔府上把事情都说了。十一夫人听说七夫人病了便过来探望。作为女主人和晚辈,沈寄自然是该过去作陪的。于是站起身来准备过去。 在一旁看书的魏楹蹙眉,然后道:“嗯,你去吧。”他这会儿正在醉酒,就不便露面了。不过是十一婶的话,倒不存在来者不善的问题。 沈寄又往客院去,促狭的问挽翠,“七夫人用药的时辰是不是该到了?” 挽翠点头,眼中含笑说道:“嗯,算着差不多。” 顾妈妈看她们一眼,摇头笑笑。沈寄又差她去做事,便是不计较了,只是以后她得格外留神才是。当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在内宅可是只在一人之下,近乎说一不二的角色。在这府里,魏大人把内宅全权交给了奶奶,任由她安插陪房到各紧要处。七夫人如今已经把中馈大权推了出来,日后当家做主的就是奶奶。她们一众人等都能跟着水涨船高才是。她不能失了奶奶的宠幸。她的优势在于见多识广,如今尚无人可以替代。如果已经有了可以替代的人,再惹恼了奶奶可就要失宠了。 其实,沈寄倒不是真这么小气,为这一点小事就要疏远了顾妈妈。她身边如今最得用的人便是顾妈妈,可是也正因为如此,顾妈妈便有时候会有些倚老卖老。她之前见沈寄年少,而且一开始对她近乎言听计从,渐渐便有些逾越本分了。林夫人的教诲就是越是得力的人,越得收服了,不然不如不用,否则很容易被拿住。沈寄深以为然,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借故发挥。大家都是聪明人,旁的话也不用再多说。 站在客院门前,沈寄让丫头入内通报。这是基本的礼貌,虽然是她家,但是也不能大喇喇的就闯了进去。须臾,便被请了进去。 “给二位婶子请安!”沈寄盈盈下拜。瞥到七夫人的丫头正端着喝完的药碗往外走,看来还真是怕自己伺候汤药呢。 “小寄,听说楹儿醉酒了,还好吧?”十一夫人问道。 沈寄微笑着道:“还好,魏大哥酒品一向都还好。” “嗯,回门都是这样,大内兄小内弟都拼命的灌。”十一夫人转头看着床上,七夫人还是精神十分的萎靡,“七嫂,既然你没什么大事,我也就回去了。” “嗯,你也是一大家子人跟事的,不然让你过来帮衬几天多好。现在倒好,弄得小寄才回门就要开始忙活了。” “七婶快别这么说,您都是为了替我们操持婚事才会病倒的,如今还要劳您为我担忧。我呢,就依着你从前理事的法子做,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如果不急我就放着。要是真的急得不行的,少不得还要来讨您一个主意。” 十一夫人道:“也只得如此了。我那边又远,平日里事也多,又没个可以替代的人。” “等二位弟弟都娶了媳妇就好了。”沈寄笑道。魏晖家那两个虎头虎脑的大小子还蛮好玩的。 “早着呢,他们那一辈楹儿是长房长孙,这也才娶亲。我呀,还得等上好几年才有媳妇酒喝呢。” 沈寄见状便道:“那我也不耽误七婶休息了。”趁机跟着十一夫人一道出去。沈寄是让人去跟十一夫人借人,今儿她带来的婆子便留下了一个姓向的。沈寄知道她这么精明的人,断不会来蹚浑水。七夫人的性格,想必妯娌多年的她也清楚得很。之前的亏空,她可不想如今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锅。而且,两家离得不近,魏晖府上的主子,除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就尽是大小爷们了。客居府上的欧清灵庶务不精,也不能独当一面。时不时的还有人登门做客,她断不可能丢下自家的事过来。 于是,沈寄便顺理成章的接掌了自家的中馈大事。这个家的内宅,以后她说了算了。旁人再休想把这份权利从她手里夺走。推开门,魏楹应声从榻上下来,“回来了。” “嗯,十一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个中情由一清二楚。”沈寄之前打发了人陆续到京城各处魏家人府上报信说七夫人病了,不过只有十一夫人上门来了。其他人都是打发管事婆子拿了上好药材来探望,也就不必她亲自接待了。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觉得有点累。今天本来就是回门,一早起床去听七夫人处理事情,然后赶到林家,然后再一个个的把陪房叫来问,还往客院跑了两趟。这还是其他人都只派下人来,如果每家的人都来看望七夫人,她陪客岂不得跑很多趟,又不能规定了她们一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想往床上爬。魏楹出声道:“这会儿都快接近饭点了,你要是睡下去看错过饭点。” “我睡醒了再吃。” “什么时候吃东西都是小事,别把胃搞坏了。而且这个时候用去睡,回头晚上反倒不好睡了。明天一整天都会没精神。”魏楹受道家的养生文化影响比较大,想了想道:“我泡茶给你喝,去去睡意。来人,把我的那套茶具拿来。” 阿玲捧上魏楹很钟爱的那套白瓷茶具,魏楹便坐了过去,洗,润,落,冲,浇,拂,闻,运,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配上他修长的手指,俊雅的仪表,还有嘴角温润的笑意,吸引得沈寄托腮去看,倒真是去了几分睡意。魏楹做这些非常具有观赏性,可他平日里太忙了,而且也很少这么有闲情逸致表演给她看。也就教她的时候这么摆弄过一次而已。再然后,就懒病发作不肯动了。 “来,夫人先请!”魏楹笑着递过茶盏。 沈寄诧异得道:“今儿怎么这么有闲心啊,平时怎么说都懒得请得动你一回。嗯,难不成是犒劳我?” 魏楹笑笑,笑容里有一丝赧然,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让沈寄过好日子,结果却这样。这也就是小寄,换了另一个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怕不要哭了。 “一杯茶就打发我啦,没这么便宜。” 魏楹看她品着茶精神好了些,不再像方才那般困倦的模样,便笑着说道:“还要什么,你尽管漫天开价?” “然后你坐地还钱?”沈寄嫩白的手指捧着茶杯,眉眼弯弯的。 “绝不跟小寄讨价还价。” “就会拿好话哄我,反正我自从进了魏家门就是给你当牛做马的了。唉,上贼船了。”沈寄煞有介事的点头。 魏楹肯定的点头,“嗯,下不去了。我定然不会放你下船就是了。” !(.html) V 22 故人 ?次日清晨卯时一刻(5点15分),魏楹睁开眼,轻手轻脚的从外侧沈寄上空翻出去,穿上鞋到了耳房。。?~外头当值的阿玲听到他洗漱的动静,忙捧了昨晚熨烫好的官服过来,刚要张口就见魏楹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魏楹洗漱完毕接过官服穿上,然后出去用了备下的早点出门准备上衙。靠近皇城的宅子一来是贵,二来地段有限等闲买不到。所以这处宅子离皇城甚远,需要早早出门才不致迟到。 沈寄昨天比较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起床了,还是阿玲估着时间把她叫起来才发觉身旁的被窝没什么暖气了。这会儿是差一刻到卯正(5点45分),魏楹已经起床一个小时了。 “大人上朝去了,让奴婢不要吵到奶奶。还说日后都如此。奶奶也没吩咐过一定要起来,奴婢就听大人的了。”阿玲眼中含着笑意,一张苹果脸很是讨喜。 “嗯。” 近来阿玲举止态度比从前开朗大气多了,沈寄也替她高兴。阿玲是第一个跟着她的人,也算是心腹了吧,沈寄希望她能在新环境里长进,适者生存自己也不能总偏着她。不然挽翠还好,流朱她们四个该有想法了。 其实魏楹起身,沈寄应该起身伺候的,不过她完全都没有察觉动静,魏楹又交代了阿玲不要叫醒她,所以她一觉睡到了现在。这份体贴她还是领受的,早上多睡一个小时还说很幸福的。于是没怪阿玲昨天她才说过要先听她的话,旁人都退一步的说法。只匆匆穿上衣服洗漱,然后吃了一块点心。这就差不多卯正一刻了,要过去点卯了。 沈寄到的时候,当值要回事的下人都到了在厅堂外候着,豆蔻和向婆子也到了。沈寄坐下后,便让把人叫进来,挨着排好的班次一一回事。虽然她面上一直很镇定的端着,但毕竟是第一次独撑大局,出了事得自己担着,还是有些紧张的。好在,小家庭的事的确是不算多,也不算杂。七夫人除了把事情推给她并没有故意的使坏动什么手脚,她的陪房也还算个个得力。而陈复,似乎也把什么心思都收敛了,只是尽着内宅总管的本分在帮衬沈寄。 难道是因为,还没有得到来自淮阳的指示的原因?昨天傍晚,他还借着职务之便去见过七夫人商量了好一阵呢。别问沈寄为什么知道,这里是她家,如果这都办不到她就不用打当家做主的主意了。当初给她赶过马车的老赵头,帮着魏楹训练了十个有功夫底子的家丁出来。这些人如今就只听魏楹和沈寄的话。看家护院顺道监视些人还是可以的。只是,毕竟不是电视里看过的那种武林高手不可能听到陈复和七夫人是怎么说的就是了。 或者,是自己之前的动作太明显太大了,所以他决定暂时蛰伏?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出头闹事就是好的。 处理了琐事,又驳回了两笔有误的帐,厅里候着的人散去大半,沈寄终于能喘口气。她每次都不忘问一下向婆子还有豆蔻的意见,得到的多是我们夫人素日也是这么处理的的答复。沈寄也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既然两个婶子素日也是这么处理,那就没有大的偏差。头上没有婆婆,就没人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旁人再怎么说都隔了一层,哪怕是族长夫人,即便没分家也不能对她的家务事横加指责。 她的做法是求稳,都沿用七夫人管家的方式方法。现在不是求变的时候,之前安插陪房是不得已。可以说是她到了新家急于掌权所为。此时再变,那就是实打实的在打七夫人的脸,推翻她所有功劳了。七夫人前几个月行事,功过还是分明的。现在人还在府上养病,这么做不合适。要作修改也该等人离开,再慢慢行事。而且,七夫人管家的手段的确也有可取之处。 “有劳向妈妈和豆蔻姐姐了。”今天早上,零零碎碎的事情弄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了清。沈寄向一直微笑作陪,间或出声的两人道谢。 中午的饭菜,沈寄是四菜一汤一个月三十两银子的标准,十分的丰盛。虽然觉得有些浪费,但有些排场不是想省就能省的。 她这几日都是和魏楹一道吃饭,陡然一个人吃饭便觉得有些冷清。 “七婶那里饭可进得香?药都用了么?有没有好点?”她转头问道。 阿玲正指挥丫头布菜,“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沈寄这才拿起筷子吃饭,今早处理完事务,她又在府里内宅四处巡查^h,还真是有些饿了。如今是方家的在掌勺做沈寄的饭,没事就拉着阿玲问东问西的一力迎合沈寄的口味。沈寄知道她一心想竞争内宅厨房管事的位置,可刘妈妈能做到那个位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陪房里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只方家的一个。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头也是蠢蠢欲动想挤掉原先管事的人的。 这些人也得找机会敲打一下,不然魏宅本身的仆人心头还不知怎么不平衡呢。之前她这么安插人就被人在背后说没规矩了,她也是顶着头皮干的。那些人还说反正这一家就是没规矩,谁见过个二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竟然做了官太太的,差一点就成诰命夫人了。(一品到五品为诰命,六品到九品为敕命)完全是乱来! 于是,沈寄把方家的叫来,先是夸了她菜做得合口味然后问如果她三日后要在府里宴客,就是一桌女客,问方家的能不能给操办出来。方家的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奶奶,奴婢才刚到厨房,自己拿手的才也是那么几样,断做不了一整桌出来。” “不是还有三个厨娘么,如果让你主事,她们会推诿?” “这……”如果接了这个差事做得好,是她一个人的光彩,那些人尤其刘妈妈即便不敢明着捣乱,但是出一些谁都没责任的小过错也够人受的了。她目前的确是担当不来。 “嗯,那你回去想一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当不了这个差。还有,我也不会一味的抬举你们。魏家原来的人也是我的家仆,我一碗水得端平。高位,有能者居之!”没有一口揽下来等到出了事才发现自己有所欠缺,那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范家的赧然道:“是。”再一看,今日不是挽翠当值,心头略略安稳。如果是挽翠当值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将来真的成了自己媳妇,那自己岂不臊得慌。而且话就是在奶奶屋子里说的,在场的只有阿玲一人,也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让她在刘妈妈那里下不来台。刘妈妈就算知道了夫人的态度,没有听到也不好当面嘲弄自己。 沈寄自然是故意的找了挽翠不当值的时候,这点给人留面子的细节她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事情可真是复杂。比当初跟德婶还有两个帮佣摆摊子复杂多了。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德叔德婶了,前几日的喜宴他们倒是都来喝了喜酒,只是沈寄没见到人而已。 沈寄看向钟漏,魏楹要申正时分也就是下午四点才下衙。现在才刚吃过午饭一会儿呢,还早。而且,作为新人魏楹时常需要加班加点。就算上司体恤他新婚,也断没有提早回来的道理。看来是等不及他回来了。 “阿玲,告诉外头吩咐备车,我要出门去。”她要出去逛逛,也算给自己放个小假。要不然成天就在家里这么想着跟人斗来斗去,想着怎么管好这个家,怎么平衡仆人里的几方势力,她会未老先衰的。也不需要跟谁请示,现在家里她最大,要出门吩咐下去就是了。 一刻钟不到,外头进来回话,出门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事也是有专门的人管的。不过这次沈寄只点了老赵头赶车,四个有功夫底子的家丁跟车便带着阿玲和流朱出门了。临走对顾妈妈交代了几句,她不在如果有事怎么处理。如果有处理不了的急事,到哪里可以找到她。因为如今掌着一府中馈,有些事就必须先交代一声。 “阿玲,你也许久没见过爹了,回头给你一个时辰的功夫回家去一趟。” 阿玲的确怪想她爹的,她本来听说沈寄要到从前住的附近去,本来是带上了自己这两个月攒的月例银子还有沈寄赏她的一些布料想托个可靠的街坊给爹送去的,现在竟然得了一个时辰的假,当即眉开眼笑道:“谢谢奶奶。” 沈寄心道,可怜的孩子,干了两三个月活儿得一个时辰的假也这么欢喜。再一想她当初被魏大娘买回去,做了五年童工也没得过一次假,似乎比阿玲还可怜。 她坐上马车,阿玲放下了车帘,老赵头稳稳的驾驶着往他们曾经住过的廉租房那边走去。沈寄还蛮兴奋的,阿玲更是。到了巷口马车停下,放了阿玲下车。只是到了沈寄曾经摆摊的地方却没见到德叔德婶,那里被别人占了,在卖别的东西。 沈寄使了家丁去打听,她的马车也不能直接驶进去,只得靠边停下等着。过了一会儿,家丁问到了,跑回来隔着车帘告诉沈寄:“奶奶,那块地儿之前被人做活了,那老两口没有靠山就被人占去了。他们现在在推着车沿街叫卖,奴才这就替您找人去。” 沈寄一愣,做活了是说她吧,可是那个地方被人占了怎么也没听德叔德婶提起。他们不是前几日还来魏府喝了喜酒的么。 “你找到把人带到街角的茶楼吧。” “是。”家丁应声而去,不太明白为什么奶奶要到这个地方来找故人。这里可都是那些租不起普通的宅子但是又不是完全赤贫的人呆的地方,跟魏府不搭边啊。转念又想到隐约听府里下人提起过,这位奶奶并不是侍郎府的正宗千金,而是爷给找关系认的干亲,本身也只是爷从前的丫头而已。不过,此人是后来才被魏楹招进府的,不像淮阳来的的世仆那么多计较和利害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这是当家主母,很得主人看重就是了。因此沈寄的话他还是执行得很好的。 沈寄在包间坐下,流朱刚倒了茶,她喝了两口外头就传来敲门声了。德叔和德婶一起进来,有些拘束的道:“寄姐,不是,魏夫人好!” 沈寄站起身,笑着给他们拉开凳子,“德叔德婶,坐啊,跟我就不要这么客套了。” 流朱不清楚眼前两人是什么人,可是看沈寄亲自起身拉凳子,忙上前斟茶,“大叔大婶请坐下喝茶!” 德婶看一眼德叔,寄姐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瞧瞧外面的排场,那么多跟车的人,身边又有丫鬟伺候着。之前承蒙他们夫妻不嫌弃,还想着特地差了人给他们老两口和儿子送喜柬来,他们便去了。还被安排在故旧的席位上,不是坐的外头的二等席位。之前摆摊的地方被占,德婶也想过找找魏楹或者沈寄请他们帮帮忙。可是魏宅不得其门而入,门人不给通报。沈寄更是没处寻去便只能作罢。前几日登门又正好是办喜事就更不好开口了。今天在大街上叫卖被人找到,说是他们家奶奶要见二人,二人想了一下就知道肯定是沈寄。旁的哪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要见他们。 沈寄也没多问他们怎么没有上门去找的话,以德婶的性子多半是去过了。果然,德婶坐下就小声说了上门不得入的情况。 “以后不会了,我会交待门房的。” “嗯,我们知道不是你,当时听说你是到别人家给人当女儿去了。” 德叔听德婶说得不伦不类的,便轻咳了两声,“魏夫人……” 沈寄赶紧摆摆手,诚恳的道:“德叔,您还是叫我小名吧,听着亲切。您二位与我们夫妻是患难之交,魏大哥险些流放,你们都愿意陪我去流放地等他的。咱们不是外人。” 德叔德婶对视一眼,德叔开口道:“好,我们就托大了。寄姐,你怎么来了?” “我在府里呆着闷得慌,就想起你们了过来看看。德叔德婶,你们年纪都这么大了,推车叫卖太辛苦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借你们一笔钱租个小点的店面。前面卖东西后面住人,这样租房子的三两银子也可以省下,也不用风吹日晒的都要在外头跑。” 德婶眼珠子动动,显然很是心动。这京城居住,太过不易了。儿子前两日看到他们在外淋了雨,难过得抱头痛哭,只恨自己挣的那点血汗钱奉养不起双亲。而他们,也不想离儿子太远,不想搬到乡下去。于是只能一家人苦苦这么捱着。现在沈寄的提议无疑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且她说了是借,他们又不白占她便宜。于是伸手捅捅德叔的后腰,示意他答应。 德叔想了想,“寄姐,你是实在人,那些拿手菜当初说教我浑家就全教给她了。后来这一个月我们不挣不挣也能挣个二十多两,比现在好多了。好,我向你借一百两银子。每个月我会按数还给你。” “行,一言为定。”沈寄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德叔,也收了他出去交代阿彪写的欠条。阿彪方才在街上帮父母推车,因为他是成年男丁,所以家丁没有引他进去,只是让他等在外面。 沈寄让他们一个月还五两银子就好,至于利钱那更是提都没提。如果不是顾忌他们一家人的自尊,这一百两银子白送也没什么。这样子租个店面的话,应该生意不会比之前摆摊差。 沈寄又想了想,让人摆上屏风把阿彪请了进来,“阿彪哥,按说我一个外人,不该管那么多。可是我一向拿德叔德婶当长辈拿你当亲兄长看待,我今天就多一句嘴。” “你说就是了。”阿彪也有点局促。 “你把镖局的事辞了吧,纵使分红多,但是太过危险。儿行千里父母担忧,何况你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活儿。租了店面,也需要人手忙活,你时时在的话至少那些地痞不敢随意上门捣乱吧。” 德婶一听这话,也满含期待的望着儿子。之前阿彪不辞工,是因为镖局的待遇毕竟比他做其他的譬如扛大包什么的好太多了,虽然买不起房养不起父母但是好歹可以糊口。如今借钱租下店面的确是需要人手。而且如果运作得好,生意还是不错的。母亲的手艺当然赶不上寄姐,寄姐离开以后生意就清淡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不少客人的。 “好,我照你说的做。” 本来沈寄还想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好好转一转的,大不了带上纱帽。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刚到京城的那几个月,虽然忙碌虽然操劳,虽然要为了生计奔波,但却是最充实最快活的时光。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没有魏楹的举人背景,她手艺再好,也是没法子摆上摊子一个月快快乐乐的挣那五六十两银子的。各人有各人的幸与不幸,她以后不会总想着从前我比现在快活多了省心多了。没见到德叔德婶的时候,她总想着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守着那个摊子,一个月二三十两银子的挣着,小日子很是不错。如今,她也不会再胡乱的羡慕别人了。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是最要紧的。 !(.html) V 23 矛盾 ?魏楹的上司还算体恤,这婚假后第一天上班果真没让他加班,准四点半(申正二刻)人就回到家了。(。m?!他告诉沈寄一个好消息,徐茂已经候到缺了。 “哦,是什么位置?之前他不是一直挑肥拣瘦的么?”沈寄跟进二房去,帮魏楹脱下官服,然后递给流朱拿出去挂上。 “就是京城边上最近的一个县松县的县令。很富庶的一个县,而且靠近京城,治安也不错,算得上是一个肥缺。” 看来江南大族的确是有实力的啊。这样的缺能谋到,一要靠家族人脉,二要靠塞银子,缺一不可。沈寄见魏楹似乎有些想法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魏楹看她一眼,“我觉得与其呆在翰林院抄抄写写,还不如这么出去主政一方做点实事呢。” “不是说非翰林不可为相么。” 魏楹笑笑,“这也就是一说,翰林院那么多人,有几个能为相的。” 沈寄看着他,也不说话,半晌后魏楹低低笑了一声,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她也是明白的。他伸手抓住沈寄的,“今天还顺利吧?” “嗯,没出什么应付不了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这个家你是女主人,你来当家名正言顺,也许一开始是想借口你年纪小不让你管。但是你一进门就把陪房都安插到了各处,摆明了是得到我全力支持的。而且你也不是表现得那么弱,让人不放心把中馈交给你。相反,你很能干,比许多人都能干。那么她们非得抓着年纪来说事,就有些不近情理了。她们要挑事儿,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挑的。” 沈寄下意识的问:“那要在什么地方?”然后灵光一闪,是了,打蛇打七寸,呸呸呸,是一定要抓住人的弱点攻击才会奏效。她的弱点是什么,很明显。她不愿意和人分享魏楹。而且,如果可以分化他们两人,各个击破就好对付多了。 “可是,这个明显不太可能嘛。”沈寄撑着下巴说道。 魏楹站起身笑着拱手道:“多谢夫人信任。” 沈寄腹诽,这么说可不是因为对你的自制力有无以伦比的信任,就从睡在床上时不时的过来串回门的举动,每每都要弄到剑拔弩张了才悬崖勒马也知道你如今对这种事有多渴望。这种状态下的男人,就像装满水的瓶子一样,一个不小心就要溢出来的。 是因为你的疑心病其实是很重的。我算是唯一一个真的走近你心的女人。其他人,尤其跟魏家老宅有一丝半点联系的女人,你更是不可能去沾惹。 魏楹看穿她所想,手上用劲捏了沈寄手腕一把,“我是为了谁忍得这么辛苦啊。除了家里给的通房侍婢,安全渠道的女人也不少的。”他今日还被春风得意的徐茂取笑呢,中午出了值房到外头小酌时,他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那个混蛋! 还有跟着来的胡月半,跟自己炫耀他十四就有了通房,还说如果不会,晚上就带自己上青楼走走,找个深谙此道的姐儿包教会。然后两个人又凑在一起唧唧咯咯的说他惧内云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到。 “安全渠道?说说,都有哪些?”沈寄笑眯眯的抽回手。 “嘿嘿,你知道我从来不理会这些的,都是徐茂和胡月半胡说的。”魏楹自知失言,低头喝茶。 沈寄也没有追着问这个问题,反而兴致勃勃的道:“徐茂就在京城附近啊,那来回一趟多少时间呢?” 魏楹立即明白她的问题,“嗯,不远,坐马车来回也就一个半时辰。你要是想去踏青,休沐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听说你今天去看德叔德婶去了?” 沈寄便简单的把他们的情况说了下。 “天地为炉阴阳做炭,谁在这人世逆旅里不是在苦苦挣扎。哪怕是表面上光鲜无比的那些人。” 这一句似乎有感而发啊,不单单只是为了德叔德婶的经历而已。沈寄眨眨眼看着他,魏楹放下茶盏,“譬如说我吧,别人看我是新贵,不到弱冠之龄中了探花,殿试那日又得圣上青眼,直接就进了翰林院。然后又是淮阳魏氏的长房嫡孙。可谁知道我在翰林院总觉得束手束脚,皇上日理万机早将我抛到脑后了,而家族于我的助力也必须我青云直上才能得到。推之其他人,也是一样。” “到底在说谁,别跟我打哑谜。”沈寄不喜欢他话说一半藏一半的。要是觉得跟她说不着就别在她面前露个话头啊。 魏楹伸手往上指指,沈寄疑惑的抬头看了下,然后用口形说道:“皇帝?” 魏楹面色一变,这个小寄,胆儿太肥了,他说的是那些龙子凤孙,她却直指问题的根源。其实细究起来,话也没说错,皇帝也有他的烦恼呢。他们进京的一路多少也听到了几句议论,前几年中宫所出的太子薨了,无子。所以,他剩下的那些皇兄弟们就都盯上了他空出来的位子。这么一来,当然,当爹的和当儿子的都在为那个位子烦恼。魏楹今天是无意间窥知了一件秘事,所以心有所感,在沈寄面前他一向没什么遮掩,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沈寄说完,自己比了个噤声拿针线缝合嘴巴的手势,逗得魏楹就是一乐,知道轻重就好。 沈寄面色一肃,“你千万不要卷进这种事情里头去啊。如今…如今还不会有大事,十年后就不好说了。” 魏楹点头,是,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十年之内可保无虞。十年后真的就不好说了。说不得到时候就是一场风^h云变幻。卷进去的人,能站对位置的毕竟只有一方,那其他人呢,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放心,我有分寸。” 沈寄想起他被抓进大理寺的日子,还有终于被弄出来却是遍体鳞伤,脸色就不太好看。魏楹一手托着她的手,另一只也覆到手背上,安抚的轻拍,“别怕别怕,我就一六品官,那些爷正眼都不会瞧我的。” “那十年后呢?” “十年后我也还不及而立,在论资排辈的翰林院,最多升个一级两级吧,也入不了他们的眼。”魏楹眼底一抹隐隐的不甘,沈寄见了心头有点担心。其实魏楹这么平稳的在翰林院她觉得挺好,清贵而且只要谨慎轻易又不会卷进什么是非里去。可是魏楹显然是不乐意一辈子就在里头熬着的。如他所说能做丞相的,可不是从翰林院里熬出头的。都是有办实务的经历的,通常还曾经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才能担当。不然,根本不足以在朝堂服众。他不会为了升迁,贸然站队吧?站对了是拥立之功,站错了可就万劫不复了。不但他们这个小家,就是淮阳魏氏,甚至有瓜葛的林府都要被拖进万丈深渊。 魏楹看她脸都白了,心道他老婆怎么就这么能举一反三呢。一把将人揽了过来,承诺的在她耳边说道:“我断不会为了升迁做出不智之事来,你信我。最稳妥的路就是站队站皇上这边,日后谁是太子我效忠谁就是了。这是皇朝正统,也该是我辈读书人的正道。” “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这辈子有没有诰命夫人做,能不能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狗眼看我低的家伙后悔都是其次。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嗯,我记得了。这个事儿我绝对不会冒进的。” 沈寄心头苦笑,这个事儿不冒进,可是他求上进的心是挡不住的。只是,要走得远,遇到的风浪必定就多。跟了这个男人,注定就不能过省心日子了。 晚饭过后,魏楹拉了沈寄出去散步。 这个宅子在沈寄眼底很大,因为这是她的家,她是女主人。其实这里比她之前呆过的林府还有去过的薛府都小多了。要安置下她的陪房还得另外起两排平房,这样一来,整个院子的屋子就略有些密了,少了疏阔之感。甚至在一些人眼底,这里根本都不能成为府邸,只能做别苑。可是,沈寄已经很满足了。只是魏楹上朝略有些远而已。这也没办法,越靠近皇城的房子肯定越贵的。 两人在院子里四处走着,成年男仆都避出去了,魏楹索性摆手让跟着的人都跟远些,他和沈寄一起慢慢转悠,就像新婚第二日一般。沈寄略有遗憾,只可惜是在外头,不能携手也不能并肩。魏楹在人后和她很随意,可是人前却是端着的。就像从前,他背着魏大娘帮她干体力活可以,却万万不能让魏大娘或者是旁人知晓水缸里的水是他担的。 “看,水井。”沈寄指着半月门那边的一口井道。那个时候在乡下,魏家就有一口井,魏大娘不在魏楹帮她打水然后担到水缸边,她便是负责放哨的。 魏楹轻轻‘嗯’了一声,也想起了那段记忆,嘴角往上勾了勾。那会儿他只是看沈寄那么小,活儿那么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就坐在屋里读书而已。后来,她能挣钱了,姨娘也就把那些琐事陆陆续续接过去做了,他也就没有帮忙的机会了。 “其实一开始,姨娘待你也挺严苛的,难为你只记得她的好。” 沈寄摸摸鼻子,她小时候也不是一点没怨恨过魏大娘的。甚至魏楹也被她在心头偷偷诅咒过。可是如果当时不是魏大娘不怀好意买她回去给病得惨兮兮的魏楹挡灾,她恐怕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很是平顺,沈寄慢慢对管理家事熟练起来。只是,在没想到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很不痛快的地方。喜儿,魏大娘的贴身丫头,今年上半年刚满了十四岁。这个丫头,是魏大娘被抬了姨娘之后跟着她的。如今,她要把这个喜儿给魏楹做通房。 沈寄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直防着七夫人和陈复,没想到如今第一个跳出来跟她作对的却是被她看做自己人的魏大娘。 “你年岁还小,他珍惜你愿意晚一些圆房。这些是你们的事。” “要不要通房也是我们的事。”沈寄心头不舒服,硬邦邦的就回了一句。 魏大娘脸色变了变,“我知道我只是个姨娘,不算是正经长辈。可是,好歹也是我一手一脚拉拔你们两个长大到如今的。楹儿他年岁不小了,人家胡少爷的娃娃都满地跑了。就是那个徐少爷,虽然没成亲,身边也有貌美的通房丫头伺候着。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因为必须阴阳交泰,阴阳失衡那是有害的。” “大娘,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这些还需要人对我说,这是谁都知道的。” “可是你之前明明是不吭声的态度,现在却要管这个事了。” “我那天就想说的了,可看你们高高兴兴的来,而且又给我磕头说当我是亲娘。我就不想在兴兴头上泼你们的冷水。你不圆房,就该给爷们准备好通房。别说是你这样的情况,就是大房夫人轮着的日子碰上了小日子,也都是该叫通房伺候的。哪有你这样的!”魏大娘顿了一下又苦口婆心的道:“小寄,你年纪小不懂这么多,我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七出里就有一条善妒。如今是不在族里,天高皇帝远的,暂时没人过问你。以后,光这一条就够你受的了。” 沈寄心道,还好你不是我亲婆婆。不然,以你这么软的耳根子,又跟我的想法完全无法沟通,我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了。想到这里才想起,魏大娘是一直不同意她和魏楹在一起的,觉得她配不上魏楹。真依了她的想法,沈寄恐怕也就够格当个通房丫头了。大不了看在这些年出力的份上,跟她一样抬个姨娘。她自己是一点没觉得老太爷只给她个姨娘是不够的。既然她存亡续断的功劳当个姨娘都足够了,沈寄这些年做的自然也不算什么了。说起来,如果她是亲娘,她和魏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 “你如果看不上喜儿,你身边的挽翠更合适。年纪相当,容貌俏丽,而且那是你的人,你拿捏得住也信得过。” “挽翠不是我给魏大哥准备的通房,她也没有这样的远大志向。” 魏大娘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那是你看得太严,她没有机会。如果你给她这个机会,你试试看。小寄你的性子,又不是干得出去母留子这种事来的。楹儿少年英俊,旁人又只看到他对你是千好万好,就当他是这么个温柔多情的主儿了。挽翠她经不经得起考验,试试才知道。” 沈寄一惊,挽翠就在外头和喜儿说话。魏大娘方才说有话要单独说,她就把人支出去了。挽翠当初斩钉截铁的说她不给人做妾,如今的想法依旧么?还有那个喜儿,她知不知道魏大娘有这个打算? “喜儿知道么?” 魏大娘楞了一下,“还不知道,奶奶没同意,我不敢做主先告诉她。”顿了一下又自嘲道:“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如果她是亲娘,何须这么和沈寄商量。直接吩咐一声,她就只有乖乖把人领回去安置了。 “那就别让她知道了。”也就是说,沈寄不答应。 魏大娘蹙眉,“不是挽翠和喜儿,也总是会有别人。魏家来的人他不会碰,可是别人你也要他这么硬忍着?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 沈寄和她对视,“以魏大哥的性子,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就离开。” 魏大娘震惊的道:“你就、你就什么?” “离开。大娘你说的没错,我是干不出留子去母的狠辣事。但是我是永远不会主动给魏大哥找女人的。如果他想找,我拦也拦不住。所以,我离开。” 魏大娘还是没反应过来,“这、这是怎么说的,有必要么?” “所以,大娘,日后你不要再同我说这个事了。有人在你面前嘀咕什么,你就当清风过耳好了。日后你要在家安度晚年也好,接受我的建议开绣坊授徒也罢,我都尊重你自己的意思。”魏楹一直都没找到那个送金耳环的人,而魏大娘也没表示出改嫁的意愿,她就不好再提了。 沈寄带着挽翠往外走,她想了又想,决定不再询问或者试探挽翠。有些事情,试了就不一样了。她还是只要让挽翠明白,她是没有机会的就好。 “在喜儿嘴里套到些什么?”以挽翠的机灵,魏大娘突然有话要单独说,她肯定知道事情有古怪,方才和喜儿闲聊的时候就会试着套话了。 “按她说的没什么人来,就是平常的几个人,往常也时常过来和姨娘探讨针线活计的。” “一个个去查。” “是。” 其实也不怪魏大娘耳根子软,因为很多想法是她本身就有,却因为觉得自己只是姨娘强忍了下来的。被人一挑拨,就成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了。 !(.html) V 24 另起 ?挽翠见沈寄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精神头显然不如之前好,便关切的问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奴婢让人去请大夫吧。。。~” “不用,我没有生病,也许这两天有些累。”请大夫只能让挑唆魏大娘的人高兴得逞,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得病,只是被弄得心情很不好而已。 自己尊重魏大娘本来没有错,因为这份尊重她要出言管教自己也没什么。只是不该插手想往魏楹床上塞别的女人。除了这个,别的沈寄都无所谓。如今,唯一能制得住魏大娘,让她不敢再旧话重提的就是遵循这礼教的尊卑。沈寄并不愿意去跟她摆主子的谱。可是老夫子说得很对,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想要把握好不远不近这个度谈何容易。只是,过去几年相依为命的经历,让她对魏大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依恋,她还是希望魏大娘能认同她的。拿如今的身份压她,只能是彼此越来越疏远。 魏楹回来的时候见沈寄一个人闷闷的靠在榻上翻书,身边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候着,便问道:“今天有什么事不顺么?” 沈寄合上书,“今天我去看姨娘,她说要把身边的丫头给你做通房。” “她怎么掺和起这些事来了?”魏楹皱眉,自己去耳房把官服脱了换成家居服。沈寄叫了凝碧上茶,凝碧见他们要谈事,不用吩咐自己就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肯定是有人挑唆呗,耳旁风听多了想法自然就变了。还有她一直就觉得我不够格做你的妻子,如今这么做更是不懂事。从她角度可能也是真的担心我因此触怒族中长辈吧。” “我去和她谈谈。”魏楹说走就走,茶都没喝一口。沈寄想叫住他都来不及。转念想想,魏大娘是从来不会违逆魏楹的意思的,再说他们分属母子,也比自己跟她沟通来得好些。 魏大娘见到魏楹,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小声道:“我不过是心疼你。” 魏楹没好气的说:“您都给人当刀使了,还是心疼我呢。” “我、我怎么就给人当刀使了?寄姐是太霸道了嘛。”魏大娘忿然。 “不是小寄霸道,是我不想要旁的女人。”魏楹捏捏鼻梁,养母是一心为他好。说她被人当刀使来害他,她是接受不了。还是跟小寄说话省事,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她就能明白。 “世上哪有不想偷腥的猫。就算家里长辈给的,你怕是别有用心,可寄姐带过来的,总不用担心这个了吧。”魏大娘压根就不信沈寄说的如果魏楹有了别人,她就要离开的话。最多就是个威胁,多傻的女人才会甘于因此放弃正室的地位啊。因此她连说都没有说给魏楹听。 魏楹摆摆手,“我只信得过小寄。娘,如今,我和小寄是一体的,别人从别的地方暂时拿我们没法子,就只能想方设法分化我们,您就别跟着添乱了。总之,除了小寄,别的女人我谁都不要。” “你、你怎么就被她给拿住了呢,还拿得这么死死的。”虽然不是自己生的,但养出魏楹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也是魏大娘此生的骄傲。可是就栽在寄姐手里,她怎么想都有些不甘。 魏楹笑了笑,“我乐意。”^h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就栽在她手里了。可是回过头去想想,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娘,魏家的人上上下下没几个对我们怀着好意的,您别再轻信他们。小寄不是替你找了个教人绣活的事儿呢,您就安心的教。等她开绣坊挣了银子,再安心的分红就好了。这不是挺好么,内宅的事就都交给小寄。” “她、她行么?现在是没什么大事所以内宅暂时看起来风平浪静而已。”魏大娘不放心的问。二夫人一干人等有多难对付,她可是知道。就凭寄姐这个黄毛丫头,真的可以帮到楹儿?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在不断的进步。”今天小寄那个样子,显然是因为被自己亲近的人伤了在难过。魏楹想想都心疼,小寄为了他已经吃了很多不必吃的苦头。如今还要忍受他娘这样对待。 魏大娘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看了魏楹好几眼,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说出‘我乐意’来。可是她一贯是服从这个养子的,而且看他们俩这个样子,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是枉操心了。 “好了好了,我不管了,随你们的便吧。反正我只是个姨娘,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魏大娘说着眼眶红了一红。果然,再说什么当亲娘一样对待,也是有前提的。 “娘,你不要这样。你明知道我跟小寄都不是这个意思。”魏楹头痛的说。 “好了,不用说了。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管什么事了。”魏大娘的声音里有着颓然和伤心。她和沈寄发生不愉快,养子完全的站到媳妇儿那边,一点不体谅她的苦心。 魏楹张张嘴,又闭上。自古以来,做男人在娘和媳妇里就是个为难。顺了娘心就会逆了媳妇的意。虽然他这个娘不是亲娘,不必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但是这两头却也都是他不愿伤害的。一个是对他有再生之德养育之恩的人,为他牺牲了十四载青春;一个是他倾心喜爱的人,可以为他去披荆斩棘,与他携手一世。 半晌,他叹了口气,“娘,您就当为了我,对小寄多一些包容。您不是也常说她不容易么。” 魏大娘看看他,记忆中很少有能让她这个儿子这么叹气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嗯。要在魏家立足,我帮不到她什么,你只要我不要管你们的事,好吧,这个我答应。” 魏楹知道要她改变对小寄根深蒂固的看法不容易,只得到此为止,又坐下叙了几句家常的话才起身离去。 沈寄正盘腿坐在榻上一个人在下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正拧眉思索。 “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来,我和你下。”魏楹在她身后坐下。 “我才不跟你下,我心眼没你多。”沈寄丢下棋子,看得出还有些郁闷。今儿如果是别人,她就算一时没有办法,也绝没有就这么忍下去的。可偏偏对方是挑唆了魏大娘来跟自己为难。如今林夫人的话应验了,她是自己给自己头上找了个婆婆。可要完全翻脸不认人,摆出主子的谱来,沈寄又有点做不出来。 “我已经同姨娘说好了,她日后不会再出头与你为难,不会再管我们的事情。” “嗯。” “别难过了,姨娘她想事情没那么透,你别跟她计较。” 沈寄心头本来就窝火,既是对魏大娘连谁亲谁疏都分不清窝火,也是对自己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等级森严的制度窝火,听到魏楹这么说,当即就不高兴了,伸手胡乱推了棋盘上散布的棋子一把,“现在是我在跟她计较么?是她一直看我不上眼吧。被人挑唆两句就出来为难我。”她在这个家里已经举步维艰了,魏大娘不说帮她还来捅她一刀。 魏楹把黑子、白子分别捡起装回棋篓去,然后才开口,“你生气不就是中招了么。”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魏大娘的反应也算情理之中,是自己还不适应这个社会而已。也让沈寄看到,要以一己之力和整个社会相当于是法定的那些礼教抗衡有多困难。她真的能跟魏楹守住一夫一妻的小日子么? 魏楹以为她是在郁闷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便笑着道:“小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换一个人到现在你的位置,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要是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上辈子像林夫人那样活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最后投胎时还没有喝孟婆汤。” 沈寄脸色一变,投胎没喝孟婆汤,说的可不就是她么。魏楹居然误打误撞一语中的。 只是,她上辈子不是像林夫人这样活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正为可以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啃老而高兴,然后脑子发热舍己救人就到这里来了。 魏楹看她脸色变了,忙道:“嗯,我不该拿你干娘举例,你别生气。”林夫人对沈寄很好,她感念在心,他是不该嘴快扯上她。不过,那个女人是够厉害的了。 沈寄摇头,“我没生气。算了,你累了一天才回来,坐下歇歇吧。我怎么可能跟姨娘去计较那么多,她的出发点还不是都为了你好。我要计较,也是跟背后捣鬼的人计较。”她的称呼不知不觉,也跟着改了。 魏楹揉揉额角,“内宅现在是这样,你看铺子的事是不是缓缓?那铺子的大掌柜的我是借口他们办事不力把人赶走了,直接提拔了二掌柜的起来暂代。至多就是生意差一些,但是帮着二婶捞钱的人赶走了,咱们的收益反倒能多些。我看你这么操劳,实在有些不忍心。银子以后慢慢赚就是了。” 沈寄点点头,“其实,我心头也有点发憷。如果内宅和铺子里同时跟我为难,我能不能应付得下来。”一开始到这个地方,她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在淳朴的乡间,就凭着一手好厨艺,她就能把让一个没有家底的魏家慢慢的走上奔小康的路,还供魏楹一路求学赴考,心头也不是不得意的。重生,还是有资本蹦跶的。可是如今的情势,可不是读了四年本科会做些美食就能应付得来的。她得一步一步的来,心急是肯定吃不了热豆腐的。 魏楹点点头,别说沈寄,他也没把握能解决那么多困难,如今官场上也是寸步难行。他拿额头顶着沈寄的,“你说我们来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不少孽啊,怎么如今举步维艰的。”很多话跟养母说不着,她连自己被人当刀使了都不知道。他也只有和小寄这么说道几句了。 “我上辈子是大大的好人,都是被你连累的。”我舍己救人活雷锋啊我。 “是是,都是我连累的。你本来是可以过快快乐乐的小日子的,是我硬把你拉进这一团泥沼了。苦尽甘来,我么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沈寄想了想道:“魏大哥,我不忙接手家里那两间铺子。不过,我要开一个新铺子。成天在内宅跟这些阴谋诡计打交道,憋屈死我了。接手家里的铺子想必又是如此。我自己陪嫁的也有个铺子,小是小点,位置还不错的。我拿来学做生意好了,就从胡胖子那里进货来卖。我觉得胡家那些货应该很有市场才是。你送到林家的聘礼,我记得五表姐她们都是真的觉得好。等我打理好了这个生意,再接那两间铺子就会熟练很多。” 魏楹想了想,“嗯,也好。这回的人用自己人,就不会那么多绊子了。从胖子那里拿货,至少不用怕被人骗。你就当做着玩玩,不用抱着其他念头。就算赔了也没关系,我给你补上就是。” 沈寄推开他的头,“你就不能给我讨个好口彩。”一边双手合十念叨:“童言无忌,过往神明不要当真。财神老爷保佑我日进斗金。” “噗——小财迷!咱们现在又不缺银子了。”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发大财的商人不是好商人。这是成就感懂不懂?” “你不是小富即安么?”魏楹奇道。不过,这个理念倒是跟他更合拍了。 “本心当然是如此,可是既然已经走上这条道了,就不要再抱着那样的想法。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沈寄的精神头又回来了,眉眼再度飞扬起来。 魏楹点头,“嗯,我看好你。姨娘的事跟陈复脱不了干系,我给他挖了个坑。你等着看吧。” “嗯嗯。”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早看这个面目忠厚暗地里使坏的家伙不顺眼了。方才魏楹走开,挽翠进来说时常去和魏大娘闲聊讨论绣活的人里,有一个是陈复的远房表妹。这个么,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反正是不能让卧榻之旁有他人鼾睡。不把这个人搞掉,她以后在内宅会处处掣肘的。尤其那些淮阳来的世仆,表面上对她这个女主人恭敬,其实暗地里对她交代的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在做,偏还找不出把柄来惩罚他们。她现在是白背了个心黑手狠的名声。她这里正想辙呢,魏楹已经下手了,很给力。她毕竟只是在内宅,手里头的资源有限,而且很多还被陈复把持,这一回合只有把魏楹拉进来。 关关难过关关过,就当打怪升级了。沈寄想明白了,便兴致头很好的跟魏楹说:“晚上我们吃烧烤吧。” “你做?”魏楹挑眉问。 “啊,我做。” 魏楹的头毫不迟疑的点下,“好!”他很久没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很是怀念。成亲十来日,她一直很忙,没有闲暇也没有闲心。今天本来正为了养母要塞通房的事郁闷,转眼却又恢复了斗志。还有心情弄吃的犒劳他了。就是他也不得不佩服一下她的战斗力。 两天后,沈寄就很有行动力的去看自己陪嫁的铺子了。这铺子不大,外头二十多个平方,里头辟出一个十多平的小屋,日后可以用来存少量货,现在用来待客。小是小,但在京城繁华的地段,就是租出去也是很不错的。用来摆上一些精巧的小东西卖应该很好。她约了胡胖子一起来看。 “就是这里了。” 胡胖子四下看了一下,他身边的管事对于怎么摆东西给出了一些建议。他们在京城没有什么门路,而且京城原本就有做这些东西的商家,彼此合作多年,是以忙活了一两个月,也只找到两三家肯进他们的货试试。还是寄卖的形式,货物出柜才付银子。东西摆在不起眼的位置,走货很慢。现在这个店面虽然是小了点,但是能专门卖他们家的货,也是不错的。 胡胖子看戴着帏帽的沈寄一眼,“弟妹,咱们既然是做生意……” 沈寄示意旁边的管事崔大孝拿出他们昨天商议后草定的契约条款。胡胖子一条一条的看下来,说得很齐全,彼此也都不吃亏。 “行,就按你说的办。上货先付五成,剩下的货物出柜再算。每进一百两银子的货,返你三两银子。”既然算是她用陪嫁的铺子做生意,沈寄便打算只用自己手里的现银。 “好,这位崔管事是我的陪房,日后就是他照管这个铺子。每月结算,你的人来找他就是。” !(.html) V 25 广告 ?崔大孝是沈寄之前就选出来接管铺子的人,早年也做过小生意,有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世故,立时便和胡胖子带来的管事老徐混熟了攀谈起来。∷m~? “弟妹,我可是指着你替我打门京城的门了啊。” “我知道你肯定不只我一个指望,不过我一定会尽全力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做大些的生意。我也不想把银子往里头扔。可是你的货一定得把好关,如果质量不符和要求,我直接退货没话讲的。” “没问题,想做长久生意当然得如此。不这样,你明年哪里还会再跟我续合同。” “说不定明年是一堆人抢着跟你订合同呢。” “那就要靠你了。我还真是指着你呢。这做得是女人的生意,而且消费人群就是你们这些官太太还有富商女眷。” “胡大哥,一起发财就是了。” 胡胖子搓搓手,“可惜你不是男的,不然这个时候就可以一起去喝一杯庆祝有个好的开始了。” “你等魏楹下衙吧,我给你们做几个菜。” “好好好。最近吃多了客栈的饭食,真是很稀罕家常味啊。弟妹你的手艺我一直很欣赏的。”胡胖子因为时常有客,也每天需要到处拜访,因此谢绝了魏楹留他住客房的好意,在客栈包了个气派的小院。他打来的人不多,打理院子这种事就不想理会了。所以干脆是包下客栈的小院而不是去租一个院子省点开销。 回去以后,沈寄就下了帖子给徐五,请她明天过府来玩,还言明是有事要请她帮忙。她昨天就和崔大孝商量过,这京城里几百家铺子,要做好第一货要有特色,这个胡胖子那里的货可以过关,第二就是销路要找好。她想过了,铺子里那些东西消费群体就是手里有闲钱的姑娘、奶奶们。所以,才会找上徐五。她虽然没有林夫人时尚教主的地位,但是林家人与生俱来的灵敏还是有的。在那个圈子里也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从魏家送文定礼和聘礼时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徐五最近正跟着母亲学习主持中馈,正在嫌事儿多又烦的时候,接到帖子想了想有些心动,便去请母亲示下。沈寄要请她帮的忙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点分寸沈寄还是有的。 “既然还是你姑母的干女儿给你下帖子,你就去吧。你也好看看你日子过得有多轻省。”徐夫人看女儿嫌管这些事儿繁琐,如今沈寄下帖来邀。很开明的就答应了她明日出去玩一日,又指派了陪着她出门的人。徐五便回去给沈寄回帖子,答复一声她明天准时到。 于是第二日徐五便坐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的到魏府来了。沈寄是估着时辰下帖子的,这会儿她的事情也刚处理完不久。听说徐家的马车到了,便带人迎了出去。 “五表姐”沈寄上前挽了徐五的手臂往前走。顾妈妈也上前和跟徐五来的婆子亲热的搭上了话。 徐五都不用进去,把围墙看了一下就知道内里有多大了,比他们家的别苑大不了多少。不过,以沈寄的出身,能嫁到六品官做正室夫人很不错了。屋子小点就小点吧,毕竟小魏大人没有太多父辈积累的财富。 沈寄见徐五没什么逛的兴致,直接就把她带到了主院小书房。这里主要是她和魏楹闲时对坐的地方,是西厢的两间屋子打通的。因为沈寄很喜欢共剪西窗烛的意境,所以挑了这里。 徐五看了看多宝阁上摆放的奇石,看出有几块都是价值不菲的,暗道小魏大人原来还颇有点家底。 两人对坐着下棋,一边下一边闲话。沈寄从小到大,时常被魏楹杀得没有还手之力然后又屡败屡战练出来的棋艺今天很长了一回脸。沈寄很是欢喜,魏楹每每肯陪她下棋,说的都是这样可以休息一下看书看累了的脑子。她不服输的背了许多棋谱,他才肯费点心思和她下。今天算是找回了一点自信了。 中间还有人来问过两件事的示下,徐五诧异的看沈寄一眼,“你成亲不是还没有半个月么,怎么就你管上家了?”不是有长辈坐镇么。 “七婶受了风寒,又为我们的事操劳了。家里又没有别人,所以带了带我就接手了。好在,家里人少,也没有太多的事。” “这还没有太多事啊,都找来两遭了。” 沈寄赧然,“我也不是故意的,表姐别介意。只是家里就一个生病的婶婶,一个姨娘,再就是我了。” “我不是嫌你怠慢我,我本来是出来躲清闲的。怪不得我娘说我过的是轻省日子呢。” 沈寄笑笑,“做人媳妇和做姑娘本来就是两回事。”不过,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做姑娘的权利啊。不过,成了亲,魏楹就把金银田产铺子都交给她管,她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沈寄见徐五对她做的拔丝香蕉很感兴趣的样子,连吃了几块,便笑道:“回头我让阿玲把做法抄过你。” “嗯嗯。对了,你说有事找我帮忙,什么事啊?” 沈寄看一眼棋盘,这局棋她的赢面比较大啊。算了,有求于人,让她一让。一边让挽翠他们几个把她即将开张的店里的货拿了出来,东西都是挑出来的比较精巧打眼的。 徐五从托盘里拿起一只金镶白玉梅花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便溪水一般流动起来。看得她眼里一喜,戴在头上随着动作摆动,想必效果更佳。这个做工真是好。又拿起一对宝石镶嵌的缠枝百合赤金玲珑香球来嗅,做工精致内里的香料闻着也很舒服。 托盘里的东西不是太名贵,胜在做工精巧造型别致,十分的惹人喜爱。徐五忍不住拿起这样,眼睛又盯上了那样,不一会儿盘中其它物件就被她摸了个遍。再瞅瞅旁边流朱抱着的几匹纹样独特的丝绸,“这些跟小魏大人送你的文定礼还有聘礼里的首饰有些像。还有这布匹纹样也是京城没有的,这把鸾鸟团花扇精美之极,很是用了些心思。这些东西用的心思都快能及上内供之物了。嗯,这把你是要做什么?” “五表姐,干娘不是帮我置办了一个小铺子么,我打算开个店,就专卖这些南方来的精巧东西。你也说东西好,我就安心了。现在铺面正在修葺,弄好了便准备要开张。这些,是送给五表姐你的。你近来不是时常出席一些应酬的场合么。就烦劳你穿戴了出去,若有人问便把我的店子告诉给人。你知道,这京城里生意不好做呢。” 徐五奇道:“你干嘛要做生意,我看你们家虽然不算怎么富贵,但是也不该怎么缺银子才是。” “不过是用嫁妆银子开个铺子挣些零花钱,接下来我还要开绣坊呢。找来的绣娘都已经进府跟着我家姨娘在学绣活了。还有我家另外的两个铺子,我也会接过来打理。所以,这第一个铺子如果能尽快上正轨就最好了。妹妹这里多谢姐姐帮忙了。你也知道,我还是新媳妇儿,不方便到处走动。而且,我也没姐姐的人头广。” 徐五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泥偶爱不释手,那小泥偶用了精雕的木料做底座,身上穿着精细的绛色纱罗袍裙,头上饰了金珠牙翠,格外精巧细致。嘴里说道:“这些东西我穿戴出去倒不会丢脸,就帮你一回吧。” “多谢姐姐。日后我店里进了精巧东西,都给姐姐留一份。” 徐五道:“那怎么好。” “不碍的,姐姐就想三十年前的干娘一般,你手里用的东西,别人也会仿效,你肯收用是帮我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徐五笑吟吟道:“店面在哪里?”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嗯,我记住了。这匹云霞纹的布料很好,我回去就让针线房给我做出来。半个月后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好穿,就戴这只金镶白玉梅花簪。拿这把” 宫夫人的赏花宴,那可是名媛云集的场合,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大会。看来徐五对这些首饰布料的确是很喜欢也觉得它们能让她赢得别人的目光。 这样就最好了,双赢。 末了,徐五带了一盘子的各色特色首饰玩意儿,还有几匹纹样独特的布匹回府。隔日便送来了价值相当的回礼,东西也都是不俗的,沈寄笑笑让人分门别类的收了起来。徐五这么高傲的个性,是不太可能白收她东西。 七夫人那里,还有魏家各房亲眷那里她也都准备了东西,只是没有徐五的这么上心而已。毕竟,徐五可是帮她的忙做广告。而那些亲眷,倒也各自送了回礼,价值不高,像是打发穷亲戚。林夫人和柳氏那里沈寄自然是一早送了的,在这之前她就拿去问过林夫人的意见了。 又过了几日,崔大孝告诉她,店面按她的意思修葺装饰好了,店铺附近的库房也租下了,胡少爷那里的货也都在路上了,十日后便可到京,到时候店面也修葺好了。可以选择开张的日子了。沈寄便拿了历书去找魏楹,以示对一家之主的尊重。 魏楹给她挑了十月初八这一天。还有十五日,接下来便是去邀请人到时候来捧场了。这种帖子发出去,有来往的人家都会来露个脸,自己不来也会差人来买点东西,场面上的事谁都会做。 “你投进去多少银子?”魏楹问道。 “铺子是自己的,我把楼上也租了下来做雅室,有些不方便露面的小姐太太可以直接从另一道门上楼。楼上租金是五百两一年,直接签了五年合同。另外在附近码头租了个库房,二百两一年。修葺装饰用了两百两。进货先给了一半的银子,现银付出一千多两,货款还欠一千两。” 这个投入不小啊,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一番的。“你手头只有五千两现银,这可就用出去一半了。另外还有一千两货款欠着。那就是将近三千两的投入了。而且还有人工费。” “嗯,签了合同,如果卖不出去,可以七折退货。而且租下的铺面跟库房都可以转租出去,不会有太大损失。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东西是好东西,都能入干娘和五表姐的眼。货也是我一件一件看过才下单进货的,还请干娘掌了眼。五表姐答应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穿戴出去,也就是这两天了吧。再说了,你不是说了你养家,让我抱着玩一玩的想法就好么。” 魏楹点点头,知道沈寄是这段时日憋屈到了,中馈之事繁琐而且没有成就感,所以她才想好好做生意。也罢,即便亏损,几百两的损失他还能承受得起。 “你是不是早就在想这件事了?” “嗯,你送文定礼来的时候,我看到五表姐贺小姐她们都觉得东西好就动了心。” 七夫人的病拖^h拖拉拉时好时坏的到这个时候终于彻底好起来了,七老爷也快到京了。他会在魏晖府上落脚,所以七夫人也打算搬过去。 “你如今也事事上手,我就放心了。”她拍着沈寄的手道。 沈寄苦留了一番,没有留住人。只得让管车马人吩咐套上最好的车亲自送七夫人过去。又有两辆车拉下人三辆车拉了行礼,一行人往魏晖府上而去。 叙过礼坐下,七夫人说道:“听说清灵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得了贵人青眼,今天怎么不见人?” 十一夫人淡淡的道:“那孩子那日去了,是有人夸她知书识礼端庄大方。可是不巧染上了风寒,这才没有出来给七嫂见礼的。” 欧清灵去宫夫人赏花宴的名额是十一夫人绞尽脑汁托关系要来的,不像徐五贺小姐等是被邀请去的。因为欧清灵的父亲也只是个小官,没有那个资格。 她那日倒也是见沈寄送的东西精巧,便佩戴了几样去。那日,徐五精心搭配之后,独领风骚,便也有人留意起东西款式相近的欧清灵。才艺表演上,欧清灵琴艺出众,便有宫家的老封君叫了她去陪着说话。 宫家是京城有数的勋贵之家,世袭的威远侯。宫老夫人有个嫡次孙幼年练骑射时左腿被马身压到,微微跛足,只是不甚明显而已。这样的人,要在徐五这个门第的女子里寻一房妻室不容易,因此把目光盯向了小家碧玉。这也是十一夫人能弄到一张请柬的根本原因。魏晖因为人过于耿直,在官场的人缘是称不上好的。 这门亲事对欧清灵来说是高攀了,因此十一夫人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样一来,不但弟弟,就连夫婿也能借上宫家的势。宫老夫人和公家人都十分的热情周到。可是从赏花宴回来数日了,其他两家一同赴宴的小官家的女儿都陆续又受邀去过宫家了,欧清灵却没得到再度邀请。姑侄俩一商议便觉得是那日佩戴了沈寄送的饰物,宫老夫人问起时又无法隐瞒,说了两家的关系所以引得宫人不满意了。 因此今日十一夫人对沈寄的脸色便不太好。 十一婶对沈寄道:“魏家有自己的铺子,官太太里私下也尽有人开铺子的,可谁像你,铺子还没开就闹嚷得人尽皆知了。一点书香大族媳妇的气度都没有。” 徐五倒没大肆宣扬那是沈寄的铺子,只是把东西可以在哪里买到告诉了人。可是在场尽有消息灵通人士,而且沈寄还广发请帖,便有人知道了。 这事沈寄已经听徐五遣丫鬟来说了,那日宫家一共邀了八家小官的女儿,包括欧清灵在内的三人比较出挑。这本来就是个广撒网的事儿,人家没挑中各种原因都是可能的。本来欧清灵就是借了淮阳魏氏亲眷的名义去的。欧家又没有什么根底,欧清灵出挑,入围的别人却也不差,落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怎么就怪到自己身上来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沈寄淡淡的开口,“倒不是侄媳妇要闹得人尽皆知,是托五表姐好意,她那日大出了风头,所以我那些东西也跟着出了回风头。听说宫夫人也是赞誉有加,说十八那日要来捧侄媳妇的场。”我就把广告打得到处都知晓,我怎么开店做生意啊。又要挣银子又要羞答答的,这是什么道理,我还有第二波广告呢。 十一夫人把沈寄的话听了进去,这倒是接触宫夫人的一个好机会。只是,如果宫家真的是嫌沈寄这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失了读书人的脸面。那自己喝她在那里碰头不是更不妥么。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地方好再见到宫夫人了。那类勋贵世家的圈子,自己等闲也是去不了的。 !(.html) V 26 广告(2) ?沈寄送七夫人过去,因为欧清灵相亲不顺受了些闲气,回家后便问魏楹:“我做生意丢你的脸了?” “只要你不自己去卖那些东西就无碍。∥。m*?”魏楹一直不喜欢沈寄去抛头露面,以前那是没办法,而且她也还小没怎么长开。如今,她既然爱做生意,便由得她去。只是,他好歹是个六品官,媳妇儿用嫁妆银子开铺子,雇了人看铺子自己只看看账本倒是没啥。如果还像从前,那确实是在同僚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了。 魏楹看她回来的时候气呼呼的,然后又问了这话,便问道:“是不是十一婶说你什么了?” 沈寄便把欧清灵的事说了。 魏楹恼道:“她自家条件不好,人家看不上。这个十一婶也能牵强附会怪到咱们头上来?” “没怪你,就怪我,说我大张旗鼓做生意,丢了书香大族的脸面。” “哼!为了一个来打秋风的破落亲戚,也敢胡乱攀扯你。真当我们欠了他们人情就好欺负了不成。说起来,她家还只是旁支呢。”十一叔为他奔走,他很感激。但十一婶如果就觉得对他们有恩,可以欺到小寄头上,那他可不答应。十一叔帮他,也是报他爹当年的救命之恩。自己的命,是族中长辈发话,阖族之力保下的。之前十一婶想把欧清灵嫁给他,对小寄多有微词他就很不满了。说到底,她是欺小寄没有被当做长房长孙媳写进族谱里,又没娘家撑腰而已。她自己的娘家不是也不怎么样么。年后回家祭祖,一定得拜祠堂,把小寄的名字写进族谱。 沈寄看魏楹的脸沉了下来,推推他道:“那我明天要去大慈寺外头逛逛,你陪不陪我去?” 魏楹瞪大眼:“你要去卖东西?”大慈寺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大庙,每个月逢五逢十可以开放给百姓进入,便有许多人那里兜售东西,天南地北什么稀罕物件都有。也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礼佛,也趁机游玩一番。 沈寄头上没婆婆,可以私下里出府逛逛,但这样的场合就需要有夫婿陪在身边了。 “我就是去逛逛而已,丢不了你的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沈寄连徐五都拉出来做模特了,自己当然不会闲着。在那样的地方,她自己也可以展示一番的。之前有徐五造势,现在她再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有人来问她便同样告诉她们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就是了。这样子一来,到时候开张生意就好做多了。 魏楹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嗯,那咱们就去逛逛。成亲一个半月了,还真是没同你出去逛过。”他每日忙着去衙门当值,沈寄也忙着处理府中诸事。正好他也是逢五逢十有休沐假,就陪她出去走走。 沈寄当晚便把崔大孝从店里送来的东西铺在桌上挑选。和挽翠阿玲几个商量着扇子配什么扇坠,衣服上又配哪些挂饰。要做到让人耳目一新,又不能把自己当圣诞树,就只能精中选精。 衣服是之前就请魏大娘教出来的几个得意弟子做的。眼看着绣坊也在筹备当中,这也顺带做个广告。沈寄穿上试了一下,又把挑中的几样饰物一并戴上。一袭绯色新衫上身,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轻摇,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也很满意。 这扇子,是时下贵妇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有。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扇子便也是沈寄店子里一个很重要的商品了。她之前给各家送礼,都是各配了一把适合其人身份品位的扇子的。 几个女人搭配衣服饰物动静颇大,魏楹一早躲到小书房去了。这会儿听得穿戴好了,便施施然的走过来看。站在门口便品评起来,脸上露出笑意。 沈寄如今还是略显稚嫩,但是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已也渐具雏形,尤其这么一捯饬,真个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为人夫者,自然是满意与得意尽有的。 沈寄从魏楹的神色里看出来欣赏,心下更是大定。这样子,明日留意到她的人必定不少。 魏楹突然想到沈寄这么大肆打扮,应该不是一开始他认为的只为了明日出去逛大慈寺做准备。她身上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店里进的货。她这么做的目的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不是特特穿戴了给他看的。却是为了明日引起更多人关注。这岂不是让那些外人都白看了去,不行! 沈寄见他脸色不对,稍一沉吟便知端倪,挥退了丫鬟们哄道:“明儿我就在你身边,我穿戴得漂漂亮亮的这也是给你长脸不是。” “给我看就是了,给那些人看什么。明日要去就把帏帽戴上,不然就别去了。”魏楹虎着脸道。他这么漂亮的老婆怎么能给人白看了去。 “又不是到什么地方去,明儿逛大慈寺的可都是京城非富即贵的人家。我只在庙里走动,又不到外头兜售东西的地方去的。” 魏楹不做理会,靠到大迎枕上继续看着沈寄打扮后的模样。心头还是不满,平日里这么懒怠打扮,难得打扮一回却是为了给旁人看的。 “你当我是什么香饽饽啊,别人都要看我。” 魏楹摸摸她的脸,你只是不自知自己的美丽,一边想到,好在我已经把人娶进了门,谁都抢不走。 “好嘛好嘛。”沈寄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不好。”魏楹把胳膊抽了回去。 “哎呀,有人看我,你就看他们老婆好了,也不吃亏。” 魏楹啼笑皆非,“你今儿倒是真大方,叫我去看别的女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看到漂亮女人要是视若无睹那除非他有问题。就是表面上漠然,心头也是不一样的。老夫子说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再说了,书生本色,你要是不色那也就不是书生了。” “有你这么歪解的么,书生本色是这个意思啊。好,我色,我现在就色给你看。”魏楹翻身把她压在榻上,本是亲了下来,想到他方才空欢喜一场,转而手往沈寄腰上腋下袭来,这两处是她最怕痒的地方。沈寄本是等着他的亲吻,眼见被耍正要恼他,却见他的手伸了过来要挠她痒痒,当即花容失色的躲避。 “不要闹,弄皱了衣服我又得另换。”那可就这一身佩饰也得跟着全换。 “哼!”见她就惦记着明日的穿戴,魏楹忿然。沈寄下床去褪了外衣,取下钗环,回来抱着他哄。割地赔款许下不少好处,第二天还是轻纱覆面才得以出门。这是两人拉锯战后的结果,薄薄一层纱,满足了魏楹不抛头露面的要求,又不影响她展示头上的饰物。 婚后第一次出门去逛,就是不怀目的,沈寄也是高兴的。下了马车进到大慈寺拜完佛便四处游览。大慈寺的碑拓是很有名的,两人一路看去,边看边品评。园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魏楹一身靛蓝长衫,长身玉立,和沈寄并肩一处,的确是很吸引人的视线。沈寄一边看碑文,一边小声道:“嗯,看你的人也不少。看,我多大方,就没要你带个面纱才能出门。”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 大男子主义! 过得一阵,当真有人遣丫头来问沈寄的扇子与手镯是何处买的。来人先自报身份,原来是京城富商的容家。挽翠便也把魏楹的官职报了,然后又将店子的地址说了。顺便说了几句和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徐家五小姐穿戴来自同一处地方。 徐家是引领时尚圈的人物,如今虽然没有林夫人当年的盛况,却也颇具影响力。那丫头听了不住点头,便回去说给她家少夫人听了。 那么容家少奶奶是与朋友一道来的,听丫鬟说了便对几个友人说:“那位是翰林院魏大人,也就是今科探花郎的夫人,东西和长平侯家五小姐在宫夫人赏花宴上的穿戴来自同一处。” “可是,有人特地去看了,那店面门上写的要三日后才开张呢。” “那咱们到时候也去看看,听说二楼单辟了出来,另有门出入,不用同人去挤。” “可是徐小姐和魏夫人怎么没开张就得了东西呢?” “谁知道,或许就是他们哪一家的店子吧。听说魏夫人是徐小姐姑母的干女儿。” 陆续又有两个人来问过其它物件,挽翠等人一一答了。沈寄觉得效果不错。徐五去的是勋贵圈子,今日对她这身穿戴感兴趣的是富商女眷以及小官女眷之流。而且这么吊人胃口一番,想必初八那日生意挺好。 她已经给崔大孝定下了规矩,一次性消费百两银子,登陆在册,日后均可享受九五折;一次性消费二百两,九折。对于个人,这已经是比较大的消费额了。 走到碑拓转弯处,魏楹低声问沈寄:“小寄,你为什么对赚钱有这么大的兴趣?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依靠么?” 沈寄看他一眼,“家里的田产铺子每年出产也不少,又有你的俸禄和外水,咱们家底虽然不丰厚,但已经不缺银子了。至少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缺吃少穿。可是,我就是喜欢看着银子跑到我的口袋里来嘛。成亲以后,你就把金银房产田产铺子都交到了我手里。你当然值得依靠啊。我其实一直很喜欢做生意,从前是没有本钱。你记不记得我从前的愿望就是在京城开几年酒楼,然后回乡下买田地过悠闲日子。” “记得。” “如今你入了仕途,开酒楼又太过操劳,更须抛头露面就不合事宜了。正好干娘给我置了间铺子,地段不错。胡胖子那里又有货源,借着五表姐的影响力打开了销路这就是很好的一条敛财之道。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再说了,不管做什么,也要有银子才好办事。咱们不是给了二百两的香油钱,这会儿哪里能到这里细细的看碑拓呢。手里银子多些总不是坏事。” 魏楹看她是真的感兴趣,遂不再问。 沈寄是好好盘算过了的,如今家里统共万把两银子的现银。这包括沈寄的压箱底和魏楹交给她保管的。因为这些其实都是魏楹的,沈寄也没分什么陪嫁的是属于她个人的。还有一共三百亩田地(她一百亩,魏楹二百亩),三间铺子(她即将开的这间和魏楹名下的两间)。如果是只靠这些过日子当然尽够了。可上个月魏楹的一个上官过五十寿辰,她置办的寿礼就花去两百两。这些地方是断不能省的,至少不能比旁人的差。这样子,每年的收益不过三四千两却是有些紧了。家里的铺子一时接手有些难度,手里有闲钱,那就拿出来投资才是正理。这个生意她是看准了的。京城贵妇人圈子是个很大的消费群体,只要东西好,收益是很可观的。 今天是十月初五,刚发了上个月的月钱。这也是沈寄立下奖金制度后兑现的头一个月。按照她之前订下的规矩,做得好的便拿到了那份浮动月例,出了纰漏^h的自然没有。那些人真金白银的拿到手,做事情自然态度就积极多了。她之前训话定规矩是为了立威,按事前定好的规矩责打了李嬷嬷也是为了立威,如今这般便是示恩。恩威并施才能辖制得住人。只可惜,按李嬷嬷回话,府里大多数人都是世仆,跟老宅那边牵扯不清的联系。有人的兄弟姊妹在老宅当差,有人的儿女留在那边。她这边再努力,也被二夫人辖制着。在内宅,沈寄目前只能这样了。只能维持这个家不乱,要做出什么成绩却有些不易。这个得日后徐徐图之。真心跟着他们的,日后想法子把最亲近的家人一并弄来。还有就是靠她的陪房和新招的仆人能够早日与世扑分庭抗礼。这个样子真的是很没有成就感,所以多方考虑之下,沈寄才决定做这个生意的。 “那你又要开绣坊做什么?”绣坊跟这个比,利润显然小得多。 “我那是开给姨娘的。她有个营生就有寄托,手里有钱腰杆子才能硬。”她还是做不到去打压魏大娘,而且如果这么做魏楹夹在中间也为难,他们的确不能把她就当个姨娘来看待。所以,剑走偏锋,让这件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而且让她尝到甜头,但是绣坊的经营又掌控在沈寄的人手里,魏大娘心有忌惮便不会过多干涉他们俩的事了。 “哦。”魏楹想想也是这个理,让养母每月都能有分红,手里有了银子便会更上心,也就顾不上跟小寄为难了。 “大侄子,侄媳妇”有人笑着朝两人走来。 两人一看,各自行礼,沈寄问道:“十五叔,你也来逛大慈寺?” “嗯。” 魏楹奇道:“你怎么也来逛这里?”这样的庄严宝地,怎么想都跟家族逆子的十五叔不搭啊。 “那你以为我该往哪里去,青楼、赌场还是别的什么地儿?” “侄儿不敢。”魏楹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还真是做如是想的。 “哼!” 十五叔转而打量沈寄,“侄媳妇你今天这样很好看啊。” “这些都是我店里的东西,十五叔你有女眷么,回头我打发人送到你住的地方。”之前一直都不清楚他住何处,沈寄往各处送礼时就没顾上他那一份。 “侄媳妇,我没有女眷,你不用管我。我听说你的东西往各处都送,那你不是没做生意就赔出去不少了么?她们也不会念你的好。” 沈寄笑笑,“不碍的。各位婶娘都有回礼,我没吃亏。至于别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她送了徐五,送了林夫人柳氏,如果不送魏家人,不是给人一个嚼舌根的把柄么。再说,她们穿戴了也是在给自己打广告。 十五叔一会儿就遇到熟人走开了,沈寄八卦的问魏楹,“十五叔怎么会没有女眷啊?”他比魏楹还大几岁,怎么可能还没成亲呢。 “他也是定过亲的,不过元配没进门就被他退婚了。为这事,祖父气得够呛。” “啊,怎么这样啊?” “听说是那女子私下求他的,那女子与自家账房之子是青梅竹马,不肯嫁他。十五叔说这种事由男方来做伤害可以减到最小,世俗对男子要宽容许多。反正他也不大想被束缚,便同意了出面退婚。” 沈寄以扇击掌赞道,“伟男子!” 魏楹不善的盯着她,“当着我的面这样子称赞别的男人!” “魏大哥你不管世俗偏见坚持娶我,只要你真的做到承诺的事,你也是奇男子啊。”沈寄赶紧把不要钱的马屁送上。 “哼!” 沈寄继续八卦,“那那个女子呢,幸福么?” “好像是不太如意吧,她是私奔的,家里没有给嫁妆。如今,听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看来,没有本事的话,还是不能随便挑战世俗既定规则啊。 “那他就一个人过?” “他才不会呢。他之所以不收你送的东西,是因为他的红颜知己都身在青楼,如果她们戴了你的东西。那些良家妇女是不会去买的了。”(.html) V 27 开张 ?十月初八,沈寄的铺子开张,她在初七晚上带着魏楹去她的店子里参观了一下,重新修葺装饰后的店子起名为宝月斋。∑。m!!明日招呼客人等等事宜都交给了掌柜的崔大孝,她只需要在二楼与来道贺的人寒暄。能上二楼的都是众家女眷,倒称不上抛头露面。 “我每次见到你干劲十足的模样就觉得很受鼓舞。”萧楹的手放在她肩头,同她一起站在柜台前浏览。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明天开张生意到底如何。我做不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淡定。” “我也做不到,那种心境,再过二三十年等咱们什么都拥有了或许能有吧。” 这种女性饰品精品店,魏楹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来,由得沈寄按自己的心思摆弄。他只觉得和陪着沈寄去买过首饰的几家感觉略有不同,感觉更加的柔和些。因为沈寄的店面既借鉴了如今京城同行,也借鉴了后世。 她的店面位置极好,附近都是做女人生意的,这样一来,进来逛的人就会比较多。而且东西从低端到高端都有,不会有客人挑不到适合自己的东西。她去到其他同行店里看过,总觉的装修有些呆板。因为做这个生意,主要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会惠顾。所以店面略有些活泼会更受欢迎。 店面当然不能弄得太花俏,太花俏了让人觉得是不正经的场所。所以她在装饰上用了些心思,一些小盆栽,小饰物点缀其间,感觉就不会太沉闷。 还有饰品的陈列,摆放的位置很重要。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必须要有时尚的眼光。这个,她在林夫人的熏陶下已经是小有所成,配色搭饰物都很有心得。她前些日子给魏楹做的新衣,心血来潮在镶边上多花了个心思,将锁边的丝线里捏了一根孔雀羽的线,在阳光下随着活动色彩斑斓。魏楹很是喜欢,穿出去应酬了几回,结果京城里就时兴起了这种做法。 她前些日子带着进的货去请林夫人掌眼时听她说起,不是不骄傲的。林夫人对她进货的眼光也很是认同。她终于摆脱不会打扮只仗着一张脸生得好的傻妞形象了。 前世,沈寄除了食物,关注得最多的也就是这些东西。要做生意,自然是从自己熟悉的入手比较好。所以,在见到来贺喜的徐五等人对魏楹所送首饰布匹等的喜爱后,她就动起了这个心思。她有五千两银子的压箱底,这个其实是魏楹的银子,不过他把家里银子都交到了自己手里,还声明了如果真的赔了,还有田产庄子以及另两家铺子跟他的收入可以养家。 这是魏楹知道她嫁过来一直过得憋屈,所以对她想做什么格外的支持。有老公的支持,有银子,有店面,有可靠的货源,还可以借助林夫人徐五的人脉,另外魏楹官虽小,但好歹是个六品官,也就没有人敢到她的店子里捣乱。衙门方面他再派了洪总管去请人吃喝一顿打声招呼,即便有什么事巡街的衙役立马就能赶到处理。沈寄觉得胜算很大,便决定要做了。可是临到头还是会担心,毕竟这一次的投入还是很大的。就像考试,明明准备很充分了,还是会紧张。 晚上躺床上,她抱着魏楹的胳膊睡不着,后者拍拍她的背,“没事儿的,最坏的情况你不是也设想过了。大不了赔上几百两银子。我瞧着你准备得这么充分,我觉得很有把握。” “如果只是赔点银子也就算了,可这次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压箱底,但其实谁都知道那些银子是怎么回事。如果赔了,我可就是败家女人了。不但魏家人更有话说,就是家里的下人面前我也会失了颜面。”沈寄此时做生意,也未尝没有想改变现状,东边不亮西边亮的意思。 “有我呢,你管外人怎么说呢。”魏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沈寄的背,无声的给予支持。沈寄在这样的拍哄下觉得自己是受珍爱的,就是,管他外人怎么说呢。两个人过日子,身边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认同统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 她凑过去在魏楹脸上亲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在这个时代相当相当不错了。对自己的包容度足够的大,不管出发点是愧疚还是什么。 面对沈寄难得的主动,魏楹把头硬生生的后仰。 “小寄,别招我。”他不要通房,上青楼也只是推脱不掉的应酬才会去,而且对身边陪酒的酒娘不假辞色。一开始竟然有人刻意帮他叫个雏妓,弄得他啼笑皆非的谢绝。这个同僚间自然是取笑过的,甚至还有人恶毒揣测他不行。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冲动的,可是一想到答应了小寄的事,想到她受到魏家长辈种种刁难,他就不敢生沾花惹草的心思。而且,他其实也只有抱着小寄的时候才会最冲动。 沈寄在被窝里扳扳手指,小声道:“如果你实在想的话,咱们也可以试试。”要让一个二十岁的少年人夜夜这么煎熬,是太残忍了一点。旁人的指责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可是,她是绝不接受魏楹出去或者是在家里偷吃的。 魏楹斥道:“别胡说。” “那我能不能帮得了你?”这次的声音更是小得跟蚊子咬似的,脸上也红得不像话。不过魏楹显然是听清楚了,他眼里一亮。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怕把沈寄吓到。 沈寄前辈子没吃过猪肉,但是电视上里也看过不少。她有两次半夜被魏楹给看醒了,然后听到他叹息,起身喝水,过好一阵才重新回到被窝里躺下。其实,睡前他们也时常有一些亲密动作,如亲吻拥抱着互相抚摸。这些显然渐渐不能满足魏楹了。她怀疑他离开房间好一阵是去了洗手间里自己解决。就像方才他拍着自己的背安抚,身体的绷直她也能感受到。他一心为自己着想,自己也不能太自私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么主动会不会让魏楹不喜,觉得自己过于开放了。但是见他现在眼露惊喜的样子,好像自己还不算造次。 “你要怎么帮我?”他凑过来问,热气喷在沈寄脸上和颈项。 “我、我不会。” “我教你。”魏楹的声音有些低哑,他钻飞快到沈寄被窝里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引导着她放到自己腰腹上,两眼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虽然有些羞怯,却没有不乐意的表示,这才带着她的手慢慢下移。 沈寄的手感觉到了他的形状温度,还有慢慢变大,以及脉动,被他带着开始动作。 魏楹的喉结上下浮动,一双星眸看着沈寄,亮晶晶的还显出她倒影来。沈寄一开始的动作很僵,就是被他带着动。魏楹低头含住她的嘴轻轻舔弄,迫开她的唇,与她唇齿相依。沈寄慢慢变软下了身子,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喉间溢出一声舒服的低吟,最后隔着裤子在沈寄手上泄了出来。 过了一阵恢复过来,他挪开下身,亲亲沈寄的嘴,然后翻身下了床往耳房去。沈寄知道他有轻微洁癖,肯定不愿意这样子就睡了。怕是去换裤子去了,多半还要清理一番。 果然过了一会儿,魏楹再出来,便换了一条亵裤。手里还拿着毛巾,刚用热水淘过,把沈寄的手从被窝里拿出去细细的擦了一遍。其实,隔着裤子,她的手并没有沾到什么,可是看他这么伺候自己,心头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魏楹擦完,把毛巾随手往旁边凳子上一丢,重新上床,还是钻的沈寄的被窝。沈寄想伸手抱着他,又怕再招了他,手伸出去又有些犹豫。魏楹勾勾嘴角,“这样就够了。比自己舒服多了。”把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自己的手把她整个儿搂住,头在她颈边蹭蹭,“嗯,睡了。” 第二天开张,沈寄在二楼招待一些过来捧场的官家女眷。兴许是之前徐五帮忙宣传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沈寄专门辟了楼上出来招待贵客,来得比沈寄预料的人多。本人过来的有与林家亲厚的三户人家的太太小姐,是结伴而来的,还有魏楹几位同僚的夫人。另外发了帖子的各家也都遣了人送贺礼来。这上头的人都是持沈寄的请贴来的,她从大慈寺回来又给来问询过她身上物件的容家少奶奶等几人补了请帖去,她们今天便也过来了。 这里布置得相当雅致,不知道的直以为是茶话会。林林总总的首饰、扇子等等摆放在匣子里以供挑选,挽翠阿玲和流朱她们四个帮着上茶上点心。沈寄给她们一人划了一块负责的区域,照顾坐在那边的太太小姐们的需要,以及看好摆出来的东西。这样就不会慢待任何一个客人。沈寄作为主人家,摇着宫扇招呼着众人,她态度和煦,不卑不亢,来者都是客,一个都不冷落。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客户来的。 见了沈寄特地挑出来的精品,一群女孩子坐下便互相拿着东西欣赏,看得上眼的便告诉流朱等人给她们包起来。坐的时间倒是比预计的长得多。像是宫夫人派来随礼的人在旁边看了,也替主家挑了几样东西。 容少奶奶她们虽是商家女眷,但是谈吐不俗,家中也多少有些亲眷是在官场走动的。而几位翰林的夫人不是勋也都是书香门第的,自然更不会怯场。沈寄的态度让她们每一个人都觉得受到了尊重。徐五等人倒也没怎么太排斥与这些小官女眷富商女眷坐在一处,客客气气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互相谈论着挑东西的心得。间或还有些笑声传出,谈论诗文什么的。 贺小姐拿着一把粤绣双面五伦图宫扇赏玩,笑声对徐五说:“我爷爷以为是自己见闻少了,到处同人打听,结果那个对联到底出自何处还是没弄清楚。那难道是魏翰林对出来的?” “应该不会吧,这种能往脸上贴金的事,没有必要否认。我倒是问过两次,小寄说是一个叫住桃花岛主的高人对出来的。反正她自己也是个有才情的,那天的诗你不是很喜欢么。” 贺小姐点头,“嗯,看她今天的布置,还有这些东西,也俱都是不俗的,还有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不带一点的市侩气。我原本认为这样的场所没什么值得呆的,不过是看你面子才来一趟。淘到这些东西,倒是不虚此行。不过,她怎么说也是官眷,怎么跟商人妇也有往来。不过好在这几人也不是俗人。不然,我定是要起身走了的。”她们本来今天只是来瞧个热闹,之前徐五那么一宣传,送帖子的人又特地说明了二楼不让闲杂人等进这才结伴来看个热闹的。 徐五微微一笑,她这也算是还了沈寄助她长高的人情了。贺小姐的品位在京城名媛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而且得她认同,小寄日后要在这个圈子里走动也相对容易些。 欧清灵也来了,可惜宫夫人只是派了人来随礼。她有些埋怨的看向沈寄,沈寄心道我只说了宫夫人说要来捧场又没说她本人回来,是你没想到。宫夫人能派人来,都是对徐五那天的穿戴感兴趣了,她还能纡尊降贵亲自来挑东西不成。上赶着不是买卖,到底是有多想嫁进欧家啊。不过好在今天来了不少官家千金,欧清灵来也不显突兀。 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沈寄有一个想法,有一天她或许真的也能办出宫夫人那样人人为得一请柬而骄傲的宴会来。 而楼下就多是贺小姐嘴里的俗物俗人了,大多是比较平实价格的货,开张打八折的旗帜在门前飘扬。早几天这旗帜就挂上了,所以来这边逛逛的人一早就知道这里有家宝月斋开张,今天开张接连三天打折。所以人气也还是不错。 装修时个隔音做得甚好,所以楼下的热闹丝毫不会影响到楼上的清幽。也就截然分成两个不同的消费群体了。 楼上那些年轻的小姐太太们叙过话挑过了东西便三三两两的散了,今天过来一是为了看看徐五推荐的东西,二嘛,和沈寄也算是打过一两次交道,魏楹在衙门里人缘不多,便来给她捧个场。不过第一点显然更重要,第二点嘛原本打发人送了礼来也不会失礼的。还有好几人临走就说了下次有新货记得给她们留着,显见得东西还是入了眼的。 能有这个效果,沈寄觉得还不错。至少说明她用茶话会的形式来招待没有选错。她笑吟吟的送客出门,一个一个的又多叙了几句。尤其容家少奶奶几人,一户做生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和她们家里打上交道了。 午后捧场的人都走了,生意渐渐清淡了一些。 崔大孝告诉沈寄,到这会儿也有差不多二百两的收入了。 “开张嘛,又是别人捧场又是打折,先别顾着乐呵。这之后怎么把客源稳住并且扩大最要紧。”因为让利,这三百两大概只有不到两成的利润。这里头还要算上楼上的招待费用。不过这几天要的就是有个人气,人气旺了,口碑出去一切都好说。 末了等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胡胖子也来了,“弟妹,看不出来你做生意还真是有一手。今天生意不错吧。” 沈寄这次从跟他谈合约到用各种手段把新店开张的消息放出去,再吊一吊人胃口,到今天开张人气旺盛,他觉得很受启发。 沈寄笑笑,不过是后世的一些营销手段而已。不过,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不过,新店子开出来肯定有一段时间生意是比较低迷的,你心头要有准备。”胡胖子话音一转说道。 沈寄一边让人给他上茶一边道:“嗯,我知道的。这里开张打折三天^h,今天有好几位官家小姐太太来买了东西,我估着明后天也会有人来。至于楼下因为八折的原因这两天也不会清淡。但是第四天开始恐怕就要开始冷清了。还得再想法子。”营销每一步都得跟上才成,没有一劳永逸的。然后关键就是货真价实了。 胡胖子就怕她一开始比较顺,之后生意有落差不能接受见她想得挺清楚的也就不说了。 “弟妹,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别说别人,他以前也纳闷过魏楹为什么要娶沈寄为正室。不就是会做吃的,长得好看点么。他收到帖子的时候都还觉得这个兄弟是不是头壳坏掉了。不过在他们新婚期间他再见到沈寄,就觉得她和昔日他记忆中的小丫头大大的不一样,再多看看竟是管家做生意里里外外一把手。 娶这么一个女人太省心了,家里的中馈交给她非常放心,他是时常上门叨扰的人,每次都被招呼得很周到。如今,魏翰林府上的私房菜也渐渐有了名声,爱到魏府拜访魏楹顺道尝尝特色美食的人不少。一个主妇能让去的客人都满意,宾至如归,这就是本事了。更别说那宅子里的人一半都不是魏楹和沈寄买回来的。一时之间无人敢在内宅捣乱这就需要些能耐了。听说她治家赏罚分明,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奖惩和监督制度。 再看她做这么一个生意,用的心思之多,而且有效。他之前托买的几家,没有一家走货有这么快的。日后知名度慢慢打响,自己的货在京城也会好出手的多。这一趟算没白来。 沈寄让人拿出纸笔,“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让崔掌柜去找,咱们签个长期供货的契约吧。你如果愿意,我们先订个五年,就按现有条件。”今天的情况让沈寄有了信心,这个生意可以做下去。 胡胖子想了想,看沈寄之前那些手段,日后生意肯定是越来越红火,这是帮他打开局面的一家店,算是个双赢。所以按现有条件他也不吃亏。于是爽快的和沈寄订了契约。 “弟妹,有你这家店,我回去对老爷子和家中其他等着分红的亲长也好有个交代。你日后如果开分店,我同样的条件给你。” 沈寄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便在二楼看楼下三三两两的散客进来挑选,倒是一直没断过人。魏楹晚间下衙,直接过来,见胡胖子也在,便笑道:“二位老板生意兴隆啊。” 胡胖子笑道:“托福托福,全是托魏大人的福。” 沈寄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家里有事,有几个同僚打了声招呼,有事帮我顶上。” 第一天下来,盘点过一共卖了二百七十二两,大头果然就是二楼那些太太小姐们买的。不过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人情捧场。魏家的人之前收了沈寄的礼,倒也来捧了人场,买了些不算贵的东西。因为她们之前都各得了一柄扇子一匹布还有几件特色钗环,因此那些东西便不需要了。之前见沈寄出手大方也是说过她败家,如今看她生意很好才没了话说。 接下来的两天情况也差不多,三天算下来一共卖出去将近五百两银子。店里的存货走了十分之一。沈寄让崔大孝立即盘点,哪些货是最受欢迎的,去找胡府管事下单补货。如今胡胖子生意没做起来,不能直接包船运货,都是托运的。不是那么方便,路上就需要七八日,有时候梅川还会延上几日。为了不断货就得早做准备。好在他也十分上心这个店的事,叮嘱在送货方面一定要及时。 不过从第四天起,恢复原价,生意就不是那么好了。一天下来,也只得几十两的收入,最少的一天就只有八两。崔大孝问沈寄要不要再打折,或者是降点价。沈寄觉得京城的人缺的不是钱,主要是店子新开,之前的红火是靠了人情,靠了打折得来的。现在是要想法子把知名度再提高,便没有同意。生意便暂时先这样维持着。 倒是十月底的一天,十五叔派人来对魏楹说鱼儿上钩了,按计划行事。 !(.html) V 28 清理 ?沈寄看向魏楹,什么鱼儿上钩了。(m#?魏楹笑笑,对她招了招手,意为附耳过来。嗯,隔墙有耳,沈寄乖乖的就过去了。 魏楹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看她微微颤了一下,低声笑开。一直都是他为沈寄着迷,不用她特地做什么,他在她身边就心潮起伏难以自制,现在看到她为自己身体起了反应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哎——”正在得意,胳膊内侧的软肉被人用拇指与食指捏住,转了半圈。 “耍我很好好玩啊?”沈寄方才是一下子身体起了反应,这下纯是恼羞成怒,“快点说!” “嗯,我之前不是说给陈复挖了一个坑么,可是他一直谨言慎行深居简出的。这段时日,你的心思一多半放在宝月斋,内宅的事都交给顾妈妈在打理。他终于一时不忿,咬了我的饵。” “他不服?” “他当然不服,你根本是把他这个内宅主管架空了。你看各处你都安插了人,而且那个浮动月例一出来,兑现之后众人干活都比从前卖力。他就是想挑事也得看看众人配不配合。而且,虽然不少世仆都有亲属在老宅,二夫人却也不好随意就把人怎样。又有像李嬷嬷这样的老人儿暗地里帮着你。顾妈妈等人也得力。所以,府里的人手你如今是可以令行禁止的了。” 沈寄皱皱鼻子,“那是没事的时候,我就担心什么时候府上有大事的时候出幺蛾子。平时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说出去还不是我管理中馈不得力。” “所以,陈复这个人一定不能留下。之前全当我是冤大头,一个个不知道偷摸了我多少东西去。这里头少不得七婶的纵容。算她知机,没有留下夺你的中馈大权。不然我非让她颜面扫地不可。借着办婚事,连侄儿的银子都贪。可是陈复,那却是二夫人的爪牙。我留他不得。” 被人黑了自家钱财,这事云起也恨得牙痒痒,可是为了长远之计,只能是认了让人重新清点造册作为元始库存的数目。 “要弄走陈复,很简单的一个栽赃陷害就可以了。不然,我们当这个主子岂不是白当了。不过,他之前一直深入简出,所以没有机会行事。至于是什么事,等过两天十五叔来了,你一看便知。” 既然如此,沈寄也就没有多问。 过了两天的晚上,沈寄在西厢的榻上看宝月斋的账册,魏楹则在一旁读书,家丁来报十五老爷来了,怒气冲冲的,还让他们马上出去。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来了。都带着惊讶的神情下榻穿鞋,然后急急到了正厅。 “十五叔,出什么事?”魏楹问道。沈寄便小媳妇的跟在他身后不出声。 十五叔正坐在大椅子上,闻言从胸口掏出一件物什,“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沈寄看了一眼,是一只很漂亮的玳瑁钗,不明所以的看看魏楹,人前她是不会胡乱接口说话的,要等着一家之主发话。心头却在嘀咕这个东西就是拿来陷害陈复的?忽然眼里一亮,之前府里不是丢了不少东西么,而且魏楹前两天还特地提到过。那些东西认了归认了,可是找到了却是不能当没有这回事。自然是要彻查一番的。这么一来,经手这个东西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她之前给下人发奖金,发出去不少啊。一个十两银子一月的总管,就要发五两银子的奖金。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月府里下人月例多了好几十两。那既是新官上任给的好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内宅,也是为了暂时把局面稳住。如今,新买来的下人已经可以上手用了,府里可以拉拢的也都拉拢了,也是时候换换血了。还有七夫人,这次自然也跑不掉一个管家不力的名声。 魏楹看了一眼,“侄儿不认得。” “不认得,你不认得我认得。这是大嫂的东西,是新婚时旁人送的礼,我在她首饰匣子里见过许多回。” 沈寄一惊,这是亡母遗物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在一个青楼女子头上看到啊。”十五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了。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了,声音低沉的道:“给我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连亡母遗物都看顾不好,导致流落出去被青楼女子得到。这实在是非常打脸的一件事。 十五叔阴测测的道:“不用查了,我已经问清楚了,这个钗子是你们府上的内宅总管陈复送她的。” “把陈复给我拖上来。”魏楹一拍桌案,外头训练有素的家丁立时应了声‘是’就下去了两个。 沈寄叫了顾妈妈过来,“你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顾妈妈看了看,“不认得,不过我记得清点库房的时候上头记载有这么一只玳瑁钗损毁了,我还看到了残片。” 记为损毁,还有残片,可如今东西却是流落出府,还戴在了青楼女子的头上。这不是监守自盗是什么?是挺简单的栽赃嫁祸啊,怪不得魏楹都不屑于讲。 一时间,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所有下人都被召集过来。而曾经威风凛凛的内宅总管陈复则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被家丁拖了上来。这可是老赵头亲自调*教出的家丁,孔武有力。 沈寄是坐在屏风后头,这件事发生在她嫁过来之前,而且事涉魏楹亡母遗物,由他亲自处理。 “爷,奴才自问一直兢兢业业,对爷和奶奶吩咐的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爷遣人如捉拿小鸡一般对待奴才,好歹让奴才死也死个明白。”陈复从地上站起,故意没有去整理被拉扯得乱糟糟的衣服,心头却在嘀咕,到底是什么事,还把满府下人都叫了来。他做的事,应该没发才是。 那些仆人也是个个莫名,尤其是魏宅世仆,多多少少都起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所谓世仆,在主人家做了数代,比起新买进府里的仆从那是要多些脸面的。如今堂堂一个内宅总管竟然被当着这么多人羞辱。 魏楹站起来,“姨奶奶请到了么?” 喜儿便扶着魏大娘到近前来,“爷,姨奶奶在这里。” 沈寄让人在她的下首给魏大娘安了一张凳子。自从发生了魏大娘想把喜儿给魏楹做妾的事,虽然她没有有心拿捏,但是心头的亲密却少了许多,也没有再时时的过去看魏大娘了。魏楹道:“把东西拿去给姨奶奶认认。” 光是一个十五叔,而且那个时候他看到东西的时候年幼,旁人还可以说他是不是看错了。那东西这些年没入公中,不知归了哪房的人,也很少有人见到过。之前族里发还魏楹财产的时候才寻了回来的。运送上京的途中搬运不慎损毁的。 魏大娘接过递到面前的钗,开始时有些莫名其妙,辨认了半日才道:“这是大夫人的东西。”虽然族里不认,但至少在魏楹的府中,人人都须以‘大夫人’的名义来称呼他的母亲。 十五叔道:“大侄子,你还怕我是认错了不成。我小时候时常开了大嫂的首饰匣子来玩的。” “多一个见证总是好的,十五叔勿怪。”魏楹轻道。然后拿起玳瑁钗,“这个钗子是我亡母的东西,前几个月族里发还的。家里的账册上记的是损毁,还有碎片为证。如今,被十五老爷在一个青楼女子头上看到,这才知道家里出了吃里扒外监守自盗的好奴才。”目光狠狠的直视陈复。 十五叔不便把青楼女子带来,只拿来了她签字画押的供词。那上头说了是陈复给她的东西,让她好生收着,不要拿出^h去给人看到。只是她见真是好东西,而且青楼之间互相炫耀也是常事,便告诉了自家姐妹云云。 那个是素云的女子,府里倒是也有人知道的。下头便是一阵小声的惊讶声、议论声。魏楹目光扫过去,也不见如何凶狠,却是立时就满场鸦雀无声。 “洪总管,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该怎么处置?” 洪升迈出一步,还未及答话,陈复已喊起冤来:“爷,奴才冤枉,此事与奴才无关。”心头却想起几日前相熟的粉头同他讨了一只好钗,可断断不是这玳瑁钗啊。他是贪了魏楹的财物,但他为人精明,拿得都是现银。而且就算他拿了这玳瑁钗,也不敢拿出去送给粉头啊。这是有人刻意栽赃。这是做好的套子给他,这盆污水断难洗清。因为真正拿了这玳瑁钗的人是不会站出来说明一切的。 果真是婊子无义,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在她身上,竟然反咬自己一口。 想通这些关窍,陈复萎顿了下去,虽然还在喊冤,却是知道这个黑锅自己背定了。魏楹并不需要拿住他暗中作为的证据,只要这么栽个洗不清的赃给他,就可以把他赶走了。 其实魏楹等他露出马脚也等了许久,就是这次要栽赃他,也得等着他因为被沈寄压制心头愤懑出去粉头那里喝酒,然后许了送她一只好钗,然后粉头戴着四处炫耀人尽皆知,十五叔再顺理成章的把东西认出来才能够下手。再经由此事把参与贪他东西的一帮旧仆都找出来,一并撵回淮阳去。 至于二夫人一早安插的陈复,身为内宅总管却监守自盗,这罪名足够撵他回去了,而且回去淮阳也不能有好果子吃。很简单的栽赃陷害,可是行之有效。而且,那些人一点都不冤。 “来啊,给我狠狠的打。”人撵回去之前,还得好好出口气才成。打狗看主人,这只狗就是打给主人看的。 魏楹在那边发作了陈复,又让人拿出账册,把经手这只玳瑁钗的人统统找了出来,让一并堵住口狠狠的打。又令人去抄了这几人的家当,严加审问到底贪墨了多少钱财。 堵住口,是给七夫人留个面子,不然这些奴才说不得要把她攀扯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丑闻了。如今这样处理,只是几个贪财的奴才欺小主人年幼又公务繁忙而已。 此起伏彼的棍子打到人身上的沉闷声音响起,魏楹还特特让人不用拉出去就在这里打。这是典型的杀鸡儆猴。 这一次一共清出去五个老宅来的仆人,有二夫人的眼线,也有就是见钱眼开的人。总之经过这么一个整肃,即使暗地里还有人想捣鬼也要再思量思量。这府里两个主子可不都是可欺之人。 沈寄不喜欢听这打人的声音,可她也知道应该入乡随俗,这个时代的下人可不是后世的雇工,是没有人权可言的。而且,这些人在暗地里给她下绊子,本来就该狠狠的收拾一顿。 魏楹狠狠发作了一番,这才让人都散了。之前沈寄说要给陈复生造一个罪名然后赶他走人,可她身在内宅,行事不便。当然是由他来施行。这些刁奴,他早想出口恶气了。 沈寄跟在他身后回房,“只是可惜了母亲的东西。”让青楼女子戴在头上,魏楹当真也舍得。 “其实,母亲的东西很多都没能找回来。当年充入公中,散落各房,后来退回来的东西也多是赝品或是低价折了些现银给我。我给你收着的那两只金凤钗,那才是母亲的爱物。听十五叔说时时戴着的。我在淮阳很费了些心力才找回来的。这只玳瑁钗,在退给我的时候便是赝品了。” 沈寄点点头,原来退回来的时候就是赝品了啊。有人替换,有人偷盗,这书香大族可真是藏污纳垢。这种哑巴亏,他们以后再不吃了。 亡母遗物,这也是魏楹大肆发作的一个理由。他对亡母的态度,魏家人都是知晓的。 “清理了这些人,以后内宅行事你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嗯。”沈寄点点头。搬走了这几块大石头,她以后的威信也会高许多。自己家里,有别人的耳目总是一件很讨厌的事。剩下的那些人,翻不起大浪来了。(.html) V 29 佳境 ?赶走了陈复,也算是能让小两口高兴一场的事。~。~#沈寄之前一心关注宝月斋的事,一是因为刚开张需要如此。毕竟崔大孝也不是太在行,而且她的习惯也是要等生意上了正轨才放心。二就是要让陈复不满了,沈寄是当家奶奶,她非要架空他,他一时之间还能忍下来徐图后计。毕竟这是他主子交给他的任务,在这宅子里先立住脚跟。可是沈寄自己不管了却是把大权全下放给了顾妈妈。所以,他在暗中勾连了一些人,要让这内宅瘫痪一下。还是做得狠谨慎隐秘的。只是万没想到,沈寄跟魏楹压根不抓他现在做的事,直接给他栽赃。他完全防错了地方。 他包养粉头的事,府里也有人知晓,稍微查一下就查到了。然后由十五叔出面去收买那个粉头。如此,便顺利的把陈复和他的几个党羽赶了出去。 回去以后,沈寄继续看着账本,如今一日的生意在十两到五十两之间浮动。第一个月看起来是不会怎么亏的了。阿玲在旁边看着她写写算算,这事儿以后是要交给阿玲做的。 沈寄正在算成本,阿玲不解的问:“奶奶,为什么这里多出七十五两的租金来?” “这不是多出来的,如果那个铺子我租出去可以有这么多收入。所以,铺面的租金一个月是一百零七两。傻丫头,难道这个不要算进去啊。然后库房的租金是十七两。然后人力成本是三十五两。二楼一个月下来用出去招待费三十两。装修费半年分摊,一个月三十四两。还有托运了两次货,用去五十两。然后收入一共一千一百三十二两,其中成本七百八十四两。” 阿玲拨了一番算盘,“啊,只赚了七十五两。”想了一下,“开张前三天看着卖了五百两那么多,可是因为打折,利润就只有两成。” “不打折根本卖不到那么多,一开始薄利多销是刺激消费打口碑。这已经比我想的好了,第一个月就有赚的。很不错了。告诉老崔,把那些卖得最不好的东西八样东西都找出来,明儿开始打八折。赶紧把压着的银子都周转起来。”沈寄盘算,如果算上送京城魏家那些女眷的,她第一个月是亏了的。不过也就是一百两的样子。那些人回她的礼可抵不过她送去的东西的价值。好在也只有这一回了,以后可没有她白送的道理。 阿玲道:“上次崔掌柜问,奶奶不是说不能随意打折么。” “不然让那些东西一直堆在库房里么,占地方占周转资金。退货只有七折,不如八折把它卖了。这样还带动点人气。” “是。” “还有,第一个月已经过了,让他告诉店里的四名伙计,从明天开始,每个人每个月的月钱从五两涨到六两,不过必须卖出三百两银子的东西,才可以拿到。不然,差一百两扣二两银子照算。然后每多卖出一百两,奖励一两银子。还有崔掌柜也是,卖到一千二百两,他从十五两涨到十八两。少一百两我扣他一两五钱。多一百两我奖他三两。”要想生意好,推销少不了。要把掌柜跟伙计调动起来,有服务意识,当然是要用银子了。 “是。” 魏楹回来就去耳房里洗澡去了,这会儿便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气息走进来。看了看阿玲正在收拾账本算盘,笑问道:“第一个月赚了多少?” “七十五两。” 魏楹挑眉,他记得沈寄摆摊一个月都有五六十两的,“嗯,比我一月二十两的俸禄强多了。”他拿回家的当然不只二十两,京官,各种外水就算是他们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也有两倍于俸禄。何况年节时还另有朝廷和地方的各中名义的银子可以拿。 沈寄笑道:“你是觉得我忙活了一个月,没挣到多少吧。哼,我告诉你,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魏楹挥挥手,让收拾好东西的阿玲赶紧出去,“我只是看着店里生意挺红火的嘛。再说这行不是听说利润很高么。” “我这才第一个月呢,跟卖吃的不一样。你怎么又洗澡了?”这都深秋了,魏楹是爱干净,可是也不至于三两天就要洗一次吧。这年头可没有浴霸啊。 魏楹坐到她身边,“这不是怕夫人嫌弃嘛。不过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要不我以后专门洗那里就是。” 看他两眼亮晶晶的,沈寄哪有不明白的。自从她第一次帮了他之后,他就食髓知味起来。时不时的就要拉着沈寄教学相长一番。也不再满足于隔靴搔痒,不过事后都会打热水帮沈寄洗手。 她推了魏楹一把,后者凑到她耳边道:“洗洗睡吧。” “我还不困,你自己先睡吧。”沈寄说道。 “那我们躺在枕头上说说话也好啊。” “你把阿玲赶出去了,谁来帮我取钗环,卸妆?”沈寄望着他。 ^h “我来吧。今儿我亲自伺候夫人洗漱。”魏楹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梳妆是不会的了。可是就把那些东西从头上拿下来难道还能不会。 “哎哎哎,停手,痛啊!我自己来。”沈寄一下子叫了起来。魏楹毛手毛脚的,把她的头发扯痛了。 “知道了,我轻点。不过你叫小声点,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沈寄赶紧闭嘴,“我自己来啦,你坐着就好。” “嗯,那你快点,我等你。”魏楹笑着拉开被子上床躺下,看沈寄对镜取钗环,卸妆,然后到耳房洗漱。 沈寄慢条斯理洗脸洗脚然后再用柳叶青盐刷牙,外头传来魏楹的声音:“小寄,好了没有?” 猴急! 她吐出口里的水,“还没有。” 外头传来脚步声,魏楹站到耳房门口,等沈寄刷好牙他大步过来,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抱到了床上放下。近来,他那个被窝已经形同虚设,用他的话说,两个人挤一个被窝暖和。 “不是说话么?”沈寄用手挡住他凑过来的嘴,笑嘻嘻的问。 魏楹抓下她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两口,用了在沈寄那里听来的新名词回答:“肢体语言。”一边抱住沈寄便亲吻起来。 到后来,沈寄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们现在也真的是只差临门一脚了,其他该做了都做完了。 “小寄,我们过年回淮阳吧。” 听到淮阳勉强拉回沈寄神智一点清明,“你又告假不好吧?”中进士之后就告了两月的假回去,现在又告假。 “我想带你回去拜祠堂,让你的名字写上族谱。” “我们不是有婚书的么,那个不算?” “算,可是还是得族里承认,你才是真的成了魏家的媳妇。” 沈寄不太想去淮阳,那些人对她都没有什么善意。她好容易现在日子才好过一点。 “迟早都可以的吧,反正就有婚书就好了嘛。你也不好总是告假的。我们过一年再回去吧。” “还是趁着祖父还在,把这事办了我才心安。再拖的话,他老人家不一定能等到。” 沈寄睁开眼,这么严重。 “好,你去告假吧。请到假我们就做回去的准备。”既然是这样,再不情愿也得回去了。沈寄对族权还没有什么概念,她觉得只要有婚书就受法律保护了。不过看魏楹这么上心,便也就依他了。不就是去给那些木牌牌叩头,再被那些老家伙刁难一番么。大不了就是新婚夜的升级版。 过年封印有二十天可以不上衙门,可是此去淮阳路上来回都不只二十天了,所以必须得告假。结果,果真跟沈寄想得一样,虽然理由正当,但翰林院那么多人,不可能对魏楹特殊。他一个新人,总告长假怎么成。不过他平时会做人,逢年过节孝敬的东西又合上官心意。于是在封印前请到五天假,开印后又请到五天假。这已经是掌院学士格外开恩了。过年想休息的人本来就多,魏楹又是几个月前才告假两月的主。 魏楹回来对沈寄一说,她问道:“三十天,那只有我提前几天坐马车走,然后你休假了骑马追上来,我们一起到淮阳。这样可以节约几天。嗯,回来的时候也是你骑马,我随后赶上好了。” 魏楹点头,“嗯,我骑马大概八天可以到,这样就还有十四天可以呆在淮阳,够了。” “可是,八天都在马背上,太辛苦了。”沈寄心疼的道。别说连着骑八天马了,就是坐八天长途卧铺也够人受的了,而且还是来回。 “所以夫人须好好犒劳我一番才是。” 沈寄嗔道:“成天就知道想这个。今天累不累?” 魏楹点头,“累啊。” “我帮你捏捏。”沈寄站到他身后去,用她学到的中医按摩手法替他敲打按捏。 魏楹舒服的闭上眼。 沈寄力气不是很够,到后来汗都出来了,“不然你趴床上去,我帮你踩踩好了。瞧你这肩背,成天坐着不动,是的好好按按。” “踩?”魏楹诧异的挑眉,脸色有些古怪。 “是啊,我力气又不够,要不然让小厮来帮你捏。”沈寄说完反应过来,这里是没有踩这种按摩方式的,而且,把自家男人踩在脚下又耸人听闻了一点。 “我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那么多,你别多心啊。”哼,这个服务你是没福气享受了。难得我今儿这么贤惠。 魏楹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沈寄忽然想着,他虽然不算古板,但是也还是挺大男人主义的。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接受女上男下这样的体位啊?仔细想想,好像每次,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魏楹也一直是掌控主动权的那一方啊。 魏楹被她奇奇怪怪的打量,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沈寄笑着道,她才不会说呢。这家伙现在还是死脑筋,除非以后调*教到家了,否则她这么讲他岂不是要认为她轻佻。要知道,如今沈寄的形象还是很青涩害羞的。当然,她本来也就是思想活跃行动保守的主。不怪魏楹误会。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下人聚在一处喝热气腾腾的汤,是你让人弄的?” “嗯,这天越来越冷了。我们倒是每日里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却还要碰冷水灌冷风。我想着那猪大骨不是不贵么,干脆让采买的人每天多提一些回来,也就几十百来文,然后让厨房从上工到下工一直不停的炖着。谁冷了饿了都可以去舀来喝。也就是费点柴禾,炖汤也不需要人一直看着,只要隔断时间去加水就可以了。” 魏楹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些下人喝着热汤的场景,点了点头:“确实不费什么,冷了饿了了有碗大骨汤喝是很好。我那个时候冬天看书最想的也就是有口热汤喝,可是一开始家里很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只能蹦跳着取暖。自从你到了家里每天卖小吃火上总是炖着汤,还盛了给我端来,我才过上好日子啊。反正家里的事你做主就是了。只要不是太过标新立异都无妨的。”冬天里一碗骨头汤,的确不花什么银子,关键是有人能想着。这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出小寄对这个家的用心了。难怪家里下人对她信服了许多。 “嗯。” 魏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怎么一直都很爱吃别人不怎么吃的东西?”从前做肥肠就是,那个时候都没什么人会吃那个东西,都嫌脏。可是沈寄偏偏能把它变成美食。前些天,又让厨房给她熬粥,里头居然配上蛤蜊。厨娘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做,还是阿玲去示范了一次才知道的。可是除了沈寄,其他人也不吃,他就没见人这么吃过。 沈寄心道,那都是后世很普遍的菜色啊。她还想吃海鲜砂锅粥呢,只是这里没条件而已。 “那些东西做出来你敢说不好吃么?” 魏楹想了想,“好吃。”蛤蜊粥他也是分享了的,反正吃这事跟着小寄绝没有错的。 “只是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口味呢?” “试呗,反正那些东西旁人都不吃,便宜得多。试着不对就不吃了。”沈寄胡诌道。 说起吃的,魏楹又有些馋了,“你不知道,我那些同僚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现在外头都说我们家的私房菜好吃又有特色呢。我特有面子。” 沈寄等着他的下文,这人绝对不会突然想起来就说这句的。果然,魏楹下一句立即就跟着来了,“小寄,这几日你好像也不忙了啊?” “嗯。”铺子渐渐上了正轨,内宅的事现在也理顺了。至于之前说要绣坊的事,一是没有找好合适的地方,二是现在天冷了,最好还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开张比较好。暂时就让几个绣娘在做家里人的冬衣。所以,现在除了日常事务,就没什么多的事了。 “你看我也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了。上次你做了些点心,我兴头头的等着,结果全进了外人肚子。” 魏楹口里的外人是徐五,柳氏,之前沈寄下帖子邀了她们过府来做客。就亲自做了些点心来待客,很受欢迎,被吃完了。尤其是徐五,还把方子抄走了。于是魏楹就没轮到。不过沈寄还真不知道他惦记着,还兴头头的等着。之前也没见他对她做的点心多上心,所以压根就没做他那份来着。 “你不是说点心都是给女人和孩子吃的么?” 魏楹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之前天天做好吃的,我当然可以挑肥拣瘦一下。可现在,一个月也不一定会下一次厨房。当然什么都好吃了。” 沈寄心头狂笑,这人在外头整天的装少年老成,从前在她面前也装的,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行,夫君想吃什么,今晚为妻都亲自下厨做来。” 魏楹道:“嗯,我想想啊。” 沈寄捏他一把,“你还真的要点菜啊,叫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菜我挑了拿手的做给你吃呗。” “嗯,也行。” 于是当晚,魏楹便吃到了久违的沈寄亲手做的慢慢一桌菜。 “来,你也吃。”他吃得心满意足的,不忘给沈寄也夹一筷子。 “嗯,其实我倒是喜欢吃家里厨子做的。自己做,忙了一场也没有什么细细品尝的心思了。不过,看在你吃得这么捧场,我也很开心就是了。”沈寄的确是这个心思,她其实不是爱做菜。她爱的是美食,从前都是为了谋生不得已。如今家里几个厨子各有拿手菜,现在都在拼命讨好她的胃,她都长胖了。自然就淡了自己做菜的心思。不过,倒是真没想到魏楹会这么惦着她亲手做的菜,也真的很高兴就是了。 !(.html) V 30 佳境(2) ?魏楹想着回家过年,一是给沈寄正名,二呢也是看望一下祖父。〔~*祖父当年瘫痪在床,能保下自己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他不能要求太多了。由此,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小寄,我们上京之前也没有能力,所以一直是把岳父的遗骸寄在庙里地藏堂。如今,你记不住旧事,我虽然一直在派人去查,可是也没能查出你到底故乡何处。你看,是不是咱们买块地让岳父先入土为安。如果将来查出来了你故乡是哪里,再行扶灵回乡,让他老人家可以落叶归根。” 往年清明、中元、重阳这样的日子,沈^h寄也学着旁人到庙里去给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烧过纸钱。要不然也太露痕迹。地藏殿本来就是庙里辟出来专门存放无力购置土地下葬或是无力运回故乡的亡者的棺木的。后人有能力的便有将先人棺木运走的。 沈寄点点头,“魏大哥,难为你想着。就先买地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吧。”如今手里有了银子的确是可以做这件事了。 魏楹定定了看来沈寄两眼,然后便叫了个外院得力的管事叫庞元的进来,吩咐了这件事,让他到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用于购买一副好的棺木以及找一块风水宝地,并起棺时的道场还有委托人四时祭祀的费用。 沈寄却没留意到魏楹看她的那一眼,心头盘算着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沈寄很清楚,此时公中有四千两银子,支走一千两倒不会伤筋动骨。因为如今已经是十一月,还有一个月就是各处产业结算的时间。淮阳老宅的产业里魏楹也能分到一份。估计到时候至少会有三千两左右的进益。 再者说,她的铺子从这个月开始,吸取了一些经验教训,也大致掌握了京城贵妇的好尚,进货摆货促销各方面都做出了调整,如今也见了成效,生意慢慢的上了正轨。不靠打折,一天也有十两以上的利润。如此一来,也是一个比较不错的收益来源了。开年后她还准备要把另两家铺子也接手过来,自己盯着,想必收益也会有所增长。 而且,给‘她爹’买棺木并风水宝地,的确也不能出手小气了。不然,魏楹这个女婿的一片心意就显得有些敷衍了。 府里上下如今都知道奶奶是爷心头上的人,对沈寄的态度恭顺得很。尤其如今要千里还乡替岳父重新操办身后事,更可见他对沈寄的重视。之前沈寄开宝月斋,虽然动用了两千多两银子,但毕竟那是以她嫁妆的名义,没有从公中走账。这次魏楹一吩咐,直接支出一千两,庞元便知道爷是有多重视奶奶了,当然会卖力办事。当即拍着胸口说一定会把事情办妥当,还问沈寄可有什么要求。 沈寄想起当年二两银子卖身,一副薄棺让‘父亲’安身在地藏殿的往事,不由得唏嘘不已。魏楹拍拍她的肩,“咱们有今日,岳父岳母在天有灵也会欢喜的。莫难过了!” 沈寄倒不是在难过,她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峰回路转,有所感概而已。她摇了摇头,对庞元说道:“魏大哥已经想得很周到了,一应事宜庞管事斟酌着办就是了。不过既然要回去,自然不好空手,你且等两日,待我置办些东西,到时你往各处送去。” 庞管事躬身应了。他也要将手里的事与人交接,如此正好。 魏楹又道:“到了那里,可先去寻我同窗胡耀祖,他是本地人,有他出面帮衬事情会好办许多。”胡耀祖是胡胖子的大名。他见沈寄这里生意上了正轨,又去拜访了一些商家,便启程回乡了。 “是。”庞管事应了一声,自行下去准备。 沈寄依着平日做事的习惯,拿出纸笔来,在上头一一列下众人名字,先是裴先生裴师母,然后胡家老太爷老夫人胡胖子夫妻,还有村里里正家、二狗子家等各家,后面还特地列出曾经赞助过魏楹的两家富户。然后列出要采买的京城特产,数量品种,各家根据关系不一有所差别。譬如裴先生家自然就是最厚的。还有村里一些有往来的人家,也各有亲疏。里正家,隔壁的王大叔家,二狗子家也比旁人丰厚些。然后村里家计营生困难的,又添补了些现银。 村里的私塾先生虽然学问不如裴先生,但是他是魏楹的启蒙老师。沈寄也以魏楹的名义执弟子礼备了礼。又拿出一百两银子,申明是给私塾的经费。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但有向学之心的都可以到私塾里读书,供给饭食书本笔墨。言明以后每年都会送上这笔银子,希望村里能再出几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即便不能,能读书识字也是好的。另拿出一百两,资助村里贫寒人家的女子做妆奁。再有一百两,奉养村里的鳏寡孤独老人,也是交由里正管理分配。这两笔银子也是每年都有,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增加,都交由里正管理和分配。 一年三百两银子,如今对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却可以让村里很多人得到实惠。而且,凭良心说,村里人待他们还算不薄。如今有了能力,照顾一些也是该当的。何况这还能挣个好名声。 沈寄把草稿写完,拿去给魏楹看。这些事情,是该内宅打理的,但是也要给一家之主过个目。 魏楹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赞赏的道:“嗯,你想的比我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就是了。”有沈寄这么个贤内助在,他可以放心的把这些事都交给她去办。自己全力以赴在仕途上打拼,不用再分心 沈寄便把单子交给挽翠,让她拿出去。采办处自然是依着单子采买礼物,账房也记下这几笔每本都有的开支,并且把银子拨给庞管事。 魏楹之前看沈寄那一眼,是因为他觉得有些奇怪,沈寄对于乃父似乎情分上淡了一些。虽然她从前也按着四时八节的去烧纸钱,可是她刚醒的时候表现的就不是那么悲痛欲绝,后来那些作为也像是交差而已。 这是不是亲爹,再是做戏做得像,还是不会真的感同身受。所以,那个时候芝麻包子才会产生了怀疑。后来沈寄的种种表现,也在在说明她不是简单庄户人家能教养出来的。他一直都认为沈寄应该是有来历的人。可是她只推说什么前事都忘了。 倒不是说魏楹看不起沈寄的出身,而是疑点太多了。别人只以为沈寄读书认字这些都是他教的,他自己却是很清楚的。 今日他也是因为想着要回老宅过年才想起岳父的遗骸还寄存在庙里的。可沈寄却是也没提过这件事。这就有些古怪了。要是说一下子动用上千两银子她不便开口也不对。之前开铺子,她直接就花出去两千多。 这些年,魏楹一直在等着沈寄什么时候能完全信任自己,把她的身世来历告诉他。此刻看起来她是一点也往那上头想去。算了,自己提出这件事本是真心,也不是为了刺探。小寄如果真的没有来历没有靠山也没有关系,还有他嘛。这样子她才会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她没有父兄可以倚仗,自己更是要好好的对待她才是。日久见人心,相信总有一日,她会肯把那些都告诉自己的。这么一想,魏楹也就不在心头再纠结这件事了。 三日后,一应事务准备齐全,庞管事便带着两个小厮和满车的礼物出发了。府里下人对沈寄愈发的恭敬。沈寄知道这是因为魏楹这个表态的缘由。人性里就有见风使舵这一项本能的。如今,魏府世仆的气焰不像以前那么高涨,府里又进了许多新人,沈寄在内宅主管的位置上安置了另一个较为本分的世仆忠叔,他就是魏楹乳母李嬷嬷的男人。做事的能力也是尽有的,只是之前一直因为同魏楹的关系被二夫人压制。一开始人还有些放不开,不过如今经的事渐渐多了,他也逐渐有了一府内宅主管的气势。李嬷嬷一家对沈寄是感恩戴德,忠叔也尽心办事。沈寄做事更加的顺手起来。 因为家里人多了,魏楹起的那两排房子也不够住了。沈寄便把后门那条街上的屋宅或租或买了下来。府里住的都是单身的男仆女仆,后门就安置一家子都在这里当差的,要接了亲人来住也可以。这样府里的宿处可以从四人间变成两人间,那些成了家的也能更加安心的做事。这个家便越来越像样起来。 定下回去过年后,沈寄便加紧复习魏家的亲戚图谱。魏楹回去过,晚间沈寄便拉着他给她讲各人秉性。他接触的自然多是男子,她要打交道的是内宅妇人。不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解一下她们的男人、儿子还是有必要的。从他的一些描述里,她揣测得出来,二夫人把持一大家子的中馈,对其他各房的用度卡得是比较紧的。这也难怪七夫人会趁机在他们捞上一笔了。 可以想见,二房对于魏楹活着回去,从他们手里挖出几千两银子并他母亲陪嫁的庄子铺子,二房的心头是在滴血啊。那些东西,其实过去也多亏了他们保存着,至少大产业上没有偏差。大概他们是觉得这些东西以后属于他们过继给长房的幼子的吧,结果为魏楹白做了嫁衣裳。他们可不会想着自己历年从那些产业里已经得了多少好处,就会觉得到手的肥鸭子飞了。 魏楹一般就是坐在榻上,抱她在腿上坐着,伸手指点着那些名字一一细说。他记性甚好,见过一两面的人信手就能画出幅小相来,倒是便于沈寄辨认。只是听他话语,除了魏老爷子,其他人他无甚好感就是了。也是,他生母就亡于那些亲人之手。 沈寄正低头看着那些勾勒传神的人像,冷不丁一只手从她领口伸了进去,握住一只绵软。因为是在屋里,烧了碳,所以她没穿大衣裳。她方才弯腰去看图像,领口自然就低下一下。这时候的衣服不至于像后世那样弯腰就走光,但是也很方便后方居高临下的人把爪子伸进去了。 “别用力,痛!”沈寄的身体还在发育当中,经不得他这么揉捏。魏楹对她的身体好奇,便也抽空找了些女子生长发育的书来看,自是知晓,便放柔了力道只轻轻握着手里那团软玉温香,含着笑意道:“嗯,又大了些。” “讨厌!”沈寄嗔道。 “真的讨厌?嗯?”他用拇指摩擦着软玉顶端,感觉到慢慢变硬,轻笑一声,从身后含住沈寄的耳垂。另一只手也勒上她的细腰。 沈寄被他放倒在榻上,他的身子随之覆了上来。吻渐渐的热情起来,沈寄的腰带被解开扔到一边去,衣襟也敞开,露出里头的肚兜来。 魏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忽然直起身子,把上身的衣服扒拉下去,很快又重新俯身下来,两手钳住沈寄光裸的腰,在她脸上身上细细密密的亲吻。这回是真正的肌肤相亲了,以前在被窝里也曾经互相抚摸过,但是这个尺度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时候还没多就寝的时刻呢。又不好去熄了烛火,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他们吹灯办事了么。于是明晃晃的晃得沈寄闭上了眼。 沈寄伸手抱着魏楹的脖颈。及笄这个时间限期是她定的,总觉得十五不到就做这种事太早了点。可是魏楹如果真的想要,真的是忍不住,她此刻也不排斥了。反正在这个地方,这个年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的。 在她抱上来那一瞬,魏楹的身子僵了一下。这种允准的姿态小寄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低头看去,她闭着眼的脸上已是一片紧张,还有羞涩。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亲吻,先是用灵蛇的舌头在她嘴里到处扫荡,然后吸了她的舌头到自己嘴里,引得她一同嬉戏才罢休。手上也不停,将她的肚兜解开,抛到一边,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沈寄慢慢的就软下了身子,直入一江春水,任他在其间嬉戏逗弄。 只是末了当魏楹的手伸向她裤子的时候,沈寄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护。 “我就摸摸,让我摸一下就好。”魏楹声音里有着紧绷。他对她身体的好奇不是一朝一夕了。今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可是沈寄这么下意识的一挡,他明白她还没有准备好。而且,的确也还不是时候。 沈寄慢慢把手放开,抱住他精瘦的腰。魏楹的手滑进她裤子里,先是在她小腹肚脐流连了一番然后慢慢往下去探寻神秘幽谷。 察觉到沈寄全身都绷直了,他把手拿了出来,继续抱着她光裸的上身亲吻抚摸。这一次他亲遍了沈寄的上身,最后还是拉过被子盖住了她光裸充满有活力的深吸,便起身去了净房。沈寄躺在榻上,有些安心却又有点隐隐的失望,然后坐起身把衣服由里到外的慢慢穿起来。 听到里头传来几声水声,她一惊,陡地坐直。她本来以为他去自己解决去了,这冲的不是冷水吧。这么大冷的天。再是屋里放了炭盆也经不起啊。她赶紧穿上鞋走过去。伸手去推净房的房,居然从里头闩住了。 她使劲拍门,“魏大哥,大冷的天,你可别冲冷水啊。你出来,我们……做完就是了。” 魏楹拉开门出来,“我没冲冷水,你别担心。这里面有暖壶呢。”他方才其实是纾解了一番的,然后直接清洗了。 “小寄,我不想你以献祭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你我都知道,你的岁数是太小了,如果做完,你受不住的。而且,医书上说这样的话也会让你得一些不好出口的病。严重的话对以后生孩子都有影响。咱们是要过一辈子,来日方长。” 沈寄两只脚的拇指对搓,“不是献祭,我也、也想和你……” 听到她这样的表白,魏楹捧起她的脸又狠命亲了两口。觉得这一番等待算是有价值了。 沈寄把头埋在他胸口,“嗯,如果你真的忍不住……哎,不行,我办不到。我没法子给你准备通房。”现代法定婚龄二十二,也不是人人都有婚前行为。 魏楹揉揉她的头,“好了,我们去睡吧。没事的,我没事。” “我、我以后一定补偿你。”沈寄小声道。 魏楹含笑应道,“嗯,到时候我要收利息的。” “嗯。” !(.html) V 31 抓周(1) ?十一月十八是谆儿的周岁生辰,林府早下了帖子,沈寄也备了厚礼。(m!?这天一大清早便坐着马车往林府去。 “姑奶奶回来了!”马车停下,林府下人迎上来安了脚踏让她好下车,沈寄扶着阿玲的手下去。她今天带了顾妈妈和挽翠过来。如今内宅无事,忠叔可以应付,所以她放心的把顾妈妈也带过来了。顾妈妈如今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即便不总揽内宅事务,也是走路带风无人敢慢待的。何况她还监管着库房,所以内宅的权柄交出来并无二话。就是库房,她看了包家的女人这几个月,行事像是有长进了。估计她男人时时提点着,对自己也是巴结讨好。再过一阵,也是可以把她从针线房调到库房了。她只要安心做沈寄身边的管事妈妈,也是很风光的。 “给干娘请安,魏大哥上衙去了,他说一下衙就立即赶过来。”这会儿还早,客人都还没有到。 林夫人笑道:“嗯,知道了。我那两个闺女嫁得远,倒是你这个干女儿走动得更频繁。我也得了干姑爷不少孝敬,有着好东西就想着给我送一份来。回头人来了,帮着你嫂子招呼招呼客人。”顿了一顿又道:“更难为了这个姑爷,还能想着给你爹重买棺木和风水宝地下葬。日后找到了你的故乡,还要再送灵回乡。” “嗯。”沈寄不好意思说她自己都把这茬事给忘了。实在是因为没有感情,之前去烧纸钱都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古怪而已。好在魏楹想到了,不然她们要是真把这事给忘了,还不被人把脊梁骨戳断啊。 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拉拉她的袖子,是穿得红彤彤的谆儿,“呀呀——” 人是柳氏抱过来的,她笑道:“这孩子认得你,只是还不会叫人。”婚后,沈寄果真下帖邀了她几次过府,也过来了几次林府,谆儿对她有印象。仰头露出几个小牙冲沈寄乐呵,口水滴到围兜兜上。 沈寄便抱了他到腿上,和他依依呀呀的说话。魏楹也很喜欢谆儿,几次看她抱着,都俯身逗弄。想来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吧。不过,他们都没有圆房,所谓孩子还早得没影呢。 林夫人说起徐五的婚事,说是差不多定下了,不过今天人也会到场。实在是谆儿对于林夫人的意义太大了,几乎是让已心如死水的她又活了过来。所以,徐府众人也都想当的看重。 徐五的夫婿是定下的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嫡次子,小时候时常一处玩耍,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这就是权贵人家的联姻了。沈寄想着,林夫人跟林侍郎似乎也是如此。想一想,再是青梅竹马,也不比自己跟魏楹认识得深。他们,算是自由恋爱吧。她没有家长,他的家长魏大娘跟魏老爷子其实都是反对的,是被魏楹硬拗着同意的。 ^h 说话间徐五已随着母亲过来了,柳氏和沈寄都迎到门口叫舅母,徐夫人笑着拍拍她们的手,进去坐下和林夫人叙话,也逗着颤巍巍迈步在罗汉床上扶着扶手走步的谆儿。 徐五邀了沈寄出去花园走走,柳氏要出去看看外头准备得如何,便也和她们一起往外走。 林夫人现在在慢慢的教柳氏管一些内宅之事,也让她出面接待客人。沈寄当初的话说到她心头去了,她年已五十,孙儿才一岁。能放心托付利益相关的也就是这个儿媳了。及早培养她与孙儿的感情也就是必须的。而柳氏也没有了别的盼头,只有把谆儿当亲生的看待。这样一来,这婆媳俩的感情倒是增进了一步。 沈寄今天过来还有事要跟柳氏说,她想开绣坊看中的地方,竟然有一处是柳氏名下的产业。不过见徐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先问她了:“五表姐,你怎么了?” 徐五其实是快成亲了,有些话想和闺蜜聊聊。只是身边亲近的人,只有贺小姐是订了亲的,可是对方家里死了祖父要戴孝,她的婚事也就拖了下来。她没有旁人好说。 柳氏揣摩到一点,徐五没有说出口,她自然不会多提。她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只说道:“你们都不是外人,我就不招呼你们了。我去看看各处准备妥当了没有。” “嗯,表嫂去忙吧。我跟小寄不用招呼的。”徐五挽着沈寄的手道。沈寄想那就再找时间和柳氏说好了。 沈寄和徐五一起挽着手去了亭子里,从下人手里接过鱼食跟她一起喂池塘里的鱼,“说吧,有什么事找我?怎么找我也不上我家去?” “我近来很难得有机会出门,今儿还是托谆儿的福呢。” 那倒是,婚事基本都订下了,不是这样的至亲也不会再出来。如果真的订下了,那就连这里都不能来了。 “五表姐,你该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 徐五瞪大眼,“婚前恐惧症?”想了一下,这个名词好像还挺贴切的。 沈寄丢着鱼食,看池塘里的鱼儿蜂拥而至抢食。 徐五看着她,此时的沈寄虽然梳了妇人发髻,但她年纪实在太小,看着哪里有半分妇人的样子。可是,据说她跟夫婿的感情却是顶好的。姑姑和母亲私下里说起时,都说小魏大人难得,这么顾惜沈寄。如今她内宅的事也理顺了,府里上下说的都是她的好话,不再像刚嫁时那般艰难。 她外头的生意也慢慢有了固定客源。人人都说宝月斋的货更新快款式好,而且货越来越齐全。光是布料就有杭绸、江绸、宁绸各色绸缎,还有雪光缎,还有云锦、蜀锦等南边最精丽的布匹,另外姑姑绒、狐皮、貂皮等冬天做大衣裳的布料也应有尽有。颜色又好,纹样也别致。二楼还有两个专门导购的小姑娘,介绍起货品来如数家珍,眼光又好,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帮着把一应搭配的佩饰配得齐齐全全的。有了新货又有巧嘴之人上门兜售。眼见着才开张四十天已小小的有了点名气,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太都听说了,将之纳入自己日常购置物件的来源之一。 母亲说沈寄其实挺有手段的。怪不得能哄得姑姑冷了心肠的人都一心为她,让她学着点。还感叹说沈寄是没有婆婆的,这点最好。小小年纪夫婿又疼爱自己又撑得起来,这便当家做主起来。 她看看沈寄还有红润润的脸蛋,也知道她近来小日子过得挺美。再看她髻尾左右各带上这样一只带流苏的金环,那流苏是用五色宝石镶嵌,行动间叮当作响,配着她身上那件红色滚白边狐毛的大衣裳很是妍丽,并不再须多余的饰品了。沈寄自从开了宝月斋,出门做客什么的,自己的穿着打扮就比从前注重多了。而且时时有新花样,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徐五心头有些矛盾。她的确是挺喜欢沈寄的,可是眼见沈寄日子过好了,又忍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怎么说,她也只是姑姑的干女儿而已。如今看起来,竟是比自己的两个亲表姐过得还要好许多。自己嫁人后能不能过得这样好还是个未知数呢。 沈寄见她静默许久,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徐五本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一开始只是因为受了林夫人嘱托这才搭理自己。后来慢慢处久了才有些交心。今日想来本来是有事想趁机问自己,这会儿又有些开不了口了。她也不做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事,便安安静静在一旁赏景。 末了,徐五还是没能拉得下脸来问沈寄。只闲闲说起快过年了,她在家学着支持中馈,现时也挺忙的,送礼宴席之事很是繁杂。 沈寄便也顺着她的口风说起来,“嗯,还好,我们府上往来的人家还不多。而且我们已经决定回淮阳老宅去过年。到时把各处的年节礼送一送就好准备上路了。”如今,魏楹只是六品,她日常交往的也多是翰林院或是低等官员的女眷,还有容家少奶奶这样的商人妇。只有林府徐府才是勋贵或是高官。徐五的圈子和她的交集并不多,所以徐五那位准未婚夫她也不太清楚。这种事,旁人怎么好乱说。要说传授经验,她也才婚期三个月还是新婚期间呢。 徐五一听他们要回淮阳过年,立时为沈寄担心起来。新婚夜的戒尺还有《女诫》,是来者不善啊。这么回去,不跟送羊入虎口一样么。她本来是羡慕沈寄头上无人管束自己当家做主,可是想想,她的处境其实也很艰难就是了。家里有个长辈可以提点,有时候也是好事。虽然会有些不自在,比她这么自己慢慢摸索好多了。何况未来婆母还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她恐怕就是小寄说的什么婚前恐惧症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 沈寄见徐五为自己担心起来,也皱了皱眉,“祖父的身体不好,我们须得回去看看。而且,魏大哥说我还没有去老宅祠堂里祭过祖先,族里就不会承认我,也需回去一趟。” 徐五点头,“嗯,那倒是。必须得到宗族承认才可以。不过,你那位当宗妇的二婶,肯定会趁机难为你的。看来人人都有不容易。” “是啊,各有因缘莫羡人。舅母为五表姐挑的人想必是精挑细算的,绝不至于离谱。只要你真心相待,好好经营,日子一定越过越好的。再说,你不是还认识么,比那盲婚哑嫁的好多了。” 徐五点点头,“小寄,你说得没错。你这么艰难都能把日子过好,我一定可以的。” 沈寄见她阴霾尽去,不由得心底好笑。知道自己其实也有为难之处,徐五心头就平衡了。不过徐五是个很真诚的人,这样攀比的心思也是谁都有的,自己乐意跟她结交。何况,徐五也算是她第一个闺蜜了。而且,她也并没有真的看轻自己。以她一个侯府嫡出小姐和自己这个低阶官吏的妻子交往,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脸孔来。 林侍郎林夫人是看好魏楹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所以收自己做干女儿。但徐五跟自己结交,渐渐的倒是带了几分真心的。沈寄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客人陆续多了,沈寄和徐五也帮着招呼起客人来。都是那次沈寄跟着林夫人出门拜寿见过的,后来也来参加了林府的送亲宴的。其实沈寄的身份该归于已婚妇人那一边,可是她年纪实在是小,比徐五都要小两三岁,还是这边比较熟识些。柳氏便请她帮着招呼贺小姐等。年纪大的女客大多围着谆儿和林夫人说说笑笑,说着那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又有人说何必将来,生下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小姑娘们对这些话题不太感兴趣,林夫人让沈寄和徐五还有林家庶出的七姑娘带了她们后花园逛去。七姑娘今年才十二,还不曾出去应酬过,所以有些怯。 徐五笑道:“你是主人,大大方方招呼客人就好。”这姑娘小时候林夫人也请教习嬷嬷调教过,只是后来林大少爷生病、过世,然后林夫人与林侍郎反目,回到林府又忙着孙儿的事,就有些忽略了这个庶女的教育。 此时林府只有她一个姑娘,今天有宴席自然该她出面招待女客。但是鉴于她这样的情况,所以林夫人和柳氏才会叫徐五沈寄帮衬的。 “嗯,我知道了,姐姐。”七姑娘秀气的说,然后提高了一些声音招呼人到后花园去,又让下人把水果点心等搬出来。今日有难得的冬日暖阳,晒着很是舒服。 安排好座次,沈寄想了一下,“小七,听说你在练埙,不如给我们大家演奏一下。嗯,我们也不白听你的,等你吹完我也来弹一曲。” 徐五笑道:“我和你四手联弹。” 沈寄点头,“好啊。”林夫人以前调教沈寄的时候说她非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不可,沈寄就选了琴。每天两个时辰在琴师指点下苦练,徐五过府来听过。如今没事时在家也在练习。虽然此时除了林府徐府还不会有这个圈子里的旁人下帖子邀她过府玩耍,但日后魏楹想必不会一直在六品的位置上呆着,她便不曾断了练习。按魏楹的说法,有那么两首曲子指法意境都勉强能称得上上佳。 “好。”七姑娘一看找到事做了,叫了下人过来,又举一反三的问在场的姐姐们需要什么,好一并来过来。 今日是满月宴,也玩不出太花俏的东西来。干坐无聊,于是便有贺小姐也捧场说她吹笛子,然后再有人要了箫。 一会儿乐器拿了过来,七姑娘便把埙拿起来,“子衿先抛砖引玉了。” 沈寄之前就听过七姑娘吹埙,知道她虽然才十二,这个却是练了三四年,颇有些造诣。她悄悄一拉徐五的袖子,“等下我们奏《渔舟唱晚》。”这个算是她的代表曲目,她练得最熟的。反正徐五肯定会弹,所以她直接要求。 徐五也知道她到如今也只有五个月的琴龄,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帮小七撑场子肯定不会主动冒头,自己也受了姑母和表嫂的嘱托,于是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场中响起呜呜咽咽的埙声,听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贺小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实在是没想到林家这个庶出的小姐在吹埙上颇有些天赋。 这个可不容易学好。一般人都不会挑战,譬如说沈寄。这会儿她见七姑娘越吹脸上越安定,也越自信,放下心来。主意是她出的,是为了让小七露脸,既是在这些人面前,也是在林夫人面前。因为她住林府时,小七对她不错,有不懂的也愿意教她。而小七今后的日子如何,林夫人是有决定权的。 一曲毕了,贺小姐赞道:“七妹妹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个造诣,音动人心,真是不错。” 沈寄一副有些赧然的样子,“你还说是抛砖引玉呢,我都有些不敢献丑了。”她的速成班,而且同时要学那么多,真的跟七姑娘一心一意专心苦练的没得比。她今天算是甘当人梯了。 徐五拍她一下,“难道想食言而肥不成?快点,过来坐下,安安心心给我做绿叶就是。” 七姑娘被京城才女贺芳芸称赞,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羞涩的谦虚了两句。这边沈寄和徐五也在下人伺候下把护甲戴好,双双落座琴椅。 却有下人捧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来,说是夫人给七姑娘的埙。原来方才这埙一吹,喜气洋洋的氛围一下子被渲染出来,而且技艺确实很好,屋里一众太太便都赞了几句,又问是谁,怎么从前没听过。知道是七姑娘,又夸了几句林夫人就是会调教人,让她很有面子,便赐下这只埙来。(.html) V 32 抓周(2) ?林夫人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好东西,光看那装埙的锦盒便极为的精致,当即便有人撺掇着七姑娘打开来看。∷。# 七姑娘向送东西来的仆人客气道了谢,她的手略有些抖,然后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内里是一只古朴典雅的埙。 “是只古埙呢,姑妈那里就是好东西多。”徐五和沈寄也都凑过来看。她是没怎么把这个小七当回事的,不就是个通房生的么,连姨娘养的都算不上。不过今天的埙声倒是让她惊艳了一回。 而沈寄,和七姑娘却是有几分同病相怜。当初沈寄是寄人篱下,七姑娘虽然是林侍郎的亲女儿,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被父亲和嫡母忽视,下人就敢任意作践。不过她毕竟是侍郎千金,有一些千金小姐该学的该会的,也还是知道。沈寄初初开始学琴棋书画时在她那里就受益良多。林夫人不是薄待庶女的人,回府后给沈寄请老师便也叫了林七一同上课,两人就是这么熟识的。 七姑娘激动了一下,马上想到自己现在是负责待客,而且沈寄和徐五帮她撑场子要下场四手联弹,便笑道:“小妹已经抛砖,静候两位姐姐的琴音了。” 徐五拉沈寄过去两架琴前坐下,“来吧,我们开始。”曾经,沈寄很无知的以为古琴的四手联弹和钢琴是一样的。到了这里才知道电视剧里是胡乱拍的,根本不可能像弹钢琴一样两个人弹一架琴。枉她当年看《天山童姥》还为林青霞巩俐弹一架琴的画面倾倒过。真正的古琴四手联弹,只能是两架琴各弹各的。比一个人弹要难,也要容易。难在要步调统一,容易在技艺高的人可以迁就突出稍弱的一方。当然,如果两个人都技艺精湛那就是相得益彰了。 轻缓的琴音响起,徐五发现沈寄的琴艺这三个月进步不小,看来是时时在练的。沈寄心头有一个很隐秘的想法,她想等到有一天琴艺精湛了,好和魏楹琴箫合奏。这是小时候看《笑傲江湖》留下的心愿。 徐五和沈寄的四手联弹也是练过的,在徐五的帮衬下,沈寄略有不足也被掩饰得很好。不过像贺小姐这样的音律高手还是听出来了徐五在刻意的帮衬沈寄。徐五喜欢沈寄,这个她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穿戴了她送的衣服钗环还有宫扇,替她新开张的店子引人注意。 要说一开始,徐五是答应了她姑母,但后来种种就是自己心甘情愿在做了。贺小姐知道徐五虽然直率,但是却从不会轻易和人真的结交,她们这个圈子里也不乏面上情儿。这个沈寄能一步步征服徐五,果然不简单呢。 这边,沈寄和徐五已经是一曲终了,也是满堂喝彩。她二人一般的青春少艾明媚大方,坐在一处看着极是养眼。 林夫人之前送来了古埙,这一次送来了两个玉质的小香炉。弹琴要焚香更有感觉。两人双双拜领。 一时,院子里乐音不断,倒是让众人都移到了园中。林夫人也让乳母抱了谆儿一起出来晒太阳,听到欢喜之处他就手舞足蹈的笑。柳氏作为母亲,安排妥当了诸事,这会儿便在正厅里摆放抓周用的各项物件。 在场便有人笑道:“早知道林夫人今日如此散财,我们也都该要了乐器演奏一番才是。” “是啊,林夫人今日可高兴着呢。来来,咱们大家排个位次,都要从她那里掏点东西出来才罢休。”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笑道:“只要我们小谆儿喜欢,便都有。” “那好,林夫人,轮到我了。”贺小姐大大方方的站起,凑趣说道。 她的笛子学自名家,比林七、徐五更胜一筹,笛音初起便满堂皆静。就连谆儿一时都停了依依呀呀。 沈寄对贺小姐的感觉有点复杂,长袖善舞人人都说她好,无人能讲出不好的地方来。即便是自己初次到贺府,她言谈之间也并无冷落,照顾得很好。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薛宝钗。 嘻嘻哈哈一阵笑闹,管家过来对林夫人说:“夫人,吉时差不多要到了,孙少爷该抓周了。” 于是又全都转移到正堂,看谆儿抓周。徐五搀着徐夫人往里走,沈寄走在略后头一些,听到旁边七姑娘叫姐姐,便转过头去。七姑娘的两只埙已经让仆人送回去了,今日她得了嫡母认同,也开始在社交圈崭露头角,日后只要好好侍奉林夫人,便能得个好前程,甚至自己的生母也能得到关照。 “今日谢谢姐姐了。” 沈寄微微一笑,“自家姐妹,不要客气。”对沈寄来说,和柳氏、林七搞好关系自然是利大于弊,大家在林夫人跟前也可守望互助。这是魏楹替她求来的一门亲戚,她须得好好经营,和林氏一门把关系都处好。 里头正中的桌上,柳氏已经在锦布上摆放好了东西:王亥算、仓颉简、财满星、洪崖乐、官星印、食神盒、将军盔、伊尹镬、鲁班斗、陀螺乐、酒令筹筒,一共十二样,各有各的说法。 林夫人笑着把孙儿往桌上中间一放,拍拍他的小屁屁,“给祖母拿一样回来。” 当下谆儿伸出小手摸摸这件,众人的眼便随着动,他却又放下了,又伸出手去把玩另一个,大家目光又跟着转移。末了,谆儿见周围的人都把他望着还伸出两只小手把自己的小脸蛋遮住,然后从指缝里看出来。 众人因了他稚嫩的动作,欢声笑语不断。 “乖孙,拿一样,就拿一样。”林夫人满面笑容俯身低哄着。 摸了半日,谆儿总算是看准了,抱起了四四方方的官星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他歪歪扭扭的站起来,一下子扑进林夫人怀里,把东西献宝一样交了给她。 赞礼的人便道:“孙少爷抓了官星印,命中有官,官运亨通!” 林夫人对这个结果自然也是很满意的,众人没口的好话一个接一个的出口。这个时候,讨得便是这个好口彩。 “今日孙儿满周岁,承蒙大家的盛情亲自登门,厅中已安排好酒席,请——”林夫人把谆儿交给乳母,由柳氏扶着往外走。 沈寄就和之前一起玩耍的众人坐了一席。这边是女宾席,旁边隔着屏风的就是男宾席。魏楹下朝后已经过来,之前和徐茂一起进来拜见过林夫人了。因为男人们大多是要等到下衙才能过来,所以午间的只是小宴,晚间的才是正宴。 等到散席回家,已经是华灯初上,魏楹有些微醺,坐上马车伸手搂住沈寄抱在身前,头就搁在她肩上了。今天席间林二借酒装疯闹了场事,让林侍郎很有些下不来台。沈寄知道他如今已经是被林夫人逼得有些没法子了,又失了林侍郎的欢心,心头忿忿实在是忍不住就闹事了。不过只砸了几个杯碟就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拉下去了。林侍郎面前笑着说小儿今日酒醉失态,让大家见笑了。然后立时让下人重新上了一桌新席面。 他家的情况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于是一致打了哈哈遮掩过去。 沈寄不在那边不太清楚,便拉着魏楹,他三言两语的说了。 “魏大哥,这嫡庶之争真吓人。他以后会怎样呢?” “大概会被直接分出去,给些家业,但是以后再不能继承其他家产了。” 嗯,这就是林夫人的目的了。或者林二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索性豁出去闹这一场。分出去手里多少有些产业,好过在家一直受压制。倒是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咱们家的哦。”沈寄看着他半醉的眼眸道。 魏楹低笑一声,“何须一定要是嫡庶,同是嫡出,一样的。” 沈寄本来是想借此警告他,家里妻妾众多不是什么好事,谁晓得他竟然想到自家长房二房之争上去了。也倒是,他爹和二老爷同父同母,不也是闹出这样的事来。长兄早逝,竟然对寡嫂幼侄下手。 这么一说,沈寄也不好纠缠这个话题了。 魏楹脑袋还是搁在她肩上在,低笑一声,“小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们家不会出现嫡庶之争的。我答应了你不纳妾的,哪来的什么庶出子女。咱们生的儿子一定得从小就教导他们友爱,兄友弟恭。断不能重演上一辈的故事。” 沈寄从被夜风吹起的车帘往外看,外头很是热闹,不由得心动,“你能走么?咱们下去逛逛吧。” “嗯,好。” 虽然府中没有长辈,但是沈寄也不好太好热衷于出门上街。此时身边有魏楹在,又路过热闹的街市,她自然不想错过。如今她也有了经验,不会以为魏楹这幅模样就是醉了。他只是喜欢把头搁在她肩上,然后紧紧的抱住她而已。私底下他一向是喜欢这么跟她腻在一处的。 魏楹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抱住准备下车的沈寄的腰,一用力就把她直接抱了下来。 沈寄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喝了几杯就比平日大胆了不少。平日下人在跟前,他还是很注意和她保持距离的。嗯,这么说来,日后时不时灌他几杯倒是不错。 不过,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就让沈寄不高兴了。又是纱帽,她烦死这东西了。魏楹亲手给她戴上,又系好绳结。他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碰到她光裸的脖颈,肌肤细腻滑不留手。 “要不,别逛了,咱们回去。” 他灼灼的目光,沈寄哪有不明白的。就想拉着她回去进行睡前运动。都不知道也不能做完,每每到最后他总是忍得难受,下一次怎么又这么兴致勃勃的要饮鸩止渴。 “才不要呢。你时时可以出门逛,还可以去一些我不能去的地方。我今天就是要逛,还要多逛一会儿。” 面对她的执拗,魏楹只好退让,“好,依你就是。”不然硬拉了回去也不给他上床的,那他不是亏大了。 身旁的下人围了上来,沈寄和魏楹便只得带着四名丫鬟、顾妈妈还有数名小厮一道逛街去。魏楹也醒过神来,走开两步,负手走到了前头,沈寄只能跟着,心头有些不舒服。这哪还是小两口逛街嘛。 感受到沈寄的情绪,魏楹暗暗叫苦,他不能像从前一样,街上人多就牵了她的手啊。下人面前总要顾忌一二。 可是老婆的心意也不能不顾忌,本来下车逛街是为了讨她欢喜,如果让她生气岂不是大违本意。他轻咳两声,转过头来,“小寄,你小心莫要走丢。”不管了,反正跟出来的都是二人心腹,其实很多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 被一群人围住,她能走丢是本事。而且她看起来是这么笨的人么。沈寄闷闷的想。冷不丁看到递到面前的大手,笑开把自己的手递到他掌心,然后心满意足的被牵着往前走。 顾妈妈等人见状,也知趣的退后一些。顾妈妈看看挽翠,方家的想请她做保山向奶奶提亲呢,为此特意送了她一只碧玉簪。只是,挽翠一向不苟言笑,丫头媳妇子都有些怕她,是沈寄身边丫鬟里最得力的。暂时还没人能替代呢。方家的也知道,只是想早些定下来,缓两年再过门也行。 方大同的确是很争气,在账房里做得很好,已经从打杂的变成了拨算盘珠子的。日后,做到账房管事,乃至一府总管也未可知。就她所知,奶奶也一直关注着。于是她也没拒绝那只碧玉簪,只说等奶奶回老宅过完年再提。方家的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挽翠见顾妈妈含笑看着自己,心头也有点底,于是只是装作跟在沈寄身后走着。前方的两个人影牵手而行,旁边人的侧目只当不知,看得她也有些眼红。她也是十五六的年纪,当然不会没有一丝想法。 方大同,奶奶说他老实本分,应该是能靠得住的人。奶奶的眼光她信得过,而且方妈妈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自己跟奶奶的情分也算得上深,方家人但凡在魏家呆一日,就一日不敢慢待自己的。如果方家真的跟奶奶提亲,奶奶是会问自己的意思的,那她要不要答应。 顾妈妈见挽翠的耳根子有些发红,低低笑了两声,知道这份媒人钱自己是挣定了的。挽翠一时大羞,好在顾妈妈立时收住了笑,和她笑说起身上做的新衣裳来。 如今下人的冬衣是针线房的人做得,沈寄穿的则是绣坊备着的几个绣娘用宝月斋的上品布料费心制得。两方都有斗技的心思,因此做得格外精致。 沈寄见自己走走停停,身后的人便也只能跟着,一则无趣,二则打眼,便回头对顾妈妈说:“妈妈,拿两吊钱出来给大家,看中什么尽管买去,不必都跟着。” “是。” 打发了身后的人,沈寄这才觉得畅快些,拉着魏楹去看路边杂耍。 见她要凑近了去看那嘴里喷火的,魏楹忙拉住她,“小心点。”他示意身边小厮上前,给挤开了一条路,让沈寄好看。沈寄摸摸鼻子有点心虚,这是仗势欺人了啊。不过不用和旁人去挤当然是好的。她也不干什么坏事,就看个热闹。 魏楹看她看得挺有兴致,小声道:“你要是喜欢,下次府里办宴席,就叫了进府去表演。” “那我得全程招呼客人,哪有功夫看。”其实沈寄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就是这里的娱乐太少了,纯粹凑热闹而已。 “看,魏大哥,马舞。”场中十只健壮的高头大马在乐音下做出各种动作,这个在京城来说很新鲜,就连沈寄这个后世看管了杂技团里动物表演的人都稀罕,就更别说旁人了。场上当即热闹起来。 惯于骑马的魏楹却是眯了眼细看那些健马,这些,不像是中原的马匹啊。而边关并没有互市,这马是怎么来的。而且这么张扬的在街头表演,就不怕^h被有司官员看了去,或者就是特意要人看了去的? 这事,他一个翰林院小官要不要过问?这不是他职司范围内的事,而且一个文官去说马也有些过界了。可是,看到了难道要当没看到。 沈寄察觉了他的沉默,于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魏楹小声道:“这不是中原的马,边关也没有互市。” “走私?还是配种?” “不知道。我有一个同年在驷马监,我已经让管孟给他送信去了。如果是配种,那就实在是太好了。如果是走私,胆未免太大了。”魏楹初时想的也是走私,但是走私贩不敢这么张扬,把马带到京城来。那多半就是小寄说的配种了。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如果真是配种,能配出这样高质量的马匹来,而且能大量配种的话,对提高朝廷战马的品种是很有益处的。 他们这边小声说话,不提防被旁边的人耳朵尖听了去,其实也不是耳朵尖,而是身怀内力,想听自然就听了去。 “爷,那人是今科探花。”(.html) V 33 招揽(1) ?“探花郎?就是那个殿试的时候应对得体,老爷子很欣赏还让人暗中关注的探花郎?” “正是。∷。。?” “嗯,一个小小文官,居然也能看出这不是中原的马,知晓配种对朝廷殊为重要,立时便通知了驷马监的官员,这倒是真难得。难怪我家老爷子也会欣赏他。对了,他身旁那个小姑娘是?”那小女子声音稚嫩,听着也就十三四的年岁。身形窈窕婀娜,再配上那嗓音,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个美人儿。而且还知道异族马与中原马可以配种,这份见识也不简单。 “那是他新婚三个月的夫人。” “声音怎么这么嫩?” “主子说的没错,明年才满十四足岁。” “这么小的年岁就嫁了人,可惜了。” 自家主子在可惜什么,幕僚笑笑没有接口,“探花郎要唤来的驷马监曹琇,小的认识。” “他也知道你是谁?” “是。”幕僚知晓自家主子对这位颇有见地又得今上看重的探花郎起了招揽之心,曹琇为人圆滑有攀附之心自然可以作为中介之人。 而他们说话间曹琇已经匆匆赶到,魏楹遣小厮去说他有个大功劳要送给曹琇,后者知晓他不是信口开河之辈,立时放下手中的事就赶来了。 “什么事,魏老弟?” 魏楹笑道:“你看场中。” 曹琇既然供职驷马监,对马匹的研究自然更多过魏楹,立时就看出了门路,笑着到:“好,我记你这个情。”侧目看到魏楹身旁的沈寄,微微笑道:“这位就是弟妹吧?” “正是内子。” 沈寄敛襟一福,笑道:“曹大人好。” “久仰久仰!” 沈寄一愣,怎么跟她说久仰,却见魏楹屈肘拐了曹琇一记。这人是说早听说了魏楹娶了个小媳妇儿,只是上门喝喜酒或是蹭饭都不曾见过本人。魏楹自然不可能为了满足他们这群人的好奇心就把沈寄叫出去见客,所以他们只听徐茂描述过而已。 曹琇安排人去寻这群奔马的主人去了,自己站着和魏楹说话。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曹大人,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他回头一看,“哎呀,刘主簿,您怎么也在这?来,一起看表演。” “不看了,我家爷要见二位大人。” 曹琇看带来的人已经把要找的人控制住了,只场上还照常表演而已。忙点头道:“贵主人相召,我二人这就去。” 魏楹不知来者何人,又是哪一位主簿,却见曹琇的手在背后比了个‘七’,忙也和这位刘主簿打了招呼,转身和沈寄说了两句,叮嘱她不要四处乱走,又让几个小厮护好人这便同曹琇一道随刘主簿离开,往一旁的茶楼去了。 沈寄疑惑哪个‘七爷’能让魏楹直接就把她丢下去见人,七,难道是当今的七皇子。那可真的是不能怠慢。 “奶奶?”挽翠见她杂耍也不看了,盯着爷离开的身影发愣便唤道。 “嗯,不看了,我们去路边吃点东西。”方才是宴席,沈寄没怎么吃饱,这会儿玩了一阵便感觉有些饿了。 挽翠为难道:“路边吃食怕是不干净呢。” “没事儿。”沈寄寻了一家小摊子坐下要了碗汤圆,又招呼跟在身边的丫鬟小厮要吃的都坐下,一人来一碗。挽翠无法,只得在她身后站定。 沈寄的手指捏在一起,七皇子为什么要见魏楹,难道方才他们一直在。先太子故世,今上没有再立储君,几位年长皇子都在暗地里较劲。她可一点不希望魏楹卷进夺嫡之争去。早知道会撞上这位主,她就该老实在马车上窝着直接回去。 汤圆来了,她把纱帽的轻纱撩起,一边慢悠悠的吃,一边等着魏楹出来。却等来魏楹的口信让她先行回府。 沈寄带着人回了府里,坐立难安。顾妈妈等人想宽解她爷得了七皇子青眼这是好事,却只见她摆摆手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只得次第退了出去。 等到夜深人静,魏楹才由管孟扶进了内宅,待到打理好人,沈寄嗅了嗅,酒味很浓。她用力推了推,“魏大哥、魏大哥” 没有动静,看来是真醉了。沈寄无奈,嘱咐值夜的阿玲把温开水准备好,上床躺下。魏楹正儿八经只醉过一次,就是重新考试发榜之后,和十一叔魏晖一起喝醉的。当时被德叔扶下车,还很二的说他亲沈寄没亲到的事。德叔之后告诉沈寄,魏楹喝醉了很安生就是半夜要水喝而已。 果然,半夜就听得他喊,“小寄,倒水来” 阿玲听到动静,立时进来倒了准备好的温开水,沈寄先和阿玲一起把魏楹扶起来一点靠在枕头上,然后再接过水喂他。喝得倒是挺快,咕咚咕咚的一杯水就见底了。阿玲又拧了热毛巾递给沈寄,她替魏楹把溢出的水擦掉。 “嗯,你去睡吧。明日记得早早叫醒我。” “是。” 喝成这样,不会耽误明早上衙门的事吧。沈寄如今早晨已经不是每天都会去点卯了,只有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去,其他时候都是顾妈妈替她去的。她已经立了威,陈复也已赶走,府里等闲不敢再有人不听招呼。而且顾妈妈也深谙御人之道,又热衷于此,交给她去做再合适没有。沈寄归根结底还是个懒人。要让她日日卯时一刻就起来一件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去打理,她是有些厌烦的。反正府里没有老太君,内宅她最大。魏楹是从来不会为这种小事对她有意见的,只要府里安然无恙就好。 次日不到卯时,阿玲就把沈寄叫了起来。她困得要死,昨晚想着事情就没睡好,何况半夜还被魏楹弄醒了要水喝。反观魏楹,睡得可好了。此时本该是他起身的时候,沈寄用力推了好几把,又凑到他耳边去叫,他也只是翻身卷了被子继续睡。原来平日里天天早起,果真是意志力。没有人愿意这个钟点就离床的。有心想让他多睡一刻钟,转头看看钟漏,不行,再不起就要迟了。 “去拧冷毛巾来。” 沈寄先自己敷了敷,冻得她不行。这都寒冬腊月的了,穿好衣服又弄了一把给魏楹敷上,他浑身一抖,终于睁开眼来。 “快起来,要迟到了。这个天气不吃早饭可不行。”一边又问阿玲,“醒酒汤做得了么?” “小厨房一早就做得了,奴婢去端。” 沈寄把魏楹的衣服都抱了过来,难得贤惠的亲自服侍他穿衣。魏楹脑子还有点懵,让伸手就伸手,让站起就站起,乖得很。末了沈寄推着人到梳妆镜前坐下,替他梳头发。等到弄好他也算醒过神来了,看看钟漏跟平日打理好的时辰差不多。 “来,把醒酒汤喝了再吃早饭,不然一会儿头要疼的。” “嗯。”魏楹漱完口接过去几口喝了,然后坐到小饭桌前,沈寄已经替他添好了粥,直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已经吹凉了。” 魏楹笑了两声,这待遇可真是好。 “魏大哥,等咱们有了钱,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再买座宅子,那你每日就可以多睡半个时辰了。” “嗯。”魏楹边吃边随口应了一声。如果昨天他不是借着酒醉避了开去,昨天就能有人送他一套靠近皇城的大宅子。不过,那可真是富贵险中求了。那些爷们争得可真是厉害,连他一个六品芝麻小官都能看上眼。这应当不是昨晚一席话的功劳,应该还有些什么。只可惜以他的职级和资历是打听不到的。不过,也侧面说明了他应该还是比较被上头看好的。 吃过饭,魏楹三言两语和沈寄说了昨晚的事。 “那,你没答应,他不会为难咱们吧?” 咱们,听着就顺耳,他们夫妻是同进共退的。 “暂时应该不会,我现在还无足轻重。这位爷此时也是不得不得罪的。他日后若有人君之份,也当有人君之量才是。如果没有,那此时靠向他,日后也只有跟着倒大霉的。那此时倒点小霉倒是避祸了。” “嗯,我昨天要是没吵着去逛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人家是冲我来的,早早晚晚的事而已。”不过,那位在七皇子跟前极力推荐说他将来非池中之物的刘主簿,他是记上仇了。不是那个家伙,七皇子怕也惦记不到他头上来。 沈寄送了他到二门处,“你下衙了早些回来,晚上我们做火锅吃。” “嗯嗯。”魏楹知道沈寄这么说就是要亲自做了,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晚间魏楹回来,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端上桌了,他把披风解下递给管孟,搓着手进来,“小寄,下雪了。”他们一直住在南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下雪呢。 沈寄前世见过不少次,倒没什么稀罕的。她心头还在担心着魏楹昨天婉拒了七皇子招揽的事。此时笑道:“是啊,我下午就站在屋下看了好一会儿。” 流朱端了热水过来伺候魏楹洗手,沈寄说道:“今天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吃火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舒服。 魏楹过来坐下,问道:“你冷不冷?”他见沈寄看雪的兴致不高,知道是未来昨天的事担心,便故意做出轻松的模样来。 “不冷,锅子烧着呢还有些热。” “那我们把窗户开一点边看雪边吃。” “好啊。”沈寄想起一茬事,“咱们不是有个温泉庄子么,明天正好是二十,休沐的日子,不如去泡吧。一边泡温泉一边看雪才最舒服呢。”管它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他们两个人无论怎样都在一起就是。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么一想,沈寄心头也就轻松多了,立马惦记起泡温泉的事来。 “好啊。”魏楹心头浮现出两人光溜溜泡在温泉里的情景,大为心动。 “我要吃那个香菇,嗯,还有鸡翅膀……”魏楹很大爷的坐着点菜。 沈寄白他一眼,“吃火锅讲究的是自己动手。” “你不是把下人都赶出去了么。咱们是自己动手啊。”魏楹故作不解的道。 算了,这就是个大爷,沈寄用长筷子烫菜,烫好了分到两人的碟里,巧笑倩兮的问:“还要不要我喂到你口里?” “好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沈寄懒得理他,自己吃了起来。 “唉,也就贤惠了一早上而已。偶尔被你周到的照顾一回,感觉实在是好。” “这不就是了,所以才说物以稀为贵嘛。”沈寄理直气壮的说道。 魏楹失笑,夹起香菇蘸了酱料往嘴里送,“人家还说我巧舌如簧,^h跟夫人比为夫还是差了一截的。” “我知道你是让着我呢。再要吃什么,我好下。” “都行。”反正老婆煮的就是最合他胃口了。魏楹看着沈寄莹白玉手下菜烫菜,然后夹到他的碟子里,微微一笑,“红酥手,黄藤酒,小寄,我们喝点酒吧,小酌怡情。”一边说着,一边扬声吩咐拿酒来。 沈寄倒是会喝酒的,不过她没在魏楹面前喝过,他怎么会知道? “嗯,你多少喝一点,就当陪我好了。喝不了我替你喝就是了。”魏楹给沈寄倒了一杯。 “好!”沈寄和他碰了杯,然后抿了一小口。嗯,取的不是辛辣的酒,她可以喝。 魏楹盯着她看,发现她真的能喝便放下心来。其实,对昨晚婉拒七皇子,他心头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彼此地位太过悬殊,对方是可以直接捏死自己的人物。可是当着沈寄的面他不能把这份担心表示出来。 有酒助兴,这顿火锅吃得就更热烈了。吃到一半,沈寄开始有些上脸,又有火光映射,看着格外的娇艳,眼睛也比平日里亮。魏楹伸出手去摸,烫烫的,忍不住就在她脸上摩挲起来。 外头门房拿进来一个帖子,递到二门处径自出去了。管孟拿在手里,走到一边的屋里递给了和流朱一起一边吃火锅一边留神听着正屋里有没有吩咐的阿玲,“徐大人送来的帖子,请爷和奶奶明儿去赏梅。阿玲姑娘等一会儿拿进去吧。” “好。管孟哥,你坐下来一起吃火锅吧。外头天寒地冻的,别在二门处的屋子里呆着了,那里不避风。” “火锅我那里也有的。”管孟嘴里说着,脚下却没挪步。流朱立即过去和阿玲坐了一边把位置给他让出来。 沈寄对下人并不小气,今天吃火锅便人人都有,只不过菜色的区别而已。这个天气吃着热热的火锅再好没有了。 “奶奶说火锅就是要人多吃着才热闹,一起吧。”阿玲再度邀请道,管孟搓搓手,“也好,正好听听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流朱递给他一双筷子,三个人一起吃了起来。阿玲才十二,流朱才十一,还都带了点天真烂漫。不过阿玲在沈寄刻意为之的调教下,也慢慢沉稳起来,有了一等丫鬟的气度。而且她为人很是亲和,嘴又馋,等闲没人对她生什么防备之心。沈寄一向是让她负责打听宅子里的各项小道消息的。 管孟边吃边说道:“阿玲姑娘,你调的酱料味道真不错。”太小了,看爷时常那么难受(他没看到,但作为贴身小厮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他也应该寻一个年级相仿的姑娘才是。说起来他和爷的年纪相当,也该娶媳妇了。奶奶前些日子还过问这事呢,让爷问他一声。他张了半天嘴巴,还是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太小了! “都是奶奶从前闲着没事的时候教的,可惜现在奶奶忙,再想跟她学些灶上的活计就不容易了。”阿玲感概道。 流朱嘟哝:“阿玲姐,你现在跟着奶奶算宝月斋的帐,你学得更多。” “你如今不也管着奶奶的穿戴,慢慢来吧。” “嗯。” 阿玲竖起耳朵听,“嗯,里头叫人了,我去看一下。”一边拿着帖子就进去了。 沈寄让她去拿些面条来,好直接就了汤锅煮来吃。阿玲把帖子递给魏楹,然后转身出去,流朱问清楚是要面忙道:“我去小厨房拿就是,阿玲姐你招呼管孟哥。” 魏楹展开帖子,徐茂这小子怎么突然想到请他们去赏梅花。倒是不远,明儿又休沐。便拿给沈寄看了,“去不去?” “去啊,正好看看他找你是不是为那件事。” “不至于吧,我就一六品。真要费心思,也该去找那高官啊。” 沈寄撑着下巴道:“说不定七皇子特别有远见,觉得十年八年后你会是个人物呗。或者,于他而言,就是广撒网。可是被你婉拒了,反而越发想把你笼在手中,就找了徐茂做说客。” “那可大大的不妙。我一六品,我急着站什么队啊。” “明天见了徐茂再说吧。”听到外头传来流朱的脚步声,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嗯,明天去赏了梅花,午后告辞回咱们自己庄子里泡温泉,时间合适吧?我还没去过呢” “合适,庄子也在城郊,离得不远。” !(.html) V 34 招揽(2) ?第二天,惦记着赏梅花和泡温泉的沈寄早早就醒了。~。!难得睡个囫囵觉的魏楹还在睡。她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起身去放水,穿衣洗漱,什么都弄好了他还没起。 “魏大哥” 魏楹含糊应了一声,还是不肯起。 沈寄看看钟漏,该起了,路上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呢。还要等他穿衣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 “为妻昨天的叫起之法,夫君说很是贤惠,今儿就再贤惠一把吧。”沈寄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起身要让挽翠去拧冷毛巾。挽翠在外室楞了楞,不明所以。就听得里头一叠声道:“起了起了,不用麻烦贤妻了。” 挽翠便知道方才的话是奶奶和爷耍花枪呢,于是出去吩咐凝碧准备热水,再去小厨房让把早饭送来。 魏楹洗漱好后过来坐下和沈寄一起慢条斯理的吃早饭,这份悠闲太难得了。唉,真是不想去徐茂那里赏梅花了,就和小寄在温泉池子里泡上一天多好。要不是为了验证那个可能,他还真是不想去。 临出门,沈寄穿上外头的大毛衣裳,昨天下雪了,今天去踏雪寻梅。 “哎,咱自家庄子里有梅花么?” “好像,有吧。”魏楹不肯定的回答。 “嗯,徐茂就是个最会吃喝玩乐的人,反正一会儿我有看得上眼的梅花,我就撬了连土一起带到咱家庄子里去,没有也能多个品种,有也不嫌多。” “你别骑马了,跟我一道坐车吧。”出了二门,沈寄对魏楹说。 “嗯。”他也正有此意,他是文官嘛,何必要在外头顶风冒雪的呢。车里头暖暖和和的,又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可以抱。 于是他便和沈寄一起上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是阿玲挽翠和流朱凝碧坐的。今日阿玲和流朱本不当值,昨儿知道沈寄要出城赏梅泡温泉就跟她申请想跟。沈寄想了想就当员工福利了,反正她们今天不当值,便把她们也带上了。把采蓝季白给羡慕的,只好在家里跟着顾妈妈当差。 沈寄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瞌睡,靠在魏楹怀里暖暖和和的很快就睡着了。 昨天下过雪,今天也还在零零洒洒的飘着雪花,老赵头怕马车打滑便比平常慢一些。 沈寄睡了一觉都还没到,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楹说话。魏楹捏着她的手指一节一节的把玩,嘴里随口应着。 “爷,奶奶,到县衙了。”徐茂是直接住在县衙的后院在,很是宽敞。这个县里他便是父母官,倒是比当京官多一份自在。 徐茂已经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稀客稀客,昨天见下雪了园里梅花开得好,便下了帖子邀贤伉俪过来。可巧,今天也有雪,正好踏雪寻梅。” 沈寄看着很徐茂,他显然过得不错,“那个且慢说,中午请我们吃什么?”吃货遇到吃货,问的第一句话自然是吃。 徐茂哈哈一笑,“鹿肉,今天中午烤鹿肉吃。怎么样,嫂夫人?” “好!”沈寄笑眯眯的。 徐茂没有女眷,让通房来招待沈寄显然非常的不礼貌。他想了想,反正也熟的不得了,就不用分两席了。这样也方便跟沈寄讨论吃的。而且,据说魏楹什么事都不瞒着内宅的,有她在一旁,也可以劝一劝。 沈寄也不见外,自己动手烤肉。他们坐在一处背风的亭子里,徐茂和魏楹在亭子里就着菜下酒,她在亭子口烤肉。面对的便是县衙后衙满片的白梅。几个小丫头已经随着许家的丫头去梅林里转悠了。挽翠留下和徐府的丫鬟远远站着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听吩咐。 鹿肉烤得兹兹的响,徐茂这里什么调料都是齐全的,再好没有。有好些还是江南捎来的,比京城里的够劲道。沈寄决定回头除了梅花,这各色调味料也可以顺点走。 徐茂拿出一个盒子,问魏楹,“要不要来点?” 魏楹低头一看,认出是什么东西,狠狠瞪了徐茂一眼,眼睁睁看着他拿起一片往嘴里塞去,一副很补很享受的样子。 这是鹿血做成的血片,当然是补。可是,鹿血还有更甚于春药的效果。只不过春药来得猛,鹿血是温补的效果却比之更持久而已。他能吃这东西么他,徐茂你个混蛋。 徐茂看一眼忙活得兴致勃勃的沈寄,还是等吃过饭再说吧。没想到倒是沈寄先开了口,“徐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们夫妻说?” 徐茂执着酒杯,“既然嫂夫人看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请你们来赏梅花,实是听说了一件事。” 魏楹笑道:“怕不是听说,是有人故意找上了你吧。” “是,是七皇子府的刘主簿知道你我二人交好,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说服你投入七皇子麾下。”顿了一下又道:“曹琇,听说已经定了要升职了。”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魏楹送他的那个功劳,但其实他头上还有那么多人,直接轮到他一个入仕不到半年的,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上头有人替他说话了。 “嗯。”魏楹应了一声,要早知道当时七皇子在,他就不多那个事了。这个时候,还是韬光养晦的好些。 “七皇子既然起意招揽你,怕是不好推脱的了。他是贵妃之子,先太子晏驾,他就是出身最尊贵的皇子了。朝堂上呼声很高,又一贯有礼贤下士精明强干的名声……” “可他,毕竟还不是太子。他麾下,如今应该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吧。” “本来是的。你一个小小六品本来是入不了他眼的。可你偏偏还拒绝了。” “他若无人君之量,将来也未必有人君之份。今上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君父尚在,就这么急吼吼的招揽拉拢朝廷命官怕是不妥吧。” 徐茂蹙眉,抬头见沈寄的动作不停,继续往鹿肉上刷调料,心道这两人倒是夫妻齐心,都沉稳得很。 “那怎么说都是父子,而且今上^h如何行事我等臣子也管不着。但说你,你虚以委蛇不行么?你也说了你只是六品,并不引人注目。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让你去做的,在朝中也算找到一个靠山。” “有些事可以虚以委蛇,有些事不能。” “你就不怕……” 沈寄正好烤好了两块鹿肉,蘸了酱料用一旁的蔬菜叶子卷好,里头还搭了她先前烤好的蘑菇胡萝卜片等一起,放到碟子里拿过来,“来,你们说了半天了,尝尝我的手艺。” 魏楹拿起一个鹿肉什蔬卷,这又是什么吃法?不过秉着老婆做的肯定是好东西的想法,他直接就咬了一口,嗯,不错。有菜有肉,既不会腻又没有夺了鹿肉的鲜美,还有蘑菇等的清香,而且这肉烤得可真是鲜嫩。见他开动,徐茂也拿了另一个,“有劳嫂夫人!” “不客气。”沈寄又坐过去,给自己烤。 “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是怕啊。但他总不能弄死我吧。我要是现在就站队,日后才是个大麻烦呢。就算日后他真成了人君,为这等小事记恨我的话,那他也不是我愿意侍奉的君王,我宁可丢官。”说到这里魏楹有些遗憾,如果他早生二十年,正是今上开始励精图治的时候,那才能好好的一展抱负呢。 徐茂叹口气,“也罢,我也知道你这人看似好说话,其实是外圆内方。反正,不管怎样,嫂夫人都会相伴相随。真是令人羡慕啊!” 魏楹小声道:“我其实也不想再让她吃苦,奈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皇帝不过四十多,身体健康,他急着站什么队呢。如果说他的揣测是真的,那么他只要一心忠于皇帝就不会有大难临头。 吃过烤鹿肉,徐茂引了他们二人慢慢走着去看梅花。经过一夜,地上的雪踩上去也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沈寄便穿着她的鹿皮小靴一路故意踩响。 “我要这株,还有这株。”沈寄回头小看徐茂,“你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嫂夫人随意就好。” 徐茂见魏楹主意已定便也只是说道:“那你日后多加小心,就算七皇子不与你多做计较,他手下的人也难说。如果政务上有了什么差错,难保不被拿住。” 魏楹点头,事到如今,日后也只得更加小心才是。 徐茂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有眼光,如果是娶了石家小姐,遇上什么事,你带来的危机比利用价值大的话,那边一定会逼着和离撇清关系的。能得这么一个一心一意只为你的人,难得。何况嫂夫人又这样的能干,家里家外的事都让人省心。” “嗯。你呢?” “家里催着回乡完婚,日子就定在出暖花开的时候。”徐茂一脸的不情愿。 魏楹笑笑,“焉知不是良配?” “母老虎,从小就打我。” 魏楹差点笑出来,为了好友的颜面好歹忍住了,“不是一味温温柔柔的才是好女子的,而且这么多年过了,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哪能没有偏差。要真是母老虎,你父母怎么能这么上心催着你迎娶呢。” “他们是不想毁约,坏了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反正我既不是嫡长,也不是最受宠的老幺。哼,完婚之后我就把她放在老家尽孝道,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正室在家尽孝道,小妾随行到任上。” 魏楹他拍拍徐茂的肩:“且看看再说,若真的是个悍妇,你把她留下不是给父母找不痛快,那你最好带到任上;如果不是,新婚夫妻还是不要两地别居的好。” 午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告辞,徐茂苦留不住也就罢了,只是心头对魏楹的前途有了几分担心。 上了马车,沈寄握住魏楹的手,“真的是七皇子的人让他来做说客的。” “嗯,他也就劝了那么两句。放心吧,我一芝麻小官,堂堂皇子不会真那么上心的。” 沈寄是看多了电视剧,知道卷入夺嫡绝不是什么好事,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大人物小人物都一样,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可是没想到一心上进的魏楹也能脑子这么清楚,丝毫不为七皇子许的那些前程所惑。她忍不住便问道:“魏大哥,你不是一心想上进么,为什么拒绝七皇子的招揽呢?” “往正大明光好听的一面说呢,皇上尚在,而且不到知天命之年,皇子们这样汲汲营营既失了为臣之道也失了为子之道,做臣子的更是立身须正;往有私心的一面讲,那就是我没看准之前是绝不会站队的。如今的情势皇上心头不会没有想法,七皇子呼声最高出身最高又怎样,如果属意他,大可直接立为太子。” “你不看好他?” “这轮不到我看不看好,反正皇上立了谁为太子,我便忠于皇上与储君。在态势未明之前,我只忠于皇上。七皇子其一不屑与我一个芝麻小官太计较,其二如果他下手置我于死地也有伤他的名声。所以,即便吃些苦头,也不会是多大的苦头。不过徐茂说的也对,他手下的人倒是不得不防着。咱家有多少银子?” “公中现时约莫两千两现银。不过下个月庄子铺子就都要来交一年的帐了。” “嗯,我取一千两,到各处关节处打点一下。不求别的,只求不要有人落井下石就好。”第一个要打点的,就是刘主簿的亲眷了。曹琇那里也须得去走一趟。还有七皇子府的另一些人。 “嗯,好。”沈寄盘算了一下,一千两用来过一个月日子,然后准备各处的年节礼物应该差不多。而且,下个月宝月斋也能有三百两左右的盈余。要过年了,她进了不少送礼的精致玩意儿,这里应该又可以赚上一笔的。再不够,她还有压箱底那里还有一两千两的。 魏楹揉揉额角,“果然是花费的地方众多,日后还要靠夫人你多多开源节流了。” 沈寄嘟囔,“看场杂耍的花费也太大了些,难道日后真的得深居简出谨言慎行才行?” “不必,你深居简出了还怎么开源节流啊。这一千两花得不冤,我至少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在坐冷板凳,心头安定了许多。” “嗯?” “其实到了翰林院颇受冷遇我心头也在嘀咕,但只以为贵人多忘事。可七皇子连一个刚入仕的我都能看入眼,只能说明在他上头有人重视我。我看过存档的历年升迁的官员名单,前后长达二十年的。今上是很注重长远的人,对刚入仕的官员,还有小小县令等都很重视,因为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十五到二十年后就从这些人里出来。我当初坐冷板凳坐得不甘心,就研究了一下其间可有规律。发现曾得今上青眼有加的人,只要日后展现出相应的才具又没有出什么事的,都成了手握实权的名臣。有传闻说今上是安插了人考察众皇子的品行才具的,只是不知负着这个重任的是哪位大人而已。我觉着对他青睐的臣子,应当也是有相应的人在暗中看着的。” “你是做给……看的?” “也是也不是,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那位也只是看着而已,君王无情,如果臣子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插手,祸福都得咱们自己担着。不过官场本就诡谲,踏上这条路就该知道前方不是坦途了。”除非他想在翰林院抄抄写写一辈子。 “嗯,魏大哥,你放心吧。你把家里的银子都交到我手中,任我折腾,我一定会好好的运作的。” 两人在马车里这么言谈无忌,是因为这辆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老赵头,而他是聋子,一直都是看着对方口型来辨别说的是什么话的。否则,再是老赵头忠厚感恩,二人岂敢如此言谈无忌。 此去温泉庄子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头耿老四率人一早迎了出来。他是魏楹接手庄子之后换上的,听说农事上是一把好手。 “给爷、奶奶请安。” 魏楹站在前头摆摆头,“不必如此,天寒地冻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 沈寄由挽翠和阿玲扶下车走在后头,这是她头一回来,很是新鲜,这么大的庄子,是自家的呢。还有周围的两百亩良田,都是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地主了啊。是她一直渴求的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升级版。 沈寄谢绝了耿老四请她坐暖轿的好意,一路跟着往里走,眼睛在纱帽遮挡下四处瞥着。嗯,有个大池塘,据说里头养了不少鱼,还有莲藕。这两者都是可以卖的,看来耿老四蛮有经济头脑的,没有尽弄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沈寄很快活的看着,反正魏楹分析的,七皇子即使不高兴也不可能把他们往死里整。那么即便魏楹没得官当了,他们还有产业,小日子可以经营得很红火的。她忽然想到一茬事,那姹紫嫣红不就是被放到这庄子里在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她自然不会去直接问耿老四,于是笑着对魏楹说:“你那两个备用通房呢?” !(.html) V 35 开脸 ?“我不知道。。。?” “不会从咱们内室冒出来吧?” “我都把她们丢到这里了,这次又是你我同来,不至于吧。” “难说,说不得有人以为那是我干的,然后她们貌美如花巧舌如簧说动了有人冒冒风险把自己送到你的居处伺候。反正祖父一开始说的也只是让她们来伺候你,又没有明说是做通房。所以她们出现在内室也是说得过去的。” “全凭夫人发落。” 沈寄招手把挽翠叫过来,“你先行一步,去看看我与爷的住处可打理妥当了,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人或物。” 挽翠会意的去了,沈寄继续慢慢溜达着,“魏大哥,温泉在何处?” “主屋后院。” “就一处么?” “嗯,就一处,当年那处冒出了温泉,外祖父就是依着那处温泉建的屋子,然后再把周围的田地买下一并给了母亲做嫁妆。” 那也就是说,从来都没有人泡过。魏楹说他父母一直在淮阳,因为公爹的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来着。 “你外祖父家的人还没有找到么?” 魏楹摇头,“他们惹上官非避祸远走,也不知现在还有人在不。” “他们说不定以为你不在了。等你成了天下名臣,站得高,看得到听得到你的人就多了,到时候找人就方便多了。” “嗯。” 走到主屋门口,挽翠带着凝碧迎了出来,朝沈寄点点头,表示已经清好场了。沈寄转头看着魏楹笑,怎么样,人果然在这里候着吧。 魏楹有些讪讪然,便瞪了旁边的耿老四一眼。什么眼力劲儿,他要是要那两个女人,何必把人放到庄子上来。而且这一次沈寄也同行,他居然也搞出这样的事来。耿老四其实有些冤枉,那两个姑奶奶顶着老太爷亲赐的名头而来,当初七夫人送来只说是爷新婚暂且把二人放在这里,省得新奶奶容不下,所以,他可是一直待为上宾啊。而且,她们娇滴滴的,也做不得什么。 可这次让她们到主屋伺候,可真不是他安排的,想是他那没脑子的婆娘收了好处打开方便之门。现下,显见得把新奶奶给得罪了。方才看爷和新奶奶一路行来,边走边说的情状,也知新奶奶是极得爷欢心的。回头枕头风呼啦啦的吹,他这个庄头的差使不会就没了吧。他此时还不太清楚魏府的经济大权是掌在沈寄手里,如果想换他根本不必吹枕头风。一个下人的去留,魏楹才懒得和她过不去呢。不过,知道耿老四对池塘的安排后沈寄很是满意,只要他今年交上来的账册和实物没有大的问题,他明年留任没有问题。 魏楹想了一天了,一到屋里便催着沈寄到后院泡温泉去。四周自然是吩咐了人守着,沈寄外头穿着大毛衣裳,一头脱得只剩亵衣,一路小跑到池边,看到泡着热气的温泉便把外衣放到一边凳子上抱着双臂哆哆嗦嗦的下水了。 一入了水就感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这个温度泡着很舒服啊。沈寄从前也跑过温泉,进公司刚好遇上一年一度的年会,住了五星级酒店自觉美得不行,可惜那个温泉是集体温泉,而且没有这么古香古色的环境陪衬。 她把毛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叠放在头顶上,这才看到魏楹还拢着裘衣在岸边站着,小声道:“穿着衣服泡啊。” 沈寄是从前泡集体温泉习惯了穿着泳衣,这里没有泳衣她便穿了亵衣。这会儿见魏楹一脸的失望便道:“你以为咧?” “当然是裸裎相对咯。” “哼,看得见吃不到,那不是馋你么。为妻不忍心。”沈寄言笑晏晏的说道。很多里都把温泉池子写成催生jq的地点。她一点不喜欢,万一水跑进去了怎么办。 魏楹最后也穿了条亵裤下水,嗯,这温泉舒服,单纯的泡一泡也好。而且看到这样子老婆就一脸的幸福也还是挺有满足感的。 沈寄确实是感到很幸福,她只留了脑袋在水面上,眼慵懒地眯着,全身都在水下泡着。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不到水面就完全融化了,四周一圈也是这样。 沈寄又碟了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干要放到魏楹头上,被他躲开,“傻乎乎的,你顶着就好。” 沈寄才不干呢,强行给他压在头顶,“顶着,据说这样元气不会散。” “我的元气本来就没有散过。” 沈寄陪了下笑脸,“委屈夫君了,我帮你搓背?” 魏楹应声转过身去趴在池壁,不就是等着这个么。沈寄取下自己头顶的毛巾淘了淘,学着日本女人的样嗨哟嗨哟的用力,当然,好玩的成分更多一些。反正前路等着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及时行乐为上。 “没力气了。”没一会儿她就举白帕子认输了。看来那些搓澡女干得也是体力活来着。 “那让为夫来伺候夫人吧。”魏楹转过身来,一把那头上摇摇欲坠的白毛巾拿下来,又拿了旁边的澡豆包在里头,竟是一副要帮沈寄洗澡的架势。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沈寄躲着他的大手。 “往里日家里的事多赖夫人操心,今日为夫也是想尽点心意。别乱动!” 听出魏楹声音了多了一丝紧绷,沈寄不再试图挣脱了,老实下来。她可一点不想在这里擦枪走火的。魏楹其实也是吓她,他受到的教育比沈寄正统的多。她都不乐意在这种地方,他怎么会开化到这个地步。等沈寄想通这^h点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洗得七七八八了,连腋下这些难以言表的地方也都照顾到了。 发现了魏楹把自己当个大娃娃玩弄的意图,沈寄不干了,用力挣扎,“我自己可以洗,你管好自己就好。” “别动,就好了。”夫妻做了三个月,魏楹已经很清楚沈寄身体的一些秘密,屈指在她腋下一弹,她就瘫软无力只能靠在他怀里了。 “这是你自己折腾自己,可跟我没关系。”沈寄小声道。 “我乐意。”魏楹气血已经有些不稳,嘴硬的道。一边在沈寄身上嗅嗅,嗯,他很喜欢她放在澡豆里的薄荷的香味。他自己用的也是这种。 魏楹用手扣住升级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寄,这次拒绝了七皇子,恐怕怎么打点有些事或多或少还是躲不过,只能说程度轻一点。” 沈寄心里叹气,“可是还是打消不了你青云直上的心。” “对不住。”魏楹把头放在她肩上,轻声说。是,这个打消不了他的念头。 “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自己选择嫁给你的。” “你跟着我,也许还是会受苦的。” “受苦受穷我不怕,我怕担惊受怕,一次又一次。”沈寄顿了一下又道:“好吧,我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是打定主意要在仕途上进取的了。” “我会为你挣回来一个诰命夫人做的。让那些人都只能匍匐在你跟前,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能时候我根本不想要这个么,你不当官和我一起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我终极的向往了。忽然想起一首歌,轻轻的哼唱出来,“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这是什么歌?” “《好了歌》。” “我是儒家。”魏楹低声道。 “我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好吧,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了。早知道这个男人是一心要位极人臣的,日后的路会一直汲汲营营。她选择了他,就得接受他的选择。 “放心吧,魏大哥,我会做好你的贤内助的。只要你不负我!”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看起来光鲜背地里也有不少心酸啊。当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去做官,那是逆水行舟啊,不进则退的事做得那么起劲。不然你做个徐茂那样清闲富贵的小官就满足了也很好啊。 “我不会负你,唯有你才是我想要的,才是最适合我的。而且,是我没法控制得住的,是让我甘愿隐忍的。”魏楹抚着她光裸的肩膀说道。 沈寄扑哧笑出来,“别这么委屈,你可以找个完全以你为天的女人的,也就不用再苦苦隐忍了。外头那两个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你床上挤,收了也是尽孝道,不妨考虑一下。” “好了,我不委屈,我甘之如饴好了吧。你别挤兑我了。” 泡到最后,沈寄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魏楹把她抱到池边的塌上的,先用厚被子盖住两人,然后再一件件的帮她穿衣服。 沈寄笑道:“魏大哥,你越发的柳下惠了。” “我可不是不能人道之辈。”魏楹恨声道,要不是不赶快穿好担心她受了风寒,他才不管她。方才被窝里被带上去的水汽打湿了不能一直窝着。 “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没有吸引力了?”沈寄小声道。 “想提前洞房就直说,不想就少做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魏楹有点咬牙切齿了。沈寄见状也不敢在捣乱,乖乖伸胳膊配合他的动作。 回到屋里,魏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寄,我们带上姹紫一道回去吧。” 沈寄的脸沉下来,“为什么?” “我们这个样子,族里的长辈肯定是要过问的。与其再让他们塞人来,不如……” “不如就收用了奼紫?那干嘛不把嫣红一起收用了?” “你听我说完,这事避不开。可是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姹紫的确是祖父给的人,她是孤儿。嫣红的老子娘在二夫人手里。所以,姹紫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而且这样,也可以分化她们二人。” “你就不怕她给你抖出来?” 魏楹冷冷一笑,“我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不如早早的把家产拱手让个二房算了。先过了过年回家这一关,然后你再找机会把姹紫配了人也就是了。”一个通房,都可以当礼物互相赠送的,自然不会有人多留意。可如果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小寄又迟迟不圆房,那能让人说嘴的地方就太多了。 沈寄还是有些不乐意,不过也知道这次回去这件事肯定会惹来各方关注的。而且,祖父给的人都不收用,那也是不孝。 “凝碧,你去叫了姹紫来。”她提声道。 “是。”凝碧有些纳闷,奶奶不是让挽翠姐姐把人赶出去了么。 姹紫很快过来,规规矩矩的给沈寄磕头。眼睛溜了一圈,爷不在。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她和嫣红是使了银子让庄头的女人行方便让她们混了进来,奶奶人没到就先让贴身的大丫头来发作了她们。那给挽翠好生厉害。嫣红平日里也算是厉害的了,在她面前也被堵得讲不出话来。 “抬起头来。”沈寄闷声道。做戏她都是满心的不高兴,结个婚还非得给自己弄个合法第三者。 姹紫怯生生的抬头。 “嗯,果然是标致得很。”姹紫这样的,本来就是养来做通房的,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看着就很娇嫩,掐一把都能滴出水来的样子。 姹紫惊疑不定,却见沈寄转头吩咐,“把那套金饰的头面拿来赏了姹紫姑娘。” 挽翠和凝碧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沈寄。后者却只是拨着手里的茶盏不说话。 “是。”凝碧答应着去拿了出来。这是宝月斋的新货,是针对想显摆却又家底不够殷厚的人家的。所以,是空心的。也就是说没花几两两金子,但是工艺相当的好。沈寄也是看了喜欢所以给自己留了一套。她喜欢还有一个缘由,空心的戴着不重。可是魏楹掂了掂说不好,让她还是戴旁的那些,所以一直没有上头。这个时候要拿东西出来赏姹紫,她便拿了出来。 姹紫一惊,叩首道:“奶奶,奴婢无功不受禄……” “谁说是白给你的。今晚”沈寄又拨了拨茶盏,手有些重,“我就给你开脸。下去准备吧。” 在场的几个人一时都忘了反应,挽翠和凝碧清楚记得沈寄说过绝不会给魏楹纳通房小妾的。姹紫则是喜出望外,反应过来便磕头不止,“奴婢谢过奶奶。” 沈寄摆摆手,“下去吧。”一副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 “是。”姹紫捧着匣子出去,一会儿这个风声就全庄子都传遍了。 挽翠看沈寄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奶奶……” “等着吧,明天早晨就见分晓。”魏大哥,你要是不小心弄假成真,我们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算提前得了个解脱。 挽翠听出里头有猫腻,想了想便清楚了,“奶奶,爷会说到做到的。” “嗯。”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很难说啊。现代法律都规律如果是女方主动勾引,男方上钩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可见男人在冲动之下能自控的能力有多强。不过,那么多次都是悬崖勒马,也许自己也可以对他多几分信心。 “你去告诉庄头的女人,好好的操办。” “是。” 挽翠知道这事没到最后的确也说不清楚,奶奶显见得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便拉着满脸惊疑的凝碧出去了。 等走远了,凝碧小声道:“为什么是姹紫,如果奶奶松了口那也该是姐姐啊。” 挽翠沉下脸来,“我早说过不给人做小,这才会跟了奶奶的。而且,你看爷和奶奶的情形是别人能挤得进去的?” “那怎么姹紫……” “假的,且让她乐一乐吧。奶奶是当局者迷,有些患得患失。我倒是觉得爷这样的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不会轻易就被美色所惑的。走,咱们去帮衬着操办吧。这也是奶奶能容人的表现呢。把你那些疑惑都给我收起来,我要是再听到你满嘴胡沁,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是。”凝碧吐吐舌头跟上。 当晚自然是热闹的办了一场酒席,连徐茂都被请来观礼了。沈寄也露了脸,她有意看了嫣红一眼,这两人之前是同一阵线,之后,就不能了。 徐茂并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不知道魏楹答应了沈寄的事。只觉得沈寄的确是贤惠女子。还拍着魏楹的肩贺他小登科,日后就不必苦忍了,还送上一盒鹿血片。 魏楹笑笑,“不过是个通房,小寄太当回事了。至于这个东西,不用。你留着自己吃吧。” 徐茂哼哼了两声,魏楹这是笑他虚,这个年岁就要用这个了。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是温补的好东西,除了那个功效,还有其他好处的。不识货就算了。 当晚,魏楹先到主屋,对虎着脸坐在床上的沈寄道:“那我过去了,你早些歇着。” “嗯。” 魏楹坐到她身边,“你怎么这么信不过我呢。” “快去吧,时辰不早了。” “好,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寄一肚子的不舒服,“把嫣红给我叫来。”既然要分化这两人,自然是让她们一人上天一人下地就好。她还没扮恶人折腾过人呢。沈寄发现,其实她是愿意信任魏楹的,就是心头这股气不顺。正好有个现成的出气筒,没道理不用。 !(.html) V 36 开脸(2) ?嫣红正在屋里不忿,论姿色她并不比姹紫差。∑。?!大家名义上可都是老太爷赐下的,凭什么就轮到她。再想到姹紫拿回来的那一整套金子的头面,精美精致,她心头就更加的发酸。还有,给姹紫开脸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立时便大好。要使什么也不需要再另给好处了。你们等着,等本姑娘出人头地了,看到时候怎么拿捏你们。哼,她可是二夫人的人。 “嫣红姑娘,奶奶让你过去伺候。” “是。”嫣红立即来了精神,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听姹紫说她一去,奶奶就夸她长得好,然后就说要给她开脸的。 沈寄看了看跪在床前的妖媚女子,该怎么做呢,拿开水烫?拿竹签子扎手?她好像没有当坏人的天分,而且亲自出手收拾白白坏了她的名声。也枉费她今晚做这出戏了。 沈寄已经脱了外衣,也散了头发,这会儿抱膝坐在床上,灯光下看着巴掌大的小脸格外稚弱,很有几分符合她当前的年纪,和白日装扮好了不同。 嫣红等着她发话,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轮到自己了?看奶奶这个模样,明显的未经人事,在奶奶长成的前两年那就是通房的天下。爷那么俊美,又年轻。可惜了,自己老子娘都在二夫人手里捏着,不然真的一心一意跟着爷也是好的。 沈寄想了半天,她还是有点做不出来虐待人的举止。好吧,你不是来伺候人的么,那就去做个名副其实的丫鬟吧。对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这也算得上惩罚了。尤其大冬天的洗菜洗衣可真是冷。这个罪沈寄自己是受过的。 “告诉耿庄头,日后就当嫣红是个丫头就好,别的丫头做什么,她一样要做。” 嫣红愣住了,下意识的就要扑过去找沈寄问清楚,被旁边站着的挽翠跨前一步当着,“你要做什么?你想对奶奶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边对门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等着她以下犯上么?” “是、是。”外头的婆子反应过来,嫣红这是彻底失势了,不用再像姑奶奶一样的供着。于是上来就把人往外拖。 “奶奶,奴婢是老太爷赐下的人啊——” “慢——”沈寄说了一声,外头的人戛然而止,沈寄慢慢开口,“你是老太爷赐给爷的丫头,这没错吧?” 嫣红哽咽道:“可是老太爷的意思……” “老太爷可有亲口说过是要你做通房或是别的什么?” 这,这倒没有。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了,我让你去做丫头该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么?你张牙舞爪的朝我扑过来。你是想打我么?” “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可是难道这么朝主子扑过来就是书香门第丫头该做的事?我不格外罚你,已经是看在你是老太爷赐下的份上了。拉出去吧,也不必难为她,让她拿了工钱做事就是了。别让人说我薄待了下人。”沈寄的眼向在场几个婆子扫去。 几人心头一凛,都想着早听说新奶奶不简单,这么一出竟是有理有据,日后谁也找不到她半点把柄。而且,这么看着自己,也是警告不许乱说的意思。忙忙的说道:“奴婢不敢出去乱说。”一边把嫣红往外拖。 姹紫和嫣红仗着自己是老太爷赐下的,即便被魏楹赶到庄子上,也傲气得很,对这里的庄稼汉和他们的女人都看不入眼。这人女人对妖妖娆娆的二人也是心怀不满已久。姹紫算是一步登天了,没人敢招惹,这个嫣红奶奶看不顺眼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后来,竟是脏活累活都故意的差遣了她去做。 沈寄眼见人被拖走,躺到床上道:“关门、熄灯、睡觉。” 挽翠忙让众人出去,又让凝碧回去睡觉今晚她值夜。当晚一直听到沈寄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的翻来翻去,她下床披衣执了烛火进去,轻声道:“奶奶,动来动去看走了风招寒气。您要是真不放心……” “我也不能把他拖出来不是,算了,我睡觉了。”沈寄闷闷的道。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就睡过去了,直到早晨被挽翠喊醒。 挽翠的脸色有点古怪,方才已经有婆子收了姹紫的红帕过来,要给奶奶看。马上姹紫就要过来给奶奶敬茶。那红帕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否则早就被看出来了。难道,爷真的没抗住诱惑? 沈寄坐起身来,脑子还有点迷糊,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脸色惨白的挽翠一眼,“弄假成真了?” “好、好像是。红帕都收来了。” “伺候我起身梳妆。”咬了咬后槽牙,沈寄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冷静。那东西不是割破点皮放血就可以了么,电视上都那么放的。再说没有的话不就穿帮了么,做戏也得做全套的。 “拿上来吧。” 锦匣揭开,沈寄看着白布上的红色,颜色有些淡,不像是直接放血的。她忽然反应过来了,那是被男人东西冲淡了的颜色。这才是真正的落红的帕子该有的样子。不是电视里放的滴几滴血就好了。 是真的发生了。 魏楹,你骗我!沈寄只感到一团怒火在胸中升腾,她的脸立时就胀红了。旁边举着锦匣的婆子有点好笑,虽说是正室,但还没有圆房,怕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在害羞呢。她立时把东西收了起来,“奶奶,姹紫姑娘在外面等着敬茶呢。” 沈寄硬邦邦的道:“我不渴!” 婆子诧异道,怎么说也是从侍郎府里嫁过来的,难道竟不懂得规矩? “挽翠,让人去传早饭。” 婆子恍悟,“奴婢该死,奶奶还没有吃早饭呢。且让姹紫姑娘等着好了。”原本是该吃过早饭才来看的,可是奶奶先来看这个了。 很快小膳桌上就摆满了,挽翠担忧的看沈寄一眼。 这个时候魏楹忽然推门进来了,“我也还没吃呢,再加副碗筷。” 下人立即照办。 魏楹坐到沈寄身边,看她的脸兀自胀得通红,这是气大发了。还是先解释清楚吧。 “你们都出去。” “是。” 屋里的下人霎时走了个精光。魏楹朝沈寄挪过去,被她比了个停的手势,她方才是一时气得没力了,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做。这会儿会任由他靠近才怪了。 “那是假的,你不会也被骗过去了吧?” “真的不能再真了。”比电视剧比有生活基础多了。 魏楹看着沈寄的脸色由通红慢慢转为铁青,张嘴要说话便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先说!” 沈寄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好,我等你先说。我看你能说得出一朵花来。 “那上头的东西全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昨晚有人帮你办事啊?”沈寄低吼道。 “我是说血也是我的。” “嗯?” 魏楹挽起袖子,上头有一道已经合上的口子,“喏,这是这里流出来的。” 沈寄狐疑的看他一眼,“那那个呢?” “我自己解决也会有那个的。”魏楹好笑的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轴上了呢。 “我叫姹紫进来,你就知道了。”他扬声让人把姹紫叫了进来,后者一早就等在外头屋下了,这会儿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听到终于叫了赶紧进去。 “奴婢给爷和奶奶请安。” 魏楹点头,“嗯,你过来。” 姹紫好像有点怕魏楹,她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就走到沈寄跟前去了,眼神都完全没往他那边去。这的确不像是昨夜才颠鸾倒凤过的样子。 魏楹把头转到桌上开始吃早饭,姹紫却是脱了外衣然后把衣袖一直往上撸,末了在胳膊上露出颗守宫砂来,“奶奶请看。” 沈寄看了一眼道:“你放下吧,先出去吃饭。” “是。” 姹紫退了出去,紧绷着的身体才松懈下来。爷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爬他的床了。 沈寄轻声道:“你怎么威胁她了?”身子一直在发颤。 “嗯,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魏楹自觉他还是在沈寄面前保持一些形象比较好。他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搁下碗,“冤!真是冤!差点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寄陪着笑脸把筷子给他塞回去,“唉,你的戏做得太逼真了。” “合着不怪你不信任人,倒是怪我太会作假了。” “啊呀,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哼!” 沈寄看向膳桌,忽然有点恶心吃不下,方才看的那个东西,真的不适合在饭前看。 “又怎么了?再不吃可就冷了。”魏楹问道。 “我、我吃不下。我会儿饿了再吃。”沈寄小声道。 魏楹瞪她一眼,“那全是我的东西,以后都要喂给你的,怎么就恶心着你了。” “哎呀,你别说了。”成亲后,魏楹最^h大的变化就是嘴巴不像从前那么君子了,偶尔也会对她说几句下流话,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我吃面,我要吃面。”这个不会引起相似联想。 “嗯,来人,给奶奶另下碗面来。” 沈寄又想起一茬事,“你那个的时候,她在哪里?” “放心吧,夫人的福利怎么能白让外人得了去,当然是把她赶到外室去了。她昨晚一直在外室呢,我可没跟她睡一张床上。” 沈寄也知道他其实还有点儿生气,小膳桌是摆在大炕上的,她便索性爬到他那边去。挽着他的胳膊道:“那个东西摆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换位思考一下吧,就算说好了是做戏,如果你在这里坐着,我和别人呆一个屋子一晚上,然后有人拿块沾了那些的白布到你跟前,你会怎样?” 光是想想,魏楹额上的青筋就跳了两跳。 “看吧,看吧,你比我还不如呢。” 魏楹手里还端着饭碗,轻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你不够信任我的事实掩盖过去?”他瞥眼床铺,“昨晚是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我在做什么啊?” “哪有,我睡得挺安稳的。” 魏楹嗤笑一声,“刚才看我进来,就差像猫一样伸出爪子挠我了。你本来以为我真的做坏事了,是不是气得脱力了啊。不然没道理那么冷静的一直坐着。” 不得不说魏楹很了解沈寄,她方才要不是气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一定冲上去直接给他一记耳光了,才不会管旁边有没有人呢。 魏楹伸出手摸摸沈寄的头,“平时看着嘛,温温和和的,惹毛了就会伸爪子挠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真是三从四德的典范呢。” 这个动作真的就像是在给猫儿顺毛啊,沈寄有心反抗,但是奈何理亏着,只好任由他这么摸着顺着。 挽翠亲自端了托盘上来,在门口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来。要是连爷都变了,那男人还真是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了。看奶奶这副私底下难得一见的温顺模样就知道那个东西就假的了。 沈寄一看到挽翠的身影立时从魏楹掌下挣脱出来,“面来了,我吃面了,不然一会儿坨了。”忙不迭的伸手去拿筷子,埋头开始吃。 魏楹好整以暇的道:“慢慢吃,不够还有,我不会跟你抢的。” 心虚的沈寄低着头不敢做声,一副面很好吃我很投入的样子。真是难哄啊!刚让他换位思考一下,他青筋都冒出来了,怎么就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呢。 可是一碗面总有吃完的时候,她还是得抬头面对魏楹,他已经吃好了,正抱着手在旁边坐着。 “我刚吃过饭,我要……哎,你不是应该上衙去了么,怎么还在家?”沈寄才反应过来。 昨天本来是没打算宿在这里的,是临时加上了纳通房的事才留下的。 沈寄想了想,“你早就打算好了,所以,今天也是告了假的对吧?” “嗯。本来三更就起骑马赶回去的话时间也来得及,可是我怎么都得给你解释清楚了再离开,就告了半日假。再说,不是还没有陪你在这庄子四处走走看看么,还有咱们的田。”其实昨天倒是有时间的,可是说了纳通房的事,沈寄情绪就不高了。魏楹便知道他这半天假没告错,不然他一大清早的赶回去了,她还不知气过头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越过被收拾干净的小炕桌捏住沈寄的面颊,沈寄不敢还手,便顺着他的方向跟着走,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放手啊,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做错了事还捏脸的。” “你既然担心我守不住,为什么不干脆踢门进来,别跟我说你贤惠温柔做不出来。这么做才是小寄你的本性。” 是啊,我为什么只是隐忍着,我的性格应该是直接踹门进去把他拖出来才对。 “你潜意识里就在等着我犯这么一场错误,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没有丝毫压力的离我而去。” “我……” “你敢说你没有?” 沈寄低下头去,好像是这样的。这半年她过得好辛苦,可是魏楹的深情还有他的强忍,都让她没有后悔的理由。如果他昨天真的没守住和姹紫滚了床单,那她在伤心失望之余是不是也会有松口气的感觉。人性是自私的,她一向就不是可以飞蛾扑火去爱的那一类人。 魏楹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底,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她果然是这样的。 “我早说过,明知道你跟着我会过得很辛苦,我依然不会对你放手。我不会给你离开我的理由的。我不纳妾,不要通房,不上青楼。”魏楹看着她的眼说道,“而你,不准离开。” 早该知道的了,这个家伙骨子里其实就是这么霸道的。只是他的霸道被表面的温文儒雅掩饰着,等闲也不会爆发出来而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世,总之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寄定定看着魏楹,“如果我的身世没有任何悬疑,就是这么平凡呢?” 魏楹唇边勾起一抹笑,“那更好,那你这辈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开我。” “说不定我来头真的很大,你惹不起呢。” 魏楹蹙了下眉头,“咱们已经成亲了,就算你亲爹真的是惹不起的人,那我也一定会让他看到我的诚意,同意我们在一起。反正谁都没办法逼我和离的。” “那如果咱们两家有仇呢?化解不开那样的血海深仇。” 魏楹低头想了一下,为难道:“那除非你是我堂妹。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同族不通婚,何况是嫡亲的堂兄妹。 “我干嘛要回答你这么无聊的假设,你谁都可能是,就是不可能是我堂妹。只要你不是,我就不会放手。” 沈寄搓搓鼻子,“我才不想要那样的爹娘呢。我没什么显赫身世的,就是很平凡的来历。”借尸还魂这种惊悚的事还是没有办法说啊。再说,万一魏楹问她到底几多岁,她是如何回答是好呢。 !(.html) V 37 准备 ?“我说过了,只要你不负我,我绝不负你。。m~*走吧,出去让你的新宠端茶给我喝。” 听到‘新宠’,魏楹^h回头瞪沈寄一眼。 “那要叫什么,新欢、新人?” “你越说越来劲了是吧?” 沈寄摸摸自己的脸颊,不惹他了。 出去到正厅坐下,又叫了庄子里的人都过来观礼,姹紫跪着给沈寄敬茶。沈寄喝了还给了她一个红包,心头想着,我怎么有当了婆婆的感觉啊。想着要是说给魏楹听,肯定另一边脸也要被捏的便忍住。 可是魏楹何等样人,她眸里带笑的样子怎么瞒得过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都是这样的,想尽早喝媳妇茶,我们到时候多努力就是了。” 下头的人一见在敬茶的当口,爷同奶奶也这样亲密,不觉诧异。却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是这个姹紫姑娘虽然上了爷的床,可是拢不住爷的心。呵斥二人没规矩的话还轮不到他们来说。 沈寄推开魏楹,正色道:“你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就随我进城吧。把换洗衣衫带两身就是,其余的都到了府里再现制就好了。” “是。”姹紫低眉顺眼的,无比配合。方才她去远远看了一眼嫣红,后者在洗衣房洗衣服呢,不洗就要挨打,洗不干净洗不完也要挨打。倒不是奶奶刻意让人为难,墙倒了一向是众人推的。比起嫣红来,自己只不过昨晚被爷威胁了一顿,还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过,很好了。 魏楹站起来,“走吧,带你四处走走。” 沈寄福身道:“要不,爷还是去歇会儿,等会儿还要赶着回城里去呢。”看她多贤惠,怕他昨晚累着了,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魏楹看着沈寄眼底的促狭笑意,咬牙道:“不用。” “是。”沈寄低眉顺眼的道,然后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又道:“要不,妾身亲自下厨……” 魏楹回头等着她下半句,“给夫君炖点补品。” 魏楹看她装得自得其乐的,伸手要抓她的手也被她避让开,“爷,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你别装了,再装我现在就拉你回去做夫妻。” “是。” “还装?” “不装了。我们走吧。” 庄子占地不算大,但是花厅、门房、车马棚、厨房、水井、婢仆居所一应俱全,后院里则是正面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带着两耳房。还有个小小的花园,里头种着几丛小树,还有石桌石凳。石凳旁边是一大丛翠竹凤尾。想必夏天很是荫凉。院子里有样式十分古朴的游廊连接正房与厢房。 沈寄心道,多好的地方啊,也只有以后养老来住了。还有那温泉,日日都泡着才好呢。 魏楹看出她的喜爱,“你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来,今晚想晚些回去也行。” “我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嘛,你十天才得一次休沐,有时候还要出去应酬。再说我也不是无事可做的人。” “来,我再带你去看看田。” “算了,现在田里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等下回去的时候让马车去那边绕一下,我知道哪处是咱家的田就好了。咱们还是早些走吧,你不是下午还要去衙门么。路上的时间留宽裕一点。” “嗯,也好。” 路上倒没出什么意外,因此早早地便到家了。昨夜打发人回来说不回来,消息就已经传回老宅了。众人诧异之余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爷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爷们,哪有真的守得住的。之前也不过是新婚期间情浓罢了。去了温泉庄子见到姹紫姑娘,那是老太爷给的人,名正言顺,奶奶想拦也拦不住。只是,这要到年底了,各处都要盘点账册交差,奶奶不会因此心情不好,吹毛求疵为难众人吧。 于是向来报讯的人打探消息,来人笑道:“放心吧,奶奶直接赏了姹紫姑娘一副赤金头面,宝月斋的新品。还让庄头的女人操持了宴席。” “赤金头面啊?”有人咋舌。 “不用多想了,爷说了,只纳这一个通房。” 有人迟疑着问:“那嫣红姑娘呢?” 来人是魏楹得力的几个小厮之一的刘準,闻言嗤笑道:“姹紫姑娘和嫣红姑娘都是老太爷赐下,给爷做丫鬟的。爷如今只看上了姹紫姑娘,嫣红姑娘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问话的人是嫣红的表舅,原以为就算姹紫拔了头筹,接下来轮也该轮到自家表外甥女了。可听这意思,竟是真的被打发去做丫鬟了。都是老太爷赐下的,凭什么? “你别问我,我就是奉命回来交代一声。有什么直接去问爷吧。不过,也得先想清楚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够不够格去问这一声。”有个嫣红做前车之鉴,而且爷也放了话只纳这一个通房也许还是不足以打消有心上进人的心思吧。刘準摇摇头,这个不归他管了。 沈寄回到家中,姹紫便是在旁扶着她的手下车的。通房,并不需要另外单独安排住处,而且和丫鬟一样需要值夜。甚至可以说基于其特殊性,值夜的时候会更多。于是,姹紫的住处便和挽翠等人一样,安排在主屋后的下人房里。相当于一等大丫鬟的待遇,单间。 “顾妈妈,姹紫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衫,还要添置些什么你看着办吧。月例,就定为二两。”沈寄对笑吟吟迎出来的顾妈妈道。 顾妈妈点头道:“姹紫姑娘,你随我来。” “是。”姹紫乖巧的应道。 顾妈妈心道,看着还算老实。不像是能爬到奶奶头上去的样子。至于爷,今天一回来她就在用心打量了,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姹紫的样子。嗯,这就好。奶奶总算是想明白了,挑了这么一个老实的通房给爷。男人都是要偷腥的猫,你要是不给他,就要偷。尤其还是这么暂时不能圆房的情况下。 不过这人不知是不是外表憨厚内在狡猾。奶奶让自己带她去安置,添置东西,也是顺道让自己给她个下马威的意思,这个意思顾妈妈领会得很透彻。这事儿旁的小姑娘不好做,奶奶自己做又有失身份,当然就落在她头上了。 而沈寄这边,眼见顾妈妈把人带走,也很放心。就算姹紫有不老实的地方,这回也给她修正了。日后还需要她多多配合他们演戏呢。而让顾妈妈带去添置东西,既不会短了什么,也不会有出格的地方。 这次的事,算是魏楹早有预谋,他虽然是把那两人放在温泉庄子,但一直有派人从旁留意。对姹紫嫣红二人也算是摸了个底,这才提出了这个计划。姹紫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如果一直没有别的女人,沈寄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就是他,也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姹紫刚跟着顾妈妈退下,下人就来报姨奶奶来了。 沈寄心头一动,笑道,“快请!” 魏大娘自然是听到这个消息来的。她最近几个月都在忙着教导那些个绣娘绣活儿。沈寄带她出门上街去看了三月间要开出来的铺子,又给她描述了一番前景,魏大娘对沈寄赚钱的能力一向是信服的。便也不养小鸡了,认真的教授着技艺。沈寄许了她两成手艺技术入股,要负责时时的翻新花样。 那铺子是柳氏的嫁妆之一,沈寄便和她商量让她用铺子合伙。柳氏自家就是做香料生意的,见沈寄的宝月斋生意越来越红火,便同意了。沈寄觉得这样也好,老是用林家的人脉也没什么好回报的。拉上柳氏一道,那就不用她欠这个人情了,便也算她二成股份。一开始可能没有房租赚得多,但长久下去只要生意做起来可划算得多。当时柳氏笑着说:“那我就偏了妹妹的了。” 她如今虽然是在主持中馈,但手里所用的人都是林夫人用老了的人,所以还是等于事事掌在林夫人手中。每月她有二十两的月例,虽然看着不少,但实际却是不多的。大宅门里的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能让嫁妆多生些财手里宽松些自然不会坏事。而且,她的心思和沈寄一样,多一重联系,大家在林夫人面前都多个帮着说话的人,彼此日子也好过些。 魏大娘是让喜儿拿了绣娘们新近绣得的一些物件过来给沈寄看。一件件的摆在桌上,沈寄瞧着那些绣娘的手艺是更上一层楼了。 既然是绣娘,本身自然也是挑选过的,手艺基础都不错。不过沈寄派人去各家绣坊都买了东西回来看,觉得如果没有点独门的好手艺,在京城很难立足。魏大娘看了也是这么意思,因此六个绣娘和她这两个月在她的小院里也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提高技艺。绣娘们如今也是拿着月钱在的,除了给沈寄做东西,便成天捣鼓这事。精益求精,自然还是有成效的。而这些做出来的东西,开张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摆上了。 沈寄一边看着一边等魏大娘开口,她说了几句绣活儿的事,果然便说道姹紫身上去了。 “奶奶你想通了真是太好了,不然爷也太受罪。” “我知道你就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沈寄嘟囔。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如果你们就这么回去,二夫人本来就想着要为难你,这不是送她个现成的理由么。她是宗妇,搬出宗法要治你,一个善妒你跑不了。那可是七出之一。” 沈寄捧着头道:“我知道,子甚悦其妻,父母不悦,去之!虽然公婆不在了,可是族里是可以代行其事的。”那些人本来就不乐意她做嫡长孙媳的。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直接休了她,连族谱都不用上,对魏楹没有半点影响。 “你这么想就对了。族权真的很吓人,当年老夫人……不就是这么被害死的么。你和楹儿回了族里,即便他一心护着你,有时候怕也有难躲的暗箭。多加小心!” 这句话还算中听,也可以听得出魏大娘对自己的关切来,沈寄点了点头,“嗯,我会当心的。就跟虎狼窝一样。” 魏大娘四处看看,见身边和门外守着的都是沈寄的贴身丫鬟,还是小声道:“这话放心里就是了。宅子里还是有淮阳的世仆的。隔墙有耳,传了出去你这次回去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寄颔首,“嗯,姨娘,我记住了。”真是不想回去。 魏大娘小声道:“如今族里是二老爷和二夫人把持,二夫人娘家又得势。所以族里很多人都是唯他们马首是瞻,不过也有不服他们的。十五老爷不用说了,肯定是站在爷这边的。还有五夫人,她一向对二夫人的唯我独尊有些不满,只是无力反抗而已。三夫人是跟着二夫人的,六夫人则同五夫人交好。七夫人已经跟着七老爷去任上了。”嫡支就这七房,其他像魏晖那是属于旁支的了。 面对魏大娘的第一手资料(她在老宅受了一年多的罪),沈寄很重视,“那四夫人呢?” “她的儿子柏七爷争气,也有科举之望,很受族里重视所以不怎么怕二夫人。不过她和五夫人六夫人并把不亲近。柏七爷倒是对爷很是服膺。” 沈寄眼动了动,“姨娘,我正为下个月带回老宅的礼物发愁呢,你来帮我吧。我还要准备送到京城的各户人家的年礼有些忙不过来。庄子铺子也要来交帐和钱物了。” 魏大娘点头应道:“好,我先拟一份单子,然后奶奶再来添补和删削。” 自从魏大娘提出把喜儿给魏楹做通房被沈寄拒绝之后,两人虽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亲密了。为这事,魏楹夹在中间也有些为难。 如今,魏大娘见沈寄终于接受建议替魏楹纳了个通房,想着她此时肯定为着回老宅的事在为难。自己怎么也在老宅呆过那么多年,尤其最近还回去受了一年多折磨。也听到看到不少事,便过来看看沈寄有没有需要她帮手的地方。 沈寄也知道魏大娘没有旁的多余的心思,就是一心为了魏楹好。这一点上她们是利益一致的。而且她此时确实是在为回老宅给众人带什么礼物发愁。除了魏大娘也没有旁的可信的人方便咨询。光是问府里的世仆万一被谁黑了,到时候谁最忌讳什么送了上去,不是拉仇恨么。去问京城其他的魏家人,也有这个顾虑。十一婶可能不会坑自己,可为了欧清灵没嫁入宫家的事,她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给恨上了。所以,一时之间,可以依赖的除了魏大娘,倒只有李嬷嬷等人了。 他们的意见综合起来,就可以让沈寄准备出妥当的礼物了。魏大娘书她帮着拟一份初稿出来,正合沈寄的意。她便让魏大娘和顾妈妈商议着来办。后头自己再在这个基础上做些修改就省事多了。魏大娘和李嬷嬷等人知道老宅诸人的好恶和家庭情况,顾妈妈清楚送礼的各色规矩也知道如今的行情。这样的组合算是目前最强的了。然后送到十一婶那里请她掌眼,有不对的她只是指出来一下,想必不好推脱。 挽翠则帮着拟送往京城各家,以及和沈寄有了往来的翰林夫人以及容七少奶奶等人的礼。马上年底了,阿玲要拨着算盘算宝月斋还有庄子送来的账本。因为要回老宅,所以沈寄已经通知了各处提早半个月送账本并交银子交物品。至于另两家店铺,则交代了方大同查账。 这便是沈寄回到家之后做的分工,各人分头行事。流朱跟着挽翠,凝碧跟着阿玲,也都下去忙活。再转头看着采蓝和季白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领活去做便笑道:“你们俩也有差事。” 采蓝十岁,季白九岁,之前就是洒扫庭除,可眼见着头上的姐姐们都有了差使,心思便也活泛了。不说别的,光是阿玲时常的往宝月斋去,每每回来都给她俩带好吃的,她们就眼热得不行。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帐算得好,奶奶格外又给了赏赐。沈寄这里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就连宝月斋新来的伙计都知道要努力留住客人,因为销售和他的收入是挂钩的。 这会儿两人听着自己也有差事,眼里都亮了三分,“奶奶,是什么差事?我们一定努力当差。” “挽翠她们几个大的这半个月都各有忙的,季白就来跟着我随时听差遣。至于采蓝,你到姹紫身边去伺候。” 季白听着自己的虽然不是额外有赏赐可以领的差事,但是到了奶奶身边,也是个露脸的机会,忙不迭的应了‘是’。 采蓝则有些踯躅,沈寄便对季白道:“你先去问问挽翠,这次我回淮阳都要带什么衣服首饰,留出这几日要穿戴的,然后一件件清点打包理好,半个月后就直接搬到车上。我到时候要穿要戴,只问你要。” “是。” 等跟前人都走了,沈寄这才对采蓝说道:“怎么?不愿替我去盯着姹紫?这事让季白去我还真是不放心。” 采蓝反应过来,“奶奶,奴婢愿意的。只是,以后奴婢还回来么?”跟着个通房,哪怕是做大丫鬟,那也不如跟在奶奶身边做二等丫鬟有前途的。 “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要回来的。” 采蓝便高高兴兴的应了,“是,奴婢这就过去,一定伺候好姹紫姑娘。” “你附耳过来,我再嘱咐你几句。”内情可得告诉采蓝,也好帮着姹紫掩饰。 !(.html) V 38 登徒子(1) ?到了十二月初八,宝月斋开张满两月了。(m.#这个月交上来的账比上个月喜人,盈利两百余两。这个成绩可比魏楹名下另两家店铺好看得多,那两家也才刚交了过去一年的帐,各自盈利一千余两,加起来也才二千五百多两。那两处就是拿来出租,一年也有一千两收益的。 那两位掌柜是当时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交出店铺后,魏楹仓促之间从二掌柜甚至三掌柜的位置上提起来的。只能说没敢像之前的掌柜遵二夫人的指示从铺子里捞了不少银子,然后把帐做得很漂亮,让族中人和魏楹无从查起。但是这半年他们就只是守着铺子,并不像之前的掌柜对生意那么尽心。当然,这其中也有个人能力的问题。要不然,他们怎么就只是二掌柜三掌柜呢。 魏楹跟沈寄之前都是一团忙乱,顾不上换人。而且她们手里也没有人好用,贸贸然的换掉铺子里老宅派来的所有的人也不妥。 如今交账却是有理由了。沈寄直接以办事不力为由换上了早准备好的两人。一个人是托容家七少奶奶物色的,精明强干齐明齐掌柜,派去了粮铺。另一个人是从魏楹招募回来的账房管事里抽调的,名唤杜良的一个账房先生,派去了另一家书画店。 原来的那两人又羞又愤,不愿再退回去做二掌柜,直接收拾包包带着家眷回淮阳了。 谢陌隔着屏风和齐明杜良长谈了一番。她是一早就让二人到店上去从旁看了一段时日的。齐明作为客人,杜良作为账房。这一番谈话也是要最后看看二人对要接管的店子有多少了解,明年一年又有哪些做法可以令到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他们的回答令沈寄比较满意,于是便没有变动的都接管了店子。崔大孝如今在宝月斋,每月除了十两银子月钱,另有四五两奖金。等明年再拿上年底分红一年能有二百多两收入,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这两人眼见得如此,心思自然便跟着活络了。虽然月钱也许不如其他家(十二两一个月),但是还另有奖金和分红,就很可观了。而且因为从旁看了两个月,对店子的弊端心头也有数。加上对自身能力的信任,于是也和沈寄定下了每月盈利的底数,粮铺是一百五十两,书画店是二百两。不足部分十扣其一,超过部分也是十奖其一。 这样子,如果顺利四家铺子明年年底收到的盈利就能有七八千两的样子了。家里一年的开销是尽够了,还能有些结余。不至于像今年,因为突然出了个要打点七皇子身边人的事,年节要用的银子竟然要靠提前半个月收铺子庄子的收益来补充。对外说的是因为要会回老宅过年,实际上却是差点青黄不接。 沈寄瞅瞅天色,不早了,今天还约了容家七少奶奶一起到大慈寺吃腊八粥的。她选了一条绣娘们刚完成的披肩准备等一下拿去送给容七少奶奶,也要谢谢她介绍了齐明这么个合适的人过来。而且,三月间绣坊开业,这个时候也该展示一下绣娘们的手艺了。 “去请爷过来吧,可以出发了。”魏楹今天不上衙门,过节。他答应了陪沈寄去大慈寺,这会儿听到季白过来请,便跟着过来了。 沈寄拿了两个别致的香囊给他系在腰间,魏楹低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姨娘怎么会给我做了这么多香囊?”那天从温泉庄子回来,他都换着戴了有四五个了。一开始沈寄说是魏大娘做给他的,他就很合作的戴着去上衙了。因为东西精致还惹来了同僚的羡慕。换到第三个他就觉得不对了,今天又换两个! “哦,这两个是绣娘做的。” 魏楹反应过来了,合着他是替沈寄去大慈寺展示香囊的。对了,还是有他通身上下的衣帽鞋袜,也全都是那留个绣娘的杰作。沈寄也是一样,甚至今天一年的穿戴和他根本是同款同色,腰上还配了和他成对的两个香囊。 “这身不许拿出去卖。” 沈寄暗骂声小气应了,反正三月开张,这身也卖不出去了,等到了明年做些修改就是了。这样的情侣款,走出去应该是很打眼的。 她不但是让绣娘如今围坐一处靠着暖炉给她和魏楹做穿的戴的,准备明年开张时的摆件,今年送各处的年节礼里也搭了一份,或是披肩或是香囊这些物件。这叫人尽其用,不然白养着她们,她们心里也要不安的。 正准备出门,小厮来报,去华安替沈寄安葬亡父的庞元管事回来了。 沈寄道:“让他进来吧。”一边派人去向容七少奶奶说一声。这事可耽搁不得,往深了说别人要说她不孝的。 “辛苦庞管事了,原以为你过两日才到的。事情都办妥了吧?”沈寄和颜悦色的问道。 庞元便将事情一一交代,事情自然是都办妥了。沈父已入土为安,村里的人都感念他们夫妻二人的恩德,送了不少土仪,又许诺一定帮沈寄好好照看她爹的墓地。另有裴先生、私塾先生给魏楹的信。再有一样,是二狗子托庞元捎来的。当初沈寄带了银子回去托他买的几亩地的地契。 沈寄让庞元下去休息然后默默的收起来,这是当初打算和魏楹分道扬镳的时候买的。 魏楹哪有不知道的,一边拆信一边道:“这辈子就老老实实把户籍上在老魏家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干干的笑了两声,等着他看信。 未及,魏楹看完两位师长的信道:“走吧,别让人就等。大慈寺的腊八粥也是有数的。” 大慈寺今日对外派腊八粥,先到先得,送完为止。所以寺外候了不少穷苦人家。沈寄和魏楹的马车从侧门直入,容七少奶奶和容七少已经到了。 容七少奶奶与沈寄在大慈寺因为一柄宫扇结缘,相交两月有余,因着比较聊得来,走动也较多。魏楹与容七少也早就熟识了。 吃过僧人送来的腊八粥,两个女人结伴去后院赏腊梅,顺道聊聊各自的生意经。两个男人便在屋里赏雪下棋。 容七少奶奶把沈寄送的披肩在肩上比来比去的,格外的喜欢。 “嗯,你明年开绣坊一定可以赚到银子的。这做工真是好。我府上做不过来的东西就到你店里买,过几日我就戴这条披肩去赴宴。” 沈寄顿觉她很上道,“前两日庄子上来送年货,有一只野猪肉质鲜美,上次听说你喜欢吃前腿肉,我晚上打发人给你送到府上。” 容七少奶奶道了声谢,“你庄子里野味很多么?” “嗯。我收了一些打算拿来送人和自己吃,吃不了的就腌渍起来,剩下的都让耿庄头拿去卖掉。”沈寄对耿庄头很满意,不但田里的活计是把好手,今年秋收丰收了。而且他种的藕喂的鱼都卖出了好价钱,这次又是那么多野味,还有剥出来的皮毛。 容七少奶奶忽然感概了一句,“你能自己当家做主真是好。”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容家的生意做得大,是皇商。可是什么都要老一辈的说了算,有些事情容七少即便很看好也无能为力。 “各有利弊。”沈寄中肯的说。要是有精明强干又通情达理的长辈,她倒宁愿头上有人把一切都撑着,她就安安心心每个月拿月例银子花用。 两人一路寻着美景,不知不觉走到腊梅中间人比较少的地方去了。 今日天寒,来此吃腊八粥的大户人家女眷很少像这两人这么有活力的,大多在屋里。这一处辟出来给女眷赏玩的地界,人便不是很多。容七少奶奶摇落枝上残雪,掉了不少到沈寄颈窝处,好在她围了一条狐毛围脖,不然非冷到不可,于是抓起地上的一把雪往容七少奶奶身上砸去。后者转身避让,两人一路竟追打到梅林深处去了。几个远远跟着的小厮一时面面相觑,都道自家女主子就是贪玩的了,原来还能找到伴。只得将梅林外围团团围住,任她们在里头追打嬉戏。 季白和容家丫鬟相视线一笑,赶紧跑着追了上去。 容七少奶奶躲避之时,不小心仆倒在雪地里,沈寄一惊,赶紧过去把她搀了起来,“没事儿吧?” “没事,好久没这么畅快的跑过了。今天来的人不少,都窝在厢房里不出来。你等着我回去换件衣服过来找你。”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一向都是多带一身衣裳来替换的,防的就是遇上突发情况。容七少奶奶方才跪到地上,外头的裤子浸湿了些,所以需要回去换。 “少奶奶——”容家丫鬟开始吓了一跳,见到她言笑晏晏的才放下心来搀着她回去换衣服去了。 沈寄也跑得一脸红扑扑的,指着梅林深处道:“我们再往里走点。” 季白路上替她捡到了狐毛的暖手筒,拍掉了雪递了过来,沈寄便把手钻了进去取暖。季白是小孩子,贪玩得很,往日只能在家扫院子,自从到了沈寄身边才得了出来走动的机会。听她这么说便忙不迭的点头,又指指梅林外,“那他们……” “就让他们在那里吧,这里是清过场的,让他们跟太近了没得惊扰到别家女眷。” 于是主仆二人便往梅林更深处去了。 一路走着,也没遇到什么人,却不想刚出了梅林上了一座小桥却遇上了一个华服少年。那人生了一双桃花眼,往沈寄脸上身上一打量,“好漂亮的小姑娘!” 沈寄方才玩耍,而且此处是专辟个女眷游玩之地,便没有费事戴那个帏帽。当下便微微沉下脸,“公子年纪轻轻,怎么就眼花了,妾身明明是一个已婚妇人,怎么是小姑娘。” 那人哈哈一笑,“别管发髻怎么梳,本公子看得出来你就是个小姑娘。” 沈寄心头一惊,是听说过有眼睛特别毒的那号人,只看面相就能知晓是姑娘还是妇人的。不过,这少年对初次见面的别人家的女眷说这样的话,却是有轻薄之嫌了。 季白说道:“我家奶奶当然是嫁了人的,这位公子还不快让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那公子道:“你喊啊,喊来了人,我就说你家奶奶是于我来此私会的。” “我家爷才不会信呢。”季白一脸的愤然,包子脸气得一鼓一鼓的。 那人不再理她,只盯着沈寄看,“小姑娘,你姓甚名谁啊,你告诉了我,我就给你让开路。” 沈寄看着他,“你说真的?”这小子一看就是惯会偷香窃玉的,而且一身打扮不俗。沈寄判断这就是个衙内。万万嚷嚷开来,他是男子,自己是女子,不论最后传成怎样,吃亏的都是自己。可没必要白白赔上名声,再^h说马上要回老家了,回头可真是说不清楚。所以,不能喊人来。 “当然是真的,本公子从来不骗漂亮小姑娘的。” “你走过来,我告诉你。”沈寄笑道。女子把闺名告诉旁的男人,都可以被视同私通了。我要告诉了你,岂不是送个把柄给你,日后还得被你纠缠。 季白诧异的看着,就见那人走到了沈寄跟前,伸手想摸她的脸,“说吧。” 沈寄脸上还是微笑着,腿却飞快踢出,目标对方膝盖。那人又是一笑,腿往后要避,没想到沈寄的脚在空中忽然变了方向,转而踢他下阴。 这种防狼术现代是很寻常的,专踢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可是在那个时代,是不会有女儿家这么干的。那人一时没有防备竟被踢了个正着,痛呼一声跪到地上。 “小侯爷——”桥头远远站着看自家主子戏弄美人的小厮赶紧跑过来。沈寄早已转身拉起同样呆住的季白狂奔了,好在季白醒悟的也快,和沈寄一起手拉手一下子跑出好远。 那小厮本有心想追,但自家小主子命根子被踢,还不知怎样呢。于是顾不得追人,先过去扶起人来。 “给我封、封寺,非得找、找出这小娘皮不可。”那个被称作小侯爷的脸都变色了,却不忘放狠话。 沈寄拉着人跑出梅林才停下,对几个小厮道:“快走,回去。”她算是闯祸了,得赶紧告诉魏楹一声。小侯爷,还是个高级衙内呢。可是,她也不能就那么被他占便宜吧。 季白也听到那声,脸色有点发白。说起来是那个人无礼,跑到寺里专辟给女眷游玩的地方,嘴里手上都不干不净的,奶奶踢人也是该当的。只是,那人是小侯爷啊,爷只是个六品官儿。 沈寄回到方才的厢房,容七少奶奶刚换好了衣服要出去找她,“咦,你怎么回来了啊?” 沈寄匆匆道:“我闯祸了,你们夫妻赶紧离开吧。” 魏楹从内室出来,“怎么回事?” 沈寄走到他跟前,“魏大哥,刚在梅林的桥边遇到一个登徒子想占我便宜,我就踹了他一脚。” 容七少也跟了出来,心道被你踹一脚有什么了不得的,能不能给人留个印子都不好说。他却不知道沈寄从八岁开始什么活都要干,力气可是不小的。而且踹的又是那个部位,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他说道:“魏夫人,多大个事儿。本就是对方理亏,他跑到辟给女眷的地方就是不怀好意。这大慈寺的和尚也真是,连个门户都看不好。我倒要问问他们收这么多香火银子却是不是故意放了人进去惊扰管家女眷。” 魏楹却知道在这个地方敢去惊扰女眷的应当不是一般人,不过管他是什么人,想占自己媳妇儿的便宜却是不成,踹了就踹了吧。 “我听到有人叫他小侯爷,约莫十六七的年纪。”沈寄描述了一番那人的长相。容七少的脸色变了,这听着像是那个混世魔王啊。他家是皇商,时常和宫里的贵人们打交道,于是便猜了个不离十。 魏楹问道:“是谁?” “清远侯世子,也就是七皇子的小舅子,上次你还用一套琉璃盏打点过清远侯夫人的。”那琉璃盏就是他出的货,清远侯府也是他去搭的线。 沈寄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冤家路窄!她看向魏楹,怎么办?你可千万别当林冲啊。 可是不当林冲,难道还当得了鲁智深? 或者,是要投靠七皇子寻求庇护?那这一脚可不只踢掉一千两银子,还把魏楹下半身也卖断了。甚至他们一家子的未来。 容七少右手成拳击在掌心,“那人一向就沾花惹草,府里的丫鬟稍齐整的听说都被沾惹遍了。如今竟敢在大慈寺拦着管家女眷意图调戏。”沈寄的发髻一看就是已婚妇人,对方居然也半点忌惮没有。 魏楹深吸口气,“荣兄,你还是先带嫂夫人离开吧。剩下的是我们夫妻的事了。” 容七少想了想,“好吧,如果魏大人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容七若是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html) V 39 登徒子(2) ?容七少的话说得很有技巧,首先针对的对象就是他本人,与容家无关,再次,是帮得到的事,帮不到的就爱莫能助了。~!~他是生意人,和魏楹结交也是为了将来有利可图。当然不能把自己赔进去。说起来,今日也幸好他妻子回来换衣服了。要不然就会和魏夫人一起撞上小侯爷。 魏楹也听得出来,笑笑点头。容七少奶奶为难的看一眼沈寄,今天的事她也有责任的,要不是她贪玩,可能沈寄不会走到那么远去的。 沈寄冲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咬咬牙也只能跟着丈夫离开。 魏楹这才问道:“清远侯小侯爷的武功虽然不怎样,但你踢一脚就把他踢怎样了?他怎么没有追上来?” 沈寄小声道:“我踢了他那里。” “哪里?” “那里。” 魏楹反应归来,“很用力?” “嗯,他的手都要摸到我脸上来了。我不踢他,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呢。” 魏楹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大怒。他要是在肯定也不会客气的。 不过,还是希望那小侯爷没有大事吧。万一就此断子绝孙了,那可就是死仇了。他一个六品官,怎么和堂堂侯府还有七皇子斗啊。他招手叫来刘準,“出去看看情形。” 而另一边的小院里,清远侯府独占了一个院子。小侯爷要奉寺的打算被手下拦住了,闹嚷开了被人知道自家小主子调戏不成被个女人踢了命根子,岂不白惹人笑话。要抓人而已嘛,脸都看到了没道理抓不到。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是翰林院六品编纂魏楹的夫人。好悍的女人,居然一脚就踢了男人那处最脆弱的地方。 “这事不许对母亲说,我非把她搞到手不可。玩腻了再一脚踢开,让她受千夫指责,万人唾骂。”小侯爷已经稍微缓过来了,恶狠狠的说道。 魏楹派出去的人打听到小侯爷没有大事,对外只说是雪地路滑摔了一跤。清远侯夫人把寺里的和尚抱怨了一通,早早的便离开了。 沈寄松了口气,她也没想把人踢成太监的。 “魏大哥,那是不是就没有大事了?” 魏楹蹙眉,“挨了踢还粉饰太平,必有所图。”看着沈寄白玉般的脸庞,他小声道:“我都叫你出门记得戴帏帽了。” “他跑到女眷的地方来,能怪得了我么。现在要怎么办?” “我托容七少去打听一下小侯爷的口味,送他四个美人,看这事摆得平不?” 沈寄瞪眼,还要送四个姑娘去给那衙内糟蹋。 魏楹看她一眼,“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就是我想到七皇子门下去,他也是不会收这么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的。何况,我也不想站队。事不宜迟,我立即让人追上容家的马车。” 沈寄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魏楹道:“那些扬州瘦马本来就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不存在推谁入火坑。” 嗯,是听说有这样的女子。 “不过……” “嗯?” “很贵,准备一千两吧。” 沈寄哀叹,一千两,又是一千两。她也太败家了吧。今年一年的收益也才三千多两啊。要是没有老太爷给魏楹两万两银子成亲,他们早就山穷水尽了啊。她日后非得更努力的赚钱不可了。 魏楹摇摇头,此事最要紧的就是安抚下小侯爷被踢了一脚的怒气。虽然他很想再补一脚,就那个部位。要不然闹大了,可就真的算是捅破天了。 他看着沈寄,“别去想那么多了。过两日我就送你上路,我把这件事摆平然后立即赶来追你。这两天你就不要再出门去了,在家称病。” 看他锁着眉头,沈寄拉住他的袖子,“魏大哥,你别怪我,我以后一定会赚更多的银子回来的。” 魏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当我是为了银子呢。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别把你丢了就行。” 沈寄点头,赶紧保证道“嗯嗯,我很能干,我能赚很多很多银子回来。” 这不是鸡同鸭讲么。魏楹的眼角抽了抽,今日也是他大意了,信了大慈寺的清场。想着她马上要回淮阳了,又是一阵子没好日子过,便由得她出去疯玩。这才会遇上了那个无耻下作的小侯爷。他难道以为小官都巴不得把自己老婆送到他床上换取升迁,竟敢半路拦住人就动手动脚的。前不久是有人这么干过,可他可不会做这种事。 回去的马车上沈寄耷拉着脑袋。这个人权社会就是这样了,明明是对方理亏,她只是自保而已。如果她不踹那一脚,那小侯爷肯定得寸进尺的。她不出狠招的话,挣扎推拒说不定还以为是欲迎还拒呢。她踢他的时候,开始他不是还笑么。 魏楹揉揉她的头,“现在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了吧,以后出入多当心点。今天也是我大意了。”有些富贵人家,就是喜欢偷,竟然偷到官家女眷身上来了。 “魏大哥,像那样的混蛋,我们还要去讨好他。就拿他没有办法么?” “有!不想做鱼肉就只有做刀俎。”魏楹的面色有一丝冷峻。这件事如果送了四匹扬州瘦马还不能摆平,他就设法捅到七皇子那里去。纵容内弟在大慈寺辟给女眷的地方调戏官家女眷,这个罪名可不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总不能说是个巧合,小侯爷走错地方了吧。小寄不过是倒霉碰到而已。呃,她也是没办法,才会出那样的狠招,不然怎么摆脱得了。否则,说不定白让小侯爷占了便宜去,还要落个勾引的名声。那些贵人那里,所有的理都在他们那边。而自己,说不定还要被人耻笑,想学之前的谁谁谁用自己老婆的身体去换高官厚禄。 沈寄坐在一旁,看魏楹的表情变了几变,忍不住拿手去戳他,“还不行么?” “没事儿,你别害怕。过两日安心上路就是。”魏楹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我好像挺能给你惹麻烦的。” “谁说的,都是麻烦来惹你,你哪里做过什么。” 沈寄听到他这么护短的话,当即便笑开了,伸手把他的腰抱住。不过,她好像真的没做过什么啊。看看杂耍,在女眷呆的地方赏赏腊梅而已。 “嗯,你不是林冲就好,不过也别做鲁智深。” 魏楹皱皱眉头,“又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啊?” “没什么,话本里的人物。” 今天抽身而走,容七心头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扬州瘦马很快买到送到了小侯爷跟前。他自己也搭进去不少人情。 小侯爷挨个看过,笑纳了。 容七嘀咕,这样轻易就收下了,这事应该算了了吧。可是还是要给准话为好。 “算了?本世子千金贵体,是这么好踢的?这是赔礼,还有惩罚呢。”那小娘们够味道,腰是腰腿是腿,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得紧。可比这训练的只会伺候男人的强多了。一个六品小官也配拥有那样的尤物? 容七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还真要人家自己找顶绿帽子来戴你才甘心。因为自家媳妇也差点遇上同样的事,他对魏楹的遭遇就颇有些感同身受起来。而且,小侯爷如果以为送上这四个女子,那位探花郎就是个软蛋,那可是想差了。 他回去对魏楹一说,后者道:“辛苦荣兄了。” “你打算怎么办?” “舍得一身剐,还怕不能把人拉下马。” 容七比了个大拇指,“行,纯爷们。我就看不上那种拿老婆换富贵的。我看小侯爷是以为别人都是没有骨气的。这回就让他看看。” 这事得马上解决,不然小寄回老宅的路上恐怕还要出事。而且,如果人半道被掳走,他没有证据可是扳不倒清远侯府的小侯爷的。这两日,家里巡夜的家丁都增加了一倍,二门处让老赵头亲自守着。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内说不得真的能干出强掳人的事儿来。 不过,魏楹的第二套方案没用上。七皇子不等他把事捅到面前,已经知道了。然后立即叫了小舅子到皇子府教训了一通。他顾忌的自然也是事情闹大,之前小舅子睡了一个小官的女人,然后给人弄了个升迁的文书,这事儿已经被他几个皇兄弟知晓了。再把到寺庙里混进女眷之地调戏官家女眷的把柄给人,他就太被动了。 “姐夫,我也不要别的。让我睡那娘们一晚就成。” 七皇子挑眉,“你还不要别的,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人家自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怜惜她年岁尚小都还没有圆房,倒是让你先得一回手?” 小侯爷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听说,她踹了你一脚?” “是啊,太悍了,我一开始还准备陪她闹着玩儿,谁晓得她竟然……”两日前的剧痛似乎又记了起来,他的脸立时有些扭曲。 七皇子都听说了,那个小娇娃,不但有见识,竟然还有胆识。就是招数稍嫌阴狠了点。不过有效,要不是自己这个不长进的小舅子还真当人家欲迎还拒呢。到时候说不得真的在庙里就占了人家清白身子,那姓魏的小子对自己的招揽都敢装傻充愣的婉拒。事后还知道找到在他跟前说得上话的人来缓颊。自己是一时不想与之计较了。那就不是个能逆来顺受的人物。如果真出了这等大事,还不闹个天翻地覆。那自己可就真的被牵扯进去了。 “还好你没有当真封寺蛮干,那日去的都是些什么人,立时京城便会传遍你混进清过场的地方,调戏管家女眷的消息。那等软骨头是有的,会故意把自己女人送到你床上。可是绝大多数的男人在这一点上还是有血性的。此事幸好你没有胡来到底,否则姐夫就生生被你给拖累了。” “姐夫,我……” “怎么,还不受教?你非得让姐夫被人告到父皇那里才罢休?” “他不敢的,他才六品。” “他可以把消息透给我那些皇兄弟们,然后就会有人给他铺路。那小女子过两日要启程往淮阳去,你给我老实点。再敢胡来,本王就把你送到西北从军去。” “不要啊,姐夫——”小侯爷眼见七皇子说真格的,这才慌了。 “你已经得了四匹扬州瘦马,此事就到此为止。如果再敢去找魏家麻烦,你姐姐立即替你收拾行囊。” 小侯爷耷拉下脑袋,“是。” 等到小侯爷出去,七皇子坐在位置上出起神来。自己那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能在踢了小舅子下阴之后还被他念念不忘的,应当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吧。晃晃脑袋,自己怎么也惦记起别人的媳妇来了。那不是跟小舅子一样落了下乘了么。不顾小舅子说得对,如此女子应该配一个更高位的男子才是,否则怎生守得住。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那个小娘们显然就属于偷不着的了,而且,也许永远也偷不着了。或者连再见一面的机缘也没有了。小侯爷越走脑子里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就越清晰,甚至清晰过了曾经的痛楚。他的确是混进去的,使了银子买通了看院门的和尚。家里的丫鬟,别人送的女人,还有青楼女子,显赫的家世,俊朗的外表,他一直是无往而不利。开荤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女人。只是浅浅都觉得有些乏味,前些时日有个小官让他的女人打扮一新来勾引自己。他忽然尝到了‘偷’的滋味,有些上瘾。 便有心腹小厮出了这个主意,言道女子最怕人声张,因其说不清楚。^h于是,遇到落单的,不但可以一亲芳泽,看上了眼更进一步也不是不行。出了这种事女子只能是忍气吞声,便是胁其日后再出来私会也是可以的。那日天寒,本已无望。结果看到两个女子打闹嬉戏的跑了过来。年纪小的那个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看得人心动。可惜是两个人。 还好,年长些那个摔到雪地里,成全了他。可谁知道,竟是个从来不曾见过的女子。本来让他弄到手,要不了多久也就腻了。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趁她出京在半路劫人,就劫到家中一处别苑。晾那小小六品官遇上这样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敢到处宣扬自己老婆被人掳去睡了。大不了给他些好处就是。可没想到这事竟被姐夫得知了。而且还说再敢做什么就要送自己去从军。 魏楹从容七处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护着沈寄回去的人手并没有减少。那十名有功夫底子的家丁里抽调了六人,还有老赵头自然随行。然后还到阿彪曾经呆过的镖局雇了人手。最后,还郑重其事的拜托了十五叔,十五叔听说大侄媳妇在大慈寺的女眷活动区都差点被清远侯的小侯爷调戏,拍着胸脯就答应下来了。一边又道大侄媳妇不同一般,虽然那样的招数在懂武之人使用是下作,但是放到被登徒子调戏的女子身上很是合适。又感概了几句那些衙门太过猖狂。问了魏楹知道此时暂时被七皇子压下,还说了声‘倒是个明事懂礼的皇子,难怪那么多人说他好。’魏楹当时不冷不热的说:“真啊哟明事懂礼,就该大义灭亲算了。那个小侯爷留着也只能祸害女子。”偏他那对方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又成为催生其上进的动力。 腊月十二这天,沈寄便出了门。魏楹要到二十才能离开,然后快马去追赶她的马车。魏楹不方便再请假,一则掌院学士难做,二则翰林院里那帮同僚还不知又要怎生编排他呢。上次纳通房,他为了向沈寄解释分明请了假,下午去了,旁边便有人戏谑:“魏兄,今早起不来吧。还是你高明,知道温柔乡不好离,索性就在城外的庄子里办事。这样名正言顺混到半日假。知道,你老兄情况特殊,可怜,成亲这么就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不错吧?” 这一次就是告到假,不知又有什么话等着。所以他只是十一的晚上一一看过沈寄带的几车东西,然后又对着她叮嘱了半晌。 沈寄早知道他要看那些行李,故此没有让人搬上车。可是对着她唐僧了半宿,好烦哪。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不要言行无忌,出行一定把帏帽戴好,就是族中男子也不例外。路上不要好奇看新鲜事,一路不要停一直到客栈就对了。客栈有热闹也不要去看。 “我好困了,以后再念吧。我又不是头回出远门了,再说你不是几天后就追上来了么。我又不会一个人回到族里去。” 魏楹气结,“你当我在念经啊。” “就是,说了好久了,我又不是小娃娃,我又不是你闺女。嘴里说不是人家的错,心头还不知怎么想的呢。” 魏楹气笑了,“谁要当你爹,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睡觉!” !(.html) V 40 出发 ?内宅的事云起交给了忠叔,这次是头一次和二夫人对上,她把顾妈妈带上了。?#屋里的丫鬟则留下了流朱和凝碧。挽翠不在,十三岁的流朱可以把主屋看住了,凝碧留下做她的帮手,那些媳妇婆子没事都不准进二门。陪房里方家一家还有包家一家留下了。崔大孝去了宝月斋,家人还在府里打杂,牛三一家去了沈寄自己的小庄子。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守望互助。而且,忠叔李嬷嬷等老人现在也是一心一意跟着魏楹。总之,京城这个小宅子是无虞的,关键还是在淮阳老宅。 绣坊的掌柜的,沈寄还是让大总管洪升在府里物色一个。现在就可以去盯着修葺的事了。上次那个杜良就是沈寄请他帮着物色的,如今已经去到粮铺里整顿了,看着还是挺有成效的,至少伙计干活麻利多了,也不再生意萧条了。 沈寄原本拨着算盘想自家四个铺子,两个庄子,三百亩土地,积攒几年就可以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再买一栋小宅子,让魏楹不需要那么早起上班了。可是这一千两一千两的花着,让她顿时发觉官场上外水不少,可是风险更多。有时候真的只有破财挡灾,钱自然是多多益善。而且,不能光靠节流,还得开源。 一大早晨,魏府门前就热热闹闹的,这次沈寄带回去的东西多,各房头的人都有礼物。她这也算是新媳妇头回回家,礼物开路。不求有人能多帮衬,只求少使坏。从七夫人当初的作为看来,二房是把钱财把得很紧的。不但明面上打着嫡庶之分的旗号年年分红拿最大头,而且还指使掌柜的做假账,先捞了一部分钱,然后才拿到公中去分。她就跟二夫人对比一下,大方给众人看看。 沈寄觉得像二房这样挖自家人的钱财算什么,有本事赚外人的银子去。这回她算明白了老太爷干嘛给了魏楹二万两银子成家。那是老太爷用私房钱补贴他这十多年被二房占去的钱财呢。那两家铺子明说充公,但是二房每年从那里占去的可能就有一两千两之多。沈寄可是打听过了,之前生意是很好的。只是因为魏楹把掌柜的换了才慢慢清淡下来。可是就这也比二房折算给魏楹的收益多了两三百两。现在收回到手中,沈寄决定明年一定要让它们更加的发光发热。 装车完毕,挽翠一一点过无误,便来请示沈寄,“奶奶,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十五老爷好像还没起身。” 沈寄看看钟漏,都巳初三刻了(九点四十五),对于早起的古人来说,这个时间很晚了啊。魏楹都离家上衙有两个时辰了。这位长辈还真是的! 魏楹安排了刘準和另一个小厮打前站,一路安排打尖住宿,这两人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吃午饭的地方算是定下了,而且这么等着得等到几时啊。这位十五叔昨晚是第一宿住在这里,所以沈寄还真是不清楚他的作息。 “让洪总管再去叫。” 挽翠小声道:“已经叫过两次了,每次叫半天才应,说就起就起的,然后又不见动静。听说昨天半夜翻墙出去过,快天明才回来。” 这么不靠谱?嗯,还是魏楹靠谱,上早班从来没劳动自己叫过,自律得很。而且还从来不把她吵起来伺候穿衣吃饭。 “叫几个小厮拿着锣鼓去他房间外头敲。” “这,能行么?”那可是小叔叔,不是小叔子啊。 “行,他没个做长辈的样子,我就不拿他当长辈看了。不然这一路,他说一句,我才能做一句,他说的又不一定靠谱。”昨晚八成是跑到哪里话别去了,才这会儿都起不了身。 这个方法奏效,很快十五叔就出来了,他就几身衣裳一把剑,包袱直接往马身上一搁就成。沈寄得到消息从里头出来,赶紧问道:“十五叔,你吃了么?” “吃了、吃了,赶紧走吧。对不住啊,大侄媳妇,一时没起得来。” “没事儿。”沈寄便扶着挽翠的手登车。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帏帽吹起,十五叔看到一眼她的脸,然后赶紧转开了头,心道难怪惹来登徒子。这才几月不见啊,五官没怎么变,怎么感觉人又标致了不少呢。从前还觉得大侄子娶个小姑娘吃亏了,现在看来那小子贼有眼力,知道这小姑娘张开了不一般。嗯,还蛮有艳福的。而且这媳妇儿又能干得紧。这个生意,划得来!自己是不是也该娶个媳妇定下来了。长年这么漂泊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寄这一行一共八辆马车,她和挽翠阿玲季白第一辆,顾妈妈和姹紫采蓝第二辆,其余六车都是东西。除了林林总总的那些礼物,挽翠又给沈寄带了不少东西。甚至把常睡的被子褥子都给她带上了,到了客栈铺上自家的才睡。沈寄心道哪有这么讲究,可是有些时候这些排场也不能不要,也就默认了。反正又不要她背着。 外头自家的家丁连同雇来的人二十多乘马冒着风雪起行。她本来给十五叔准备了马车,可是后者说他又不是娘们,他才不坐呢。于是在外头和家丁、镖师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沈寄往常和魏楹一起出门,魏楹是不会同下人说笑的,那些人也都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倒没想到换了个十五叔,路上这么热闹。 一路的气氛感染得沈寄都想拉开车帘和他们说笑几句了。可是也知道,那是万万不行的。抛头露面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大忌。只能闷在车里唉声叹气。 挽翠倒了半碗保温的羊奶给沈寄,“奶奶,喝口热羊奶,这天怪冷的。” “嗯。”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其实不少的,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沈寄笑笑,这会儿应该算春运开始了吧。 十五叔在外头说高兴了,便要酒喝。沈寄让开了一坛,又拿了二十多个碗,让每个人都喝一碗御寒。骑马应该不存在醉驾,而且这些人的酒量都很不错的。当然也有格外受了魏楹嘱托的便只喝了半碗。虽然七皇子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他还是有点担心小侯爷不受教。他们那种人无法无天惯了,根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所以,他不顾沈寄让他多留几个得力的人在身边的意见,执意安排了这么多人,又请了武艺高强的十五叔来坐镇。至于他,沿路住朝廷的驿站要安全得多,而且是快马奔驰,带多了人没必要。四个有武艺的小厮,外加五个镖师,足够了。 十五叔跟魏楹,用他的话说,尿不到一个壶里。一个是不守礼法眠花宿柳的笑面郎君,一个是外人眼中可以作为模范的冷君子。不过,他看沈寄倒是挺顺眼的。尤其那股先踹了再说,怎么都不能让登徒子占了便宜的悍劲儿。而且,平日里又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真是动静皆宜。不过,大侄子也是好样子,不是软蛋。可他们叔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说话说不到一处。而且这次回去,老头子肯定会拿魏楹教训自己的。想想都头大,可是他又不能不回去。像大侄子,像七哥,那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回去的。 一路上其实安排得很好,一到了客栈就有热汤热水送上,稍事洗漱立即有热饭吃。就连受雇来的镖师都觉得这家主顾很是不错。他们其实已经跟着魏楹回过一次淮阳了,这回也算是熟门熟路。虽然大冷天路上不好走,不过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又不像阿彪那小子,家里现在也算是有了产业了,守着一个小饭庄过日子,红红火火的,正张罗着要娶媳妇呢。说起来这个小魏大人和魏夫人倒都是重情义的人,阿彪的事,老赵头的事都出了大力,所以总镖头说和他们保持这样良好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一路把人也照顾得很周到,还有个风趣幽默的十五老爷一起说说笑笑,给的报酬又高,于是镖师们还是很乐意走这一趟的。 当然私底下也议论过,魏府自己有小厮,怎么还要雇这么多人。便有人说魏夫人那么漂亮,所以魏大人不放心她单独上路呗。要说沈寄,他们倒都是或远或近见到过的。从前在摊子上,就是出了名的小美人儿,这一年多出落得越发好了。也有人念叨啥时咱也能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就好了。旁边人就道,娶得起你也养不起。没见现在那一身穿的戴的么。而且听说把内宅整顿得井井有条,在外头开了个宝月斋一个月几百两几百两的往家里赚银子。这样的女人轮也不会轮到他们这样辛苦求生活的。 ^h最后还是领队的三当家喝止,不许他们在背地里这么议论主顾。这才打住了话题,没往更离谱的方向而去。他们和魏家的下人还是泾谓分明,各自住在不同的地方的。晚上每个时辰各出一个人值夜。 这一路其实很平安,小侯爷虽然有心掳人,但七皇子发了话,又交代了老丈人,说了这事的严重性,他哪里还调得动人手。老侯爷气得直骂孽障,问他是不是要把七皇子和皇子妃断送了,把全家都断送了才甘心。居然敢跑去调戏官家女眷。要不是看在马上过年,又有太夫人把人护着,就要家法伺候了。当然,他们都不知道沈寄踹了他们家长子嫡孙命根子的事。七皇子把这事瞒下来了,小侯爷也没说,一则太丢脸了,二则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是不想让祖母和父母知道。 沈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只以为是魏楹送扬州瘦马奏效了,还有七皇子也怕惹火烧身。她这会儿只是吃过饭想着魏楹这会儿在干嘛。这么冷的天,她抱着暖炉闲坐,他却还得起早贪黑上衙去,真是辛苦。话说这当官,每天早早起来,那可真是要很强的意志力啊。 说起来,从五岁到了魏家,除了魏楹游学在外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分开过啊。昨晚不该嫌他啰嗦的,可她也是想他早点休息嘛。叮嘱了这样又叮嘱那样的,真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啊。这一趟的确是会很不容易,可是,二夫人又不是她婆婆,自己表面上不让人捉到把柄也就是了。何况长房和二房不和,这是老魏家的人都知道的,也不能要求她怎样的毕恭毕敬吧。 魏楹的确像沈寄想的那样,还在加班。十二月二十五皇帝封印,所有衙门就都不上衙了,所以这些天都忙得连轴转。晚饭也是和同僚出去吃的鹿肉火锅。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大家热热闹闹的聚聚。他一向很大方,这一天便也抢着把银子付了。翰林院多穷书生,即便家里有钱,也多半没有分家,能拿到手里的银子不多。不像他,父母不在,母亲的产业都到了手上,祖父又给了两万辆现银,相对来说还是手里比较宽裕的。有时候,有同僚周转不过来,也在他那里先借了银子花着,回头发了俸禄再慢慢还他,他又从来不催帐。这倒也是他人缘好的一个原因。 吃得浑身热乎乎的坐了暖轿回去,屋子里,西厢房却都是冷冷清清的,光有炭盆没有人,被窝也是冷清清的。往常小寄总是早早就上床坐着了,说是给他暖被窝,其实是她怕冷,觉得早点洗漱热热乎乎的上床窝着最舒服。 其实流朱见到他回来,早早的就打发人不但把烧好的炭盆摆进了屋,连铺好的被子里也放上了汤婆子。不过少了个人还是觉得冷清,于是洗漱过后随意看了看书便早早睡下了。 于是沈寄一路走着数着日子,魏楹一个人在家也数着日子。好容易到了魏楹起行的日子,沈寄便盘算魏楹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可以追上她们。她们走得慢,一天也就七八十里。这样得走半个月才能到。魏楹骑马疾驰的话,一天一百三四十里没有问题,如果他再赶一赶一百六七也是可能的。她是不希望他太辛苦,可是时间不等人,今天二十一,怎么都得在除夕前赶到才行。而且,如果魏楹不追上她,那她就得自己去面对魏家的老老小小了。 倒不是怕,只是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还是想身旁有个人可以倚靠。于是每天太阳刚落山,沈寄就让住店休息了。十五叔无聊得紧,开始怕小侯爷掳人,可是这一路平安得很。沈寄便让他先带几个人骑马回去,他摇头说怕自己万一一走,就真的有不怀好意的人来了。怎么都要等魏楹到了,也差不多到淮阳地界了,他才会先走一步。 魏楹是二十七那日下午追上她们的,到老宅也就一两日的路程了。 沈寄在客栈房间里听说他到了,差点直接就从租下的院子跑出去了。好在省起他临行前的嘱咐在院门里刹住了车。人家那些大明星还生怕曝光率不够弄些绯闻出来上镜。这个地方却是拦着不让见人的。 魏楹大步进来,真的是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裤腿上都溅着泥点子,满脸的倦容。沈寄心疼极了,迎了上去,“也不用这么赶的,我总是会等着你。” “这都二十七了,不赶不行啊。”魏楹看沈寄气色甚好,一把搂过她就往里走。挽翠等人赶紧张罗着让上热水。 沈寄想了想道:“听说今天客栈杀了羊,让他们上个羊肉火锅,把羊肉羊杂还有各色菜蔬都直接送到屋里来。还有外头那些跟爷来的人也都让刘準去安排好。赶紧上热水让爷沐浴,出来就能吃上热汤饭。” “是。” “小寄”沈寄听到魏楹在里头喊,瞪一眼偷偷笑的几个丫头便往里走。 “怎么了?” “来帮我沐浴。” 这些事情魏楹一向是自己动手的,以前沈寄没过门,他一个人住书房的时候倒是用过管孟搓背什么的。后来沈寄嫁过来,内宅就没让成年的小厮进了。他又没有正儿八经的通房,又不习惯使唤沈寄的丫头,便都自己动手。今天实在是累透了,而且此等艳福,当享则享。 沈寄看他一脸的疲惫,便什么也没说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去拿澡豆和帕子。旁边还有方才小厮提来的几桶热水,可以边洗边调温度,这样可以多泡一会儿。 她先把魏楹的头发散开站在桶边给他洗头,然后再泼了冷水加进热水给他搓背。要说起来,他们裸裎相见的机会不多。就是有也是吹灯之后,这么赤条条的,青天白日可还真是头一次。她的眼便不敢多往水里看。 “啊,烫到我了,你看着点啊。”魏楹夸张的叫。 沈寄转头去看,她明明看准了才用瓢添的热水,他不乱动怎么可能烫到。这么一看,自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虽然水波荡漾,但是不影响视线的。 “夫人,还满意么?” !(.html) V 41 见礼 ?魏楹舒舒服服的吃过羊肉火锅,然后躺在床上,头搁在沈寄大腿上,让她给自己掏耳朵。。m#!痒痒的,很是舒服。沈寄用棉签给他掏着,间或低头吹吹。 有人在外头拍了拍门,“大侄子,大侄媳妇,同你们说一声,我明早就先走一步,明晚我就到家了。” 魏楹坐直身子,“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俩腻腻歪歪的,我不会这么不识趣。你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十五叔如果在,魏楹肯定是和他并肩骑马,不能舒服的窝在马车里或躺或靠的。 “行,那十五叔你先回去,告诉祖父我后日午后到。” “成!” 沈寄笑眯眯的说:“这半个月委屈十五叔跟我一道蜗牛爬了。” “没事儿就好,好了,你们不用出来,我走了。” 魏楹又倒了下来,按理十五叔是长辈,他该穿好衣服鞋子出去陪着坐下叙话的。不过十五叔不在意,他这会儿人软绵绵的又不想动,便没有讲究这个了。 第二天,魏楹便是靠躺在沈寄的马车里休息着赶路。挽翠等人都在后头那辆马车上挤着。这么休息了一天,他精神好多了。到第三天到达的时候看着又是神采奕奕了。 魏楹看沈寄一眼,“先去向祖父请安,然后我带你回长房的院子。” “好!” 有个样貌俊朗的少年代表众人来门口迎接,见到魏楹便行礼唤道:“大哥回来,祖父已经等着了。” 魏楹点点头,“嗯,六弟,这是你大嫂。” 沈寄将人对号入座,这人正是四夫人的儿子萧柏,魏大娘说很警服魏楹的那个堂弟。 萧柏又行一礼,“见过大嫂。” 沈寄福了一福,“六弟有礼。” 萧柏在前头带路,魏楹喝沈寄便跟着他往大宅子的主院去。一路上不停有下人躬身称呼‘大爷、大奶奶好’,‘六爷好’。 到了老太爷的主院松鹤堂,沈寄跟着进到内室。这里光线颇好,今天又有太阳,所以屋子里看着很亮堂。十五叔也在里头,正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像是在听教训。床上靠着大迎枕而坐的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约莫古稀之龄,看着很是慈祥。 早有下人拿了两个垫子过来,魏楹跪在了左边那个上头,沈寄赶紧在右边跪了,“孙儿(孙媳)给祖父请安!” 魏老太爷的眼落在沈寄脸上,这就是那个孙儿宁可承诺不伤他二叔性命也要娶的童养媳。看着不像啊,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这哪是二两银子能买回来的破落户的女儿。倒比他那些孙女儿出落得还齐整。 “爹,孙媳妇第一次给您磕头,按规矩是要给见面礼的。”十五叔在旁边说道。 魏老太爷瞪了幺儿一眼,“你要是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娶了媳妇领来给我瞧,再厚的礼我都给。”一边说道:“是该给见面礼,管家,把我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管家拿了个红包出来放到老太爷手里,然后扶着他的手递给沈寄。沈寄从老太爷手里接过,轻飘飘的,她估计是银票,乖巧的磕了头,“谢祖父!”一边掏出袖袋里的一叠纸来,“祖父,这是魏大哥担心您的身体,查阅医书誊抄的药膳食谱,您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魏老太爷有些吃惊,这个孙儿对他其实不无怨言的,毕竟自己在他母亲出事时袖手旁观了。想不到还能如此用心。 魏楹摸摸鼻子,“是小寄的主意。”之所以送药膳食谱而不是送什么补品,是怕老爷子万一吃了出状况,回头二房栽倒他头上。 老太爷就着管家的人看着那些食谱,眼底有点疑惑,“楹儿,这是你抄的?” “不是,是小寄抄的。”实际上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沈寄包办的,他不过是一张纸的看过而已。 “你们起来吧,一路风尘仆仆,先下去歇着。回头吃晚饭再过来。” 老太爷看沈寄一眼,“字不错。”跟楹儿的字体很像,不过自有其风骨,还透着一股灵气。 “谢祖父夸奖。”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先回去歇着,晚上过来主院一起吃饭。” “是,孙儿(孙媳)告退。” “爹,那我也回去吧?”十五叔赶紧出声。他们走了可又只剩他一个人听训了。 “你就在这里老实呆着。” 魏楹和沈寄甚有默契的又作势给十五叔行礼,“侄儿(侄媳)告退。” 十五叔气结,你们这不是衬托我无礼么。平日里没见你两口子对我这么守礼过。 出去之后,左右无人,魏楹问沈寄,“给的你什么?” 这声音,听着有点不满啊。 “我估着是银票。”沈寄倒是挺满意,她小声道:“难道你还想着他老人家能把祖母戴过的什么首饰给我啊。” “不该么?有些东西本来就该给长孙媳的。”这个样子给银票,分明是在不满他把一万两直接给了沈寄做嫁妆。然后聘礼又都给了她自己收着,等于把大半身家转移到沈寄名下了。 看魏楹要往外走了,沈寄拉住他,“先别忙走,我还带了见面礼送人的。”沈寄得了张银票,不过自己也送出去几分礼。老太爷身边的陈姨娘、葛姨娘她都投其所好备了厚礼,老太爷身边的管家也送了礼。 待他们出去,陈姨娘对葛姨娘道:“这位大奶奶不简单呢。这送礼是送到我心坎上了,瞧这玉的水头多好。” “这回热闹了。” 长房的院子离住院不远,走过一条长廊转个弯就到了。沈寄抬头看着上头的牌匾上写着‘梨香院’三个大字。 “这是父亲当年题的。” “哦,父亲的字真好。” “呃,我跟你讲过,之前这个院子也被收了回去,二夫人安排了四户人住在里头,都是叔婶还有堂弟堂妹。我上次来也只来得及把父母亲住过的主屋要了回来。前头还住了三户人,二夫人说是尽快安排他们搬走,可是我估计没有动静。她肯定说到处房屋都紧张,留着要恶心咱们呢。” 沈寄指指里头,“还有这种事啊。” “嗯。”魏楹很郁闷的应了一声。他急着走,而且也不好在房屋没有安排出来的情况下赶那三户人走。而且开枝散叶的,祖宅也是有些安置不小了。 沈寄看看里头走动的人还真不少,估计是还住在这里呢。 “是哪个房头的叔婶弟妹啊?” “之前是三房占了住院,另两进被分隔开来,给了隔房的叔婶。如今三房已经搬离了。”三房是嫡支,而且和二夫人交好,不然也不可能把这么好的院子分给他们,要另外找一处院子安置还是不难的。 好混杂,好好的一个院子就这么分隔的七零八落的。而且他们要进主院,还得从侧门进,不然就得从别人家旁边的道上穿过。这叫什么事啊!说个话都不能大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听到了。 “委屈你了。好在,咱们只住几日就要走的。” 沈寄有点无语,这咋像跟人合租的感觉呢。这么一直拖着,二夫人就是恶心他们呢。 路上遇到几个小孩子,看到魏楹都过来行礼叫‘大哥,他指着沈寄道:“这是你们大嫂。” “大嫂好!”几个小孩子笑着招呼。 “弟弟妹妹们好。”沈寄抓了一把糖果给他们,心头却在咆哮,这根本就是大杂院嘛。原本‘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意境被破坏的渣都不剩了。二夫人一定是故意的。 好容易走到里头的第三进主屋,沈寄一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 魏楹赧然道:“休息一下吧,晚上肯定是一大家子到松鹤院用晚饭,还得打起精神来。” 沈寄拍了拍额头,然后进去,外头下人们在他们去主院的时候已经把东西一箱箱往里搬了。进去阿玲便给他们二人沏了热茶,她在和季白一起清点沈寄的东西。刚打发季白去前头要的热水回来。挽翠则在外头指挥老宅的婆子们搬东西,顾妈妈年纪大了车马劳顿在歇气。采蓝则和姹紫一起收拾着她们屋子里的东西。 “不用拿出来,过不了几日就要原样带走的。” 阿玲点头,“是。床上已经收拾好了,要不然爷和奶奶歇个午觉?” “嗯,你们出去帮忙吧。对了,主院的小厨房给我收拾出来,碳什么的也不用去大厨房要了,上街买去还省事些。省得想喝口热茶洗个澡还得去别处要水去。”现在屋里烧着的碳也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炭盆和银丝碳。在这里没分家什么都是按份领取,方才阿玲看了看,那送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碳,正好拿到小厨房烧火。 “奶奶,挽翠姐已经托看宅子的明叔去买了。知道奶奶最烦什么都问人讨了。” 要不是这几日是过年,肯定是吃大锅饭,沈寄都想自己开火了。不然这么冷的天如果等着大厨房送饭菜来,都不知冷成什么样了。 待阿玲带上门出去,沈寄盘腿上榻,径自打开了老太爷给的红包,里头是五百两的银票。她拿着问魏楹,“既然老太爷能给我这么多做见面礼,怎么不再置些房产呢。”这里一套房子也就是两三百两的样子吧。他们在主屋卧室说话,还是可以稍微说点私房话的。前头的人总不能随意就靠近了这里。在外头可就得注意了。 魏楹还是对这份见面礼不太满意,闻言道:“儿孙太多,如果都说住的屋子不够大,都朝着要买房产,老太爷有再多私房也不够的。” 这倒也是啊,那不知足的能把家产都要完。 沈寄拿着银票道:“咱贴补一些,买三套房子把那些人搬出去吧?大不了房契送给他们。” 魏楹倒在一旁道:“你看着办。只是咱们就呆几日,来得及么?而且大过年的让人搬,回头又惹那么多闲话。” “托人办吧,要不然就留两个人来办这事。回头我让顾妈妈去和几个婶娘唠唠家常。谁不想有自己的房子住啊。白送他们一套,家里的份额又留着以后可以多分一份,何乐而不为。而且他们这男男女女的孩子这么多,现在还好,再过两年孩子都长大了怎么安置。回头她们想要哪处只要不过分咱们就买了给他们好了。然后,把那些隔断的墙都拆了,还父亲母亲住时的旧模样。” 魏楹想了想,露出点温馨的笑意,“好!”这个样子隔断开的院子,根本不是他模糊记忆里的家。买三套房子大概也要千两,二夫人是没想到沈寄这么大气吧。不过买了,肯定又有别的话说了。说祖父给了两万两,以嫁妆和聘礼的名义都转移到孙媳妇名下了。当然比旁人大方什么的。不过,自己住着舒心最好,管旁人怎么说呢。 沈寄心头其实也在滴血,又是一千两,而且白帮二夫人一个忙。她把人安置不过来,各个房头肯定是有意见的。但是,她实在不能忍受回自己的屋子需要走侧门,或者是从别人家里穿过。 之前家里公中剩一千五百两,然后年底庄子铺子一共交来三千五百两。置办各处的年节礼用去数百两,买四匹扬州瘦马一千两,沈寄留下两千两作为明年的花销。这次回老宅身边带了一千多两,加上刚得的五百两见面礼将近两千两。这就要留下一千两买三处宅子。恐怕也没钱带回去了,明年两千两怎么都不够花销的。看来得动用她的压箱底了,可是压箱底的五千两有三千两都压在宝月斋的货上头了。好在绣坊开业不需要太多成本。可万一宝月斋的生意有个起伏,家里就要吃紧了。 她恨声道:“七皇子和小侯爷都不是东西,让我们白花了两千两。” 魏楹心道,你那一脚,真要破财消灾,二万都摆不平。只花了一千两就没事了,已经该偷笑了。这件事顺利得魏楹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以后还要有后续的一二三步的。 两人脱了外衣到床上睡午觉,晚上的阵仗也不轻松的。申初(十六点)时,两人被丫头叫醒。所有的人跟东西都安置好了。 沈寄梳妆的时候顾妈妈进来了,魏楹已经出去书房了。这个主屋只得两室一厅,一间住了卧室,已经做了书房。而挽翠等人都是在后边的下人房里几个人几个人挤着,只有顾妈妈有个单间,姹紫住了个单间,但外室都睡了个采蓝。 顾妈妈压着声音道:“奶奶,这个住法也太委屈您了。”她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嫡长房的院子硬生生被弄成了个大杂院。 沈寄笑道:“日后还说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呢。”一边把自己的意思同顾妈妈说了。 “好的,这事奴婢一会儿就去办。一定会好好儿说的。”顾妈妈看沈寄一眼,嗯,就这气度就把那族长夫人比下去了。 沈寄打扮妥当,带着顾妈妈挽翠一起往松鹤院去,留了阿玲看家,尤其嘱咐看好姹紫。如果有什么人自称是她旧时好友的要来看望,就让人进来,不过得弄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这屋里的事老太爷心头多少都是有数的,可是他瘫痪在床也管不过来。而且,他摆明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愿意见到子孙起纠纷。可有些事可以息事宁人,就譬如二夫人一直不给那三家安排房子,任由他们就这么霸占长房的两进屋舍。她就不会去争,因为争起来太难看,而且立马就被孤立了。那可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进到松鹤堂,厅堂里已经有人了。 前方的魏楹手在背后比了个二。哦,原来这就是二老爷二夫人了,旁边的该是他们的几个儿女。按规矩,魏楹和沈寄也得给他们见礼。而且因为是头一次,还得行跪礼。上次婚后见亲戚,嫡庶有别还只是福身就是,如今可是得动真资格跪了。再是恨这两口子,今儿也得跪,这就是礼! 果然,很快便有人抱了两个蒲团过来。可是却迟迟没有铺过来,旁边的人也都不出声。二老爷和二夫人甚至各自在^h喝茶。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就要上前行礼。当然不是跪拜,一个作揖一个福身便可。不摆蒲团是吧,我们就这么行礼,说起来也是长辈体恤。 十五叔本来要仗义执言让下人把蒲团摆过去的,也立时反应过来住了嘴。结果看懂了的不只他一个,二老爷瞪二夫人一眼,这样的小伎俩能为难到人?他出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爷大奶奶摆蒲团。弄脏了那么好的衣裳你们赔呢。” 沈寄心道好可惜,只得和魏楹一起跪下给族长和族长夫人行了跪拜礼,末了也得了个红包。不知道一向小气的二房会给她多少。 !(.html) V 42 暖年 ?末了二夫人也给了沈寄一个红包。‖m*。这么个破落户出身,居然也学别人穿金戴银。二夫人一想到这夫妻俩从自己手里抢走那么赚钱的两个铺子,还有良田庄子,就恨得牙痒。本来长房的财产是留给自己的老三的,二房的财产是留个自己的老二的。可是魏楹这么冒出来,一下子就以嫡长的身份把产业全截走了。尤其是他母亲那些充公的嫁妆。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才保存下来的啊。 沈寄心道不知道一向小气的二房会给她多少。不过想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两。然后她又和魏楹一一的去给见过没见过的叔婶见礼,这回是只要福身和作揖就够了。这些人倒是上次认亲都给了见面礼的,这次便没有了。叫了一大堆的人,沈寄努力的记忆。然后,是这一代的兄弟和妹子来给她见礼。 “老太爷出来了——” 二老爷笑道:“真难得,爹许久都不出来用饭的了。看来还是楹儿在他老人家心底分量最重啊。” 魏楹笑道:“今天暖年嘛,祖父也是想阖家团聚。可惜七叔七婶在外地回不来,要不然就真的齐了。”二房仗着是嫡出,一直压着各房。他才不替他们背仇恨呢。什么在祖父心里最重,孙子终究是比不过儿子的。 分男女各摆了两席,因是一家人没有外客,便也没有放屏风。女眷这边,魏家的媳妇们一桌,姑娘们一桌。沈寄是新媳妇,所以二夫人让她布菜。所谓布菜便是满桌的人坐着吃饭,你站着给人夹菜。然后,等众人吃过了,吃残羹冷炙。或者,支使得动厨房就单独再给你开个火。这也不是刻意为难,为人媳妇这是本分。沈寄没有拒绝的理由,心头咒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吃人的礼教,站到一旁帮着摆碗筷。 魏楹的手捏成拳头,却是无可奈何。他矮了一辈,二夫人就是可以这样折腾沈寄。平日里各房各自开伙还好些,她不是正经婆婆,没有沈寄去伺候她的道理。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就是可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么使唤沈寄。这,就是俗称的立规矩。 沈寄其实也预料到了的,所以来的时候先垫了个底。这会儿便从端菜的媳妇手里接过一道道菜往桌上摆,最后有一大盅汤,这个要是没^h端稳洒可要被烫惨的。或者就是端稳了,有人故意的撞一下也是要弄洒的。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沈寄。这样一来,她不但会被烫到,而且还要背上坏了今天气氛的责任。 原来让她布菜重头戏在这里。其实,之前磕个头,然后现在端菜都没什么。做人媳妇本来就难免要受气的,二夫人借了这样的场合整治她,她早有准备。这些可都是名正言顺的。这个人连她的新婚夜都要送人送戒尺和《女诫》来,这种场合焉能放过。所以沈寄一直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她知道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投到她身上的,所以一直落落大方,很有几分被林夫人都赞许的大家之风。 “这个太重,我怕弄洒了。二婶,怎么办?”沈寄年纪小这是众所周知的,手上没力气也理所当然。她这么说了,二夫人自然不能执意要她端。新媳妇她见过了,像沈寄这样不怯场的还真是头一回。所以她也只能吩咐道:“王三家的,你来帮大奶奶端这种汤。” 沈寄退后两步让出位置,也站在那个不会被失手烫到的位置等到汤盅安放好了才重又站过来拿了布菜用的公筷。 十五叔道:“爹,菜也都摆好了,叫大侄媳妇坐下来吃饭吧。这不是暖年么,就让下人在旁边伺候就行了嘛。” 魏老太爷看一眼幺儿又看一眼大孙子,“好了,孙媳妇你坐下吃饭吧。” 魏楹投给十五叔一个感激的眼神,这种场合他没办法帮沈寄争取权益。能够嫁人了还不守新妇规矩的,也就只有皇家的公主郡主了。普通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看沈寄站在旁边摆碗筷端菜,二夫人就那么笑盈盈的坐着,魏楹心头还是油然升起屈辱和忿恨。其实也早知道会如此,可是为了让小寄的名字写上族谱,非得来这一趟不可。 沈寄这才得了落座吃饭的资格,她的吃相很是优雅,整个晚上都没有半点失礼的表现。面对二夫人的为难,也一直笑颜相对。她模样俏丽,这样笑着的模样又格外讨喜,饭桌上的人虽然都各有心思,倒也没人在这个场合有什么不中听的言语。 不论是什么出身,这都是老太爷承认的长孙媳。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拜了祠堂就要上族谱的了。就是二夫人,除了让她布菜也没有其它了。既然是以礼行事,她自己就得站住脚跟。 其实沈寄觉得这样子吃饭真的很没气氛,几十号人都食不言,偶尔听到些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彼此衣服摩擦的声音。 吃过了饭,这才各自坐着说了会儿闲话。不过,沈寄插不进什么嘴去,只在一旁安静坐着。如果有人问到自己才出声回答一两句。 “大嫂,听说你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兜售东西,害得十一婶家的清灵姐姐的婚事泡汤,是真的么?” 沈寄一眼瞥过去,是三堂妹,在她新婚夜代二夫人送她戒尺和《女诫》的三堂妹,三夫人的女儿。母女俩都是二夫人的铁杆,听说许给二夫人娘家侄儿了。 这事,当时在京城的她在欧清灵的嬷嬷偷偷诅咒沈寄时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欧清灵失了一门好婚事,然后结合十一婶从此更不待见沈寄揣测出来的。 “这种谣言,妹妹从哪里听来?”沈寄皱眉问。她相信绝不是十一婶或是欧清灵说的。一来,她们不至于口风这么不紧牵涉进嫡支的内斗中来;二来,这事说出来,她们都没面子,断不会讲。 “是谣言么?你的宝月斋不就是在卖布匹首饰扇子还有宫花之类的么,你还送了我一份呢。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到那样的场合去兜售。”三姑娘言下大有沈寄这么做丢了魏家书香门第的脸面的意思。 沈寄凝眉,“宫夫人的赏花宴你去了么?我没去。” 宫夫人的赏花宴只邀请她看得上眼的未婚女子,沈寄当时早已成亲,自然是没去的。不过三姑娘当时虽然人在京城却也没得到邀请。她的婚事是从京城回来之后定下的。沈寄这么问,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那边魏楹轻轻出声,“你大嫂都没去,你怎么胡乱听人言语就说她去兜售东西?三妹,道听途说也要有些根据。” 沈寄笑道:“三妹定然是误会了,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或者你是想告诉我,有人在背地里中伤我?” “不是。”三姑娘生硬的否认。要是认了,回头十一婶知道了,她可就成了挑拨离间了。不过结算她否认,十一夫人也会因为她拿自己侄女做筏子而不满的了。她虽然知道,但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很好地打击沈寄的话题,所以便说了。要知道魏家里里外外还是有不少适龄要说亲的女孩子的,如果因此各房对沈寄不满那她被十一夫人埋怨便是值得的。果然,方才她一出声的时候,各家婶娘都十分的关注。 可是沈寄直接一招四两拨千斤,就说她都没去,就把兜售东西的事撇清了。要说兜售,那实在是说不上的。不过是让徐五穿戴着让别人看到了而已。徐五那样身份的人,会兜售东西么。 沈寄看向三夫人,“三婶,恕我直言。妹妹还没有出阁,就养成这样的说话习惯实在有些不妥当。而且,我就是京城,从头到尾也没听说十一婶的侄女在议亲的事啊。” 一早便有和十一夫人交好的妯娌因为她说到欧清灵的婚事不成而不满了,这时候便接口道:“就是,清灵几时与人议过亲,三丫头你从哪里听来的也拿来胡说。”议亲不成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次数多了还会影响到与好人家结亲的。 沈寄又不出声了,她不过是告诉三夫人,你的女儿该教教了。作为大嫂,她提醒一声是该当的。可是这样子说也等于响当当甩了那母女的巴掌。女儿没家教,当然是连母亲一起丢脸了。 三姑娘还想说什么也被三夫人制止了。她算是知道了,这个看着很好说话的新媳妇,口舌利着呢。 二夫人拨了拨茶盏,“大侄媳妇,听说你的宝月斋生意很好啊。” 沈寄赧然笑道:“侄媳妇也不清楚,都是掌柜的和伙计们得力。一个月下来赚的银子是比粮铺和书画店合起来还多。”所以,我就把那两家不得力的店子的掌柜伙计裁撤替换了大半。而且这话也说明她是没有去抛头颅连做生意的。只是开了铺子交给下头的人去打理。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魏家的产业不也是这样操作的么。 “二婶只是要提醒你,时常往来于达官贵人的府上,可得多加小心。一个不好,那些人捏死你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这是知道了什么吧。毕竟京城宅子里还有老宅派去的仆人,他们大笔大笔的动用银子消灾免难肯定是露了行迹的。 “二婶说的极是,侄媳一定谨记在心。” 又闲话了几句,魏楹见沈寄战斗力很强,也就不再帮腔,和几个堂兄弟闲话着。他说多了也不好,惹人笑话。当然,如果沈寄应付不了那他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沈寄嘻嘻哈哈的道:“君家妇难为啊!” 魏楹道:“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 “不得已而为之,我难道不想有和美的大家庭氛围啊。” 魏楹借袖子挡着握住她的手,“那个汤盅上来的时候我很是担心了一下,如果你要去端我一定会制止的。” “我才没那么菜呢。别人明显不怀好意我还要往坑里跳啊。”明白魏楹那句‘委屈你了’已经不好意思再出口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一定很沮丧吧。偏偏别人行事是占了个礼字的。沈寄捏捏他的手指,示意自己其实并不在意。 回了房间,魏楹闷声闷气的道:“我真是没用,母亲的仇报不了,还要看着仇人耀武扬威的使唤你。” “魏大哥,你别急,母亲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至于其他,我应付得来的。”还好名分上只是婶子,不然二夫人能出的招就更多了。 魏楹摸摸她靠过来的头,“没查到母亲的冤情,不过你让我查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 沈寄一愣,“哪件事啊?” 魏楹咳了两声,“金耳环。”二夫人在他的府邸安插人手,他自然也在老宅安插了自己的人。当初父母待人都很好,怜贫恤老,自然也不乏有人记着恩情。这样的人不用多了,有那么一两个足以。 魏大娘的初恋情人啊,沈寄立时来了八卦的兴致,“是谁啊?”今晚在座没有啊。 “不是魏家人,是个亲戚,很久没有往来了。” 这都能查出来,不过,不是魏家人就好。不然,魏大娘虽然只是姨娘,但是要改嫁给魏家人还是不妥的。如果是外人,魏楹就可以做主了。 这个意外的收获让沈寄高兴不已,然后忽然想到,他一直都跟自己在一处吧,什么时候去哪里收了这样的消息啊。 “我席间去如厕了啊。” 沈寄看着窗外的梨花树,“这个院落曾经的景致和格局一定很好。”公爹的字就看得出来是个富贵闲人,闲情逸致都用在这些生活情趣上头。她不禁盯着魏楹看,“魏大哥,你肖父还是肖母啊?” 魏楹很遗憾的摇摇头,“都不肖,不瞒你说,父亲母亲都是富贵闲人,情投意合的。”看着沈寄笑笑,“咱俩也挺搭的。”他其实很少听到沈寄跟人做口舌之争的,顶多和自己私下里多说几句,方才一时还有些担心她。没想到三婶母女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全是借力打力,总之三堂妹要为她今天的话付出代价了。不说十一婶会对她不喜,就光是传出个拨弄口舌,造谣生事的名声她日后也很难自处。家里那些婶娘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不会因为她是在全家聚会的地方说的这番话就传不出去。 “不过,你那个生意做得,把我都利用上了,一个月换了四个香囊,人家问我只能说我媳妇最近在捣鼓这个。” 沈寄拍魏楹一下,“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是我们家绣娘做的,回头喜欢一个可以送他们一个。你偏要说是我做的,谁好意思跟你讨。” 魏楹一脸的别扭,“男人家拿着这种东西送来送去的像什么样子。” “好在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送你们同僚妻子的礼物我全都男女式各搭了一个。”回头翰林院的年轻翰林每人腰下一个,多好的广告效果。 魏楹摇摇头,算了,只要不逼着他成日戴着给人看就行了。他一开始绝对是被骗了的,以为养母闲着无事做的,不戴怕不好。 “以后别再哄我做这种事了。给人留下一个我喜欢琢磨穿戴的印象怎么行。” “人家要说也是说你媳妇会打扮你。你们掌院学士上次生日宴席我看着就是个老来俏嘛。你这个人年纪轻轻已经够古板的了,增加一点活泼的颜色才好相处。”说着就说了回来的路上,十五叔和众人打成一堆的情形。 “你跟下人、下属可以保持严肃拉开距离,但跟同僚完全不必嘛。你本来就不怎么上青楼酒楼的,再整天那么严肃紧张的怎么好。” 魏楹听了若有所思,“真的啊?” “那当然了。威信当然重要,亲和力也不可少啊。” 魏楹还是觉得沈寄在哄他,不过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嗯,我以后注意一下。不过你别再拿着花里胡哨的东西往我身上挂啊。” “行了,不会有下次了。”她要不是看到他们掌院学士老来俏,敢拿他一贯严肃的形象开玩笑么。魏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是有些过于少年老成了。不过,不挂香囊这么明显的东西不代表不能把店里新的成衣款式给你平日穿啊。出去应酬的时候穿上效果应该也很好。给她开宝月斋信心的不就是她兴之所至给魏楹衣领袖边弄的花样被众人模仿么。魏楹其实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好样貌佳气质更是不错,不这么利用一下太浪费了。再说了,打扮他,也是她的乐子之一嘛。 魏楹见这么说一阵,沈寄一副完全把席间的事抛诸脑后的样子放下心来。 “唉,魏大哥,你再帮我复习一下后日进祠堂的流程吧。我怕出错。下午睡了一阵,这会儿有些睡不着。” “好。” !(.html) v 43 过年(一) ?沈寄知道回了大宅子她是没了睡懒觉的好命。∥m??她腹诽了一句,其实算什么懒觉,她平时也七点多就起来了。是他们起得太早了而已,譬如魏楹,她起身的时候,他都已经出发上衙去了。好在是坐暖轿,还能在里头打个盹。 沈寄被值夜的人唤醒,打着哈欠起不来。昨天她大致看了一下松鹤堂那边的布置,还有这梨花院的。都已经是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下俱是一色的朱红大灯,用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全都亮了起来,煞是壮观,那烛光印着雪景,称得上美轮美奂。那感觉,跟小时候看87版《红楼梦》差不多。 只不过,一回到这个名义上属于他们长房,实际上却还住了较远的旁支的三家人的梨香院,就有些幻灭了。还得从三房住的时候另开的侧门进出。 看来,魏家老宅也有和红楼梦一样的毛病,入不敷出,年轻一辈没有出色的子弟撑门顶户。而且因为一代一代枝繁叶茂,有些旁支族人竟到了分不到房舍的地步。有些旁支,因为离嫡支远了,所以联姻的对象也不是太好,新媳妇也没有很多嫁妆可以带过来。而那些人也全都等着族中的产业分红。自己买不起房子,族中又没有另分,就只能这么赖着。而族中掌权的二房又一心只为自家敛财,不顾族人死活。长此以往,淮阳魏氏的威名将不再。 怪不得当初魏楹中了进士又蒙冤进了大理寺,那些族老们会从家族长远发展的角度出来,做出动用一切人脉将他捞出来,然后让他认祖归宗的决定。连他执意要娶自己为正室的决定,他们最后也都妥协了。 那些老家伙应该没料到魏楹会这么快领着她回来祭祖,要求把她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吧。他们心目中可以让魏氏的荣耀再多延续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最出色的子弟,想让他婚配的应当不是自己这样没有半点根基的人。 今天,会不会不顺利呢?魏楹说过不是她认为的有婚书就够了,还得族里承认才行。要是他们不认,不开祠堂让她跪拜祖先,把她的名字写到他旁边,这门婚事还可以取消的。 当时沈寄就问了,写名字么?那怎么从前有幸看过一回古董,那上头的女人都没名字的。 魏楹就抱着她嘿嘿的笑:“不是,写魏门沈氏,然后后头附上你的生辰等等具体情况。” 沈寄想多赖一会儿再起便平躺着,含含糊糊的问魏楹今天会不会出意外。 魏楹也是醒着的,脑袋在她颈边蹭蹭,“祖父昨天也给了见面礼了,二房夫妻虽然小气了点,不是也给了一百两。而且二房巴不得我娶个没根基的媳妇。应该不会有问题,至于族老,他们要拦着当初就拦了。这样子折腾,丢的也是魏家的面子。” 沈寄睁开眼,这会儿终于醒过眠了,“你当初回来是不是狠狠的闹腾过啊?” 魏楹‘嗯’了一声,不然那些老顽固怎么会都同意了。反正他就不是那号言听计从的孝子贤孙。听说他们还拿他的八字去找什么高人算过,说他将来要位极人臣,让魏氏重现前朝时的光辉来着。因为这样,所以对他格外的包容吧。他听了只是冷笑,怎么他生下来的时候算命的没说呢,要是说了,他母亲怕也不会被逼死了。 “别担心,二房不会捣乱,巴不得你进门占住正妻的位置。那样就算是稍微有点根底的人家的庶女,也是不会给我做平妻什么的。我就得不到来自岳家的外援了。” 嗯,那倒是,谁愿意屈居她之下啊,除非出身比她这个童养媳身份还低的。魏大娘买她的时候是为了挡灾,倒不是什么童养媳,可是别人一听说她是被魏家买去养大的,就把她归为童养媳一类了。沈寄曾经忿忿不平的作过注解:从童年就开始辛苦养家的媳妇! “祖父为了和我的约定,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其他的人,再是不甘,也就没法了。所以,你完全不用忐忑,反倒是我该忐忑。” “嗯,担心我被你二婶折腾啊?” “不是,怕你嫌我的家庭背景太复杂,家人太难相处。” 是有点啊,而且本人还那么野心勃勃的。沈寄做出思考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可以退货不?反正我也还没拆过。” “你敢!”魏楹虎着脸道。 沈寄翻个身趴到他肩头,两手做成喇叭状:“起床了,今天过年!” 今天的重头戏一是祭祖,二是年夜饭。虽然要下午的吉时才进行,可是也得早起啊。尤其是她这个新媳妇,哪里敢再继续赖床。不过既然她起了,那魏楹也别睡了。当然,这一点沈寄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魏楹点灯的。他每天早晨起床都是轻手轻脚的。既然体贴,那就得体贴一辈子。 其实除夕这一日作为媳妇应该也是很忙的,不过沈寄昨天才到,二夫人就是再想折腾她,也不好这么明显。所以今天没派她什么差使,只是她们那辈的妯娌在张罗着。 大厨房送来的早饭果然是温温热的,让人看了了无食欲。挽翠另从小厨房给他们端来自家蒸的热腾腾的糕点还有清粥。昨天赶着上街买了碳和米等物,给他们两人弄些简单的吃食没问题。至于大厨房送来的,则再蒸热她们分吃了。 之前顾妈妈还担心过动明火不好,所以沈寄让人买炭火要把小厨房的灶头烧起来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下,前面三家都是自己开火的。各家都是有事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吃饭,不然人这么多,大厨房也管不过来。所以,沈寄要自己在小厨房烧火才没有问题。不然,作为事事不能自专的新媳妇,这也是个把柄。奶奶什么都好,可就是平日里爷惯着,而且头上没有婆婆,自己拿主意拿惯了。如果不是那三家在自己开火,他们动明火没有太大干系,她昨天是要劝的。她说出了口劝的话,奶奶还是肯听的。唯一不肯听的给爷置通房的话这不是最后也退步了么。 不过,见到了沈寄如今一步步成熟起来,内宅只因为她定的奖金制度,就让下头的管事们做事认真了许多,外头开的铺子又越来越赚钱。再有之前被敲打过一回,顾妈妈也不敢再倚老卖老,只会在旁劝,把事情的利弊摆出来。沈寄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的事便很肯放权给她,于是二人相处得甚是融洽。 也因为大厨房要负责的人不多,所以吃食送来是这样的,那就是很可能是故意为之了。如果为此发作,那边会有种种的理由。什么地方远、天冷、早上要做什么做什么赶不及。说来说去,他们最后只能落下个挑剔不好伺候的名声。毕竟这里是二夫人掌权,各处的人都是她的亲信居多。怎么都不可能有对他们有利的舆论的。所以,沈寄昨天直接让赶着上街买碳买米的举动无疑是明智的。反正也要被说,这么做了不过从挑剔难伺候换成娇气,钱多就是好使的,她干脆让自己和带来的人过好一点。 舆论这个东西她如今也明白了,只要有人导向就会出现偏向。就譬如她当初对李嬷嬷按规矩执法,有陈复等人在里头导向,迅速的就把她恶毒的名声传播开了。后来,她提拔了忠叔做内宅总管,又给李嬷嬷安排了轻省活儿,再把陈复为首的一些人清了出去,在顾妈妈李嬷嬷她们的努力下,她的名声就很快扭转过来了。所以,现在这些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她再是委曲求全,她们也要说她不好的。 反正在人前,人多的时候她尽最大努力做好一个温婉贤惠的小媳妇儿就够了。这种天气,她绝不吃热度都散得差不多的东西。 吃过早饭魏楹便和沈寄一起出去长辈家里拜年,他们是成了亲的人没有红包可以领了。倒是可以把特地带回来的礼物一家一家的送去。回来的时候,抬了几车东西进院子,昨天又送了老太爷身边人见面礼,早就引人注目了。 就从二房送起,就连二老爷二夫人都不例外,全是各人的心头好。总不好厚此薄彼,单单不给二房面子。而平辈的则都是直接给的红包。许多人既是年节礼又是见面礼,就比较厚重。除了二房三房,其实其他各房都还是收得很高兴的。至少小孩子收到五两银子的红包就都是很开心的,叫‘大哥大嫂’的声音也比昨日甜了。管它呢,就算给人说人家大方是因为手里有钱,成亲老太爷给了两万云云又怎样,至少搏了个大方的名声。比二夫人把银子全捞走了还克扣众人还是要得人心的。 这么各家坐了一番,回到梨花院也就近午了。她一早就给京城宅子里的人发过红包了。昨天到了这里,老宅也拨了人过来伺候,不过都只让他们在外围做事。沈寄也一个发了八钱银子的红包,把那些下人给高兴的一个劲儿念大奶奶的好。这可是额外的收入,很快便传开了这位新奶奶出手大方的话来。 对这个话,小孩子都是很认同的,他们很少能一下子得到五两银子这么多的压岁钱。就是二房的几个孩子二夫人为了不露富也是管束得很严格的,别说其他各房的了。 魏柏玩笑的和母亲说他也要好好温书,争取三年后的那一科高中进士,挣祖父的一万两银子来成亲。四夫人低笑一声:“你个傻孩子,你还真当那两万两银子是你祖父给你大哥成亲的啊。那是他老人家贴补的私房银子没错,可却是你大哥自己的银子,只不过被二房贪了去而已^h。” “嗯?” 四夫人摸摸爱儿的头,“你大哥的银子吃亏最多,咱们各房也都吃亏了。你祖父瘫痪着,无能为力。加上又一心偏袒嫡子,便纵得你二伯父二伯母把公中的银子都贪到自己腰包里去了。看着吧,到时候如果要分家,公中帐上一定没什么银子的。二房不用说早捞得盘满钵满,三房跟在他们后头摇尾巴,想来也能分一杯羹。七房出了个知府,也是受不了穷。分到其他各房头上,也只能是个吃不饱饿不死。为娘也不指望那个,只要你争气就好,好男不望爷娘田。这一大家子明白这一点的不多。” 萧柏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作为嫡支的子弟,虽然他爹不是嫡出,但他是,所以一向日子过得也还算富裕。可是听娘这么一分析,家里岂不是早就被掏空了。 “这事,都知道么?” “你祖父定然是知道的,你大哥大嫂心头肯定也清楚。我估计你五婶六婶心头有怀疑,只是抓不到把柄。你十五叔可能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萧柏小声道:“外头在说大哥大嫂出手大方,都是因为得了那二万两又得回了…的嫁妆的缘故。” “那是人家自家的银子,肯拿出手自然是大方的。比那吞了旁人分内银子还死抠的人是好多了。我看这位大奶奶是故意这么做的。老宅的水已经很混了,可是处在她的位置,她还要搅得更混。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年纪虽小,志气却是不小。是一定要将你二伯母从族长夫人位置上拉下来的。今天过来,我观她的谈吐,倒真不像是从小买回来的丫头。难怪你大哥那样的人也会倾心。上次回来闹腾成那样也非娶她不可。就从送礼来说,竟都能送到各人心坎上,单这就知道她不简单了。” 萧柏脑子里出现沈寄那张宜嗔宜喜的脸来,然后面上一红,赶紧打住思绪。那可是大嫂,不能胡乱肖想。 四夫人笑笑,“你这个年纪,身边本来也该有人了。只是母亲担心分了你的心就没有安排。你大哥可是中了进士才成亲的,你也别急。往后自有好的来配你。” “儿子知道的,一定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儿子日后也要给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你有学问上的事尽可以去请教你大哥,他也需要有兄弟帮衬,只要你上进,他会提携你的。只不过如果他要你做什么,你先回来告诉母亲一声。” “嗯?” “长房跟二房必定有一场恶斗,小十五肯定是帮着长房,七房已经选择了避开,三房自然一路紧跟二房,五房六房巴不得他们斗得越凶越好,好从中得利。我们四房,也需要有个态度。” “娘不是说不掺和家里的事么?” “以前一团乱,当然是置身事外就好。大不了把我陪嫁的银子拿出来给你们父子兄妹花用。不过既然长房渐成气候,魏家又有了再兴旺起来的希望,你身为魏氏子弟,自然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唉,当年你外祖就是慕魏氏清名将母亲许嫁。可是数年之间,你祖父坠马瘫痪,你大伯父病逝,这两个顶梁柱一折,家里的情形便是一年不如一年。你父科举无望,又不通庶务,母亲才只能是不问家中是非,闭门督促你读书上进。如今家门既然有复兴的机会,你自当出一分力。你如今已是生员,母亲也不是非得要你像大哥一样位列一甲有探花之分,只要你能考入二甲,母亲这十年辛苦就没有白费。” “我知道的,母亲。” 沈寄在梨香院吃的午饭,各家留饭她都谢绝了,还是回来吃的大厨房。饭菜照样是温热的,解释了一句在忙着准备年夜饭人手不够,阿玲等人接过饭也没说什么,照样拿到小厨房再加热一下凑合吃了,就连沈寄和魏楹也如此。吃完阿玲嘟囔了一句,“人手不够通知我们派人去取不就好了,非得害人吃冷了的饭菜才心甘。” 挽翠笑道:“那今晚年夜饭要是出了岔子,可不都是我们去取饭的人的过失。”说不定人家就等着你开这个口呢。 “哼,我去看看爷和奶奶吃好了没有。” 屋里饭菜已经没动了,沈寄在给魏楹冲黑芝麻糊,这类吃食她带了不少,路上可以吃,这种不怎么想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吃。 魏楹嘟囔,“真想把祖祭了就回家。” “这不是你家啊,小心给人听了去。”沈寄嚼着牛肉干道。 “上次回来就觉得不是了,哪有一点记忆中的样子。” “顾妈妈已经和几个婶子唠过嗑了,她们听说咱们把房契也送给她们,都表示愿意搬,只是说了几句家里男孩女孩大了。我想就给买稍大一点能住得开的好了。反正既然要出钱,不如把事做漂亮一点。” “你拿主意就是。” “到时候梨香院又可以变回从前景致最好的院子了,变成你小时候住这里时候的样子。”沈寄想过,这院子子本来是老宅景致最好的,二房怎么没搬过来?就是他们觉得不想搬,那老三是过继给魏楹父母了的,他怎么也没搬过来?想来只能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搬过来了。 !(.html) V 44 过年(二) ?吃过饭,魏楹和沈寄睡了个午觉,晚上要守岁呢,还不知弄到几点。(m~?这会儿,凡是能抓住机会睡觉的大概都在睡觉。到了申时被叫起来,顾妈妈和挽翠搭手给她梳妆打扮。沈寄的头发自从魏大娘让她吃黑芝麻见效之后,便时不时都吃一点,头发一直都养护得很好。挽翠次次摸到都觉得滑如绸缎一般,心道难怪爷喜欢摸了。最喜欢便是晚间一下子把奶奶束发的簪子取了,看满头青丝披曳下来,然后他慢慢顺着。 只是奶奶有些怪,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她也坚持隔几日就要洗一次头,夏天更是差不多日日都洗。也不喜欢用头油,还不喜欢在头上戴鲜花。顶多就是花期之时,在衣服上别上一朵素雅的栀子花或是玉兰花。不过倒是喜欢在屋子里摆摆花说这样有香气。到了冬天便摆点水果,爷为此还说以后有银子了给奶奶建个暖房种花。 今日拜宗祠算是沈寄在族里头一次露面至关重要,所以打扮也格外的慎重,务以端庄喜庆为上。衣服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却是礼部发下来的和魏楹品级相配的敕命礼服。五品及以上为诰命,六品便是敕命。穿着格外端庄肃穆。 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妈妈收了手,“夫人的面相亦庄亦媚,很适合打扮。”这样子看着大了一两岁才像个做人媳妇的。 沈寄微微一笑,“要是日日这么打扮,也太费事。”光梳头就梳了大半个时辰。合着闺阁里的妇人整天无所事事就整这个呢。 顾妈妈嗔道:“谁家不是这样的。女为悦己者容嘛。就是奶奶,心思倒多半放在外头的生意上了。不放在生意上,就放在内宅的事上。奶奶的心思该再多放些在爷身上。” 沈寄嘟囔:“再放就成菟丝花了。”话虽这样说,沈寄还是反省了一下,难道她近来有忽视魏楹么,好像没有吧。顾妈妈怎么说起这个来了。然后再想了一下,顾妈妈是觉得她在生意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就做一个内宅妇人啊。 “女人可不是就该依附男人而生的。奶奶还该再软和着些。” 这个,有上千年的代沟啊。 “嗯,我会再多花些心思在魏大哥身上的。挽翠,你去书房叫爷一声,就说我这边好了,看是不是该出发了。” “是。” 看到魏楹走过来,顾妈妈总算是住了口。 魏楹看了沈寄一眼,“走吧。”今天的打扮把沈寄娇俏可人的一面遮起来了,看着就是个端庄优雅的小妇人,跟戴着面具一样。不过,他自己今日也是一身正装,毕竟要去的祠堂嘛。 魏楹一路当先出了侧门上轿子往祠堂去,沈寄也抱着手炉在后面的暖轿坐了。她从前在京城坐的暖轿还特地搁了个罩起来的炭盆在座位下,这样脚不会冷。可是这老宅的轿子里没有,不由觉得有些不方便。转而想到冬天还需干活的时候,也不由得笑自己这一年养得身娇肉贵起来。待到了祠堂外一段距离,便须下来步行了。路上也遇上三三两两赶过来的人,互相打着招呼。男女不在一处,她和魏楹便分开了。今日去各处拜年,各人的善意恶意她也见识到了,所以看到四夫人的时候便颇有几分欢喜的迎了上去,“四婶”。 沈寄只见过嫡支的人和住在她前院的三房旁支的人,于是再遇上不认识的,四夫人便一一给她介绍,然后互相见礼。魏楹是小辈里较早娶亲的,所以沈寄一路遇到的多是婶娘、伯母,还有叔祖母,光是福身见礼也很多次。心道,这么多人,晚上年夜饭岂不是各人的位置上都要贴名字,不然很容易认错人的。不晓得从前发生过这种乌龙事没有。 “这就是咱家新奶奶啊,果然是个标致人儿。还有这身敕命夫人的衣服,族里也是许久没添过了。” 沈寄低头笑笑不语。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如做出这幅害羞样子来算了。 四夫人在旁与人说着:“可不是,不光标致,又知书识礼。也怪不得楹哥儿会上心。” 旁边发出几声笑声,沈寄知道这是众人想起了魏楹半年前在祠堂闹事的事儿了。也有不少人对于四夫人旗帜鲜明的褒扬沈寄有些稀罕,这些年来可是头回见老四媳妇这样。一群人说说笑笑,很快走近祠堂,便都收了笑脸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来。 这宗祠,是松鹤堂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沈寄抬头去看,上头悬了一块匾,写着是“魏氏宗祠”四个字。沈寄便跟在四夫人身后进去,然后又是一番见礼。 作为族长,二老爷早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到了吉时,众人排班站位的时候沈寄只能站在门边上恭敬的候着,这会儿她还不算正式的魏家媳妇,没她什么事儿。看过去,宗祠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上头的字迹。一时,乐声响起,主祭,陪祭,献爵,献帛,捧香之人各就各位,众人跪拜,焚帛奠酒,礼毕,乐止。一直折腾了半个时辰还有多。用魏楹的话说,也就这会儿最能看出百年书香门第的气派。 直到后来将她与魏楹的婚书在祖宗牌位前供了,焚香祷告一番,才有族中最年长的方才四夫人让她叫‘三叔祖母’的人引她到祖宗牌位处叩首。这三叔祖母是身有诰命的人,寡居,在族中颇有威望。早有人来教了沈寄一应礼数,又在魏楹那里排练过几次,于是不慌不忙的一一行来。再然后是去拜族老。 一道道挑剔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然后便是一通接一通老气横秋的训话,在沈寄看来都是套话废话,跟开会之初一个个领导都要讲一通一般,却也只得一一承受然后躬身应是。最后礼毕被引到二夫人身后站定。再然后,便是魏楹拜请族长和族老将族谱请了出来,一笔一笔在他那页添上了‘魏沈氏’这个名号。 沈寄心道,可算了了这桩事了。接下来,便是年夜饭了。没像沈寄想的位置上贴名字,不过个人的位置的确是固定的,有专门的人负责引领众人入席。光看今天祭祀和年夜饭的安排,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族长和族长夫人当得还算尽职尽责的。听说各族老那里他们也都供奉得很好。说起来,吃亏的便都是比他们小的人了。 沈寄的位置又被安排在和二夫人四夫人一桌,还另有几个旁支同辈的媳妇。沈寄这个位置,上菜添汤什么的都从她这里过,偏偏年夜饭的菜格外多讲究一个连绵不绝。一顿饭要起来让许多次,根本不可能吃好,比昨天那一席还不如。而且,因为时不时要起来让,根本不可能去吃什么大菜,不然起来让时嘴里包着菜或是在咀嚼都不妥。只能就着面前的凉菜稍稍吃一两口又要起来。她偷眼去看其他桌,似乎这个位置都是空出来的没有安排人。她打扮得漂亮得体的就是为了来受这个气么。 她的窘迫也被众人看在了眼底,二夫人懊恼的道:“今儿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这桌还有一个空位子,安排大侄媳妇坐这里刚好。这样只需要添一个凳子,所有人都不用动,都是去年一样的位置,却没有想得这么周全。” 可是怎么办呢,这都开席了才发现这个问题。而且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总不能单独给她摆一桌吧。沈寄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起来让一让而已。二婶忙碌了一整日,不要再为侄媳妇操心了。”说完又落座用饭。摆明是故意的,哼! 桌上众人表情各异,三夫人道:“事情繁杂,也怪不得二嫂。不如我们众人往外挪一点,这样大侄媳妇就好坐了。” 五夫人六夫人纷纷赞成。四夫人看一眼沈寄道:“也好,那就挪一下吧。” 沈寄忙道:“这样太麻烦了。” 二夫人也道:“你到家的第一个年夜饭哪能让你吃不好呢,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二婶这里该给你陪个不是才是。” 沈寄赶紧说不必,没有关系。一时众人纷纷让下人搬凳子往后挪了一点,这样沈寄的确是不用再每次都站起来避让了。只不过这一番动静蛮大的,各桌都纷纷看过来。三叔祖母那桌坐的都是老一辈的妯娌,便有人遣下人来问。 二夫人道:“都怪我没有安排好,让大侄媳妇不好坐着吃饭,所以大家一起给她挪了个位置出来好坐。” 沈寄心道,这听着倒像是她嫌位置不好,结果还劳动一众婶娘嫂子给她挪位子。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脸和耳朵都红了。这是气的,倒不是众人所认为的羞涩不安。二夫人这些手段恶心人相当有效。顺顺利利的上了族谱又怎样,一样能膈应到你。接下来一直到正月初八都是这样的各家宴请,还不知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三叔祖母说道:“你啊,办老了事的人了,也犯这种错误。好了,大家快吃吧,一敞风可就冷了。侄孙媳妇也赶紧吃吧,吃了好跟着三叔祖母去看戏看爆竹。” 沈寄应了声‘是’低头安静的吃了起来。只是拿筷子的手捏得有些紧。她从来就不是泥人儿,就是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子。可这时候除了隐忍也别无他法。二夫人已经那么低姿态了,三叔祖母也发话了,如果她还不识趣,那显然就掉进别人挖的坑里去了。不但不能发脾气,连一点失态的举动都不能有。今天可刚上了族谱,有一丁点不妥的举措都会被记得一辈子,以后想翻身都难。 这顿年夜饭沈寄吃得很是郁闷,最后坐定吃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席,只好匆匆扒拉了几口就跟着下桌了。接下来便是到族中的大戏台子去看戏,沈寄和那几个旁支同辈的妯娌坐在一处,台子上是热热闹闹的戏,锣鼓喧天,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还是得在这里陪坐着。间或和几个同辈的妯娌说上几句话。那碳盆离她颇有些远,只好让阿玲给带来的碳添到她的手炉里抱着。 三叔祖母遣了人过来叫她,沈寄便向一众妯娌告罪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三叔祖母笑着向她招手,“那边离戏台子远,所以叫你过来看。”一边让人给她搬了小凳子挨着。这里离炭盆可近,不然她这个年就要过得饥寒交迫了。 “谢三叔祖母。”沈寄知道三叔祖母是不愿她到魏家的第一个年就过得不如意。 族老们原本就不乐意她进门,今天闹那一出虽然不是她的过失,但听到事情跟她有关,就会觉得她是多事之人了。各房的态度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居多,那两万两银子的确也给她招了不少仇恨。方才同辈那些妯娌有些艳羡她做官太太又在京城见大世面,又说到她妆奁多。这明摆着是在拿魏楹把一万两银子给她办嫁妆的事说事呢。 虽然这种戏目她看着实在无趣,便也打起精神看起来。好容易挨完了两出折子戏,有人来知会了一声,外头小厮们便放起爆竹来。沈寄这才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看了起来。见到有人盯着她看,才发现身遭的人,三叔祖母那辈的都用软绵堵了耳朵,方才有下人问沈寄,她没要。而那些个妯娌还有三姑娘等人都互相抱作一堆,她这样兴致勃勃的倒成了异数。其实,要不是这是在老宅里得守规矩,她都能蹦跳着下楼自己拿了香去点爆竹了。 “侄孙媳妇,你不怕么?”三叔祖母问道。 “不怕。”沈寄笑眯眯的回答。 “倒是个男伢子性子。”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都让沈寄觉得她和老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再不想回来过年了。这是不是二夫人的目的呢?她似乎很忌讳自己和魏楹回老宅,像是要赶着他们赶紧走的感觉。谁稀罕回来受气不成,正如魏楹所说,如果不是办好了事就走太过失礼,她也想明儿就启程回家了。 ^h守岁似乎是必须的,连三叔祖母那辈的人都等到交了子时之后才陆续散去。沈寄便从善如流等四夫人走的时候同她一道,魏楹那边还被绊着走不了。 “之前宴席上我都担心你哭鼻子呢,这种委屈很少有人受得了的。可又说不出来,一说反而没理了。” 沈寄笑笑没说话,她可是嫡长孙媳,对一个家族来说至关重要的,怎么能在年夜饭那种场合哭鼻子呢。 “嗯,能撑住就好。” “多谢四婶。”老中青三代魏家媳妇,给自己比较善意回馈的似乎就是这位四婶和三叔祖母了。不过,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不好,却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沈寄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和人交心的人,只是善意嘛可以先收下。 回去以后,看屋子的挽翠赶紧冲了热茶端过来,看阿玲进了门脸便垮了下来,心有便有些数了。沈寄压根没吃好,后来看戏时胡乱塞了两块点心。这会儿早饿了,便让给她下碗面来。挽翠答应着出去找了个机会问阿玲出什么事了。 阿玲小声道:“那些人把奶奶安排在上汤上汤的位置,吃不了几口就要起身让人。看戏的时候也是在角落的位置,离火盆也远。要不是三老太太叫了奶奶坐过去,肯定得把脚冻坏。太欺负人了!” 挽翠皱皱眉头,“算了,别说了。这才是个开头呢,之后几日奶奶都得跟着二夫人到各处做客。你去歇着吧,我到厨房端面去。” “那位还老实吧?”阿玲小声问。 “嗯,一直在屋里呆着呢。” 阿玲哼道:“吃得饱穿得暖,她日子倒是过得比奶奶还好。” “别嘟囔了,快去睡吧。” 面端来,热气腾腾的,沈寄感概道:“要是手里没有银子,什么都得等着公中拨银子,我回来就连这碗面都吃不上。那些旁支没什么收益的人过得也真是不容易。怪不得今天说话都酸溜溜的呢。” “跟奶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奶奶贪了他们的银子克扣了她们。” 沈寄笑了笑,低头吃面。人嘛,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尤其觉得那人还不如自己的情况下。她们好歹还是真带了陪嫁进门的,不像沈寄,那可全是魏楹的银子。而且她也不过回来才受点闲气,从前在京城可是当家奶奶,银子也尽着花。比她们这些头上有婆婆太婆婆的妯娌幸福多了。 要对付二夫人,首要就是要把这个贪了宫中银钱的事捅出来。相信已经有人做了不少的努力,只是一直没有成效。魏楹母亲的事不是那么好查,一点着手的地方都没有。倒是先把二老爷二夫人拉下马,倒还有可能把这事一并查了出来。只是,二夫人既然能够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哪是这么好扳倒的。 !(.html) V 45 过年(三) ?沈寄这个除夕过得很不爽,唯一的一点好事便是下午终于正式成为了‘魏沈氏’。‖..魏楹直到二更的时候才被管孟扶着送回来。沈寄是很想踢他去睡书房的。 可是下午顾妈妈才提点了他。这又是在老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且前院子就住了三房魏家人,要是知道她这么做了并且传扬出去,这几日出去做客口水也淹死她了。胆敢不以夫为天,在婆家你都敢这么做了,回了你那个小家还不知怎么猖狂呢。那样怕是连三叔祖母和四婶都会对她严重不满的。 所以,她只好起身穿了衣裳,让管孟把魏楹送进了卧室。脱了外衣塞到热被窝里,又拧了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擦脚。 他们在饮食上并不是没有防备的,可是只能在大厨房吃饭,接下来又总是这样的宴席,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不用是毒药,那太明显了。可是就算是慢性的什么药也够吓人的。所以,沈寄随行其实是带了一位熟识的欧大夫的,其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在研究毒物方面有些自己的心得。因为药铺开在魏宅附近,时日久了便熟识了。沈寄问起的时候魏楹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物,他是一贯喜欢结交奇人的,便也有了些往来。沈寄就邀他同行了,其实就是出高价让他跟着走这一趟。他也只以为是争家产之类的事,想着过年自己孤孤单单的,还不如找个地方热闹过活,往日里跟小魏大人相处不错,魏夫人为人也挺好,便跟着来了。 此刻,此人过来瞧了瞧说就是喝醉了无碍的,明早醒了喝了醒酒汤就没事了,然后就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沈寄叹口气,魏楹今晚一看就是真的醉了,也不知道是主动醉的还是被灌的。那么多堂兄堂弟,一人来敬一杯,就够喝翻他了。谁叫他顶了个本代最杰出最受看重的子弟的名声呢,而且还是横空出世的。别人科场不如他得意,趁着这种团聚的时候灌他几盅还是可以的。 沈寄忙活完再躺下去,好在屋子里有炭盆,并不冷。刚躺下,魏楹就缠上来了,两手捧着她的脸含糊说道:“小寄,媳妇儿,你还要几时才长大啊?” 沈寄一愣还不及反应,他有伸出手拉着她披散的头发往上扯了几下,扯得她头皮生痛,“有时候我都想这么帮帮你。”沈寄伸手把他的爪子拍开,“去你的揠苗助长,你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啊。”她受了一天的气,心头正不顺呢,又被他这么毛手毛脚的扯头发。于是伸手拉拉他的耳朵,“乖乖睡觉,听到没有?” “要睡媳妇儿。”魏楹扭着避开沈寄的手,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沈寄只好抱住他,这就是旁人眼底的少年老成,冷君子。 第二日开始,便是各家挨着请客,都是男客一处,女客一处。没出阁的姑娘们,都是享福的,凑在一处闲聊猜灯谜下围棋摸牌看戏便是。可是做人媳妇的,就得随时伺候在长辈身边了。尤其沈寄这等新媳妇,更是人人都看着。她执礼恭谨的站在二夫人身后,有人问话便和气作答,不然便安安静静的坐着,众人说到得趣的事儿的时候跟着陪笑两声。就连长辈们抹雀儿牌,她也只能在旁边站着看,还要伺候茶水点心。 她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自己不是二夫人的儿媳妇,只是侄媳妇而已。要不然,每天天没亮就要去服伺她盥洗,在她吃饭的时候站在桌前布菜,在她处理家务事的时候在一旁垂手恭听,在她接待齐府内眷的时候斟茶倒水。 可是也够呛了,年节期间常常有亲戚来给老太爷请安,女眷就由二夫人带上沈寄出面招待,一时间,人来客往,主院里象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沈寄总是要不断应付要应付那些对她来说面目陌生的亲眷,往往到了晚上回到梨花院,才有一点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来,自然是腰酸背^h痛腿抽筋。当天晚上回来烫脚然后上床睡觉,总是刚躺下又要起身的感觉。这样的日子哪是回来过年,根本是在打仗呢。 魏楹看在眼底,也只能疼在心底,想了想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装病吧。就说受了寒气起不了身。” “那怎么行,年节期间,亲眷往来,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就难以收场了。”她指指前院,意指自己家里还住了三房人呢,人多嘴杂的。一个谎言到最后得用无数的谎言去圆它。 “再说了,就算没有走漏风声,我做戏做全套,在床上躺上几天,回头也是一拨一拨的人来探病,嘴上说着关切的话,转身就说我娇气,从前那样的日子都能过,难道如今就真的身娇肉贵了不成云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就这几天怎么都要撑过去才是。要是过几日你要走,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才是。到时候二夫人留我在老宅养病,再送什么人去照顾你,我才是哭都哭不出来呢。” “她巴不得你赶紧走,走了她才好在族中独大。她更怕你查出她贪墨的那些猫腻来,怎么可能留你下来。”魏楹蹙着眉头道。 “她怕我?” “是啊,几个婶娘都不像你这样精通庶务,手里又没有得力的帮手,所以她们再是有不满也拿二夫人无法。可是你如今是嫡长孙媳,从开的店子看,她有什么手脚也很难把你完全瞒住。尤其那两家不得已交出来的店子,就捏在你手里。她当然怕你一定要留在老宅,替我在祖父跟前尽孝道了。” 沈寄挠挠头,“魏大哥,其实这样对查明母亲的事更有利。只是,我不想这个时候一个人留下来。” 魏楹摸摸她的头,“我也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的在老宅过日子,然后设法去和二夫人斗。母亲的事我会一直查下去,至于老宅的银子,我那一份账面上她总是吞不掉的。她二房得多少,我们长房只多不少。” 沈寄冷笑,“估计大头都不在账面上。而且说不定回头查账还入不敷出呢,连老底都被抠了出来用了。大有大的难处嘛,二夫人当家也不好当。我看一个祭祀花出去的银子就跟淌水一样了。” “这个我们不用急,我们手里有庄子铺子,我还有个这么能挣钱的娘子。反正不能被其他各方拿咱们当对付二房的刀使。我可舍不得你在这里受罪,我要的只是报仇而已。”说到这个,完全没有进展。魏楹又蹙起了眉头。 沈寄只得岔开话题,“别摸我的头了,又想起那天扯我头发说要揠苗助长了。” 魏楹的手收回去,反手指着鼻子,“我?” “不然谁敢一下一下扯我头发,扯得人头皮发痛,你当我是萝卜呢。还帮我长快点,成天脑子里尽想些什么啊?还不信?你以为你烂醉之后就光是睡啊。这回真的醉得跟一摊烂泥一样了。” 魏楹看看她,好像真的不是胡说的样子。讪讪然的摸摸鼻子,“那种场合,全都起哄来灌我,我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不过好在在酒桌上当着众人我还没有丢脸。”脑子里成天想什么,还能像什么。一想到自己竟然心底有个揠苗助长的隐秘念头,他也忍不住想笑。 “你是初六动身是吧?” “嗯。怎么,不让你跟我一起走?” “说我亲戚都还没认全,让我过了元宵再走。”还有整整十二天,天天都是这样水生火热的生活。而且等她回到京城就到二月了,还有魏楹分开整整二十多天。二夫人不是还想用塞女人这条来让他们分化吧。自己是不是该谢谢她看得起自己啊,如今她给魏楹床上塞女人都不是为了在她身边安人,因为知道安了也探听不到什么。就是为了让自己膈应。好削弱长房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夫妻齐心。 “恐怕你这四个多月做的事,都传到她耳朵里了。她也觉得你不简单,所以许多事情是针对你的吧。还好我在婚姻大事上没有被他们摆布,不然塞个草包美人给我,我还真是累到无力啊。” 他们两人,这几日也只得临睡前这一会儿能够在一起聊一聊,其他时候都被分隔两处。 今天几个婶娘抹雀儿牌的时候,也问起了姹紫,还夸了沈寄一通。三夫人又问起怎么只给姹紫开了脸,嫣红呢。沈寄便只好推说是魏楹的意思。心道好在魏楹想出了这个暗度陈仓的计策,不然这次回来她得被老中青三代媳妇儿围攻啊。那些人连姹紫轮的日子都要过问。好在梨香院屋子不方便,没有再问出怎么这几日她没哟侍寝的话来。 二夫人夸得最厉害,什么年纪虽小却明晓事理,日后要是能娶个这样懂事的媳妇就好了。她的二媳妇自然是定下了的,不过是因为对方家里有丧事所以拖延了。听说也是什么前翰林院大学士的孙女,很有妇德的。而老三则因为老二还没成亲,所以被顺延了。对方是二夫人娘家的亲戚,来头也不小。 所以二夫人只是夸沈寄懂事,旁人也听得出来,这是暗指她的出身不高。 沈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连记挂着的那个送魏大娘金耳环的亲戚的近况都忘了问。上次魏楹说再派人去查查的。 这一次回家的目的只是在族人面前露个脸,顺便衬托一下二夫人的抠门行为。相信明眼人心头都有一杆称。有些事没证据,并不代表就没那回事。虽然别人扳不倒你,但是那把火如果有人点起来了,还是可以燎原的。循序渐进就好,这趟回来不过是铺个路。最要紧的当然还是正‘魏沈氏’这个名分。这两个其实都完成了。所以,辛苦归辛苦,还是值得的。 魏楹临走的前一天去老太爷房里呆了半天才出来,也不知道两爷孙说了什么。反正,管家是出来发了话,让沈寄也一道启程,纵使走不快,但也晚不了几日也就到京城了。沈寄知道魏楹说的肯定不只这一件事,不过他没怎么细说,只是脸色不太好。 沈寄身边的人听说可以一道上路都忙忙的就收拾起东西来。前前后后其实只呆了七天,路上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可是太膈应人了。吃吃不好,睡得挤着睡,说话也不能自在,更别说还得跟三家人在一个院子里相处了。能早些离开当然是好事。 初六的上午,沈寄刚上了马车就毫无形象的躺下了。这七天太累人了。她从前摆摊挣钱也只是劳力而已,这七天却是不停的与人虚以委蛇,还要天天罚站,累透了啊。 挽翠和阿玲一人一个美人捶帮她捶着,她们还能轮班陪着沈寄去罚站,她却还是全天候一个人。这也就难怪阿玲成天看姹紫不顺眼了。她因为是个通房,是不好出面待客应酬的,倒是一直在屋里躲了清闲。不过是到沈寄跟前早晚点个卯晨昏定省一下,沈寄又从不故意为难她。 阿玲心头不忿,又不好事事针对姹紫。因为她是沈寄的贴身丫鬟,她的态度别人会因为是沈寄的态度的。那样旁人又多一个口舌,说沈寄是面甜心苦,私底下还不知如何薄待通房云云。不过,她成日家的关注姹紫,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件事。是采蓝先有怀疑来告诉她的,因为沈寄和挽翠成日都不在。阿玲又总是关注着姹紫,采蓝便对她说了。她低下头正想在沈寄耳边说,车帘却被人从外头掀了起来。这个人除了魏楹自然是不做第二人想了。 那些镖师家丁把马车团团围着呢,旁人哪有机会掀沈寄的车帘。这几日,家丁是住在梨香院,也是几人一间房。而镖师则是在客栈帮他们包了个院子,住得舒服多了。 魏楹探头说道:“我先走一步,你路上不用太赶,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这七日可是把小寄折腾惨了,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站却要站足六七个时辰。二夫人满嘴都是夸她的话,却是用长辈的身份把她狠狠的折磨了一番。简直是软刀子杀人。所以,他内疚得不得了,这一路当然是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了。这种话,原本他根本不可能当着旁人说出来的。反正身后那些家丁和镖师会怎么看他,他此时也顾不得了。 沈寄坐起身子,“嗯,我知道的。你也别太赶了,保重身体。管孟——” 管孟应了一声,凑到魏楹身边听沈寄有什么吩咐。当然,他是不敢朝车里探眼的。 “我已经交代了厨房每天给爷熬一盅补身子的汤,每天换着花样来的,你记得每天提醒爷喝。” “是。” 魏楹瞪她一眼,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还让管孟提醒。他又不是小孩子。 “怕你忙起来就忘了嘛。别跟同僚去喝太多酒,伤身子。” “知道了,我走了。”车帘放了下来,外头一阵哒哒哒远去的马蹄声。沈寄伸了个懒腰,又倒回了垫子上,看着阿玲道:“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挽翠也好奇的把阿玲看着,她发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关于魏家的?那为什么要等到离开了魏家才说。 阿玲抿抿嘴,“奶奶,我看到姹紫跟欧大夫眉来眼去的,采蓝也看到。” 挽翠问道:“你看清楚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叫眉来眼去么?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就跟爷和奶奶对看时的眼神一个样子。哼,你没发现我发现了,可不能就说不是真的。”阿玲不服气的说。 沈寄皱着眉,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可别她一时为了以策万全带了个大夫在身边,他和姹紫好上了。那他们暗度陈仓的事岂不是要曝光。否则,无缘无故的,把姹紫送给欧大夫也说不过去啊。他又不是什么必须笼络的人物。按照现在的规矩,在官场中,如果谁看上了另一个人的通房,开口索要其实都是无妨的,可以拿来换好处嘛。可欧大夫明显不在这个圈子里。还有,他们要是暗度陈仓了,姹紫的肚子大了起来,那算谁的。要么只有魏楹认下,要么就是姹紫一尸两命。不过,欧大夫是大夫,这个事应该可以私下用药就解决了。 还有,如果是真的,他们也太露行迹了。如果被顾妈妈发现了,那这事就不好善了了。正想着呢,到了打尖的地方,顾妈妈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寄。她觉得这件事在魏家闹出来不好,沈寄带去的大夫(明面上是清客幕僚的身份)结果和魏大人的通房勾搭上了。这怎么都要算沈寄治家不严。可是姹紫这样的却是不得不处置的。 沈寄咋舌,怎么就我和成天跟在我身边的挽翠什么都没发现。 “顾妈妈,你也知道了啊?” !(.html) V 46 回京 ?顾妈妈瞪大眼,“奶奶知道?”她又看向挽翠跟阿玲,似乎这两个人也知道。〔?~她们都知道了自己却不知道,这说明什么。奶奶信任这两个小丫头跟甚于自己么? 看到顾妈妈的脸色变了,沈寄知道她想歪了。于是道:“之前在马车上,阿玲告诉我和挽翠的。只是她人小,不敢确定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顾妈妈僵硬的脸色回复了几分,“那奶奶打算怎么办?”这种家丑,最好还是不要外扬,而且还不是既定事实。姹紫和欧大夫也并无实质关系,就是眉来眼去而已。不然她和阿玲也不会选择离开了魏家老宅才说。 沈寄想了一下,还是没法和顾妈妈和盘托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李代桃僵。于是她开口道:“这次你们跟我回到淮阳老宅,多少也听到些当年之事。所以这件事,我觉得,需要魏大哥自己来做决断。” 她们三人的确是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点,才知道原来长房和二房不只是有家产之争而已。所以顾妈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件事的确是得等着爷亲自来处理不可,不然爷会把奶奶当做是那些逼死太夫人的恶人一般。 “这一路,奴婢会看好姹紫。”欧大夫无法像魏楹那样快马飞驰进京,所以是跟着沈寄的马车走的。接下来这一路,顾妈妈是不会给姹紫任何一点见到外男的机会了。哪怕是窗户,恐怕都不能私自打开了。 沈寄想想,这样也好,也是对欧大夫和姹紫的一个警告。至于到底要怎么做,还是和魏楹商量之后再说吧。 这一路和来时一样,沿路都有刘準打点好了,十分的便捷。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初六出发,终于是正月二十这天进了京城。 沈寄吐出一口气,终于要到家了。镖师们将沈寄的马车送到府门前便纷纷告辞,刘準上前结清了余款,又道:“知道诸位镖头都急着回家和亲人团聚,我们家奶奶说明晚再在天香楼包席设宴宴请诸位与总镖头。” “魏夫人客气了。”一众镖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笑呵呵道。因为是过年,这魏府给的酬劳是平日里的两倍,又另有过年的红封,一来一去四十日,很是可观。抵得上平常小半年的收入了。一共十五位镖师,这就花出去七八百两,沈寄只觉得自己那一脚快称得上黄金一脚了。只可惜是舍财不是进账。 次日上林府去送淮阳特产,林夫人问起这件事。 “干娘,您怎么知道了?” 林夫人看着她,“我多少听说了几句,你也知道这京城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只是早早晚晚知晓的区别而已。小侯爷没对你做什么吧?”那个人的口碑可是一向不好的呀,沈寄遇上了便有人纷纷猜测她吃了什么亏。 沈寄只好老实交代,“他没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踹了他一脚狠的,然后曾他痛得不行扭头跑了。”她如果说什么亏都没吃,怕是没人信吧。 林夫人狐疑,小侯爷就算武功再稀松平常,毕竟是个十六七的少年^h,能被沈寄踢一脚就痛得不行了?她淡淡的开口,“干娘只是担心你吃亏,并不是刺探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讲就算了吧。” “干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那一下踢得挺狠的,我踢了他的子孙根。”后面几个字低如蚊子咬一般。 林夫人手里的热茶水一时没端稳,洒在了裙子上。冬天的茶烫,好在穿得也厚,没有浸到身上。她震惊的看着沈寄,后者道:“干娘先去换一身衣服吧,看着凉。” 旁边的孙嬷嬷方才也被沈寄道回答吓着了,这会儿赶紧也劝道,“夫人,还是听姑娘的话先进去换一身吧。” “好,你扶我进去。” 孙嬷嬷扶着林夫人进去,沈寄便只有一个人坐着。这事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严重。 而里头的林夫人换好了衣服并没有马上出去,她坐在炕上说道:“她竟然敢踢、踢那里。那可是清远侯府的独苗。之前看她虽然有些心计,却没想到是个这么能惹事的。” 孙嬷嬷低声道:“可是夫人,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夫人撑着头道:“是啊,现在都知道她是我的干女儿了。”顿了一下道:“可是,干的毕竟只是干的。如此胆大妄为,迟早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沈寄在外室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也知道和林夫人的亲近恐怕就到这里止步了。有些可惜,不过有些人就是只能锦上添花的,之前要跟清远侯府周旋,她和魏楹都没有想过林夫人。因为她做的事已经不是能转圜的了的。只能是赌一把七皇子不敢把这个把柄给其他的皇子。赌赢了小两口才松口气,那两日的煎熬,没人知道。如果赌输了,魏楹恐怕真的得卷入皇子间的夺嫡之争去了。 隔了一会儿林夫人出来,问道:“你踢了小侯爷的事,清远侯府似乎不知道。” “可能,小侯爷觉得丢脸吧。” “那他也该自己报复你才是,居然还让你们小夫妻安安心心回老宅去过年。” 沈寄斟酌了一下说道:“听说是七皇子出面揽下了这件事。” 林夫人看她一眼,“小魏大人,站队了?”这个时候就站队,是不是早了点。之前还听说魏楹婉拒了七皇子的拉拢,花钱打点此事。她还和林侍郎说起,这个做法求稳目前是最合适的。 可如今为了沈寄做的事,他还是不得不站到七皇子的阵营了。这样的话,为了林府的安稳,更加得疏远他们了。不过,小魏大人倒算是个真汉子,虽然太不理智了点,也太感情用事。林夫人心头滑过一丝羡慕,女人一生求的,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哪怕只有一次,能为了你不顾一切,即便日后他会后悔。 “没有。”沈寄言简意赅的道。 林夫人想了想,“那七皇子怎么会把这件事完全揽下,即便是怕被其他的皇子拿来做把柄,也没道理小侯爷会忍气吞声白挨了你一脚。” 沈寄也知道四个扬州瘦马对小侯爷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都是因为七皇子阻拦才没有对她做什么。这一回欠七皇子的情可大了,只是魏楹依然不能投入他门下。 “也许,也许七皇子是怕小侯爷把事情闹大坏了自己的名声。” 也只有这样解释了。只是林夫人还是觉得其中一定有一些她不清楚的事。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和沈寄两夫妻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沈寄没有多坐便起身告辞了,知道这个林府日后她怕是不会多来了。林夫人面上并没有表露什么,可是她告辞的时候林夫人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热情的挽留。不知道和柳氏合伙开绣坊的事会不会变卦。 待魏楹从衙门回来,沈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倒是在魏楹的预料之中,“没事儿,反正不是亲的,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你很难过?” “有一点儿。不过,除非你一路青云直上,否则早早晚晚会这样吧。我们现在算是得罪了清远侯府,七皇子也不会待见你,她为了林府上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方才姨娘拿她新想出的绣样来给我看,我都不知道三月三的时候绣坊还能不能如期开。” 魏楹想了想,“应该不会,林夫人做事不会这么生硬,再说只是她媳妇的陪嫁,而且之前咱们两家的走动也挺频繁。咱们之前没去求她,不就已经想到很可能会有这一天了么。” “嗯。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发现欧大夫搬走了,铺子都关门了。” 魏楹一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也真是的。”本来他和沈寄还商量,既然只是一个在窗外一个在屋里对视了几眼,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如果真的有情,过个三两年也不是不能成全。却没想到这个欧大夫竟然这样就搬走了。 沈寄伸手抱住魏楹,“还是你比较靠得住。” “哎,咱们什么样的感情,在一起六年了都,你那我跟那种数面之缘的人比。我只是觉得可惜了欧大夫的好医术。本来还有意与他深交一番的,认识这么一个人挺有用处的。” “说不定就是你待人太好,他觉得对不住你。他应当是察觉到顾妈妈的防备了。”为了此事,沈寄夸奖了采蓝同阿玲,也在路上就敲打过姹紫了。她现在名义上还是魏楹的女人,而且他们有言在先,只要好好的配合,将来绝不薄待她。她在魏家老宅那样复杂的地方和一个陌生年轻男子对望,好在没被前院的三家人看了去。不然,岂不是当众打魏楹的脸么,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当时姹紫哭得梨花带雨的忏悔,让沈寄看了都觉得美人带泪别有看头。她也不过扣了她一个月月钱嘛,没打她也没骂她的。这会儿便让人去知会了采蓝一声,让她告诉姹紫。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绣坊的最后筹备,其实前期沈寄已经投入了几百两了,休憩屋子,供养绣娘,买布和针线。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些算进成本让柳氏和魏大娘分摊的。尤其绣娘一直都在给她和魏楹做衣服。 如今,二月间,可是去年铺子和庄子交来的三千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还有十个月今年的帐和银子才会交过来。只有宝月斋的银子才是每个月结算的。但是赚几百两投入进货都不够。沈寄是希望能把这个生意做大的。不得已便把压箱底的两千两银子拿了出来用。 两万两银子,一半变成了实物,买了现在住的宅子,置办了嫁妆和聘礼,这些都是不能变现的。可另一半也花得太快了吧。京城居,居不易啊!沈寄半年前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下子跨入了有钱人的行列呢。这会儿拢一拢手里,统共就只有三千来两白银了。所以,虽然一月份查账,三家铺子赚了有八百两,可是还是觉得不够啊。 而且宝月斋跟书画铺子翰墨轩都是因为过年的关系所以狠赚了一笔。宝月斋的口碑慢慢树了起来,不少人过年来买了不少东西送礼,而翰墨轩中多亏当初二夫人聘的大掌柜购了不少名家字画,沈寄又在各位翰林那里拿到不少代售的墨宝,也是乘着过年的春风赚了一笔。只有粮铺,生意一直是那样,但这个生意做了许多年了,还在魏楹外公手里的时候就做起了,有不少老客人。每月一百多两的利润还是有的。而且新掌柜也设法派了人去各地想拓宽进货渠道,而且这个真的是长久生意,所以沈寄打算一直保留下去。就算利润不高,但风险不大,得有这样一家铺子才安心。宝月斋利润高,风险也大。而翰墨轩能不能收到好字画,也存在偶然性。 好吧,接下来这家绣坊,本意只是找个事给魏大娘做,她也的确很上心,现在也要寄托挣钱的期望了。至于那个送金耳环的亲戚,叫耿彬的,听说妻子过世了,只可惜他本人跟着人跑关外叛卖皮毛去了,已经去了几年了。所以,沈寄也就压根没有和魏大娘提起了。 魏楹洗漱出来,看沈寄还皱着眉头便问道:“还在为林家的事难过?”小寄一直没有母亲,姨娘待她也只是过得去,也许真的很想要这么一位母亲吧。 “那倒不至于,我是在想咱们的收入其实不算低了,怎么钱还在花得跟水一样呢。入不敷出可是不行啊。” 魏楹自从把账本交给了沈寄就没怎么过问过,听她这么说便问道:“还有多少银子?” “手头的现银只有三千来两了。你看我列了个表,去年的意外支出竟然高达四千两。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千两用于上下活动找人在七皇子面前替他们开脱破财消灾;一千两用于买扬州瘦马,也是破财消灾;八百多两外聘镖师随行护卫;再一千两留在老宅给那三房不远不近的亲戚买房子。除了这个,当然还有开宝月斋前前后后投进去三千多两,准备绣坊的几百两。 魏楹显然也有点吃惊,“用了这么多啊,那再加上常规开销,岂不是用出去了上万两。这还不算咱们成亲用掉的。” 他和沈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从前他们一年才用一二十两银子过日子也够了,这一年居然一万两都用出去了。 “魏大哥,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好事啊?” “没有,除非是……” “是什么,贪墨就不用说了。” “走私。” “那算了,风险太高,咱们玩不起。现在咱们也算是沾七皇子的光被盯上了,韬光养晦还来不及呢。你看我让几家铺子一个季度来交一次银子好不好?今年咱们稳妥一点,就好好经营这四家铺子,贪多嚼不烂。我估着要是顺利,一年下来也有七八千两。这样就减少了开店这个大投入。然后那种动辄花上千两银子的意外应该也不会年年都有吧,以后出入我们多加小心。” 魏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两笔开销要是一减掉,可就是七千两了。 “交账的事,你拿主意吧。” 沈寄便对那两家铺子发了话,宝月斋的帐一月一交,这两家三月一交。还有,不要压货。接下来,她便专心的准备绣坊的事。这回可没有一个徐五帮衬了,而且和林夫人渐渐疏远的话,那个圈子对她也就关上了唯一开着的一扇窗。她的社交人群就只剩下了魏楹同僚的夫人,还有容七少奶奶这样的皇商女眷。 到三月三绣坊开张那天,来捧场的人便不如五个月前宝月斋那会儿了。虽然柳氏依然用铺子入了股,但沈寄和林家的关系还是不可避免的淡了。只需要她没有参加给徐五添妆的小聚会,一切就很说明问题了。 不过好在容七少奶奶替她拉来了不少客人,她对于那日拉着沈寄玩耍,害她遇到小侯爷的事心头抱愧。而且沈寄为此前前后后应光是银子就损失了将近两千两,还失掉了和林侍郎府上的亲密联系。她和也容七私下里说起,也觉得事情能这么落幕已经很庆幸了。两人也没将沈寄踢了小侯爷子孙根的事说出去。旁人也只道沈寄还是多少吃了点亏。这个她也无从辩说,总不能见人就对人说我没吃亏,是他吃了我亏。这要说了出去,清远侯爷和侯夫人能绕得了她么。 而柳氏托人带话说她的身份不便抛头露面,所以没有出席。林夫人也只是遣人送了一份礼来。(.html) V 47 ????这一次场面不如之前,沈寄也只是在内室招待了一下容七少奶奶和几位翰林夫人而已。清远侯小侯爷的事目前还只限于勋贵那个阶层知道,所以在这下下层官员的女眷里并没有传开。但她们也察觉了沈寄不如五个月前开宝月斋的时候吃得开了,没有什么身份高的人来捧场。甚至最近,宝月斋翰墨轩的生意也下滑了不少。 沈寄早早便回到家里了,还是有点失望的。顾妈妈看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沈寄和林夫人的关系淡了,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的卖身契已经转到沈寄手里了,而且在魏府内宅她的权柄很大,走到哪里都少不了奉承的人。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所以,她还是一心一意希望沈寄好的。挽翠和她的想法一致,在林夫人身边她们二人都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顾妈妈劝道:“奶奶要不要动手做爷昨天点的糖醋鱼了?” 沈寄点点头,“好吧,下厨去。” 那天从林府回来,沈寄便开始动手亲自给魏楹准备晚饭。虽然不是每日,但是他头一天要是说了想吃什么,她第二天还是会满足的。就只有一道菜,所以也不会怎么辛苦。不过魏楹用晚饭的时候脸上笑容却是多了不少。 成亲之后,几个厨娘的手艺都不错,沈寄很喜欢吃。可是魏楹却还是中意她亲手做的。只是她真的是很少亲手做菜,最多不过兴致来了做些点心,照顾魏楹的口味以咸味为主罢了。所以,当魏楹还在想着头晚媳妇在为银子发愁,第二天吃到她做的菜时的确是惊喜了一把的。这五个月她亲自下厨的次数真的是两只手就数清了。而且一般是有什么好事,譬如说铺子赚钱啦,她又认识了新朋友啊之类的。 沈寄看到魏楹惊喜的表情也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成日家想着怎么赶紧的发家致富,把精力都放在挣钱上去了。开宝月斋之前是整天想着如何把内宅抓到自己手里。开了宝月斋就成日寻思怎么挣更多的银子。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小富即安,好好享受生活)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拼命赚钱)。 如今魏楹是因为魏家的事让自己受了不少委屈,心头有些抱愧。可要是日子久了,她还是成天就想着赚钱,他肯定还是有意见的。而且他们现在其实也不是从前那种等米下锅的状态了。她前头几个月好像是陷入打怪挣钱的圈子里去了。自己还觉得没有疏忽冷落魏楹呢,好在顾妈妈及时提醒。 于是,继隔一两天就下厨做道拿手菜后,沈寄也开始和家里的绣娘们一样,开始缝制起新衣来。从魏楹时时关注着衣服的进度来看,对这事也是挺上心的就是了。他昨天还摸着做好的腰带说,之前几个月除了一开始都没觉得是成亲了的感觉。除了睡到一张床上,两人似乎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以前也是这样同舟共济,互相照应。现在也差不多。整得跟老夫老妻了一样。 这个做衣服嘛,倒是成亲之后沈寄才开始亲自动手给他做的,以前都是去成衣店买给他穿。而且从前还做得拖拖拉拉的。至于做饭,都是她卖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哪有点菜的权利。这些时日才像是过上了有媳妇的日子。 沈寄听他这么絮叨才知道自己好像是有些过了。再想想,他们现在有三个铺子都是在赚钱的,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之前刚成亲那会儿,的确有许多情况需要面对,这会儿好多了。这个时候初步理顺了。要对付二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她赚了多少钱,回去一个长幼有序还不是就被二夫人欺负得不行。她是要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可是不用急于一时,慢慢来。目前,还是经营小日子比较重要。 所以,今天场面不大,她也只是稍微沮丧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做准备工作去了。等到魏楹到家再下锅刚刚好。酸酸甜甜的东西其实很开胃。魏楹照样是沈寄做的那样吃了许多,其他厨娘做了不过是换个口味。沈寄觉得看他吃得捧场其实也挺满足的。并不是她手艺真的就比家里请的厨娘好,而是魏楹就认准了这个味儿。 “今天怎么样?” “还过得去吧,反正我看姨娘挺乐呵的。她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魏楹小心的看她两眼,“你这一个月好像变化挺大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啊?” “当然是好啊。” “我是觉得我前几个月太紧张了,你把这个家交给我了,我就成天想着要如何把内宅管好,怎样多挣钱。可是好像反而把该怎么过日子怎么享受生活给忘了。魏大哥,天暖和起来了,你哪天清闲带我去骑马吧,我想学。” “好啊!”魏楹很高兴的就答应了,然后说道:“郊外有一家马场不错,或者咱们到庄子里去骑也可以。”说着又靠近沈寄,“小寄,有一件事,我放在心头一个月了。” “什么事需要踌躇这么久啊?” “就是,老欧临走吧,可能是想补偿我一下,告诉我一件事。他说,他给你把过脉,说你身体挺好,其实不用等到十五,十四应该就可以了。”说完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看,等她发话。 沈寄看他一眼,让这人已婚青年享受了七个月未婚青年的待遇,他也算得上迁就自己了。老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姹紫就变成名副其实了。既然这个时候都是差不多这个岁数,而且大夫也说了可以,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这么早生孩子我有点害怕。” 魏楹的眼睛里更亮了。因为一早是他自己拍着胸脯答应的,出尔反尔似乎很不好。可是这个事情,太难忍了。尤其是天天睡在一处,时不时能揩点油。这已经不是光有意志力就能忍住的了。要是再忍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持不住了。不是毁约把小媳妇硬吃了,就是抵挡不住诱惑对别人出手了。 “那、那就先不生孩子。你放心,我问老欧要了药方,只要喝了就不会怀孕的。” “你喝。” 魏楹楞了,“我喝?”这不都是女的喝么。 “我怕苦。”沈寄一脸的坚决。 “我喝可以?”魏楹疑惑的问。 “肯定可以的。” 魏楹一拍大腿,“我喝就我喝,我明儿就去找大夫开方子。太好了!” 沈寄看他兴奋的都坐不住了,低头趴在桌上笑。 “唉,离十四其实只有半个月不到了。提早个十几天其实应该没什么影响吧。”魏楹坐在旁边拿手肘撞撞她。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沈寄嗔他一眼,“我不知道。” 魏楹丢下一句‘我去书房’然后就跑出去了。沈寄楞了一会儿才开始生气,说这种事说着说着跑了是什么个意思啊。又不是去拿保险套,哪有这个时候跑开的道理啊。 “走你的好了,关门,我要睡觉了。”辛苦下厨做了菜,然后本来气氛很好的在说话,突然丢下她就跑了。 挽翠道:“奶奶,要不奴婢让季白去问问看爷是到书房作什么?”她本来在外头坐针线活,里头小夫妻俩在说事儿吧,这段时日爷晚上都会和奶奶散散步然后在屋里说话,像是回到了刚成亲那段。不想有一段时间,就算是都在西厢房里,也是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各干各的事,话也说不了几句。他们几个看了都觉得挺高兴的。今晚上又出什么事了么?可是看也方才急匆匆出去的样子也不像是跟奶奶置气了啊。 “不用了。”沈寄气呼呼道。 挽翠听着不对劲,肯定是爷哪里把奶奶惹到了自己还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呢,脚步也格外的轻盈。和往日严谨的样子很有些不同,当着她的面都一点没有收敛啊。 正想着,魏楹抱着几本书回来了。看到挽翠一副要闩门的样子疑惑的看了她两眼。 沈寄坐在榻上,抱着膝盖还在生气。魏楹这才觉出不对来,把书放到木塌的小几上。不像是为了今天开张场面不热闹在怄气的样子啊。还有方才挽翠的样子,像是要提醒他什么。难道是他惹了她?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小寄,你说的果然没错,医书上也有讲过。”这种比较私密的事,如果是老欧他还能说说。可是让他出去问不相熟的大夫,那感觉不大好。传扬出去,同僚又要笑话他惧内了。还不知自己从书上找出什么古方,然后出去分别到几个铺子抓药回来熬上就是了。 沈寄这才知道他急吼吼的跑开是跑去书房找医书了。也不知道交代清楚,让人怎么想嘛。 “这么要紧的事,怎么好自己配药来吃,还是要问问清楚。不让人知道身份不就是了。” “嗯,说得也是,我找到合适的方子就抄一份遣人到京城以外的地方问问。” 沈寄一哂,搞得这么复杂。还是现代好一些,没这么多忌讳。 魏楹看她面色缓和下来,这才问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哼,哪有你这样的,正在说、说……站起来就把人丢在这里,自个儿跑掉了。”顿了一下又道,“那是不是以后正在、正在……你突然想起个什么事儿,提上裤子就能立马走开?” 魏楹哭笑不得,“哪能呢,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得好像他是那种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似的。 “可是你刚才就是让我有这种感受。” “我不是说了我去书房么?” 沈寄转身背对他。 魏楹从身后把人抱住不松手。 “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我方才答应你了,然后立马转身做别的事去了,你什么感受。” 好像是会很不舒服。魏楹抱着沈寄轻轻摇晃,沈寄知道这就是他表达歉意了,想要听到什么‘我错了’,‘我以后注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好在,下次同样的情况是不会再发生了。 魏楹看看她脸色缓和下来,然后道:“来,我们一起找方子,然后让管孟抄了出京去问。” 第二天,药就弄来了。没拿到厨房,管孟直接拿给阿玲,就在主屋的小厨房熬的。阿玲打发了季白去看着火,细细给她转述了火候等要求。 魏大娘过来和沈寄说绣样的事,闻到了药味,瞅瞅沈寄好像没什么不对,马上就问魏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奶奶,爷要是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一边顾妈妈知道沈寄不好启齿,可姨奶奶对爷的情分不问个清楚怎么可能甘心,于是道:“姨奶奶,您出来一下。” 魏大娘看沈寄低着头,耳根子红红的,又见顾妈妈满脸带笑的样子,疑惑的走了出去,“顾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顾妈妈便把事情告诉了她。魏大娘一听乐坏了,她高兴的两手合十,“吓我一跳,以为爷又怎么了。这就好了,他们是该圆房了。嗯,你考虑的很周到,奶奶年纪小,生孩子有些危险,过两年再要孩子好了。她喝了这个药,就没有隐患了。我要去给老爷和夫人上香去。” 顾妈妈看她误会那药是自己提出来的,还是给沈寄喝的,想了想也没有解释。就让姨奶奶这么误会好了。这种事怕也只有爷肯做了。 应该说这一天除了魏楹,魏大娘顾妈妈等人也是期待许久了。成亲七个月了,一直都还没有圆房。尤其是顾妈妈是最着急的。这内宅虽然没有老夫人,一切悉由奶奶做主,也没有妯娌小姑,少了许多是非。而且爷态度一直很鲜明内宅就是由奶奶做主的,家中产业也是掌管在奶奶手里。可是少了圆房这个程序,总觉得欠缺些什么,怕出现变数。这下好了! 沈寄看到她脸上的欣慰、兴奋有些头大,还有魏大娘也是的。 “奶奶,你懂不懂?”顾妈妈记得因为暂且不圆房,林夫人是没有给沈寄说这些的。魏大娘都已经走到半道了也想起这茬事想想有顾妈妈也就安心的去上香了。说起来她是婆家的人,这事该娘家人教才是。 沈寄轻轻‘嗯’了一声。顾妈妈想着他们怎么说也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七个月了,而且第二天她整理被子也闻到了好些次类似栀子花香的气味。想来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不是一无所知并不代表所知是正确了。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林夫人虽然没有给沈寄讲过,但压箱底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的。顾妈妈一会儿就从嫁妆库房里把东西找出来包好拿来给沈寄。沈寄打开一看,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儿,还有一本春宫图。当时林夫人笑着把东西放进去,说是早早晚晚会用得上的。 顾妈妈看沈寄脸上一抹黯淡,宽慰道:“奶奶,林夫人她也有她的不得已。” “我明白的。” “奶奶要是看不明白,再叫奴婢进来问吧。”顾妈妈怕她害臊,便退了出去掩上门。自然,也不让挽翠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进去。 沈寄把东西放进抽屉里,她当然是懂的,后世那么发达的声色文化,能不懂么。看魏楹平日的举动,应该也是摸索的门清了吧。 当晚魏楹早早的就从衙门回来了,吃过晚饭当着沈寄的面把药喝了,簌了口笑盈盈的把她望着。 “姨娘以为这药是我要喝的。”沈寄提醒道。要是让魏大娘知道那药是给魏楹熬的,又是个事儿。要说有时候名分的差别还是有点好处的。不然她这个养母完全可以对她指手画脚。 “哦。”魏楹不在意的应了。 “你应该是会的吧?”沈寄想了想,还是问道。 魏楹嘿嘿一笑,“看过春宫图,要不,咱们现在先研究研究。” “把你的拿来我看看。”沈寄听说魏楹也有,觉得方才随意瞥了一眼,这样的教材不是很靠谱。好像没有具体的说清楚啊。 “把你的也拿出来。”魏楹出去了一忽儿然后进来从袖袋里掏出一本递给沈寄。自己把沈寄手里那本拿过去翻看,翻了两页凑过来一起看,拿手指点着要和沈寄讨论。 沈寄看了看这个头碰头的架势,心道宝黛共读《西厢》,他们两口子倒好,凑一块研究春宫,而且还是抱着很严谨的学习态度。 魏楹看沈寄的视线总是在飘没落到实处,便伸手把她动来动去的头定住,“认真点。”声音里满是笑意。 V 48 ????沈寄的后脑勺被魏楹的手握住,只得盯着那画面看,魏楹含笑给她科普,“这个叫观音坐莲,这个叫老汉推车……不过,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不会肯的,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吧。” “魏大哥,你懂就行了,我就是怕你不会才问的。”沈寄没打算和他继续学习。 魏楹嗤笑一声,“我看起来像不会的样子?我就是没机会让你知道罢了。”他的手在沈寄身后沿她的背脊慢慢往下抚摸,在她腰窝处揉捏着,把沈寄弄得痒痒的。 沈寄是听说过有男人第一次找不到正确的地方进去,不过看魏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问了。 “你知道就好,那放开我吧。” 魏楹收起两本图册,一起放到床头的抽屉里,“那你今晚上什么都依我?” 沈寄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魏楹一愣,好笑的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边靠了过来,“别怕,交给我就好。” 沈寄觉得他不一定靠谱,刚开始连接吻要张嘴都不知道,就敢一而再的吃她豆腐。现在,会不会真的找不到进去的地方啊,毕竟他看起来虽然对春宫图甚有研究,却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可又不能问的这么直白。 说话间,魏楹已经打横把沈寄抱到了床上。一起睡了七个月,这种程度的亲密也是时常有的了。魏楹把她放在枕头上,然后伸手解她的衣带。沈寄坐起来,抬起胳膊方便他把外套从自己身上脱掉,然后自己也伸了手过去替魏楹解扣子。之前也这么做过,所以,到这一步还是比较坦然的。 魏楹便上床来,盘腿坐在她身边,与她对座解衣。很快魏楹便上身**了,而沈寄上身也只剩下一件嫩黄色肚兜。魏楹把她推倒在枕头上,自己俯身压了下来,“一开始会有一点痛,不过后头得了乐子就好了。你放松点,不要紧张。” 沈寄想起从前许多次,魏楹苦苦隐忍,汗水大颗大颗的滴到她身上的情形,便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脖子,信任的道:“嗯。” 魏楹便低头开始亲吻她的眉眼,一路蜿蜒而下,含住唇舌纠缠,沈寄的手收紧,努力的回应着他的亲吻。心头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个事,其实还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感情上,两人基本上这一个来月又回复到刚成亲时的黏乎;身体上,虽然没敢跨越最后那道防线,但其实已经是很有默契彼此熟悉了。 魏楹见她又溜号了,不满的嘟囔,“专心点!”一边咬了她下唇一下。 沈寄吃痛弓起身子,正好方便他伸手到背后解开肚兜的系带。鹅黄色的肚兜轻飘飘的就被魏楹扯落了,沈寄觉得冷,伸手去拉被子,试了两下没有拉动才发现是魏楹压住了,“我不会让你冷到的。”一边口手并用的在沈寄身上点火,果然没有再让她感觉到寒意,直到最后的一点遮蔽也离体而去。 “小寄,我要进去了。” “嗯。” 终于来到他们不曾做过的步骤,魏楹额上的汗开始滴落,他慢慢的沉下*身子,找到入口顶了进去。 “痛——”沈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便叫了出来,呜呜的道:“你不要动,等会儿!” 魏楹其实还有一半在外头,闻言痛苦的拧眉,这个样子卡住实在难受。他两手肘撑在沈寄两侧,没让她承受他的体重,低头看沈寄一脸的痛楚,可是这么卡着他受不了。 沈寄也知道,于是尽力放松,“嗯,你动吧。” 魏楹得到赦令,开始摆动腰身,浅浅的进出。沈寄慢慢的感到在结合的地方产生了一些酥麻的感觉,她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忍耐,魏楹心头也松了口气,这才敢加大下身的力度与幅度。沈寄被带得情动起来,情不自禁发出小声的嘤咛声,两腿也自然的盘到他腰间。魏楹得了鼓励,自然更加卖力起来。只是水蓄太久,虽然偶尔用其他方式发泄出来,但此刻是从涓涓细流到泄洪似的喷发,渐渐就收不住了。 沈寄初尝人事,便有些受不住。 魏楹吻着她汗湿的头发安抚道:“快了,就快好了。” 沈寄只感觉他的腰身不停的起伏,喘气声越来越大。想一想这个人可以连骑七日的马赶回老家,回头又怎么赶回来,就知道他腰力不是一般的好了。不过,没想到真的很快他就缴枪了。 魏楹显然没想到这么快,愣住了。平日里一群大男人有时候喝高了说话也有没把门的时候。显然这个速度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沈寄见他一副有点接受不能的样子,也不好催他赶紧从自己身上离开,只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脸也去蹭着他的。不过,一个大男人的体重真的很重就是了。 过来一会儿,魏楹才反应过来,也找回力气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平躺着。沈寄拉了被子把他们两个人一起遮住。屋子里还有炭盆,方才是运动中,还出了汗。这会儿却感到凉意了。她抱着魏楹的胳膊躺着,躺了一会儿打算出声让送热水进来,身上的汗干了黏黏的不舒服。魏楹一直都没出声,喘息声倒是慢慢平复了,这会儿见她撑起身子便道:“做什么?” “要水洗一洗。” “等会儿一起吧。” “嗯?” “小寄,想不想试试第二次是什么滋味?”说完不待沈寄回答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屋子里已经黑下来了,掌灯的时候外头值夜的人没敢进来,所以屋子里便黑尽了。魏楹的唇第一下落在沈寄鼻子边上,然后移到唇上,舌头也伸了进来,勾着沈寄的一起共舞。她只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里头满是不甘,还有不满足。 沈寄的眼底则堆满笑意,魏楹觉得在里头看出了一丝嘲笑,有些狼狈的用手盖住她的眼再接着亲。第二次比第一次自然是要好多了,第三次更加……魏楹慢慢能控制得住自己,没有再早早就交代了。他兴致越来越高,翻来覆去换了几种姿势,不断变换角度,时浅时深。沈寄只觉得他腰上像是装了个小马达不禁伸手去摸。 魏楹有些痒,在她耳边笑着问:“摸什么?” “不累么?” “等了多久才等到这天,哪会累?”所以,那么快就交代了才让他无法接受。 沈寄却是累了,也困了。可是想到他之前受的罪,心头又一软,“你慢些,我、我受不住了。” “嗯。”魏楹放慢速度,只是却更深入了。他研究那些春宫图,真的不是一朝一夕了。从沈寄开始发育那天起,他就开始幻想这一天了。所以,要想让他今天草草收兵,真的是办不到。不过,最后体谅沈寄是第一次,还是意犹未尽的罢了手,然后懒洋洋的要了水。 水提进浴室,外头点了烛火,值夜的人又退了出去。魏楹这才坐起身子,撩开床帐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沈寄进浴室去。刚把人抱起来,就看到她身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布。上头的血渍也是被浸得颜色淡了。他笑了一声,原来还得弄得皱皱巴巴的才更逼真。等一下他们沐浴的时候丫鬟们要进来换床褥,所以他腾出一只手先把白布收了起来。也是放在床头抽屉里,和那两本春宫图搁在一起,然后把人抱到大浴桶里。 沈寄已经完全溃不成军了,由得魏楹又像摆弄娃娃一样的替她清理,然后给她套上寝衣抱到床上。在这个过程中她直接睡着了。 床上已经收拾好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躺进去很舒服。魏楹伸手戳戳沈寄的脸,“就知道督着我勤练五禽戏,你自己却是一门心思放在赚钱上。我以后也盯着你锻炼。”一边想着等她身体柔韧性好了,那几个有难度的姿势也就可以试试了。想着想着下身又有抬头的趋势,只好移开一点,免得在她身上挨挨碰碰的一点就着。 第二天魏楹险些就睡过了头,要不是有人叫起上衙一定得迟了。他嘟囔道:“还是得多挣钱。”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买栋宅子,哪怕小点,早上能搂着媳妇儿多睡半个时辰也是好的。这事也不能就丢给小寄一个人过问。他当初是认为银子足够用才都丢给她的,没想到这么的不经用。 这几日,魏楹下衙总是准时回家,什么应酬都推了。拉着沈寄把那两本册子上他认为难度不大沈寄能承受的姿势都试了一遍。沈寄一开始也是挺投入的,**碰到一处自然是要有火花的嘛。而且她一现代人,骨子里其实也很放得开的。对象是自己夫婿,自然很是配合。可是她的体力如今和魏楹还是有了不小的差距的。到后头便喊吃不消。 “休息了吧,别让我带着黑眼眶。”这魏夫子近几日实在是太诲人不倦了点,一定要拉着她教学相长。沈寄之前那点优势已经被他在实践中琢磨出来的经验比得影都没了。魏楹年轻力壮,正是青春猖獗的时候,之前又憋得狠了点,对这事自然是乐此不彼热衷得很。 看看沈寄萎顿的模样,他道:“好吧,不过小寄,你也该练练五禽戏了才是。可别光是嘴上会说,那可就成了假把式了。” “你才是假把式。” 魏楹用身体磨蹭一下她的,“我是不是假把式你还不清楚?” “不知羞!” “两口子在床上羞什么羞。”魏楹坦坦荡荡的道。 沈寄翻身,“我要睡了。”忽然想起明日是初十,魏楹休息呢。又转过身来:“答应教我骑马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就明天吧,我让管孟去问了,那马场不让包场,而且包场不是要费好几十两银子么。所以给你找了匹温顺的小马,明儿去温泉庄子骑。”魏楹手枕在头下,想着泡温泉的旖旎场景。 沈寄凑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笑眯眯道:“睡觉,明天去骑马咯。” “骑马是很需要身体协调和身段柔韧的。” “所以?” “练五禽戏吧。” 魏楹一个劲儿撺掇她练的用意虽是司马昭之心,但练五禽戏好处多沈寄当然也知道。就看眼前这个家伙,六年前还是她眼底的病潘安呢,瞧这会儿这个生龙活虎没吃饱的劲头。 不过五禽戏是模仿那些动物的动作,当年魏楹练习的时候,背着魏大娘沈寄没少嘲笑过。而且,五禽戏是当年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应该也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吧。据她所知瑜伽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可惜她从前没系统学过。那第八套广播体操行不行,应该可以。可是她读书的时候做课间操一向敷衍,很多动作都是随意比划,有些她压根不知道正确动作。难道真的要学那些滑稽的动物动作?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还是被魏楹摇醒的,“去不去啊?不去就一起睡个懒觉。”说着还把手收紧了,充分表明他是想睡这个懒觉的。 “去。”沈寄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她一直很想学骑马。只是之前没有时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脱不开身。这段时日两个人过得就像新婚一样,蜜里调油的。内宅的事已经理顺了,每日里顾妈妈坐镇就能处理过来,下头又有忠叔帮衬,赏罚分明,十分的顺利。 宝月斋,沈寄现在只管进货的把关,其他的经营放手给崔大孝,他经过这半年的打理也摸到了不少门道。投入和个人收益是成正比的,于是也愈发的卖力。与林夫人疏远后,少了徐五带来的一部分客人,但是其中有些看中宝月斋的货样式新颖独特,还是愿意照顾生意。而容七少奶奶也很上心的帮沈寄在她那个圈子招揽生意。一进一出的损失也慢慢磨平。翰墨轩被杜良弄得渐渐上了正轨,他原本也是家道中落的书香子弟,如今要糊口做这个很是合宜。时不时的还拿着收来的好东西到府里给魏楹欣赏一下。只是可惜他们钱不多,不然有些东西魏楹喜欢就可以留下了。而粮铺更是稳打稳扎,齐掌柜的拓宽了进货渠道,成本有所降低,薄利多销。至于刚开的绣坊,主要是靠魏大娘的手艺做门面,没有太多的花俏,便放手给掌柜的打理。沈寄想过了,如果到时候利润不好,她就算房租给柳氏。 所以,这个月自己不给自己加压力,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闲状态。从八岁到魏家,或者说从沈寄到这个不知名的时代,这还真是头一回。她这个月,除了偶尔和容七少奶奶等人或是翰林们的夫人聚会,就是和下衙回家的魏楹腻歪,整个一蜜月期。 这种情况下,有些闲心便冒出头来了,有了想学骑马的心思。沈寄从衣柜里翻出让绣娘给做的大红骑装,很有些胡服的味道,是她自己画图让做的,是春装,里头絮了些薄棉。自从魏楹答应了教她骑马,就开始做了。前两天刚送来,不然沈寄也不会追着问具体的日子了。这会儿便得意的穿上展示给魏楹看,还转了个圈,“怎么样?” 魏楹倒真是有几分惊艳,没想到沈寄弄这么套胡服上身,很有几分英气勃勃的味道,身段也都显了出来。而且,眉宇间这些日子越发可见出女人味来。之前也美,可是那是轻盈灵动的美。这个时候的美却多了一份流动的媚态,让他某些时候真恨不能化在她身上算了。 沈寄看他眼神又开始发生变化,拖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吃早饭,然后去庄子,这次去地里该不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到了屋外,魏楹又换了一副模样,甩开沈寄的胳膊,负着手在前径自往摆饭的花厅走。家里去年移种的桃花昨天开始星星点点的开花了,今天更多一些。沈寄见了喜欢便让这段时日把饭摆在花厅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赏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魏楹第一次放榜,带着她去半山寺吃素面,可惜桃花只有花枝还没有开。那个时候自己还一心想避开他呢。沈寄想起被她塞在柜子下头的那几亩田的地契,那会儿准备用来落女户的。谁晓得后果发生那么多的事,人算不如天算。 魏楹看着满院子的桃花,也是心有感触。这桃花还是因了沈寄喜欢,所以他特地移种的。如今花如期而开,也算是没负了他一番苦心。至于人嘛,那更是不负他的用心。是谁最开始拿花来比女人的,还真是合宜。 魏楹侧头看着沈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沈寄回头冲他妩媚一笑,笑中流光溢彩,果有灼灼其华的味道,“吃好了,我们慢慢往门口走吧。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嗯。” V 49 设局(1) ?出门前,魏楹让挽翠拿出一件披风给沈寄披在了身上。∑!沈寄道:“我这骑马装是絮了棉的,我不冷。而且一路是坐马车又不是骑马。” “春寒料峭,披上吧。上了马车要是觉得热脱了就是。” 沈寄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不愿意她穿着这一身够了了身体曲线的骑马装出去呢。不情不愿的披上,任他在自己颈下打了个结。 这边他们刚出门,今天轮着看屋子的阿玲便得到消息,她的继母在后门处等着,找她有事。她一边叫了凝碧看着屋子,一边往外走,心道她怎么来了,难道家里出了事? 她一路走到后门,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及至到了后门,果然见到继母在门房处坐着,她拿出几十个钱递给看门的婆子,“妈妈拿去随意买些什么吃用。” 那婆子推了推便收下了,然后把屋子让给他们说话。 阿玲这才问道:“您来有什么事?” “哎呀,姑娘,你在魏大奶奶身边做事,可真是有面子。我来了也有人客客气气的招呼我坐跟喝茶水吃烤红薯呢。只是你这出手就是几十个钱,是不是也太阔绰了点?” “不然您以为您这一来就有人招呼您坐着喝茶吃烤红薯呢。有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托人给我带个话就好。或者等着我下次回去也成。”沈寄近来在家试行休沐,十日排一个人休息。就先从身边的人试起,只是不能误事,每一摊子事都得有人管着。挽翠和阿玲正在试着排班表呢。等排出来了,每个人都可以十日里有一日休息。这样,既不会误事,又得了休息,而且每个人的月钱还不会减少。于是,一众丫头们都很有兴趣,无事时纷纷聚在一处商议。 按顾妈妈的想法,沈寄这么管家挺懒的,但是包括她自己在内,其实对这一天休假也很在意。而且,被沈寄这么放羊吃草的带着,这些个小丫头们也渐渐的成了气候。假以时日,一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就譬如说挽翠休息了,但是她的职位有阿玲或者流朱甚至凝碧可以顶替,这样,那三人不就慢慢的得到锻炼么。 顾^h妈妈还打趣挽翠,等到这三人成器了,奶奶也就不会多留她了。毕竟女大不中留嘛,不过,还是可以过个几年回来奶奶身边做管事妈妈。 挽翠被她说得大羞,从外头路过的方家的却是高兴极了。这样一来,自己的大孙子就快有着落了。 当下阿玲这么一说,她继母疑惑道:“姑娘你要许久才得回来一次的,家里的事急等不了。” 阿玲也没和她多说,“什么事,你说吧。” “你爹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一直在延医用药的,家里的银钱就有些紧张。”继母边说边打量阿玲的神色。阿玲每月二两月钱,都托人带五钱回家。五钱银子可以买到二十斤肉,一百斤米,也算是不无小补了。剩下的一两五钱阿玲都攒着,平素得了奖金还有赏赐也都攒着。流朱她们笑她攒嫁妆,她就说:“奶奶说了,女孩子手里有些钱不是坏事。总比什么都开口问人拿来得好。再说了,我是想开铺子的,我这是攒的本钱。你们的钱不也都攒着的么,就会笑我。要攒嫁妆也还轮不到我呢。” 阿玲本来听说她爹病了有些紧张,但听继母这么一说,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便问道:“是银子不够用么,我再拿一两给你好了。” 没想到继母摆了摆手,“姑娘,我不是这么个意思。给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一心盘剥你的银子呢。是这样,我想到府里来找点活干,浆洗缝补什么的都好,府上不是也在寻做短工的人么。能不能帮我说说,就用我吧。” 阿玲疑惑的想,她这继母什么时候转性了,自己给钱还有拒绝的时候。 “你到这里来做短活,那家里怎么办?你不是说阿爹病了么。” “你阿爹的病就是一直咳啊咳的,影响并不大。我来做活那就是一份固定的收益,府里不是给的月钱不低,做得好还格外有奖励么。这样你阿爹也可以找些轻省活来做。至于家务,你二妹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做了。你在她那个年纪早就在家里帮忙做事了。再者说了,做短活不就是早来晚走么,也不耽误我照顾家里。” 府里是寻了人做短活,都是熟识的人手。因为奶奶说没必要买那么多下人,活儿多的时候请些短工就好。府里的房舍有限,住不下那么多的人。而且的确是有事闲有时忙的。这样说来,让继母来做点浆洗缝补的短活也不是不行。她手脚还是挺麻利的。 “我帮你问问吧。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我还在当值呢。” 继母站起来,“那、那一两……” 阿玲冷笑,还以为她真的不拿自己的银子呢。不过银子也用在阿爹和弟弟妹妹身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你在这等着,我等下打发人送来。” “哎。” 阿玲回去拿了一两银子交给凝碧让她给继母送去,凝碧答应着就去了。阿玲问旁边的人,“我刚进二门时看到有一户人家进府来,是什么人啊?” 旁边的媳妇子道:“阿玲姑娘,那是洪总管的家人啊。这次爷和奶奶回去,同老太爷说了,让洪总管的家人上京来。老太爷发了话,二夫人那边只得让做了交接上京来了。洪总管可高兴了,今天请喝酒呢,方才来请了顾妈妈同我们。一会儿肯定让他家小姑娘再来请你的。只是可惜爷和奶奶都不在,他们得等着奶奶回来了再来请安了。” 洪升日益成了魏楹的左膀右臂,可是他的家人还拿捏在二夫人手里,这次回去沈寄便让魏楹开口把他的家人要来。这样他才好安心替魏楹办事。只可惜他家大女儿被二爷也就是魏楹的二堂弟二夫人的长子收做了通房,不能一起上京来。 凝碧去送了钱回来,看到阿玲欲言又止的。阿玲奇道:“怎么了?” 凝碧想了想道:“阿玲姐,咱们一个屋子里当差,你也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从来不会乱说什么多说什么。” 阿玲正色道:“有什么你说就是。” “方才我顺道往洪总管的小院去了一趟,方才他家二姑娘不是过来请咱们么,可我这几天胃口不太好,就想着回头你们去我看屋子,顺道过去给说了一声。就不是从大路去往门房那边的,结果看到你继母在门房外头的死角一个劲的打量内宅呢。阿玲姐,你可别多心,我就是说这么一声。说不定你继母就是好奇呢。” 阿玲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多这个心,你多虑了。谢谢你了!”心头细细思量,继母今次来是有些奇怪。方才她也寻思呢,如果是要想办法贴补家用,这府里离家里可有些远。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德婶的小吃店了。那里里自己家挺近的,而且去说一声,德婶看在自己在奶奶身边做事的份上,怎么都会给这个面子留下继母帮佣,刷刷盘子洗洗碗也好。 虽然说她进到府里做事,上上下下的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缘故高看她三分,但去德婶那里是一样的啊。那才是真的不耽误照顾家里。为什么偏要进府里来呢?也许这里头真有什么猫腻。幸好凝碧提醒了,不然出了事她怎么对得起奶奶。 而沈寄这会儿也到了庄子外头不远了,她拢起一点车帘往外看,属于他们的那二百亩地如今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种着粮食和不同的庄稼。看着着实比几个月前来看到的喜人。 她放下帘子,魏楹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他说他昨晚累着了。听得沈寄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两口。徐茂的官衙离这里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这个庄子魏楹和沈寄都很放心。别的不说,至少无人敢来捣乱。这个时节,徐茂告假回乡成亲去了。一来一去的差不多要耽搁两个月。沈寄觉得这古代的公~务~员也蛮好的,如果是这种闲职,时常的请假到处走走也是可以的。怪不得那些文人当官了还有闲情逸致到处去旅游写下那么多诗篇呢。 她的披风直到进了被耿庄头带人圈出来的一片做马场的草地才得以脱掉,魏楹那个小气吧啦的,在场的也只剩下了挽翠和流朱季白三人。小厮们都远远的在外头候着。 她如果要抗议,他就拿出大慈寺的事来说。说那次还是圈给女眷活动的地界呢,结果还不是冒出小侯爷那样的色胚来。所以要一直很当心才是。 沈寄便有些担心,“外头都说我多少被占了便宜呢,这话会不会传到老宅去?” “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真要传回去了,我就实话实说,他们总不敢外传就是了。” “嗯。” 马场是自家后头的草地,自然不够大,不过沈寄就是初学,没有太高的要求。她看着一匹矮矮的马驹,“这就是给我准备的马啊?”这是给小孩子骑的吧。 魏楹笑道:“刚开始学你想骑多大的,再说这马不小了,你的个子刚刚好。不然你上个马给我看看,你要是能自己上去我让人给你换一匹。” 沈寄瞅瞅他牵在手里那匹正常高度的,对她来说确实挑战性高了一点,“好吧,我先骑这匹。我怎么上去啊?” “我给你牵着,你手抓住马鞍前的扶手,脚踩在脚蹬里上去。放心,这匹马很温顺,不会乱动的。” “哦。”沈寄看魏楹抓着马缰,自己便放心大胆的往马背上跨。还好,还算轻松的就上去了。坐在马背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她得意的想,我自行车这种死物都能骑,马儿当然也会了。她让魏楹把马缰给她自己握着,魏楹看她坐得挺稳的,便递了给她。倒也没叮嘱什么,因为知道沈寄这会儿兴奋着呢,说了也不听的。 “驾——驾——”她拿手拍着马屁股,马儿不理,只踱着步子吃草。 “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啊?”魏楹笑道,一边也上了马靠近来,两匹马很是亲热的凑到一起。沈寄觉得它们年岁应该差别挺大的,毕竟她骑的是小马驹,“它们什么关系?” “母子,所以,你就不用寻思着甩开我自己跑快点了。”说着告诉她一些控马的技巧,慢慢的沈寄终于能控着马散步了。也仅限于散步,魏楹不肯教别的。 “我要跑啦,光是散步又不是为了摆造型好……看的。”本想说拍造型好拍照,还好及时打住了。 “想跑?” “是啊。” “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夫君——”沈寄的声音娇娇嗲嗲的拉长了唤道,见他还兀自不理,便‘魏大哥、魏楹,姓魏的,魏持己’的叫开了。这魏持己三字,是前日裴先生的信到了,他给魏楹取的字。之前回老家过年,老太爷问过要不要干脆把加冠礼一起行了。魏楹婉拒了,因为如果行加冠礼,是由二老爷以亲叔父和族长的身份给他加冠取字,他膈应!老太爷知道他的心结便也没有勉强。魏楹便写信给了裴先生请他替自己取了个字。 沈寄纯粹是一通胡叫,魏楹哈哈的笑,“想跑不难,过来!”伸手过去握住沈寄的细腰就把她整个人提了过来放到自己身前。他晚上的时候也最喜欢这么握着她的把她提到自己身上了。这臂力是练骑射的时候练出来的,不可小视。他从前因为身体不好,比别人更加上心于这些练习。所以脱了衣服竟不是一派绵软,有遒劲的肌肉。沈寄数过的的,小腹上有六块腹肌。 他一夹马腹,胯下的马便开始奔驰,那匹小马也跟着。风铺面而来,沈寄兴奋的大叫,“好舒服!”魏楹的手臂紧紧的揽住她的腰,也不怕会摔下去。 他贴近她耳朵说道:“叫得比晚上还大声,难道比那更舒服么?” 这里是单独辟出来的,就是挽翠她们几个都是远远儿的站着,更别说其他人了,所以说什么话都可以。 沈寄伸手在魏楹绷紧了的大腿上拧了一把,这个家伙在外头当着人都让她拉着胳膊都不肯,私下里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尤其是这几日两人真的做了夫妻之后,完全的口误遮拦。这哪是读孔孟之道的迂腐书生啊。她这么说,魏楹振就振有词的说:“你不是说书生本色嘛。我告诉你,是男人就都这样的。” 魏楹带着沈寄跑了几圈,讲了技巧,然后又放她回小马上,慢慢跟着母马跑了两圈。沈寄跑兴奋了,一直在马背上不肯下来,魏楹嘟囔,“晚上有这干劲就好了。” 小马这会儿也跑兴奋了,有点不肯一直同母马黏在一处,撒着欢的跑,速度越来越快。魏楹担心马跑快了出事,吁停了马,沈寄这才慢慢止住了。她已经跑得浑身出汗了,满脸红彤彤的,额角也渗出了汗来。 魏楹道:“我们去泡温泉吧,泡了出来吃午饭。” 沈寄马上道:“下午再来骑。” “只要你到时候还有体力。” 进了温泉池子,沈寄浑身发软,她在池面上玩着漂浮,被魏楹一把拉了过去替她清洗,嘴里便嘟囔道:“我今天可没有力气替你搓背了。”魏楹这家伙肯做这种事除了那种事后的清理,都是要求她投桃报李的。 “今天不用,你累了。” 沈寄高兴的道:“嗯,你还算善解人意温存体贴。”不过等到魏楹替她洗完笑着说:“该教骑马的束脩了。”她才知道她这话说早了。 魏楹把她的腿盘到自己腰上,他想这个情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水的浮力下做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呢。沈寄本来就泡得晕晕乎乎的了,骂了声不知餍足的混蛋,也只能是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撞击下浮浮沉沉。 事后魏楹再替她洗了洗然后用大毛巾包裹着穿好贴身的衣物抱到旁边的屋里,沈寄闭着眼由他折腾,“我饿了,好饿!”运动量过大的结果就是肚子都瘪了。 “嗯,还要?” “不是说这个啦,混蛋!” “好,我让他们把饭菜送到屋里来。”说完不知从哪里找了根帛带出来,沈寄脸上一变,“你要干什么?想弄死我么?”这根帛带这几日绑过她的手也绑过她的眼。 魏楹笑得很好看的样子,“误会了,我是要把你的两只腿并拢绑起来。” 两只腿并拢绑起来,那怎么…… 魏楹笑出声来,“想什么呢,起了那么久的马不绑起来很容易得罗圈腿的。等以后骑多了你就知道自己调节了。”边说边动手。 沈寄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在温泉里你怎么不说什么罗圈腿的事啊?” “那我还怎么收束脩,现在绑一绑就好了。” !(.html) V 50 设局(2) ?沈寄吃饭是由挽翠喂的,只说是骑马累着了。。m.*可挽翠看到她颈间浅浅的吻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几日这两人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在眼底的。只得目不斜视的喂着,然后收拾了下去。 下午沈寄睡了一整个下午,当然是没体力再去骑马的了。魏楹也睡了一觉,起来就趁机教训她,“你看你体力不好吧,还不肯练五禽戏。你要是体力好,下午不也可以骑马了么。” 沈寄不相信的看着他,“真的?” 魏楹嘿嘿的笑,沈寄体力如果够,要进行的运动当然不是骑马,而是某项他们都热衷的床上运动。初尝滋味,当然都是不肯浅尝辄止的了。 不过老欧也提醒过,一开始就要懂得节制,不然沈寄很容易被自己掏空的,毕竟还是年纪偏小了点。所以,魏楹也只有尽量克制。 晚上回去的时候沈寄还依依不舍的,魏楹哄道:“下次休沐再来。” “唉,要是城里的宅子够大就好了。” “先上车吧,天儿不早了。” 今天吃的都是山珍,还有过年的时候腌渍的野味等,沈寄让带了不少回去。 “魏大哥,耿庄头把庄子和田利用得很好,我想了一下,咱们的宅子也不能一味白放着。” 魏^h楹挑眉,“你想做什么?” “我听人闲话,有的人家的园子,小丫头们带的花儿,平日吃的笋菜鱼虾,一年若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我想啊,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譬如你移种的那片桃林,卖桃花桃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收益。不如在下人里拣出几个老成本分、能知园圃的,派他们收拾料理各自承包了去。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要宴请什么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致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下人也可借此小补,不枉成年家在园中辛苦;四则也可省了这些花匠、假山匠人并打扫人等的工费。”这件事是沈寄从《红楼梦》里学来的,这样子一年省下的和卖得的东西,也有一两百两银子。 魏楹捏捏她的脸,“你倒是真会当家。你说的对,省钱事小,园子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只是咱们宅子不大,没承包到的岂不是心头有不满。” “那就竞标啊,如果都想承包那片桃林,那就把能上交的数目说看,谁的高归谁,来年也是一样。然后年末有了收成,让那承包到的拿出银子来请大家吃吃喝喝一顿也就是了。” “嗯,有道理,就这么办吧。回头竞……” “竞标。” “竞标的时候叫上我,我来凑个热闹。” “这么办好的话,回头咱家的一共三百亩地我也这么搞。对了,我陪嫁的那一百亩地我还没去看过呢。一直都是牛大在打理,回头我也找时间去看看。” “嗯,好啊。不过你的地稍微偏远一点。” “没事儿,我会骑马了,以后我骑马巡视。”沈寄喜滋滋的说完,然后又道:“我知道,是不可能的,不能抛头露面。” “自己的佃户,让小厮说一声,让成年男子避开就可以了。” “嗯。” 一路说笑着回到家里,沈寄就嚷嚷她骑马累坏了,要好好的歇着。阿玲端了烫脚的水上来,正蹲下给沈寄泡脚,听到这话便犹豫了一下。沈寄挑眉,“有事?有事就说,有些事儿不能拖。” 阿玲便把白日的事说了一遍。说到继母张望内宅的时候,颇有几分难堪。 “你继母,你继母好像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啊。”街坊邻居做了那么久,沈寄多少对阿玲的继母还是了解的。 “是啊,所以奴婢也觉得这里头恐怕有古怪,但是一时又参不透。” 沈寄想了想,“你去告诉管孟,就说我让他现在马上去一趟德婶那里,跟德婶打听一下,你们家近来的状况,先看下你继母说的是不是实话。然后我们再合计下一步。” “是。”待沈寄泡好了脚,舒舒服服的上了床,凝碧拿了美人捶过来问:“奶奶,奴婢替您锤锤?” “好。” 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下,沈寄趴着就睡着了。她今天的确是累坏了。至于那啥投标的事,明儿睡醒了再说吧。 管孟从德婶那里回来的时候,知道沈寄已经睡下了,便退了出去。路上遇到魏楹,他问道:“你进内宅来做什么?” “回爷的话,奶奶让奴才去打听些事儿。不过这会儿奶奶已经歇下了。” “哦,要紧的事儿么?” 管孟犹豫了一下,“奴才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是阿玲出来让奴才去德婶的店子上问些事,说是奶奶说的让马上去问。” “那你问到些什么?” “奶奶让问阿玲姑娘的家里最近情形如何。因为她继母今早来说家里情形不好,想到府里做些浆洗缝补的短工。” “然后呢?” “结果德婶说这几日看到阿玲家偷偷在吃肉。” 魏楹挑眉,“偷偷?” “说的,德婶是这么说的。还说她也是听到别人说的,有有钱人家的小厮找了阿玲的继母。然后她好像就有钱了许多,只不过又要瞒着人。” 那就不存在要来府里帮佣贴补家用了。 “谁家的小厮?”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些人都不认得。” “你继续追查这件事,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下去吧!” “是。” 阿玲本来听说管孟过来了,所以匆匆出来想先问一下,结果看到魏楹在问管孟的话,只好又退了回去。 魏楹走进主屋,阿玲忙福身给他行礼,他便停了下来,“做得好!内宅的事就得防微杜渐。”又转向凝碧,“凝碧也很好。” 他一向是不夸人的,这两人一下子都楞了,然后一起福身道:“谢爷的夸奖,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魏楹瞧阿玲一年的惴惴,便安抚了两句,“你也不必有负担,你们奶奶用人,一向是赏罚分明,而且是不连坐的。” “是。” 魏楹缓步进去,心道小寄倒是会调教人,这些小丫头一天天的就能顶事了。这算不算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呢。 见他进了耳房,凝碧赶紧进去张罗伺候他洗漱。待他洗漱好上床,便执着烛火出去。今晚在外室当值的是流朱,两人交接了一下,凝碧便退出去休息了。 沈寄找就睡得昏天黑地的了,连魏楹上床从她身上翻过去都不知道。魏楹手枕在头下想着,是什么人想要往他的后院安拆人手呢。看来对这府里的情形很是了解啊。如果不是凝碧留心到了,阿玲又知道自家继母什么德行不避嫌的说了出来,这事可就麻烦了。 阿玲的继母虽然只是个做短工的,可她的女儿却是女主人身边颇为得脸的一等大丫头。这内宅的规矩,什么人能进二门,什么人能进主屋都是有严格的规范的。可如果阿玲的继母过来找她,说不得就混进了二门,甚至混进了他们的卧室。如果趁人不备拿了沈寄什么贴身的东西出去,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是有人在惦记小寄,还是有人趁机给她下套子要污蔑她不贞? 之前清远侯府小侯爷那事,就是个没法说清楚的事。如果再出事,小寄就危险了。族里那些老冬烘说不得要逼着她一死以证清白,或者是逼着自己休了她。会是二夫人所为么?还是那小侯爷还在贼心不死?他把沈寄揽到怀里,她自动找了个熟悉的舒服的位置靠着,继续酣眠。这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总之不管是谁,这事得查清楚了。 第二天沈寄也知道了这个事,也产生了和魏楹相同的两个怀疑,她想了一下,“都有可能,时间过了这么久,二夫人想必是听到风声了。如果是她恶毒的设这个陷阱给我说得过去。是小侯爷也说得过去。虽然七皇子担心被连累出面压下了整件事,但是他被我踢了那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真被他拿去我什么贴身的东西倒打一耙,说那天是我跟他私会,他的仇就全报了。好险好险,顾妈妈,内宅子你再多上点心,一点疏忽都不能有。决不能让不该进二门的人混进来了。” 顾妈妈在旁边听了也是冷汗泠泠而下,女人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奶奶放心,奴婢省得。一定监督门房看好门户。” “还有挽翠跟阿玲,丫头们是分作两班,你们两个分别是一边首领。每日里我的东西送去洗衣房再送回来的,还有盒子里的首饰,甚至我随手写写画画的东西,你们都必须清点好心头有数。” “是,奴婢省得。” 顾妈妈又道:“奶奶,那位……”她用手指指姹紫住的那个方向。 “告诉采蓝,盯好,一步都不要离开。就是她不在,也得有信得过的小丫头跟着。”凡事有利必有弊。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别人也可以利用姹紫动一些手脚。她也是可以直接进内宅,甚至是派了班次值夜的人。 “不用排她值夜了,安分守己的呆着就成了。”那种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外头值夜的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是。” 顾妈妈想了想道:“洪总管的家人从老宅上京来了,等会儿想必就要来给奶奶磕头请安的。在京城他们一家子光靠洪总管一人的月例是不够好好过活的。到时候一定会请求在府里当差,要怎么派差事呢?” 顾妈妈的意思沈寄懂,洪总管当然是值得信任的。可是他的家人才刚来,还不能放到要紧的位置上去。尤其是他的大女儿如今成了二夫人儿子的通房。而且还得委婉提醒一下洪总管不能把他管辖的事告诉他媳妇儿,这事儿就找他的亲外甥去办就是。 “昨天你们都去吃酒了,一共有几个人来着,都什么年纪适合做什么?”不放到要紧的位置,但是最好也得再给他们家安排一两个差使。 顾妈妈想了一下,“洪总管的大儿子今天十七,可以安排到门房上,那里正好调了一个进爷的外书房。门放上有油水,不无小补。二女儿十四,针线活儿不错,不如就让她进针线房。至于洪总管的媳妇儿,一时没什么合适的位置,低了的让她去也不妥。奶奶这里倒是缺一个管事妈妈,但也不能贸贸然的就让她来做。她正好可以给一家子做饭洗衣的。一家有三分收入,也算是奶奶对洪总管的照顾了。” “儿子十七,女儿十五,都有人家了么?” “昨天席间听一些人打趣,似乎洪家儿子和李嬷嬷的女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像是都有意。至于二女儿,也不小了,但是之前洪总管不是得罪了二夫人倒霉了么。老宅的人就不大愿意和他做亲家,只有李家跟他算是同病相怜。” 沈寄想了想,门房和针线房都是暂时接触不到核心的。等过段时日确定可信又有能力的话再换地方不迟。 “行,就这样吧。”洪家的二女儿十五还未定亲,在这里算是年纪偏大了。对了,管孟不是跟魏楹一年的么,这两人看看来不来电。 “把府里当差的人都叫到大厅里,我有事要宣布。”沈寄对顾妈妈到,后者便去张罗去了。而洪家人果然是等着想给沈寄磕头请安,洪妈妈便跟出去的顾妈妈打听沈寄这会儿空了没有。 “老姐姐再等等,奶奶正让召齐了人有事宣布呢。你家大小子和二丫头的差事已经定了,一个在门房,一个在针线房,不如等下一块儿去听听。到时候再去磕头谢恩不迟。” 听说两个孩子的差事都订下来了,洪妈妈大喜过望,她本来还以为一会儿需要求一求奶奶的。看来以后日子的确是好过了。可惜大妞儿被留在淮阳了。 “好的,谢谢您了。” “好,那你再坐会儿,我让丫鬟给您掺点热茶。我还得吩咐人去各处通知。” “您忙您忙。”老头子说这顾妈妈是奶奶跟前的第一得意的人儿,所以,洪妈妈对她格外的客气。 沈寄召了人来,说的便是将家里的桃林还有大池塘等承包出去的事。以家为单位,然后将了竞标的规则,让各人回去合计。要有一份详尽的规划,规划入围了的再竞标。十天以后竞标,回去好好思忖。 众人一听,心思便活泛了,那桃林,有那么大一片,花枝可以折来卖,桃子更可以卖。所有的收益只需孝敬四成,剩下的便是自己得。尤其这还不耽误当差。不过奶奶然算的这个承诺的收益,如果没达到要自己填补呢。也就是说如果你报了桃林一年五十两的收益,那就需孝敬二十两。如果没达到,还是得孝敬二十两。可如果报低了吧,又争不过报高了的人,是得好好合计合计。如果报得合适,一年下来少说也增加个二三十两的收入。而且干得好,来年还可以继续承包。于是一家子都在这府里当差的都动了心思。倒是沈寄的陪房都各有安排,不如魏家世仆上心。流朱和凝碧的老子娘就想着家里各人皆有差使,怕分心当不好差,没有打算凑这个热闹。像崔大孝那样看着一个宝月斋的也不动心,知道自己一家要是占的好处多了,在府里就不好混了。 散了之后,洪妈妈和儿女一起过来请安,对沈寄给他们家安排了两个差事千恩万谢的。他们从前被二夫人整得着实是有点惨,洪总管没上京之前,一家子都快喝西北风了。又是魏氏家奴,无法到别处谋生去。 沈寄摆摆手说不必,“之前安排给洪总管的院子就是给你们一大家子准备的,住着有什么不顺当的譬如漏雨光线不好的就直接同忠叔说请他安排。” 洪妈妈昨天就看过了一整个小院子都是给他们家住的,而且是魏楹特意开口把他们要来的,听说都是奶奶的主意。 “奴婢昨日就对儿女说,一定要好好报答爷和奶奶的恩情才是。” “不算什么,你们做事拿月例是应该的。如果做得不好,一样是能上能下。” “是。” 沈寄看了看洪家的二丫,眉清目秀的,想来大丫也不错。不过二夫人临到头搞这么一下,还真是够恶心人的。 “二丫也不小了吧,我替你留意着。”其实她自己比人家二丫还小一岁呢,不过成了亲的人就是大人了。而且说起来她又是现管的主子,要做主是名正言顺的。 洪妈妈高兴的道:“多谢奶奶费心想着,二丫还不快给奶奶磕头。” “不用不用,今天都磕了多少个了,再磕额头要肿了。”挽翠便上前把二丫拉住了。 !(.html) V 51 设局(3) ?等到洪家人出去,沈寄道:“看着倒还都是本分人。〔m~#” “人不可貌相,奶奶还是再多看看再下结论。”顾妈妈轻道。 “嗯。唉,我才过多久松快日子啊,又被人惦记上了。”沈寄感概道。 阿玲一脸的赧然,“奶奶,奴婢想告假回家问个清楚。” “嗯,也好。不过,你就把事告诉你爹一声就回来好了,让你爹去问。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不要落下话柄给人。” “是,奴婢省得了。” “让门房套车送你去,快去快回。” “是。” 等到魏楹下衙回来,沈寄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下,就定在三月二十那日竞标可以让他看热闹。 “魏大哥,三月十七要不要帮你摆几桌酒,毕竟是二十周岁嘛。”一个月前沈寄就问过了,魏楹说他不用,不过临时还是再问一声好了。 “我还是比较中意吃一碗你亲手做的寿面就好。不用铺张了,你呢?” 沈寄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一起下厨完成寿面?我从来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你就满足我一下嘛。”为心爱的人做饭是不错,可是能一起完成更美好啊。 魏楹想了一下:“好吧。”他最后会答应在沈寄预料之中,可是这么爽快就令她有些惊喜了。她还以为需要撒娇耍赖什么都用上,他才勉强答应呢。 “对了,我今天见到洪总管的二女儿,长得挺不错的,看着人也本分实在。我想着如果表里如一的话,跟管孟好像还挺配的。” 魏楹瞪大眼,“你没看出来?” “什么?” “管孟啊,他对阿玲很有好感。” 沈寄瞠目结舌,“我、我真的没有看出来。那为什么我问了他两次,他什么都不说呢?”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而且,阿玲比你还小,他也有些犹豫。” “为什么要犹豫啊?” 魏楹摸摸鼻子,“这个啊,你带出来的人,什么都跟你学。管孟害怕步我的后尘啊。当然,最要紧还是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阿玲不是一心想当老板娘么。” 步后尘?沈寄想了想明白过来,“又想吃嫩草,又舍不得煎熬,那怎么行啊。至于说家底嘛,我觉得他跟着你不是挺得力的么。只要有心上进你就拉他一把。阿玲的卖身契还有四年到期,到时候十七岁多,我本来打算过个两三年再考虑她的。你知道,挽翠的年纪不能再拖,过段日子平静些就把她和方大同的事办了算了。那阿玲就是我身边最年长资历也最久的人了。我还要靠她带几个小丫头呢。不过如果管孟有心,阿玲有意,等阿玲满了十五岁提早嫁出去未尝不可。” 魏楹叹口气,“平静,不容易啊。”这件事不管是哪个人干的,都让他心头堵得慌啊。如果是二夫人,那就是要用逼死了他母亲的老法子继续来害小寄。这可是非常之有效的办法。如果是小侯爷还在惦记小寄,或者是有心报复,那也是让人很头痛的事情。 算了,不说那些了。小寄的生日要求是他们一起做寿面,他还真是不会和面揉面呢,到时候不会出丑吧。 沈寄看他为了做寿面在苦恼,忍不住的得意。这么一想,什么被人盯上的都没有太大关系了。就是很期待三月十七那天和魏楹一起下厨做寿面了。 一个时辰后,阿玲脸色有些发白的回来了。她进屋后噗通一声跪在沈寄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奶奶,奴婢对不起你。奴婢差点就害惨了你。” 魏楹沉声道:“起来说话。” “是。” “你回去问到了什么?” 阿玲开始讲述,她回到家以后,因为回去的突然,继母来不及做出家里钱吃紧的样子,弟弟正在啃大肉骨头。平日里阿玲带了钱回来,继母都不舍得花用的,要攒起来给弟弟妹妹以后用的。所以,家里还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肉。 而阿玲的父亲,一直以为最近妻子比较舍得买好东西,是因为大女儿带回来的钱比从前多的缘故。还劝妻子把钱攒起来,大女儿也不小了。当初迫于无奈把她卖给魏大奶奶当丫鬟,她每个月都给家里带银子和用的东西,家里还是要多少给她准备点嫁妆才好。继母便说她也没花用什么,就是买点肉给长身体的孩子吃而已。她记得那人的嘱咐,也不敢太露富。 阿玲突然回去,她爹很惊喜,阿玲便把昨日继母到魏府说的话说了一遍,说自己担心他的身体。她爹纳闷的说自己没事啊。又说近来你不是多拿了钱回家么,家里日子松活多了。阿玲便问继母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什么想到魏府去做事。继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阿玲的父亲揍了她继母一顿,继母挨不住打便招认她手头有一百两银子,是去洗衣服的时候有人找上来给她的,让她设法混进魏府内宅去。至于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得等她进去之后才知道。至于给银子的人到底是谁,阿玲的继母说她的确是不知道。 魏楹想了一下,“先把人弄进府里来做粗活吧,让刘準偷偷跟着你继母,看看有什么人和她接洽。” 阿玲小声道:“我爹很生气,下手挺重的。我继母脸上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法子进府做事。”一边递了一张银票过来,“这就是那人给我继母的银票。” 这样就不好引蛇出洞了,只能通过这张银票去查。到底是谁在算计沈寄,还是不知道。都有可能,既可能是小侯爷,也可能是二夫人。而且银票会不会是作假的,万一二夫人知道了小侯爷曾经拦路想轻薄小寄让人伪装成清远侯府的人也有可能。但目前也只得这一条线索了。 沈寄摆摆手,“算了,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 阿玲愧疚的退了下去,沈寄说道:“我怎么就忘了叮嘱一声,阿玲她爹看着那么老实窝囊的,居然也要打老婆啊。” 魏楹看她一眼,这年头不打老婆的才是少数吧。 “算了,这人迟早还会再出手的。如今,咱们也只能是步步小心。” “嗯,反正你信我就行了。” 魏楹蹙眉,“话不是这样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而且礼法对女子严苛成那样,族老们真的很可能为了莫须有的事要你以死表清白的。” “那你到时候还是直接休了我吧,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给我留条活路。” 魏楹一脸的严肃,“我是绝不会让人把你逼到那个份上的。即便到那份上,我宁可被再次出族,也绝不会受制于人眼睁睁看你被逼死。” 沈寄省起这事儿是玩笑不得的,赶紧‘嗯’了一声。 “银票的事,一事不烦二主,而且是阿玲家的事,还是让管孟去办吧。”魏楹说道。 沈寄心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一点都没看出来。好吧,我还是继续期待刀削面好了。 管孟迅速去银庄,私下里花了不少银子跟人套交情喝了几天酒,终于在小伙计喝高了的时候问了出来,那银票是清远侯府的。他顿时一凛,然后急匆匆的回来把消息告诉魏楹。 书房里,魏楹拧眉说了声知道了。没抓到那个小厮,还是不敢确认。如今也只有严防死守了。 主屋里顾妈妈脸色不大好,“奶奶,你到时让爷去厨房揉面,这要是传了出去……” “所以说顾妈妈你的门禁管得好啊,你看魏大哥一点都没担心消息会从内宅传出去。反正是小厨房,传不出去的。”沈寄很想吃这寿面。 顾妈妈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得意,门禁她原本就看得极严,又出了阿玲继母的事,就更严厉了。奶奶说的什么高薪养廉,就是二门处看门的婆子月例都比别处高些,可是万一有个差错罚得也比别处都重。这是恩威并施,她十分赞同。这样子,一点点好处是绝打动不了她们的了。因为占住那个位置,可是长长久久的好处。 可也不能就这么就任由奶奶胡闹,“还说呢,到时可得让人把姨奶奶缠住了。上回叫她撞上小厨房里熬药,这回再要让她撞上爷下厨还得了。”一边忍不住想着,爷也太惯着奶奶了。就算是过生辰,哪有使唤男人下厨房的道理。 之前,魏大娘就过来问过他们生辰到底打算怎么过。之前十多年,也就是一碗寿面。去年这会儿魏楹还在大理寺受刑呢。可今年怎么还是不办呢,今年可是二十周岁,算是成人啊。 魏楹回答:“母亲的冤情一日没有洗刷,我便没有大操大办过生辰的道理,还是一碗寿面便好。” 沈寄点头附和,“是啊,姨娘,生辰也是母难日。”压根不是她生日,她过不过都无所谓,关键是魏楹。她问过了他也这么说,看来是真心的不想大操大办,她也就随他了。 听她们提起过世的大夫人,魏大娘也忍不住黯然,“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沈寄忙拍着她的背道:“姨娘,只要魏大哥好,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就得到安慰了,这就是他们的好报啊。” 想到这里,沈寄怕魏大娘又跟上次一样被人利用,便让人请她过来,把有人买通阿玲继母要进内宅对她不利的消息说了。 “她们怎么能恶毒成这样,又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魏大娘脸胀红,都快要出离愤怒了。继而又担心的对沈寄说道:“这宅子里还有不少老宅来的人,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你千万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的。”寻衅清退了陈复等人,可其他人并无恶迹,她们总不能凡是老宅赐下的仆从都撵了吧。 魏楹在旁边说道:“我一个同僚,欠了些债,想把祖上传下来的屋子典出去换些现银还债。宅子不大,但是靠近皇城,要不然我们就典下来搬过去住着。” 魏大娘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只带了身边信得过的人去,不但住得单纯些,而且爷也可以节省下每日在路上的功夫,还不费银子。” 沈寄眨眨眼,“典跟租有什么差别?” 魏楹解释道:“租是按日子付租金,而典是一次性给他银子,到了约定的日子他把银子原数奉还咱们把房子还他。” “这不跟当东西一个样啊,那要是到时候他凑不出银子怎么算呢?”总不能说那房子就归我们了吧。 “可以把日子往后延的。他家我去喝过酒,宅子有些年月了,一共两进,略有些旧,不过里头的家具什么的都是好东西。整理一下住得也可以很舒服,就在朱雀大街外的紫泉街。” “他要典多少银子?” “六百两一年。” 沈寄疑惑道:“你们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是外水跟福利一向还算可以的。还有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他怎么就弄到这个地步了呢?” 魏楹笑笑,翰林院虽然还过得去,但毕竟是清水衙门啊,哪里能跟真正掌实权的衙门比。不过这些官场黑幕还是不要多说了。 “他祖上传下来不少营生,可这几代人才终于又出了他这个翰林院编修,供几代读书人的举业也破耗费银子。而且满门书生,也不大懂得生计。渐渐的,那些产业就都易主了。只剩下祖传的宅子还在。可是他一口气娶了一妻三妾,几房妻妾争相攀比,结果就入不敷出欠债了。” 沈寄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魏楹失笑,这是告诉他娶多了妻妾就是这个下场呢。 魏大娘看到魏楹被沈寄吃得死死的样子,心头还是不舒服,站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明儿过来陪我和魏大哥一起吃寿面吧,顾妈妈你送一送。”沈寄也知道她是看不顺眼自己没有以夫为天,便没有多留。绣坊开张半个月了,生意说不上好,但也还过得去,目前卖得好的大都是成衣还有身上的香囊手绢这类小配饰,新娘的喜服就只接了两身。不过等到婚礼过后,应该能有个起色。照这么下去,至少不会亏本,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了。沈寄便没有多过问,都交给了派去的赵掌柜的。那也是洪总管推荐的人,沈寄相信他的眼光。 魏楹说道:“二十那天我带你去看看那屋子吧,老柳吆喝了一阵子,但是旁人都怕他又没有营生到时候还不上银子。而且有家业的大都有自家的屋子,没家业的住得远些或者是住到咱们从前住过的那片也可以省些银钱,便没什么人问津。” “嗯。” 十七的下午,魏楹早早就下衙回来了。沈寄抬了凳子兴致勃勃的坐在一边指导他揉面,只留了个烧火的小丫头在外头烧火。 魏楹加水和面,一开始当然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沈寄乐得看他狼狈一回,替他挽了袖子一开始就笑嘻嘻的在旁边看着不出声。 魏楹手指上全是面坨坨,看她饶有兴致的用两手的拇指食指比了个方框(模仿照相)不明所以,但看她的表情也看得出来是在笑他。便道:“一会儿姨娘过来了,顾妈妈拖不住她多久了。看她又絮叨你!” 沈寄对魏大娘从小就有些怵,而且不是什么纳妾娶通房的事,她也不愿意跟她顶上。于是迅速过来现场指点,魏楹渐渐得了要领,一把力气用出来。沈寄又开始捣乱,欺负他两手不空,用手指蘸了面粉把他抹成了一个小白脸。反正魏大娘要进来,外头丫头们肯定会报讯的,不怕被她看到。 魏楹瞪她一眼,“晚上再收拾你,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最后揉好了就洗了手跟脸坐到一边看沈寄弄下面的动作。 沈寄估摸着时间将饧好的面放在案上,搓成三根粗细均匀长条,然后盘入油盘内,等水沸开便下锅去煮。很快三碗高汤长寿面就做得了,没有复杂的配料,只用了简单的盐麻油等,再撒上葱花,味道相当的醇厚。 魏大娘被顾妈妈拉去看花样了,这会儿出来正赶上面端上来。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沈寄亲手做的。 沈寄先放了一碗到魏大娘身前,然后再摆到魏楹面前一碗,最后是自己。屋里没有旁人伺候,这种时候算是忆苦思甜吧。那几年最难熬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这份情谊是旁人比不了的。所谓规矩,今天也自然破例了。总不至于他们坐桌子让魏大娘坐到矮一些的地方去。 吃寿面不能咬断,三人低头吃起来便没个停。还是魏楹先吃完,“好吃!” 魏大娘第二个放下筷子,“嗯,是很好吃!” 沈寄便笑得眉眼弯弯的。 晚上躺在床上,沈寄问道:“哎,你不是一向讲究君子远庖厨么,^h怎么会肯那么爽快就答应下厨揉面的?”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就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而已。”魏楹在被子里伸小拇指勾住她的。 !(.html) V 52 劝阻 ?过了两天,崔大孝跑来告诉沈寄说胡少当家的到京城了。∑。m!* 沈寄纳闷,他怎么这个时候跑来。如果说是来看看京城的生意门路,顺道祝贺魏楹生辰应该前几日就到了才对。结果又听说他半道遇到劫道的,差点就把命都交代了。本来破财免灾,就是的,可劫匪看上了他带在身边的一个小妾硬要索讨,他咽不下这口气起了冲突,还是路过的镖局的人救了他才保住这条命。 就那么巧,是曾经护送过沈寄回淮阳老宅的志远镖局的人。于是一道上京,胡胖子就在马车里养伤,小妾对他感恩戴德,一路尽心伺候。 而崔大孝则是因为结算上月的帐然后听胡家小厮跟旁人说起的。胡家为了拓展业务,在京城热闹地段租了个院子囤货。自从沈寄开了宝月斋以后,胡胖子在京城的生意好做多了,跟他进货的人越来越多。相对的,沈寄的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宝月斋生意有些受影响。还有人高价挖走了她的伙计,学走了她的促销技巧。 好在进货这一关一直是沈寄亲自把关,她被林夫人培养出来的眼光极为挑剔。而且也和上上下下的从高管到富商的女眷打过不少交道。因此进的货十之七八销路都不错。剩下的十之二三能打九折八折七五折卖掉的就卖掉,不能的,还可以七折的成本价退货。好在她退货也很少,那是两败俱伤的事儿。而且之前定契约时说好进一百两的货返三两,因此每月能省下四五十两。这两个优惠是她开店时争取的,是特有的。因此还算是做这个南方饰物生意的翘楚。一个月下来两三百两的进账还算有的。 两家关系亲厚又是合作伙伴,而且胡胖子还算为了赶进京给他们祝贺生辰才出事的,沈寄便格外的关心,“他没什么大事吧?” 崔大孝忙道:“爷不在,奶奶不方便单独去拜访,所以小的已经买上补品去看过了。胡大爷没什么大事儿,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你花的银子回头到柜上去支。” “奶奶说哪里话,小的难道不能自己去看看胡大爷。” “你人去了就好,银子还是从柜上支。我说过的逢年过节你代表宝月斋去拜访老客户的花费都从柜上支,这个自然也是一样,不用再多说了。” 沈寄让人叫来刘準,让他要是衙门无事就早些回来,下午告个假也成。胡胖子受伤了,他们得去瞧瞧。他也真是,人到来京城还瞒着他们。不是崔大孝从胡家小厮那里听到,是不是要等到伤好了才来见他们。 魏楹收到消息,早早就退衙回来了。沈寄收拾了库房里大包小包的滋补养生的补品,让人拿到车上去。见他回来,推着他去换了身衣服就一道去探望胡胖子了。 到了地方让小厮拿着那些补品,又有阿玲抱着一个装成衣的匣子跟在两人身后往院子深处而去。那匣子里有两套成衣,是绣坊的上品,沈寄拿来给胡胖子的小妾做见面礼的,衣服一件是粉红色的,一件是粉蓝色的。她其实不太乐意的,胡家嫂子人温柔和善,那个时候她寄住在胡府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可是礼数上该有的不能少。 魏楹心头急着要去看胡胖子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刚才在车上就一直催着快点。这会儿脚步有点大,沈寄有点跟不上,便道:“你先进去吧。” 魏楹想了一下,“也好。” 胡胖子在内室躺着,魏楹掀了帘子进去。沈寄进门就听到魏楹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月半,看样子你还齐全,来,让我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少了不该少的。” 沈寄转开脸去笑,还能这么玩笑看来胡胖子是真没大事了。转过脸才发现迎到面前的一个清秀女子。她知道这就是胡胖子的妾了,想必方才也是这女子走出来了魏楹才会那样言笑无忌的。 “清儿见过魏大奶奶。”那女子蹲身给沈寄行福礼。 沈寄赶紧拉住她,“不要多礼!”心头告诉自己,不是她的错,不能把人当成小三看待,脸上尽力露出笑容来。 “魏大奶奶请进吧,爷让妾身出来迎您。主母没有来,只有妾身出门相迎,怠慢您了。” “无妨的。”一边从阿玲手里接过成衣匣子道:“头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比着你的身量带了两身衣服来,不要嫌弃。” “谢过魏大奶奶。”清儿又福了一下,然后接过匣子递给身后的小丫头,领着沈寄往里走。 进去之后,沈寄问候了几句,见胡胖子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没什么事的,就是怕你们大惊小怪,本打算完全好了再去和你们讲一声的。清儿,去叫一桌酒席。” 清儿应声‘是’,眼却往沈寄瞥来。 沈寄便道:“要什么酒席,你伤中肯定是不能喝酒的。难道叫魏大哥自斟自饮不成。”一边转头对站着的清儿道:“你可别什么都顺着他,大夫叮嘱了不能喝酒就是不能给他喝,还有旁的要忌讳的都要记得。”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管不住你们家胖爷。干脆搬到我们家去养伤。” “弟妹,我这个样子不好搬动的。你看,我到处都是伤。”胡胖子生怕去了魏家被沈寄管手管脚,赶紧推脱,一边给魏楹使眼色,让他带着沈寄赶紧走。 魏楹道:“都伤成这样了,你就遵医嘱安分些吧。小寄说得没错,你就搬到我们那里去,也好有个照应。” “就是,让人用软榻抬你上马车,有什么不好搬动的。” 胡胖子叹口气,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无法转圜。到了魏家,寄姐能一直把他盯到伤愈,不但喝不了酒,就连想吃口辛辣的也不行。这才是他瞒着的真正原因啊。 清儿却是松了一口气,爷一点不肯听大夫的,这万一有什么不好,回去少夫人还不都得怪到自己头上。 沈寄那边让阿玲张罗着叫了随车的小厮进来抬人,又叫清儿和他们带来的小厮丫头收拾了要用的东西一起过去。 魏楹对还有些不情愿的胡胖子道:“到我那里去,我还有要紧事同你讲。本来想写信告诉你的,既然你上京来了正好当面说。” 沈寄已经打发了小厮回去传话让把客院提前准备好,又和魏楹说:“看来典房子的事得缓一缓了。你跟柳编纂说了么?” “说了,这不是都临到头了么。没事儿,反正他也是为了筹钱还债,咱们先把钱借他,把快到期的债先还了。他不就有时间再筹银子还债了么。” 沈寄笑笑,“既然他不善营生,又有一妻三妾爱攀比,我估计这钱恐怕还不出来。到时候他要是还了我就当是捡到的,没还也就罢了。” 顾妈妈收到消息,早就让人将客院打扫了一番,干净被褥等铺上了,人到了直接就能住。胡胖子被安置下后,清儿带着丫头归置各类东西。沈寄看他们带了厨娘和粗使丫头小厮,并不缺人便也没有再安排人过来。这样他们一个院子里住着也更自在。 他们家有两个厨房,一个是主屋的小厨房,主要就供给热水,还有偶尔沈寄兴致来了下厨做点什么。大厨房倒也就供应一家子的饭食。主子就他们两个外加一个魏大娘,应该不会怠慢到客人。不过还是把客院的灶也烧上比较方便,至少熬药烧热水什么在小院子里就可以了。于是又让人把灶烧上了,把碳还有柴禾和熬药的罐子等都拿了来一并交给胡家带来的粗使丫头。 沈寄看了看,对清儿道:“你瞧着还缺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不要外道了。” 清儿道:“已经很周到了,多谢您了。” 正说着魏大娘有喜儿扶着过来了,她是听说胡胖子半道遇上劫道的受了伤现在人被接到了客院赶过来的。沈寄便和她一起进去。 魏楹正一脸严肃在和胡胖子说话,“你听我的,赶紧把这条路子断了。” 胡胖子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你代表帮我写封信回去,拿我的印章盖上。” “嗯。” 沈寄知道是为了进来朝廷要抓走私的风声,魏楹前两天同她说过,据说胡胖子也跟其中一条线搭着。而那家靠走私起家的大商人又是五皇子一个小妾的兄长,这里头似乎还牵扯着皇子暗斗。魏楹入仕以后,有意结交了一些人听到些风声,想起胡胖子说起过那家大商人,今天一问他果然参了股,称得上是一本万利,于是立即劝他退出。不要成了皇子暗斗的牺牲品。 魏大娘进来,话题便转换了。胡胖子张口想叫大娘,然后想起这不是魏楹的亲娘是姨娘,便跟着叫了声姨娘,“怎么把您老也惊动了。” “听说你受伤,我就过来看看,没事儿吧?” “没事,好着呢。” 几个人坐下说了会儿话,便说让他好生养伤都出去了。魏大娘等出了客院老远才小声道:“就是一个妾室,值得拿命去拼么。要不是遇上了志远镖局的人,不就出大事了么。” 魏楹笑道:“胡胖子一向是个有血性的,怎么能忍得下这种事。” 沈寄倒是觉得胡胖子这样好样的,按常人的想法一个小妾舍了也就舍了,自己保住平安就好,可他还是肯护着。她踢小侯爷一脚,惹来了祸事,是不是也该被舍弃呢。魏氏那些族老要是知晓了此事的真相,怕是恨不得没娶过她这个媳妇,族谱更是不会让她上的了。这年头,女人真是没地位。 沈寄回去细细叮嘱了顾妈妈和忠叔,一定不能慢待了贵客,那是魏楹的兄弟,曾经帮过他们大忙。现在又有生意上的往来。 二人都笑着让她放心就是,一定督着下头的人不会怠慢。 沈寄这才放心回屋去,吃晚饭的时候想问一声客院的饭菜送去了没有,还有胡胖爷的得开小灶,还得注意不能和药冲了,记得拿药方去外头药铺问问看云云。 厨房送饭的人一叠声的应了。 魏楹笑道:“吃饭吧。”这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用他操心,娶这个媳妇真是省心。而且也挺大气的,六百两银子笑嘻嘻的说借出去人家还了就当捡到的,不还也就罢了。一点都不让他为难。更不会一心攀比让他债台高筑,还能给家里挣不少银子。魏楹忽然想到好像还是那个情形啊,沈寄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的样子。这么一想这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想什么呢,胡胖子不肯么?你把利害关系跟他说了他还不肯,这个钱再是一本万利也不能挣啊。”走私本来就是罪,何况还牵扯进皇子间的事里头去了。回头想脱身花的银子不比现在赚得多得多啊。 ^h “不是的,我说了他就听了。我又不会害他,他干嘛不听。” “那你还在愁什么?” 魏楹想了之前说好了夫妻间不藏事儿便说了。 沈寄想了想,“合着我该笨点傻点多给你惹点事才好?”一想,好像那一脚惹的事也不小,至今还有余韵呢。那张银票据说是属于清远侯府上的。只是这事没法去对质,那银号的伙计肯定不敢作证不说。就是对质了,那种权贵他们也拿人家没办法。想一想真是很呕,不过既然暂时没有办法,他们就只得退让隐忍多加防范了。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你没有需要依赖我的地方。” “我踹了那登徒子一脚,惊慌的回来,不全靠你摆平么。我有那胆子踹人就是因为还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我能做宝月斋这么大的生意,不全是用的你的银子么。不然我现在大概还在摆摊。不,没你撑腰我连摊都摆不上。要像德叔德婶之前推着车沿街叫卖。还有,没有你,那些官太太,甚至容七少奶奶这样的富家女眷,她们认得我是谁啊。” 听沈寄说了这么一番,魏楹觉得好过多了。 “哎,你是不是觉得我性子有些硬,不太软和啊?”沈寄看着魏楹道。 比起别的女人来好像是有一些,不过,好像是利大于弊,自己也不喜欢整天黏黏乎乎娇娇柔柔的女人。 “其实你没觉得,我踢过小侯爷一脚后已经好很多了么。以前遇到的事情多少我都能自己应付,可那件事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你不知道,一个人上路回去的时候,我挺担心的。还有二夫人要留我下来过元宵,我心头也有点怯,害怕她趁你不在,故意的整治我。到时候十五叔也不好时时处处维护我。老太爷也不可能太护着我。好在你去跟老太爷说了带我一起上路。”沈寄说着低下头,“魏大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是很靠得住的男人。” 魏楹眉眼弯弯的道:“没有!好,我以后再不做如是想了,媳妇儿能干是我的福气。总之,有我在,你撑不住的时候还有我。” “嗯。” 晚上吹灯上床,魏楹说道:“本来说明早去看老刘的房子,现在不去了,我明日一早把银票给他送去。下午来看你的竞标大会。”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如果不上衙出门给沈寄报备一声行程。沈寄觉得,好男人果然是调教出来的。 魏楹说完,就伸手过来揽她的腰,眼睛也润润的,能拧得出水来的样子。沈寄也看熟眼了,这是请懂的样子。这几日在床上,魏楹渐渐少了少年的急躁,沈寄也更能体会到鱼水之欢的乐子,两人也算渐入佳境。所以,连着半个月一天都没有空下。可是,有些时候还是得歇一歇。 “我月事来了。” 魏楹呻吟一声,“你不早说。” “就是这两日嘛,你以前不是记得比我还牢,还嘲笑我连这个都会忘掉。我也是刚刚去净房才发现的,又不是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说的。” 魏楹挑眉,“没痛?”以前沈寄每次都要痛的,所以魏楹才会记得日子。 “嗯,要不我怎么会才发现呢。”沈寄忽然想到前世痛经的时候大学寝室里有人说过,做了那种事就不痛了。可惜她那时没有机会尝试。这一世,好像真的应验了。 沈寄伏在魏楹怀里乐呵,连一向抱怨的卫生用品简陋都不计较了。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不过这个据说也要因人而异的。也是大学寝室里两位身体力行的室友说的。 !(.html) V 53 挖墙 ?清远侯府,小侯爷林子钦冷着脸孔问小厮,“你说什么,那个妇人被她男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像是被她家在魏府当差的女儿知晓了。!。那妇人不得出来,小的也只是在外头几户邻居家打听了一下。” “魏府那边有消息么?” “没有,铁桶一般。门房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小小一个六品官,内宅竟如此森严。”奇怪!倒像是存心防备一般。那件事已经过来三个月,一开始他们回淮阳是很小心提防,一直雇了镖局的人跟车。可已经过来这么许久,怎么都该松懈了才是。他可是一直都按兵不动的啊。 所以,应该不是在提防自己吧。其实他也不是惦记了那个狠毒的小女人这么许久。只是,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大亏,还是哑巴亏。这个给他亏吃的人就很难忘得掉了。再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这个偷不着的也让人心头有些痒痒。沈寄身兼二者,他便一时想着她那狠命的一脚恨得牙痒痒,一时想着她那时的巧笑倩兮又有些心痒痒。 姐夫让自己收了四个婢妾便把事揭过,老爹说自己败坏门风。如果敢下手来硬的,怕是这两人真的会将自己送去军中历练。那多辛苦啊!所以,蛰伏了几个月,林子钦觉得是时候可以来软的了。来软的,勾得那女子动心,到手之后再甩掉,这个仇就算报彻底了,他日后也不用老是惦记她了。这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勾引良家妇女,私通而已。之前一时冲动到大慈寺去猎艳才是挺要紧的,如今这样那些皇子们才没有必要拿来大做文章呢。 查了一下,找到阿玲继母这条路子,结果人还没进府事情就暴露了。 “再去查查,本世子就不信了,她家内宅当真是水泼不进针扎不入。还有,再查查她是在防着谁。” 小厮心道,谁家内宅的篱笆不扎牢一点啊,尤其这事还败露了。其实林子钦虽然要安插个人进去,但是具体要怎么勾得沈寄动心然后再甩了她还想好。可是真是没想到如此的出师不利。 林子钦想了一番,到威远侯府上去找他从小一起玩到大新近娶亲的好兄弟庄名博。这庄名博不是别人,正是徐五的新婚夫婿。 庄名博是嫡幼子,正是俗话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典型。头上有个能干的爹还有出息的大哥,他只需要在家哄着母亲开心就好。做了个五品的清闲武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成亲后也有段时日没有和从前这些狐朋狗友往来了,因此听说林子钦来找,十分高兴的便迎到了暖阁里。一听他期期艾艾的道明来意,庄名博道:“你还在打人家主意呢。我告诉你,就为了你在大慈寺闹的那一出,我媳妇儿可不待见你了。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是你找上门来。” 林子钦嗤笑,“什么时候染上惧内的毛病了?” “我这不是惧内,这不是新婚燕尔么,当然要宠着让着三分了。不然跟父亲母亲还有岳父岳母不是不好交代么。”徐五自从林夫人和沈寄疏远之后,就没有见她的机会了。即便她私心很喜欢沈寄,也不能违逆长辈再和她交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林子钦调戏沈寄,她当然不待见他了。 “那你就别告诉她是我要问的。” “那我在她面前问别的女人的喜好性情,回头她醋上了我冤不冤。女人对这种事很敏感的,才不会信我是随便问问呢。”庄名博顿了一下,往嘴里丢了块点心,“我说,你到底要敢什么?不是占过人家的便宜了么。” 林子钦语结,人人都以为他占到了便宜。他又无法分说。 “不过我起初一时好奇,说到你的时候也问了几句。” “说说看。” “你想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子钦冷笑,“想干什么,哼,当然是把人勾到手然后想丢垃圾一样丢掉。” “她怎么你了?”庄名博一脸的八卦表情。 “你有完没完,到底帮不帮?还是不是兄弟了。” 庄名博看他几眼,然后道:“别急别急,我这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据说,是个好吃的,也很会做吃的。” “嗯。” “很有几分灵性,被我媳妇的姑姑调教了两个月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还有呢?” “挺会做人的,如果没有你这么插一斜杠子,她跟林家的关系能越来越亲密。林家的寡媳、没出阁的庶女都跟她交好。就那么个出身,我媳妇能很欣赏引为手帕交,应该不是谄媚讨好。我媳妇还念叨呢,让我问问,你们家到底准备对人家做什么,居然让她姑姑姑父把这么欣赏的一对后辈给疏远了。” 林子钦嘿嘿笑了两声。他父母压根不知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只以为是人家小媳妇儿被他占了便宜,至少是占了手脚上的便宜,然后别人官小忍气吞声。要是知道了,别说父母,光他奶奶也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的。 可是知道了这些也还是不够,要勾引人至少要有机会见到人才行。姓魏的把门看得太严了,沈寄这么几个月就压根再没有过落单的机会。他是翰林院的,也没有什么出差的机会。不然,还可以托人给他弄出京去。去个一年半载的,就不信他后院不出问题。后院守得住,个大老爷们也守不住的。那么,迟早出问题。要不,想法子给他先挪个位置。 庄名博见他听了就站起来告辞了,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小子打小就这么个性子,喜欢抢别人的东西,^h尤其是心爱的。可是抢去了又不知道珍惜。他媳妇儿的干表妹是倒了多大的楣继那些被抢走的物件之后成了林子钦准备认真抢走的人啊。还到手了当垃圾一样的扔掉。 这小子也真是一点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啊。原本就有克妻的名声了(订好的未婚妻一连死了两个),现在还愈发的放荡不羁。这个样子,权贵里谁舍得把嫡女嫁给他啊。 林子钦的婚事就是这么被耽误的,一连死了两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公卿之家就有些把他排除在贵婿名单外了。他祖母又不愿意降格以求,一个看不上眼,二个看不上眼就到了如今十七的年岁还没有成亲。林家长辈挺着急的,毕竟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托了七皇子妃以及另几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代为留意。可是要让林家长辈和林子钦都满意的人选实在太少了。 头上两个哥哥都夭折了,所以他一直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也因此,身为仅存的嫡子,这个年岁了还不醒事的在胡闹着。清远侯打过骂过,可是上头有老封君护着,尤其大儿子就是小时候被他打过后发高烧没了的,哪里还敢下重手。便造就了这么一个无事不敢为的林小侯爷。 这些资料现在也正摆在魏楹书桌上。这个林衙内铁定是想挖他的墙角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必须知己知彼。光是对付这么个从前无往而不利,只仗着家族势力的衙内,魏楹还不是很头痛。他头痛的是淮阳老宅那边横插一脚。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消息,阿玲继母的事,二夫人过人是知道的,就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就差那么一点,就又要重演十五年前那幕了。不过,当年他只是五岁幼童无能为力,如今断断不会再让最亲近的人被那样逼死。 可是就算他够强硬,那些污水泼到小寄头上,她这辈子也被毁了。生意做不了,也无法再有任何交际,民众是很盲从的。如果被有心人一推波助澜,大家宣扬说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会有不理智的人去砸她的店,所有圈子的女眷都会把她踢出去。她只能一辈子躲起来,躲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她是魏楹的妻子,二夫人就能找得到她。除非他什么都不要了,就和她一起躲起来。 沈寄去客院看过胡胖子,把自己忙活了一上午帮他拟的药膳食谱拿给他看,当然是先给大夫看过的。胡胖子看过后笑呵呵的道:“只要不让我吃草就行。” “放心吧,没有大鱼大肉却也不至于断了你的荤。” 沈寄和他闲聊了一阵往书房去,魏楹一早去刘编纂那里了。说好了去看人的房子,而且意向很强,突然又不去了自然该去交代一声。 魏楹听到脚步声便把桌上那些东西一起放到了抽屉里。他的书房是不给外人进的,不过沈寄自然是例外。他脸上的沉重也同时消失,变成一脸的清淡。 “你去刘编纂家情形怎么样?” “哦,他一开始当然是失望。最后跟我借了四百两说是一个月就还我。” 沈寄好奇道:“他拿什么还?” “不知道,不过老刘这人虽然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还是言出必践的。” “哦。” 下午,平日里只在早上热闹一个时辰的正厅里挤满了人,都是有意向来竞标的。 洪妈妈其实也懂些园艺,想要来竞标的,洪总管说他们一家子有三分差事,他一个月还是十五两的月例,还是不要去争这个了,就没让她来。而李嬷嬷年纪大了,从前很受了些折腾,现在只想好好操持自己的小家。忠叔做内宅总管,月例十两,几个儿女沈寄也都给她安排了不错的位置,也就没来凑热闹。所以,来的基本上都是同一梯队的,以家为单位站在一处。 沈寄想让他们懂园艺和水产养殖的出来说说如果承包了打算怎么做,魏楹也坐在旁边听。其实只是一片桃林和一个大池塘。下人们着实没想到连一向不管内宅事务的他都来了。当然,他就只是端着茶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这里是沈寄的地盘。 最后入围的四家人,各自写了心目中的数目交上来。最后,桃林被六十两标走,池塘四十两。还正正经经的写了文书,然后签字画押。这对他们现在的身家来说都是小银子。不过,有一百两进益,剩下了清理照顾桃林和池塘的费用和人力,一进一出也是两三百两了。沈寄认为内宅当家就是这样,开铺子是开流,如此则是节源,小地方也不能放过。他们表现得越重视,下头的人才会越上心。这只是一个开头,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产业,如果都能这么利用起来,收益还是可观。 整个过程都是沈寄主导的,魏楹等人散尽笑道:“嗯,不错,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范儿了。” “我这个年岁的当家主母很少的。这个家是因为只有你我跟姨娘,你一力支持又没什么人来挑剔所以我才当得挺顺风顺水的。你不会是觉得我能比二夫人比下去吧?” “假以时日,你当然会比她强。如今的魏家需要可不就是一个能开流能节源又不会贪公中财物的内当家。” 沈寄摇头道:“我可一点不想去接手当族长夫人,完全是个收拾烂摊子的。你不是一心走仕途么?” “我只是感概一下。那些老冬烘是不知道你的好。不过就是他们知道了,也不给他们劳心劳力,我舍不得。” 那就好,还是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 “说起来,二夫人贪去的财物,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你的呢。” “是我们的。放心,我一定让她吐出来,身败名裂。” 沈寄扳着指头道:“她应该是有两本账,可是,账本是可以销毁的。你看啊,咱们一个翰墨轩,回到自己手里,利润就能翻番。魏家这么多产业,她该贪去了多少银子啊。” “换成金子就比较好藏了。”魏楹浑身放松的靠在大椅背上。 沈寄眼睛亮了亮:“你有线索了?” “不是我找到的,在淮阳老宅我现在的力量真的还很薄弱,很有点无能为力之感。” “我知道了,是有人知道些什么,可是不够力量跟二房斗,所以要拉我们一起。可以啊,有共同的敌人是可以合作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得再隐秘也瞒不了所有的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们一定可以堂堂正正为母亲报仇,还她一个清白的。”沈寄从身后抱住魏楹的头,把自己的脑袋搁到他肩膀上。 “嗯。”魏楹手往后伸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又冒个清远侯世子出来,当时那件事那么简单就落幕他就觉得里头有古怪。难怪一直没有传出小寄踹了林子钦的消息来,清远侯府也没有任何报复的举措。原来林子钦打着挖墙角的主意呢。 一个月后,刘编纂果然还了他们的钱,沈寄好奇这钱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听说刘夫人劝说刘编纂把三个没有生养的妾给卖了。还听说刘夫人把空出来的房子收拾整理了一下,然后出租了。沈寄瞠目,这样一来,算是彻底的开源节流节流了。果然是很好的生财之道啊! “看到没有,我好不容易才给家里省下两百来两,就只够给你买个妾,还不要说以后穿金戴银的花销。要节流就要从不纳妾做起。” “我又没要纳妾,我也没为了让小妾穿金戴银搞得要把祖屋典出去。不过你和刘夫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话说那三个妾买的时候什么价啊,刘家不会还赚了一笔吧?” 魏楹大笑,“如果是的话,你要不要买几个屯在家里啊?” 两人笑闹着,直到挽翠进来禀报说客院的胡大爷和清姨娘来了才打住。清儿也是妾,这样的话题显然不适合和他们分享。胡胖子住了一个来月,伤好全了,人被沈寄每天的汤汤水水又养胖了一些。他准备回自己租的院子去了。 沈寄笑嘻嘻的让人备酒菜他们俩喝一盅,胡胖子这一个月被她看管得可严了。也亏得如此才恢复得如此之快,他伤得真的只差一点就归位了。直到伤愈,胡胖子也没给家里送信回去,瞒得死死的。家人只知道他路上遇到劫道的,幸亏碰上镖局的人出手相助才顺利抵达京城。只是生意一直没有开展,客户和潜在客户也没有去拜访,所以他要回去出山了。 “弟妹,我特惦记你那道‘玉人何处教吹箫’。”胡胖子涎着脸笑道。 “先喝着,这就好!”沈寄爽快的说。清儿跟了去给她打下手,也想学一学她家胖爷惦记了许多年的这道菜。 送走了胡胖子,沈寄收到了十一婶让人送来的帖子,欧清灵要成亲了。 !(.html) V 54 挖墙(2) ?沈寄与林夫人只是比之前疏远,自然不可能完全断绝了联系。(。m?。三五不时的也有礼物送去林府,林府也会回礼。只是没有再像之前走动的那么亲近而已。要疏远也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立时断了交往。 这日林夫人遣人送了一盘子荔枝过来,这是岭南快马送来的,虽不及被称为‘妃子笑’的那种飞马一日就送到的,可也是新鲜的紧,比市面上高价买来的强多了。 沈寄好吃,当时在半山寺林夫人就尽知了。所以偶尔有什么市面上不好买到的好东西也会叫人送一份来。不过这回送东西来的婆子还告诉了沈寄一个消息,清远侯府的世子林子钦(小侯爷是口里叫的,正式称呼是世子)暗地里在活动,似乎是要对魏楹不利。 等魏楹回来,沈寄便说给了他听,后者沉默了一下道:“朝廷又不是他清远侯府开的。” “你是以一甲探花的名次进的翰林院,旁人是轻易动不得。可是又哪里能保证你一直都没有小辫子给人抓住呢,到时候他再使坏推波助澜一下就坏事了。哼,我就知道这种衙内,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这么说来,买通阿玲母亲的人果然就是她了。” 魏楹没有和沈寄细说,就让她认为林子钦是一心要报复好了。 沈寄摇了摇手里的宫扇,已经四月底了,着实的有点热。 “小寄,过些时日就是皇太后的七十诞辰了。” “嗯,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崭新的红灯笼,明日就会挂上。” “我不是提醒你这个,今日听说掌院学士以及几位大学士还有丞相几部尚书都奉命写青词奉上。” 青词沈寄在后世听说的,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骈俪体的歌功颂德文,尤以明朝嘉靖最喜欢。原来当今号称明君的皇上也喜欢啊。他选丞相不会也要求青词写得好的吧。不过,那些都是两榜进士中的佼佼者,写这些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沈寄注意看魏楹的脸色,“你觉得此举不妥啊?” 魏楹轻道:“现时天灾不断,许多流民流离失所,胡胖子上京遇到劫道的不就是个明证。皇上难道也到了要开始倦政一味听人颂扬的时候了么。银子不用在国计民生上头,竟开始宠信起道士来。你知道么,为了给太后做寿,竟造了一座两尺来高的七层金塔。” 沈寄问道:“镀金还是纯金?” “镀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意思罢了,挂下来也没多少。” 沈寄两眼发光,纯金的啊。然后发现魏楹瞪着自己赶紧收敛了,紧张兮兮的道:“这会儿正是筹办太后寿辰的当口,你可不要有什么背道而驰的举动啊。” 魏楹摇头,“我不会,满朝的人谁心头没有点想法。可谁去出这个头了,连言官都不出声。我一人微言轻的六品编纂,都没有直接上折的资格。” 沈寄放下点心来,“你们同僚之间没有谈论过这个吧?” “没有,这种话谁敢在外头乱说。” 还好,沈寄生怕魏楹终究是初入官场,有时候忍不住愣头青了。最高领导给自己的妈过生日表孝心,这个时候哪听得进逆耳忠言啊。所以,一个最高领导人最多干两届,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啊。 “你不是说”沈寄指指屋顶,“很英明么?” “再英明也是人。” “你知道就好了。”千万别脑子发热,有些话说了也不会游泳,只会给自己和家人招祸。 魏楹盯着沈寄看,总觉得她不像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内宅妇人。就是他都有些忿忿不平,她却是很自然就接受了,只紧张他会不会一时忍不住有什么冲动之举。不禁再次有些怀疑她的来历,她八岁以前的经历。难道她家曾经因为谏阻之事遭过难?她要几时才能把来历坦承啊? 沈寄只是六品敕命夫人,所以进宫去给太后拜寿没她什么事儿。倒是十一婶有资格去宫里走这一遭磕头。不过也是相当靠后的位置。不像林夫人,跪的位置要前她几排。 那个场面要是让她去旁观她会很有兴趣,可是要是让她一大早天不见亮的就起身按品着装侯着一两个时辰,然后进去听着礼乐半个时辰里跪下站起的磕头就免了。 魏楹也是,百官到太后宫门处磕头都轮不到他,官职低还是有官职低的好处的。不过沈寄还是和别家一样挂红灯笼,然后遥叩太后千秋。再不以为然也不能表现出来,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太后千秋之后数日,就到了欧清灵成亲前夕。她失去了到宫家做孙媳妇的机会,最后十一夫人为她寻了个三十出头的四品大员,当然,是做填房。沈寄记得欧清灵是十七了,这个十三四岁的年龄差其实没啥。要命的是对方的嫡长女只比她小三岁,庶长子也只小五岁。不过没有嫡子,这便是十一夫人看得上的原因。欧清灵心气很高,可家世不行。当初一心想嫁魏楹,被沈寄刺激到了就想找个更好的。结果宫家的家世倒是好得不得了,又没能攀上,错过了和新科进士联姻的好时机。她的年岁无法再等三年了,挑来挑去最后便订下了这门亲事。 沈寄也不是圣母,之前那两姑侄迁怒她开宝月斋坏了欧清灵的姻缘,所以她除了例行往来也没怎么再和十一婶府上打交道。不过,喜酒肯定是要去喝的,之前在那府上住了许久,添妆还是要去一下的。 话说欧清灵还来照顾了绣坊的生意,她本意是想要沈寄那样的盖头的,可是被告知魏大娘是不亲手做东西的,只得退而求其次由绣娘给她做。沈寄的绣坊兼做成衣铺和喜铺,如今喜铺的生意也渐渐起来了。近期就有望扭亏为盈。 魏大娘知道后倒是有心给她做,毕竟十一老爷十一夫人也算对魏楹有恩。不过被沈寄拦住了,“不许给她做,叫绣娘做就好了,不要伤了你的眼睛。你是姨娘又不是绣娘。” 魏大娘看着她笑,沈寄抿抿嘴道:“是啊,是我小气不肯。”先是想抢魏楹,后来嫁不到高门又胡乱迁怒她,她干嘛要这么大度啊。 “叫人仿着你做给我的盖头给她做就好了,哼!” 魏大娘笑道:“知道了。” 当然面上的事情沈寄是不会有任何不妥的,她和魏家其他的女眷一起去吃送亲宴,送欧清灵出阁^h去。据说新郎虽然年纪偏大,但是相貌俊朗看着年龄差异并不如实际那么大。而且官位比十一老爷还高,家中也颇有资产。所以欧清灵只要尽快生下嫡子,好好经营的话,日子也还是不错的。尤其那家的嫡女是定了亲的,守过了母孝就要出阁了,顶多多陪嫁一些财物也就是了。以欧清灵的家世还算是高攀了。所以,魏家女眷也都说她嫁得好。 沈寄和众人一道进去喜房,她昨天就来送过添妆的东西了。欧清灵的妆奁比她多,因为嫁的是四品官,所以她父亲又添了些嫁妆,就是为了不让她嫁过去受气。 这会儿欧清灵自然也是画着千篇一律的新娘妆,沈寄见她看着自己便走了过去,“清灵,您今天真漂亮。” 欧清灵道,“都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同时有两个新娘,搞不好会弄错人。” 沈寄笑笑,还真有这个可能。看她跟自己说笑,看来对这门婚事还挺满意吧。 吉时到了,新娘子要出闺房拜别父母了,擦身而过的时候沈寄听她在自己耳边轻道:“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沈寄这才了然,敢情欧清灵挑来挑去就为了挑一个比魏楹好的,把她比下去啊。嗯,她夫婿比魏楹要高四级,家资更是丰厚得多,而且又不像宫家的孙子跛足,算来是嫁得很好。欧清灵是脑子比较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虽然虚荣了一点,但也不失可爱。 沈寄心情丝毫没受影响,吃过喜酒就和魏楹一道回家了。马车里,魏楹问她今天魏家那些女眷待她如何,沈寄回道:“不是一直都那个样子么,畏于二夫人的权威,看不起我的起身,一向都不冷不热保持距离的啊。怎么啦?”细想想,她们背了她好像是在说什么,她一进去话题好像就生硬的转开了。 魏楹近来日子没有之前好过,翰林院的人不动声色,却没有再拉着他一道去应酬。一些走流程的事,也常常被为难。他知道这可能和林子钦的活动有关。没什么能瞒得住的事,魏家那些同在官场的长辈也知晓了,都怪到小寄头上,说她给夫婿招祸。他私下同顾妈妈交代过,不要让这样的话入沈寄的耳朵。她一向和魏家女眷没什么往来,而容七少奶奶等人和官场有一些距离,一时倒没听到什么闲话。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就不好说了。 但是见沈寄毫无所觉,魏楹又不由有些好笑。她有时候还是挺粗心大意的。不过也可能是对魏家人的态度根本不放在心上的缘故。要不是这样,在多半是恶意的魏家,她早不知伤过多少回被了。 “出什么事了么?她们好像是在背着我说什么话。” “那都是无事也生非的人,不用理她们。” 沈寄有些担心林小侯爷在背后使阴招,可是问魏楹他说暂时还没什么不能应付的。他现在其实是满心的火气,有人惦记着他媳妇儿,可是他毫无主动打击对方的办法。究其根本,对方是一品侯府的世子,自己只是个六品小官。上次七皇子肯揽事是因为对方在大慈寺辟给女眷的地方调戏官家女眷太过招人眼。可这次,对方是使暗招。先是想往他的后院塞人以图后计,又在各方活动让他处处掣肘。如果他不是以探花的身份进的翰林院,而且本职事务一直做得很好,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什么岔子,只能是处处为难而已。一起的同僚知道他得罪了清远侯世子,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人也都纷纷疏远他。就连曾经手头紧找他周转的那些同科进士也是。哼,这就是官场。 七皇子也知道这件事,骂了声‘这小子’,“就看看那姓魏的能如何应对。”他不是不肯站队么,那他何必一再伸手帮忙。上次是担心事情闹大烧到自己身上,这次小舅子可不是明打明的去调戏人,魏楹就是把事情捅开对他也没有妨碍。他乐得袖手旁观。 至于那个小女子,如果她就这么被小舅子勾搭上了,那也是她自己笨。一个愚笨的女人,他也没有必要费心。不过小舅子想把人弄出京城一年半载的,怕是也不容易。那小子毕竟是本科探花,又是得过父皇青眼的。也好,就看看父皇对这个小子到底上不上心。 魏楹都能发现的事,作为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七皇子自然也是发现了。当今的皇帝很重视长远的培养朝臣,所以刘主簿当初劝他笼络魏楹他才会动心。父皇长远培养朝廷重臣,他也该长远的培养自己的班底才是。一开始魏楹婉拒了,而且还上下打点他身遭的人。小小一个六品官,他也懒得多做计较,便大人大量的放了他一马。 不过后来,小舅子调戏到他媳妇头上,他居然敢拿捅开这件事来威胁自己,够种!而且把方方面面的反应都算计到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对魏楹真的上心了的。之前不过是觉得他一个文官居然认得出异域马种颇有见识 ,但也仅此而已了。那件事倒是让七皇子看出来魏楹是个硬骨头,而且很通权变,知道如何利用各方面情势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一个男人,如果能老婆都保不住,那还能叫男人么?这样的人,再是得力,他用归用,心头是不会真的看得上的,便借这次的机会看看他要怎么脱困。 作为儒家子弟,魏楹其实是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的。他给了沈寄许多自由,那是因为沈寄性子不爱受约束,而他也乐意纵着她。可是遇到困难,他还是习惯一切自己解决。而如果沈寄遇到困难,他希望是她能依赖他解决。所以,这一次尽管他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还是没有告诉过沈寄半句。 现在的问题是一切他都没有证据,虽然清远侯有正直的名声,但是没有证据找上门去说人家儿子对自己媳妇有非分之想让人管束儿子还是有些过了。那位一品侯爷,皇帝的亲家会不会理他还是二话呢。而且对方说不定还认为是小寄水性杨水勾搭他儿子。而且找上清远侯或者他夫人出面管教的话,又怕小寄踢了小侯爷命根子的事被抖搂出来。那样,再正直的父母也会护短的。 他请容七少打听了一下,他上次送的几个女子,小侯爷沾过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有两个还转手送人了。他屋里有个叫鸢鸣的大丫头,十分的得宠,当然,这是日后通房的备选,现在也不过是还没有过了明路而已。侯爷夫人为了让她尽心看住自己儿子,已经从自己的月例里每月拨出二两给她。这就是提前享受通房待遇了。据说,她的话在小侯爷那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于是,魏楹托人把小侯爷所为告诉了她,又送了厚礼,请她试着劝阻。鸢鸣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家世子干得出来的事。虽然嘴上还是护着不肯认,可是还是去劝了。 林子钦听了从小一起长大,谁都知道是他的人的大丫头在给自己泡脚的时候拿捏着分寸的劝说,只哼了一声,“小爷还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那一脚太狠了,痛得他眼泪花都流出来了啊。 鸢鸣见他一脸狠色,不敢再劝。她并不知道林子钦挨踢的事,只是夫人嘱咐过她,少爷有什么不妥要几时告诉她。 “站住,往哪去?” “倒洗脚水啊。” “可别走错了地方,回头我娘问起这件事,我就把你撵出去。” 鸢鸣立时咿咿呜呜的哭了起来,“世子爷,奴婢、奴婢什么都给你了,你也说过不会不要奴婢的。”这一招之前用过一回,对林子钦很有用。谁让她身兼大丫头和夫人眼线两个身份呢。要是真的有什么,夫人心疼儿子是不可能给自己撑腰到底的。可是图谋别人的正妻,那人官再小也是官啊,还是个探花。对方显然是不肯屈服,这才头一次差点把事捅开,这次又找到自己头上。上一次就闹得七皇子殿下都制止了,老爷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如果世子爷还是要这么做,闹开了对他自己不好啊。他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世子夫人一日不进门,她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这种人家很忌讳这个的。婚前侍寝的女子很多都会被打发走的。如果自己和世子爷的事闹开了,最后却被打发走可不就坏了,她从小在侯府也算得锦衣玉食的长大,实在不想被拉出去随意配个小厮甚至是鳏夫啊。 鸢鸣哭了会儿,见林子钦不为所动,只得止住了。这事儿是不能说的了。不然世子恐怕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而且很得欢心,对他自然是很了解的。知道他这样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如果事情闹出来引起什么后果,夫人是一定要怪自己的了。一定得想办法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而且,如果一日世子夫人不进门,她就过不了明路也不是个事啊。为今之计,唯有母以子贵。凭着自己在世子爷和侯爷夫人那里得脸,如果能一举得男,想必不会去母留子。而且,世子爷是三代单传,府里太夫人想重孙想得狠了。如果生出庶长子这一世也是吃喝不愁的了。 唯有想通过枕边人吹风劝阻的打算就此破灭。算了,那就只有找上侯爷夫人了。就算她迁怒小寄也没法子了。只要小寄踢人的事能瞒下来就好。可是,他没有门路去找。之前打点清远侯府是通过徐茂和容七少找的关系。这次,他准备去找林夫人。林夫人作为沈寄的干娘,她自然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的。而且事情如果闹大了,她多少还是要受牵连。 果然,林夫人权衡之后便私下里对侯爷夫人说了。发现世子遣小厮收买了魏府内宅一等丫头的婢女的继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发现了。然后,小侯爷找了人在公事上事事为难魏楹。 侯爷夫人当然是迁怒沈寄,觉得说不定是她在勾引自己儿子。只是她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别的,回去便把儿子抓来问话。林子钦听说是在外头听林侍郎夫人,也就是沈寄的干娘说的。这才没有怪到鸢鸣头上。 他还是没说自己命根子被踹的事,就说:“我就是挺喜欢她嘛,得不到就会心头一直想着。” “该给你娶媳妇了,我一天不看着就要惹事。我能看着你一辈子么?得找个能管得住你的人才行。鸢鸣呢,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来告诉我。” 鸢鸣被迁怒,闭门思过。被拉走前,她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林子钦,后者安抚道:“等母亲息怒了,我就要你回来。” 林夫人让几个女儿加紧打听人选。但凡有配得上林府家世的她都去看,一时间四处走访。林子钦也常被她拉上到处去拜访。还威胁说如果敢不去,还敢再惦记有妇之夫,就把这件事告诉他爹,让他爹来收拾他。 魏楹那边因为没了林子钦再接再厉的给他捣鬼,得以解脱,为难他的人渐渐少了。只是,他虽然料到林子钦不会对母亲说出他被踹的事,毕竟要说早说了。但是他果然没有说,从头到尾看下来倒不像只是为了顾全面子,竟有几分维护小寄的意味。这让他非常不舒服。这个人此时不敢再做什么头上有人管束。可日后不会再起什么心思吧。 !(.html) V 55 遭贬 ?七皇子知晓后玩味的想,经历了这样的事,魏楹该知道高官厚禄的重要性了吧。~。.。也许,可以等着他主动投靠了。 结果他还没等到魏楹主动投靠,却等到了他被贬出京,到蜀中一个偏远州府任县丞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魏楹那晚被安排了苦差,众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还在编纂书目。最近,没人肯干的苦差都压在了他身上。正在挥笔疾书却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他抬头一瞥,手里毛笔的墨水差点滴到文书上。 他赶紧放到笔架上,然后起身离座整理官服跪倒在地,“臣翰林院六品编纂魏楹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正是当今的皇帝,昭帝李晋。他是少年登基,所以虽然才四十二岁,皇帝却做了三十多年了。他记性很是不错,当下指着魏楹道:“嗯,朕见过你,朕想想,对了,你是今科的探花。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啊?别人都按时下衙了嘛。” 面对最高领导心血来潮的临时造访,魏楹也有点小紧张,他上次面圣还是在一年多以前了。这个时候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效率低下所以不得不留下加班吧。也不能说是上头故意刁难自己,这样得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不利于与同僚的团结。 于是魏楹便把自己说成了人年轻挑担子捡累活儿做,而领导则是看重所以给他加担子。 昭帝坐下和他随口闲聊起来。发现这个年轻的探花对时势依然如一年前殿试时一样了解,看问题还是那么敏锐。当然,口齿清晰更是一如当初。面对他突然造访,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一点怯场。对于这样知道上进又出得了场合的年轻官员,昭帝还是比较满意的。 便又问起了魏楹这一年多在翰林院的日子,魏楹想了想便说了自己有心想多做点事务,而不是一直在翰林院呆着的话。说完其实也有一点担心,但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而且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还是比较欣赏的,便斗胆说了。 昭帝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他母亲的事解决了没有,魏楹黯然。 “所以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最可悲的一件事。朕比你幸运,朕还有母后可以孝顺。”当年太后以二十八的高龄,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后终于生出了皇帝。如今,在人称七十古来稀的年岁还依然康健,这是昭帝非常欣慰的一件事。 魏楹毕竟还是太嫩,尤其当面对的是一国之君的时候。虽然他谨记不能祸从口出,但是他对皇帝耗费巨资为太后操办寿辰的些微不满还是被看出来了。尤其是联系上他之前侃侃而谈的各地天灾,昭帝立时便怒了,“哼!你不是想出去做些实务么,朕成全你。” 结果,调令下来就成了从正六品的编纂贬为八品县丞。而且去的还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h他头一天晚上回去就和沈寄说了,“小寄,我可能要坏事。我今天……”巴拉巴拉把当晚的事说了。 沈寄听完蹙着眉头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不过,你的心思被他看出来很寻常,他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了。”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当的啊。 魏楹耷拉着脑袋,“我还是火候不够。这一次我恐怕会被贬,至于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还能不能回来,几时能回来,日后还有没有上进的机会这些都不好说啊。”他这回得罪的可是皇帝,谁都保不了他。一想到锦绣前程就这么断送了,他心头就纠结的慌。 沈寄其实也有些害怕,还好皇帝不是一怒就要杀人那种。比起丢小命,只是被贬官已经算不错了。她安慰魏楹道:“总好过流放吧,咱们不是差点都被流放了么。到底怎样不是还不知道么。” 当晚近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上衙就接到了调令,让他交接清楚手里的事,预备出京。皇帝是限令他一月到岗。从这里往蜀中去,这个时间可不宽裕。 沈寄见到午时不到就回来的人时,心头便知道坏了。几个丫头看着他们的脸色也知道不好,沈寄摆手让她们出去,便互相看了几眼出去了。 魏楹看着沈寄平静的道,“八品县丞,蜀中南园县。”他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就是痛哭流涕丑态必现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 还当真贬官了啊,以后要再升到六品得多少年月啊。 沈寄眨眨眼问道:“小县?”大县的话父母官应该是七品县令才对,小县才是由县丞主政。 “大县。”这是比被贬为县丞更让人郁闷的地方,他头上还有县令。 “啊?”这什么意思啊。 魏楹站起来,“你给我收拾东西吧,我这几天就出发。那个地方,你还是别去了。”他打听过了,已经因为剿匪死过一任县令跟县丞了。现在的县令考评很不好,但是没有旁人肯去,他便也把官位坐稳了。一路艰险,去了境况又不好。小寄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京城里有宅子有铺子还有庄子,也需要有人主事。 “我不去?”沈寄一脸的不答应,“我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么?还是说你想撇下我,出去好多纳几房美妾啊?” “说到哪里去了。”魏楹想了一下道:“至少你等我去站稳脚跟了,再派人来接你。” “我要去,家里又没有长辈需要我代你尽孝。”就是有,我也不想就这么夫妻分居,这样迟早出问题的。这年头都讲究正妻在家尽孝,然后带小妾到任上,或者是到了任上再纳小妾。徐茂不就是这么想的么,要把新媳妇儿留在家里。不过可惜他父母不同意,说他不小了,让他媳妇跟他上京,这样嫡长子也好早点出生。 “那好,你在家等着我派人来接你。”魏楹有些担心沈寄又自作主张。 “好吧。”沈寄思忖,怎么这么倒霉啊。好容易把那个瘟神小侯爷给避开了,还没高兴上两日呢,结果皇帝突然就对魏楹生气了。 沈寄出去让人打听南园县的气候等等情况,一边安排丫头给魏楹打包当季行李,然后又让厨房准备干粮饮水,还有出行的马匹。至于跟去的人魏楹点了管孟刘準几个得力的小厮。一时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了男主人因为应对不当触怒皇帝遭贬的消息。 下衙后,十一叔过来了,“怎么回事?” 魏楹便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十一叔听完也只是说了一声,“之前我看你处理各方面的关系都比我强,原来骨子里你还是跟我是一家人啊。只不过我现在老了,要顾虑的多了。” 魏楹苦笑,“有些道理不是不懂,可是心头还是放不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话从识字开始就在心头萦绕。” 沈寄正亲手奉茶,听到这话有些震动,这便是所谓传统知识分子的高度责任感了吧。 魏晖颔首,“正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别人都劝我的,注意方式方法,我也转赠给你。你想做什么,首先得保证自己身在其位。你这次去,如果能做出些成绩来,造福一方,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还年轻,就当是增加历练了。”说着望向沈寄,“侄媳妇你也不要怪楹儿,所谓外圆内方,外头再圆润,内里还是方正的。这才是风骨!” 沈寄微微福身,“不会的。” “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沈寄望向魏楹,后者道:“她想跟去,我让她等我安顿好了来接她。” 魏晖蹙眉,“那个地方,穷山恶水的,侄媳妇你去恐怕不太合适。” 沈寄低声却坚定的道:“叔父,我要去。” 魏晖还待说什么,见魏楹给了他一个眼色便止住了。本来沈寄这么顶撞是很失礼的,不过是为了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小女子亲戚中对她评价不太高,说她出身低,实在不堪嫡长孙媳的位置。上次回去颇为大方的送见面礼,有人高兴也有人在背后说果然是市侩作风。但是总比家里几个房头为了分红争得面红耳赤好多了吧。那个时候怎么没人想着书香门第需要端着一点了。还有其他藏污纳垢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沈寄奉完茶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魏楹道:“叔父,我去蜀中,只有一件事比较担心。”于是将小侯爷之前的作为说了一下。 魏楹蹙眉,这个侄媳妇是漂亮了一些,不过听楹儿所说,倒并不是她的过错。而且那小侯爷的名声他倒也是挺多了。 “你是想让她再住到我家里?”这个小女子可是出了名的凡事自专,看方才那模样,倒是一心要跟着去蜀中的了。 魏楹道:“如果我去了,境况比预计的好,那我就派人来接她。如果境况很恶劣,那就罢了。叔父替我把人照看着吧。” “行!这个没问题,你家里没有个正经长辈,她一个人住着是容易有人说闲话。就让她住到我家去。”魏晖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受些磨砺不是坏事。我走了!” “侄儿送送叔父。” 送走了人,魏楹到厢房和沈寄商量让她暂时住到十一叔府上去。 “我此番出京,小侯爷那里会不会还想做什么也不清楚。小寄你搬到十一叔府上暂住如何?” 沈寄并不乐意去,自己当家做主和寄人篱下,谁也会选前者。可是魏楹马上要离京了,她得让他放心,“那你可早些来接我。” “嗯。” 这一天魏楹一直很沉默,他对仕途的期许有多高,对皇帝的期望值有多大,这些沈寄都是很清楚的。才刚踏上仕途一年多点,就遇上这样的打击。称之为灭顶之灾也不为过了。将来如何真的不好说。 晚上的时候,徐茂骑马从郊县赶来了,还没有离京的胡胖子也来了,都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胡胖子是沈寄看魏楹一直闷在书房让下人送去的消息,徐茂是在官场听到的。她也想过要不要给徐茂送信,可是想了想身在官场他的忌讳比胡胖子多便没有。 “你怎么回事啊?不都说你是属狐狸的么,怎么会御前失态呢?”徐茂一进书房就急急的问。胡胖子比他早到一步,也正在问出了什么事呢。他正想问是不是还是那个小侯爷出阴招,就听徐茂说是御前失态。那就不是小侯爷能掌控的事了。 魏楹看着手掌,“一时没忍住,脸上露了痕迹,就被皇上看出来了。本来一直算得上相谈甚欢的。”他的桌上放着沈寄给他当零食吃的红豆饼,昭帝好奇的拿起来看,他还请他品尝了一个。昭帝说很好吃,听说是他妻子亲手做的,还说他妻子很用心,点心也做得好吃。哪里想得到雨露和雷霆的转换就在旦夕之间。 徐茂马鞭都还没有放下,“那个县出了名的难搞啊,谁都不肯去的地方。而且你头上还有那么个无能的县官兼现管。”说着一扬下巴,“那嫂夫人怎么办?” “她说要跟,不过我不想让她去。就说等我去了安顿好再派人来接她。现在先让她住到我十一叔府上去。” 徐茂点点头,“是该如此,那种地方,女流之辈去太辛苦了。首先就是蜀道难,然后你立足也难,要想再调回京更是难上加难。” 胡胖子挠头,“合着你的青云路就要这么断了?太可惜了。” 徐茂坐下来,“谁说不是呢。之前七皇子那里还好说,打点到清远侯府就罢了。如今,清远侯府可是视你们夫妻如仇寇。咱们几个,谁都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联络上太后那等人物替你说情的。” 魏楹道:“调令都下了,就是联络得上太后也不会管的。算了,我后天一早就要走了,既然你们来了,就留下喝杯酒。下次坐一起喝酒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本来,虽然不是高官,但至少清贵,且从前也清闲。家里有娇妻等着自己下衙,这小日子多美。现在却搞成这样。 胡胖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就撞开一条路。” 徐茂道:“是,都到这一步了,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背水一战吧。今晚就当是给你壮行了。” 二人看魏楹的表现显得还算平静,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来。沈寄见他们赶来,便吩咐准备了丰盛的酒菜。 徐茂一杯干了,想了想道:“七皇子那里,你要不要明日去走动一下。你要回京,也需要京里有人给你说话。而且,请他和清远侯府打声招呼,想必嫂夫人这里也能避开小侯爷的骚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去投靠,七皇子还收不收。 “我想想。”魏楹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之前七皇子招揽他,虽然可有可无。但是当时他毕竟是翰林院的编纂。可是如今,他是得罪了皇帝遭贬,其间天差地别。 当晚,三个人都喝醉了。让小厮把那两人抬进了客院安顿,再让人把魏楹抬回房,沈寄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其实她本来是觉得与其去那么个地方当个八品县丞,不如辞官算了。家里有产业,做个自自在在的富贵闲人多好。可是今天听了那两叔侄俩一番话,想劝他辞官的念头还是打消了。而且,刚被皇帝贬了就辞官,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准许,有没有后患什么的。 后天他就要走了,唉,才过上安稳日子又这样。一个家,两个人,少了一个就不成家了。 第二天魏楹还是往常的时辰就醒了,醒了坐起身来,头有些痛,这才想起他已经不用去上衙了。看看旁边因为他突然坐起热被窝漏风缩了缩身子的沈寄,他伸手给她掖好被子,然后起身。他一路求学科考,虽然辛苦,但其实还挺幸运的。之前受过最大的挫折就是被卷进科场舞弊案险些丢了性命。可后来也顺利考中探花,进了翰林院。那一次他相信自己只要撑下去就能得救,重考就可以得到功名。可是这次,他心头真的没底。 其一是触怒了皇帝,其二是一去就是那么个地方。说不定,他此生就要老死在那里。更有甚者,就像前任的县令县丞一般,死在任上。十数载寒窗苦读,就要成空。而且,母亲的仇还没能报,小寄还这么年轻,日后他如果有什么事,魏氏族里会怎么对待她呢。最好不过是让她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守寡。 小寄想劝他辞官,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会儿辞官,会引来什么后果真的是难料。也只能先去看看,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事情。打定主意,魏楹便起身了。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祖父一封给裴先生。他遇到这样的事,与其让他们听别人说起,不如自己写信去汇报。 到魏楹第二日离京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人来送他。魏家亲戚来了十一婶和两个孩子,林夫人打发了林家大堂哥过来,朋友与同僚来的还是只有徐茂和胡胖子。他是御前奏对不当被贬官,这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能来这么几个人已经很不错了。 沈寄坐在马车上,一直送出了城还不肯回去。魏楹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十一婶还在等你呢。” “嗯。”沈寄的行礼也打包好了这就要随十一婶回去。魏大娘也一道搬过去。顾妈妈挽翠阿玲等人都去。十一婶把客院腾了出来给她住。 “我走了,你自己凡事小心。”魏楹深深了看了她一眼,然后下了马车,转而上马。沈寄眼巴巴的看着,他硬是头都没有回。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 “又要打扰婶子了。”回到自家宅子,沈寄冲十一婶福身为礼。 十一婶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这两小子你也是知道的,成日皮得哦。清灵也嫁出去了,有你来陪着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收拾好了么,这就走吧。” “好。” 人多,而且也不用搬什么大件,几辆马车装好很快便搬了过去。 十一婶看着沈寄道:“我看你精神不大好,先回去歇着吧。想吃什么就让人跟厨房说。” “好。”沈寄的确是精神不好,她这连着三晚上都没有睡好。 到了客院,挽翠便用带来的被褥铺了床,“奶奶睡一下吧。” “也好,吃饭的时候叫我。” 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也不知是认床还是什么。这一次寄住待遇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还是自己家里好啊。可是一来那个可恶的衙内不知还会不会找她报复,二来家里没有正经长辈一个人住着是容易惹人闲话。尤其林衙内如果要报复,最便捷便是搞臭她的名声了。 沈寄便在十一叔府上住下来了。她每日去给十一叔十一婶晨昏定省,虽然不是父母,也不是亲叔婶,但现在住在别人家,礼多人不怪。然后回来和魏大娘顾妈妈她们做针线活说说笑笑便是一日。众人见她情绪渐渐平复,只是每日里候着蜀中来信,心头便也稍稍安定下来。魏楹在路上来了一封信,到了之后也来了一封信。可是都没有说几时会派人来接她。 如今家里的事都托给了洪总管,而且家里都没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个铺子还在正常运作,沈寄也没什么心思去管了。就连一向看重的宝月斋的进货也都放手交给崔大孝了。她只是在客院里给魏楹做衣服,准备去的时候一并带给他。一开始是因为心头乱纷纷的,魏大娘就让她做衣服,这样人的心可以静下来。后来,发现的确如此,便安心的做上了。看魏大娘倒还挺镇静,果然经历的事情多些就要沉稳些。沈寄问起,魏大娘说从小三灾九难的都过了,而且算命的说魏楹是大富大贵的命,所以她坚信不会出事的。沈寄便觉得有点信仰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一转眼她都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衣服鞋袜都做好了几身了。魏楹怎么也该安顿好了才是。于是她找了一日便去问十一叔。后者才道:“楹儿说,他到了那里,如果境况好就来接你。” 换言之,如果境况不好,就不来了。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这一去真的凶险成这样?他连自己几时能回来的呕不知晓,却不打算接她同去。沈寄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十一婶道:“他是当家男人,既然这么安排了,你听从便是。我们既然受了他重托,一定会好好的照看你的。” 沈寄摇摇头,福身道:“多谢叔父婶娘这两个月来的照料。侄媳妇决定收拾收拾过几日就起身往蜀中去。”魏楹是五月底走的,这会儿已经要八月了。到了路上也该逐渐凉快了,正好赶路。 “你——”十一婶气结,魏楹把人托付给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是要责任的。沈寄这是主意已定,只是通知他们一声而已。凡事自专,目无长辈! 十一叔皱眉道:“你真的要去?”当初答应的时候他就觉得沈寄的性子不像是能任人捏扁搓圆的。当初她就敢到他府门前大声叫骂,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在京城等着。他们毕竟不是公婆,没有办法太过限制她。 “请叔父见谅!两个人在一处方为家。他不在,京城这些产业还有旁的一切我都没有办法上心。” 十一叔和十一婶对视一眼,“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是。” 沈寄回去以后就对魏大娘说了,魏楹是敷衍她,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有消息,是压根就没打算要接她去。 魏大娘是赞成沈寄去的。 “那奶奶是怎么打算的?” “他不接我,我不会自己去啊。” “我和你……” “不,姨娘年岁大了,就留在京城吧。我走了,你还是搬回去住就好,就当是帮我们看家。”沈寄说着望向顾妈妈和几个丫头,之前想着要去,她就已经盘算好了谁留京谁随她去。这个,首先要看自己的意愿而且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来。 顾妈妈也是年岁大了,而且她的家人就在京城,自然是留下看管内宅。挽翠已经满十六了,她去了还不知几时回来。挽翠就不去了,而且在她走之前,要给她和方大同完婚。阿玲因为心头愧疚,已经一早表示沈寄去哪她都跟着去。沈寄想着管孟跟着魏楹去了,带她去也可以。而且她还有三年契约就到期了。到时候如果她和管孟不来电就送她回来,便答应了。然后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四个,对了,还有姹紫。流朱季白看家,凝碧姹紫采蓝跟着去。几户陪房都是一家人,除了凝碧是她身边人跟她去,其他就不拆散了。 赶车的自然还是老赵头,路上依然雇志远镖局的人护送。 魏大娘轻声道:“我不回去,顾妈妈既然留下我就跟你去。” “嗯?” “你们去了几时回来还不知道,身边得有个女的年长的人跟着。” “为什么?” 顾妈妈看沈寄这么为她着想,心头颇有些惭愧,这时候便说道:“姨奶奶的意思是,到时候如果奶奶怀孕了,身边也好有人指点。那种小地方,谁知道有没有好一些的接生婆和乳母,所以,这也是要备着的。原本该我去,姨奶奶留下的。可是……”她自己也有一家人,尤其是小孙儿,实在是舍不得。她生过孩子,姨奶奶没生过。她去更合适。 魏大娘摆摆手,“当年夫人生爷的时候,我就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该知道的还是知道。” 两人看沈寄还有点愣愣的,不由失笑,“奶奶不会从来没想过这事吧。爷就算是只做一任,那也是三年呢。” 沈寄还真是没想过这么多,她的思维还停留在生孩子去医院,自己奶孩子。到了这里不过换成寻接生婆而已。真的没想过接生婆和乳母都要带去。 “这临时去寻人不好寻啊。”她自从知道魏楹压根没打算来接她,便很着急上路了。 魏大娘便道:“那顾妈妈去寻,寻到了把人送来。” “好,交给我。” 两人见沈寄对这些还有些懵懂便替她拿了主意。 旁边挽翠走过来,“奶奶,奴婢也随您去吧。” “说什么傻话,我早就想着等日子平静就给你和方大同操办喜事的。可是老没个平静的时候。我留你下来,可是要你替我看好钱袋子的。” 挽翠一凛,方大同在账房,日渐受到重用,的确是看管钱口袋的地方。有她嫁过去,就能保证方家和奶奶联系密切,肯死心塌地给她看好家产。那么铺子庄子上的人就不敢昧爷和奶奶的钱财。 沈寄笑道:“我早给你准备好了嫁妆,你嫁到方家日子应该不错。以后等我回来,你想必也有孩子了。再到我身边来做管事妈妈好了。我可是离不得你。” 挽翠磕头道:“是,奴婢听奶奶安排。” 顾妈妈也过来给沈寄磕了个头,“多谢奶奶体恤。” 十一婶着人打听,听说客院里热热闹闹的,沈寄正在分派带谁去,谁有留在京城看宅子。摇了摇头,“还是头上没有婆婆好啊。”当初魏晖去外地任职,她其实也想跟的。可是婆婆做主把贴身丫头给他做了二房跟到任上,自己只能留在家里伺候公婆。 转身对魏晖道:“咱们也不能强留她,随她去吧。只是路上还要再操点心。” 魏晖点头,“可惜老十五被大伯困在家里,不然让他护送是最放心的。不过志远镖局在京里也一向颇有名声,和他们也是熟惯了的,想来无碍。这府里再抽几名得力的人一路相送吧。” “好,我去安排。” !(.html) V 56 追随 ?沈寄把挽翠和方大同的婚事交给了忠叔和顾妈妈一起操办,挽翠和方大同,方叔方妈妈一家一起来给沈寄磕头。(。!~一家子都很感念沈寄的安排。 沈寄笑道:“你们过得好就好了。可惜两场场喜酒我都看不到。”忠叔的女儿和洪总管的儿子也要成亲,沈寄各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办喜事,洪李两家人也是今日过来给她磕头。她急着上路,等不了这两家的良辰吉日了。 沈寄对洪妈妈道:“可惜说好给你家二丫看人的不能兑现了。” 洪妈妈道:“奶奶的恩惠,我们一家子都记着。愿爷和奶奶早日团聚,生个小少爷。日后我们的小孙子就给小少爷当小厮。” 方妈妈道:“你倒挺会给孙子揽好差事啊,我家孙子也是要给小少爷当小厮的。” 魏大娘哈哈笑道,“一个个还没娶上媳妇就惦记孙子的差事了。我替奶奶答应你们,以后只要两个小小子像样,孙少爷就都收下。”沈寄摸摸额头,这也是个想抱孙子。一边去瞅即将做新妇的挽翠和李元娘。两人都羞得满脸通红。 这两桩喜事多少冲淡了些离愁别绪。在成亲满一年的时候她踏上了南下寻夫的路程。临走的时候从志远镖局得到消息的阿彪赶来,死活要一道送沈寄去蜀中表表心意。他如今多亏沈寄借钱给他们租下铺面做小饭铺,一家人起早贪黑,也攒了些银子。如今新媳妇也进了门,老实勤快孝顺公婆。而他能有今日,都是沈寄和魏楹的照顾,所以知道消息后和父母媳妇商量了一下,便收拾了东西找上门来。 沈寄知道这是他们家的一片心意,便笑着答应了。他本就是志远镖局的人,便和他们一处便是。 她是从十一叔那里直接出发的,临出发的前一晚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躺在床上怪着自己笨。魏楹的表现已经那么明显了,她居然还傻傻的等着他来接她。 离开前那一晚魏楹跟吃了药一样的勇猛,如是再三到最后没劲儿了还趴在她身上不肯下去,两手把她箍得紧紧的,表露出深深的不舍。当时沈寄只以为是小别在即,他不舍得所以才这么黏糊。说起来,他们做真夫妻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 最后魏楹也知道她被累坏了,回复了力气就抱着她翻了个身,变成两人侧身相拥,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晚上。以前她耍赖让他背,他都不肯的,那日却背着她从西厢房一直回到卧室。现在回想起来,在她心底的小别,在他那里说不定就是生离死别了。这段时日她多少也打听到了南园县的状况。魏楹是不是觉得自己回不来了啊。 一想到这里,沈寄就自责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思。 要问沈寄怕不怕南园县真的猛于虎,还是有点的。可是,那个县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口么,也不至于是个见人就砍的乱世吧。也许只是外头的传言言过其实了。那里的山贼也不是那么没人性。再说了,自己不是还带了这么多人么。有自家的小厮,有志远镖局的镖师,还有十一叔特地派来一路保护的人。而且,并不是都一道走,跟着她马车走的就是自家小厮。其他的人,镖局的扮作走镖远远缀着。十一叔府上的人扮作了行商先行一步。大家相隔不远,有什么马上可以来帮忙。晚间基本也是住在一个客栈里,包三个院子。能挨在一起就挨在一起,不行只要比较近也可以。这样子一路还算平安,至少那林衙内是没有出现找麻烦。听说他的亲事也定下来了,这就好。最好保佑他娶到一个夏金桂。 她给魏楹写了一封信,直等到上路了才让人去寄。这样等到他收到信她应该也走了一半了。也或者,十一叔已经去信通知他了,应该是这样的。 他见到自己应该不是很高兴,不过她才不要被他这么安排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两地分居是不行的。要是不想跟她在一处,那就一开始别来招惹她。 沈寄至此就是内心深处也没有劝动魏楹辞官的念头了,不是不想而是知道不可能。对于魏楹而言,当官已经不只是当官本身这么简单了。只有当官他在族中的地位才会超然,才有人靠过来想靠着长房扳倒二房,也才有人帮着查婆母当年的冤情。只有当官,他一生的抱负才能得到施展。人生价值才能得以体现。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了。 还是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她要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官太太。 月的天色秋高气爽,比魏楹赶往蜀中的时候气候宜人多了。这回沈寄是一心赶路,和上次回老宅完全的不同。所以,虽然道路艰险,她依然是尽可能每天多走一些。半个月就走到了蜀地边界。只可惜到最后入蜀以后,别说马车有些山路窄得连平常上山下山的窄轿都没法坐。一行人,女子都是坐了蜀中一种被称为滑竿的交通工具,在上头一颠一颠的,而小厮等人步行,东西则请了背山工帮着背。这个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了。 魏大娘坐在滑竿上,一开始紧张的用两手握着旁边,眼不敢往旁边看,最后索性闭了起来。沈寄前世到过四川,坐的高速公路。所以对蜀道难体会不深,这一次也是在滑竿上胆战心惊的。再看看旁的人,个个色变。 这一次离京,魏大娘坚持一起来,沈寄索性把绣坊打给了柳氏,后者觉得有利可图便连同绣娘一起接手过去,给了沈寄一个还算公道的价钱。沈寄便把其中三成的银子以魏大娘的名义存到钱庄,因为她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心血。魏大娘一开始不要,说一直都在亏银子。沈寄说打出去统共算下来还有三百两的赚头,所以于情于理都该分她一份。就像当初卖福气结卖鱼丸汤卖春联大家分成一样。魏大娘想到那些相互扶持,甚至可以说剥削沈寄劳力的往事,便笑着收下了一百两的银票。如今她名分是姨娘,沈寄也只能按一个姨娘四两银子的月例给她。所以魏大娘手头是没什么钱的。所以这次能名正言顺的分^h银子给她,便给了她一百两让她自己收着。有时候,什么都是虚的,手里有银子才是真的。 如今经过这么多事,魏大娘是再不敢把沈寄当当初自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人看待了。也看明白了她和魏楹已经是相互依存不能分离的了。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把沈寄当成魏府的女主人来敬重,就像当年对魏楹的生母一样。 好在这滑竿坐了几日,众人还算是习惯了。下去的时候不再是两股战战,坐在上头也不至于不敢睁眼了。沈寄是第一个适应过来的,毕竟当年她爬峨眉山虽然没做过但到底看过别人坐。只是这古代入蜀的通道可比峨眉山的山道险多了。她第一天也吓得够呛,真是佩服那些以抬滑竿维生的人,还有那些背山工。 说实在话,这一路,也遇到过几次劫道的。小厮、镖师都有受伤的,最后都是打过之后派人去谈了一个买路钱的价格,付钱然后走人。这样子,好歹还能在一个还算合理的范围。沈寄和魏大娘等女眷统统都灰头土脸的,沈寄深知财不可露白,人也必须扮丑的道理。可饶是如此,如果不是老赵头阿彪等人拼死护送,她们也是要出事的。 这一天,终于和受魏楹所托来路上接沈寄一行人的南园县当地驻军遇上,一共五十人。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路上,已经伤了七八个人,连阿彪都受伤了。沈寄知道这一路会很艰险,但是还是没料到有几次刀剑都差点到了她的面前。镖师们这次挣的银子就不如上次那么轻易了。伤势较重的,到了市镇就被一起留下了,再留下两个没有受伤的人照看。 问清楚离南园县还有五日的路程,沈寄让大家到附近的市镇休整了一日。然后派人去打听魏楹的情况。结果萧曦很不乐观,南园县在黄河边,如今正是泛滥期,而且连日下雨,所以魏楹已经在堤坝上泡了数日不曾回到县衙的住处。而当地驻军的首领林校尉也是这次刚调来的年轻军官,这一次率军也上了堤坝。不过,这里和后世不同。不是解放军为主力堵缺口,他们是来监督民夫的。不然,民夫很容易闹事。沈寄心头出现了一些违和感,可是,世道不同,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这么看来,她先斩后奏来的的确不是时候呢。不过,来都来了,中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还是赶紧赶到地方吧。据领头的士兵说魏楹的意思就是让她留在此地。 魏大娘看向沈寄,等她拿主意。她现在对沈寄已经是全心信服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要过去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的,等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也是这个想法,他们去了不添乱至少还是可以办到的。于是休整了一天恢复了精神便往南园县赶。那些士兵劝阻不得,也只得陪同,终于在五天后赶到。 魏楹没有另置宅子,实际上他一到南园县黄泛就有些严重了,这两个月一开始还有机会在县衙里呆着处理文书等事务,到后来就几乎都泡在这个事上头了。沈寄挠挠头,好像这也很难怪责他不派人去接自己。别说他没那个心,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而且,如果士兵是主力,他拜托了林校尉派人去接自己也算是公私不分。好在不是,估计是他也不会这么做了,就派个人去把他们拦在路上就是了。 进南园县的时候还遇上一股流民落草为寇的,人数着实不少。和路上遇到的几十个乌合之众就敢劫道的那种不同。当然,路上他们其实为了安全起见也绕了不少道,所以才没有遇到过大股的匪盗。可这次要进南园县这是必经之路,绕不开了。 眼见小厮镖师外加士兵,人数都比对方少许多,沈寄暗暗发愁,这可怎么办。之前那些士兵也没说起有这么大一股寇匪作乱的。说不定也是这十来日才规模增大的。 最后还是被人围困住了。 来了人要抢他们的东西,说的话口音很重,问那些士兵这是什么人。这个时候有门路的都在拼命往外逃,他们却偏偏往南园县这个重灾区走。士兵便说了是魏县丞的家人。 对方商量了一阵又过来道:“魏县丞来了两个月了,兄弟们也有所耳闻,知道还算得上是个好官。我们当家的说了,既然是他的家人,那就只劫财,人放过去。盘缠衣物会给你们留足的。” 士兵便回来告诉了沈寄,她看看己方一众受伤的人,便道:“如此,便多谢各位当家了。把我们的随身行李都拣出来,剩下的便送给各位当家吧。”说着率先把身上带的几百两银票和身上头上的钗环都取下递了过去。 “魏夫人是个爽快人!”对方有人赞了一声。 沈寄哭笑不得,“我们随身还带了些干粮,看你们里头有不少妇孺,先分给他们吃吧。” 一众小厮便把食物搬抬出来,对方有人一拥而上抢了过去。 有沈寄带头,这边所有人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取了下来,很合作的就给了对方。 志远镖局愿意接沈寄的生意是因为她有言在先,一切以不上人命为上。她要的只是平安到达损些钱财无碍。一路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并不要镖师拿命去拼。反而他们一有生命危险,她就花钱消灾买命。而且,这一路的损失她也说了会偿付。 到最后,代步的马车等也都‘送’人了。一行人有伤的,不好走路的,互相搀扶着前行,真正的丢掉包袱上路。这还多亏魏楹一连两月战斗在堤岸上声名远扬,而且他们现在算得上是去和南园县共度难关,要是换了别的官眷,怕是就要被掳上山去了。 所以,最后一天的路程,沈寄是靠脚走过去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没有包小脚的好处了。她扶着魏大娘,玩笑的道:“好在那个时候你要给我包,我逃掉了,不然这会儿……”回头看一眼,除了阿玲其他丫头可都是缠了小脚的。尤其姹紫是严格按照合格通房来教养的。这个时候一个个都是欲哭无泪的。可是刚经历过差点被掳,就连士兵的战马都被劫走的经历,这个时候都恨不得手脚并用赶紧赶到县衙。所以,没有一个人申请想歇一歇。 其实沈寄倒是觉得与其让那么多大男人陪着自己一行人慢慢走,还不如让他们各背负一个呢。可是,这里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她不敢干这样的事。那样,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方才那带头的士兵期期艾艾的过来问既然下人和镖师的损失她能承担,那他们的呢。别的都好说,可是丢了战马却是大罪,他们一个个都是穷当兵的,实在是无力赔偿。 沈寄想想别人也都是因为自己出这趟公差,所以才落到如此田地。于是笑道:“那是当然的。劳动诸位辛苦走这一趟,也没什么好答谢。我家家底也不丰厚,只能等到家中重新送了钱财来,再让下人给各位一人送上二十两银子。” 那人眼里一亮,“魏夫人客气了,您果然是爽快人。” 你们是官匪一家亲么,说的话都一样。沈寄心头其实也在滴血,她这一路看来要花出去三千两银子了。差不多全副流动现银啊,好在固定资产都还在。 最后,先走一步的人总算是弄来了几辆牛车,把女眷都用车拉着,这才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南园县衙。 “总算是到家了!”沈寄进了分给魏楹的院子,这才揭下脸上已经满是灰尘泥土水渍的面纱。 阿玲跟还有凝碧采蓝也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稍微歇一歇便各自散去院子里查看。这会儿,这就是一座空宅子,县衙留守的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走开了。 姹紫已经累摊了,本来这里没她坐的位置,可沈寄看要是不让她坐下,她就只有躺着了,便自己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还在喘气的魏大娘,一杯自己喝了。也不知道是哪天的水了,反正是冷冰冰的。可是他们身上带的水早就喝完了,喉咙里都快冒烟了。 魏大娘道了谢一口喝干了,看看冷清清的屋子,还有炊烟不举的厨房,叹口气,“爷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管它呢,反正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阿玲过来说在厨房里找到了柴米油盐,现在已经在生火准备做饭了。让她们再等等,一边不屑的看了姹紫一眼。 外头的小厮略歇了歇,就出去打听情况去了,还有两人往堤岸那边去。余下的在外头守着宅子。反正大件的东西全丢了,也不用他们搬抬,便各自找了活干,或打扫院子,或劈柴火。 凝碧和采蓝在做饭,阿玲把沈寄剩下的随身衣物等往橱柜里放。姹紫看来看去,除了奶奶和老姨奶奶,真的只有自己是个闲人。可是她真的是没劲儿了,而且说起来她也是占了个通房的名分,沈寄没使唤她干活,她便没去找事做。只是勉强站起拿了茶壶道:“奶奶,凉水喝了不好,奴婢去厨房打点热水给您和老姨奶奶喝。再打点热水来你们好洗漱一下。” 阿玲正好放好衣服出来,心道你倒真会找轻省又能露脸的活儿做。不过,沈寄在这里,哪有她出声的余地,只得默然又到厨房去帮着择菜。 沈寄洗过脸进到一看就是魏楹在住的主卧躺下休息。这一路走过来,也把她累坏了。虽然以前过了不少苦日子,但是最近一两年还是已经习惯坐车了。她进屋前把魏大娘安置在了次卧,然后四个丫头,阿玲和凝碧一间,采蓝和姹紫一间,剩下就没屋了。估计魏楹也料到她会不听话的跑来,不会乖乖在离此五日路程的地方等着,除了主卧其他三个房间也都腾了出来。管孟刘準等人显见得是在打地铺了。其他的小厮也都暂且如此安排吧。好在,她一向不会把钱都放在一个地方,她中衣的内衬里还缝了几张银票。估计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靠它们撑到京城送银子来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饭做好了,沈寄起来吃了,又问之前往堤岸去的人回来没有,结果回来了一个,叫了进来说另一个被魏楹留下干活了。这一个也只是回来说一声,说他知道她们已经平安到达了,让她们自己安排自己。还让家里的小厮吃了饭都出去干活。 沈寄看看天色,都快黑尽了。 “那爷吃什么?” “奴才想着奶奶定是要问的,于是问了管孟,他给奴才看了爷的干粮,是两个糯米团子。” 只要有吃的就行,沈寄压低声音问:“在堤上看到知县大人没有?”怎么一直都没有听到知县大人身在堤上的消息。 “没有,他压根没去。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都丢给咱们爷了。”一边往旁边那栋明显高档一点的灯火通明的宅子一努嘴,“县大老爷在家呢。” 一想到魏楹以后都要受制于这样的蠹虫,沈寄就火起。境内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他还能安心在家呆着。邑有流亡愧俸钱懂不懂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啊。 “堤上情形如何?” 小厮摇头,“很不好,有些地段连日来都泡软了,小的在旁边听到有老者告诉爷,说是再这么下去,就要坏事了。” 外头还在下着雨,今天一路走回来,都难受得要死,别说一直泡在水里了。自己倒是已经吃饱饭洗过澡换过衣裳了。可是魏楹,还有那些民夫一个个还都冒雨泡着呢。 阿玲劝道:“奶奶,明儿再看看咱们能做什么吧。今天您就先歇一歇。走了多半天的路,反正奴婢是不行了。” 沈寄点点头,她也快到到倒下的边沿了,“好,明天再说。咱们现在也是一团乱。” 晚上睡得热呼呼的被窝里钻进来一个冰冰凉的身体贴到她身上。这会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辰了。还好,没学大禹王三过家门而不入。看来情势也还没到十万火急的时候、 沈寄翻个身,伸手摸过去解他的裤腰带。魏楹一惊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我、我累坏了。” 沈寄含糊的嘟囔,“想到哪里去了,你洗过澡没有?我就是想摸摸看你大腿上还有腿毛没有。” 魏楹笑了一声,“放心吧,还有剩。大禹没腿毛,可人家是治水十三年呢。” “你的裤子有点潮潮的,换了或者索性脱了吧,不然得风湿。” 魏楹是真的累坏了,于是道:“你帮我脱吧。”说完就睡过去了。沈寄便坐起身子,扒拉下他的裤子搭在外头晾着。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完全顾不上洗澡这类事了。她自己也累得慌,于是把他的衣服裤子扒拉干净抱着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寄找出自己新给魏楹做的下过一次水的亵衣亵裤,中衣中裤出来,“你穿这身吧。” “嗯。”魏楹大大方方的就从被窝里出来遛鸟,一边感叹昨天被媳妇脱光了居然就只是抱着睡了一下,他比柳下惠还不如啊。 “还不快穿上!”沈寄嗔道。 “谁把我脱成这样的啊?” 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谁敷衍自己安顿好了就来接人,结果根本没打算去接。也顾不上理会谁自作主张就跑来来,一路上遇到不少事情,昨天还差点被劫到山寨。魏楹知道的时候恼火极了,好在那些人还给他三分薄面。总之一句话,前事休提,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魏楹把衣服穿好,然后坐到桌边吃早饭。这里可就只有一进院子,大厅里睡的是打地铺的小厮,饭桌就摆在了主卧外室。 他低头夹菜扒饭,在堤上没什么时间去方便,所以水都喝得少,更别说喝粥了。于是早饭做的是干饭。抬起头看见沈寄穿上胡服出来,“你要干嘛?” “吃过早饭我跟你去堤上看看,有什么后勤工作可以做的。”沈寄端起饭来吃。 魏楹蹙眉,“堤上没女人。” “有忌讳?”有一些忌讳沈寄是知道的,譬如说女人不能进贡院,进了就不吉。虽然她自己不当一回事,但是入乡随俗还是得遵守。 “那倒没有,不过堤上成百上千的民夫,还有士兵。哪个女人会到堤上去。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禁地了。那么混乱的场面,还是不要去了。” 沈寄想想道:“我不上堤去,就在附近搭一排棚子。再带上些人,将近缝补熬点姜汤,总是可以做的吧。也不存在抛头露面,这都不许么?” 魏楹想了想,“也好,你就去吧。”吃完饭起身把之前出京时沈寄给他带的银子拿过来,给她做家用,还剩了两三百两。她身上的银钱都被抢光了,这些熬过这段时日等到京城再送钱财来也足够了。何况此地不必京城,一应生活所需并没有那么昂贵。 沈寄笑嘻嘻的收下,然后进去拿了昨日脱下的中衣来。那是特地缝制的两层,又不敢下水,所以她里头还穿了一件贴身的,日日换洗。这一路而来,差点把她捂出了痱子。好在南下之后逐渐有雨,天气也凉快多了。 魏楹看她把中衣拆开,从夹缝里掉出来好几张银票,数额还不小。一脸求表扬的样子看着自己,却是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就你花样多,也不想想万一别人连你一起劫了,这些小聪明有什么用。”这个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沈寄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世道竟然乱成这样了。不是说是太平盛世么?” 魏楹叹了口气,“光和影总是共生共存的。反而因为那光亮,黑暗就被许多人忽视了。” 沈寄把所有的银钱一并收好,想了想放在屋子里人走了不一定安全,便拿过去交给魏大娘保管。 “你要去哪里?”魏大娘疑惑道。 沈寄便说了。 魏大娘皱皱眉头,哪有官家女眷去做这些事的。有心劝沈寄别去,可想想她的性子劝也没用。再说爷都答应了。 “我就在棚子里呆着,主要是魏大哥在外头忙活,我什么都帮不上,就在家等着,这个滋味有点难受。”沈寄说完便用衣服同色的纱巾遮了脸,出去坐进魏楹的绿呢官轿一道往堤上去。 “县丞大人来了!”一路都有人给让道,看来魏楹亲自上堤指挥的举动的确是很得民心。到了不能坐轿子的地方,沈寄便跟着魏楹下来,一路往大堤方向走。魏楹撑着伞,间或伸手拉她一把。他带个女眷很稀奇,尤其后头还跟了几个丫鬟,一时许多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魏大人”有几个老者过来,朝魏楹作揖。 “董老,何老,齐老,你们都到了。昨晚情形如何?” “雨下得小些了,有两次怕要决口的也提前堵住了,还好!这位是?” “这是内子,从京城来,昨晚到的。她说要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出力的。” 几人疑惑的对视一眼,就看到沈寄蹲身一福,“董老,何老,齐老” 那几个人忙道:“不敢不敢,魏夫人在上,受小老儿一拜。” 沈寄侧身避过,“诸位都是水利上有专攻的人,小妇人不过出分力熬点姜汤缝补衣服,安敢受你们拜。” 那几个人看她身后带着丫鬟小厮,一个个也都是方便干活的打扮,甚至她自己都是一身窄袖胡服,带着锅灶,姜坛还有一箩筐的粗瓷大碗,很快的便支起灶头开始干活,而年轻又礼贤下士的县丞大人已经开始巡视堤岸,便都跟了上去。过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堤下不远处便搭起了一长排简易的棚子。 堤上的民夫,甚至是士兵都好奇的多瞅了他们这边几眼,然后干活更加卖力起来。县丞大人说的对,这是保护家园,自己都不出力,难道指望旁人。这新来的县丞看着是个做事的,县丞夫人也挺有意思,居然还能想到来这边给他们熬姜汤补衣裳。 !(.html) V 57 追随(2) ?一开始还只是那些士兵过来喝姜汤,一日大雨淋漓的又整日泡在水里虽然是夏天也有些让人受不了。∥。~?如今情势比当初危急,魏楹同林校尉商量了调了一部分士兵也痛民夫一起劳作。至于林校尉,则率人去捉拿进南园县时劫沈寄等人的流寇去了。那些是南园县的流民,如果放任他们出去作乱,南园县的县令县丞还有林校尉这个刚调来的军方最高人物都有数不尽的麻烦。魏楹虽然觉得一味的剿灭不是很妥当,但此时治水是第一位的。有一位不做事的县令,他这个县丞如今便重做最高长官,也没精力去管林校尉要怎么处置。 民夫之是被强征来的,一直被士兵驱赶压迫,直到魏楹和林校尉好好的沟通了一番情况才好些。林校尉和魏楹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得罪了人被贬来的。只不过魏楹得罪的是皇帝,直接贬了两级。而林校尉得罪了军中上峰,是原级平调。当然,是从油水很多的地方调到了这里。 两人自然就有了不少共同语言。林校尉一开始很窝火,结果看到有人比他还倒霉,突然就平衡了。文官的地位比武官要高,所以正六品的编纂比正六品的校尉地位高。如今贬为县丞两人没有隶属关系,林校尉知道魏楹是今科探花,倒也不敢小视。再加上一起喝了几次酒,说了说心中苦闷和对未来的展望,两人都想做出些成绩离了这鬼地方,便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所以,之前魏楹和林校尉说不能对民夫一味驱赶,要恩威并施之类的话他才听得进去。眼见魏楹登高一呼,那些民夫对他比较信服。便由得他唱红脸,自己来唱白脸。当然,对于偷懒的人,魏楹的惩罚并不比他轻。他看了觉得这个年轻的文官,心其实颇冷硬,倒有几分杀伐决断的意味在里头。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满口酸文的书生好多了。于是,他在惺惺相惜之外又多了三分看重。 昨日听手下说起魏楹的夫人,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林校尉在堤上笑着和魏楹说,等他缴费归来一定要上门讨碗酒喝,见识一下。 魏楹对此不是太乐意,他媳妇儿又不是什么青楼的红倌人,是想见识就能见识的。从前翰林院那些同僚对家里私房菜十分好奇,对发明这些私房菜而且随时更新替换的人更好奇,也没有人提出过想见一见沈寄。这便是懂礼数。可是也知道跟这些当兵的没有那么多讲究。到时候上门招待他吃喝也就是了,哪有随便把女眷请出来的道理。 这会儿见那些民夫虽然累了渴了却不敢靠近棚子,魏楹便挥手道:“让轮休的人都去喝一碗姜汤,湿掉衣服的如果带了替换的也可以到空着的棚子里换了,交给仆妇清洗。” 管孟刘準还有县衙衙役一干人等立时把话传了下去,然后带头去喝姜汤换湿衣服,渐渐跟过去的人便多了。魏楹是让人把这些民夫分作了三班轮换,一班一个时辰。这样不至于把人累垮,回头在水里站都站不住直接就被激流冲走了。 民夫都是自带干粮来干活的,便有人就这滚烫的姜汤吃干粮。换下的湿衣服在清水里漂过,便挂到竹竿上用火烤。天上还是下雨,只能这么办。衣服上用布条写着各自的名字,等到下一班换下来可以再拿去换上。 沈寄带的人手不是太多,而且平时也不是粗使丫鬟,便让人同那些民夫说如果家中能有一个闲人,可以回去叫来一起帮着做事。一个人一天五个铜板。一个民夫一天有十五个铜板可以领,真正的廉价劳动力。所以给帮工定价就不能订高了。而这份钱还是在魏楹手里才能领到,其它时候都不知进了谁人腰包。 “真的有五个铜板一天?” “我家奶奶从来不哄人的。”年纪尚小出来传话的采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小大姐,魏县丞的夫人想来也不是空口白话的人,现在可以回家去把人叫来么?” “可以。” 住在附近的民夫便纷纷回去叫人,人手立即就得到了补充。阿玲等人便退居二线,只负责安排诸事发放物资并清点人头监督干活等。沈寄就相当于魏楹在地上做的事,现场总调度。 于是每一班人轮休便都到棚子里避雨,迅速又找人搭了些棚子,相当于后世的简易工棚。沈寄考虑过要不要提供吃食,后来想了想忙不过来便作罢。 这样一来,每日病倒的民夫便少了不少。 魏楹对沈寄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些。一碗热汤,换身干衣,休息的时候有片瓦可遮身。” “男人家哪想到那么多,所以才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又是哪来的歪理。” 总之一到这里,沈寄他们的小家是没怎么顾上,最多也就是给小厮们搭了同样的简易棚子置办了些简单的床和被褥。魏大娘和姹紫在家,负责给他们做饭,中午便有小厮回家提桶送了来。 魏大娘深谙财不可露白,她可不是深宅大院里不同世故的姨奶奶,她是带着年幼的魏楹跌跌撞撞冲州过府的人。所以,在姹紫拐弯抹角问起家里的银钱能不能支撑这样子花销的时候,她就起了疑心。沈寄信得过她,把所有的银钱都交到了她手里放着。她要格外的小心才是。 沈寄听了她的怀疑后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她要是能从你手上偷了银子跑路,我就佩服她。”要不是料定魏大娘吃得住姹紫,她怎么会把她们两个留在府里。再说了外院还有老赵头呢,姹紫也不能不有所忌讳。如今魏大娘已经起了疑心,自然要告诉老赵头的了。姹紫要避开这两人偷到银子,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高啊。 “奶奶,要不要……” 沈寄想了想,如果拿住姹紫偷银子,那就不得不把她卖掉了。那以后谁来给魏楹做这个名义上的通房呢。还是用姹紫吧。不过手上多一个她的把柄也不错。 “事情就到姨娘你这里吧,我就当不知道。只不过姨娘日后须放着姹紫。” 魏大娘笑道:“我就不信她还敢灭我的口不成。” 沈寄便不再过问这事了,一天在堤上,她也累坏了。可是魏楹能时不时到棚子里来喝口热汤,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和她说上几句话。而且做的事对他有帮助,她就很高兴了。 不过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她还是置办了些礼物去拜见了知县夫人。再是不满,还是不能少了这些礼数。甚至知县夫人留她摸雀儿牌,她也欣然从命。只是白日还是照样的上堤去。 魏楹也需去向那位马知县禀报事务的进展。不管马知县心头对他的到头怎么想,每次还是表现的很热情。至少有了这个人,他可以安心的睡大觉。至于以后权力倾轧的事,那是这次水患之后的事了。所以,暂时的魏楹做事还是得到了他全力的支持的。反正,事情办好了,得到表彰还是他这个知县,其他不过略提一提。如果事情弄砸了那也是有了现成的背黑锅的人。 沈寄到了的第八天,林校尉回来了,他不是全功而返,但那群流寇也算是被打散了不敢再集结。听说了沈寄带了好几十号妇人在离堤岸不远的地方帮活,他咋舌道:“魏老弟,我那婆娘还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将门,听说我到这里来,硬是不肯同来,还是你福气好哇。” 魏楹正弯腰把裤腿挽得更高一些,闻言直起身紧了紧蓑衣,“好什么啊,让她安生呆着,非得要跑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点都不听话。” 林校尉那马鞭指着魏楹道:“瞧你那嘴角,不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你就眼气我吧。我去喝完姜汤去。”他也从善如流的下了水,有时候身体力行是比马鞭来得有效些。如今那些民夫见到他,也不再光是畏惧了。 魏家几个丫头都挺能干的样子,可惜一个个年岁太小了。要不然就开口讨一个来做妾好了。至于沈寄,他自然是没见到,不过是隔着门跟他道了声谢而已。 他摸摸鼻子,也只得罢了。不过听那声音,也是挺小的就是了。原来魏楹好这口哇。怪不得刚来的时候拉他上红袖招去,他对花魁不假辞色呢。原来不喜欢那种成熟有风韵的。 与此同时,姹紫前些日子果然下手,被有所准备的魏大娘逮了个正着。姹紫是从小娇养大的,这一路已经吃足了苦头。眼见到了地头还是这样清苦的日子,便想趁沈寄带着人出去偷了银子逃走。被魏大娘发现,她本来想打晕魏大娘的。可是她是真正只能拿针线绣花的人,哪里比得过流亡途中背着个孩子还跟人抢吃的的魏大娘。当然,魏大娘也是一步步被逼到那个份上的。她买的吃的,如果护不住她和魏楹都得饿死。于是姹紫没动几下手就被魏大娘反绑了双手按倒在了床上。 外头看家护院的老赵头事前得了嘱咐就当没听到,照样在外头转悠。反正又不是魏大娘吃亏,他乐得不掺和内宅的事。 姹紫对魏大娘苦苦哀求,“老姨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可怜我只是顶了个空名,如果爷对我能有对奶奶的一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所以,你就该来偷银子。” “奶奶说过,路上各人的损失,她会偿付的。那些镖师都可以回京城的府邸去领一份,我也只是拿回我自己应得的啊。” “奶奶给你是奶奶给你,你偷银子就是偷银子。何况,你还是要从我手里头,难道让我拿月例银子给你补上不成。”其实说起来,魏大娘也很庆幸她的一百两是存在银号里没有带着上路。所以现在,她还有一定的身家。不然,让沈寄赔她一百两她心头过意不去,不要吧还是过意不去。还是这样好些。 魏大娘把姹紫关到了柴房,她还是在哀求,“老姨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爷和奶奶知道一定会卖了我的。就算奶奶心善不这么做,爷也不会放过我的。从今往后,我再不敢了。我一定乖乖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什么我让你做什么,我需要你做什么,都听奶奶的就是了。” “呜呜,我不想被卖掉,要是卖到不好的地方……” “现在知道呆在魏家好了吧,奶奶这么好说话的主母你上哪找去。等一等,你刚才说你一直是顶的空名?”魏大娘惊讶的道。 “是啊,是爷威胁我的,我要是敢不听话就把我卖到军营里做军妓。每天都有二三十个饿狼一样的士兵来糟蹋我。会得上脏病,然后没钱医治,发了病就被破席子卷到乱葬岗等死。呜呜——”一想到魏楹给她描述的,她就不寒而栗。 “那你还敢偷银子?家里可没有亏待过你呢,奶奶都上堤干活,让你在家就帮着我择菜洗衣服。你知道……”魏大娘想了想还是没把沈寄小时候需要干多少活说出来。这两人让姹紫顶了个通^h房的空名,她虽然有些生气他们的做法,可如今他们已经做了真夫妻,这个也就不重要了。 “我、我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我以前从来都不用做活的。而且这一路我也被吓怕了。” “那你还敢跑,你倒是说说,外头有谁接应你呢?” 经过魏大娘的审问,姹紫交代是马知县的小舅子说要带她走。 “那你跟他去吃香的喝辣的就好了,干嘛还偷银子,攒私房钱呢?水性杨花!” “我信不过他,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要甩开他的。自己手里当然需要一点银子,他未必肯给我。”姹紫低声道。 魏大娘嗤笑一声,“还没有傻到家嘛。” 姹紫噗通一声跪下,“老姨奶奶,您就看在您在魏家的时候饿得发晕到时候是我给了您一碗饭吃,放过我吧。爷他说得出做得到啊。” 魏大娘听完定睛对她看了又看,这一看认出来当年还真的是姹紫好心把一碗米饭放到她面前的。 “好,我就当报答你的一饭之恩。爷的确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可是只要你听话,他就不会动你。还有,什么军妓的话,你不准在奶奶面前提起。” “嗯,谢谢老姨奶奶。爷警告过我的,我省得。” 魏大娘哼了一声,楹儿疼媳妇也是疼到家了。不过,寄姐也算是不负他。当晚,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沈寄。只隐去了魏楹威胁姹紫的那一段。 沈寄对马知县小舅子什么时候过来看上了姹紫有些疑惑和不解。那这屋里的人他不会都看到了吧。她便计划着要想法子在县城里买栋住得下所有人的宅子。这样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在院子外头晃悠,说话也方便许多。甚至,她可以借着住得远,不来赴马夫人的雀儿牌的约。 又过了十日,大雨渐渐止住,而堤岸也终于保住了,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甚至热情相拥。家园保住了,不用流离失所了。国人骨子里还是安土重迁的。像之前那帮流寇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而这个时候,一直不见踪影的马知县出现了。魏楹便默默的退到了副手的位置,再是不甘如今在名分上他都是这个庸才的下属,此时不能和他抢风头。什么表彰什么的,更是不能去争。 快累摊了,今晚终于可以回去搂着媳妇睡个好觉了。 马知县给魏楹放了五日假,让他休息一下再上衙。这堤上收尾的事务便由他来主理了。 沈寄在马夫人刺探的时候自然也只有一切功劳归于上峰,都是马知县指挥得当,给予了最大支持,魏楹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只是回到屋里,她的脸就沉了下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日日需要逢迎上峰的夫人也就罢了,魏楹辛苦一场却是什么功劳都归了别人。 魏楹心头自然也不好过。他们是昨晚回来的,两个人这半个多月都很累,洗澡过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今日放晴了,走,我们出去走走,带上姨娘一道。”他拉起沈寄。这些在之前其实就清楚了。 沈寄点点头,“嗯。”既然是既定事实,生气也无用。她在这里难过只能让魏楹更难受。 “家里还缺不少东西呢,你之前来很多都没置办齐。” “那就去置办齐吧。” “直接去买或者租栋小宅子好了。”于是把马知县小舅子看上姹紫的话说了。 魏楹果然大皱眉头,看到了姹紫,那是不是连小寄也被他看了去。对了,马夫人那里的雀儿牌聚会,她去过几次。说不定真给那色胚看了去。他拳头捏紧,马知县抢了他的功劳把他挤到一边,他心头自然是极为不满的。可是还能压制,毕竟如今是人在屋下不得不低头。可是如果他的小舅子胆敢觊觎小寄,他绝不会放过。之前受那个林子钦的气,他不能对他做什么,现在竟连一个知县的小舅子也敢欺到他头上么。 沈寄看他的样子奇道:“你怎么了?”难道因为姹紫顶了通房虚名马知县小舅子这么做让他戴了绿帽子的缘故。可之前那位大夫,魏楹并不计较啊。而且,对方说带她私奔,沈寄是不信的,说不定就是骗财骗色。 “我是担心他看到过我。” “反正我没看到过他。” 魏楹一想到马夫人随时可以把沈寄召去,如果对方有这个心有很多下手的机会他就牙根痒痒。 “先租吧,不是才刚被抢了么,还是低调点算了。这几日无事,正好安排这事。” 没有坐马车,就一路走过去。 “魏大人好!”旁边有百姓路过,很尊敬的和魏楹打招呼。 “啊,你也好!” “魏大人,带夫人逛街啊?” “是啊。” …… 走在街上,不断的有人过来招呼。沈寄轻道:“这是马知县抢不走的。” 魏楹脸上洋溢着笑容,轻轻点头。做过的事哪能被人一笔抹去,该他的早晚得是他的。 沈寄对蜀中小吃早就好奇了,她前世吃过夫妻肺片、宫保鸡丁、麻婆豆腐……一直觉得四川是吃货的天堂。这来了这么久,还真没顾得上这一口。这会儿看到路边小摊便有些忍不住了。 魏楹笑道:“合着早饭只吃了一点点,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是啊。”沈寄点头如捣蒜,心里的郁闷也消退不少。 沈寄就和魏楹坐在路边吃小摊,让管孟刘準等人分头去打听。下人们听说要租栋大点的宅子也分外上心。会账的时候,那家老板娘还死活不收他们的银子,说多亏了魏大人他们一家才不用搬走可以继续做这个营生。 魏楹摆摆手,“都是乡亲们自己肯做事,我不过是在其位做其事而已。” 沈寄笑着掏出碎银子放到桌上,“大娘,小本生意不容易,收下吧。” 末了,有两栋宅子都比较合意。魏楹要了较远的那栋。这样,马夫人的聚会沈寄去的时候便不多了。 其实沈寄也是这个意思,想了想便也明白了魏楹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你上衙有些远。” “一个小县城而已,比我在京城是已经近很多了。” “嗯。” 魏楹暗暗下定决心,就是为了沈寄不用去敷衍马夫人,他也要尽快让目前这种场面改变。何况马知县可不是一个好上峰。 !(.html) V 58 排挤 ?沈寄是纯粹不怎么愿意去敷衍奉承马夫人,倒没有想到她有个好色的兄弟头上去。‖m*#她是正室,与通房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林子钦那样的身份,都不敢公然对她如何只能背地里行事。所以一个偏远小县的知县小舅子何足惧。她又从不落单,身边都是带了丫鬟小厮的。 所以只当魏楹是心疼自己,不想自己时时的都在马夫人视线范围内打转而已。完全没想到魏楹是看都不想让她被那个小舅子看到一眼。只觉得他说得没错,住在租来的宅子里,比他在京城每日赶去上衙近多了。而且县衙的屋子不好改建都没有空地头了,总不能叫小厮们一直住在那种临时的棚子里。现在是秋天倒还没有大的妨碍,到了冬天就麻烦了。 只不过这也带来一个不便,连知县和知县夫人都是住在县衙后院。魏楹和沈寄却是到了没多久就赁屋别居了。显得有些不合群。当然,马知县他们的院子宽大得多,甚至还占去了本该属于魏楹的一进屋子。但是在他来时就是如此了,总不能去叫知县家的下人把屋子腾出来。马夫人手下自有一批趋炎附势的基层公~务~员的家眷,沈寄这个做法经这些人一嘀咕就让马夫人有些不喜了。 开始沈寄还有些不以为意,但过了些时日她就知道了这个群体也不可小视。她,被排挤了。因为一来就搬出县衙的特立独行。在京城,七品是芝麻官。但是在南园县,那就是父母官。现代一个小小的街道办的工作都有无数本科生去考,所以,相当于县委书记的知县那真的是不小的官了。而相当于县长或者副县长的县丞,也勉强能算个小青天。 沈寄很无语,你^h家要省银子挤在宿舍,就见不惯我家有银子搬出去住大房子。甚至连她家带来的下人比知县家的下人也成了被排挤的缘由。他们现在手头就几百两银子,可是在这里绝对算得上富足。 沈寄对魏大娘说:“你看我,才过了一年大手大脚的日子,就忘了以前一个月挣二两银子都有不少人眼红的时候。” 魏大娘道:“我其实也觉得那帮人忒小家子气。也许,因为这一路看着奶奶你挣钱,在京城又跟着见了世面,如今你又给了我一百两,所以我的眼界、底气也比从前足。” “魏大哥的目标远大,我们才不是要来抢知县跟知县夫人的位置的呢。”顿了一顿她又道:“可是,如果不是出现奇迹,就必须一步一步的升上去。”也难怪马知县夫妇对他们这么忌惮了。 而对马夫人那群人来说,沈寄的穿着谈吐和她们都大为不同,尤其为了舒服把家具全部换了,看不上县城的首饰,自己画了图样订做这些举动让她更加的不合群。小县城的人对京城来人的一种排斥被放大,便成了今天的排挤。这里没有人知道沈寄的出身,带来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更加不会多嘴。旁人要是打听,便一律很得意的回说自家爷是淮阳魏氏嫡长孙,自家奶奶出身侍郎府。初到这个小地方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在沈寄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有些鹤立鸡群了。 “这种情况得改变才行。” 阿玲出门雇了粗使厨娘还有洒扫丫头等短工回来。她们都是内宅的人,对粗活不太擅长,勉强去做工作效率也有些低,沈寄便让干脆再雇几个短工回来。这种事情如今已经不需要沈寄亲自过问了,阿玲出马便领回了合适的人选,交代给凝碧她便过来给沈寄回话。 沈寄还在想她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就是不想放弃舒适的生活,但是又要让马夫人一群人接纳自己要怎么做。反正她是不能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的。魏楹不管怎么说如今就只是个县丞是马大人的下属。在哪一山就唱哪一山的歌。总不能真的做人人排斥的高脚鸡。可她也不想裁减自家的下人,减少饭桌上的菜式。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千里迢迢跟着她辛苦从京城而来的。她还是给他们发的一倍半的月例。 她看向进了院子后显得颇有些眉飞色舞的阿玲,“你捡到银子了?还是京城的银子送到了?那也应该是我先知道才对。” 阿玲笑道:“都不是,京城恐怕也没什么银子了,所以才会现在还没有送到。不过,奴婢出去看到首饰铺子的生意很好,而且都卖的是奶奶戴的这种。您不是和掌柜的私下签了契约,他卖出一份您就抽两成的么。” 沈寄自己也知道她差不多把府里的现银带走了十分之九,一路又败掉了不少。到这里她在京城养成的消费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于是又华丽丽的花出去了不少。好在宅子不是买的是租的,不然又要用掉好几十两。府里顾妈妈也许也在等米下锅,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再送银子来。好在马上就是十月,各铺子要到府里交账,怎样都有几百两收益,倒不至于断了炊烟。但等到银子再到这里又要一段时日。 虽然这里也还没到断炊烟的时候,但是手里只有几百两银子,沈寄还是非常的不习惯。尤其,她还没有赔那些士兵的五十匹马,甚至连许给人家的五百两银子也还没付。那些战马林校尉倒是大手一挥就给她免了。说这次去缴费,追回了大半。就是有些折损算在剿匪的损耗里头就是了。但那五百两银子的酬劳既然说了自然得给人送去。不然不就成了空口白话了么。 所以,听到阿玲这么一说,沈寄立马也欢喜了。这也是生财之道啊,在这小县城看来她也可以客串一把时尚教主横着走了。话说之前她要求抽成其实只是觉得她应该收一点版权费,当时就觉得肯定有利可图掌柜才会答应。现在东西走俏说明果真如此啊。 不过,县城的消费水平跟京城没得比。虽然画些首饰还有衣服新样式都可以赚到银子,可也不多啊。 魏大娘道:“可是奶奶,这里花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啊。咱们以前一个月二两银子也过来了啊。” “也是,只要我不再大手大脚,张口就许人五百两银子,应该也不会不够。还是言归正传,我必须和魏楹同僚的女眷慢慢拉近关系才成。”比起赚钱,更重要的是帮衬着魏楹在南园站稳脚跟。他现在得民望,可是不得官望。想做成什么事是极其困难的。也就一个林校尉和他相得,其他人可都站在马知县那边防着他呢。 魏楹最近状态很不好,治水之后衙门里的事好像就没他什么事了。马知县也拉拢了所有人在排挤着他。派给他的活儿都是累活,而且看不出什么成绩的。他们在联合起来排挤魏楹这个下放者。也之所以,沈寄和魏大娘才会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商量着要怎么打进那群夫人圈子里去。 沈寄扎了一针,“既然有了经济来源,那就把家里的银子拢一拢给那些士兵送去吧。虽然又会引起些不必要的议论,但毕竟是许过人家的。日后我行事注意一些就是了。”在京城给人十两纹银不算什么,在这里却是魏楹一个月的俸禄,那些士兵数月的饷银。这里的外水基本是不能指望的。不过沈寄是才知道这个地区差异有这么大。怪不得当时那些士兵都乐得很。因此,更是得把许了的银子给人送去。 一下子又用出去五百两,沈寄手头就剩下一百多两。她缝在中衣里的银子是她最后的压箱底,如今也见底了。 好在下人虽然涨了月例,但是一个月支出也不过四十两,还包括魏大娘的五两。剩下一百两过日子完全没有压力。当然,这件事也是引起了议论的。外头就差没说她败家了,本来嘛五百两相当于一家富户的家底了,就这么让她败了出去。而且,起了这个头,日后别人差遣士兵做事是不是也要给银子,也得给这么多,那可给不出来。沈寄也知道这个后果,但是两害相较此时也只能取其轻。 沈寄在大圆桌上慢慢的勾画一个新首饰,她画得不多,一个月就一件,所以一旦出品,一定是精品。不但融合了她过去一年被林夫人调教,一手掌管宝月斋进货,还有与容七少奶奶等人的往来里长的见识,还包括了后世设计大师的理念。一月一件,交了出去掌柜的便会先暗地里置办三百件,而且每件按沈寄的要求烙了个无法模仿小小的要求以证明是正品。然后一旦上架,就销售一空。其后,才是模仿品的天下。久而久之,谁都知道了只有最初的三百件才是正品,价格自然也就抬起来了。这个事情,一个月能给她带来四五十两的收益,足够花销还有剩。掌柜的更是赚得不少,一下子跻身本地大商户的行列。尤其难得实在沈寄这里学了不少做生意的撬门。 沈寄此时心思不在赚钱上,否则这个生意她肯定自己做了,开个宝月斋的分号。不过想想,这里的消费水平和京城完全没得比,也就作罢了。 她勾画完最后一笔,魏楹正好从书房过来。看一眼沈寄在做什么,本就积郁的心更添一层阴影。他现在一个月挣十两俸禄,她画张图纸就能挣回来几倍。不说银子,银子都还是小事。可是到这里四个月了,除了一开始治水他有用武之地,如今在县衙里简直是个闲人。他坐在自己的值房,都只能以看书来打发时日。要不就让他到乡下收捐赋什么的,完全的投散闲置。这个样子下去,要几时才能离了这地方。 沈寄搁下笔,把图纸压在桌上让它自己吹干,一边起身坐了过去,“裴先生来信说什么了?” 魏楹勉强压下烦躁,“说他给我取‘持己’为字,不但是要我在顺境不能自满,也是要我在逆境能够自持。可是,我都快被现在的境况给憋疯了。” 沈寄两手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所以,就在我身上撒疯?” 魏楹白净的面皮慢慢涌上红潮,红过耳廓,“我、我……”他这些日子好像是无可发泄,精力都用在了她身上,好像要把满腔愤懑都发泄出来。 “再不说,我就受不住了。” 魏楹想着沈寄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最后到达的时候,两脚还走出了血泡,要不是看到养母给她挑血泡他就忙得不无所知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了。” 沈寄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小声道:“偶尔,其实无碍的,也、也挺有意思,可是每晚都那太让人受不了。” 魏楹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说着起身一把打横抱起沈寄,“那今晚,就让下官好好伺候夫人。” 沈寄捶他两下,“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儿。” “好,都听夫人的,今天就歇歇。”说着把沈寄抱到床上放下,自己吹灯上床。 沈寄把外衣脱下放到床头,“魏大哥,我们这样下去不行。” “我也知道,可是马知县防我防得紧,我稍有动作他就觉得我是要抢班夺权。之前的县丞对他唯命是从,不过在剿匪的时候死了。让我去一味的逢迎他,我过不了这个坎。就算我肯这么做,他也不会就此信任放权给我。哪怕我拿银子喂着他,他也不会让我好过的。上次治水的事,想来原本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的。” “投石问路吧,咱们老是游离在南园县官吏的圈子外也不是个事儿。” “你是说……” “马知县要防着你,马夫人也要防着我,可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她总不能当着人把事做得太绝。再过半个月是她四十寿辰,到时我们都要去吃酒。我备份厚礼去,搭上话再说。” 魏楹气闷,马知县只不过是个秀才,机缘巧合得了这个七品官位。如今竟然要小寄去奉承讨好他夫人。 “能屈能伸嘛,我越想越觉得皇上贬你到此,应该不只是震怒这么简单。是,他要你知道天家威严不容你小觑,但是也未尝没有试你的意思。你近来很焦虑,有些乱了。” 魏楹翻了个身把她整个儿搂到怀里,“你说的我也想过。而且,空耗了两个月,我心头也有些计较了。马夫人那里,你就去吧。只当给上峰的夫人做寿就是,如果委屈,就不必勉强了。” 沈寄眨眨眼,“你、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我只是要自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犯人。马知县准备把剿匪的事交给我呢。我想过了,现在的境况,需要一个突破口。” “他是想害你死于贼匪之手吧。我这边路上来的时候也算是露了富。虽然咱们的家当都败得差不多了,可是外人不知道。被那么推波助澜一下,那些贼匪怕是以为咱是肥羊。”沈寄想着自己捅了篓子,有些着急。 “跟你没太大关系,我怀疑马知县之所以能把位置做这么稳,旁人不肯来此地是个缘由,更要紧他恐怕暗中和最大的一股匪患有勾结。不是你最后遇上那种流民为寇,是那种真正杀人越货的主。” 沈寄越想越不妥,“那他就不是可能,是一定想害死你。这一方就又成了他的天下。知府大人都不管管么?” 魏楹揉揉额头,“一来他孝敬得好,二来这一方人人都知道是毒瘤,但没人肯来。所以盖子能盖一时是一时。” 沈寄瞪大眼,“难道,连皇上都知道了?” 魏楹想了想,“具体情况皇上哪能知道这么清楚,就是想整治一下我,随口问身边人哪里最难搞吧。我要是死在了这里是我无能于他也无伤,要是能撑下去也不过是多个能用的人。” 沈寄听着和往日说话有些不同,不由问道:“你怎么……” “哼,我以前对皇上是敬大于畏。如今,敬畏之余倒是觉得他也有几分不易啊。处在那个位置,只能是圣人不仁。不但我们这些臣子,就连他自个儿那么多儿子也都是之能是他手里的工具。” 沈寄想了想明白了,“天地不仁,所以只能适者生存。圣人不仁,我们便也只能适者生存。” “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我要想活下来,好好地活,暂时能依仗的也就是林校尉和他手下的人马。他怎么可能服马知县,所以一心想和我联手好早日离开这南园县呢。” “此人交不交得?” “还算可以结交,而且此时此地也没有别的选择。” 沈寄翻身半趴在他身上,“有的。” 魏楹盯着她看,然后道:“你说招安?” “嗯,我觉得最后抢劫我们那拨流民也算是盗亦有道了吧。而且他们的首领说是你算是个好官,所以才放了我们一马。” “嗯,他们被林校尉打散了,招安恐怕不是那么好招。等等,我前些日子闲着无事把县衙的卷宗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你说的那个人好像现在就在大牢里,就要被斩首了。” 秋后斩首这是惯例,马大人已经报了上去,红笔勾决。 “既然让我管缴匪之事,我就先从这个事管起吧。总好过去到马知县收买好了的山寨,莫名其妙掉了脑袋的好。” “军政不是分开的么?剿匪该是军方的事吧?” “是啊,还说我和林校尉配合默契,让我代表县衙与他通力合作呢。估计是想把我们都弄死。我已经让管孟去请林校尉了,他明日会过来吃饭,你准备一下。” “嗯。厨娘能捯饬一桌本地菜,林校尉是淮南人,再做几个淮南菜,让阿玲做,她一心将来开大饭馆,跟府里厨子学了不少。正好有一个厨子是淮南的。再有,让她再做几个京里的菜式。干脆也别光请林校尉,把你的同僚都请到府里来。就算吃了咱的还是站在马知县那边,总有三分情分。而且,光是请林校尉,还真是有拉帮结派之嫌呢。” “嗯,也好。睡吧!”对魏楹来说,他沉默了一两个月,该了解的弄清楚了,要做什么也有方向了。和沈寄这么再一说,心头就更坚定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有事只能跟妻子商量有些不妥,他日后图谋甚大,也到了要招揽可以信任有实力的幕僚的时候了。小寄,还是让她更多的安富尊荣便好,不要跟着操太多的心。 第二天魏楹请客,马知县没有赏脸,和他走得最近的几个人也推脱没到。不过,还是请到了五个,应该说是下属吧。这些人不敢太过得罪魏楹,更不敢得罪马知县,不过回头如果马知县问起,他们可以说自己是去打探消息的。林校尉带着人自然是来了,一件还要和府衙小吏同桌便有些不喜。 魏楹笑道:“你我二人,也不能就包打天下了。” “这些人都是首鼠两端的墙头草,靠不住!” “世人多是墙头草,哪能去靠。在这里,咱们还是只有彼此扶持最可靠。不过,墙头草也不是就没有一丁半点的用处。” 本地菜、淮南菜,京菜,菜色丰富,酒更是成年好酒,酒席上大家还算是宾主尽欢。来人纷纷赞叹魏楹有个会持家的好媳妇儿。这是当面说的,实际上背后说她败家人傻钱多的不在少数。酒席散后,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林校尉佯作喝醉,留宿魏家。 魏楹与他联床夜话,把招安的意思说了。 “那些流民?” “他们当然没法跟你手下的人比,可是有一点好,你手下的兵一纸军令说调就能调,如今还不知马的关节通到了哪里。如果能收服那些人也多个助力。” !(.html) V 59 定计 ?林校尉想了想,果然有理。。## “可是人都要被斩首了,他那些部众也被我打得跟散沙一般,难道你要帮他越狱出去重整旧部?” “律法在上,我哪里敢做这么胆大妄为明知故犯的事。” 林校尉放下心来,“那就好,不然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那个邱成明,如果就这么被斩首倒是有点可惜。而且按你说的,姓马的和县内最大的贼匪勾结,那么他一定是要置此人于死地的。” “你觉得他的部属,会不会来劫法场甚至是劫狱?” “很有可能,而且此人甚得民心。”林校尉来得早一些,而且他的活儿本就是剿匪,对这些了解得就更多。 “我明日去大牢见见他。”魏楹合上眼。 林校尉看看钟漏,已经三更都过了,便也合眼睡去。没有提这样可能带来的后果,反正姓马的也是想弄死他们,去或者不去都一样。 次日清晨,一同吃过早饭,林校尉告辞往驻地去。临走时沈寄出来相送,林校尉才算是见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经由手下五十名士兵的转述,他觉得这是个很大气的女人。不怕事,面对劫匪也侃侃而谈;言出必践,虽然知道送了那五百两过来会有后患,依然如数送上。还有,看魏老弟的样子也是非常纵着这位娇妻的。既然她出来相送,也是魏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一个表态。 他客气的道了别,提醒自己不能露出老兵油子的那副嘴脸。不过心头还是忍不住想着真是标致啊,魏持己好福气啊。长得又漂亮,胆儿还特别大,这样的世道入蜀可不是容易的事啊。比自己那个黄脸婆好看了无数倍不说,就这份千里相随也比她强了不少。不过,昨晚偶尔提及,小魏就说了他媳妇的丫头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的,让他死了这个心。 他当时愕然道:“为什么?”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我家丫头都以做妾为耻,我媳妇也绝不可能答应。” “也就是说你家内宅你完全做不得主?”他好笑的问。 “男主外女主内,天生男女分工不同。内宅的事当然是夫人当家,我管来做什么。” 林校尉嗤笑一声,“听起来堂皇正道,说白了就是你家的家事你媳妇说了算,连你在内都得听她的。”当时他颇觉男子汉大丈夫,在家竟然事事听媳妇的有些怒其不争。可是这会儿见到魏楹的小娇妻,就觉得要是老子媳妇长成这样,老子也啥都听她的。何况还不只长得漂亮,是真正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哩。 魏楹也坐了官轿往衙门去,从六品到八品,官袍的颜色变了,官轿的档次降了。不过,还是两个口的官,这些排场还是有。 他到了县衙就去了大牢,屏退众人和邱成明恳求的长谈了半日。 三日后,邱成明越狱,未伤及一个看守大牢的衙役的命。马知县大怒,说魏楹与他勾结,下令逮捕入狱。 一众衙役陪着笑脸等在魏宅外时,魏楹正搂着沈寄睡大觉。那些衙役之所以这么客气,不是马知县的意思。他们觉得邱成明越狱和这位年轻的县丞大人有没有关系不得而知,但是一向深恨他们的邱成明及其下属完全没伤他们的性命恐怕和县丞大人真有关系。说起来,看守邱成明其实给他们心头带来了不少压力。生怕到时候他决定不住大牢了,让人顺手把他们当西瓜砍了。所以他们今天才会这么客气。 沈寄起身替魏楹系腰带,“就是要你去协助调查也不至于这么半夜三更的吧。” “邱成明越狱自然是要选半夜三更了。知县大人半夜三更被吵了起来,所以也要把我弄起来。协助调查,你这名儿安的倒是不错。” “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他还敢把你砍了不成。你可是大理寺大狱都呆过大半个月的人,他总不能弄死你说是你悬梁了吧。你的座师也不是无名之辈,皇上要贬你他不好说话。可是来此不是也给了你几封书信让你去找那些师兄的么。要是他敢不放你出来,我就收拾行李一家一家去拜访请托你的师嫂去。” 魏楹摸摸她的头,“正是这个道理,你就回去安心再睡一觉。我走了!” “嗯。”话是这样说,沈寄还是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上床辗转半宿愣是没睡着。 魏楹倒没被关起来,虽然马知县一口咬定他和邱成明越狱有关系,但是拿不出证据来。不过么,马知县还是亲自审问了他。就是他不和邱成明长谈,也要揪着当初沈寄入蜀,邱成明网开一面来说事。不过,确无证据,他也不能就把魏楹下了大狱。正如沈寄所说,他还是需要考虑到魏楹的师承、还有他维扬魏氏嫡长孙这个出身。两人对座而谈,倒真有些协助调查的意味。 “大人总不至于说下官和邱成明早有勾结吧?下官之前从未到过蜀地,也是其人入狱才见到本人的。” “那他都已经订下斩首了,你还去大牢里间他做什么?还和他屏退了狱卒长谈。你们又谈了些什么?” “大人命下官日后代表衙门与林校尉精诚合作,清剿县内匪患。下官认为匪患去了一拨又是一拨,必须从根子上挖掘,知晓他们为何不肯顺服朝廷宁冒大险落草为寇的缘由。” 马知县哼了一声,“那你有什么所得?” “邱成明半点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整个人就如茅厕里的石头,端的是又臭又硬,白费了下官半天功夫。”魏楹一副忿然状。 马知县想了想,他之所以把剿匪一事交给魏楹就是想他死在那些贼寇手里,这样往上一报,没他丁点事情。就算他的座师同年已经同门师兄等会有不满,人都没了而且是死于贼寇之手,自然是人走茶凉无人深究。如今硬是要攀扯他和邱成明越狱有关联,没有证据也是无法置诸死地,反倒给自己留下无谓的麻烦。于是便魏楹回去,至于逮捕邱成明归案的事则不必他管。马知县还是怀疑他们有所勾结。所以,如果让魏楹负责这件事,大为不妙。可是那个林校尉已经摆明是和魏楹结成了同党了。而且其人嚣张,也不归自己调度。明面上还是就让衙役去找,暗地里既然是有人要邱成明死,那就该他们自己动手。自己这里还是按计划把魏楹派去剿匪,然后身遭横死便是。 而魏楹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马知县和县内最大的贼寇勾结,导致境内颇有些民不聊生,这便是天灾之外的。邱成明等人算是个官逼民反。他了解到这些的时候不由得暗叹一声侥幸,如果沈寄入蜀的时候遇上了那股和马知县勾结的贼寇,此时焉有命在。 马知县要他去剿灭的就是和他自己有勾结的那一伙悍匪。如果他真去了,那绝对是十死无生。如今之前的县令县丞是如何死的,也可以推知了。定是马知县当时尚未县衙小吏时就与那帮人勾结,暗中出卖才导致朝廷损兵折将然后一县父母官身死。如今要做的,便是揭出这个阴谋来。到时候知府大人为了清誉一定会严惩不贷。而知县这个位置自然就落到了魏楹的头上。这么个旁人不肯来的地方,他堂堂两榜进士今科探花,难道还不能直接晋升一级。 要引这帮悍匪和马知县入彀,不仅需要林校尉的臂助,也需要邱成明的帮手。他向邱成明允诺了,如果他成为知县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肃清县内,还老百姓一片青天。让南园不再成为官场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而邱成明仍需接受国法的惩处。 而如果这件事运作得不好,他很容易被马知县反咬一口。这件事若成了,他可以找到不少帮忙善后的人。座师、同年、师兄……但若是不成,那是不会有人伸手的。因为,太冒险了。尤其是放走了邱成明这件事。就是林校尉,都不可能和他一起担责任。 邱成明回去之后,会重整旧部,然后自然免不了和那股悍匪争地盘。然后他再和林校尉去剿匪,相机行事。马知县行事极为隐秘,他们也只能慢慢的抽丝剥茧。 魏楹把全盘计划想了一下,然后上床躺下,搂过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寄亲了两口。多亏她一句招安让他又修缮了整个计划。而她对邱成明的看法也是对的,其人果然是个有血性肯担当的汉子。 沈寄睡得正好,被他这么一动手动脚外加动嘴的就给弄醒了。 “讨厌!睡得好好地把人弄醒。” “醒了正好做点什么。”魏楹含笑呢喃,话音消失在她唇上…… 自从沈寄提过意见,他渐渐的也就不会带着那些不好的情绪上床了。不过今日还是能感觉到他情绪很好。沈寄便知道是有眉目了。不过暂时,她还是得奉承着马夫人。 最近沈寄刻意为之,往马夫人那里不动声色的送了不少好礼。言语间也事事奉她为主,马夫人待她便比之前亲热了不少。可是她还是很不喜欢陪着她们摸雀儿牌,还得很用心的去输银子。那么坐一下午,真的是累得慌,身累心更累。前世她就很不喜欢打麻将。她才十四,又不是到了要靠这个来活跃思维,省得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可是上官的夫人喜欢,也只得掏钱相陪。然后回来之后便开始自觉的锻炼身体。当然,不是如魏楹所愿的练五禽戏,她找了老赵头教她练武。 老赵头不好推脱,便只得好好想想什么功夫适合她练。 “赵叔,我绝对没有要练成什么高手的妄念。只要能够动作不难看的锻炼身体,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不会束手就缚就好了。” 于是赵叔想了想教了她一套拳,说是适合女子练的。只要她坚持练习,日后大有好处。沈寄便欢欢喜喜的道谢然后换了一身胡服跟着赵叔嘿嘿哈嘿的练习。 赵叔耳聋听不到她口里低喊的号子,便只当看她闹着玩了。等沈寄学会了动作要领便让她自行练习。沈寄便给自己辟了一间练功房出来。免得走过路过的下人当她在耍把戏一样的瞧热闹。虽然面上不敢取笑,却是来回都要多看两眼。而魏楹回家没事的时候甚至让人沏茶拿点心,就坐在一看热闹。 “你忙你的事去,我又不是在耍猴,看着有这么乐呵?”沈寄对他一副看猴戏的怡然模样大为不满。 “你当年看我练五禽戏怎么就能那么乐呵呢?”魏楹慢条斯理的吃一口点心,然后再喝茶,别提多惬意了。 “我当年是无聊好了吧,难道你现在也在无聊?”说之前成天闷在书房里时无聊她还信,这会儿不是在和马知县等人斗智斗勇么,怎么也这么无聊。 “让脑子休息休息,你练你的,当我不在就好了。” 沈寄嘟囔了几句,也只得自个练习。这个辟出来的练功房,颇像个禅室,为了不让她不慎摔倒痛得爬不起来,阿玲和凝碧几个便做了厚厚的垫子铺上。沈寄在里头索性连鞋袜都脱了,就一身非常轻便的白色练功服。每日里寻半个时辰在里头练。魏楹看着那白生生的脚丫子,从领口露出来的白皙肌肤,还有练热了红扑扑的脸蛋,过不多久就会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他一心让沈寄练五禽戏,可不就是为了和她双修那些比较有难度的体位。看她认真练习,便开始结合那些春宫图浮想联翩,然后晚上实践之。于是每天下衙到练功房看沈寄练功,便成了魏楹一道例行的公事。 到了马夫人生辰的正日,沈寄打扮后便和魏楹一道过去。她和马夫人这些人年纪差了将近三十岁,如今也只能尽力往老成打扮。马知县也需要夫人做出和沈寄相得的样子,所以沈寄的靠拢才这么容易。可是彼此的差别还是摆在那里,尤其马夫人看到沈寄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扑再厚的粉都挡不住的沟壑心头就不舒坦。于是善于揣摩她心思的人便话里话外的挤兑沈寄。这一晚,她就被灌了不少酒,摸雀儿牌也输了不少。最可气是那些酸话。说什么她们这个年岁嫁进门,到如今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哪里像沈寄一进门就当家做主什么的。又说魏县丞一个月十两银子,可是她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百两,魏县丞也由得她。哪里像她们,要打根金钗也要寻思许久。 沈寄把上一把输了的铜板给了,然后只当没听明白。 “魏夫人这样的美人儿,谁能舍得怪她呢。就是劫匪也会放过去的。”这段时日正是邱成明越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魏楹半夜被马知县叫去问话,小县城近乎是人尽皆知了。现在说这个话还真是意有所指的很明白啊。 马夫人斥道:“吃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好生看着牌吧,小心把铜板都输没了。”马夫人做寿,铜板自然是都长了脚的往她那里去。 好容易熬到散席,沈寄出门就呼累。魏楹伸手意思意思的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不过这些人的想法比京城的贵人们直接多了。像是那位贺家千金,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始终都没法参透。” 魏楹抬了下眼皮,“她么,最近死了未婚夫婿。”他和徐茂有书信往来,徐茂是个享清福的闲官,时不时的就往京城去参加各种聚会。有不少官方小道的消息在信里告诉魏楹。他坚信魏楹迟早是可以回京的。魏楹没事时也挑些能讲的京城的消息说给沈寄听。 沈寄愕然,“这么惨?”女子死了未婚夫婿在现时是很凄惨的。也许她就此就没了嫁人的资格,毕竟谁不怕被克啊。就是林子钦那么好的家世摊上克妻之名,也只能降格以求。娶了林侯爷下属的女儿。可是男子可以低娶,女子历来却是高嫁或是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贺小姐就是要降格以求,男方却是怕担上趋炎附势的名声啊。 “你不用为她犯难,贺大学士门生满天下,只有不怕事的主。” “嗯?” “七皇子言自己是天潢贵胄命硬,请旨风光娶她做了侧妃。贺家满门对他是感激涕零呢。”这位七皇子倒是处心积虑,考虑深远啊。 “我明日起就要离府和林校尉一起去剿匪,你自己在家多小心。马夫人那里,要去一定得带上老赵头。”他去倒不是跟着去拼杀,是调度府衙的人力物力协助。可是这一趟也凶险得很。今日在马知县席上算^h得上是觥筹交错,就不知是谁的送行酒了。 “你才要多当心,如果事不可为,咱们就从长计议吧。” “等不了,马知县不会给我足够的准备时间。放心吧,我身边有老赵头训练出来的管孟刘準等人护着,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html) V 60 挟持 ?送了魏楹出门,??只有那次他蒙冤入大理寺大狱的担惊受怕可以比拟。也没了和马夫人等人虚以委蛇的心思,只称病在家不出,笑骂由人。 魏大娘劝她一起出去走走,说只是去剿匪,而且又不是直接去跟人打生打死,只是调度粮草补给等,让她不要过于忧心了。沈寄和魏楹都没敢把马知县想借这次剿匪把魏楹弄死的事告诉她,沈寄此时自然也不会说。魏大娘劝她去县城里的草堂寺拜佛,说那里香火旺,菩萨灵。 沈寄可没有求个签问个卦说魏楹是做大事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就放心了的心理素质。 “姨娘,魏大哥临走叫我少出去走动,我也没那个心思。不如你一个人去求菩萨吧。” 魏楹是怕他有个万一,马知县的小舅子这类人物真的对沈寄下手。为此,他之前还给胡胖子写了封信去,算是把人托付给胡胖子了。 如果他真的出了事,让胡胖子带着沈寄魏大娘赶紧回京。于是,他走后不到几日功夫,到处做生意的胡胖子便到了。本来胡胖子也没这么快的,可是信封里还有一份魏楹写的和离文书以及家产的分配明细。 魏楹信不^h过魏氏宗族,他已经认祖归宗,这次如果真的出事,那些人非得把沈寄弄回淮阳守节,然后以无后为名剥夺她的家产。让她剩下的年月只能每月领取公中发给的有数银钱过活,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而且连以嫁妆名义转移到她名下的产业怕是也保不住,毕竟她没有任何的靠山。那今后的日子怕是只有被二夫人欺压,就是莫名其妙死了,也无人会追究。 而那些产业是母亲留给他的,凭什么要给那些害死母亲的魏家人,当然是要想办法留给沈寄还有养母了。他的户籍还在华安一直拖着没有转回淮阳,所以,和离的文书在华安由胡胖子拿去衙门就可以帮他办了,一应家产都留给沈寄。如果他不能平安回来,用私章一盖立即生效,那个日期可是他出事之前,魏家没有漏洞可以找。如果他平安回来,当然就当没有这回事就是了。 一见到那放妻书,胡胖子就知道魏楹可以说是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阴间,哪里还敢有半点耽搁,先按照魏楹信里的交代把文书弄好,他姑父没能升职,原职留任,他去衙门请文书经办的人喝酒偷了衙门的章盖上,一点都没惊动人,然后火速的就南下入蜀。当然,这回上路他不敢跟人好勇斗狠了,是一路装成乞丐进的川。颇吃了点苦头,那一身膘着实掉了不少。 魏楹不在家,为了避嫌胡胖子只进门拜见了魏大娘,然后自己住到客栈去了。此事当然得瞒着沈寄才行,不然她非得抓狂不可。之前胡胖子进府,全是魏大娘招待的,沈寄听说是病了。 沈寄其实也想露面和他打个招呼,可是魏大娘说你之前放出风声说病了,马夫人等人还遣人送了补品来,这会儿突然又有精神待客了,而且还是男客,那还不知道外头给传成什么样呢,便只得作罢。 胡胖子刚安顿好,阿玲便在老赵头的陪伴下找来了。魏楹出去,家里的青壮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也就在外围看家护院。一般都是老赵头陪同阿玲等丫头出门。 “给胖爷请安!”阿玲蹲身行礼。 胡胖子摆摆手,“免了,免了。你家奶奶要问我什么?” “奶奶说客气话再说就见外,她问胖爷,爷请胖爷来做什么?” 被魏楹敷衍过一次‘安顿好了以后派人来接你’的沈寄,在这种时刻知道胡胖子来了,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胡胖子看阿玲一眼,“你们家爷在信里拜托我,一旦他遭遇不测,立时送你家奶奶还有老姨奶奶回京城的宅子去,以免遭了恶人毒手。”为此,他已经花钱买好了门路和人手,到时候真要有什么一听到风声立时就可以带沈寄等人上路。而要防备的马知县等人终究要顾忌民意和官场议论,不敢马上就对她们下手。而那些劫匪,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自然会让道。魏楹手里没钱,他把书画铺子的契约文书寄给了胡胖子。京城一个旺铺,或卖或租,价格都是很客观的。胡胖子捏在手里,打算事后再还给他或是沈寄。而沈寄则是以为魏楹拿了两个铺子还有一百亩地的契约文书都是要拿去换军饷(给邱成明)。 听了阿玲的回报,沈寄苦恼道:“难道我来一场,就只能在家干等着,太折磨人了。”不甘、无奈,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就只能在家等消息。而魏楹的退路准备得这么充分,只说明这一次他其实没有什么把握,可能和他给自己说的五五都不到。强龙难压地头蛇,在南园县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马知县和那股悍匪经营多年,和土皇帝也无异了。魏楹和林校尉干得过他们么? 沈寄整日多思多虑,茶饭不思,精气神越来越差,看着和真正的病人也并无二致。 魏大娘求签回来,是支中签。沈寄勉力笑笑,外头也有关于这次大肆剿匪的消息传来,可是众说纷纭的每个准信。魏楹的信送来也是要延后好多天,而且她们这些天也都没有收到过信,所以,情形到底如何是一点都不知道。 面对沈寄这个状态,魏大娘疑心了。之前在京城等着时,她可没这样。如今连吃这个事都不上心了。魏大娘也是十分了解沈寄的,只要有条件,她绝对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就像全段时日爷天天闷在书房,她偶尔都还有心思倒外头大街小巷的寻觅美食。而且胡胖子这么巧这个时候就来了。 沈寄等了将近十日,情绪已经快崩溃了。魏大娘一盘问,她抓着她的手把此行的真相和盘托出。 “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什么都瞒着我呢。大不了咱们就不做这个官了嘛……”魏大娘说了这句也知道不可能,做官对魏楹来说,早就不是做官这么简单了。还是自己从小给他灌输的必须在科举上出人头地的观念。从他七岁,他们在小村子安顿下来,连字都不识的魏大娘就知道要给他的生母报仇他就只有当官才行,她在魏家大院长到大,知道只有给家族争光的子弟才能真正受到重视,做想做的事。 这条路,魏楹走的比她当初预期的还要好。她知道魏楹的父亲很会读书是出了名的才子,只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才中了进士却没有为官。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魏楹读书会不厉害。她一直担心的是自己无力供养他读出来。这个问题后来有了寄姐也就解决了。魏楹考中了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夕之间他就被贬官到此。现在还要面临这样的生死考验。 “皇帝一贬就辞官,魏大哥说这是不行的,说不定还会惹来祸事。而且,当官是给母亲报仇说必须的。魏大哥心头也不只报仇而已,他要为官做宰,要名留史书。”沈寄捏捏鼻梁定了定神,“姨娘,也许他真的是做大事的人,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们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魏大娘此时也只有道:“希望如此。”她到供着菩萨的屋子里上香,沈寄为求心理安慰也跟了去。 “菩萨在上,请您保佑魏大哥平安无事,信女日后一定终身行善扶危救困。” 阿玲从外头进来,“奶奶,马夫人请了一位相熟的大夫来给您诊脉,是由马府的王总管陪同前来的。” 沈寄挑眉,装病是魏楹走之前定好的。不然马夫人再有邀约不好回绝。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双方其实已经站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之前的故作和谐自然也就用不到了。但是,马夫人是上峰的夫人,如果相召,哪怕就是用摸雀儿牌的理由沈寄也无法拒绝。所以,生病是很好的一个闭门不出的借口。 不过,马夫人请了人来给她诊脉,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也是不好拒绝的。 “请进来吧。”沈寄只得道。她回到屋里,脱下外衣靠在了床头。魏大娘的意思她的确是状态不好,最好请个大夫来看,但马府荐来的就算了吧。不如过后还是请街上开药铺的林大夫过府一趟。这位林大夫也称得上医者仁心,之前免费送了药到堤上沈寄弄出来的工棚里,让她们可以每日熬煮给民夫士兵喝,以免染上时疫,所以称得上相熟。这一次沈寄装病,也是他开的相关医嘱。院子里每日熬的药自然也是在他那里取的。 外头传来大夫的脚步声,阿玲再进来禀告。沈寄看向心头焦虑坐不住的魏大娘,后者这才停下了满屋子乱转的状态,过来在沈寄的床头坐下。 阿玲请了大夫进来,又从帐子里拿了沈寄的右手出来,在腕间盖了张丝帕。大夫便上前坐下,伸手要搭脉。沈寄只觉一股大力捏住自己的脉门,然后一只手伸进帐子里朝她的脖颈捏去。 “你做什么?”魏大娘大喊一声,伸手就去拉那大夫,阿玲更是回身捞起一根凳子朝那人背上砸去。只不过她们两个都是女人,哪是什么能力能撼动此刻向沈寄下毒手的假大夫。魏大娘被踹到屏风那边,撞倒了屏风,半天没爬起来。阿玲手里的凳子在那人背上碎了,人更是被那人反手一挥打倒在地。而沈寄脖子被人捏住,两眼都快泛白了。 那人冷笑一声,直接把沈寄从床上拖了下来以她为人质往外走。外头的凝碧看到里头的情形,死命往外跑,“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劫持了奶奶!” 老赵头是第一个到的,他的年岁是可以进后院的,所以他就在离后院最近的地方。平时魏楹或者沈寄要用马车的时候他就去赶马车,平时无事就在自己屋里喝点小酒。沈寄被那人勒住脖子拖着走,老赵头手里长长的马鞭呼啸一声缠上假大夫的脖子,后者便捏紧了沈寄的脖子。 老赵头投鼠忌器,看向沈寄,而后到一步的几个小厮也是如此。抓住了人,如果奶奶有个好歹,爷回来也绝饶不了他们。其中一个想到带人进来的马府总管,正要往前头去,就见刘準跌跌撞撞的往里跑,后头王总管和另一群人追赶着。他是进来报讯的,见到沈寄已经被人拿住了只得往老赵头身边跑去,“师傅” 门口有人小声问:“晚了一步,军师,射不射?” 过了一会儿,有人应道:“射那人勒住魏夫人的手臂,千万不要出差错。” “放心吧,我可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 霎时,沈寄只看到一根离弦的竹箭朝自己射来。而勒住自己的那人也看见了,可是箭速太快,避之不及。他心头一动想用沈寄挡箭,却忘了一旁用马鞭勒住他的老赵头一直在等待着时机此时哪里肯放过,直接收紧马鞭。 箭插在那人手臂上,老赵头的马鞭同时勒紧了他的脖子。而王总管等人则是立即抢上想夺回沈寄这个人质。刘準一把就拉过了还有些犯迷糊的沈寄推到身后去,一众小厮就和王总管带来的人打了起来。外头又嗖嗖嗖射进来几箭,王总管那边倒下了几个人,场上情势立时改变。本来是对方人多过魏家的小厮,现在则是魏家站着的人多了。 凝碧扶着沈寄往旁边安全的地方避让。沈寄被勒得两眼泛白,不断的咳嗽着。她两只白绫袜子踩在地上,身上因为本来是躺着的也只在寝衣外着了一身素裙,看着颇有几分狼狈。 外头跳进来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弓箭,几个人疾步走到沈寄跟前,当头的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年轻人问道,“魏夫人无事吧?” 沈寄一看,都是熟人!这不就是当初抢她财物跟马车的那些流寇么,邱成明的下属。她摇摇头,“没事,多谢几位壮士救命之恩。” “魏夫人见外了,魏大人命我们弟兄暗中保护,却让人钻了空子,令夫人受惊了。弟兄们,留下两人保护魏夫人,其余的去帮忙将贼人拿下。” 里头阿玲扶着魏大娘出来看。姹紫跟采蓝之前不知道,事情闹出来伸头一看,沈寄被人捉了,然后双方正在对峙,两人便藏在了屋里。这会儿便一人拿鞋一人拿了件外衣的出来。 沈寄坐在中庭的走廊上,那两个被留下保护他的其中就有射箭之人,他依然保持着警惕弯弓搭箭的姿势,另一人则手握朴刀横刀而战。两个人都背对着沈寄等人。 姹紫蹲下给沈寄穿鞋,袜子是脏的,可此时也顾不上换,更不能当着这些男子的面换。 沈寄伸手把外衣穿上,“姨娘你没事吧?” 魏大娘揉揉胸口,咳嗽了两声,“应该没什么大事。奶奶还好吧?” 沈寄摇摇头,“还行。”又看向阿玲,后者也道:“应该没事儿,就是有点痛。”方才变起仓促,这会儿三个人互相看看,还是心悸不已。 场中已经见了分晓,王总管被人都被擒下。方才那名斯文的年轻人走过来,“魏夫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沈寄此时已止住了咳嗽,便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几位又怎么称呼?” “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策字。这个是肖迪”他指着射箭之人说道,“这个是王昊,这个是李二壮……我们都是邱大哥手下的人。其实夫人也见过我们的。” 沈寄点点头,“嗯,记得,有过一面之缘。” “是这样,魏大人跟邱大哥有君子协定,双方通力合作清除南园县的两大毒瘤。魏大人怕姓马的对夫人下手,就命我等在宅子周围布防,外头还有十几个弟兄在。因为这人抱着药箱,又是贵府的人领进来的,我们便一时大意了。方才听到府内丫鬟的喊声这才知道出事了。” “外头到底什么情形,马知县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下手?至于这些人,就先押下去,交给欧阳先生你审问吧。” “我等此刻也不知晓。之前怕走漏了风声,所以一直没有现身和夫人打过照面。” 沈寄留意到,欧阳策就像是那些流寇的发言人一般,其他人都不出声,一直是他在说话。 “赵叔,立即着人送几位壮士去别处安顿。” 欧阳策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如今已经现身,再待在府内恐给魏大人惹祸。” 沈寄点头,“各位保重,我就不送了。” “告辞!” 待人出去,沈寄又道:“刘準,派人出去打听一下,看县衙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再着人去请林大夫过府来。” 分派完毕,沈寄回到屋里重新换过鞋袜,待林大夫来了请他先给魏大娘看,然后再是自己跟阿玲。所幸,都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魏大娘和阿玲身上都有淤青需要敷药。相比较而言,沈寄反倒是除了受惊吓,咳嗽了几声就没事儿了。她让人送了林大夫出去,顺被抓药,然后又让魏大娘和阿玲下去各自休息,让姹紫和采蓝分别去照看着。自己留了凝碧在身边伺候。 “奶奶,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魏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马知县这种举动类似于图穷匕见了吧。都到了要抓我为人质的地步,魏大哥那里想必有很大进展。可是他为什么都没有送消息回来呢。 宅子里的打斗惊动了街坊四邻,众人一看是魏县丞家出了事,纷纷上门慰问。都由老赵头一一答谢了。旁人问起,他就实话实说,是有人扮大夫进内宅行凶。至于人是马府管家带来的,沈寄让他先不要张扬。胡胖子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老远就问:”老赵,你家奶奶和老姨奶奶安好吧?“ ”安好安好。多谢众位乡邻的关心了!来日再登门道谢。“ 外头众人客气了几句正要离开,就见一队衙役过来,为首之人把文书一展,”奉马知县令,搜查流寇。“说完一挥手,”搜——“ 老赵头避让到一边,心道来得好快啊,幸好奶奶及时安排把欧阳先生等人从侧门用马车送了出去。不然,岂不是给爷坐实了与流寇勾结的罪名,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 胡胖子被那些衙役挤到一边,”无关人等,出去!“他想了一下,自己还是不要进去算了。魏楹叫他来,是最后的退路,之前他还是先隐藏着为好。如果沈寄摆不平用得到他的时候肯定会让人去找他的。 沈寄得到消息,第一感觉也是好快啊。不知道马知县的目的到底是要挟持她还是要捉欧阳等人好栽赃给魏楹。不过,也不算栽赃了。邱成明如今在协助林校尉,他的人马本身是没有军饷的,是魏楹变卖了铺子和一百亩地筹集的。所以说,魏楹如今行的其实也是险招。 她沉着脸道:”既然拿了文书,那就让他们搜。“这算是警方拿了搜查令上门来吧,不过警方办案的效率着实有些高。而且,魏楹的官小,她连‘搜不到必须给我个交代’的话都不能放。还得内宅都的开放给人搜。至于王总管,她遣人去问马夫人了。不过对方只要用王总管个人与贼人勾结就可以打发她了。 沈寄让所有女眷都到她的屋里,用几道屏风隔开了。就这样,那些衙役还趁机往里偷看了几眼。要不然,丫鬟们单独受了欺负还说都没法子说。这样子至少是在她眼皮底下,只要马知县不是立时要撕破脸,这些人都不敢造次。 等人走了,弄得到处都狼藉一片。沈寄手头没有现钱可以用来打点,而且这些人都是马知县那伙的,打点了也不会客气。好在这屋里没什么古董,他们暂时还买不起。所以破碎了一些花瓶瓷器扫了便是。 马夫人给的回复果然是王总管早就被赶出府去了,今天的事情她毫不知情。至于衙役上门搜查,那是衙门的公事,她也不好过问。不过,为了给沈寄压惊,她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凝碧轻声道:”太欺负人了!“ ”收下,怎么不收,让人出去说我谢谢马夫人的关心,待病好了再过府给她请安。“如今,这座宅子是被人监视着在吧。之前马知县是想通过那个假大夫把她弄走,后来见事不好立即调了人来搜查。王总管带人进来的时候,外头肯定还有人把风,不然衙役来不了这么快。好险!如果欧阳策等人在家里被搜出来,那样魏楹就背上了与贼寇勾结的罪名,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就完结了。 魏楹啊魏楹,你到底在哪里,事情的进展又是怎样。 沈寄也知道,魏楹出去办差,自己等人就相当于是人质了。如果没有她在,马知县想必不会这么放心就让魏楹离开。所以,沈寄此来不只是能在这里等着,人质的作用也是很大的。不然魏楹恐怕走不出南园县,而这这个县城里,马知县也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置他与死地。那可比让他死于悍匪之手还容易。只是这样一来,比死于悍匪之手更引人怀疑把了。又或者他不是没想过,只是魏楹防备都很严。而且即便引起些怀疑又如何,至少把人弄死了先。对沈寄来说,魏楹死了那就完了,就像之前的县令县丞。即便将来朝廷终于把事情查清楚了,把马知县正法也是不够的。 所以,能够留下自己做人质,让魏楹出县城去放手施为,沈寄还是很欣慰的。她除了等,还有别的用处的。在京城呆着,只是牵肠挂肚,半点都帮不到他。那是她无法接受的。夫妻嘛,本来就该同舟共济,风雨过后见的彩虹会更美。 现在要命的倒不是他们被监视着,而是得不到魏楹的消息。只要他无恙,一切都好说。马知县就算想再挟持她,如今有了防备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家怎么说还有老赵头跟他调教出来的几个小厮呢。而欧阳策等人定然也是隐在暗中,一旦魏府有事,一定会施援手的。 刘準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此时才得以回府,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魏楹被流箭所伤! !(.html) V 61 归来 ?沈寄的脸霎时一白,“什么时候的事?伤势如何?”她的手抓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小厮小心的在帘外回道:“据说是三日前,不过奴才去的时候消息也才刚到衙门。之前衙役到府上搜流寇的时候消息都还没到。至于爷的伤势,据县衙的人说,传回来的消息,随军的大夫说伤得不轻,还说、还说极可能会……” 沈寄闭了一下眼,摆手示意不要再往下说了。难道魏楹真的被马知县算计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有准备了的。可是,刀剑无眼谁能说得清楚。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探知魏楹的伤势到底如何,然后再说下一步如何。不能乱不能乱,也许他伤得没有那么严重,说不定只是用计呢沈寄极力的往好的方面想。 马知县是刚得到的消息,所以之前才会来为难自己。这么看来,魏楹手里一定是掌握了马知县与悍匪勾结的什么证据才逼得他对妇孺下手。也许本意是拿自己去做威胁或者交换,后来要搜流寇也是为了抓住魏楹的把柄好反败为胜才对。可是怎么突然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呢。那么,证据在哪里?此时不是一味悲伤的时候,如果魏楹真的被害死了,她至少要为他报仇。可是,此时她能做什么呢。不管有什么铁证,魏楹一旦身死,对她来说天就塌了一半了。如果不能手握证据,给魏楹报仇,那另一半差不多也就塌了。 “下去吧,不要让姨娘知道了。” 消息整整三日才传到衙门,可知他们现在离这里有多远。而且,马知县这个时候是不会允许自己去前线探视的。怎么办?怎么办? 阿玲看沈寄手里的手绢都快被拧成麻花了,上前劝道:“奶奶,您稍安勿躁。情形也许没有这么糟糕,奴婢出去让刘準在设法去到欧阳先生那里打听消息。既然衙门的消息到了,想必邱首领那边也该送了消息回来。” “好,让刘準快去。不,等一等,让刘準设法避开人去找胡胖子,叫胡家小厮偷偷去打听。咱们家的人去^h找欧阳策太显眼了。” “是,奴婢这就去。” 沈寄心头还是砰砰砰砰的乱跳无法冷静下来。魏楹,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受不了。她只觉头痛耳鸣心悸手足无力,浑身都不舒服,只是靠坐在躺椅上无法动弹。凝碧端了参茶过来,满面的担忧,“奶奶,您喝一口参茶定定神,爷一定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您不能先倒下啊。” 沈寄接过来喝了一口,“嗯,你说的对,我这个时候再倒下于事无补只能增添麻烦。现在,只有等消息了。” 胡胖子听说魏楹胸口中了流箭大惊失色,然后按照沈寄的要求派小厮偷偷的去了欧阳策等人藏身的庙宇探听消息。他虽然担心沈寄承受不住,但如今已然出事,更得小心谨慎。一边派人去联络出蜀的事,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小厮回来。 马知县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得很,这个姓魏的年轻小子比之前的人都难搞。派到这里来的,他算是身份最高的了。出身好,科举名次高,在朝在野都有后台,而且还颇有才具。所以不能随便就弄死,只能让他殉职。现在这个心腹大患终于要去哦去除了,真是太好了。不过还是不忘追问被魏楹弄到的人证灭口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又能高枕无忧了。至于那个林校尉,此时虽然还没有出事,但下一个就是他了。等到他被悍匪包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粮草断绝,看他还逞什么英雄。不,还是英雄,只不过是英雄末路而已。等这两人死了,南园县天高皇帝远又是他的天下了。 至于对魏楹府上的监视,现在可以放松些了。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之前不过是有邱成明的人在那里。不过,老王被捉了,还是得想法子弄出来才是。至于往魏楹头上泼脏水的事,如果他死了还是给他算殉职好了。这样朝廷自有褒奖,也省得淮阳魏氏的人还要朝中的一些人揪着不放。只要人死了就行!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挺过去没有。还是得有个准信才好啊。 胡家小厮去到了庙里,可惜就连欧阳策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我们的消息来源断了,几个线人都遭了姓马的毒手。”欧阳策听说了魏楹中箭,心头觉得有十之六七的把握是依照之前的商议行事。但如今消息断了,也不敢确认。想了想,还是把之前他们对此有所安排的事告诉了胡家小厮。按说真的是如此,那边肯定会有消息传来。如今没有消息,不知是被截了,还是魏大人真的是被暗算了。 沈寄听说魏楹之前就定好了假装中箭,心头稍宽。但是,也是没有一个准信就无法完全放下心来。不过,魏大娘多少听到点风声过来问时,她是一口咬定这是魏楹的计。多一个人担心也不能给她减压,而且之前告诉魏大娘此去的真相,她也是丝毫办法没有,那还是自己承担吧。 这一下,沈寄是真的病倒了。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到最后只有让林大夫在参茶里给她放了安眠的药物这才能够睡去。不管怎样,在得到准信前她是不能出事的。总不能魏楹此时是使诈,等待他大功告成回来却发现她出事了。《梅花烙》白吟霜那样的悲剧,沈寄可不想重蹈覆辙。如今,支持她等着的也就是魏楹实在使诈。只是,还有剩下的几成可能,她也无法真的无视。 就这样患得患失日复一日的焦虑着过了十来日,魏楹终于活生生的回来了,还换了身官府。不再是县丞的官袍,而是县令的。他是先回的县衙,将马知县一干人等统统拿下,然后升堂审案。用的自然是林校尉的人马。不过没忘记同时给沈寄送信。之前为了防止走漏丁点消息,导致马知县外逃,明知沈寄没有得到准信不知如何的焦虑他也无法派人来通知。 此次悍匪被剿灭大半,魏楹又借着箭伤掩饰行藏偷偷去见了知府大人,这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消息传到家里,魏大娘一个劲儿的念佛,沈寄却是咚的一声就倒在了榻上。她脑子里那根弦绷太紧也太久了。上上下下立时一阵的人仰马翻,还是林大夫被请来,把脉之后说沈寄是焦虑过甚,如今终于得到准信可以这么放松一下也好。依然是用掺了安眠药粉的参茶喂她喝了,让她从昏迷慢慢转为睡眠。阿玲和凝碧听到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魏大娘也才知道沈寄这些时日瞒着她承受了多大的心理煎熬。直叹道:“这孩子真是的!” 直到入夜,魏楹才匆匆回来,听说沈寄太过焦虑昏迷过去至今未醒便十分紧张的进去了。今天沈寄昏过去的事,为了不影响他审案子,魏大娘等人决定对他隐瞒,所以他这个时候才知晓。 “小寄、小寄”他轻拍沈寄的脸蛋,后者好像是觉得他的动作很烦,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去。其实之前沈寄虽然在药物作用下能睡一会儿,但是往往是噩梦醒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这一次却是确切知道他平安无事已经归来,睡得自然是很熟很熟了。至于说饿不饿,她一直喝的都是参汤,很扛饿的。 凝碧上前两步,“爷,奶奶现在是在睡觉。她之前都没有睡好,这一次睡得很沉。” “睡多久了?”魏楹蹙眉问。他的神色也有几分憔悴,这一个来月过得也是很精彩纷呈的。他中的那只是莲花箭,去了箭头的,只不过胸口放了个血包被弄破出了许多血而已。至于军医说的话,那是林校尉安排的。而当时为了怕沈寄担心,的确是派人来通知过。只不过此事被马知县杀掉邱成明安插的耳目的事给破坏了。不过,他只是送了个小瓶子回来寓意平安,那些耳目并不知道意思,也就不怕他们走漏消息。不然,就是这样的消息他也不敢送的。 “有三四个时辰了。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做宵夜,到时候再把奶奶一起叫起来吃?” “好,你去让人做吧,做点奶奶爱吃的菜色。让厨娘,不,让阿玲亲自去做,用心一点。” “是。”凝碧应声出去,魏楹伸手心疼的去摸沈寄尖尖的下巴和脸。她之前一直都带着点婴儿肥的。都是这次自己出事才会瘦成这样。可是魏楹的性格,要他因为沈寄的担心焦虑就跟徐茂一样努力做个富贵闲人是不行的。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很明确的。他要出人头地,要名扬天下,要让母亲和妻子都风风光光的做诰命夫人。 沈寄是被拍醒的,还没睁眼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她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的饭菜勾起了她的食欲。 “小寄,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嗯,是不是要我喂你?”魏楹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沈寄忽然就生了气,翻转身去不理他。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忧了。” 知道是你让我担忧了,可是也只是这么说说,连一句‘日后不会了’都不会有。沈寄暗暗发誓,这辈子要是有女儿,一定好好把关,让她嫁一个徐茂那样的人。像魏楹这样有大志向的万万嫁不得。 “来,你坐起身来披上衣服,我去把小几端过来让你坐在床上吃。” 哼,这位大爷这样的温存体贴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 沈寄坐起身来,魏楹帮她把外衣披上,又拿着衣服让她好把手伸到袖子里去。然后又端来小几,夹了沈寄爱吃的菜喂她。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沈寄还真的是第一次享受。看魏楹做低伏小的样子,她嗔道:“我自己吃,吃你的吧。” “嗯。”魏楹忙碌了一整日,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坐到沈寄对面自己也开始吃起来。沈寄瞥一眼他方才自行换下的官服。从六品到八品,如今又从八品到七品。这半年里他的官服就变了三个颜色。 沈寄吃了一碗,看魏楹一口气吃了两碗不由道:“都入夜了,差不多了吧。”怎么连一贯只吃七分饱的信条都打破了。 魏楹想了想,搁下碗,“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啊。在外头啃干粮实在是日子不好过。” “你到知府大人那里,他就没好好招待于你?”沈寄喝着汤,慢条斯理的问。这会儿才有点真实感,这个男人是真的平安回来了。 “那个时候还心悬林兄跟邱成明那边的情况,哪里有心思细细品尝。” 叫了人进来收拾了下去,夫妻俩漱了口靠着说话。 “这一次把你吓坏了吧?” “有点儿。”被人勒住脖子的时候,听说魏楹中了暗箭伤重即将不治的时候。 “以后我不会再让外头的事闹到家里来了。” “嗯。”那还不是一样要为在外头奔波忙碌的你担惊受怕。 沈寄睡够了,下床走动,到院子里看星星。如今已经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已经开始冷了。 魏楹察觉到她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的,一想便知端倪。不过这个问题两人其实已经沟通过许多次了,再提也没有必要。便走上前道:“天寒,进屋去咱们开着窗看吧。” “嗯。” 沈寄坐在榻上看星星,内室传来水声,魏楹在洗澡。他叫了两声,见她真的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也就作罢了。过了片刻穿了亵裤披着件中衣出来,头发已经差不多绞干了,随意束了一束在头顶,其余的披散在肩膀上。 沈寄托着腮看他,这倒颇有几分灯下看美人越开越好看的意味呢。 听了沈寄的调笑,魏楹失笑道:“我看夫人也如是。”她肯和他调笑了,想来气已经消了吧。 “小寄,快入更了,我们早些休息了吧。” 夫妻做了一年多了,魏楹此刻眼底温润如水是个什么情态沈寄哪有不知道的。不过,这又是一次小别胜新婚。而且是大功告成后的小别胜新婚,她自然也是想他的。于是关上观星的窗户举高了双手,魏楹把手里的帕子一扔便过来打横将她抱起。身上披着的中衣落到地毯上去也不理会,只是几大步往内室床上走去。 这一晚魏楹自然折腾了许久,比沈寄初到南园他从治水的堤上回来那晚更甚。 “天都要亮了,你不要上衙么?还不休息。” “马知县能称霸一方作威作福,我就晚些去上衙又何妨。反正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审他的案子。” 沈寄推开他又凑上来的头,“还没审结?那你怎么就回来了?” “证据还是有些不够,只能将他去官,不能置之死地。尤其是勾结悍匪害死前头的县令县丞的事还没问出来。光是些贪污受贿算得了什么。那些人的嘴都硬得很,都是亡命之徒也不怕上大刑。” 沈寄愕然,“那你还有心思回来寻欢作乐?” “我想你了嘛。”魏楹的唇在沈寄脖颈上流连不肯稍离。 沈寄推他一把,“小心人家说你。”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啊,不像京里成日被人盯着。”魏楹抱着沈寄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两人身上都汗蹭蹭的。 “夫人,你说我们要不要搬到县衙里去住?” 沈寄皱皱眉,“不想去住。” “好,那就不去。” “别再来了,真吃不消了。是谁保证过不再在我身上撒疯的了?” “我没撒疯,我在撒欢啊。”魏楹看看沈寄,她之前一直没休息好,还是让她谁一觉好了。 于是接下来三天,魏楹都没有出过屋子,外人只以为他在家里养伤。其实是一直和沈寄腻在一起。而知道莲花箭真相的邱成明还有知府林校尉等人都没有出声。 胡胖子是第二天中午过来的,一来就拉着魏楹挤眉弄眼,“看我多有眼力见,知道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来。” 魏楹擂他一拳,“嗯,果然识相。” 然后胡胖子就沉下脸来,把书画铺子的契约文书一把拍在魏楹胸前,“什么意思你,让我办事还捎来这个。” “总不好让你出力又出钱。” “见外了不是,不说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就是弟妹帮我打开京城的销路我也不能收这个钱不是。你自己收好了。哦,还有这个,给你,就差你的私章了,盖上就生效。我是按你的吩咐偷出印玺来盖的,没人知道。” 私章临走给了沈寄,到时候她拿出来盖上就行。魏楹看都没看直接把盖着衙门大印的放妻书用火折子点燃烧了。 沈寄有些担心他不去衙门案子怎么继续,结果和胡胖子一听魏楹说了究竟,都忍不住的笑。原来,那些人咬死不开口,他一怒之下就把林校尉拨来的士兵分作了三班,一天十二时辰的看管犯人,所有人一一对应,犯人一旦犯困便是一根细细的竹条狠狠的抽在其光裸的脖颈上。那竹条是乡下用来教训不听话的顽童用的。如今再在盐水里侵泡过,由那些手劲颇大的士兵来抽,一旦断了立即更换,提神得很。 魏楹的法子很简单,给饭吃给水喝就是不准睡觉。看那些连大刑都扛得住的老油条能扛得住几日几夜不睡觉。然后,他就施施然的回来找沈寄睡觉了。 胡胖子拍着桌子道:“太损了吧你,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蔫坏,裴先生还总说你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魏楹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对这类人讲什么君子之风。” 胡胖子道:“说真的,我也不怕挨打,上次差点被那些劫道的打死我也没服软。可是要是让你这么折腾,熬个几天到最后我也得什么都交代了。” 沈寄笑看着魏楹,魏楹读懂了这笑里的含义,日后如果你有什么瞒着我,我倒也可以学学这招。你想睡的时候我就拿钗头扎你的脖子。 魏楹也笑看着沈寄,我是把士兵分作三班,一班四个时辰。那些可都是军令如山的人,交代了不能让任何一个犯人稍微眯一下眼,那就是没有任何人能眯得了一下眼。你要是不准我睡,你你得陪着我不睡才成。到时候怕是你先睡着。至于让旁人代为监视,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对我。 沈寄也想明白了这点,不由得懊恼不已。 胡胖子双手举起来,“我走了,我走了!”瞧这眼神黏乎的。 沈寄觉得有些失礼,“吃了午饭再说,我去安排酒菜,你们聊着。” “嗯,我吃过饭就要准备出发了。” 魏楹拍拍胡胖子的肩头,“别急啊,难得来一次蜀中,回头陪你去青城峨眉转转。这蜀道虽难,却有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还有乐山大佛也值得去看看。”这回他去拜见知府也是没顾上去瞅瞅就回来了。 胡胖子的胖手把他的手拨下去,“拉倒吧,等到你有空去逛,我已经将蜀中景致逛完,人也回到家里了。我就是要去峨眉山拜佛去。” 魏楹往外看看,沈寄已经走远了。他拍拍胡胖子的肩,“这次,谢了。” “客气什么,拿我当外人就不要将妻母托付。不过,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瞧瞧弟妹瘦得。就是我也为你掉了十斤神膘啊。” 魏楹就手拍拍胡胖子挺挺的肚子,“这是有几个月了?你还掉了十斤神膘,我看该再多掉点。你是不知道,那次看到嫂夫人怀孕,你俩的肚子一般无二,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谁怀上了。” “去你的!我告诉你啊,弟妹瘦成这样,你不能太过了啊,可得悠着点。” “滚!” “唉,我媳妇和我一样圆润,所以生孩子好生。弟妹这样子可得再补补。” 这倒是,小寄太瘦了。不过生孩子,还早着呢,魏楹不无遗憾的想着。他至少还有三年的样子才能当爹,到时候胡胖子的长子都进学堂了。 !(.html) V 62 考绩 ?就这样,送走了胡胖子,魏楹又优哉游哉的在家陪了沈寄两?沈寄觉得,如果一直是这样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过着就好了。可是,这总归是个假象。 到第三天便陆陆续续有人受不住不准睡觉的折腾了,只是核心人物还没有败下阵来。魏楹便连夜去了衙门开审,一连三四日都没有回家来,吃住都在衙门里。他没去住马家空出来的屋子,就在值房睡的。沈寄在家闲不住便带了做好的饭菜过去送饭。 魏楹抽空回后头来吃了,嘴巴一抹喝了茶又要往前头去。 “还有个一两日就要结案了,你先回去吧。” 这个案件在官场引起的震动沈寄不是太清楚,但是知府大人立时就剥夺了马知县的职务让魏楹接替,南园县半数以上的属官还有衙役都下了大狱这个动静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你忙得过来么?” “没问题,不就是一个县的事务么。我现在主要是审这个案子,也处理堆积的公务。下头属官不齐,便让副职充当正职,回头再补充好了。”魏楹笑了笑,小声道:“真没什么事,三天不到衙门堆积的公务两刻钟就处理完了。回头案子审完了我就会很清闲。有一些东西也不是三两月之功,得循序渐进。真的可以有时间带着你在附近游山玩水去。” 其实,县令分内的职事也不少,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领兵政、除盗贼、办学校、德化民、安流亡、赈贫民、决狱讼等等等等。集军政、行政、民政、司法、财政于一身。既要协调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又要稳定地方上的统治秩序,可谓官儿虽不大,事儿却不少。不过,在魏楹看来这些活儿并不麻烦,一样一样做来便是。 “嗯。”沈寄看他一副胜任愉快的模样,比在翰林院当那清贵文官时精神状态要好些,便安心回家去了。回到屋里,老赵头进来说欧阳先生找上门来。 “请他进来吧。”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该去衙门找魏楹才是。邱成明的人马这次出力颇大,魏楹帮着上下疏通打点,最后把一部分不愿离乡又想挣个出身的人都收编进了林校尉的队伍,剩下的一部分想着换了个不错的县大老爷日后应该有好日子过,便不像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就听凭他们的意愿回家务农。只是邱成明和部分首领之前触犯国法严重,虽然有魏楹帮着奔走也需要流放边疆军前效力五年。也有一部分人要跟着他们一起到军营去挣出身。 而那股悍匪在林校尉、邱成明还有知府派来的兵马的围攻下,死伤过半,剩下的都充作了苦役。他们从前猖獗不过是因为马知县和他们里应外合而已。如今没了准确的情报,反而有邱成明安插的细作送出消息来,被优势人马围攻自然也就落败了。 这样一来,南园县境内的两股最大势力的匪盗便都消弭于无形。魏楹今后要做的,就是让这方水土能渐渐的富裕起来。他为此念叨了一下,马知县抄家抄出来的都是民脂民膏,可是全部都收归国有,这一方的百姓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好在知府大人也算是会笼络得力下属,知晓南园县财政吃紧便拨了一笔不小的款项下来。魏楹这会儿正踌躇满志要怎样把银子都用在刀尖上呢。 欧阳先生他们怎么会这个找到家里来呢。近日他不是一直在衙门帮衬魏楹,已经算是他的幕僚了么。他是邱成明的军师,在这次的事情里出力不少,可不只是带人来保护沈寄而已。那只是因为他当时受了伤回来养伤凑巧撞上而已。魏楹对他的才具相当欣赏,和邱成明提起,邱成明便说看欧阳自己的志向。于是他便成为了魏楹收的第一个幕僚。 结果欧阳先生是来还钱的,是邱成明和手下一干人等让他来做这个代表的。还的,不是魏楹卖了铺子卖了一百亩地拿出去的军资,那个数额有数千两他们一时拿不出来,因为这笔钱外加山寨里的一些银子都用做军资了。如今又要打发回去务农的弟兄又要拿出银子去打点邱成明的案子,便拿不出来了。再有他们平日里其实也做着劫富济贫的事。而且魏楹也表示了他拿出去了就没打算拿回来。不过邱成明想着上次到魏家去,看着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是也着实不想个县大老爷的家。于是便想着把沈寄入蜀的时候抢去的数百两银子还有珠宝首饰等等。银子好办,首饰他们却着实花了些功夫才找回来齐全,因此现在找齐了便送上门来。本来是送到衙门给魏楹,他正忙着听说是这事便让他们去找沈寄。 便派了欧阳先生这个读书人,魏家的幕僚来办这件事。 沈寄知道了缘由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邱大哥还在狱中服刑,他让我代为致歉,说是之前对不住夫人了。” “没事儿,你们不是只抢了钱放了我们一马么。如今大家也不是外人,都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好,那就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赵叔,代我送送欧阳先生。” 这数百两银子此时还回来正是时候,沈寄手里的现银用得差不多了。而京城的铺子卖了一个,地卖了一百亩,家里的收入其实也减少了不少。每月能送过来的银钱自然也减少了。沈寄看南园县着实有些穷,也做不了什么赚钱的生意,可是魏楹要做官除了要出政绩,上下的打点肯定少不了。所以手里能多一些钱自然是好事。 当晚,魏楹在县衙摆酒,宴请林校尉、邱成明等人。邱成明是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魏楹让他回去和妻子再相聚几日。席间,邱成明的妻子带着儿女一起向沈寄道谢。 沈寄一把把行礼的邱夫人拉住,“邱夫人不要^h这么客气。”一边转头看着她那一对儿女,倒是秀秀气气的,一点不像邱成明那么五大三粗的。听说这个压寨夫人是抢来的,也是为官作宰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过,家里如今自然是不认的。不但女婿不认,外孙外孙女不认,连这个女儿也不认。 沈寄早准备了见面礼便一一分送给席间几位首领的孩子,又亲和的和她们一处说话。邱首领这些人去了军前,以他们的武功又能豁出命去的狠劲,将来必定也有一番造化,也是可以和魏楹在朝中守望互助的。就是不为如此,这一次也多亏他们帮衬魏楹才破了这个死局。 魏楹对邱成明道:“如今边关不宁,你一身的好本事正是派得上用场。日后有了军功有了身份,老丈人丈母娘自然是肯认的了。” 邱成明嘿嘿一笑,“我夫人就是有这个心病,所以我老邱一定会多多努力的。魏大人,大恩不言谢,你对我老邱有恩,对我手下的兄弟有恩,如今我们个个的身份都过了明路,日后也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老邱更是捡回一条命,不用让妻小做孤儿寡母。相信南园县有了您这样一位父母官,大家伙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日后你若有差遣,不管千里万里,我和我手下的弟兄都绝无二话。” “我帮你,你也同样是在帮我么。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明儿我也不去送你们,今晚就算是给你们送行了!”一边执起酒杯,“请!” “魏大人请。” 次日,这十来个大小头目便被押送出城,赶赴边关了。出城数里,扶着押送的衙役便将各人的板枷并脚镣手铐等取下,说是知县大人的意思。 便有个头目笑道:“我就知道魏大人一定不会让我们一路都带着这个玩意儿的。” 邱成明看看远远缀着的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小得看不见的南园县城门,“弟兄们,从此以后又是一番天地了!走!”说完当先走去。 而魏楹此时正站在田埂上视察着农田水利,听地里的老农给他介绍着。这里便是他接来下两年多要呆的地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两年后 沈寄在屋里给魏楹收拾着衣物,他要面去见知府大人,参加这一任最后一年的考绩。过去两年的考绩他都是优等,南阳县在他手里实实在在的安稳下来也渐渐富起来了。他的执政才干很得知府大人看重,这也是给知府脸上增光添彩的事。 这一次,沈寄也要同行。两年前,她和魏楹到蓉城游玩,那里比南园县这么个县城自然富庶多了,消费力也强多了。她便把手头的银子拢了拢买了个铺子开了宝月斋的分店。在去年又用赚得的银子又买了一个铺面租出去收租子。今年也可以如法炮制。这样一来,她在这里就有三个铺子了。 宝月斋如今也卖她自己设计的一些东西,胡胖子看有利可图,便也来跟沈寄买去了独家代理权,依然是卖出去一件她得二成分红。胡胖子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了,所以沈寄每月的分红嘛也越来越多。两年前,三皇子府里一个小妾的哥哥,是惯做海边走私生意的大户,忽然就落马了。所有的货都被官府扣押,一夕之间从巨富到阶下囚。胡家幸而及早退出了股份,避免了巨额损失,胡胖子也因此进一步奠定了未来家主这个位置。 至于这件事,自然是有人要害三皇子,他从走私生意里弄了不少钱财,自然有人不满。魏楹是听到的一些风声然后自己分析出来的。胡家如今对他自然是万分感激。要不然,一本万利的走私生意,他们会将投入越加越大,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只有血本无归给人陪葬一个下场。至于三皇子,他表面上上虽然没有什么损失,却丢了一个巨大的财源,而且此事也在皇帝面前抖搂了出来。 由此魏楹感叹,还是离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好些,省得不得不站队。如今诸皇子情势还不够明朗化,太子至今还没有定下来。现在看来,与其耗在翰林院里抄抄写写,不如出来主政一方。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就连徐茂,一个正六品知县,如今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京县知县为正六品,余者正七品)徐茂靠向的自然是七皇子一边了。他的选择也代表着江南徐氏的选择。他在信里说,七皇子也还是比较关注魏楹的。因为像他这样遭贬的人,能这么快升官而且做出政绩的确实不多。 魏楹回信说一切都是机缘,不过对于徐茂的暗示他没有多做理会。如今既然离了京城暂时不用直面诸皇子夺嫡的事,他不想再卷进去。现在,安心做好分内事就好。一开始被贬来这里他真的是有几分灰心的,尤其后来坐冷板凳的时候。好在沈寄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虽然他没有对她说出口,可是,如果她不来那几个月他搞不好真的会撑不下去。如今好了,政事上很顺,百姓拥护上官看重。就这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他总是每迈一步就离目标近些。 而且,如果这次如果没有意外考绩应该也是个优等。连续三年的优等,实打实的政绩就摆在南园县,这一任期满应当还能再往上走上一步半步的。还有一条,媳妇儿满十六了,终于不用老是喝苦药了。 沈寄对他跟那播了种的老农一样等着田里发芽生长收获的目光看得有点受不了,“你能别这么看着我的肚子么?这样我压力很大啊。” 魏楹忽然从旁边拿过一个小软枕,沈寄一惊一惊被他按住,然后笑着把小软枕塞到她衣服下头。沈寄低头看看突然隆起的肚子,不是吧,越活越回去了。这两年,主政一方的魏楹是真的成长了不少,从前是少年老成,如今却是真的有了一股沉稳的气势。当然,只限于在外人面前。可是,在自己面前也很少回干这样的事来着。只见他蹲下身子,把耳朵放到沈寄的假肚子上,一本正经的听着。 沈寄推推他,“你不是吧,起来啦。” 魏楹抬起头,“嗯,三个月了。” 沈寄打他肩头一下,“三个月的肚子是平的,这么大起码五个月了。” “是么?” “是啊。” “那就五个月了。” 沈寄小声问:“你很着急当爹啊?” “胡胖子的大儿子都六岁了,老二也四岁了,徐茂的闺女也快两岁了,媳妇儿又怀上了。” “也得顺其自然啊。”魏大娘已经在拜送子观音了,还让沈寄也拜。沈寄不肯,她才十六,花季呢,急什么。 魏楹点点头,“土地肥沃,我播种洒水都勤奋,定然也是很快了。好,顺其自然吧。” 沈寄从衣服里把枕头拿出来,“你才肥沃呢。要不,你生吧,你生的话我很乐意出力的。” 魏楹站起来,“说什么胡话,开天辟地,见过男人生孩子的么。哎,睡了睡了,想当爹得赶紧努力。” 沈寄光脚丫踹他一脚,“十五叔的儿子过些日子做满月,我已经打点人送礼去了。幺房出长辈啊,回头咱孩子一出世就有个小叔叔了。” “就是,十五叔也有儿子了,不过他是长辈,我不跟他比。祖父前些日子来信说想我了,如果这次任期满后有机会我也想回头看看他老人家。” 沈寄挑眉,“有机会?” 魏楹沉吟了一下,翻身平躺,“不知道,不过我信上是这么说,至少宽解一下老人家的心。” 沈寄是一点都不想回那个老宅去,不过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迟早她和二夫人要直面的。长房二房会有一场大的争斗。上次十五叔信上说老太爷身子不太好了,时常三病五灾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信上说想魏楹了。如果他老人家一旦去了,魏楹就必须回家丁忧。他是嫡长孙,旁的孙子守一年即可,他却说不定要守三年。 沈寄看一眼魏楹,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希望她赶紧能怀上吧。老太爷肯定也是想看到长房的曾孙。去年,二夫人的儿子也就是魏家二爷已经生下一子。如果老太爷真的在近期撒手人寰,丁忧期间她和魏楹可是必须分房的啊。他们回去淮阳老宅,自然是在众人的监督之下过日子。二老爷是族长,他多半是会提出要求魏楹守孝三年的。族老们应该也不会反对,因为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虽然明知道这样肯定会影响魏楹的仕途升迁,可是如今是以孝治国啊。 魏楹的确是想到这个上头去了。祖父想必不是身子不大好,是大不好。不然十五叔不会写这么一封信。所以他一把搂住沈寄,“小寄,蓉城离淮阳不远,我到时候或许真的得回去一趟。”回去见祖父的最后一面。然后就是在任上,直到消息传来才能回去了。 “嗯,我明白的。我也一起回去吧。”再不想回去这种时候也得回去,不然岂不是落一个把柄给二夫人。而且,老太爷是祖父,又是他保下了魏楹的病,是他点头让自己进的门,是该回去。 !(.html) V 63 升官 ?沈寄交代阿玲准备些回淮阳老家要穿戴的东西。∑。m*。阿玲轻声道:“那奶奶看好准备开药膳食坊的两层楼的门面还买么?” 魏楹政事之余果然抽出不少时间陪她各处赏景,沈寄在蜀中便一直流连各地美景美食,这两年的时光是她过得最恣意的了。就是魏楹说的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在京城要时时注意和各家往来保持联络,这里她是一县父母官的夫人,只需要打点知府和知府夫人以及同级之间的礼尚往来。而且由于隔得远平常也没什么往来。另外之前围在马夫人身边那群人她是不待见的,当然那群人大多因为夫婿出事都淡出了这个圈子就更加不用理会了。 沈寄身边如今也有县衙属官的妻子凑上来奉承,她一律客气相待,绝不收重礼。凡是有想求她给魏楹吹吹枕头风的,便统统打太极。久而久之,都知道魏夫人那里是滴水不漏的了。拉关系的自然就少了。她闲了便规划出门游玩寻觅美食,忙的时候也过是要给胡胖子交设计稿那几日。如今也不靠那个过日子,便有了灵感再画。自从开始画以后,她在首饰设计这些方面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而且容七少奶奶和徐五一直在和她通信,信中也告诉她京城近期流行的衣服首饰,还附有图纸。魏楹时常看她收到厚厚的一叠信纸,有一次好奇的凑过来看发现是这些就坐回去了。 沈寄这两年着实算是吃遍了四川了,蜀人好吃也会吃啊,让她这个吃货大呼来对了地方。除了宝月斋的首饰布料,她找就寻思开一家食坊了。只不过光是开食坊有些不登大雅之堂而且赚得也不是那么多。她考察之后决定在蓉城开药膳食坊。于是这一年都在和林大夫学习药膳,对方对此也很感兴趣,沈寄准备到时候请他做个顾问。 她已经尝试着做出了十几道味道鲜美不带药味儿药用价值挺高的药膳,林大夫提供咨询,沈寄便在厨房里尝试配方。魏楹吃了许久,只是不知道是药膳而已。时候沈寄才一一告诉他,哪些是普通菜肴,哪些是药膳。他隐约猜到了沈寄想做什么,态度是不反对。 沈寄要做生意,想他大力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能不反对就行。她这次想买的铺子便是派管孟去看的位于蓉城繁华路段的一栋两层楼的宽敞铺面。这两年,虽然家产之前因为资助邱成明的队伍败出去一些,但毕竟休养生息了两年。再加上沈寄努力的开源,于是家里的荷包又鼓起来了。可以支撑她做这件事。 魏楹虽然说这一次考绩后多半就不留在南园县了,但是十之还是不会出蜀,所以她打算在蓉城做药膳食坊。那里的消费能力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是达官贵人也还是有不少的。而兼顾美食与药用价值的药膳,想必会很受欢迎。而药效,就看魏楹这一年被粗通药性的她调理的面色红润精气神又上了个台阶就知道了。连魏楹前些日子都抓着她问有没有吃了好生儿子的药膳,被她一顿好骂。魏楹还笑着说我是为你好,这个不但自己用得上,也肯定好卖。沈寄倒还真的心动了一下,不过想想还是作罢,回头万一谁生不出儿子来,或者说根本生不出来非得怪到药膳上头就坏了。 所以这一趟去蓉城她是打算把这件事办成的。如今,只好往后拖了。 “买还是买吧,那里就算自己不用,每年收几百两银子的租子也是不错的。”没有时间做生意,那就把铺子租给人,倒也是一笔收入,总好过银子白放着。而且如果有可能,沈寄也想把京城卖掉的田和铺子买回来。魏楹卖掉的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没动沈寄的嫁妆。她当时说卖那些嫁妆的,毕竟那些是他母亲留下的,魏楹没听她的。 如今再找人去买肯定不是急着卖的时候的价格了。不过陆陆续续也买回了二三十亩地了。至于铺子,那么俏的地段,别人要价太高现在承担不起。而且魏楹说没必要高价买回也就作罢了。 如今每年要往华安府寄三百两银子,这是当初魏楹信里许诺过的。也算是帮衬那些读不起书的师弟们,其中若有人能有金榜题名的一天,这也是笔双赢的长远投资。今科大比迫在眉睫,他已经写信告知裴先生若有到京赴考无力支付一路花销的,他可以资助,到京之后也可以住到他京城的宅子去温书备考。好像书院是有两三位师弟要来考试,不过只有一人需要他的帮助。 而那些嫁不起人的贫女,也多亏他们每年资助的一百两银子可以办妆奁嫁个好人家。所以,华安府对他们夫妻还是感念有加的。至少沈寄‘父亲’的墓地就一直被照看得非常好。这笔银子手头再紧沈寄都是按时如数送去的。而里正也每年将清单送一份过来。 还有就是之前回淮阳去,虽然留下一千两银子托十五叔买了屋子将几房住在长房梨香院的族人迁出去,但梨香院的格局被破坏得厉害,里头许多东西也不翼而飞,要完全恢复原状也是需要时间跟银子的。这里每年手头松些,沈寄也会寄银子回去。再有每年避不开的那些人情往来。所以要在京城买回原来的铺子就有些吃力了。 于是这一趟去蓉城,沈寄便一心一意的看山看水。老太爷如果真的有事,她的自在日子暂时就要结束了。 魏楹果然得了优的考评,回来后高兴的和沈寄说知府大人要高升了。 沈寄笑道:“那你呢?” “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已经定了是我了。”魏楹眼底含着笑意。三年优绩,外加年年往座师同年处送的礼还有书信往来,还有知府大人的赏识,便有了如今的结果。 官场上讲究的便是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他被贬到此,但是很快就升了一级。便慢慢恢复了和座师同年的联系。人一走茶就凉,但是只要用心维护,还是可以把关系保持得长久的。就是翰林院当初曾经因为林子钦的关系排挤过他的同僚,逢年过节两人都不忘根据其人的喜好备一份礼送去。久而久之那些人自然就像魏楹还是隔得不远的样子。 沈寄乐道:“五品啊?”她料到魏楹会升,可是没想到是越级升到五品。 “我入仕就是六品,如今升到五品怎么啦。小寄,终于兑现诺言,给你挣来一个诰命夫人了。”魏楹满脸的笑意。 沈寄对这个其实没有执念,不过还是笑道:“嗯,母亲也可以同时有诰命。”如今还没能给婆母报仇,但是回老宅将诰封文书供在她灵前,多少也是个告慰。 “魏大哥,地方官比京官好升么?”沈寄问道。据她所知,徐茂还在那个六品知县的位置上呢。 “倒也不能这么说,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我比其他地方官更多一些京城方方面面的关系。一直都维护着,那么一些事情别人尽可以顺水推舟帮衬一把。而且,我政绩确实可以拿得出来说话。县内没有匪患,吏治清明,年年的税收都是按时上交,整整两个冬天,一个人都没有冻死,境内的流民逐渐绝迹,水利建设维护的好,不需要知府大人再另拨赈灾银两,再有县内的垦荒也比别处好得多。而且,我是堂堂两榜进士又是探花,做京官都做到过六品,地方官做到五品有什么不行的。”魏楹一脸的喜色。方才在知府那里一直压着,要宠辱不惊,这会儿回到驿馆和沈寄关起门来说当然可以恣意一点了。 “那,告假回去看祖父的事怎么样?” “我说了,知府大人也允了。他让我等着交接了再回乡。”他是在知府告诉他之后才说的,看知府的意思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既然已经讲了而且都报上去了,吏部批文也批复了,那就是有什么也是之后的事了。 “希望祖父能闯过这一关。”不然丁忧三年,虽然以后回来还是按之前的品级,但能不能是这样主政一方,军政大权在握的实权知府就不好说了。 “对了,林清平也升了一级,日后就是中郎将了。还是他跟我搭班子。”林清平就是林校尉,和魏楹算得上有生死交情的人。当初一起打破马知县给他们设的死局,然后这两年多他也给了魏楹不少的支持。 “那可真是好!” 魏楹说了半天口有些干了,直接端起沈寄面前的茶就喝,阿玲正好沏茶进来,看着便笑笑把茶搁下出去。 “南园县知县由王县丞接任,交接也好交接,我去一趟就回来,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叫阿玲跟回去,替你把东西都收拢好,再把南园县的房子退租就是了。” 沈寄那边买铺面价格还没有谈拢,如今管孟差不多能充当一个二管家了,都由他出面去谈。沈寄已经和阿玲挑明了,阿玲只说自己还小,想多伺候她两年。沈寄便明白了,这是中意管孟了,至于多伺候两年,两年后她的契约就到期了不是正好可以办喜事么。沈寄想了想,此刻身边还真是少不了阿玲,她的生意大多是阿玲在经手打理的。如今的阿玲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职业经理人了。三年的时光,在沈寄身上发生了质的变化,阿玲同样如此。 而凝碧也在作为下一梯队进行培养了,采蓝还记挂着回沈寄身边的事,眼见阿玲的终身已经暗地里定下,凝碧也在学着看账本了,她便大着胆子来找沈寄了。沈寄想了想,便找来了姹紫问话。 姹紫已经十八了,一直担着魏楹通房的虚名。沈寄想了想,女大当嫁再将她束缚着,怕是要出问题。别人家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了,何况她和姹紫还是这样的关系。 姹紫这几年,虽然闹出了一次欧大夫的事,还有一次马知县小舅子的事,但是要说背叛她和魏楹的利益倒是没有。也就是说姹紫聪明的没有触及底线,所以沈寄也打算按照约定找个机会备份嫁妆打发了她。 姹紫眼里冒出惊喜来,“奶奶” “我说话算话,你在我身边也两年多了。不过,要等到我们回老宅探望过老太爷之后。你心头有个数就行了。至于人家,我还没物色好。如果你自己有人,也可以提出来。” 去年,耿庄头来信说庄子里有人求娶嫣红。是个小厮,而嫣红自己也愿意,所以他写信来问沈寄的意思。沈寄倒是有些诧异,嫣红居然肯配小厮,叫了送信的人来细问才知道嫣红这两年在庄子上受够了闲气,眼见无望这才答应了的。 既然你情我愿沈^h寄便让耿庄头替嫣红备了份丫鬟的嫁妆把她嫁了出去。听说如今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挺勤俭持家的。如今有了身孕,也被夫家的人当宝一样的。当时消息传来沈寄笑着说就是嘛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样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既然嫣红不再是候补情敌,她便也为她高兴。 姹紫见嫣红都有了归宿,自己还是这样,心头不是不烦恼的。虽然说吃喝不愁,甚至还攒了一份私房钱。(沈寄给所有跟来蜀中的人都发的是百分之一百五的月例,姹紫也不例外。因为人少,她也是需要干活的)可是这辈子难道就这么过下去。她不敢像采蓝一样到沈寄跟前毛遂自荐,可是采蓝之前是负责看着她的,也许采蓝这一去,自己也就有结论了。所以,姹紫其实也一直在候着。如今听了沈寄的话,知道她还要给自己备一份丰厚嫁妆便不由得泪盈于睫了。 沈寄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好了,别哭了。等出嫁的时候你再哭不迟。”说着挠挠头,“对了,听说你对姨娘有一饭之恩呢,我跟爷也念你这份情。”说着抬头看向被请过来的魏大娘,“姨娘,不如回头事情定下来,你收姹紫做干女儿,让她可以抱着你的腿哭嫁好了。”这样子,和魏楹就可以兄妹相称了。 魏大娘已经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闻言点头道:“我很乐意,就看姹紫姑娘愿意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 “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再办,先不要传出去了。” 在场几人都道:“是。” 在采蓝的毛遂自荐让沈寄想起这茬事的,如果不答应采蓝她最多心头有些怨气,因为之前沈寄是许过她的。可是如果不安排好了姹紫,那她心头有的可就是怨恨了。回头再去淮阳,搞不好就出点什么事。最怕的就是身边人有二心了。二夫人可是有空子就钻的人。 先把姹紫的事安排好了,让她自行下去洗脸。沈寄看向采蓝,“你胆子够肥的啊,居然敢来找我要差事。” 采蓝见到姹紫有了安排,心头愈发肯定奶奶没有怪罪,于是笑道:“是奶奶说的,心里想要什么,要学会去争取,自己都不去争取,馅饼是不会凭空掉到头上的。” 沈寄想到魏楹时常念叨的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就好笑,按照这样说起来,这几个小丫头倒真是跟自己学的。而管孟刘準等人越来越狡猾,自然也是跟这魏楹学的。 这一趟上蓉城,沈寄便带了阿玲凝碧和采蓝三人,阿玲主要是看账本管着沈寄的小金库,凝碧在慢慢学着做一等丫鬟的事了,采蓝便跟在她手下。姹紫则留在府里和魏大娘一起做针线。自从沈寄说了要她认魏大娘为母,她们二人走得就近多了。如今,阿玲跟着魏楹回去交接,处理宅子里遗留的事务,接魏大娘等人上来。沈寄便留在蓉城一边盯着买铺子的事,一边考虑日后了。 蓉城的房租可比南园县贵多了,所以这次就打算交接完毕后直接搬进去府衙后头住。不管怎样,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美中不足就是魏楹一心期盼她赶紧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就是闺女都好,她的肚子却是一直没有消息。 十天后,魏楹从南园县交接好上来,据说南园县的百姓是扶老携幼的送出了一程又一程,还送了他一把万民伞。把魏楹这样的内敛的人都感动得眼眶发红。好在接替的王县丞也是个清廉得力的,不然也不能顺势就升了上来。而且,如今魏楹升了知府,南园县也还是在他的辖下,要照管也很方便。 魏楹风尘仆仆的,魏大娘等人坐马车还慢慢的在路上走。他赶着和现任知府交接,便一路骑马上来了。 沈寄迎了出去,笑着福身:“知府大人一路辛苦了!”来回拉锯了几个回合,她要的铺面终于以三千两银子银子成交,十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也算是一桩喜事。 “呵呵,夫人辛苦。明儿我去交接,你就准备好搬家事宜吧。” “都差不多了。”眼见魏楹在仕途上越走越稳,沈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样子稳步升迁,他终可得偿所愿吧。 !(.html) V 64 冲喜 ?考绩是在八月,其后又经过二十日的两次交接,魏楹便成了蜀中某州的知府,而其母的诰赠文书和其妻的诰封文书以及各自的诰命礼服不久后也被礼部遣人发放下来。。?! 接了东西,魏楹笑道:“如今,看何人还敢说你是婢女出身。” “嗯?”沈寄有点不明白。 魏楹解释道:“被封、赠的女子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两个资格。你自然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良家出身嘛,是说必须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赠。”沈寄嫁他时,已不是婢女的身份,可是总还是有人拿这个来说事。如今她有了诰命夫人的名分,谁要是再拿出来说,那就是蔑视国法了。这个时候,魏楹不由得庆幸沈寄从小就不远为婢,一定要给自己赎身,从奴婢变成了良民的身份。 “哦,原来诰命夫人还有这个正名的效果啊。”沈寄想了想又问,“你再给我讲讲吧,做了这个诰命夫人还有什么义务和权利来着?”她可不想闹出什么笑话来。林夫人当年教的那些东西并没有这么长远,用到现在就差不多了。 “权利啊,品冠加身,你就获得了一定的政治身份,跻身上层,成为其他女性效仿的对象。还可以不时得到朝廷的赏赐,等到了一定品级还可以参与宫廷大典、上奏朝廷等。对公共事务也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沈寄挠挠头,听着好像除了以这个身份得赏赐就没什么实惠了,又不发工资,“那义务呢?” 魏楹看她一眼,觉得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鼓舞不免有点沮丧,作为女子这不是至高的荣耀么? “义务啊,也就是相夫教子持家了。正是因为在这一方面取得了成绩,才会得到朝廷的肯定和封赠的。”犹豫了一下又道:“嗯,还有一点,命妇不得改嫁。” 沈寄很想问一下,要是改嫁呢,难道要判刑?可是她胆子还没这么肥,脑子也没这么瘦,敢直接问魏楹。他的情绪这会儿好像没有刚才好了。沈寄想了想,便明白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啊。”说完又小声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俗啦,如果这个诰命每月朝廷要发俸禄,我会更高兴的。” 魏楹低头笑了一下,“名和利,名你不怎么放在心中,其实利嘛,只要够满足你生活所需,你也就没更多的要求了。这叫什么俗,这个境界我可还没达到。”嗯,最看重的是他啊,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反正她一向就不看重身外物,此刻自然是不会欣喜若狂的,魏楹慢慢也就释然了,脸上露出微笑来。 “过几日我安排好了就启程回淮阳吧,也正好把母亲的诰赠文书和礼服带回去供上。” “嗯。”其实十五叔已经来信说老太爷闯过了那一关缓过来了,可是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见一次少一次了。所以两人决定还是按原定计划回去一趟。如今等到婆母的诰赠文书和礼服便要上路了。 临出发前,沈寄的月事又来了,她有点懊恼。不光魏楹盼着当爹,她其实也有点期待做母亲了。可是,停药半年了,也还没有怀上。 魏楹一开始停药的时候表现得挺急,这会儿倒是想开了,还能安慰沈寄,“不急,这不是才半年么。我其实也不是很急啦,之前是闹着好玩的。” 沈寄嘟囔,“言不由衷。”老太爷这一关是闯过去了,可是毕竟是那么大岁数了,不忍言之事也许就在近期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赶着回去这趟了。可是没怀上她也没法子。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占齐了。不过,半年,好像也是挺正常的。记得从前看过杂志,说是新婚夫妻一般一年内百分之八十都会怀上。可是也还有百分之二十是一年后才怀上的,而且他们现在也还不到一年。 “好了,别想了,思虑太多也会影响的。明儿就上路了,你身子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胀痛而已。我一路也是坐在马车里,不碍事儿的,到时候要是难受你就抱着我。” “行,我给你当垫子,这样就不会颠簸到了。” 这一次回去轻车简从,只带了阿玲、凝碧还有管孟刘準四名小厮。因为只是去看看便回来,而且没有林子钦这样的威胁存在,一路又是住的驿站。 住驿站很省钱,因为政府开的,是对官员免费开放的。这个时节在路上的官员不多,因此魏楹这个五品知府倒往往还能有个不错的小院子。沈寄住下来,不由得想起《百家讲坛》里讲到的一个故事:某一代衍圣公,进宫面君。他一年可以去三次,每次都带着很大的商队,然后吃住在驿站。进一趟京就可以大赚一笔。所以张居正改革在节省开支一项上就要求非公务不许住驿站,而且朝廷只包本人食宿,随从的要自掏腰包补上。这位衍圣公便不那么热衷于进京面圣了。而张居正每年还当真给国库剩下了一大笔银子。因为占公家这种便宜的人实在是不少。 不过,她跟魏楹这么带六个下人倒还不算过分的。甚至那驿丞看到他们人这么少还颇诧异的样子。不过也只诧异了那么一下便热情的安顿他们,很快便弄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又供应了热水。这些就是公~务~员的福利了,沈寄这回作为家属也跟着享受了一次。 他们在十月的中旬回到了淮阳老家,这近三年淮阳老宅的人也有不少变化。首先就是十五叔的儿子满月了,二夫人的长子娶妻生子了,次子也即将完婚。四婶娘的儿子六弟魏柏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只是不幸落榜,现在回家继续攻读等待下一科再考。那个代二夫人交《女诫》和荆条给沈寄的三堂妹已经嫁人……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么多房人,这些婚丧嫁娶的日常事务真是不一而足。 这一次,出大门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的依然是魏柏,马车停下他便迎了上来,“大哥大嫂一路辛苦。” 魏楹笑笑,“比起上次,好多了。多谢六弟相迎,我们一道去看祖父吧。大夫怎么说?” “就说是上了春秋的人了,保养为上。” 沈寄皱皱眉头,一边安排凝碧等人随着来接的老宅下人先把行李搬回梨香院,一边跟上前头两兄弟。夫妻二人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迎面扑来便是一股陈腐久病的气息,沈寄跟着魏楹在床上跪下,抬眼望去,老太爷苍白瘦削人都变形了。 陈姨娘在床前伺候汤药,福身在老太爷耳边道:“老太爷,大爷大奶奶回来看您了。” 老太爷睁开眼,看到魏楹露出了一个干瘪的笑意,朝他伸出了手,魏楹膝行两步过去两手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祖父,楹儿回来了。” “好好!” 沈寄心头也是一阵难过,陈姨娘过来搀她起身,“大奶奶起来吧,一路奔波本就辛苦,老太爷不讲这些了。” 沈寄看她一眼,这么明显的示好,看来陈姨娘也是觉得老太爷日子不久了,要找个新靠山。她怎么不找二老爷却找上了他们呢?不过,这是好事。沈寄见老太爷看了自己一眼点点头,便顺着陈姨娘的力道站起身来,“多谢。”老太爷也是要把他的身边人托付给魏楹和自己照看的意思么?他也信不过二儿子儿媳妇啊。 魏楹也站了起来,坐到床边去俯下身子和老太爷说话。 “三年间,你竟换了四个品级,也算少有的了。” 魏楹挠挠头,“是啊,纵观本朝建国数百年,也没三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老太爷说话有些吃力,陈姨娘便说道:“一开始听说大爷被贬官,我们都急得不行,还是老太爷说大爷经得起摔打,如果经不起不如等任期满了回来做田家翁也好过日后在朝廷上跌更大的跟头。不过他老人家对您可是很有信心的。后来大爷三个月就升了知县,老太爷说您不愧家门。之前也是听到您升了知府这才……” 沈寄一愣,原来魏楹升官的消息传回老宅竟给老太爷当了一回强心丹么。 老太爷精神不好,也没和魏楹说几句。魏楹都在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的,而沈寄站得远根本不知道这爷孙俩在说什么,只能从魏楹的回答判断是在问这三年的情形。 陈姨娘送二人出去,沈寄察觉她有话要说,在出了老太爷寝房还没到大厅的时候便停了下来。陈姨娘果然出声:“梨香院恢复原貌了,我们都去看过,很是不错。” 只要肯砸银子,就是恢复不了十成,成总是有的。何况经手的都是当年见过原貌的老人,又有十五叔督着,当然没有什么差错。 “哦,那就好。我也还没有看到,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必定不错。” “二夫人说要把三爷的婚期提前,也算是个老太爷冲冲喜,就是这两天定下的。” 沈寄一愣,先说梨香院恢复原貌了,然后说老三要成亲,这两者什么联系。等等,老三名义上是过继给了魏楹父亲自家公爹的,所以,婚房要设在梨香院也算名正言顺。可真是好算计啊!他们做兄嫂的不但不能推脱,还得揽事来做。毕竟,他们是亲兄嫂,二老爷二夫人都是婶娘而已。而且,不但要出力,怕是办婚事的钱也全得长房掏。 还有,日后长房的家产也是有老三一份的。虽然魏楹是嫡长占大多数,但是也不能不分一部分给老三。如今那些产业是他亡母所留,老三分不着,因为他没过继到自己婆婆名下,婆婆的嫁妆自然归魏楹一个人。可是公爹名下那份就得兄弟两人分了。虽然说沈寄不是很看重那笔银子,可是被仇人这样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心头也是极忿然的。可是她也知道任何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接下来,她肯定得作为长嫂出钱出力出地方的操持老三的婚事了。还不能有一点没办好,因为这是要给老太爷冲喜呢。万一出了差错,回头老太爷又走了,她不是又背个摘不掉的黑锅。 二夫人!沈寄此刻真是很想做小人扎她啊。这老宅的事是逃不开了,这次老三办喜事,哪怕是未来冲喜许多仪式从简,前后定然也要忙一个月的。她没法和魏楹一起回蜀中了。而且身边连得力的帮手也没有,她独自操持小叔子的婚事怕是要手忙脚乱,到时候二夫人再顺势出来帮忙。这样一来,沈寄不会管家不会做事,遇到大事就捅篓子的印象便留给人了。她想到二夫人要出招,可没想到她居然改动老三早已定好的婚期来难为自己。太歹毒了! 虽然心头心念电转,可是面上沈寄是滴水没露,笑着和陈姨娘道了别往前头去。 魏楹和魏柏说了几句科场的事不要急于一时,今科没准备好下科再来过就是的话,兄弟俩便分别了。他在前头走着,沈寄便在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一道回梨香院去。 进了梨香院,魏楹在门口站了站。如今,那几户族人已经迁到十五叔帮着买的房产里去,房契也都给了他们。梨香院已经恢复了魏楹童年时的模样,他看了半晌才抬腿从正门往里走。这回进门终于不用走侧门了。 “祖父那位姨娘同你说什么了?”沈寄脸上虽然么没表露,但耳鬓厮磨这么长日子,她心情不好心火正在熊熊燃烧他还是知道的。 “三弟要提前办喜事,应该就是这一两个月正在看日子呢。” “然后呢?” “我估着二夫人的意思,这是长房的事,要丢给我。说起来我也做了三年主妇,她给我机会操办这样的大事也是看重我。” 魏楹挑了下眉毛,“老三他不怕了?”老三魏植当初过继了本就该搬到梨香院,可是二房心头有鬼,说老三太小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害怕。他们是亲叔嫂帮着大哥大嫂照看也是应该的。然后把梨香院过了三房和其他几家。 “想来是不怕了。还没分家我也不能拿银子踢他出去自立。出钱出力恐怕还全是喝的倒彩,我真是觉得窝囊。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魏楹^h皱皱眉头,这个当口用这样的理由把小寄留下来,他还真是没法拒绝。怕是知道他们要回来临时想出来的吧。 “想回去休息一下,回头再去拜见祖宗长辈吧。” “嗯。”沈寄这次回来连自己开火都没准备的,这下可好,还得办一场喜宴,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了。到时候随便哪个管事使个坏,沈寄能力不足不能管家的名声便传出去了。那么丁忧期间,自然无法和二夫人争中馈大权。要说这个中馈,沈寄还真不想管,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操死了心也得不了一个好字。可是如果手里无权,很多事情便不那么好做。尤其这之后注定是一场硬仗。真是窝火啊! 如果怀孕了,她自然是留在蜀中不会跟着奔波的了。可是除非在老太爷归天之前就生出来,否则还是得挺着大肚子回老宅来。到时候说不定孩子就保不住了。即便不在一路的奔波中出事,回到老宅,二夫人要她出事也容易。甚至生出来了,到时候带回来丁忧,小婴儿也容易出事得很。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这次的喜宴,如果光是出钱倒也罢了,肉痛一下也就过了。日后迟早让二房把多的都吐出来。要知道,经过这三年,他们查当年的事查二房贪污的事,可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可是这个出力不讨彩就很憋屈了。如果用老宅的下人,她不出问题才怪了。 沈寄看着刚重新弄好的院子心头非常的窝火,花这么多银子弄好,老三马上就要搬进来占去一进做新房。她还得笑着欢迎。 “这事儿我不能管,太突然我根本无法应付。我回头就带着老三去拜求二夫人,我出钱她出力。我年轻识浅,她做婶娘的不能袖手。大不了让她再坑咱一大笔银子。”至于丁忧时候的中馈大权,那得从长计议好好谋划。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沈寄道:“这第一进房子景致甚好,就给老三做新房吧。都是刚粉刷好的,回头让女家来量尺寸打家具就是了。”回头分家就让他们搬出去。 “大爷,三爷听说您和大奶奶回来了,特地过来拜见。” “哦,快请进来。” !(.html) v 65 出钱 ?魏植今年十八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上次沈寄就见过了。。m~*不过可能是因为他有那样的生父生母,她怎么看他都不能顺眼。尤其现在顶着个小叔子的名义,要让她出钱出力,还得把刚重新装好不久的梨香院分一进给他做新房,她心头就更加的不爽了。 如果是魏楹的亲弟弟,甚至说不是二房三房,是其他任何一房,哪怕是旁支族人过继来的儿子,沈寄自问都可以以一个长嫂的心来对待,财产分出去一份也没有关系,操劳一些也没事。可这个人是二房的儿子,是仇人之后,而且从她过门二夫人就不遗余力的给她添堵,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圣母。 不过不管怎么说,魏植也算是这个家里和魏楹关系最亲近的人,她不能表露出半点不满来。拜过祠堂的过继是非常严肃的,不是儿戏,不可能抱过来了再还回去。族谱上他就是魏楹的亲兄弟。 所以魏植进来,向魏楹沈寄行礼,他们二人也不能有失礼的表现。魏楹微微点了点头,“三弟来了。”沈寄则指指凳子,“三弟,坐,来人,给三爷上茶。” 魏植是过来道谢的,“这才要麻烦大嫂了。” 沈寄心头在滴血,并非她抠门,可是把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钱拿出来给魏植帮喜事她真的是不甘愿啊。面上却只能笑道:“我跟你大哥刚才也在商量这件事呢,这是长房的事,按理说我该一肩挑起来,可是我实在没有经办过这样的大事,而且淮阳这边我也不熟。所以,我们决定把操办的事委托给二婶还有二弟妹,当然,大嫂也会在一边帮衬的。你的意思呢?” 魏植想了想,说道:“都听大哥大嫂的。”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见见二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嘴巴甜一点,这可要让二婶跟二弟妹受累了。回头大嫂一定要好好的谢她们才行。” 魏植站了起来,“是。” 于是三人一道往二房那边去,走到第一件屋子,沈寄指点着说道:“三弟,方才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一下,这屋子都是新装好的,这第一进就给你做新房,怎么样?” 第一进有五个宽敞的房间,还有一排下人房。这样子一来,二夫人又名正言顺的把她的人安插到了梨香院。 “小弟都听大哥大嫂的。” “嗯,那等我们商量好,便请三弟妹家的人过来量尺寸打家具。”至于这第一进原本的家具,沈寄准备全部收进库房锁起来。好讨厌,自己家里住进这么些人,回头依然是说个话都不方便。而且到时候魏楹不在,自己肯定不想在淮阳长住。这整栋房子全归了老三了。还得负担他们小两口的开销。 不过,如果老太爷的大事就在近期,那么自己是无法离开了。就连魏楹都得回家来丁忧。毫无^h疑问,身为族长的二老爷会让魏楹守足三年孝期。不当官也就罢了,可是要他们分居三年,这真的是很不人道啊。 而这个时候,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正在谈论他们这对小夫妻。 二夫人有些忿然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原本听说他被贬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丞,而且那个地方匪盗横行。结果不到半年,他居然就揭发了知县勾结匪盗杀害前任知县县丞的事,还让他直接接替了知县的位置。现如今又升了知府。哼,知府,那可是五品官儿。老七两口子那么得瑟,不就是因为苦熬了十多年熬成了个五品么。我么当年布置下的两桩事,一件因为那个什么侯爷世子不得力付之东流,另一件也因为那小子突然离京成空。气死我了!” 二老爷端着茶道:“难道真的让那些老头子说着了,他就是能振兴魏氏的人?” “哼,他越是有出息,我们的日子就越难过。” “他官当得再大,还能借朝廷的势还欺压亲叔叔不成。这是长幼之道,他敢违了那就是他的大不是,你看御史会不会弹劾。” “都是你无能,如果你也能考中进士,我如今不也是诰命夫人了。所有的事都怪你,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二老爷把茶盏往案上一放,“你以为你就没有过错,这些年你从家里捞了那么多,至于如今那么多兄弟对我有怨言么。” “我们是嫡出,他们是庶出,本来就该有区别。” 二老爷蹙眉,“那也不是……唉,算了,我不说了。总之那些事该收手的收手,不要留了把柄给人。我们手里有那么多,日后爹走了,分到手里那份也不薄。足够了!” “哼,足够了,如果没有魏楹冒出来还差不多,生生要分走一个大头。” 二老爷忍耐的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短过你的吃穿,你怎么就那么贪财呢?” “你没短过我的吃穿,哼,如果不是我动手脚,就靠一点分红,我们一家子现在还跟那些人一样苦哈哈的。这个家是我们在打理,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你要是有本事,倒是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回来当当啊。我如今就连做诰命太夫人的指望都没了。还是那个女人命好啊,如今还得得到诰赠。我爹当初要不是想着你父亲和兄长都是饱学之士,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谁知道你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 二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又怎样,我是魏氏的族长,你这么多年能在族中作威作福呼风唤雨还不是靠了我。” “族长夫人,那也只能在魏氏威风一二。你不知道我回娘家,我嫂子和两个做了诰命夫人的妹子是如何奚落我的,可是我连嘴都还不上。不就是因为你没出息么。” 二老爷皱眉,他就只是个秀才,很多人因为他是爹的儿子,大哥的亲弟弟都对他报以很大的期望,可是他的确不是那块料。这些年他操持族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在那些老头子眼底,他还比不过才认祖归宗三四年的魏楹。就因为他中了进士做了官,就比其他人都生生高出了一截。 魏家有铺子有地,可是这两代就只出了老七跟魏楹两个做官的,而且老七在仕途熬了那么多年才熬到五品,能给家族的助力也有限。如果朝中无人,一个家族总是要慢慢败落。之前魏氏在淮阳名声赫赫,可是就因为这两代没有后起之秀名声就落了下来,竟被旁边的韩家、窦家比了下去。而且官场中没有助力,魏氏的生意都大受影响。这也是这些年家中财源慢慢入不敷出的缘由。 收入逐年在减少,如果再分给那么多光是等着分红却什么力气都不出的各房族人,分到他们头上的就更少了。所以,妻子做了假账,先扣留一部分然后才拿出来分的做法二老爷其实是很赞同的。他们本来就应该多拿一些。只是因此造成了几个兄弟对他的不满,他就有些不接受了。 “老爷,夫人,大爷大奶奶还有三爷过来了。” 两夫妻停下了相互埋怨,二夫人道:“叫二奶奶也过来拜见长兄长嫂。”她嫁过来的时候,长房因为老大的病已经势微,而二老爷刚考中秀才看着如初升的朝阳,父亲觉得魏氏书香传家所以把她嫁过来。实指望她能夫荣妻贵,封妻荫子,就像魏家前代那些老封君一般。可谁知道,他就只到秀才就止步了,后来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去了。无奈只能回来管理族务,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两个儿子,老二一门心思在做生意上,老三到现在连个生员都没考上,竟连四房那个儿子都不如。现在也闹着不想再继续考了,要回来和他二哥一样管理生意。真真是气死她了。 沈寄和魏楹进来,先送上蜀地土产,然后再坐下叙话。二夫人便叫了儿媳宋氏过来见礼。 沈寄知道二房添了个媳妇,而且媳妇肚子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于是便准备了两份见面礼,一份给宋氏,一份给抱出来的胖娃娃。至于老二魏枫在外面打点魏家所有的生意,并不在家。 沈寄笑着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胖娃娃,“他叫什么?” 宋氏笑道:“大嫂,他小名叫力哥,大名还没有起呢,刚满了十个月。” 力哥也不认生,就坐在沈寄腿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把她望着,沈寄握着他的两个小拳头,“力哥,我是大伯母哦。”宋氏比沈寄大三岁,今年十九了,一直微笑着在旁边看着。 魏楹和二老爷说了几句话,如今他登门倒也不会摆出一副冷面孔来了。几年的官当下来,他是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了。二老爷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侄子了,心头很是没底。他跟三年前在祠堂大闹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沈寄逗了力哥一会儿,逗得他哈哈大笑,见牙不见眼的,这才慢慢把来意说了,“二叔二婶,我们这次是为了三弟的喜事要来麻烦你们。”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这是我们长房的事,母亲不在了,长嫂如母应该我出面张罗,可是我年纪轻又没经过这样的大事,所以想请二婶来操办这事。”反正她揽了这事最后出问题是她无能,需要二夫人来善后。索性这个时候交给她来办,就算她胆小不敢承办吧。而且老三是二夫人生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落埋怨。 二夫人自然推托了几句,说沈寄当家也三年了,正是该锻炼一下的时候。怕出事情她从旁协助一二也就是了。 沈寄笑道:“祖父在病中,父亲母亲又不在,侄媳妇也只有来找二叔二婶了。你们就是我们夫妻和三弟的至亲,我们长房同二房,比别的房头关系又不同。侄媳妇胆小,从前所谓管家不过是日常一些小事罢了。还请二婶不要推辞了。来人!” 外头抬进来一口大箱子,沈寄道:“二婶,这是祖父那里知道三弟要办喜事让拿过来的三千两银子,还有这里的两千两银票是我们长房的,您就应承下来吧。”这两千两是沈寄手头绝大部分的现银了,她也想通了,就当花钱消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揽过来。钱没了可以再挣,她反正在魏家就是个出手大方收买人心的形象,自己的小叔子帮喜事当然得拿出这么多来。 二夫人作势想了想,这五千两肯定是用不完的,有个两千喜事就可以办得很好了,而且还可以收到不少随礼的银子。收到的随礼和剩下的三千两都给老三攒起来。到时候去还礼却又是沈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而且她如今表明了胆小不敢揽事,日后也不好出头跟自己争中馈之权。算她聪明知道这事情揽过去就是一身的虱子。 “既然侄媳妇你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应承下来。到时候一应开支我会给你一份明细的。” 沈寄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还信不过二婶么。就是要给明细,回头你给三弟妹就好了。这些银子都是三弟和三弟妹的。” 这话说得很清楚了,随礼的钱还有剩下的钱都归老三,而还礼是用长房宫中的钱,算沈寄懂事。不过这小丫头一向是个人小鬼大的主,花样多着呢。四房的老六进京赶考回来对人说起沈寄把家里的桃树林大池塘等等都包租给下人,家里的人都好说她会理财当家,尤其是三婶娘那个老不死的。可是三婶娘身上有诰命,身份就比旁的妯娌高出了一截。这些话是说自己不如沈寄会当家呢,说她每年缴到公中的银子少了。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闲着领银子还那么多话。就是沈寄来管这个家,她一定也是要为自己的小家捞银子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宋氏和沈寄,“这样,我经历的事是比你们小辈多谢,这事我就来把总,你们两个做嫂子的也不能躲清闲。” 沈寄和宋氏对望一眼道:“都听婶娘(母亲)吩咐。” 老三则站了起来,先朝二夫人一揖,“为了侄儿的事,让婶娘受累了。”又朝沈寄和宋氏一揖,“让两位嫂子受累了。” 沈寄笑道:“谁让你是弟弟呢。好了,准备好当新郎官就是了。”刚说完听到力哥在自己腿上放了个屁,奶娘道:“哥儿是要方便了,大奶奶把人给奴婢吧。” 沈寄道:“好。”两手托起力哥递过去,心道幸好你小子还知道通知一下,不然我这身衣裳就毁了。 两人就势告辞出来,至于老三,他本来就住在二房这边。成亲了才会搬过去。从今天起,沈寄就要开始日日到二房报到商量婚事的安排了。 出去的路上,她小声对魏楹说:“你厉害啊,居然真的一副把二老爷当叔父尊敬的样子。”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沈寄叹口气,“唉,我实在不想和他们虚以委蛇了。” 魏楹滞了一下,“我也不想,可是至少得送祖父上山之后才能撕破脸。而且,如今也还有所欠缺。” “我还真有些喜欢力哥。” “我看你是喜欢小娃娃,这样吧,我们去十五叔那里看他的儿子去。” “好。”沈寄已经吩咐下人把送各个房头的礼送去了,十五叔这里自然没有落下。十五婶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闻说他们上门来,便抱着儿子迎了出来。 魏楹和沈寄行礼道:“见过十五婶。” “免礼免礼,快进来坐。你们十五叔到祖父那边去了,来,权儿,见过大哥大嫂。” 权儿由十五婶抱着向他们二人合拳揖了揖。 魏楹想了一下,“他行二十八吧?” “没错。” 沈寄心道,真是人丁兴旺。看十五叔十五婶这么年轻,生到三十弟没问题的。幸好女孩子有自己的序齿排行,不然就更多了。 “二十八弟,有点拗口啊。来,这是你大哥哥,我是你大嫂子。以后我们就叫你小弟弟了。等你有了自个的小弟弟,我们再改口。”沈寄帮小魏权正了正虎头帽,后者歪着头盯着她看。 “权儿,叫人啊。”十五婶颇有些不好意思,权儿的小弟弟自然只有她来生了。居然被小辈这么拐弯抹角的打趣了。便笑着说:“倒是你们,几时给权儿添个大侄子啊?” 沈寄嘿嘿一笑,然后劝哄道:“叫吧,叫了给你糖糖吃。或者,大嫂子抱你上街买糖人去。” 魏楹一听就知道是沈寄想上街了,于是道:“要是十五婶放心,就把人交给我们夫妻带出去玩。”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寄便成功的用两块糖把小叔子哄了出来。至于见面礼则交给了母亲,是她亲手做的一双小棉鞋,用黄黑相间的布做的,鞋子前面要绣了个王字,还各有六根缠了黄黑绒布的极细的铁丝做的虎须。十五婶一个劲儿的夸她手工好。这可比送给力哥的花钱买的东西上心多了。 !(.html) V 66 分家(1) ?小权儿很快和沈寄混熟了,因为他小手一指什么东西,这个‘大饺子’就会买给他。(。!*所以他搂着她的脖子很高兴的大声喊:“大饺子!”方才十五婶哄了半日,他可都没有开金口的,因为不熟。 沈寄开始没反应过来,还转着脑袋到处看哪里在卖大饺子,小叔子点名要吃呢,可是没看到。就是看到了她也不敢买给他吃的。大户人家的孩子金贵,不吃街上的东西。要是万一她抱出来玩回去拉肚子她可负不了责。 再一转头,看到魏楹在使劲憋笑,而小家伙还抱着她的脖子在喊‘大饺子、大饺子’,她才反应过来,小家伙口齿不清,这是在叫她呢。 “来,跟我念,大嫂子。” “大饺子” “大嫂子” “大饺子” “算了。”沈寄无奈摇头,一边指着魏楹道:“叫他什么?” “大蝈蝈” 魏楹的笑凝在了脸上。 沈寄乐了,叫你笑我,这叫现世报。 魏楹摇摇头,问沈寄道:“抱够了没有?不然让管孟抱着。”他是不会抱的,别说是小兄弟,就是儿子闺女,大庭广众的也不能抱。眼见沈寄把个一岁多的小娃儿抱着出了魏府,又抱到了集市上。虽然之前是坐马车,可是进了集市却是一直抱着在走。 “不累。”沈寄的力气还是挺大的,这是从小干活锻炼出来的。魏大娘在的时候,魏楹不敢帮忙,她自己就要把水缸里的水装满的。 小权儿看看走过来的管孟,在沈寄脖颈间嗅了嗅,然后两只小手收紧。大饺子香香的,要她抱着,不要那个人抱。他很少有机会上街,以前爹爹偶尔会带出来,但是祖父病了,便少了。所以一路很是兴奋。 “转转”他又发现了新目标,小手一指沈寄便抱他过去。原来是转糖人的,转到什么小贩就给做什么。沈寄便放他到地上,然后把着他的小手教他转。小家伙很快喜欢上了,到后来,管孟刘準手上都抓了好几个。他还意犹未尽,先转,然后迈步过去看小贩做,不亦乐乎的。 沈寄便道:“都送给旁边的小朋友吃吧。小弟弟,前头还有好玩的呢。不去看的话天黑了就得回家家了。” 小权儿想了想,然后朝沈寄伸出两只手,左看右看糖人都不见了,沈寄赶紧抓了玩具给他引开注意力。其实她觉得吃个糖人没啥,可是还是小心点好。 好在集市上很热闹,很快小权儿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开了,又去看路边的小水缸里的小金鱼,于是刘準手里便多了个鱼缸,还得走在沈寄身后方便他观看。 到后来沈寄抱着有些吃力了,便叫过管孟,“小弟弟,要不要骑马马?” “嗯?” 管孟半蹲下来,沈寄把小权儿放到他肩上,他发现视野广多了,而且爹爹带他出来就是这么坐的,于是拍着小手道:“骑马马,嘻嘻。” 梨香院今天还开不了火,他们便送小权儿回去,然后留下吃晚饭。 十五叔看到小权儿坐在沈寄腿上不看下来,眼眶就是一红。他对魏楹的母亲从前也是这般。 十五婶看他有些伤感,忙道:“来,大家吃菜,回头看菜都凉了。” “好。” “权儿你下来,让大嫂子好吃饭。”十五婶又道。 “哦。”权儿乖乖的抱着玩具下了地,“大饺子,找权儿。”让她吃了饭去找他玩。他也要下去喝奶了。 “嗯,好的。” 十五叔笑道:“你个口齿不清的家伙,是嫂子。” 十五婶把他交给奶娘带了下去。 晚饭很丰盛,可是大家的食欲都不高。老爷子的模样眼看就是不久于世了,也不知还能拖多久。吃过晚饭,魏楹就和十五叔关到书房嘀咕去了。沈寄知道他是要问十五叔查出来什么没有。之前老太爷把十五叔绑在家里等着成亲,他一度想跑,是魏楹来信劝他在家留下。说婚姻没他想得那么恐怖,不只是束缚人身心的,还很得意的拿自己来做榜样。又说祖父年事已高,你以前气他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正该在家陪着。如果自己不是要出外为官,也是要在家呆着陪祖父的。还有第三,就是要他在家更方便收集证据。他需要一个在家族中说得起话的代言人。这样别人要靠过来也容易些。 十五叔之前愤世嫉俗逃家,是因为受了魏楹母亲也是他心中视之为母的人被家族沉潭的刺激。被魏楹这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通便留下了。如今,儿子都一岁半了,妻子温柔贤惠,再报了大嫂的仇,他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老父之前看着还挺硬朗,这两年却一下子如大厦倾一般,让他非常的愧疚和后悔。 沈寄便和十五婶到厢房的榻上去说话,吃饱喝足的权儿便在她们两个身边走来走去的。 十五婶看沈寄的目光一直落在权儿身上,便道:“赶紧自己生一个吧。说一起,你们成亲也三年多了。” 沈寄今天才和十五婶初次见面,可是感觉还是很亲切,这跟她温柔和顺的性格有关系,当然跟她是十五叔的妻子更脱不了干系。所以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我们虽然成亲三年多,可是年纪一直很小,所以一开始就喝了药。” “原来是这样。”十五婶今年也是十九,十六岁过门,三个月就怀上了。她看了沈寄两眼,“那就不用急了。”夫君之前说大侄子很疼媳妇,原来是真的。这两个人坐在她面前,她在一边看着都能感觉到脉脉温情流动,一举手一抬足一笑一蹙还有他们对视的眼光,比自己和夫君要熟稔多了。 “嗯,不急。”现在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时机。虽然让老太爷离世前知道魏楹有后很重要,但保住孩子更加重要。这个时候有二房虎视眈眈的,她可没把握怀上了能保得住。 稍后魏楹叔侄俩出来,两家人一同去松鹤堂看老爷子。把小权儿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去了。世人讲究晨昏定省,这会儿松鹤堂热闹着呢。差不多是各个房头都聚在了一处。好在松鹤堂够大。虽然旁支分到的房子比较小,而且有些外围的甚至是数家住在一个大杂院,但是嫡支的住处还是很好的。 闭目养神的老太爷睁眼看了下满堂的儿孙,众人一一上前问安之后便躬身退下去。只有二老爷、十五叔、魏楹等寥寥几人被留在了里头那层。沈寄、宋氏、十五婶还有四婶等媳妇、孙媳都站在比较远一些的外面。因为腿脚不便,老太爷用作寝房的这间屋子是三间打通的,所以站下这么多人并不拥挤。众人此时都静悄悄的,本来各自问安之后就该散去。但是既然便留了下来,那就说明老太爷有话要交代。而且今天是魏楹回来的第一天,这个时候留下大家似乎是别有用意。 小权儿在十五婶怀里挣扎着,开始小声的哼哼唧唧起来,十五婶有些无措。要是小祖宗此时闹腾起来可是不妙。沈寄很能理解,她自己都不喜欢进这间久病的老人住的房间。这里的味道不太好,而且窗子长期都不开。 可是十五婶这会儿也不敢抱孩子出去,因为,就连力哥都被抱来了。不过力哥睡着了,所以不怕他会闹。 十五嘴里轻哄道:“好孩子,别闹。”一边抱着孩子往外退了一些,退到沈寄和宋氏站的地方去。小权儿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脸蛋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然后又转头看看沈寄,“大饺子” 沈寄把自己身上系的一个装着薄荷的香囊解下来递给他拿着,这样气味会好闻一点。这个时候,大家长没发话,谁也不敢离开的。不然,一顶不孝的^h大帽子就能扣下来。不过,如果是真的有这个权威,这些年就不该这么纵容二房。 想来二房此时如此恭顺也是做给人看的,希望借着老太爷的身份和余威日后好再压众人一头。老太爷走了,按规矩可是要分家的。如果他们能把族长的位置坐稳了,那家里是两千亩祭田可就都归他们了。祭田的出产是负责供给祭祀的,可祭祀哪里用得了那么多。还不是在谁手里剩下的就归谁了。就算是要拿钱出来供应族学还有族里的鳏寡孤独,拿多少还不是自己做主。 够格跟二老爷争一争的,便只有魏楹了。不过他要当官,族长之位是不会做的了。而且,长房如今还无子,二房却已经有了力哥。沈寄和魏楹的态度就是,不管怎样不能落到二房手里去了。虽然说嫡长孙的继承权在嫡次子之前,可如果老太爷一意孤行,那也只能由得他去。还有家产的分配,各个房头分多少,也是老太爷的一言堂。如果他不留遗嘱,那么就是他走了之后按照顺序来分配。 小权儿捧着薄荷香囊使劲的嗅,脸上露出点舒服的表情来,嘴里的哼哼声也止住了。他以前在这间屋子里大哭过,被爹揍了小屁屁所以不敢再大声的哭出来。十五婶感激的看了沈寄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宋氏怀里的力哥这会儿也醒了,嘴巴一瘪就开始嚎,小权儿就在旁边,想了想便把香囊递过去,“给大侄子”,宋氏看儿子怎么拍哄都止不住哭,便接了过去,一边道:“力哥谢谢大伯母和小叔叔。” 沈寄微微一笑,她对力哥倒真是没有什么不喜欢,大人怎么样跟小孩子没有太大关系,而且小权儿还真是个友爱的小叔叔呢。 这次的哭声被老太爷听到了,身前的人赶紧让开了些,他看到最小的孙子和最大的曾孙微微笑了一下的样子,“让他们出去吧。” 这下便只留下了最前面那一圈年长的儿孙,魏家的媳妇孙媳妇都退了出去。 沈寄和四婶一道往外走,方才十五婶要和她一起出来的,可是小权儿却在伸小手拍着大侄子,嘴里还学着母亲平时哄他的模样咿咿呜呜的哄着,她便只好和宋氏同步出来。而和宋氏同步也就是和二夫人一道走。所以,不太乐意的沈寄便过去几步和四婶打招呼,不动声色的就离开了,然后和四婶一起亲亲热热的往外走。 之前两人关系就不错,而且六弟魏柏上京就住的他们府上,虽然他们人不在,但是下人可是照顾得周周到到的。本来他们人不在,魏柏是打算住到别处的。不过他想起听魏楹说过,他看书有做圈点笔记的习惯,想到魏楹府上去看看他的书,便提早两个月住到他们府上去。而且日后他入仕也需要魏楹援引。所以,除了幺房,四房是和长房关系最近的。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刻,老少爷们都留在了松鹤堂算是开家族会议吧,这些女人便各自归家。 沈寄身边带着凝碧从松鹤堂往梨香院走。阿玲在家安排呢,想必回去梨香院已经什么都收拾好了,明日就可以正式开伙了。这一回她可不想再吃公中送来的饭菜了。想必要住至少三个月呢。 回去以后,果然已经有热茶热水了。沈寄舒服的泡在新买的大浴桶里,纾解着疲乏。今天魏楹为什么会陪她上街逛去,她清楚得很。因为在老宅她势必不能像在京城宅子或是蜀中一般的自在。而且,这一次两人势必又要分开一段时日了。之后的日子,他即便留在淮阳也是要陪在老太爷身边,于是趁今日老太爷让他回来休息陪自己去逛一逛。 老太爷留下魏楹他们要说什么呢,作为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不想看到自己走后满堂儿孙就分崩离析,这个可以理解。可是,他要怎么化解呢?只不过,旁的都好说,钱财而已。只要二房把侵吞的宫中的财产都吐出来,想必各房也就会罢手,怎么说都是源出一脉,不至于把他们往死里逼。但是,杀母之仇呢,那是绝对不能化解的。还有,魏楹险些死在亲叔亲婶手里这个仇也绝对不能不报。 不过,报仇的方法如果太血腥,魏楹也会为人说诟病,日后便无法在仕途上走得更远。甚至就算不管仕途的得失,平日里也会被人说成是残忍无情的人。那么,他们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人是不能离开社会而生活的,尤其魏楹的性子绝不是甘于平淡终老山林的那种。名声这个东西,对人太过重要了。要不然,她何必还和二夫人虚以委蛇。 所以,要报仇一定得用兵不血刃的法子。要让二房受到足够的教训,生不如死。可是,老太爷毕竟是二老爷的亲爹,而且嫡庶有别,这个还活着的嫡子恐怕是他最喜爱的了。哪怕是个癞头儿子,那也是自己的种不是。他临去世前还要保他一保也是清理之中的。 沈寄穿好寝衣上床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子是刚晒过的,很松软很舒服,有阳光的味道。睡着本来应该很舒服了,额可是身边却时候了那个熟悉的躯体。两个人一起睡惯了,还真是有些孤枕难眠。 不过,今晚魏楹到很晚很晚都没有回来。让人远远的去看,也只说松鹤堂那边一直亮着烛火,可是,里头到底在说什么却不得而知。到后来,困得不行的沈寄还是自己先睡着了。毕竟是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下午又没有午睡。 魏楹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值夜的阿玲因为白天比较辛苦,虽然一心想警觉些却还是很深的睡着了。魏楹便也没有惊动她,自己到净房打水洗漱,然后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搂过了沈寄。 沈寄睡梦中朝他靠近了一点,然后在他身上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安放脑袋,蹭了蹭继续酣眠。 魏楹却是没有睡好,第二天沈寄醒来就发现他眼眶有点发青。 “怎么了,是不是老太爷不大好?还是他昨晚说什么了?”她揉着眼眶问。 “祖父要主持分家。” 沈寄睁开眼,“分家?不是说老太爷在不能分家么。” “大家长在,儿孙是不能闹着分家,可是大家长要分自然是可以的。” 沈寄坐了起来穿上外衣,把魏楹的头搬到自己腿上,伸手给他按压着太阳穴,“说怎么分了么?现在账面上可是被二房动过手脚的啊。” “昨天就为这事扯起皮来了,祖父一急晕了过去,然后大家又拍背的拍背,抹胸口的抹胸口,二叔甚至还给祖父吸痰。那种情况下,那些之前闹腾的叔叔们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你说什么了么?” “我是孙子,那么多叔叔在,我出什么声。” “那你这是……” “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祖父如果在分家产的时候公平一些,让二房把吞了的银子拿出来,大家也就不会做什么了。最多只有十五叔会帮我,那就更难办了。” “还有我呢,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看来老太爷是真的要保二房,他临走是这么来一手,日后魏楹要报仇真的是要顶住好大的压力呢。 !(.html) V 67 分家(2) ?老太爷要主持分家,那么就会打乱魏楹之前的所有布置。(m?!之前众人会朝他们靠过来,也是因为他们是嫡长,是唯一在身份上可以压得过二房的。指望他们来出这个头,把被二房吞了的公中的银子要回来。为此,沈寄还一直做了个手松的侄媳妇,每一次大事小事都很肯出钱,就是为了告诉众人长房绝不会像二房一样昧大家的银子。再者魏楹当官在外,那族里的大权还不是把持着这些叔婶手里。所以选择支持他们,肯定强过跟在二房后头。 按照原本的估算,为了多分得一份家产,各房是会在老太爷走后支持长房的。而长房也不可能白白出这个大力气,那么,就需要他们做出一些交换。魏楹的心结是什么,阖族里都是知道的。十五叔当时十来岁,魏楹五岁,他们俩都根本不知道详情。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如果三缄其口,那是很难给亡母翻案的。 可是如今,因为老太爷要主持分家产,导致这个可能不存在了。魏楹和十五叔在族里苦心经营了三年的事泡汤了。 “那二房做了什么,就这么抹了不成?贪墨公中的银钱,那贪了那么多,出族都够了。当年你一个五岁孩童因为莫须有的缘由都能被出族,孤苦无依的长大。” 魏楹脸上露出个冷笑,“那笔钱祖父大可以说是他自己抽出来的,不过是怕儿孙辈挥霍,到如今一并给大家。” “那,二房肯么?已经贪墨了的要全吐出来。” “哼!今日祖父一说要分家,五叔六叔就说钱帐怕是对不上,然后二叔抵死不认,还叫了一番屈,说劳心劳力,还背这么个虚名。祖父一急才会晕厥过去的。” 这算是预演了一场兄弟争产吧,在老父病床前恐怕还是有所克制的,不为了孝道,只为了怕人说自己不孝。久病床前无孝子,况且老太爷确实是偏心太甚,那些庶子心里对他岂能无怨。本来,如果他执掌家业,偏心就偏心了吧。至少二房吃肉,他们还有肉汤可以喝。可是老太爷坠马瘫痪了,一切都把持在了二房手里。他们对兄弟可就没那么厚道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了家产兄弟之间的隔阂已经很深了。所以才会闹出这么一场来。老太爷之前一直足不出户,只偶尔被下人用榻抬出去晒晒太阳。一开始有些事想必是瞒着他的,但时日久了多少也就知道了。他也许管过,但是一则自己的身体状况是那样,力不从心。二房当家大可换了他身边敢告诉他实话的下人。二则,就是根深蒂固嫡庶有别的念头了。本来分家产庶子能得的就很少。而庶出各房的儿孙的确也没到生活没保障的地步,他说过那么几次,二房稍微收敛了,他也就不再过问了。如果这次分家,真的查出二房贪墨了多少,恐怕也要把他老人家给吓到。 “那这家一时半会人分不完吧,二房不肯吐出银子来,而银子被人吞了,其他各房也不会甘心。所以,即便老太爷主持分家,怕是也分不好吧。你不是只能呆十来日么,那怎么办?” “十日之内一定会分出来的,祖父只是之前不管,如今既然决心要做,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了。看着吧,今日就会有族老来过问昨天祖父被气晕过去的事。然后这几日内清点完毕就会分家了。祖父的目的是不让二房成为众矢之的,应该能够相对公平。不然,岂不是弄巧成拙。” “还要惊动族里?” “嗯,大户人家分家,都要请族老作证的。唉,我再睡一会儿。” “想吃点东西再睡,不然伤胃。我让人给你端进来,就在床上洗漱用早点。” “嗯。” 略吃了些易消化的吃食,又坐了半刻钟,魏楹又缩回被子里去睡了。至于松鹤堂,这个时候是各房在轮着看护。沈寄吃过早饭过去问安,陈姨娘依然是很热情的招待她。 沈寄有些纳闷,要说之前陈姨娘希望老有所依对她和魏楹示好还有可能,因为他们是嫡长,日后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如果她觉得二房靠不住,靠向他们很正常。可如今老太爷要主持分家,多少会留些给她吧。毕竟她这二十多年也很难得了。这怎么都好过老太爷撒手去了,任儿孙安顿她好些。或者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沈寄是你敬我我便敬你的性子,便也客气相待。 沈寄从松鹤堂出来,便到了二房的天星园。这里房顶上有个很宽的平台,晚上看星星很方便的。一样是三进的大院子。 现在在松鹤堂轮值的是三房和四房,二老爷也和魏楹一样在补眠。沈寄跟着下人进去,听到宋氏在她的小院子里似乎是在教训下人,不停足的往前进到最后一进二夫人的大厅里。她是过来商量老三的婚事安排的。既然要做戏就做全套。可不能出了银子回头还落把柄给人。 至于分家的事,分多少给长房,她收着就是了。反正嫡庶有别,分到长房的少不了就是了。她决定了,等那些家业一到她手里,她和魏楹就分一份给老三,省得日后还要替他挣钱,他只需要干等着分红就是了。反正他成家了也就该立业了。他们一转手就分给他,也可见出大公无私,也不至于出现说他们贪墨了做假账之类的。然后再把老三两口子名正言顺的从梨香院迁出去。 二房这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替魏楹看住了他母亲的遗产遗物,虽然是为了老三。要不是这样,那些东西这十几年也被各房瓜分,找不回来多少的。二房贪心,但其他各房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只是干不过二房而已。 其实想想,就看家守业而言,二房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吃闲饭等分红的。沈寄是打定主意,即便那些人日后要推她出这个头,她也是绝对缩头的。做经理人,却没有另外的一份高薪可以拿,她是不干的。就家业而言,二房的做法也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高薪,就是开得太高了,高过了应得的。 钱^h上的事沈寄觉得可以不必太在乎,不然是呕不完的。要紧的是魏楹母亲的仇得报。她这会儿对于掏银子给老三办喜事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有些事情抗拒不了,去生气只是白白气坏了自己。至于银子,有那么多产业,他们也能自己挣钱,还怕短了银子不成。左右魏楹很快要回家丁忧三年,虽然不能断了和官场的联系,也不用再大肆去各处打点了。只需要在起复的时候再下重礼打点。到时候有三年的积攒,怎么都够了。 二夫人瞅瞅沈寄,见她连一丝淡淡的不甘都不见了。心里暗想难道她是因为老太爷要主持分家,觉得即将有大笔银子入账,所以对掏出两千两来已经不在乎了不成。一边却遣了人去叫宋氏,嘴里说道:“大嫂都过来了,她还没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乐意帮三弟操持呢。” 沈寄笑笑,“哪会呢,二弟妹要帮着二婶管理一大家子的中馈,又要管教下头的人,不像我,家里人口简单,人少事就少。” “嗯,你是需要锻炼下,不然总是遇到大事就不知道怎么办就不好了。” “就是,所以需要过来听婶娘指点。” 沈寄这个回答让二夫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心头也在为昨天老太爷说要分家的事烦恼。可是,这是自己亲儿子的喜事,沈寄显然是不会真的出力,最多就做个样子让人无可指摘,自己还是得劳心劳力。 沈寄自然是明白二夫人此刻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的。如果自己不是这两天想明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会儿估计还在为掏出来的二千两银子耿耿于怀,也在为即将分得的家产到底能有多少而心怀不宁。 宋氏被召唤过来,三人便一同商议喜事的细节。宋氏对此自然是很乐意的,家里两个嫡子,抱出去一个,剩下的除了自己夫婿就尽是庶出了。婆婆自然会把严了家产,绝大多数都留给自己生的儿子。如今长房出钱给老三办喜事,她只需要出力当然很好。而且,三弟也是婆婆生的,自己当然是得卖力替他操持才是。 商量了半日,沈寄发觉,二夫人其实很有管家理事的头脑,很像是后世的职业经理人。先定方向,然后是细节,安排得周到妥帖。这么说来,当初把自己安排在上菜的位置,完全不可能是疏漏了,就是故意的整自己,给自己添堵。 沈寄管家,也就是当初跟着林夫人学了几个月,如今听二夫人很有条理的安排她和宋氏各项事务,心头不由得觉得有些受教。 而宋氏看着她从袖袋里掏出纸笔做记录,诧异的瞪大了美眸。沈寄笑道:“我记性不大好。”纸是用宣纸裁了装订的小笔记本,笔自然不是毛笔,她虽然毛笔字写得不错,但是那确实不好带的。是炭笔,木材削成笔的样式烧成炭笔,然后用布条把外头绑上,用一截拆一截布条,这样完全不会弄脏手。 二夫人点头道:“这个好,我每日里也会做一个纪要,事情做完一项勾一项。不然,每日里这么多事,记性再好也总有遗漏。” 宋氏点头称是,还说自己其实也列了张表,只是没有像沈寄这样随身带着便携的纸笔而已。沈寄便把炭笔拿给她看,告诉她是怎么做的。 二夫人笑道:“这心思用得倒是巧。” 她们三人看着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凡事有商有量,二夫人也不吝于指点。而魏植,还会交代了丫鬟给她们送点心茶水过来。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产生长房和二房关系很融洽的错觉。而至于一直跟在二夫人身后的三夫人,则到亲家那里去看女儿去了。三姑娘嫁过去先生了个闺女,如今听说又怀上了。 沈寄没有留在二房用午饭,推说要回去看看魏楹起身了没有便回去了。可是,她没办法一上午茶水都不喝一口,点心也不吃一块,那样也太明显了。不过好在她学做药膳的同时也兼习药理,据她判断,那些茶水点心应该没有什么不对。二房此时要面对的也不是他们长房一家,分家,他们要面临的是各房的执意和挑战。一时之间,倒是不要和长房锣对锣鼓对鼓的比较好。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么融洽的气氛。 魏楹已经起来了,下午轮到他和十五叔的班次。他是临时被加进去的,也是自己要求的,虽然只有十日也想要尽份孝心。 今日果然有族老来看望老太爷,把五叔六叔叫去质问了一番。而毫不迟疑给老太爷吸痰的二老爷自然受了表扬。 魏楹知道她去了二房,见她进了房间面色如常便没有再问什么。以沈寄的性格受了委屈是绝不会往肚子里咽,就算一时出不了气,至少也是要在他面前说道一番的。而且,据他的判断,此时二房也不想招惹他。 下午十五叔过来叫上魏楹一道过去,因为他们的班次本来在明早,因为五叔六叔去受教训去了,所以提前提起来的。 十五婶则抱着小权儿和沈寄一起到二房去,三侄子娶媳妇,她这个十五婶即便出不了钱也出不了力,但是表示一下关心也是好的。何况小权儿还念叨着去看大侄子。 就这样过了三日,沈寄每日按照本分和魏楹一起去晨昏定省,其他到时候忙活着老三的婚事的准备,魏楹则按着班次去照看老太爷。其他的时候他在忙活什么,沈寄也不是太清楚。因为操持一场婚事,也真的是挺辛苦。不过还算有收获,至少以后再经历这种事,她就有经验了。 而分家的事,正在进行点算家产的步骤。沈寄虽然明白钱财乃身外物,但这个真金白银还算多多益善的,所以也不能完全免俗。这天侯着魏楹回来便拉着他问进行到哪一步了。这些事是男人的事,她没有多过问的余地。 “明面上是还在点算,不过暗地里祖父估计是在给二老爷剖析利害关系吧。应该也不会要他把所有吞下去的银两都拿出来,但是七八成恐怕是要的。” “那能有多少?”沈寄好奇的问。 “二十万两有多吧。” 沈寄咋舌,这么看来魏氏还是算得上家大业大的,光是现银被吞没的就有这么多。 魏楹淡淡的道:“两百多年的绵延,这点家业还是会有的。” “那你和十五叔费心搜罗的二房那些贪墨的证据……” “老太爷问我们要,我没应声,可是看十五叔的样子一定顶不住。” 沈寄明白了,老太爷是要拿魏楹和十五叔搜集的证据逼二老爷把银子吐出来。可是魏楹花了那么多心力,为的可不只是银子。他要二房身败名裂!既然困于对老太爷的承诺不能让二老爷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吧。 可是,老太爷如今这个状态了,还是要护着二老爷,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说,如果当年他肯稍微护着我母亲一点,至于出现那么大的悲剧么。就因为那是媳妇,所以生死无关重要么。” “那现在要怎么办?”毕竟很多事都是十五叔张罗着去办的,他再是怀念婆母,和魏楹的感情也不可能完全相同。老父病榻前向他哀求,他哪里能一直抵挡得住。 “那就给吧,不过不是暗地里给,就算家丑不可外扬,我也要让他在魏氏族内抬不起头来。老三的喜事定在什么时候?” “二十天以后。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淮阳了。”沈寄顿了一下道:“让二老爷抬不起头来,这就够了么?” “怎么可能,他当年要是把我母亲送到家庵就作罢不闹到族里去,我今天就只让他在族内抬不起头就停步。” “那你自己的仇呢?” 魏楹楞了一下,然后道:“祖父既然保下了我,这件事就作罢吧。” 沈寄伸出双手抱住魏楹的腰,“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有什么后果我们也一起去承担,从前没有魏氏宗族的庇护咱们不是也活出来了么。他们反正永远是锦上添花的。” “嗯,我知道。”魏楹伸手搂紧她。 十五叔当晚就来找魏楹商量,老太爷也看出魏楹那里很难有突破于是集中火力在他身上了。对十五叔来说,病入膏肓的老父一次再次三次的要求,他真的是顶不住了。 “既然祖父要,那你给他吧。” 听到魏楹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十五叔疑惑的抬头。说实在的,这个大侄子他了解得深了,有时候都不由得会怕他的运筹帷幄心机之深。这次父亲破坏他安排了三年的事,他居然这样就妥协了,让十五叔有点吃惊。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魏楹赞成还是反对,他也会把搜集来的二哥二嫂贪墨的证据给父亲。如今几个哥哥已经为分家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算是预演了一场老父去后兄弟离心的画面。他再面对老父病床上的期待,真的没有办法再拒绝。 拿出那些证据逼二哥把银子吐出来,这个家才能消停,老父最后的日子才能安宁度过。 十五叔高兴的离开了,沈寄从里头出来,感叹道:“十五叔是个赤子,小权儿就随了他。” 魏楹嗤笑一声,“君子可欺之以方,赤子亦然。” “那……”沈寄指指门,“就让他这么交上去?”那他们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收集来,就是为了那二十万两银子么。让二老爷就此逃避开吞没公中财产的罪名,沈寄实在不甘。 “他现在过去,已经晚了。五叔六叔已经找族老们做主去了。”他在族中,自然不只十五叔一个助力而已。只不过,十五叔纯是为了情分。那些人却是多半为了利益。只是,十五叔对长房有情分,对其他各房和二房同样有。他早就知道只靠十五叔一人,关键时刻必定掉链子的了。 沈寄挠头,“那要是闹将出来,祖父被气得有个好歹,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放心吧,五叔六叔自然会拜托族老们瞒着祖父,一切就让祖父以为是他的计谋奏效好了。” “那要是二老爷去说呢?” “他也要有那个脸,自己贪了银子人证物证俱全的被人揭露出来,还跑到病重的老父病床去请求庇护。如果是他去说的,自然同旁人都没有关系。那他当机立断吸痰救回老太爷被宣扬出去的孝心自然是假的。” 那是不是还是有点儿不妥啊。万一老太爷被气死了呢。沈寄看着魏楹,不免觉得觉得他算计起自己的亲祖父亲叔叔(二老爷不算)来一点都不手软,心肠还真是有些硬。 魏楹看穿她所想,他可不想沈寄会害怕自己,于是小声道:“放心吧,祖父不会有事的。他那天就知道如果自己临走不摆平这事会是这样的场景,就被狠狠气了一回。这次不会再气到了。而且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还算是差强人意吧。就算二老爷日后抬不起头来,但总比成为家里的公敌好多了。各位叔婶拿到了钱,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沈寄疑惑道。 “因为我发现,祖父并没有表面上病得这么重。” “你说他装的?”沈寄瞪大眼。 “那倒不至于,他的确没两年好活,所以才要急着分家,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儿孙为了家产等到他走了就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他在,事情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他是病得重,但是不像表面上那样,就要不行了。我也是猜弄清楚的。” !(.html) V 68 分家(3) ?五叔六叔被族老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还被罚去跪了祖宗牌位。~。#因为在没有任何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他们的话算是污蔑族长兼兄长。而且话还是在病重的老父床前说的,几兄弟吵起来,还把老父气晕了过去。 膝盖还在发疼的时候收到魏楹派人送去的证据,老六便问老五怎么办。 “怎么办?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说我们没有切实证据么,这不就是。咱们这回不去爹那里了,就去让三叔他们评评理。这可扯不上咱们不孝。” “可是那小子怎么自己不去?” “比起家产,他更在意的是找老二报仇。” “可这不等于推我们兄弟到前面去,他在后头看戏。” “可人家母亲有遗产,不像咱们这么在意魏家的产业啊。这样,也不能光咱们哥俩当出头鸟,把四哥、老七、老十五一并叫上。” “好。” 魏楹的父亲是嫡长子,娶的妻子是未来族长夫人,所以家世定然是高于同辈的弟妹。也所以才会有那么些产业留给魏楹。二夫人嫁的也是嫡子,她自己也是家中嫡支嫡女,但她们家数代以来在科举上下的功夫太深,所以家产并不多。而其他庶子娶的媳妇,出身便都不高,不是庶女就是庶支嫡女,所以妆奁都不丰厚。只有四夫人稍好些,也是嫡支嫡女,但是家中却是败落了的。 所以这几房,都是靠公中的产业分红过日子的。只有七老爷考中了进士,但他的名次不高,也是在低位上熬了十多年才有今天的五品。这个时候,不但是魏楹回来了,七老爷也是被叫回来了的。 自然没有找到老十五,可其他几个兄弟都很快就来了。见到老五展示的东西都大喜,终于是找到老二两口子贪墨的证据了。 这份东西魏楹弄来的,是二房私下购买黄金的记录。大宗的金条买卖,都是有记录可以查询的。只是从不对外公布必须保密而已。魏楹身在官场,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砸出去不少银子才弄到这么一份誊抄记录。还有一份抄本,则是十五叔此时拿去给老太爷看的一模一样,是家中各店铺的暗帐。这份暗帐,可是十五叔从二房偷偷誊抄来的。虽然只有往年的都已经被销毁了,可是当年的还在。而且上头也有一份往年的归总数据。至于二房藏这个东西的隐秘地点怎么会被他知晓,则是童年时捉迷藏无意间发现的。后来他夜入二房翻找,到处都找不到无意间想起来,二嫂的首饰匣子最底部有个薄薄的暗层。果然暗帐就在里头。 两相对照,由不得二房不认。原本是准备等到老太爷归西后,分家的时候拿出来的。这个东西原本还要用来让各房的叔婶说出当年的真相。可是被老太爷这么一搞,这个效用没有了。 其实这两样东西以现代的法律程序来说,都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因为取证都没走程序。而且尤其魏楹搞好的那个,根本没法子核对的,可是在古代,有些东西只要众人都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而且二夫人做得再隐秘,并不是无迹可寻。物证有了,人证自然也是能找得出来那么几个的。当初魏楹回老宅认祖归宗,就有潜伏在铺子里的曾受过长房恩惠的忠仆下人找了过来表示愿意效力。这些人潜伏十多年,一个个位置却也是不低的。如今便是现成的人证,就算不能证明册子上都是真的,但是能证明其中一部分已经足够了。 两边在翻看的时候,都是很震惊的。老太爷也好,各房的叔婶也好,都知道二房贪了,可是都没有想到数字高达二十万两之巨。差不多是家里现银的三分之二。 沈寄看到的时候,倒是狠狠的佩服了二夫人一把。那些产业交到其他房人手里,一定不能有这么高的收益。过去十来年,魏氏一年挣的相当于是往年的两倍。二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其实倒是个商业奇才。 于是,这边老太爷一边看着公中账本八万两的余财,一边则是二房二万两的黄金储备,也是气得捶床,“竟然这么多!”按他原先的估计,也就是魏楹母亲留下的庄子铺子一万两左右,公中四五万两。 十五叔喃喃道:“大侄媳妇说,二嫂是个人才。” “再是人才,一心为私也不配为宗妇。” 十五叔仔细打量亲爹,发现他一时激动,果然不想是平日里那般虚弱。难道真让大侄子说着了,老太爷病得是重,但还没有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地步? 当时魏楹说的时候他还极度不满,认为他是因为自小离开魏氏,所以对家人没有感情,所以才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可今日看来,大侄子说的是事实啊。还有之前老爷子晕厥过去,二哥给吸痰不会也是安排好的吧。 其实晕厥和吸痰的事,倒真是十五叔误会了。老太爷当时看到自己还没归西呢,几个儿子就为了家产吵得不可开交的,三房帮着二房,六房跟着五房,两边对峙。而四房、幺房还有长房的孙子,虽然不说话却也是站在五房六房一边。可以想见,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好了,他一旦两腿一蹬,家里必定是一团乱。说不定七七四十九日道场一做完送了他上山,就要开始争斗。 长孙的意图他知道,虽然答应了自己不伤老二性命,可是这场争产他一定会推波助澜。而其他几个庶子,也会因为二房三房私下拿得太多,留给公中的本来就少,而以他们庶出的身份分得的本就比嫡出的少一大截而争吵。恐怕只有眼前的幺儿会想着老父还尸骨未寒,家里弟兄就闹成这样是不孝。 “让你二哥来。”老太爷颓然倒回大迎枕上。 “是。” 另一个三老太爷等族长长老级的人物看到五老爷呈上的证据,也不由得拍案。虽然那主要是嫡支的产业,但是祭田等也有众人一份。而且族中缺钱,他们几次找上二老爷让拿出些银子来重修宗庙都遭到婉拒。就连宗学说得到的供给也有限得很。 嫡支那么多房人,二夫人说大有大的难处,所以这些年只是将祭田等祖产的收益每年拨出一部分给宗学以及宗祠等。他们本来也无话可说,可是嫡支公中的银子,竟然有二十万两落入二房之手,二房也太过分了。这一次这几弟兄找上门来,要他们这些族老出面。明着说了是怕再气到病中的老父,但实际是都觉得老父太过偏袒二房,而且老五老六刚被自己罚跪了祠堂,也是不想再背不孝之名了。 二房做出这种事来,肯定是不能再做族长了。其实按理都该逐出宗族才是。这之后无论谁当族长,至少嫡支供给宗族的银钱都会比从前大幅提升。而且,大哥病重,这些事本来就该自己这些人出面。于是三老太爷说道:“既然分家是大哥的意思,我们几个就给你们弟兄做个见证。” “多谢三叔。” 老太爷这边召了二老爷过去,将暗帐和私卖黄金的记录无力的摔在了他的脸上,“你们真当老子是活死人不成?” 二老爷诧异的捡起来一看立时大惊失色,“爹,这、这是哪里来的?” “跪下!你休管是哪里来的,老子只问你一句,这是不是真的?” 二老爷应声跪在地上,心念电转,他只是科举上不得力,其他方面可不差。他从头看到了尾,然后才说:“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旁边附有人证明细的就是真的,没人证的那就抵死不认。虽然还是要坐实贪墨公中产业的名声,但是至少那些查无实据的银子他不会吐出来。 “二哥,这是在二嫂的梳妆匣子夹层里找到的,你居然都不认。难道二嫂写着好玩的啊?”一旁的十五叔出声道。 二老爷侧头狠狠盯了这个小兄弟一眼。就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这东西一定是老十五偷去的。 “这上头是十五弟你的字迹吧,做什么要这么坑陷二哥,从小到大,二哥待你也不薄啊。” 十五叔一听竟然栽赃到自己头上说他诬陷,忍不住怒火中烧,“二哥,你——” “咳咳,到了这个份上你、你还不认?咳咳”老太爷咳得撕心裂肺一般,十五叔赶紧过去抚胸拍背又喂了水。二老爷也膝行过去帮忙,等老太爷没事了才说道:“爹,该认的儿子一定认,可是不该认的儿子也不能背了虚名。” 老太爷虚脱的靠在大迎枕上,“你要知道,^h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不要就此散了。是你拿的,你就拿出来吧。” “嗯。儿子都听父亲的。”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出去。十五叔道:“爹,事已至此,二哥还是不肯认,您就别再护着他了。” “唉——”回答他的是老太爷一声长长的叹息。 二老爷回去和二夫人刚把事情一说,二夫人就恼道:“他什么时候翻过我的首饰匣子?” “我也问了,是小时候你刚嫁过来那阵的事。他从小玩惯了大嫂的首饰匣子,看到你也有,就拿到手里翻弄。结果不知怎么把夹层打开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老太爷那里你怎么说的?” “不能推脱的当然就只有认下了。你准备下银子吧。” “那他们要如何对我们?”二夫人紧张的问。 “不知道,不过老爷子还在,总不可能逐咱们出宗族。只要不是这个,就都好说。反正咱们手里有金子。哪怕不分产业给咱们也不怕。” 只要不逐出宗族,那么外面的人就不可能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他依然可以凭借魏氏的名头成为一方富商巨贾。那日子,并不比在老宅差。这也算是壮士断腕吧。而只要没有逐出宗族,他就是魏楹的亲叔叔,他就无法拿官威来压自己。 “要准备多少?” “我估了一下,他们有实证的也就是四万两白银。” 沈寄接到通知让她下午去祠堂开会,嫡支分家的家庭会议。她疑惑的反手指指鼻头,“我也可以去么?”这场场合不是不让女人参加的么。 魏楹道:“你身上有朝廷封的诰命,这种场合是可以出席的。”顿了一下他蹙着眉头又说道:“那些东西还没有收集齐,本来按我的本意是要等到老太爷归西之后和二房算总账的。” 沈寄挠挠下巴,四万两,这对二房来说是壁虎断尾不伤根本啊。而且有老太爷护着,也不会真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惩处。那些族老们也不会一力要求严惩,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传出去,丢脸的可不只二老爷一家子,那是整个淮阳魏氏。二房就是吃定了这点,所以才不甘心的。 “魏大哥,如果能够找到那二十万两银子,那旁的就可以不必找了吧?”这个叫大众财产来历不明罪,法律上直接就可以定罪的。 “找到那二十万当然是最便捷的方式,你以为我没有找过么,二房的角角落落都被轻功高明的十五叔翻遍了。不然他也不会想到去翻二夫人的首饰匣子的。” 沈寄挠了挠头,“这种老宅子没有暗室么?”电视里面好像都有的啊,花瓶搬开,然后一道门就挪开了,那就是暗室的入口。 魏楹好笑的瞥她一眼,“怎么可能,现在各房住的都是老宅子。做暗室,也是不小的工程呢。而且,这二十年天星园都有改造过屋子。这怎么能瞒得过一大家子人。” “哦。” 外头来人说,四老爷五老爷六老爷七老爷十五老爷如今都在四老爷的宅子里,请大爷过去商量事情。 魏楹道:“喏,是为了那十六万两的差额。如果今天分家白纸黑字的写定了,那以后就不好再找二房讨要了。除非再找到实打实的证据。可是二房经此一事,防备得肯定比之前还要来得严。这个时候就都把我想到了。” “那当年的事……” “他们应该多少会说一些出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靠我们自己。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过你说的,银子,不,金子藏在某处我觉得很有可能。而且很可能就是天星园,他们总不至于藏到别处去吧。既然是诸位叔父派人来叫,我还是得过去一趟。你也一道吧,反正宗族大会你也要参加。” “那除了我,还有三叔祖母和七婶对吧,十一婶参加么?” “三叔祖母参加是因为辈分高,至于十一婶那边已经是隔房的人了。” 沈寄还在边走边想银子藏在天星园,那能是在什么地方。隐蔽的地方都已经找过数回了,而且是十五叔去找的。那应该信得过,这点上他不会包庇二房。即便二房许了好处他也不会。那么,难道是在敞亮的地方? “魏大哥,他们这二十年都没改造过屋子,也就是说没请过泥瓦匠那些?” 魏楹看她还在想这个问题,便停下脚步,“粉粉墙壁还是有的吧,对了,花园好像整修过,还有院子里大鱼缸是后来新砌的。你是说,可能埋在花园里?” “我是猜的。是你说极有可能就藏在天星园的嘛。” “花园里,还真是有可能。”魏楹沉吟了一下,“来人,去告诉各位叔父,我临时想到些事,先到天星园去一趟。管孟刘準你们带上人,都带上锄头,咱们替二老爷家松松土去。” “这不等于抄家了么?” “反正长房二房实质上关系也好不了,表面上那套今天就免了。时间紧急要不然还可以晚上偷偷的来。总之,二房舒坦了我就不舒坦,他不舒坦了我就舒坦。” 沈寄挽住他的手臂,“那好,我们走!” 于是魏楹便带着沈寄到了二房,二房正在凑银子呢,显然是不欢迎他们的。一院子的鸡飞狗跳,老三办喜事的五千两银子被挪出来了,二夫人和宋氏的妆奁也都拿出来了。沈寄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看到宋氏命人把一个侍妾手里的首饰匣子抢了过来。 “二奶奶——那是妾身的嫁妆啊。” “我的嫁妆都已经全交上去了,没道理你还能藏着私房。如今不是族里要得急么,非得说我们二房贪了银子,要我们交出来呢。爹娘说了只有自家人凑凑了。”宋氏的目光不善的落在进门的魏楹和沈寄身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洪大丫,要是凑不够,我就连你一并卖了。这可怪不得我,是别人欺人太甚了。” 沈寄本来没想过问了,听到这个名字再仔细看了看眉眼,果然是洪总管的大女儿没错。那就不能看着她受欺负了。上次她过来,也是看到宋氏在管教她。于是出声道:“原来二弟妹在凑还给公中的银子啊,可要记得那五千两银子是我家三弟办喜事专款专用的。”办喜事的银子,二夫人事后自然会拿出来补上。不过沈寄还是要把话说在明面上,不要挪用公中的银子成了习惯。那里头可有二千两是她拿出来的。 魏楹更是不会理会这个说话含沙射影的弟妹,直接一挥手,管孟等人便拿着锄头往后花园去。 !(.html) V 69 分家(4) ?宋氏惊道:“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哪有这样做大伯子的,居然带这么多人到弟媳妇院里来。” 魏楹侧过身道:“这里还没进二门吧。你身为人妇,不在内宅安分呆着,跑到外院来做什么?”宋氏是刚才带人追抱着首饰匣子跑出来的洪大丫不提防出了内宅的,一时无言以对。 魏植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大哥大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一边指挥小厮等拦住管孟等人,一边让人进去给正在商量对策的二老爷三老爷报讯。 “大侄子,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一马当先,后头一众叔父都来了。这个敏感时刻,他们叫魏楹过去商量,却听说他带了一帮小厮气势汹汹的直奔二房去了。于是便立刻也都赶过来了。 魏楹笑道:“没什么,帮二叔家除除草翻翻地。”他这么一说,那些人便都明白了。这是怀疑金子藏在花园里呢。心思便都跟着活泛了,纷纷盘算着,如果真找到那账册上的那么多金子,自家至少能多分割万儿八千的吧。 里头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也应声出来,二老爷道:“好啊,你这是要抄我这个族长兼亲叔父的家啊。魏知府,你好大的官威!” 做了官便仗势欺人,还是欺负族长兼亲叔,这个罪名可不小。日后很可能因此遭弹劾,影响前途的。魏楹不慌不忙的拱拱手道:“二叔此言差矣。第一,我带来的全是小厮,可没有一个衙役;第二,咱们这是家事,也扯不上官威。至于说你这个族长嘛,下午的宗族大会之后想必就不是了。那也得坐得正行的端的长辈才值得敬重啊。至于说小侄抄你的家,那你可说错了。正在抄家的是你这位儿媳妇吧。小侄不过是帮你的后花园除草翻土而已。” “你——”二老爷一手指着魏楹,气得发抖。旁边的三老爷道:“大侄子,你这么做就太过分了。” 身后的几位叔父不出声,可是隐隐也是站在魏楹这边的。他们当然也怀疑二房把金子藏起来了,还有一个时辰宗族大会就要开了。所以,魏楹的举动他们其实很赞同。而且他肯跳出来出这个头,得了好处又是大家的,何乐而不为。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有魏楹顶着。 十五叔想到先前二哥还在老父面前倒打一耙说自己篡改暗帐污蔑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而且,他的名声一贯就是这样了,也不怕更坏。便站了出来,从小厮手里拿过锄头,“是啊,二哥,小弟今天也亲自替你除除草翻翻地。”他这是站出来,有什么后果要和魏楹一起承担的表态。说起来也算是他打破了魏楹的苦心布局,导致如今证据不足,便有心弥补一二。 他身怀武艺,轻松闪过拦阻的人就过去了。二老爷出来想以言语拿捏住魏楹,管孟刘準等人方才还有些迟疑,怕自家爷真落了把柄给人。现在见十五老爷带头,便都使出功夫来挤开二房的小厮涌了过去。而魏楹把手一摊,指着往花园的小径道:“二叔与众位叔父先请。”他这里来了个反客为主,二老爷气呼呼的当先往后花园走,三老爷四老爷等人纷纷跟上,谁不想在现场看着。 沈寄留意了一下二夫人的脸色,虽然铁青着,但却没有惊慌。今天长房跟二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众目睽睽之下,十五叔不熟练的抡起锄头,旁边的人照做,只可惜掘地三尺,无数花卉被毁,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众人面上都浮现出失望来。二老爷更是冷笑数声,“魏楹,今天下午宗族大会,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你这目无尊长的罪过。” 魏楹也很失望,他是觉得沈寄的分析很靠谱才做这事的。也是因为时间实在是紧急来不及想别的法子了。可是一无所获,他就被动了。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三老太爷派人来催众人。一干人等便只好往外走。二老爷二夫人自然还在不依不饶说就算他们做错了事,也已经在筹银子要归还公中了,自有父亲和族老来惩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晚辈来他们家抄家的。 沈寄觉得银子在天星园这个判断应该没错才是。她侧头正好看到四个大大的砖砌金鱼缸。当时她第一次来就觉得突兀,问过魏楹在这照壁后头摆四个这么大的金鱼缸并不合风水。只是二老爷喜爱金鱼,这一向是出了名的。当时也就没往心里去。 她往鱼缸下看看,眼里一亮。那鱼缸里的水并不深,所以下头的砖应该是实心的。反正今天也闹了这么一场了,也不怕多闹一场。她扯扯魏楹的衣袖,然后一指鱼缸底部。 魏楹也是恍然大悟,此时他们走在最后头,因为他们是下一辈的。他也来不及说什么直接从管孟手里拿过锄头,几大步过去,用力往鱼缸下头砸去。前头的十五叔第一个回过头来,然后众人都回了头。沈寄在二夫人脸上捕捉到惊慌,心道,这回对了。 魏楹连砸了两下,那鱼缸底部便破了,然后眼前金光一闪,滚落了几个金元宝出来,再看鱼缸底下分明是数圈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众人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凑了过去,又有十五叔过去砰砰砰的把另外几个鱼缸敲碎,底部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鱼缸里的水因为底部破了都流了出来,几十条名贵金鱼在地上跳动。 二老爷眼前一黑,险些倒地,好在魏植把他扶住了。魏植也是满面的震惊说不出话来。二夫人自然看到了沈寄的小动作,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魏楹把沈寄拨到身后挡着,然后看看还在目瞪口呆的几位叔父,大声对四老爷说:“四叔,您看这……” 四老爷醒过神来,“来人,各房各出两个人,把这里看管起来清点清楚,旁的任何人不得靠近。马上通知三叔他们过来。” 三叔祖、三叔祖母等老人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很快就坐着轿子过来了。而这边魏家的各房弟兄都已经自己寻了凳子分阵营坐下。沈寄便挨着魏楹。 虽然猜到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很令她震惊,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后来一步的三叔祖母等人已经听说了,但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咋舌,她看向二夫人,“唉,你们啊,心思怎么就不用在正途上。”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到过这里会是藏金子的地方。 四老爷过去对三叔祖父说道:“三叔,唉,你看这真是……” 三叔祖父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些都是嫡支的钱,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嫡支的钱既然这么露了白,日后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族人小气巴巴的了。于是捻捻胡须道:“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儿,叫人赶紧清点出来。” 依然还是各房都派了人盯着清点,省得有人浑水摸鱼。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面白如纸,惨无人色。近二十年的经营才有这份家产啊。本来分完了家,就可以偷偷的运到外地日后再图发展的。如今全都被魏楹和沈寄破坏了。 清点出来,果真就是短少的二十万两银子兑换来的金子,差额不大,两万两白银以内。 四叔代表众人和三老太爷商议,这件事先瞒着老太爷,只说是二哥上交的就是了。大家都不想老太爷再气出个好歹来。至少也要缓缓的告诉他老人家。 三老太爷蹙眉,“这个三叔自然可以依你们。只是这样一来,老二要如何处理呢?还有,本属于他的那份家当又怎^h么处理?这些事,大哥不发话,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的。不过,族长之位是要先撤了。这样的人,怎配为一族之长。” 这倒真是个问题。沈寄看向魏楹,不信他之前没想到。既然想到了还这么做,那就是对老太爷也很不满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清点封存的金子,要说让二房就这么将事情抹了,然后照旧以嫡子的身份得到家产的一部分,那众人肯定是不服的。 四老爷叹口气,看向十五叔,“小十五,你去请一下爹吧。” “好的。” 两刻钟后,老太爷的暖轿被抬了过来,众人也移步到了祠堂。嫡支所有的财物都搬到了这里。共计现银二十六万两,地契房契铺子等若干。 老太爷坐在大圈椅上,腿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他看着那些金银叹口气,“老二一房贪墨公中财物,剥夺继承权。至于三房,应得的现银减半。减掉的一半用来捐给族里。”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看向了魏楹,这个惩处旁人能认可,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了。魏楹面上没有表情,也不言语,这就算是个默认了。 “公爹,我们是贪墨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们打点家业,难道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么?”出声的是二夫人。 她一出声,旁边立时数个声音反驳她,二夫人冷笑。其实沈寄倒是觉得她所为也情有可原,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家业,当然,她要揽权不让其他各房插手也是一个缘由。可其他各房如今的确是没冒出什么经营人才来。她功自然是有的。没有她的经营,今天在这里的财物不会有这么多。她多拿一份其实无可厚非,可是,拿得太多了。 不可沈寄自然不敢说这个话。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有列席权没有发言权。而且,长房跟二房仇深似海呢,她说这个话,立场在哪里。魏楹还不得发飙啊。 老太爷道:“你很能干,超乎寻常的能干。可是,你无公心。” “哼,我们一家子累死累活,旁人都干等着吃闲饭,我们多拿一些有什么不对?” 老太爷道:“祠堂重地,你还敢放肆?” 二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白,不说话了。魏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沈寄也觉得她怕是想起魏楹那位被逼死在这里的母亲了。 三老太爷问道:“老二,你服不服?” 二老爷一脸的颓然,“我不服又有什么用。” “老三你服不服?” 三老爷缩了一下身子,不甘不愿的道:“服。” 于是,家产的分配方案很快拿了出来,二十六万两现银预留出六万两给老太爷,一是办身后事,二是日后的生活开支。然后剩下的二十万两,长房是嫡出,占一大份五万两,余下六房各二万五千两。也就是说剥夺了二房的继承权,长房多得了一万两,其余各房多得了五千两。之前二房因为是嫡出,又是族长,所以如果正算应该和长房一样各四万两,其余六房各两万两。而三房扣掉的一万二千五百两则用来供应族里。然后店铺、房契地契等等也各自做了瓜分。依然是长房占大头,是庶房的两倍。 沈寄听着报数,一千亩良田,六个铺子,四个庄子,还真是一笔大收入呢。估着总数在十二三万两。心想这么彻底把家分了也是好的,各房自己经营自负盈亏。不过估计除了少数的铺子,其他的都不能有二夫人手里那么高的收益了。至于二房,沈寄不信二夫人一点后手都没有留。那差额的两万两她说用了,方才也说了不用她再退还。估摸着这十多年她是陆续拿去置办私产了,以她的经营手腕估计比本该分得的四万两还有那些田和店铺,应该也不少什么。 其实她如果只是适当的捞一些,而不是这么狠,完全可以掩饰过去的。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魏楹抬眼看向上头供着的列代祖宗牌位,如今在这祠堂的大部分人,倒都是欢喜的。能提前拿到家产,这绝对是好事。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钱都在自己腰包里了,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了。只有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对于家产的分派就到这里为止,回头各房到衙门办了交结文书就完结。接下来还要选出新任的族长来。 老太爷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可是选新族长这样的事,他还是得在场。 “大哥,你看这个族长的人选怎么定?”三老太爷问道。 “一族之长,首要是要有才具带领我魏氏复兴才行。而且,有才还要有德。当然,嫡出也是必须的条件。”老太爷有些费力的慢慢说完。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楹身上,如今二房只剩下个名头,只是没有除名而已。嫡脉就只剩下他了。而且说到带领魏氏复兴,年仅二十二岁就官居五品的他显然是合适人选。这一次的事,各房也受惠于长房。所以,让他接任族长倒是众望所归。 沈寄却察觉到他身上浓浓的排斥,他对魏氏其实还没有什么归属心,至少在母仇未报之前他是没什么心给族人谋福利的。他要的可从来不是这份封厚的家产和族长的权利。 眼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魏楹起身道:“祖父,还有各位尊长,楹儿任官在外,怕是无法管理族中事务。” 老太爷已经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道:“既为魏氏祖孙,就有为宗族和族人谋福利的义务。至于说你不在族内,这个无妨,你不在族内的时候在你的叔叔里择一贤者代理事务便是。如果你的叔辈不在了,你还在朝中未归,那便在你的堂兄弟里再择人代理。等到你辞官归老那天再回族里管理事务便是。你不做,难道要让植儿来做?” 沈寄撇嘴,老三,他是二老爷二夫人生的,肯定不行。再看在座诸人,显然也是不赞同的。他们今日都算是和二房撕破脸了,自然不想二房的亲生儿子做族长。而嫡出的,如今就只有魏楹和魏植两兄弟。 魏楹想了想,“既然祖父这样说了,那孙儿便听命就是。这代理之人,孙儿推荐四叔。孙儿不在的时候,两千亩祭田就交给代理族长来打理。”谁家祭祀大概都用不来了两千亩祭田的出产,一百亩足够了。置办这么多祭田是因为即便朝廷抄家,祭田和宗学等也是可以保留的。所以祭田出产剩下的一多半便算是族长的收入,算是高收入了。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多少都得有所表示。不然名分是你的,别人光帮着干活可是不行的。 这两件大事一办完,老太爷便回去了。十五叔也跟着去了松鹤堂。剩下的都是细节,譬如说供给宗族的一万二千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具体用作什么。 魏楹当场便让人把银子点了出来,交由四老爷管理,三老太爷等人负责监管。至于用作什么,让他们商量着办就是。 !(.html) V 70 庆祝 ?分家之后,长房便继承了原本整个魏氏嫡支四分之一的财产,庶出各房各占八分之一。‖。m~#暂时的,差距还不是很大。不过,从分家时几位族老眼里虽然不明显但依然存在的艳羡来看,过去几十年嫡支的财产增长还是挺快的。想必旁支却没能做到这一点。听说魏楹的祖母在时也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后来的二夫人更是善于钻营颇有经济手腕。所以,嫡支的财产如今已经远远超过旁支。甚至可以说嫡支分家以后,就嫡长房而言财产恐怕也是超过没分家的旁支的。恐怕也就三叔祖父做过官家底可以和他们相比。 所以,要紧的不是分到多少,而是日后的经营。 分家之后不到一日,所有的文书都到官府过了契。魏楹都交给沈寄收着,她便拿了个请胡胖子特制的小匣子出来装,装上再上了小锁。 然后就是现在案头堆得跟小山也似的的账册了。魏楹还有两天就要回蜀中了,而且对于家产他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这会儿把所有的地契房契文书等直接交到沈寄手里,显然就不打算再过问了。管她日后大赚也好,败家也罢,他都一副不管了的架势。反正钱到了沈寄手头,也没真亏过就是了。 沈寄便跟他商量,“你看我们要不要等三弟成了亲就把他分出去?”沈寄是想着这样省事,分他三分之一的家产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她也是不喜欢自己努力打拼,别人就等着分红的那种人。留下三分之二也有八万之多,再有京城的产业是不用分给老三的,因为他没过继到婆母名下,那些嫁妆就是留给魏楹一个人的。那里还有两三万两,加起来也超过十万了。日后好好打理再翻个几倍应该不成问题。早早把老三打发出去是正理。 可是魏楹不干,他靠在椅上上说:“不分,让他每月在你手里领生活费就是。” 自己拿到家产和每月从别人手里领生活费肯定是两个概念。如今分家了,老太爷说了他今后什么都不管了,魏楹便是长房的大家长了。不但是长房,他如今还是整个魏氏宗族的族长。当然,魏氏能服他做族长,还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的官职。魏家的生意魏家书香门第的地位都需要有在朝为官的人来保障。他们是看好了魏楹今后几十年的发展。 沈寄把小匣子在床头柜里放好,“你是要日后把他踢出去?” “哼,日子长着呢,要找到把柄把他踢出去有什么难的。二房如今不就被剥夺了继承权么。” 好,听一家之主的。 沈寄坐到魏楹腿上抱住他的脖子,“我总觉得,母亲当年的事恐怕不只是争产这么简单。你看,今天我们分的虽然多,但是也只是庶出各房的两倍而已。如果只为了产业,二房不会只对长房下手才是。” 魏楹其实也在想这个事儿。他开始还以为长房二房就要占去家产的八成呢,结果不是。老太爷要这这么分,二房这么多年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他蹙眉搂紧沈寄,后者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兄弟太多,而且占的比例不小,所以他们后来改策略了,干脆直接把公中财产给转移?” “不知道。” 沈寄伸手把他皱着的眉峰抹平,“别皱眉了,今天怎么说咱们不是也算打击了二房么。当时金子被找出来的时候,他们那个狼狈样看了真是大快人心。” 魏楹也笑了笑,“嗯,认祖归宗这么久了,就今天畅快点。” “是啊,咱们现在有很多很多银子了,还有那么多庄子铺子,还有千亩良田。咱们这回是真正的有钱人了,再不会得罪个衙内就伤筋动骨的了。”至于族长宗妇,她暂时还没什么感觉。 看沈寄眉开眼笑的,魏楹也不再皱眉。母亲的仇,需要一步一步的来。这第一步还算是差强人意。至少,二房名正言顺可以继承的将近十万的家产被瓜分了,也不再是族长宗妇。日后在族内,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明里的财源没有了,暗地里的一时半会也不敢动。经济上会窘迫好一阵子,地位上又一落千丈。这一个回合,长房完胜。 他一把抱起腿上的沈寄,“那么,来庆祝一下吧。” 沈寄娇媚的笑:“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啊?” “我看到你,哪里还想的了别的。又要分开好长一段时日,你不把我喂饱了怎么行。” “青天白日的,小心传出去被人笑话。”白日宣淫,其实沈寄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可谁知道,这个时候外头就传来有族内书名女眷上门拜访的通报。 魏楹恼道:“早不来晚不来的。” 沈寄拍拍他的胳膊,“魏大哥,这个时辰有人上门来拜访很寻常啊。我们现在是族长跟宗妇,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旁人自然也要来登门的啊。”这不跟住在衙门的时候一样么,三不五时的就有人上门来。不过之前二房掌权,他们在老宅的时候,梨香院倒真是门口罗雀的。 从前前院住了几家人他们不敢放肆,可是这次回来整个院子就住了自己一家人,之前又一个忙老三婚事,一个忙着去松鹤堂侍疾,很少在一起。这会儿即将离别了,想放肆这么一回,偏有遇上了有人上门来。 沈寄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扮,好在她们没有再晚个几分钟再来,不然她和魏楹肯定滚到床上去了。说起来这人在闺房之事上如今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啊。她对魏楹笑道:“你就要走了,她们肯定有分寸知道很快离开的。我去去就回。” “嗯。”魏楹应了一声,背着手往书房去。有人上来找沈寄,肯定也少不了来寻他说话的。 沈寄料得不错,来的是二老太爷家的孙媳妇,是来给沈寄递帖子请她大后日过去听戏逛园子的。因为那天是二老太爷家一位婶娘的生辰。 沈寄想着以前这样的事,别人也就是请二夫人的时候顺口请她一下,如今倒是正正经经排个同辈的媳妇给送帖子了。而且因为不熟悉来人还把一向有点交情的十五婶叫上了,小权儿也跟着过来了。这样子说起话来也不会冷场。想来也正是因为她和十五婶有交情所以才被长辈派来送礼的。说起来十五婶虽然是长辈,但因为年纪的关系,交往的倒多是她们这些孙媳妇一辈的。 “好,大后日是吧,我一定到。有劳杉大嫂子特地过来相请了。”魏楹是后日离开,送走了他,自己也怪无聊的。而且族中这种宴请也是需要去的。不过如今,她是族长夫人,不必再在长辈跟前立太多规矩了。二房丢了这么大的人,这次想必是要称病不出了。 临了,小权儿不肯走,要留下做客。十五婶想着魏楹就要走了,人家小两口就这两日聚聚,便要把他带走。他跑过来把沈寄的小腿抱住不撒手。 “跟大饺子玩。” 魏杉媳妇笑道:“原来弟妹也是大饺子,他也叫我杉大饺子来着。小叔叔,你不去看看大侄女么?” 沈寄失笑,在小权儿口中,这魏家孙辈的女眷大概能凑一蒸笼的饺子了。 小权儿外头想了一下,“嗯,大侄女,胖胖?” 魏杉的闺女两岁,胖乎乎的很好玩,沈寄也见过。十五婶教训道:“你当叔叔的人,怎么这么说大侄女呢。” 小权儿咬咬手指头,有点委屈的样子。 沈寄摸摸他的头,“小弟弟,大后日咱们一块玩儿。这会儿大嫂子要看账本。”白日宣淫肯定是不行的了,谁知道回头谁又上门来。案头还有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账册呢,她得看看。 “好吧,看大侄女去。”权儿把手伸向十五婶讨抱。十五婶抱上他和魏杉媳妇告辞,“那大侄媳妇,我们就想回去了。那些账本啊,看得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回头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好的。” 送走了客人,沈寄叫管孟来问魏楹在干嘛,结果说是几个堂弟,还有隔房的堂兄弟过来,商量明日要给他践行的事。 沈寄摇摇头,之前各房都畏惧二房不怎么和他们往来,现在才一分家,二房失势,眼瞅着长房不但分了那么多家产魏楹还成了族长,来走动的亲戚就多了。 “怎么好叫他们破费,这样,你过去同爷说,就说明日我们请木字辈的兄弟和妯娌喝酒。” 管孟过去,一会儿就过来了,“爷已经说了请客的事了,和奶奶想到一处去了。” 沈寄便叫了阿玲过来,“咱们人手不够,而且一时的事也多,明天干脆去酒楼叫两桌席面过来好了。就定在十五两银子一席的吧。” 木字辈人不少,不过成年了的不多,两桌尽够了。至于长辈,请他们过来给魏楹践行不是太妥当,还是他们一一去面辞比较好。 从前魏楹离开可没人来给他践行,也就十五叔一个人过来送送。如今,他是族长,官也升到五品,手握十万家财,想必明儿牌面上的人物会一个不落的都来。人情冷暖啊! 次日席上,沈寄和同辈的嫂子弟妹都不太熟,昨天来过的杉大嫂子便一一给她介绍着,众人都是有心交好她这位族长夫人,场面热闹得很。 往常这种场合,这样被众人追捧的风头都是属于二房的宋氏的。她是族长家的嫡长媳,嫁过来立即又生了嫡长子,夫婿又在外关着族内最赚钱的几家铺子。 今日魏枫和宋氏都没有过来,只说二老爷二夫人身上都不好,需要他们侍疾。魏枫是在分家完毕,被各房派去的管事取代了位置之后灰溜溜的回来的。本来魏氏的银子大部分都在他手上经手,现在,这些铺子和他都没有关系了。还受了那些管事不少的挤兑,虽然不敢明着说出东家的家事,但是二房这一下在魏氏内部是真的兵败如山倒了。 只是,他们能躲,而且在场也没人欢迎他们。毕竟如今是要和新任族长和族长夫人搞好关系,有他们夫妻前来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数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无法避开的,那就是魏植。他名分上是魏楹的亲兄弟,兄长要外出做官,同辈的弟兄都来了,他断没有不来的道理。 沈寄心头想着,也不知道魏植心底他自己到底是长房的人还是二房的人,应该还是二房的。那么,今天看到曾经属于二房的荣耀被长房抢了,他心头是什么滋味?不管什么滋味,反正他脸上不能露出来。男女分席,中间放置了屏风阻隔,沈寄是见不到,不过魏楹肯定有留意的,回头都不需要问,他就会讲给她听了。 席面就摆在梨花院的院子里,身边景致甚好。方才一众妯娌已经不住口的在沈寄耳边夸了好一通屋内的设置了。这会儿到了外面便夸起来景致,沈寄便指点着第一进院子告诉他们,那是给三弟准备的新房,女方家已经在打家具了。 众人略楞了楞,又说起了第一进的风光相当不错,还有人拍着魏植的肩膀,说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啊。 话里有话,如今二房在众人看来算是垮了,至多不过靠着老太爷过日子,只有魏植因为被过继给了长房,还能继续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这话也可以理解成说魏植的兄嫂大方,他很有福气。而且此际大家都喝了酒,彼此又分属兄弟,所以魏植无话可说,索性站起来敬魏楹一杯酒,祝他一路平安,官途坦荡。 “谢三弟吉言了,只是你的喜酒愚兄无法赶回来喝了。好在有你大嫂在,她就能代表愚兄。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你嫂嫂要就是了。” 沈寄也笑道:“这是我头一次操持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可都得来帮忙。”之前把事推给二房,是怕下人都在二房控制之下,故意让她出乖露丑。如今二房失势,谁不想借机讨好长房,这个自然是不怕的了。而且二夫人不是病了么,二奶奶不是要侍疾么,那自然不能再麻烦她们操持长房老三的婚事了。至于办婚事的五千两,当然是得还给长房了。沈寄昨日去了二房探病,已经把银子要了回来了。这样一来,二房手头可就吃紧了。听说,如今你是在用二夫人的嫁妆度日。 沈寄是认定了二夫人还转移了财产将嫁妆扩充的,她贪了二十万,不代表如今交出十八万她就没钱了。那些钱在她手里捏了那么多年早就用去钱滚钱、钱生钱了。所以如今她再是做出窘迫的样子,沈寄也不信。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查清楚所谓二夫人的陪嫁比她当年带到魏家的多出来了多少。长房和二房之间的事还没完。如今不过才是一个开头。 沈寄开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银子把魏植分出去算了,后来想了想还是魏楹说得对,就算分出去了,日后他捅了什么篓子还不是得自己夫妻替他收拾,不如用银子把人掌握在手上更方便管理。而二房,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看下一回合了。只要她找出二夫人的嫁妆这二十年变多了多少,给她来个财产公示,即使那些财物不充公,也要让各房更加的记恨二房。 不过她要留在长房做这些事,身边人手可就不足了。蜀中那边暂且不动,可是京城看宅子的人该分一部分过来了。之前他们的主要财产在京城,现在大头可在淮阳。如果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回头她一走,叫魏植给败光了可不行。而且老宅的下人她用着还是不顺手,否则今天就不必去外面喊席面了。所以这会儿,她已经写信到京城叫人了。比较得力的洪总管、庞管事,还有账房的方大同一家子包括挽翠这会儿都在从京城往淮阳的路上了。说起来,大家也是两年多不见了。 魏植如今还住在二房,宴席散后,便回去了。把今日所见所闻说了一番,二老爷恼道:“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墙头草!不提他们,我倒要看看魏楹那小子能得意到几时。” 二夫人哼了一声,“昨日沈寄说是来看我,其实是故意的来气我,来跟我摆她族长夫人的谱呢。我看她个小丫头片子真能吃得开,这帮子族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儿子不想再去长房了!”魏植说道。前后几日,这个落差太大了。家里人都可以躲着不出去见人,只有他必须要去受那些闲言闲语。还得对魏楹和沈寄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那怎么行,长房的产业还有三分之一是属于你的呢。你婚后就搬到梨香院去,他们一走,你就是唯一的主人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必须要忍。” “忍忍忍,就知道要我们忍,你们手里那么多金子不拿出来给我们弟兄花用,现在全便宜了外人。”一边的魏枫也抱怨道。如今,连分内的银子都没有,以后要如何过日子。 二夫人恨道:“谁知道会功亏一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些话咽了下去。这两个儿子养尊处优惯了,身边总是围着人奉承。如今才几日就受不了了。如果告诉了他们,定然是忍不住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娘的嫁妆可是魏家无法收去,短不了你们的吃用。”二夫人说着对魏枫道:“告诉你媳妇,不要成日打猫骂狗的。”所谓的猫猫狗狗自然说的是魏枫的侍妾通房。宋氏在族里的地位如今也跟着一落千丈,她自问自己没做错什么,什么好处也还没有捞到,却要承担公婆贪墨公中财物的罪过。什么那些金子还不是留给枫儿和你的,她可不信。不但她事先不知道,就连夫婿事先都不知道自家的大鱼缸下头居然有一万多两黄金。只知道母亲挪出了一部分公中财产去置办私产而已。如今,那些私产还是在母亲个人名下呢。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无辜受连累的媳妇儿而已。这样子,害得她的力哥日后都不能在族里抬起头来 可是为人媳妇的,不能对公婆表示不满,就只能拿夫婿那些侍妾通房撒撒气了。其中,洪大丫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因为她和长房的关系,就连魏枫也不会护着她。当初留下她,不过是为了给洪升添堵,也是想利用她母亲和妹子的意思。可是魏楹后来很快就离京赴蜀,让二房这个打算落了空。如今,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两三年她可是没给魏枫添个一儿半女的。她的身份就是个侍妾,所以就算沈寄这个新任的族长夫人心头不满也找不到由头来替她出气。二夫人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不能闹太过了。 而长房这边,晚上十五叔就带着妻儿登门问罪来了,“你小子,你请客居然把我撇到一边儿去,你太过分了吧你!” 魏楹笑着迎出去,把人拉了进来,“十五叔,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沈寄则出去抱了小权儿和十五婶一起进来。 等到奉茶坐下,魏楹才道:“那不都是面上情儿么,咱们叔侄谁跟谁。再说我光给你下帖子,不给四叔五叔他们下么,还有隔房的叔伯,没一个好遗漏的。那样我不就显得太张狂了么。而且,现在也还没到庆功的时候呢。” 十五婶笑道,“我就说他了,大侄子大侄媳妇都登门来辞行,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你还要不依不饶的。”一边和沈寄说:“那些账册,你看出个眉目来没有?” 沈寄想到自己之前用这个做借口没有留小权儿在这^h里玩耍,可是这几天她压根没翻过账册,魏楹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一直缠着她求欢。所以忍不住脸上露出点尴尬来。 十五婶倒是没想到这个上头去,她以为沈寄是跟自己一样不太看得懂呢。十五叔之前在京城见过沈寄做生意,见她面露尴尬倒是猜到了。笑着把话往魏楹方才的话头上说:“你说的对,大嫂的事,还没有眉目呢。” 魏楹点头道:“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就是十五叔不来,方才我们也是要再过去你们家一趟的。咱们到书房去说吧。” “好。” 那叔侄俩去书房商量后头的事去了,沈寄便招待十五婶母子。拿了许多自制的小点心出来,都是请了做了模子做成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形状的,就是不吃,看着也大有童趣。这套模子其实就是做给小权儿的,她自己先试试。 十五婶看小权儿手里一手拿着一个,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你这心思可真是用得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东西一看就不是沈寄要自己用的。 “嗯,回头你把模具带走,也省得我再差人送过去了。” 十五婶便说起自己看账本的烦恼,不太看得懂,而且一下子手里有了那么多铺子也不知道怎么打点。幺房一直倒不怎么缺钱,老太爷额外会补贴。所以她没有几位嫂子那么欢喜,反而觉得有些烦恼。 “现银你收好,如果不会投资就不如存到银号里,每年利钱也不少。至于铺子庄子则要寻了信得过有能力的管事的了。” 沈寄暂时还没有打算到这个上头,准备缓一步等魏楹离开了再理论。而且,幺房的钱要怎么打理她也只能这么给个建议。如果真的没有经济头脑,就不如把银子存起来了满满花了。反正有铺子庄子的出产,也说不上坐吃山空。 “嗯,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不好找啊。之前的管事都是二房的心腹。如今各房都在裁换,我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想了想听说你管过铺子就来问你。” “慢慢来吧,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晚上沈寄抱着魏楹很是不舍,好在这回留在老宅没人敢欺负她了。今天魏楹对魏植说的那句她就可以代表魏楹,那可不是对一个人说的。这个话很重的。当然,她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就是了。 “嗯,你有什么话就交代吧。”魏楹笑道。 沈寄哼了一声,这回他去的地方可不是偏僻如南园那样的地方,还是去做一方大员的知府。而且就是那样的地方,后来也免不了各种应酬。现在官职高了,求他的人就更多了。 “路边的野花不许采!” “是是,野花哪有家花香啊。”魏楹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放心吧媳妇,你这么漂亮,该是我担心才是。”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有什么好担心。倒是你,少去青楼那种地方应酬。” “知道知道,一定会为夫人守身如玉的。再说,你不是一两个月就回来了么。”沈寄要操办魏植的婚事,还要去看看名下那些产业,也是该换的人就得换。什么都安排好了才会再入蜀。 “来来,良宵苦短,别辜负了。” !(.html) V 71 奉承 ?第二天清晨,沈寄把魏楹送出了二门,看着他带了管孟刘準大步出去,然后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这才慢慢走回主院。∥.! 昨日他们已经把魏植叫过来,和他说了说日后的安排。魏楹坐在榻上拿着书卷翻看,沈寄微微笑着开口:“三弟,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了,现如今分了家,你不能再每月在公中领银子花用,而且三弟妹下个月就要过门,你也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沈寄说到这里停下喝了一口茶,看到魏植一副恭谨的样子看着他们,心道你小子还挺能藏事的嘛。 “你以前每月在公中领用二十两银子,这成了家我们一个月给你四十两,如果要添置什么大的东西你再来同我说,我们再商量。” 魏植一听,还是要每个月从他们手里拿银子,不过马上就站了起来,“我都听大哥大嫂的。”从前他虽然是领二十两,可是每月不够,二夫人心疼小儿子偷偷还要塞一些给他的。四十两听着是翻了一番,还给了他养家的银子,可是实际上却比从前少。 “好,咱们家也没有多的人口,就你们两兄弟。我也盼着三弟妹早些进门,日后我们妯娌间凡事也有个商量。哦,对了,以前你一直住在二房,用的也是二房的下人,这要搬过来总不好还让二叔二婶给你出下人的月例。我的意思是,你就身边人带过来就是了,下人还是用长房的。” “这——”魏植心道,下人都不让带过来,那自己进了长房岂不是孤身一人。身边人,他马上要成亲,身边的通房都被送走了,哪里还有身边人。他要是带过来,那刚过门的媳妇能依么。 之前二夫人当家,她要借着魏植搬过来往梨香院安插人手,沈寄也没有别的法子。因为从前各房的下人都是公中发月例的。如今分了家,各房的下人在各房领月例,就这一个理由沈寄就把二房的下人挡在了外头。长房现在在老宅人手是不足,但是可以现买啊,而且挽翠流朱等人都要到了,上手培训也很快。而老三媳妇进门也是要带陪嫁丫头和陪房的,还怕没有人手可以用么。再者,老宅的下人也拨了一部分到长房,卖身契都在沈寄手里握着,这些人可是她自己挑的,不像从前京城的那些下人都是二夫人帮她挑的。现在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家人被捏在二夫人手里。用起来也不会不顺手。 所以,魏植要用这边人手不足来回绝可是不行的。至于说你有一二个贴身的丫头要带过来,那没问题啊。这种储备来日后做姨娘或者通房的,交给他媳妇去对付就是了。就算日后老三和他媳妇要做什么,那也是在沈寄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在,也有信得过的人替她看着,不怕他们翻出什么大浪来。反正银钱捏在她手里,人事任免大权也在她手里,日后老三媳妇代为管家动些小手脚还行,大的就不成了。 这个事情沈寄和魏楹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根本没有给魏植拒绝的机会,很快就定了下来。这也是要提前消除隐患,不然自家屋下不安宁可是麻烦得紧。 阿玲见到沈寄送了人回来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道:“奶奶不是说要看账本么。” 沈寄瞥了一眼,“都是明帐,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回头直接去铺子里弄个清楚便是,都抱出去吧。” “是。” 十五婶说她看不大明白,估计各房的婶子这会儿都看不大明白,因为这这是明帐,暗帐二夫人看过就烧毁了。十五叔偷偷誊抄的那份只是个总数没有明细。但是沈寄相信铺子到了各房的手里,他们都会有法子弄明白自己的产业。就譬如她,还是决定很简单的办法,账册统统不管,实物盘点。 今天要去二老太爷家喝寿酒,下午便要见各个铺子的大管事。各房都在裁换大管事,沈寄还没有动作。因为在淮阳,她一时之间还找不齐这么多人。其他各房在淮阳都有娘家都有亲戚,各方荐人,她需要慢慢找。所以,先见一见,觉得能留任的就留任,不能的就撤了大管事用二管事顶上,不能称职的再慢慢更换。这事不能急在一时,操之过急容易出事。慢慢来,大不了钱上吃点亏。 而家里现在人口有限,阿玲都能安排妥当,所以沈寄只是闲坐了一会儿,然后换了身出门做客的衣裳去邀十五婶一道过去。 小权儿显然是想显摆一下他那些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小兔子小马样式的糕点,让十五婶做了许多带上,要分给侄儿侄女们吃。见到沈寄便两只小手捧了个小鸡的给她吃。 十五婶道:“前天就在惦记这事了,又说不大清楚。我做出不明白的样子,他还抓耳挠头的着急。” 沈寄一口口吃着小鸡形状的糕点,因为太小,三口就下肚了。想着小权儿抓耳挠头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几个下人拿食盒把刚做好的糕点全装上捧着跟在两人身后,小权儿则被奶娘抱着,还一路催着走快点。 十五婶不去理会他的咿咿呀呀,和沈寄慢慢在前头走着,小声说话。 今天过生辰这位是八婶娘,所以生辰的小宴就在她的院子里。她的几个儿媳穿插迎客,沈寄的位置就安排在十五婶下手,杉大嫂子过来陪着说闲话。她如今可是贵客的待遇,再不是三年前在二夫人跟前陪着待客还需要立规矩的新媳妇。 在给二叔祖母行过礼之后过来,八婶娘便让大儿媳妇拉着她坐下,和她一起说闲话。 话题自然提到早晨才离去的魏楹,沈寄少不得解释了一番,上官给的假期就要到时限了,所以没能过来给您老人家拜寿,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特意嘱咐侄媳妇今日代他向婶娘赔不是。 八婶娘当然知道这是场面话,当日那个大闹祠堂的少年郎,如今已是族长是五品知府,数年才回家一次也只是为了探望祖父。如今家业已经分好,自然立即要赶着回任上。岂会为自己的生辰而逗留。不然族里那么多长辈,人人都有事,他岂不是要离不了家了。于是笑着摆摆手,“朝廷的大事要紧,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你来了这就很好了,八婶就很高兴了。” 于是一屋子的女人又纷纷说起魏家那些在外头的男人,有点是游学有的是经商,在座的正妻,倒是不少都是独守空房在家孝敬老人的。自然,去了外头的男人是不会独守空房的,身边自有美妾。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让人高兴的话题,沈寄想着幸好还会有个姹紫,不然她让魏楹一个人还不知多少人会说道呢。更幸好她之前给姹紫吃了定心丸,她不敢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去勾引魏楹。要不然,即便她畏惧魏楹就如老鼠怕猫,说不定也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做些什么。虽然她从其的心思都是对着外人,但是指不定也会对魏楹动假戏真做的心思。沈寄倒不是怕魏楹会把持不住,她是不想少了姹紫这个挡箭牌而已。姹紫是老太爷赐的,人也还相对单纯好掌控,也没有什么亲人被魏家人拿捏着。如果姹紫没了,说不定今天很慈祥的对她的这些婶娘叔祖母就会打着往魏楹身边塞人的打算了。 虽然姹紫在,她们依然不会少了这个打算,毕竟魏楹如今称得上是有钱有势前途大好,放个人在他身边日后自有好处,可是有个挡箭牌总是要好些。尤其是她现在没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甚至怀孕的消息都不曾传出过。沈寄已经想好了,在老太爷真的要不行的时候,就把姹紫嫁出去,这样也说得过去,省得她一起守那三年嘛。 有人把戏目递到了沈寄手边,是八婶请她点戏,她作为寿星已经点过了。沈寄推辞不过便点了一出热闹的《安天会》。刚点好,处理族务来迟一步的四婶也到了,八婶亲自去迎进来,与她一起坐在上首。四婶也受邀点了一出,索性点的便是《五女拜寿》。 戏子接了戏单下去装扮,话题又扯到了嫡支二房头上。这几日,二房^h在族里整个跟过街老鼠一般。所以,他们一家子都缩了起来当乌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但是嫡支各房的怨气并不会因为分完了家就这么快消散,尤其是各房发现接受产业都有不同程度的困难的时候,便会认为是二房使坏造成的。 沈寄只是听着没有出声应和,只是和四婶聊着些闲话。既然族里的事情已经拜托给了四叔四婶代管,魏楹或者是她便不方便再开口。所以,之前到长房拜访的人也渐渐少了,但是也还是有往来就是了。族中同辈的妯娌之间自然也要分给高低的,上一辈的四婶,这一辈的沈寄,如今无疑是高出各自妯娌的。 眼前这些踩二房的人未尝没有在二夫人面前奉承过,那时候长房不得势,四房更加不得势,唯一的依仗便是魏楹得了官,魏柏有很大可能得官,后来魏楹被贬官,魏柏落榜二房还得势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为她们抱不平说二房太苛刻啊。可是,这也是人这常情,该敷衍的还是得敷衍。不过,这么过日子可真累! 众人说到二房就这么不露面,难道魏植成亲他们还能不露面么?沈寄笑笑,“二叔二婶虽然深知不爽,但三弟成亲还有一个来月,到时候想必已经养好了。”她不想把这样的话题进行下去,口诛笔伐有什么用,本人又不在这里。而且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对二房不依不饶呢。 如今的二房算是弱势了,她倒是想痛打落水狗,可是也得抓住好时机才行。而且,今天还是来喝寿酒的,这些各房的妯娌围着自己说二房的事,岂不是喧宾夺主了。于是把话题绕回拜寿的事上头去。 四夫人看着沈寄,不由想到她才不过十六的年纪,才刚分得了十万以上的家产,夫婿又做了族长,本身还有官职,居然就能这么冷静的处事,不让这些人感到丝毫难堪便把话题转移开了,也没让主人家难堪。虽然二老太爷这一房是有心结交她们两人,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和他们差不多的心思,甚至借他们搭的台子来接近沈寄,想来主人家也会有些芥蒂的。 再一想,他们夫妻把族务托给自己夫妻二人,沈寄当真便以年轻识浅还需要跟着婶娘多看看为由从不插手,这也让自己好做事得多。即便是商量,也是以自己的意见为主。这样的人,要比二嫂好相处。可是,也许比二嫂更难对付。不过四夫人觉得只要自己两口子尽心做事,在这样的族长和宗妇面前自然也不会落了不是。而且这样下去,两家的关系也会日益亲近,毕竟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商量,有来有往关系不是就更近了么。柏儿总归是要往仕途上走,落榜再考就是了。总是需要魏楹这位长兄的助力的。族里的事,自己能帮衬着便帮衬着。而且自家也是有好处的,不说摆在明面上那两千亩祭田的收入,自己一家在族里的地位也一下子就变了。之前因为嫁的是庶子,所以很多事情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可不同了。甚至娘家的嫂子对自己都变得热情起来。而且,柏儿的亲事相应的也可以提高一个半个档次来挑人了。 一阵锣鼓声响起,戏开场了,沈寄终于不用再敷衍那些妯娌婶娘,松口气开始看戏。虽然不怎么喜欢,也极力做出很爱看的样子。省得又有人过来和她说个不停。 中途一起出去方便的时候,十五婶小声道:“知道我们两房走得近,来找我递话的也不少。想把侄儿送到魏楹那里跑腿的,还有把侄女说给他当二房的,不一而足。最后还是我们家那位混世魔王发了话赶人登门的人才少了的。不过方才看你应付众人游刃有余的,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沈寄笑笑,“他从做知县起,我身边就没少了凑过来说话的下属女眷,习惯了。”十五婶不担心,她可是有些担心呢。刚分得十多万的身家,魏楹立时就成了香饽饽,这日后他官越做越大,岂不更多人眼红。就是她说的,如今升了知府,求他的那些官绅就更多了,面临的诱惑也多。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但是自己的男人总是被人觊觎着也挺讨厌。 “咱们去看看那些小娃娃吧。”比起那些妯娌婶娘,沈寄更喜欢和小孩子呆在一起。至于那边,把风头都让给四婶是最合适的。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老宅。让那些人知道许多事情找她没用,她是不管事的,以后也清净些。至于四叔四婶,魏楹会举荐他们代理族务,而众人也一边倒的同意,当然是因为他们本身还称得上是德高望重。魏楹如今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官威来庇护族人而已。 “嗯,我也挺挂着权儿的。” 过去一看,小娃娃们都由各自的奶娘看着,玩得倒挺高兴,尤其权儿今天跟个孩子王似的。那些小点心很受欢迎,小娃娃们都围在他身边叫‘小叔叔’‘小叔叔’的。他听得高兴便给发一个。 吃过午饭沈寄就告辞回去睡午觉。席间倒有几个菜挺合她胃口的,想来办宴席的人也是动了一番心思。如今再回头想想当初年夜饭被安排坐在上菜的位置,根本吃不好,待客因为辈分小还得立规矩,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今天为了不让她拘束,二叔祖母只和同辈的人说笑,她不过是请了个安就被迎到八神娘那边坐下闲聊了,就连同辈的几个嫂子也可以说今日是沾了她的光,不然还得在各自婆婆身边听吩咐呢。这就是地位的变化。她还真有点期待,在老三的婚礼上看到二房的人呢。 他们再是躲在龟壳里,老三成亲他们也是无法再躲的。自己掏了两千两银子总要听个响吧。 一觉起来,看看钟漏已经比预计起身的时辰晚了。她叫了几个铺子的掌柜的还有庄子的大管事过来要例行问问,没想到一躺下就睡过了。都怪魏楹,他昨晚一直不依不饶的,而今天上午又没能好好补眠。要不是说自己今天下午要见这些人,八婶娘那边还不会放人,要拉着叉雀儿牌呢。 “人都到么?” 阿玲拢起帐子道:“都在外头等着呢。”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阿玲小声道:“叫了的,还推了两把,可是您没醒。我想着过一刻钟再来叫,这不您自己醒了。”边说边快手快脚的帮沈寄挽了个发髻。 因为已经有了打理几家铺子的经验,所以这次见名下产业的管事者显得顺理了很多,沈寄心知自己很快要离开,暂时也不是适合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所以各房接掌各自的家业以后,反而是长房动的人最少。也因为之前魏楹和十五叔就对这些人做过彻查,所以她这次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了问,表明自己不会胡乱插手。甚至也没有往各处安插人手。同时也罪证确凿的踢了三个人走。然后依然是把她一贯推行的提成的奖励方式提了出来,代替各人的固定月例。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打理淮阳这边的生意,还是要靠这些管事。所以暂时只能这么恩威并施。不过这也算下头的人觉得,魏家的媳妇,尤其是宗妇,往往都是有两桶水的。 沈寄一向奉行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做给适合现在的改变后,配合有能力的经理人是一套双赢的制度。只是如今名下产业越来越多,她觉得还需要寻觅那么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打理。 拿到那五万现银,沈寄便把魏楹卖出去的书画铺子高价收回了,那毕竟是婆母的嫁妆。而且魏楹还一心想找到外家的人,那里握在自己手里显然要方便些。京城三家铺子,蜀中如今也是三家铺子,然后这淮阳一共六个铺子,她一个人打理是有难度的了。所以准备每三家店再聘一个总管事。不过人选嘛,还是得慢慢物色。还有庄子,京城有两个,一个是沈寄陪嫁的有一百亩田,还有一个是魏楹的,有两百亩田。淮阳这边有四个庄子,一千亩良田。这么算下来,林林总总也值二十万了,他们小夫妻已经算得上大户。难怪那么多人瞄上了魏楹。对了,这里头还得分一些给魏植,不过魏楹说了会踢他出去一个子儿都不分,沈寄觉得他不会无的放矢说出这个话来,那就不算他了。当年二房对婆母和魏楹那么过分,一心置于死地,不能跟他们客气。 至于说现在有钱了,要不要多拿些银子出来给老三办个热闹的婚事,沈寄的答案是不。老太爷开始给了三千两,后来没添过,他们拿两千两足矣。谁敢跟老太爷比肩是吧。谁要说他们小气都是站不住脚的。 沈寄如今还是每天代魏楹到松鹤堂晨昏定省,她顺便把一些婚事的细节讲给老太爷听。这门婚事,四婶忙不过来,可是五婶六婶却是很上心的来帮忙。而且很多事情可以查旧例,所以沈寄倒也不算太吃力。 老太爷听了点点头,“好,你安排得不错。长房父母都不在了,我就去坐那高堂之位吧。”这是沈寄提出来的,老太爷极难得的夸她一句,也是因为她恭请他老人家去坐高堂之位。虽说长嫂如母,但如果她安排自己去坐那个位置,就有些不把老太爷放在眼底了。那样,二夫人首先就会不依不饶的拿来做文章。旁人知道了也会说她不懂事的。虽然她很想这么干气一气二夫人,但是这样得不偿失啊。 !(.html) V 72 出气 ?又过得两日,方大同全家老小,包括他父母以及挽翠,还有他们新添的一个小姑娘,还有庞管事又带来了数名留守京城的小厮,都统统到了淮阳。〔!!沈寄当时正在清点给魏植准备的聘礼,这门婚事如今已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文定)的流程,接下来就是纳征(过大礼),请期和亲迎。一切都是沈寄这个长嫂在出面打理。族人之前多少还是觉得她年岁小,虽然是族长夫人,但是这种大事怕她处理不来。 沈寄一开始也有些担心,不过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按流程处理下来,心头也渐渐有了底,族里娶过媳妇的婶娘伯母也不少,随时可以咨询。因此,这么操办下来,倒是人人都称赞,说她尽心尽力,事情办得很好。倒是不少人好奇她怎么对二老爷二夫人所出的魏植这么用心。老太爷知道了说这才是嫡长孙媳、宗妇的气度。 沈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既然怎么都要出钱出力办这桩事,那就要办好了,省得费力还不讨彩。而且,独力办好这么一件大事,心里其实也蛮有成就感的。老是去想着当事人是魏植,是二老爷二夫人生的,只会让自己心里堵着。 “哦,到了啊,阿玲你去安置他们吧,就按我之前说的安排宿处。我现在正忙着,让他们等会儿安置好了再过来。” 待到清点好了,一一列出清单,她让人去把魏植叫来。魏植带了奶娘一家过来,卖身契自然是要随之一起过来的,沈寄自然没有客气一并收下。此时他便带了老苍头(奶娘夫婿)过来,那老苍头昔年是在外做管事的,是识货之人,一一看过,沈寄给的^h东西都是真品,和礼单上完全对得,头面首饰也全是赤金没有鎏金的,样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还有那些布帛也都是上好的花纹样式。 魏植近来总听人夸他这位大嫂如何贤惠能干,当时都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因为魏楹的地位变了,他们手里有钱了的缘故。可是看到她这么实心实意的给自己操办婚事,让他在女方面前很有面子,也不能不有所触动。毕竟当初二夫人给魏楹准备的纳征的礼物,还需要他自己掏钱添补才没有落了面子。而且,她一月给自己四十两,那其实算是零花钱,因为一应吃穿用度等搬了过来也都是公中的,也算得上是大方的了。就算是面上情,做到这步也算难得。 等魏植都过目之后,沈寄便叫人都封起来抬进库房去,然后又当着他的面叫了管事的记好帐。 魏植躬身道:“都是为了小弟的事,累了大嫂了。”这次的话倒是有了三分真心。 沈寄摆摆手,“客气话就别说了,谁让我是你大嫂呢。等弟媳妇进了门,我也就轻松了。那边有身新衣服,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回头过大礼的时候可以穿。” “是。”魏植去试过,很是合身。之前沈寄曾经遣人给他量过尺寸的。 回去以后,魏植被二夫人骂了一通,说他被这点蝇头小利就收买了。要知道长房的家业可是有他三分之一的。这些沈寄自然不去管它,她只需要尽好本分不落把柄给人就是。而且做好这些,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多事情一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她坐下喝茶,外头挽翠等人闻说她跟前没事了便想进来请安。 “嗯,让她们进来吧。” 庞管事和方管事(方大同的爹),然后方妈妈和挽翠抱着个小姑娘进来,另外洪二丫也跟着众人来看姐姐也一并进来了。其他的年轻小厮便都只在二门处行礼。 “都起来都起来,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 挽翠起身牵着女儿到沈寄跟前,“来,告诉奶奶,你叫什么。” 小姑娘看看沈寄,然后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囡囡。” 沈寄笑道,“不怯场不怕生,很有几分挽翠你的风格嘛,不过模样倒是随方大同更多些。”一边拿了一对赤金的小手镯给囡囡戴上。 方家人赶紧谢过她赏赐。 “都别客气了,我还有活儿派给你们呢。顾妈妈年岁大了,儿孙又在京城,所以这次我没叫她过来。挽翠你就来做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吧,左右也是从我屋里出去的,什么都熟。” “是。” “还有方妈妈,你一向是管我的小厨房的,还是这个位置。方管事你依然替我管着门房。” 方妈妈和方管事的赶紧应了。方管事也知道沈寄交给他的任务,回头三爷成了亲要住在第一进院子。门房上自然得看得严一些。 沈寄喝了一口茶又开口,“庞管事方大同我这里交给你们一件差事,先去替我把名下那六家铺子的帐全部点清楚,需要什么人手你们自己出去调遣。今天先歇一日,明天就去。回头方大同你就替我管着那几家铺子,要留意那些掌柜的,更要留意有没有合适的替换人选。庞管事日后就做这个梨香院的大总管。带来的小厮,也由你同意分管。” “是。” 分派好了任务,沈寄看向洪二丫,她今年虚岁十七,婚事已经订下,洪总管给她定的是京城一家小杂货铺的独生子。小有家财,沈寄已经答应让洪二丫赎身,以良民的身份嫁过去。对方也想通过这门婚事和做官的拉上些关系。婚期定在明年春天,所以这次趁机跟着来看一眼姐姐。 沈寄抿了下嘴,“你姐姐,如今日子不太好过,回头你去看看她。”这件事如果不闹得太出格,沈寄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她出面给洪大丫说好话,管束宋氏,回头私下里她只能受更多的罪。 “是。” 沈寄低头看囡囡胖胖的小手在轻轻摇晃,然后小手镯坠的铃铛便碰撞着响起来,挽翠正在小声让她不要摇了,因为沈寄正在说话。她便笑呵呵的停了手,又伸手去摸那小铃铛。 正说着话,外头下人急急的来禀报,二老太爷家的桥五爷闹着要退婚。四夫人让沈寄过去一下。 沈寄有些莫名其妙,二老太爷家的孙子要退婚,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有什么事四夫人也可以处理的啊。结果一细问才知道,因为桥五爷订下的媳妇儿是二夫人做的媒,是她的一个表侄女。魏桥觉得二夫人德行有亏,她的表侄女也就不好了。可是他这要退婚不要紧,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吧。可要是二老爷二夫人的事闹了出去,那是要影响魏氏全族的声誉的。家族里出了这样的人跟事不单单是二房要受影响。这样的事人家是要怀疑魏氏的家教的,各房的儿女婚事恐怕都要受影响。所以,大家再记恨他们,也都是抱着家丑不外扬的想法隐忍。只是二夫人的娘家还有宋氏的娘家知晓了这个事情,但都是各自保密着,毕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如果魏桥以这样的理由退了婚,第一桩受到影响的怕就是魏植的婚事。所以四夫人才会叫沈寄也过去一起劝说。 宋氏是已经过了门没有办法,可是这位老三媳妇林氏现在还有抽身而退的机会。沈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头是希望老三的婚事成还是不成。说实在的,要是林氏进门之后怨怪魏氏一族骗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不管怎样,劝她还是要和四夫人她们一起去劝的。于是交代刚到的众人下去安置,阿玲留下安排,她便带了凝碧过去。 进去的一路都有下人过来见礼,也立时便有人引了沈寄进去。二老夫人、八婶娘、杉大嫂子等都在,四婶正在和她们一起劝着。魏桥是个书呆子为人和执拗,见到沈寄进来,便向她行了一礼,眼睛很守礼的低着不往他脸上看。 四夫人她们已经用家族利益把人劝住了,也不需要沈寄再多费什么唇舌。只是看看魏桥的样子,心头还是不肯的。 “五弟,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缘由你就对人家姑娘有了成见,对人家可不公平啊。”沈寄轻声道。 “楹大嫂子,我……” “如果你楹大哥也像你这般,我可是连你家的门都不会进的。要说你嫌人家是二嫂的表侄女,人家若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可嫌你是二叔的堂侄儿。” 魏桥想了下,当年他也曾觉得大堂哥娶一个丫鬟出身的人做正妻太过看低了自己的出身,而且他是探花学问好,做官的考绩风评也好。正是魏桥等人心头的偶像。可如今眼前这位大堂嫂,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管家理财都是一把好手,性情温顺为人大气,。更难得是大堂哥在逆境她能不离不弃,在顺境她也能不骄不躁。在魏桥魏柏这些人心里,如今是真的认同了这个嫂子。所以,大堂哥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大堂哥也囿于一些偏见,可不就错过这样一个好女子了么。 沈寄在老宅呆着,自然也察觉了魏桥魏柏等人对她的观感变化,不然她才懒得多嘴呢。 “嫂子的话,小弟明白了。我会抛开世俗之见去看待日后的妻子的。” 沈寄点点头,和四婶一起离开。 四婶叹口气,“二房做的事,这下让我们舌头都要短半寸。”她心头也未尝没有自己去相看媳妇,不能让对方知道这事的想法。 事到如今,除非是将二房出族,否则以后都要受他们连累。可是老太爷已经处理过这件事了,已经夺产,日后便也免除了出族的惩罚。 在路口,两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都有一堆事情要做,四婶除了族里的事,也需要打理刚分到手里的价值五万的家业。日后儿子进仕途,手里就多一些银两打理了。如今高价聘来西席坐席,如果没有这份家业也是无法办到的。 沈寄收到魏楹平安入蜀的消息,这次还得了个消息,就是她给魏大娘寻的那位青梅竹马回乡了。而且对方的妻室已经病故。沈寄住在老宅,从魏楹生母、魏大娘还有今日的洪大丫等人身上都看到女子的不幸。她不希望魏大娘再回这个老宅来守着,下半生就这么熬过去。 林氏,即将被她亲自打理婚事迎回梨花院的弟媳妇,注定和沈寄的关系是对立的。魏植之前的感动沈寄不是没有感受到,可是中间横亘的是血仇是如今的十多万家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这样就可以解冻的。还有魏楹,沈寄相信,日后他会越来越耀眼的,觊觎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可这些都是她嫁他之前就想过了的,如今自然无法抱怨。 她会守住自己的幸福的,她的幸福一小半在魏楹身上,可是一大半还是在自己身上。 又过了半个月,林氏顺利的进门。梨香院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分家后深居简出一个多月的二房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这是在长房大办喜事,老太爷也在座,心里不管有什么想法众人也无法对他们冷眼相向。便只做不知他们在,就连三房这回都不再与二房坑瀣一气,反而摆出站远一些的姿态。虽然分过不少好处,那四口大鱼缸下的金子,他们可也不知道。沈寄看二老爷二夫人气色都不怎么好,脸上越发笑得欢快。就是魏楹说的,他们不高兴了她自然就高兴了。 锣鼓唢呐声中,新人拜堂。一拜天地,对着门外而拜。二拜高堂,既然当年二老爷二夫人打着给长兄后继香火的名义把魏植过继到了长房,他们自然就失去了坐高位受新人一拜的资格。 沈寄心头更乐了,叫你们贪财。如今自己名下的产业被各房瓜分了,长房的产业又还捏在自己和魏楹手里。现在亲儿子成亲,你们连坐着受儿子媳妇的礼都没资格。看到二老爷二夫人脸上青青白白的变化,沈寄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不枉了我出了两千两,又操劳了这么一个多月。哈哈,今天这两分钟,完全的值回票价了。 今天本来就是好日子,所以沈寄笑得肆无忌惮的,即便二房知道她是为什么而笑,又拿她有什么办法。也只能面上维持着笑意,心头暗暗滴血罢了。 这次的婚事办得极为成功,尤其是在冲喜,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沈寄很好的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今晚席开六十桌,都照顾得很是周到,没出一点纰漏。老太爷受过新人的礼,就由十五叔推着轮椅送回了暖轿内,然后一路护送回松鹤堂去。 “怎么样,爹,我就说您这大孙媳妇很能干吧。” “嗯,确实不错,倒有几分像你母亲。”老太爷口里十五叔的母亲,当然是指他的嫡母魏楹的亲祖母。那位太夫人出身大家,一直受到魏氏族人的敬重和怀念。老太爷这算是亲口承认沈寄的能力、气度足堪为魏氏宗妇了。 “只是可惜出身太低了些。” 十五叔道:“世人哪能十全十美,很多出身高贵的暗地里还不是男盗女娼。” “少胡说!” 当晚沈寄坐到床上还很兴奋,挽翠和阿玲对视一眼,忍不住道:“奶奶今天可真高兴,这会儿了还笑得合不拢嘴。” 阿玲也道:“就是,人人都散了席,您还得张罗,就一直没停下过笑。那日分家分得了那么多,也没见您这么开心。” 沈寄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看二房吃瘪心里乐呵,毕竟这个梨香院如今还住着外人呢。 “小叔子娶媳妇,我当然开心。长嫂如母,就跟娶儿媳妇一样,当然笑得合不拢嘴。”这话席上她当着二夫人也说过一回,对方当即就恨得咬牙还无可奈何。一众妯娌婶娘也趁机给二夫人添堵,她差点就在自己亲儿子的喜宴上早退了。可是众人还是一口一个说她今天娶侄儿媳妇,万不能走,要多喝几杯才是。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往她伤口上踩,借以发泄心中怨愤。 挽翠对值夜的凝碧道:“去端杯羊奶来。”那是沈寄每天睡前要喝的,她这会儿还有点兴奋过头,而且又多喝了两杯,兴致高着呢,正在肆无忌惮的高兴着。虽然知道她在淮阳老宅,这是头回这么高兴,可是明日新媳妇拜见亲友,还需她一一引领介绍,这会儿该睡了。但愿喝了羊奶人能冷静下来几分。 沈寄接过凝碧端上来的羊奶,看看眼前笑看着自己的三个心腹丫鬟,自失的一笑,“又犯孩子气了。明儿我写信告诉魏楹,让他也高兴高兴。” !(.html) V 73 出气(2) ?沈寄喝过羊奶,慢慢平静下来躺下睡觉。∥。m**前头是洞房花烛夜,她这里是孤枕难眠时。也不知道魏楹现在在做什么。夫妻这么久,基本的信任自然是有的。而且,如今尚是情浓之时,魏楹的人品也还值得信任。所以,沈寄倒是不太担心他会偷吃。至于官场的应酬,或是别人孝敬的美人儿,他也是不会沾的。这种事情代价往往很大,心头目标明确的魏大人是不会让自己不好脱身的。只是,一晃眼都两个月不见了,还真是有几分想念呢。尤其是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 老三的喜事如今算是告一段落,待过几日弟媳妇回门之后,铺子和庄子里的财物清点清楚,人事也理顺,她也要踏上归途了。似乎一直很难对淮阳有归属感。 “奶奶,醒醒,该起了。”清晨,凝碧把沈寄唤醒,看她懒洋洋的坐了起来便挂好帐子的挂钩出去端热水。 稍事梳洗,沈寄先练了一趟拳脚,然后再回来换身衣裙让丫头给她梳头。这个是她跟着老赵头学武后养成的习惯。她练武的目的,最初是强身健体,只是练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来被人捏着脖子从床上拖下去过一次之后,有了深刻的危机感,日后魏楹的仕途生涯搞不好还会惹来这样的亡命之徒,虽然如今她身边警戒力量增强,可万一身边没人的时候又遇上那种事怎么办。所以,她决定尽自己所能,只求到时候有逃命的能力。 魏楹对那次的事非常的抱歉,觉得是自己保护不力造成的。身为一个大男人,不能保护妻子当然是很失职的。看着沈寄不用人督促,很勤快每日练武,他心头自然是百味杂陈。只是,这是对她身体有好处的事,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只是日后对她的安危更加的上心。可惜目前两人的准备都还没有用武之地。当然,永远用不到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新人过来了。沈寄和他们说好,今早陪他们去松鹤堂先给老爷子请安敬茶,然后再陪他们参加认亲大会。 林氏比沈寄小两个月,今天看起来比文定那天又多了一点味道。她盈盈下拜,“累着大嫂了,我夫君都感念在心。” 魏植也随之给沈寄作揖,那日他被二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目光短浅,又给他分析了沈寄和魏楹的用心,心头着实很是矛盾。只是,他毕竟是父母生养。大哥大嫂和父母互相仇视,他夹在中间实在作难。至于财产,母亲说的对,长房害他们损失了那么多金银,他是名正言顺过继过来的,自然有他一份。可如今大嫂的种种作为,看着大方,实则是在防着他。 沈寄问:“吃了么?” 林氏答道:“刚吃过。” “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下人做就是了。我很快要去蜀中,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来当的。” “是。” “那就走吧。”沈寄这是第二次见林氏,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情。不过大家在一个屋下呆不了多久,彼此都客客气气的就对了。日后要怎么相处,日后再说吧。 魏植和林氏给老太爷敬了茶,老太爷依然是直接给了两个红包,和沈寄那个时候没有两样。只是不知道里头的面值是不是一样的一千两。魏楹临走的时候还在念叨,老太爷还没把祖母留下的东西给沈寄,不知道捏在手里是要做什么。 沈寄觉得应该是老太爷还没有完全认同自己吧,不然在她成为族长夫人的时候就会给她。不过也说不定,以前魏楹被出族,二房就成了嫡长,可是二夫人做了十多年族长夫人,那些东西也没到她手里。 认亲大会就在松鹤堂正厅举行的,各房陆续都到了。沈寄便要开始,自然是从二房介绍起。五婶忽然道:“等一等!” 众人都看向她,沈寄问道:“五婶,有事儿?”虽然各房对二房有怨气,可是老三算是长房的人,应该不会在林氏过门后的认亲大会上闹事才对。 二老爷二夫人本已拿出了准备好的见面礼,当下也不善的看向五婶。 五婶笑道:“对,有事!三侄儿,三侄媳妇,我这个做婶娘的有一句公道话要说,你们肯不肯听?” 魏植和林氏只得躬身道:“请婶娘赐教。” “你们的大嫂,为你们的婚事操劳了两个月,出钱出力,甚至耽误了和你们大哥一同出发往蜀中去。按我说,长嫂如母,既然你们的公婆都不在了,一切都是大侄媳妇给操办的,今天你们就该敬她一杯茶才是。” 五夫人和二夫人斗了半生,一直落在下风,如今有了机会,当然是要抓住往二夫人伤口上多踩踩才甘心。一向与她同一阵线的六夫人也立时附和起来,“就是,五嫂说的有理。植儿,你大嫂待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底,想必你也都清楚。” 二夫人的脸立时张成猪肝色,这两个人昨天在喜宴上一句接一句的挤兑她还不够,今天居然还要来这手。她看向沈寄,眼里含着怒气。 五夫人又问四夫人,“四嫂,你知书识礼,如今又是代理族长夫人,你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四婶看向沈寄,“大侄媳妇,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你自己看呢?” 在场的人都看向沈寄,等她自己表态。 五夫人六夫人此时的发难,是抓住了大义,要逼着老三两口子给自己行晚辈的跪拜大礼敬茶。这是要借自己做筏子给二老爷二夫人添堵。连四叔四婶都赞同,众人也都无人替二房开脱,就连三房都袖手旁观。看来二房蛰伏一个月,众人的怨气是半点没有消退。 沈寄看向旁边松鹤堂的下人,“你进去告诉老太爷,各位叔父婶娘的意思,让我代婆母接三弟、三弟妹的敬茶,问问他老人家这样使不使得?”沈寄很乐意喝这碗茶,不过既然还有老太爷在,那就问一问他的意思。反正老太爷发话让她接,那日后也不能有人说她张狂。老太爷要是不允许,那各房也不能怨她不出这个头。只能怨老太爷太过偏心。大家族真是复杂,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在脑子里过一过才行。 一会儿,陈姨娘出来了,众人便都看着她,她清清嗓子道:“老太爷说,这盏茶大奶奶受得起。” 五夫人立即张罗下人把两个蒲团摆了过去。二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留着的长指甲都掐断在掌心,生生留下几个弯弯的血印子在上头。二老爷也是牙槽鼓起,呼吸都重了。两人看着沈寄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吞了。 老太爷会应允,这在沈寄的意料之中。因为她们的确是占了理。所以,此时二老爷二夫人这么看着自己,沈寄便坦然回视,“二叔二婶,这是祖父的意思。” 四老爷道:“没错,二哥,二嫂,这是爹的意思。大侄媳妇受苦受累出钱出力,爹都说她当得起这盏茶。你们做叔叔婶婶的有什么立场来反对?” 二夫人看向场中佳儿佳妇,目光中有水光闪动。 “没错,就是这样。老三早就过继给长房了,他是长房的人。” “三侄子三侄媳妇,快行礼!莫要因为不明礼仪的人阻挠误了吉时。” 林氏有些怯怯的望向夫婿,夫婿是自小过继到长房的,这个她知道。也是因为他占了嫡长的名分,所以家中才把嫡长女的自己许配给她。后来长兄认祖归宗,他的身份就低了一头。可是婚事已经订下,断无悔婚之理。二房的叔婶才是夫婿的亲爹娘,可是礼法上他们就是长房的人。只是,自己是新媳妇,此事还是得听夫婿的,以免日后夫妻不谐。只是,各房叔婶如此逼迫,这个家原来不像外传的那么和谐。 魏植撇过头,避开二夫人的注视,对妻子道:“开始吧,别误了吉时。”林氏便跟着他走到蒲团前,各自跪下。 二夫人睚眦俱裂,站起身上前一步,一众小叔子和弟妹都不善的看向了她,二老爷心头长叹一声,伸手把人拉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媳妇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恭敬的递给沈寄。 这个头一磕,这盏茶一敬,老三夫妇俩在沈寄跟前就平白矮了一截。日后沈寄永远可以端着长嫂的架子对他们。 沈寄从身旁的挽翠手里接过现包的红包递给两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魏植起身领着林氏走到二老爷二夫人跟前,“娘子,这是二叔二婶。”见叔婶则不必行跪拜大礼,魏植作揖,林氏福身。 二夫人双目赤红,递出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布,她两手捏着递给了林氏。沈寄估计里头应该夹带了东西。 五夫人又道:“这娶侄儿媳妇,二嫂你都喜极而泣啊,真是容易动感情。看看,这给了三侄媳妇什么好东西,日后我家儿媳妇进门,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作势要让林氏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四夫人拉住她,“行了啊,知道侄儿媳妇进门你高兴,三哥三嫂还等着给见面礼呢。” 六夫人笑一声,“是啊,五嫂,三个三嫂还等着呢。” 沈寄喝了一口茶,省得笑出来。二房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他们觊觎长房的产业,害死自家婆母又差点害死魏楹,把儿子过了出来就该知道会有这天。 各房给的礼都不厚也不薄,当初他们顾忌二房的威风给沈寄的都是薄礼。但如今长房得势,老三算长房的人,情面上一定得过得去,而且各房也都有钱了,出手自然应该过得去。可是送得厚了,又怕沈寄记恨,而且老三怎么说都是二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送厚礼他们自己心头也过不去。于是全都采取了中庸。 认亲会散了以后,沈寄和老三夫妇一道回了长房。别人新婚她自然不会打扰,径自回了主院。 她小声和挽翠说:“我怎么觉得这大家族住着这么压抑啊。”今天的一幕虽然让她出了口恶气但更让她觉得跟闹剧似的,只想快点离了老宅赶去和魏楹相聚。一开始就爱你二叔二婶这么吃瘪她很开心,可一次两次的也就没意思了。至于后续,老三夫妻俩如何说道这事,林氏如今即便觉得这不是一门美满的婚事也只有认了。反正她无须去向二房尽孝。他们要怎样相处,沈寄懒得管。 挽翠端上方妈妈做的小点心,“奶奶不是就要入蜀和也团聚了么。” “还好,暂时不用住在老宅。”下一次回来,恐怕就真的是老太爷的大事了。^h 接下来的几日,沈寄看过由庞管事和方大同清点完毕的六家铺子三个庄子的账册,便准备启程入蜀了。这老宅的事,她暂时是不想再过问了。等到托人查的二夫人私产的事查出来了再说。 族中的事务四夫人在管着,但是也会让人过来知会沈寄一声。沈寄往往就应一声‘知道了,就按婶娘的意思办吧’。不过今天这件事却让她无法袖手旁观。洪大丫在宋氏跟前立规矩,把没足三月的胎立掉了。 沈寄叹口气,洪二丫去看了姐姐回来就躲在屋里哭。她也知道姐姐被正室欺压,只要没做得太过,就是自己爹娘都无法过问。可如今姐姐被害得落胎,她听说了跑来噗通声给沈寄跪下,“奶奶,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太惨了!二奶奶简直不拿她当人啊。” “二丫,你先起来。三弟妹,我们一起先过去看看吧。”沈寄本来是正在看着丫头打包行囊,让人把家中对牌找了出来要交给林氏的。林氏过门已经七日,也回过门了。沈寄在她回门那日就把办喜事剩下的两千多两银子以及一应开支明细都给了她让她自己收着。还有办喜事时收的礼金礼物,沈寄也给了林氏。这样,日后还礼就是林氏自己的事了,不会再从公中支取。 如今沈寄要离开,自然是要把管家的大权交给她。不过,除了林氏的陪嫁丫头和魏植从二房带过来的一家下人,其他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是沈寄的人。每个月魏植能在账房领四十两银子,有需要可以上浮到五十两。而林氏管家,沈寄一个月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的权限。当然,需要记账备案。 林氏对沈寄这一系不拖泥带水的列做法倒是存了几分欣赏,这样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妯娌,关系会比较好处。只是中间又隔着自己夫婿的生身父母。如果只是过继也就罢了,偏如今的兄嫂和他们之间又是互相仇视的。而且,各房叔婶也都仇视二房。林氏已经有了体会,有时候的聚会,如果沈寄在场,那些人倒是会给她几分面子,话里话外不会挤兑自己。可如果这位大嫂不在,尤其是五婶六婶对自己就有些不客气。她们是长辈,不管说什么林氏也只有受着。 如今,她的陪嫁丫头也从其他下人嘴里探听到了二房会被敌视的原因,是他们贪墨了宫中二十万两的银子。这不是长房的下人说的,长房的下人嘴比蚌壳还紧。看到自己会客客气气叫一声三奶奶,但是中间的疏离是一望而知的。好复杂的家庭关系。她过门的时候忍不住趴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场,可母亲有什么法子,只能说:“儿啊,这都是你的命!好在你那个大嫂不留在家里。” 以后要在这个家呆着,如果和兄嫂关系和睦,这些下人倒不至于怎样。可如果兄嫂要跟他们翻脸,那些下人的态度自然就跟着变了。只是长房人手很充裕,各处的人都配足了,她只能用这些现成的人。唯一能说说话的,也只有陪嫁的几个丫头还有几户陪房。所以如今,虽然大嫂要离开,也把管家的对牌都给了自己,这个家她也只是帮忙看着,做不了什么真正的主。而且,看老太爷的身子骨,也撑不了两年了。到时候大哥必定回来丁忧,大嫂回来这管家的大权自然是要收回去的。唉,母亲原本想着夫家家底丰厚,又过继了出去,没有正经公婆也没有小姑。谁知道如今弄成这样。可是,林氏知道自己抱怨也没有用,只能温柔和顺的对待魏植。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到了二房的大门处。这几日,林氏也跟着魏植过来过两次。她有心提醒,说他们是长房的人,现在各房都和二房不对付,不该这么频繁的登门。可是碍于那是夫婿的亲生父母,这话也不好说出来。 沈寄在门口停了一下,问道:“四婶到了么?”闻说还没有到,沈寄便让阿玲去迎一迎。 家中正室让侍妾立规矩,孩子立没了,这事可大可小。不必惊动代理族长夫人也说得过去。可沈寄有心把事闹大,好给洪大丫撑腰,自然是要把四夫人请来的。只是,之前她没听二丫说起大丫怀孕的事,看来大丫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宋氏的罪过就小得多了。 !(.html) V 74 出头 ?四夫人对于沈寄掺和这事有点奇怪,问身边的人:“大奶奶不是这两天就要走了么?”而且她几乎从来不对族务发表意见的,都是尊重自己的做法。∥。!#难道因为出事的是二房,所以她忍不住了?可是看那丫头的性子不像是这么急躁的才对。她如果一心要踩二房如今的境况下多的是机会,可是却一直都很克制。 “夫人,前些天梨香院从京城来了一批大奶奶的心腹,如今已经把梨香院管起来了。其中有一个跟着来探亲的,探的就是天星园这位出事的洪姨娘。” “洪?”四夫人想了一下,然后道:“我想起来了,是长房那位大总管的闺女,当初本来要跟着父母一起到京城,结果被二房用这种手段给留下了的。走,赶紧去看看!”既然有这层关系,那沈寄必定是要替这位洪姨娘出头的。毕竟说起来,这个苦命人也是被长房连累。 所以,四夫人想通了这点便急急过来。不然,二房一个侍妾小产,的确是用不着她来过问的。什么都要族长夫人过问,那当家主母是干什么吃的。 沈寄进到天星园,二夫人让人传话,家里有事不方便待客,如果她是要辞行就请直接到主院。 沈寄轻‘哼’了一声,“告诉二婶,我不是来辞行的。我就是来过问你家出的事的。”她虽然不过问,但不代表无权过问。毕竟,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族长夫人。 下人犹豫着道:“那请大奶奶稍等,小的去回禀夫人。” “不用了,难道你家夫人还要拦着不让我们进不成?那除非是不想做魏家的人了。”沈寄边说边往里走,那些下人也不敢拦她。稍微靠近点,也要被长房的小厮驱赶开。 家里出了事,拦着不让族长夫人进,那不是不想在魏氏呆了是什么。这么一顶大帽子盖下去,二夫人也不得不迎了出来,“大侄媳妇不是去蜀中么,怎么还有闲心管族务?你不是说一切尊重四弟妹的意见么。再说了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就惊动了族里。二婶自己就能处理好。” 四夫人也随后来到,“我也是来问问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的。” 沈寄便道:“是不是小事,那还得问问看才知道。” 二夫人道:“你这是要仗势欺人不成,我自家的事,能处理得了的,就不麻烦族里了。四弟妹每日里事情也忙,大侄媳妇你更是还要打点行囊。我这里就不留你们了。” 四夫人瞅瞅沈寄,她是来帮忙敲边鼓的,要怎么做自然是看沈寄的。 侍妾小产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硬是要仗着身份硬闯,也有些不妥。不过既然进了门都到院子里了,沈寄自然是不会掉头回去的。 “倒也是,不过洪姨娘是长房大总管的亲闺女,我进去瞧瞧她。” 四夫人道:“怪可怜见的,我也去瞧瞧好了。” 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探望,再拦就不近情理了。看二夫人还在犹豫,四夫人道:“二嫂,你也知道我们都还有事,就不要再拦着了。我们瞧瞧没事就好回去。” 二夫人叹口气,也只得如此,侧身让开了。宋氏有点急了,之前洪二丫来看姐姐,就算回去说了什么她也不怕,沈寄管不到那么宽。可如今虽然可以说自己事先不知道,所以孩子掉了不怪自己。但是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做什么文章。 四夫人对宋氏道:“前面带路吧。” 洪大丫的房间在天星园很阴暗潮湿的一处地方,不用进去,也可以想见里头不适宜一个小产妇人休养。沈寄的牙根咬紧,“二弟妹就是安排侍妾在这种地方坐小月子?这是成心不让她以后再给二房开枝散叶呢。” “这、这是她之前的房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好搬动。” 二夫人怒其不争的看了儿媳一眼,有些事情何必做到明处。不想她再有孕,一碗药就解决了。可是宋氏虐待洪大丫这也是她和二老爷默许了的。他们对长房的怨气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地方,怕是要被逼疯。 四夫人看着宋氏,“二侄媳妇,你平日要怎么教训侍妾我管不着,也管不了那么多,可是这种时候还要如此,是不是太过了?传了出去,我们魏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夫人也骂道:“糊涂!罢了,你年轻识浅不知道这些,我又一直病病歪歪的没顾上。就做出这种事来。还不快让人收拾一间干爽的屋子,赶紧把人抬过去。” “是。” 沈寄道:“二弟妹年轻识浅,二婶又病着,那难道二弟妹身边的嬷嬷也不知道提醒一声?”那些人,都是宋氏虐待洪大丫的帮凶,甚至是狗头军师,先把那些人收拾了再说。 二夫人看着一点不肯放松的沈寄,还有明显和她统一战线的四夫人,只得道:“把二奶奶身边的嬷嬷和管事妈妈都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一时,自有粗壮仆妇上来把人拖了下去。沈寄道:“杀鸡儆猴才有警醒作用,刘妈妈不如你和挽翠一起去看看。也好提醒自己,日后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刘妈妈是跟在四夫人身边过来的管事妈妈,挽翠则是沈寄身边的管事妈妈。沈寄让这两人去看着受点教训,二夫人也没有理由拦阻。可是这两人去了,那二十大板就只有重打了。 刘妈妈知道自家六爷日后还要靠大爷扶持,而且族中事务长房放手给四房管,这个面子夫人也必须要给大奶奶。所以一点犹豫不带,就和挽翠一起福身应‘是’,然后过去看行刑。 洪大丫很快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抬到另一个房间。沈寄和四夫人走进去看,二夫人和宋氏也进去。二夫人坐到床沿,面带慈爱的说:“好孩子,你还年轻,日后还会有二爷的骨肉的。你们奶奶也是不知情,唉,你自己也是个糊涂的,怎么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呢。好好养着吧!”然后把位置让出来。 洪大丫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整个人很是萎靡,沈寄心头暗叹口气,过去看了看,洪大丫看到她,眼底有了祈求的意味,可是看到旁边的二夫人和宋氏,这一息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沈寄知道她是怕自己离开以后被更狠毒的清算,静了一会儿道:“二丫,你留在这里好好劝劝你姐姐。”一边让凝碧把带来的一些补身子的补品放下,一边俯身给洪大丫理了理被子。然后就和四夫人告辞出去。 四夫人有点惊讶,就这么就算了。她看沈寄进门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打了两个管事妈妈还有嬷嬷就算了。如果是这样,那把自己叫来撑场子做什么,这些事情她一个人都可以办得到。就连二夫人和宋氏都奇怪她怎么没有借题发挥一番。 走出一段距离,就要分手的时候。沈寄道:“四婶,我让二丫去问她姐姐,还要不要留在天星园。”她就是要做什么,也得是洪大丫自己愿意。不然,她还死活要跟着魏枫,岂不是自己多事了。 四夫人一愣,原来沈寄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就要做彻底。不然寻衅发作一下宋氏,日后她还是可以在洪大丫身上找回来。 “嗯,还是大侄媳妇你想得周全。”她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没想到沈寄肯为一个总管的女儿做到这个地步。 沈寄笑笑,很淡那种,带点悲凉,“所以,日后也许还有要麻烦四婶的时候。” “嗯,好说。管理族务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沈寄回去,阿玲停下指挥小丫头打理行囊的活儿过来问:“奶奶,怎么样?” 沈寄喝了一口茶,“你知道我看到今天的洪大丫想到什么,我想到了活死人。那天去二房找那些金子时,她都还是鲜活的。这才两个多月,就被折磨成那样了。” 阿玲小声道:“听说二爷以前待洪姨娘还是不错的。” “可现在,他人就在家里赋闲,不管不问啊。”洪大丫如果还不死心,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她就是救,也只能救有求生欲望的人。 过来半个时辰,二丫和挽翠回来了。二丫跪到沈寄跟前,“求奶奶救救我姐姐,她不想在留在二房了。她说她看明白了,以前二爷全是哄她的。” 沈寄不动声色瞥一眼挽翠,后者点点头。沈寄有些担心是二丫心疼姐姐,把自己的意思说成大丫的意思。挽翠看过行刑也去看了大丫,她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听着。 “好,既然是如此,那咱们就设法接了你姐姐出来。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好好替她出出气。” 两日后,沈寄带了一名大夫到四房去。之前洪大丫被宋氏责打,一时还手,被两个管事妈妈抓了头发撞在墙上昏死过去,魏枫害怕出人命让人给叫了大夫。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沈寄把人找了来,重金收买,让他出面作证说当时就发现了洪大丫有身孕,禀报了宋氏,可是宋氏给了他五十两银票让他瞒下了此事。还交出了银票作为物证。 那银票自然是沈寄设法搞来的,一查就知道的确是宋氏之前去银号里支出来的。宋氏之前用来打点魏枫身边的小厮的。那小厮用了出去,被沈寄派人用另一张同样面额的银票偷偷换回来的。被偷之人根本不曾察觉。去银号查,时间也吻合。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便坐实了宋氏戕害魏氏子嗣的罪名。 宋氏那般虐待洪大丫,沈寄只是无法把手伸那么宽替她出头。而且,扔一把戒尺一本《女诫》给宋氏,根本不伤及皮毛,只是起到一个自己出气的效果。当时,她就恨宋氏的狠毒想过要栽赃她,只是不是这么个栽赃法而已。宋氏如此欺辱同为女子的洪大丫,让管事妈妈抓着头发去撞墙,灌辣椒水,用筷子插喉咙……沈寄栽赃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灌辣椒水、用筷子插喉咙这都无法验伤,撞墙留下的伤痕魏枫替宋氏掩饰了,说是洪大丫自己不小心。洪二丫回来说了,沈寄也是无法走正常渠道,所以只有栽赃。反正当年二房对付自家婆母用的也是栽赃。 人证物证俱在,四老爷四夫人当即兴师问罪。这是二房的事不假,但事关魏氏子嗣,他们不能不管。 宋氏被摆出来的人证物证弄得百口莫辩,“公公、婆婆,相公,我没有啊!” 二夫人看看抱着自己腿哭的儿媳,她觉得这事漏洞很多,如果宋氏知道了不想洪大丫生出来,大可以灌药不必搞成这样。可是这样的话拿出来辩白却是上不得台面。而且老四两口子摆明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这种话还说什么说。这个黑锅也只有认了。只是没有想到沈寄这个丫头,看着和和气气挺无害的,下起黑手来这么狠。这一下就让宋氏再无法翻身。之前还以为就是魏楹是个狼崽子,原来他这个媳妇和他是蛇鼠一窝。作为旁观者的林氏见此也对沈寄多了一分忌惮。 宋氏求告无门,忽然恶狠狠的扑向沈寄要掐住她的脖子。沈寄日日练武,躲开她这一下不在话下,只是旁边的洪二丫并不知道,她感念沈寄帮姐姐出头,挺身挡在她面前,被宋氏抓了个正着。 沈寄只得上前一步,按照老赵头说的手上麻穴的位置在宋氏手上捏了一把。沈寄没有什么内力这么玄乎的东西,不过宋氏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当即便痛得松开了手,被挽翠扶住的洪二丫不住的咳嗽。 四老爷怒道:“二哥二嫂,你们这个媳妇当众便敢行凶。这样的儿媳妇我看不要也罢。” 四老爷为人有几分鲁直,四夫人却要多个心眼,她也估摸着这事是沈寄坑宋氏。而且沈寄要的,应该也不是宋氏被休。 宋氏有子,而且二夫人定然也不舍得休了这么一个可以同仇敌忾的媳妇。再者说了,二房现在的情况也找不到比宋氏门第更高的媳妇。就算事情没有外泄,但二房如今手里一点产业没有,魏枫年纪轻轻就什么事都不做赋闲在家,旁人难道不疑心。总是他们做了什么恶事才导致如此。之前林氏进门每隔多少时日还能瞒得滴水不漏,往后时日长了哪里能完全瞒得住。于是推了推四老爷,“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管就是了。你个大老爷们就不要过问了。” 四老爷嗯了一声,朝二老爷二夫人拱拱手出去。随即,二老爷也拂袖走开了。 等到只剩下四夫人、沈寄还有宋氏,二夫人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沈寄道:“我要洪大丫和二房再无瓜葛,要做出这些狠事的二弟妹受到应有的教训。” 二夫人当即道:“好,宋氏有违妇德,看在力哥的份上,不休你回娘家。送到家庙清修,半年之后再看有无改好。至于洪大丫,你把人带走吧,我让枫儿把她的卖身契也给你。” 沈寄道:“四婶你看呢?” 四夫人沉吟一下,“戕害子嗣,罚进家庙清修有些轻了。罢了,看力哥的份上吧。希望二侄媳妇你能真心改过。” “我也没意见。”沈寄大费周章,一方面是要宋氏受到教训,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洪大丫是被二房捏在手心里的,救人救到底,必须逼二房把卖身契交出来,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如今目的达到,也就是了。至于宋氏的仇恨,沈寄不在意。因为,不管她得不得罪宋氏,她都是要站在二夫人那边和自己作对的。而另外一个林氏呢,沈寄不知道,日后再看吧。 沈寄便让人用围了帷帐的床榻直接把洪大丫抬到了梨香院,而洪二丫不但是被掐了,还被宋氏抓了脖子,上头几道血痕,方才已经缠上了纱布。 洪大丫在妹妹搀扶下挣扎着坐起,“奶奶,我对不起您。之前、之前……” 沈寄摆摆手,“行了,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当年二夫人留下洪大丫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而是有心拿捏住她通过其母亲和妹子套取京城宅子里的消息。所以魏枫当初才对有利用价值的大丫还不错。而小侯爷想挖魏楹墙角毁沈寄清白的事二夫人就是这么知道的。 好在魏楹应对得当才没有中了算计。让沈寄这只蝉没有被林子钦那只螳螂捕住,让二夫人也没能做成黄雀,利用手中族权再让当年的惨事重演。沈寄对此一直有些怀疑,因为陈复被撵走之后,其他那些人都在外围,不该知道这个事情然后传递给二夫人才是。只是没有实证,看在洪总管面上便没有追究。^h “好了,你们姐妹安心在梨香院住着。回头你身体养好了,三奶奶会派人送你们上京去。只是千万不要犯糊涂让我枉做一回小人。”回头要是她不在,魏枫又通过魏植进来巧言哄骗洪大丫,那沈寄今天就真是白辛苦了。所以,洪大丫的卖身契她还得捏着,回头直接让人上京交给洪总管,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要让他都知道。看住自家女儿就是他的事了。 当初二夫人从洪家姐妹那里知道了林子钦的事,差点害惨了沈寄。如果不是想着洪大丫从头到尾都是因为长房的事受苦沈寄才不会去救她呢。 沈寄又转向声带有些受损的洪二丫,“方才多谢你替我挡了一下,好好养着吧。日后嫁了人好好过日子。” 洪二丫一个劲儿的点头。见过了姐姐的遭遇,她哪里还有做人妾的心呢。而且听奶奶这么说话,她是早看出了自己曾经想过通过父亲的关系,能做爷屋里人的心思。母亲对此也很赞同,好在父亲心头清楚,知道爷和奶奶之间插不进人去,给自己在府外定下亲事。她从前其实还有几分不满意的,日后再不会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沈寄回到屋里便问阿玲,“收拾好没有,我们明天就走。”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还是自己的小家舒服,好好的经营,不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个族长夫人,她一辈子都不想回来履职。 “好了。” 于是沈寄抓紧时间去各处辞行,先是去了老太爷那里,老太爷这回倒是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还让人拿了一个匣子给她,“这是你祖母留下的,楹儿那小子在老头子面前说道过几回了。你三叔祖母也劝过两回。” 这么多年都没给二夫人的东西给了自己,这可非同小可。沈寄赶紧站起身,双手从老管家手里接过。 “去吧,好好的帮衬楹儿,我看了你这么久,除了出身低微,还真没挑出别的毛病来。如今你也是诰命夫人了,日后好好的相夫教子,自有你的福气。” “是,孙媳谨遵祖父吩咐。”顿了一下道:“日后孙媳一定会好好襄助夫婿,为魏家开枝散叶。” “嗯,去吧。” 沈寄深深的看了老太爷一眼,上次魏楹走他表现得很不舍,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是真的撑不了两年,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沈寄心头涌起一阵悲伤,之前怨恨老太爷对二房偏心的一点怨气也就散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孙,他不护着谁护着。 其后沈寄又去了三叔祖母处道谢辞别,三叔祖母应也说了好好的过日子福气在日后的话。再转道二老太爷府上去辞别。然后是各房叔婶。小权儿十分的舍不得她,他终于能清楚的叫出‘大嫂子’了。 “小弟弟,日后同十五叔十五婶一道来大哥大嫂处玩。”只能以后了,老太爷那样,十五叔肯定是不会再离开淮阳的。整个嫡支,也只有魏楹和七老爷在外做官匆匆来去,其他人都在老宅守着。 挽翠想跟着沈寄去蜀中,被沈寄拒绝了。 “你一家子都在这里,就不要跟我去了。”末了小声道:“左右要不了多久我也就会回到这里。你在这里看着,内宅我也能放心一些。”一股脑儿交给林氏,那可是让人太不放心了。 !(.html) V 75 团圆 ?沈寄提前几日上了路,路上又走得急,所以竟比之前去信告诉魏楹的归家日期早了好几日。‖。m??她到家已经是傍晚,魏楹下衙后被城中商户通过手下的属官请出去了。 魏大娘听到动静迎出来,“不是说还有四日才到么,要知道你今天就回来,楹儿就不会和人出去了。” 沈寄赶路有些疲倦,回来又没第一时间见到魏楹,不由得有些失望。 “老宅的事办完了,我就提前上路了。我想着信说不定比我还晚到呢,就没再写封信来通知。” 魏大娘笑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沈寄也笑,“哪能呀,我才不是呢。对了,姨娘,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同你说。”说完挽着魏大娘的手就往里走,下人纷纷出去把一箱箱行礼下下来。进了二门,还是由阿玲指挥着往里搬,给众人带的礼物则直接送到各人处。凝碧姹紫和采蓝纷纷出来帮忙。 “什么事啊?”魏大娘问道。一脸的风尘仆仆顾不上歇着,就拉着她说事。 屋里要放置东西,沈寄拉着魏大娘到了西厢房相对坐下,抱了走前腌的梅子吃,边吃边说:“姨娘,那个人找到了。”魏楹的性子,是绝不会去和养母说什么改嫁的事的。他之前想都没想过这茬事,只认为让养母颐养天年就足够了。是沈寄一力要做这事,他才不反对,让人去寻人的。所以,他写信告诉了沈寄,然后再由沈寄来跟魏大娘讲。 魏大娘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看沈寄的神情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沈寄抱着腌梅子,坐没坐相的靠着,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不需要走一步坐一坐都依足了规矩了。魏大娘早放弃纠正她坐姿这等小事了。 魏大娘看她一个接一个往嘴里丢梅子,有点心神不宁的道:“少吃点,虽然是用糖渍的,可是吃多了小心酸牙。”顿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 沈寄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月事刚过不久。” “哦。”魏大娘微微有些失望。 “姨娘,我们在说你的事呢。那人的妻子病逝了一直没有续弦。你要是有意我就找人去探探口风。” 魏大娘低声道:“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早就不想那些事了。” “哪啊,您连四十都还差四岁呢。”沈寄很想说这个年岁抓紧点还能生孩子,想了想还是没敢这么和魏大娘说。她能立马臊得走开,再不肯和自己说这个话题。 “真的,我跟魏楹都一点不像您就这么空守着,没必要。这次我回老宅呆的日子比较久,看多了不幸的女人。我不希望您也拿一生给那座老宅子殉葬。”沈寄说的很是真诚,看魏大娘半天没吭声,心头便有数了。毕竟是青梅竹马啊,而且她当初逃走不就是为了不想被二夫人随便许给老鳏夫么。 “你一路也辛苦了,早些洗洗安置吧。楹儿这些应酬多回来得都晚,就不必等这他了。” “嗯,我知道了。” 沈寄等到主屋收拾好,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上床躺下了。听人说魏大娘今晚没吃什么,偷偷在心头笑了笑,怕是回去遥想当年去了。 她都睡了一觉了魏楹还没有回来,看看钟漏都入更了。她不在,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可别稀里糊涂的把身给失了啊。为了不扫他的面子,她并没有让人去通知说她已经到家了。可是现在都还不着家,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阿玲和凝碧也是一路辛苦,所以今晚值夜的便是采蓝。她见沈寄起身喝水,然后不停的看着钟漏,便过来陪她坐着,说起魏楹这两个月的事来。 “奶奶不在家,爷一个人难免无聊,便去赴了一次约,之后邀约就像雪片一样的飞了来,便出去的多了。” “都是这么晚还不回来?” “有时候是挺晚的,不过都是要回来的。每晚都能听到前院狗叫的声音。奶奶不在,爷都是一个人歇在书房。也没用奴婢等近身服侍,都是用的小厮。” 沈寄神色缓和了一些,“行了,谁要听你说这些,快去睡吧。” “哎。”自从沈寄和姹紫说清楚了,她就搬到魏大娘的院子里一起住去了,也不用采蓝再监视和伺候,采蓝便自然到了沈寄的身边。她非常开心,所以做事也很是用心。只可惜这次去老宅还是没被带上。今晚值夜知道沈寄在担心些什么便专挑了来说给她听。不过她说的也都是实话,这府里的丫头都觉得爷是非常难得的。 对于这一点,沈寄嗤之以鼻,给采蓝洗脑道:“记住,男人骨子里都不想这么难得,好男人都是靠女人调教出来的。” “嗯?” “你觉得这么好的爷,当初也一心想要我做妾的。只是后来吃不住我,所以才弃了高官千金三媒六聘的迎娶我的。” 采蓝诧异的瞪眼,居然还是这样啊。 “所以,日后你要争取的不单是到我身边伺候,还有旁的许多都要自己去争取。” 采蓝有些懵懂的应了,正要回去接着睡便听到外头的狗吠声。 魏楹回来了,被管孟背回来的,被人的陈年美酒灌翻了。听说沈寄回来了,管孟便把人背进了主院而不是书房。折腾了一阵,把魏楹放到了床上安置好,屋里便只留下了沈寄和采蓝。 沈寄闻着身侧浓浓的酒香叹口气,好在他喝醉了不会说胡话,不会发酒疯。只是半夜酒劲上来需要给他擦擦身体散热而已。 到了半夜,魏楹果然开始拉扯自己的领口,沈寄索性起来把他剥得只剩了条亵裤子啊身上,然后再给他用热水擦了身子。期间,魏楹一直沉睡不醒。 沈寄恼道:“喝成这样,身边到底躺的是谁都不清楚了吧。” 给他擦了一擦,果然安分多了,嘟囔了两声‘小寄’又沉沉睡去。 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交给小厮,沈寄都是亲力亲为的。所以采蓝一直安心的躺着没有起来帮忙。只是一大清早的,她就被沈寄一声惨叫吓醒了。 沈寄被魏楹狠狠的推到了床下,闪了腰撞了头,呜咽着道:“魏持己,你谋杀啊?你把我弄死了好换一个是不是啊?” 酒还没全醒的魏楹听到那声惨叫直接吓到,然后又听到她嘟囔的这一串话,顾不上头还在痛,赶紧赤脚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回床上。 采蓝探头来瞧,见他只穿了条亵裤又赶紧缩了回去。魏楹在丫头面前从来没有衣衫不整过。 “小寄,你怎么样?” “痛死了!” “哎,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 沈寄叫道:“你还以为是谁?” 魏楹伸手检轻轻查着她的腰还有头,外头采蓝问道:“爷,要去请大夫么?” “嗯,先不用,我看看再说。” 外头被这一声吓醒的自然不只采蓝一个,她穿了衣服出去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奶奶做噩梦了。不要大惊下怪的。” 外头上夜的婆子等便散了。又有魏大娘打发人来问是怎么回事,采蓝也如此这般的回复了。这府衙后的宅子不大,所以沈寄猝不及防大叫的这一声,差不多所有人都听到了。 里头魏楹倒了药酒给沈寄揉腰,她没什么大事,请了大夫也是这样处理。而传出去知府夫人睡觉摔了怎么都不好听。 魏楹是还没睁眼就发现自己软玉温香抱满怀,心道坏了,难道昨晚管孟他们居然让自己睡在了外头,酒后乱性着了别人的道儿?再一想,沈寄马上就回来了,被她知道了还得了。想都没想就把怀里的人使劲往外一推。 沈寄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道:“喝啊,你去喝啊,喝了回来打老婆。” 魏楹小声辩解,“我哪里打你了,我不是以为是别人么。我还想着管孟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中用居然让我被人算计了。你回来怎么也不让人来同我说一声啊,那我哪里还会贪着多喝几杯好酒就醉了啊。” “谁知道我不在你是怎么过日子,天天都出去喝酒,喝醉了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吧。可别回头有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要名分。” “我统共就喝醉这一回,以前可都是自己走回来的。” “我才不信呢。” 魏楹给她腰上揉药酒,揉着揉着手就往旁边去了。被沈寄反手狠狠掐了一把,“人家正疼着呢。” 魏楹万分后悔刚才怎么也没看清楚就把人退床下去了,好在没什么事。唉,如果不推这一下,这会是多美好一个早上啊。他不舍的在沈寄腰上又摸了两把,然后把药酒放回去。 “我也疼,我头疼。” “桌上有温着的醒酒汤,喝了吧。”沈寄趴着说。 魏楹过去端来喝了,翻过沈寄上床,“还有那儿也疼。” 沈寄白他一眼。 “帮我揉揉吧。”魏楹也学她的样子趴着。 “时辰不早了,起身准备上衙吧。” “你日子记糊涂了不成,今日是休沐之日,本老爷不用上哑,不然也不敢喝醉了。”升迁之后,魏楹于公事愈发不敢稍有松懈。不过今日是休沐,自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沈寄没好气的道:“腰疼。” 魏楹心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就是不肯起身,半晌道:“好歹让我解解馋吧,我们都快三个月没亲热过了。” 采蓝早就起身出去了,他们不叫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魏楹想来想去还是不心甘。要是早知道她回来了,他昨晚哪里还会出去应酬。 “我这三个月都很乖的,你就当犒劳我一下。”魏楹知道沈寄没有大碍,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就是心头还有气。 “我难道不乖啊,凭什么犒劳你?”沈寄一大清早没睡饱被人给推床下去了,心气十分的不顺。 “那我犒劳你。”魏楹说着又把手从沈寄衣服下摆伸进去在她背上摩挲,沈寄趴着装鸵鸟不理会他。她实在是还没有睡饱,难得回到了家不用一早起来去给老太爷请安,她要好好睡个懒觉。 魏楹不肯让她如愿,他已经褪去了沈寄的亵衣,上身只余一件肚兜,虚趴在她背上沿着她的背脊一寸寸的亲下去,用牙齿咬开了肚兜的系带,再继续蜿蜒而去,直到亲到腰窝,感到一直试图以装睡来打击他积极性的沈寄轻颤了一下,魏楹得意的轻笑,知道已经成功挑起了她的兴致,接下来自然可以饱餐一顿。 做噩梦惊叫了一声,把满府的人都吓醒,然后又整整‘睡’了两个时辰才起的沈寄觉得臊得慌,一大清早的还不是阖府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啊。 靠躺在床上,魏楹脸上有着餍足,“我们做这种事不是理所应当的,都成亲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会害臊啊?” 沈寄把衣服穿好,拿起屏风上搭着的衣服扔到魏楹身上,“快起来了吧,都要吃中饭了。” 魏楹这才慢条斯理的下床穿衣,然后两人直接吃了午饭,他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样子。 今天是休沐,如果实在有什么要紧的事,立时换了官服到前面去处理就是。如果只是一些例行公事事,往来的文书工作做师爷的欧阳策就可以办了。 沈寄拿开他挡在脸上的书,“我昨天和姨娘说了,看她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意动的。你看找谁去私下先通个气比较合适?” 魏楹脸上露出矛盾的神色来,嫁母这个事,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抗拒的。可是小寄说得没错,养母当初带他逃离魏家的时候才十九岁,大好的年华都为了他浪费了。 “嗯,这事不好托人,回头他出外做生意,我让胡胖子去把人请到这里来考察考察市场,我亲自和他说吧。” “嗯。如果他要^h到蜀中开店那大家也不用分开。只是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做多少年的知府。” 魏楹搓搓脸,“不好说,这一回肯定没上次那么好运气了。不可能一任就升迁的。上次是因为我是被贬了,然后任上剿匪治水收租都很出成绩。而且五品,也不可能升那么快。四品是个分水岭,很多人一辈子就止步于四品。四品以上就可以成为朝廷的大员了。那可不是咱们和各处把关系处得好就成了的。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而如果不能往上升,平级调任的话那我还不如谋求连任。”他们现在身家相当可观,考绩优良要谋求连任还是很容易的。 沈寄把自己留在淮阳两个月发生的事细细的和魏楹说了,然后又把自家产业的情况说了说。 魏楹感叹道:“现在拢共与十五万的身家,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二两银子一个月还招人嫉恨呢。你刚到家里来的时候,每天苦大仇深的盯着那碗里的几根咸菜下点清得不能再清的稀粥,半夜总是起来舀水缸里的水充饥,然后又不断的上茅房。” 沈寄瞪大眼,“你居然都知道!” “那么小个茅屋,什么动静不是一清二楚啊。姨娘是忙碌了一天倒头就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我白天也睡晚上也睡,哪那么多瞌睡啊。不然我干嘛把饭菜分一些给你吃啊,就怕你饿坏了撒腿开溜。我们家银子白花了不说,你自己也落不到好。”说着笑了两声,“不过那个时候还真没想到你会变成我媳妇儿。我们还能有这天。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的。如果这个时候在京城,要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买个宅子,买个大宅子咱们也买得起了。” 魏大娘从旁边经过,听他们在忆苦思甜,也不由得驻足听了会儿。这个时候便笑道:“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听了算命的说的话,花二两银子把小寄买了回来。” 魏楹坐起来嘟囔了一句,“合着把我养大不算,她比我值钱啊?” 魏大娘摇摇头,“有这么比的么,我是说如果小寄没到家里来,那个时候我把那十几亩薄田都给卖了也凑不够你的束脩,就是裴先生不计较肯让你免了书学费,但日杂费用还有一次次去赶考,咱们也凑不出银子来。那个时候多亏了小寄带着我卖福气结,卖鱼丸汤等等。” 沈寄竖起两根手指头晃啊晃的,“我哪有魏大人你值钱,你身家十几万,我呢,就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给你挡灾的。” 魏大娘笑道,“或许你真的是楹儿命中的福星。那个时候,我都快绝望了。说实在的,脑子一时发热花了二两银子买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瘦骨嶙峋的小丫头,我到家就后悔了。只是那银子已经买了薄棺,也没处找人退去。” 沈寄而已笑,“那个时候我好害怕你把我转手卖了给他凑药费呢。他和成天家的吓我,逃奴打死都不用偿命什么的。” 魏楹胸腔起伏,“都过去了,日后等着咱们的都是好日子了。这就叫苦尽甘至,否极泰来。” 沈寄想着你要走仕途,怎么可能是坦途。可是此刻毕竟是好日子! !(.html) V 76 问诊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便是过着悠哉的官太太的生活,时不时的和同级或是下级的官眷出去逛逛庙会,或者拉着休沐的魏楹出去游览山水。回到家后,便留心一下老宅那边传来的消息。梨香院没什么变化,洪氏姐妹已经被林氏安排人送到了京城,洪大丫就留在了父母身边,二丫准备东西待嫁。洪总管此次是对沈寄的不计前嫌感恩戴德自不必多说。如今魏楹在外做官,沈寄随行。京城里所有的人情往来都是洪总管在打理。他用心与否对于魏楹的仕途上进至关重要。 然后就是各处的生意也关注着。胡胖子那里的设计稿,沈寄已经许久没有交给了。她说没动力了,现在什么都不做,也是日进斗金的,谁还有那心思去画设计稿。 她和魏楹如今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二房私产的事。打蛇不死可是要被蛇咬的。二房有隐藏的实力,什么时候突然咬他们一口可有些吃不消。她可不会一直那么好运气,能像避开林子钦的纠缠同时摆脱二房的陷害一样,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这件事胡胖子有帮忙去查,可是没有什么眉目。倒是出身江南大族,娶到天下四大商家之一的楚家女儿的徐茂提供了一些有力的线索。这些东西,倒是不忙摆到台面上来,二房现在在族内是过街老鼠不假。但如果他没有继续的动作,而他们又拿不出二房陷害婆母的证据,再痛打落水狗,反而会让族人觉得他们过分。生生将众人眼底怨恨的对象变成弱势群体。还有,老太爷恐怕直接就会去了。这个不孝的罪名他们背不起。而且,就让老人家最后的日子安宁一些也是两人共同的心愿。也让自己这段时日过得安宁些,好好享受如今的安逸生活。 沈寄翻看着方大同和庞管事分别寄来的所辖铺子的账册。庞管事是魏楹当年机缘巧合收服的商界前辈,方大同算是他的嫡传弟子,这三年在京中受他教诲。要不然,沈寄也不敢就交了淮阳两家铺子到他手上。而另外那四家则是交给庞管事看着。因为梨香院现在没有什么大事,挽翠如今也该多受些历练,所以庞管事虽然挂了总管名头,在管事的却是挽翠。 沈寄翻看完账册,对老宅六家铺子的盈利情况有了一个了解。之前她急着离开,根本就没多放心思在这个上头。在庞管事和方大同还有六个大掌柜齐心协力的打理下,盈利倒没有比之前在二房手里时下降多少。沈寄在每个铺子里抽出百分之三的盈利奖励大掌柜,另外一家百分之二奖励统管铺子的庞管事和方大同,他们之间即便有内斗,但赚钱这个目的是一致的。说起来这六家倒是分家以后生意没受什么影响的。 这几个月下来,这么做的成效很明显,各房都看在了眼底。而且,那些铺子的大掌柜也都看在了眼底。长房还在招募能够管铺子的人才,因为此时不管是留个铺子的掌柜还是庞管事方大同都有些吃力。六个掌柜里只有两个是留任的,其他四个都是二掌柜提起来的。而方大同虽然受教于庞管事数年,但在商场他毕竟是新人,能够管住两家铺子赢得那两位大掌柜的认同站稳脚跟已经不容易,庞管事看着四家铺子,同时还要兼顾梨香院大小事情,虽然有挽翠帮衬,但还是难以心分二用。这样子的情况一时之间还可以支撑,时日长了可不行。所以,沈寄一直在让庞管事物色人才。 倒的确有人想到长房去,但偏又是另外各房得力的人,沈寄便不好接纳,只能从外头寻。原本因为她给下头的人这么高的回报让各房的管事心头有了比较,那些叔婶就有些不满了。再要挖走他们的得力下属还得了,虽然那些人是自己想投奔过来。 好在,庞管事还是不负所托的寻来了一个商业奇才,让其人分担了自己手里两家铺子,这样,就不至于左支右绌了。又另寻了两人接任大掌柜,替换了之前不太能胜任之人。庞管事对于沈寄给予自己的充分放权和信任很是感念,愈发用心做事。所以,暂时沈寄是不用为老宅六家铺子的生意发愁了。 魏楹下衙回来,递给沈寄一封信,“老三写来的。” 沈寄笑道:“他坐不住了?” “嗯,说想进铺子学着做事,不想只是躲在兄嫂羽翼下作一个纨绔子弟。很好嘛,知晓上进!” “他不是还在新婚期间么,我还以为至少得三个月后才会跳出来呢,看来二房有些急了。” 依着刚娶了娇妻不久的魏植的本意,自然是想多在温柔乡里沉醉些时日。可是一则是生父生母给的压力,二则他在梨香院最高就只有一月支配五十两银子的权利,妻子管家也有个二百两的上限。虽然之前办喜事剩下的两千多两银子,还有收的几千两礼金沈寄都给了他们自行支配。而妻子也带过来了,不菲的嫁妆。但是,这些跟十几万的家产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二夫人细细算过,魏楹的认祖归宗,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有三十万两之巨。首先是魏楹母亲的遗产,虽然魏植没过继到魏楹母亲名下,但在长房已经无人的情况下,那三万两的产业应该是属于他的。其次,鱼缸下藏的价值十八万两银子的金子也是因为魏楹和沈寄才会被找到;其三,本该属于二房的数万两的产业遭到各房瓜分。 如今,她虽然还有藏有私产却不便拿出来用。而且,手里的现银短缺,那些私产资金周转不灵,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所以,能够名正言顺插入长房产业的魏植,就没了安享富贵尊荣的机会。他还有些留恋和林氏闺房之乐,不怎么肯去揽事。可是被二夫人拧着耳朵吼道:“你以为他们当真会分三分之一家产给你?长房跟二房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你不要抱这种幻想。沈寄那个丫头,看着不哼不哈的,可是不叫的狗咬人才最痛。她是省油的灯么,那鱼缸摆在那里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多想过,她就能看出来下头有猫腻。各房接过生意都有些手忙脚乱,只有她居然能利用有限的人手自己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把局面稳住了。我如今才知道,魏楹寻来的这个丫头出身的童养媳是最大的对手。当初不该对她留手的。”二夫人说到这里笑了一笑,“看着吧,产业各房已经瓜分完毕,分歧渐渐的也就要出来了。沈寄可以用高回报的红利拢住管事的心,但她这些自作主张的举动却会触犯到旁人的利益。越往后分歧越大,他们很快就不是铁板一块对付我们二房了。” 魏植搓着发红的耳朵,“那不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 “可是我去了,他们两口子都那么精明,肯定有后手的。也不可能直接就给我一家铺子管理啊。现在宅子里铺子里都都是他们的心腹,我一个人能做什么?” “哼,你是长房名正言顺的三爷,家产有你三分之一,他们就是想压制你也压制不了多久的。倒是你那个媳妇,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她做了墙头草。” 魏植想到林氏,那闭月羞花的容貌,那温柔和顺的性情,自信的道:“她不会的。” “可要小心。他们林家愿意与我们联姻是看上了你长房嫡子的身份,魏楹一回来,你的身份可还是降低了不少。虽然不好变卦,但林家心头是有些不满的。而你那媳妇,以嫡长女之身嫁过来,图的可是魏氏宗妇的地位和长房的丰厚家产啊。如今对你却是那般温顺,我怕她是面上一套心头一套。”对于这个小儿媳,二夫人觉得没有大儿媳好掌控。大儿媳被沈寄害进了家庙清修,日子清苦得很,从锦衣玉食落到那种地步,出来以后才能和自己一条心对付长房。可是小儿媳却是可以脚踩两只船的。 “娘,您多虑了,出嫁从夫,她当然只有跟随我。我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 “这倒是。” 于是沈寄和魏楹就收到了老三这封情真意切的信,先是问候兄嫂,继而侃侃而谈他不甘为纨绔的心。他都这么表态了,如果魏楹和沈寄把持着不让他去铺子做事,倒是有将兄弟往废了养的嫌疑。 魏楹道:“你看着给他安排个位置吧。” “我让他从基层做起成不?”沈寄说完自己摇摇头,“不成,我又不是真心要培养他。只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嘛。那就让他到庞管事那里去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他是二夫人生的,应该也有商业头脑。而且二夫人肯定会在后头指挥,得了机会就能崭露头角。不怕,他想建功那也是替咱们赚银子。他如果败家,那我正好让他回家继续纨绔。” 至于老三建功之后在铺子里扎下根来,后果沈寄也想过。可是有庞管事盯着他要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展现出能够掌控一家铺子甚至多家铺子的实力也不容易。毕竟老太爷的大日子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到时候他一样要回去守孝,什么都做不了。 而老太爷走了,魏楹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发难了。到时候长房二房怕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魏植蚕食铺子的事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不管怎样,大头都是属于魏楹和自己的。与其成天把精力花在盯防老三上头,不如看着全局。所以她开始磨墨,让魏楹提笔回信。 “陈姨娘那里,我一直没有断了关注。她是当年事情的知情人,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省得老爷一走,她就被人勒死了然后挂到梁上还说她是殉夫主。”陈姨娘已经私下求沈寄求救过。她不想死!还说愿意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他们,但是必须是在她安全了之后。 魏楹点点头,“嗯,这个是不得不防。咱们人不在,二房虎视眈眈。她怕是也怕了这个,所以这次回去才会靠向我们。如果她真的知情,倒是可以省我好多功夫。” “还有老管家那里,我使了不少手段,可惜他都跟我打太极。” “他是老太爷的心腹,要让他出来指证二房恐怕很难。还是要让人把陈姨娘保护好才是最重要的。”魏楹顿了一下道:“我不怕别的,二房要害她有你安排的人护着,我就怕……” 沈寄也是苦笑,不怕二房下黑手,就怕老太爷明着要陈姨娘死,那可是谁都保不了。即便保下了,日后她还敢出面作证么,老太爷发了话要她死,那她一露面族里一定就会让她死的。 沈寄微微有些寒心,“老太爷瘫痪这么多年,陈姨娘一直在身边照顾啊。” “如果不是这样,她知道当年的实情,恐怕早就被灭口了。” 沈寄的手指抠着手心,这里头有个孝不孝的问题,她做孙媳妇的不好开口,得魏楹自己拿主意才行。 半晌,魏楹冷然道:“我一定要找出母亲被害的真相。”哪怕阻拦的人是祖父,他也一定要查清楚。查是忤逆祖父的心愿,不查却是对枉死的母亲不孝。 沈寄点头道:“嗯,我帮你。只是,我觉得光是保护好陈姨娘还不够,还是得在老管家身上下功夫。陈姨娘可能没有机会作证,可是,我还是想救她。” 魏楹想了一下沈寄对洪大丫的援手,她对于受苦的女子总是多一份同情心。其实,如果能够说动老管家,陈姨娘也就可有可无了。到那时候,魏楹很可能就不会为了她去忤逆老太爷的意思。不过,既然沈寄坚持,那就救她一救吧。只是决不能让魏氏族人发现端倪。 魏楹看着沈寄道:“小寄你很善良,看到女子受苦,即便对方曾经对你不住也愿意不计前嫌的帮忙,可是你要记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要一味的心软,不然这会成为你的一个弱点,被人利用。”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陈姨娘为什么会向她而不是魏楹求救,不就是知道她对于受苦的女子心肠格外的软么。她都能看出来,旁人自然也可以。若是日后有人假装被人凌虐的弱女子来骗她,那她也很容易上当就是了。毕竟,这个世道女子活得太不容易,她力所能及的也愿意去帮身边的一些人。可是,对头却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利用机会的。 徐五写了信来,她已经怀孕了,是向沈寄报喜的。沈寄看了苦恼不已,她比徐五还早成亲呢。 阿玲进来禀报,“奶奶,林夫人来拜访。” 这位林夫人就是和魏楹一起剿匪那位林校尉如今的林中郎将林清平的夫人,他升职之后驻防州府而不是小县城便把妻儿接来了。如今妻子和到了蜀中纳的妾就在一个屋檐下,从外头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和睦来。 因为林清平和魏楹的关系好,又是老搭档了,林夫人平日里就常和沈寄走动。隔三差五的互相串个门是常事。沈寄便出去把她迎了进来,看她气色有些不好便问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林清平和京城的林侍郎是本家,知道沈寄认林侍郎做干爹,便一直与她兄妹相称,所以沈寄管他的妻子叫嫂子。 林夫人坐下,“心里堵着,来你这里坐坐。西园那个又怀上了。”外人看着林家妻妾和睦,可是林夫人和沈寄交好,而且知道她容不得妾室,在她面前就没有掩饰对妾室的厌恶。而那个妾去年才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怀上了,足见很得林清平欢心。她自然是忿然的。 “好妹妹,都怪我见识浅短,我要是早认识你,那个时候就不会被家人拦着说蜀中多匪盗路难行,就没有跟他一起过来。如今再来也晚了。” 林清平一直对魏楹有个祸福与共的媳妇很是羡慕,对沈寄也一直很欣赏,所以对自家媳妇嫌南园县偏僻日子清苦就有了几分不满。而在南园纳的妾室又很会讨他欢心,对这结发妻子便闭从前冷淡了。 沈寄也只有拿话宽慰,“再怎么着她也势必你矮一截的,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叫她姨娘。”林夫人这么一来,又触动了沈寄的的心事。 林夫人也明白她的心思,想了想说道:“你过门也有三年了吧?” “刚刚好三年。” “这按规矩,过门三年还无所出的话,就要主动给夫婿纳妾了。我看你也是不愿意的,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好着呢。”林清平在家笑话魏楹没用,惧内。媳妇儿不在家还每天都要回家睡觉。殊不知她听了心头是何等羡慕。 “我当然不愿意。”这个规矩沈寄也知道,之前在老宅,就有人明里暗里说过。后来见沈寄油盐不进,支使自家夫婿去说道魏楹也回绝,那些做婶婶的也没了法子,不好再继续推销自家侄女什么的。现在又没避孕了,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沈寄也有些着急。这个样子,搁不住下回那些人又总是说。还有这州府也多得是愿意给魏楹做平妻做妾做通房的女子。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家,也很乐意搭上一个庶女来和知府大人攀亲的,说不定嫡女都有人肯。 “东庙的送子娘娘很灵验,我陪你去拜拜吧。我们家那个就是在那里拜过,又求了符水来喝这才怀上的。” 这个,魏大娘也说过,她还去求过符水用瓶子给沈寄装回来,还花了二十两银子呢。回来满脸殷切的看着沈寄喝,沈寄拗不过喝了下去,还拉了回肚子。 “我喝过了,我家姨娘用瓶子装回来的。” “那不行,你得自己去,别人替你求,心不够诚。” 沈寄不想再拉肚子,而且这事是求神拜佛就有的么。 林夫人看劝不动她,也只有作罢,“那你可多长个心眼,你家魏大人可是个香饽饽,才二十二就知府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又长得一表人才的,特招桃花。我听说呀……” 沈寄见她话音戛然而止,问道:“嫂子,你听说什么?可别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啊。”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听我家老爷说,那青楼里的清倌人对你家魏大人很是上心。不过,魏大人可没做什么,你不在他也从不外宿的。”说到后来林夫人就露出了几分羡慕。林清平家中妻妾俱全还时时外宿呢。 林夫人说了半天,心头的郁郁消掉一些,“我得回去了,还得张罗替西园那个补身子。” 沈寄想了会儿,去问魏大娘,这州府有哪家大夫对妇科很拿手的。她和魏楹圆房已经两年多了,还没有动静是该看看大夫了。 魏大娘当即道:“我这就去打听。回头把人请到府上来,替你好好瞧瞧。”她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可是魏楹和沈寄都不出声,她也不好说。 等魏楹回来,沈寄就告诉他,魏大娘打听了一个大夫,自己想请回家来给他们两人瞧瞧,问他最近哪天得闲。 “我也要?”魏楹指指鼻子。 “那当然,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还是、还是先瞧瞧你吧。” 沈寄瞪着他,魏楹假装没看到,拿起一本书来翻。沈寄想了想,就是现代那些男人都忌讳为这事看大夫,别说这会儿了。而且一向也没有男人为这事看大夫的,大不了妻子不生,就纳个妾,除非都不生,否则都绝不会寻医问药。 “那好吧,如果看了我没问题,那你也得看。” “嗯嗯。” 大夫上门来,给沈寄把脉。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动作慢条斯理的。魏大娘在一旁陪着。好半天,老大夫才收了脉枕,“魏夫人幼时有些失于调养,又自小劳作伤了根基。而且,你小时候是不是还在冰凉的河水里侵泡过许久,至今一到冬天就手足冰凉?” 沈寄迟疑道:“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可是确实是十分的畏寒。冬天穿再多手足都是冰冰凉的,而且睡在被窝里也很难睡暖和。”如今冬天,魏楹就是被沈寄当暖炉抱着贴着的。 魏大娘在一旁脸色惨白,幼时失于调养,这个看沈寄刚到魏家时跟芦柴棒一样,脸色发青头发枯黄又少就知道了。至于自小劳作,那的确是的。又听她说了畏寒心就更往下沉。忍不住开口,“大夫,那还能有孩子么?” 沈寄也很紧张的把老大夫盯着,后者捻捻胡子,“夫人是肾阳不足,胞宫失于温煦,不过好在如今身子还算见状,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先吃几副药看看吧。” 阿玲付了诊金让小厮送老大夫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魏大娘脸上发白的坐了一会儿,勉强笑道:“大夫都说还是有希望的,你别急,等调养好了再生就是了。” “嗯。” 魏楹知道了脸色不大好,不过也是对沈寄温言安抚。他小时候过过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后来出逃,养母也一直把他当尊贵的读书人养着,从来不曾真的吃过苦,所以虽然曾经大病过一场,身体底子倒是比沈寄好多了。只是按那老大夫说的,沈寄在水里泡的时日怕是不短,难不成她是失足落水过?可那也不至于泡了许久,难道她是让大水冲到所谓的家乡的?只可惜她一概推说忘记了。 沈寄笑道:“既然找到了根源,那就配合大夫好好治呗,又不是一定不行了。”话是这么说,只是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来真是她的问题啊。 魏大娘却是私下里念叨那时候让沈寄整日劳作,可自己也不知道她会成为魏家的媳妇,自己那个时候也是整天的干活啊。 魏楹听了摇头道:“这个怪不得姨娘,你们两人都是为了供养我读书应考才会那么辛苦的。先吃药看看吧,总是能治的就是了。” 魏大娘迟疑道:“如果、如果……” “不会的,后来姨娘不是也教了小寄许多保养的法子么,她那头黑发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所以也不是一直都失于调养。会有办法的!” 魏大娘看他说得斩钉截铁的,便把话咽了回去。可如果真的小寄不能生,也不能就这样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知府大人府上召了大夫去问诊,家里人又没病没灾的,所以很多人便都想到了是不是知府夫人肚子一直没动静着急。到后来,话越传越玄乎,直接就说成了知府夫人不能生养。 请牢记本站域名(看书堂) V 77 求医 ?外头传沈寄不能生养,虽不中却也不远矣。(。m*。魏家并没有出面辟谣,因为接下来大事寻访妇科良医良方的举动不可能完全不露了风声。这种流言,除非沈寄怀上孩子,否则都不太可能会彻底根除。 所以魏楹和沈寄都没有费事去澄清,只是积极的求医问药。好在如今财力雄厚,即便那是珍贵的药方也是可以配齐,日常的吃着。就譬如沈寄如今正吃着的鹿胎膏,就是用野生鹿胎配以各种名贵草药炼制而成。药方精义讲究一胎一药,瓷锅小火熬制,所出鹿胎膏保留了鹿胎本身的精华,很有疗效。当然,所费自然也不菲。 魏楹合上手里的《疗妇人方》,按大夫所说,沈寄的宫寒之症,一是因为小时候被冰凉的人浸泡过不短的时日,二就是因为自小劳作雪上加霜。她会自小劳作,是为了供养他考取功名。这份情谊自然是不能辜负的。而且,成亲以后,两人夫唱妇随鹣鲽情深这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一定会不惜代价的治好沈寄,哪怕要用全副身家去换。 沈寄一开始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还真是受到不小的打击。她也太倒霉了吧,别人重生都是呼风唤雨的,她却是步步艰难。前些日子魏楹不是还在说他们已经否极泰来了么,这话是说早了吧。 魏楹回到房里,看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便过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入怀中,“是不是嫌那鹿胎膏难吃?” “有点儿,可^h是那不是药么,哪能好吃呢。而且那么一块可是得值同等大小的一块银子了。我想着这个也能一口口吃下去。” “银子不值什么,只要吃了有效就好。不过,调养嘛,都是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你也别着急。你今年才十六,我也才二十二,不用急。” “你不是总念叨着即便明年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也比胡胖子的长子小了七岁之多么。”沈寄勉强笑笑。遇到这样的事,唯一的安慰就是魏楹的反应了。 “那有什么。哪怕咱们是中年得子,胡胖子已经有了孙子又怎样,那还不是得叫咱们孩子一声‘叔’。就跟小弟弟一样,族里一大群孩子管他叫小叔叔。” “嗯。”沈寄往后靠在魏楹怀里,“那族里……” “我从来就不会真的被他们束缚住。如果不是为了报母亲的血仇,而且当年又受了他们恩惠才从大理寺脱身,即便魏家家底如何丰厚,我也是不会认祖归宗的。毕竟,族里绝大部分都是寡情之人,当年便生生逼死了母亲。如今,那些老家伙要唧唧歪歪,我一概不理会就是了。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辖制我的?再说了,你这个宫寒之症,又不是没得治。咱们抓紧时间求医问药便是了。” 沈寄有宫寒之症的事,她在信中告诉了徐五和干娘,她们的回信很快便到了,还附上寻来的良方让她试试,说是求七王爷府上的太医开的方子。这个,自然是由徐五去求了闺中密友的王府侧妃贺氏弄来的。七皇子在今年年满二十五周岁时按照惯例受封岚王,所以众人的称呼便由皇子殿下改为了王爷。他里储君之位,依然还是只有一步之距,只是这一步已经走了许多年,还是没能走到。今后能不能走到也不好说。毕竟皇帝在他之前之后都还另有数名皇子,最大的已经年届不惑,最小的还在牙牙学语。 不过,这些沈寄都不关心,反正魏楹现在远离京城,虽然升官了但也只是一个不能影响朝局的小小知府而已。在那些人眼底,知府是个什么官啊,根本不会放在眼底。他们还是可以在蜀中天高皇帝远的过自己的日子。她目前最大的烦恼还是自己的宫寒之症。 就算是不管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她也很想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和魏楹血脉的延续啊。要不然,而已太遗憾了。 魏楹低头嗅着沈寄的发香,很少有女人像沈寄这么爱洗头的,多是用发油遮掩味道,哪里比得上这份清新的气息。他的手在她的纤腰上也越收越紧。 沈寄觉得有些痒,扑哧声笑出来,“说起来,倒是委屈你喝了两年苦药了。早知道我有这毛病,根本不用你喝药避孕的。” 魏楹撇撇嘴,“我那是先苦后甜,只要想到能和你那个那个,喝碗汤药算什么。你现在也是一样的,虽然现在需要天天顿顿拿药当饭吃,但是只是暂时的。” 沈寄苦着脸道:“我知道,不会半途而废的。”心头一声长叹,我上辈子没造过孽啊,怎么这辈子这么遭罪! 魏楹揉揉沈寄的头,顺道揉乱她洗过刚干的顺滑秀发,“小时候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寄摇头,“就记得卖身葬父那节,前头的都被狗吃了。” “那就算了,睡觉睡觉!”魏楹说完拉着她一起躺下。从前的事他既然是准备放下,沈寄是什么来历都无关紧要,那也不必再追问了。从前是乞丐还是公主,那都是从前,如今他只知道她是他媳妇儿。 沈寄靠在魏楹胸膛上觉得很是安心,老宅的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既然魏楹不放在心上,她自然不必那么苦逼的天天想着。喝药就喝药吧,鹿胎膏要天天吃如今也吃得起。魏楹说得没错,她才十六呢,不用那样急。 出了这样的事,天天最愁容满面的反倒是魏大娘,她一直记着大夫说的沈寄自小劳作雪上加霜的话。如果她真的不能生养,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为此,她天天跪在菩萨面前忏悔。沈寄和魏楹听下人说了,过去劝她不必如此。 魏大娘淌眼抹泪的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大夫也说了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可是,要是万一……” 沈寄说道:“姨娘,您别难受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我还没哭呢,您快别哭了。” 魏大娘点点头,脸上有着欣慰,“是,只要你想得明白,那办法是很多。”她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沈寄犯轴,魏楹又什么都顺着她。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心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什么借腹生子之类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不过能暂时哄住魏大娘她也不打算解释了。只是回头就追着魏楹问那事儿进展如何了。 “胡胖子已经把人约来了,只是他还不知道是未来这件事,所以是正儿八经过来考察的。”魏楹看沈寄一副急着把养母嫁出去省得耳朵发痒的样子,颇有点哭笑不得。 “现在人在哪里呢?” “人刚到,在悦来客栈住着,不过……” “不过什么?” “他身边还带了个通房丫头。” 这样啊,沈寄挠挠头,她忘了,所谓的不续弦只是没有再娶一房正妻而已,可不是身边没有女人。而且,出来考察市场,还带在身边,恐怕是很看重的吧。而且,魏楹认祖归宗在淮阳知道的人也不少,他应该是知道魏大娘的消息的。甚至之前,她被当做逃奴捉回去的时候就应该是知道的了。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那是不是说他根本就无此心,或者说不敢往这方面想呢。 “他有没有来拜访你的意思啊?”说起来那人和魏家是亲戚,虽然远了一点,但是如果知道魏楹在这里做知府,应该会上门来拉拉关系什么的。魏楹心中不乏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虽然有自己催着,答应亲自去约那人面谈。但是就这么去约人,他肯定是觉得有些掉价的。而且这段时日,他们都忙着到处求医问药的,这件事也被搁到了脑后。 “应该是有的,他跟店小二打听过我。”魏楹皱皱眉头。其实这件事养母好像还没有小寄上心,而对方,也不像有这个心的样子。要他上赶着去问对方愿不愿意娶养母,他着实是有点别扭啊。只是,妻命难为!而且,小寄说得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胡胖子什么时候来啊?他约人合作,怎么自己反倒不露面?” “他信中说家里有事耽搁了行程,可是没具体说是什么事。这合作的事,怕是要泡汤,不过看沈三叔的意思,倒是觉得这里不错,就是不合作,也有可能自己来做。” “哦,那就好。回头你好生问问胡胖子那里是出了什么事吧,每次咱们有事就找上人家。” “嗯,我知道的。他要真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应该也不会和我客气。”魏楹点点头。其实对于胡家,他并不亏欠,因为当年他费心打听来的消息是让胡家避免了成为皇子争权的牺牲品以至于破产的结局的。可是,胡胖子和他是兄弟,如果他有什么事自己能帮的当然要帮一把。 “沈三叔是吧,不知道长什么样啊。”沈寄颇有几分好奇。 很快便给了满足她好奇的机会。那位沈三叔次日便登门拜访来了。魏楹在前衙处理政务,自然还是沈寄出面招待了。 沈三手里有银子,可是商人见官,由来便要低一级。他让小厮去叩门递拜帖的时候,心头还有些忐忑。他在外头做生意,家里与魏家的往来不多,虽然逢年过节的有些礼节上的往来,但他这个远亲的表叔,谁知道魏楹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又知不知道。 不过,如果她问,应该是可以问到的。旁人不记得他了,可是小莹应该是不会忘的。他在客栈同小二打听的,魏知府家有位老姨娘,在府里地位比较超然,魏知府和魏夫人并不把她只当亡父的一个姨娘看待。结合他从老家听来的消息,应该是小莹无疑了。当年她从魏家逃走,偷偷将魏家大爷的独子带走养大的事,如今在老家也是尽人皆知,人人都说她忠义的。 沈三吐出一口气,二十二年不见了,听说她为了抚养小主人颇吃了些苦头,也不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罢了,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她做了魏家大表哥的通房,他就不该再想了。他看看紧闭的府门,耐心的等着。方才门房上的那个大爷出来盘问了几句,然后便客气的请他稍等,说进去通禀奶奶。 沈寄闻报便道:“既然是亲戚登门,那就把人请进来吧。把人请到偏厅喝茶,请欧阳先生去作陪,再让人去看看魏大哥得不得闲,能不能回来见一见。”真是麻烦,魏楹不在她不能出面接待男客。 沈三被请进门路来,欧阳策很客气的招待,他从南园县一直跟着魏楹到了州府,一直在他身边做谋士。 “爷在前衙忙着,奶奶又不便出面接待,所以只有委屈沈三爷和在下先坐会儿了。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策字,是爷身边的清客文人。” 沈三看府里下人对待欧阳策的态度也知道他在魏府地位不低,忙道:“欧阳先生过谦了,您谈吐不俗,言之有物沈三能与您对话,也是荣幸。” “奶奶之前看了拜帖,还是问了问姨奶奶才知道应该唤沈三爷一声叔,说是不好意思,让您在外久等了。”欧阳策说着拱拱手。这是沈寄交代他的,把话题往魏大娘身上引,看对方有什么反应。欧阳策是知道她怂恿着让姨奶奶改嫁,而且对象就是眼前之人的。所以对沈三才会这么的客气。而沈寄在魏楹心头的地位,欧阳策跟在魏楹身边两年多早看得明明白白,她交代的事他自然是不打一点折扣的照办。即便觉得她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 果然是问过小莹啊。 “别说大奶奶不知道在下,就是大爷恐怕也不是太清楚,他不是在淮阳长大的,而我又是长年在外头跑的。” 沈寄则到了魏大娘屋里,让她去暗中辨认一下。省得他们都不认识人,万一是个骗子上门来怎么办。 魏大娘看着沈寄,“你前些日子才告诉了我人家的消息,怎么这么巧这么快就登门拜访来了?” 这当然是故意把人引来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又不是写书。人是自己找胡胖子设法引来的,是真是假沈寄当然知道。可是碍于许多规矩,就算是把人留了下来,这两人根本不可能私下见到,所以她才说怕是骗子让魏大娘去认一认的。 “不知道啊,我们也才得到他的消息,他就这么巧来了蜀中。姨娘,去认一下吧,我跟魏大哥也不认得人。你也知道魏大哥如今是知府,万一认了个假亲戚让对方用他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的,那对他的官声极为不利啊。” 魏大娘还是颇为怀疑,可是拗不过沈寄半哄半拉的就把她弄了过去。 辨认,当然不是当面。沈寄不方便出面待客,她之人也不方便。是在偏厅里头的一间屋子。从里头可以看出去,却不被外头的人所察觉。 沈寄先站过去看了一眼,正和欧阳策谈着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沈三了。嗯,四十来岁的模样,下颌几缕长须,颇有几分儒雅,倒是一个儒商。听说早年也是求过仕进的,只是止步于秀才一级,后来弃学从商,事业上也挺成功的。 她把位置让给魏大娘,后者看了半晌,然后道:“是本人,不是冒充的。”说完就要走开,沈寄也不拦着,只是挠挠下巴,瞧姨娘这个样子其实颇有几分激动啊,都有点轻颤,只是强自压抑着。 沈寄打听过,以前魏楹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这个表叔时常上门来,有几次都是魏大娘伺候的。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并不是公爹的通房。她把那金耳环藏了那么多年,见到这人又是这个反应,看来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自己吹这个风吹了整整三年,还是吹进了她心头啊。 现在要看的,就是这个沈三叔有没有这个意思了。至于他带在身边的通房,姨娘想必不会计较。她本人不计较,沈寄自然不会多事。 魏楹忙完手头的事就早退回到后宅了,他对这个表叔有点隐隐约约的印象,小时候这人还把他举在肩膀上坐过。他让厨房上了酒菜,又留了欧阳策作陪,等到酒席散了回来向沈寄汇报,“按你说的,我让他搬到客房来住了,他像是挺惊喜的。至于那件事,还得再过些日子等着水到渠成的时机才好开口。” 沈寄递上毛巾让他擦了把脸,“嗯,辛苦了,我今天看姨娘,挺激动的,那手绢都拧成了麻花。二十多年前的初恋情人一下子看到,难免激动了一点。” 魏楹瞪她一眼,“我还真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沈寄给他揉揉肩膀,“都是为了姨娘的下半生,你也不想她才三十六就形如枯木了吧。这叫寻找第二春!只是,我不希望对方只是为了和你攀关系才应承下来,他得是真的对姨娘好才成。” !(.html) V 78 事成 ?魏楹享受着沈寄难得的贤惠按摩,舒服的闭着眼,“嗯,再往下一点,嗯,就是那里,用力!” 沈寄把手挪到他颈窝,一下子把手伸了进去,魏楹一缩脖子,手反转过来按住她在自己背心捣乱的小爪子,嘴里说道:“该修指甲了啊,省得晚上一激动又给我背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沈寄在他背心拧了一把,“就是不修,留着!看你还敢不敢乱搞那么多花样。我抓你怎么了,你昨天还咬了我肩膀一口呢。今早起来还有牙印子。” 魏楹笑道:“嘿嘿,跟你一样,那不是一时激动情难自禁嘛。” 外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是魏大娘过来找他们说话,哪晓得刚到门外就听到小两口这么火辣的对话。 魏楹和沈寄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沈寄一向是不太喜欢近身的事有丫鬟来伺候,所以两人独处时,都没有丫鬟在身边,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忌讳。正好这会儿外头守门的丫头也被沈寄支出去了,以至于魏大娘直接就走进了外室。 魏楹努力回复一本正经的面孔,沈寄则揉揉发红的脸去开门,“姨娘,这么晚了,有事么?哦,您快请进。” 魏大娘走了进来,魏楹已经拿了本书在看,正好挡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脸,“姨娘来了,快坐吧。” 沈寄倒了杯茶给魏大娘,后者端着茶盏道:“我来问问,你们俩到底想做什么?” 沈寄两手握拳,两个拇指对弯,笑眯眯的说:“撮合您和沈三叔啊。难道您以为我这几年都在说道这个事,是在说笑或者试探啊?” “我没这么想过。你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又跟我有关,我怎么能还去想着那些事呢。” 沈寄心道,我就是怕您又出什么借腹生子的主意,这才这么着急的。您千万别想着对这事负责。她坐到魏楹身边,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后者不得不放下遮脸的书,好在这会儿面部表情已经正常了。 “姨娘,您已经为我耗费了十多年的青春,我不想您再在魏家耗掉剩下的几十年。您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也愿意拿您当亲娘孝敬。可是小寄说得对,您也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味的为我牺牲。这位沈三叔我们会好好考察的,如果他心不诚不合适,那就再寻合适的。总之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您放心,以后不管如何,我和小寄都会奉养您的。” 这个魏大娘信,不管是魏楹还是沈寄都不是说空头白话的人,对她更是大方得很。魏大娘现在其实也小有身家,三年多下来光明面上的月例她就攒了差不多二百两,又有卖绣坊分的一百两,还有逢年过节沈寄给她的,还有那些新打的首饰,光这些她下半生都可以过得很富足了。 看魏大娘还是放不下沈寄宫寒不孕这事,魏楹摆摆手道:“小寄现在吃的药,方子是岚王府的太医^h开的,药材是我们托人高价买的上品,日后还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您就放心吧,快则……”魏楹想了一下,按照这个情况在老太爷撒手人寰之际,沈寄可能都怀不上,然后之后还有三年的空白期正好好好的调养,“快则五年吧,我们就可以有孩子。那个时候我也还不到而立之年,小寄更是才二十出头,这个年岁做父母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魏大娘道:“老太爷真的……” 魏楹叹口气,“大夫说,如果熬过了这个冬天,那还有一两年吧。” 沈寄也道:“姨娘,我跟魏大哥都已经长大了,日后我们会互相扶持的。您不必再为我们担心。而您担心的事,如果成真,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魏楹扫她一样,她想办法解决,想什么办法?沈寄捏捏魏楹的手,示意他配合。如今她和魏楹已经越走越远,以魏大娘的见识能力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给予他们庇护和照顾,可是怎么都要让她放心才是。 魏大娘看他们一眼,她当初从魏家逃走就是为了不被人摆布终身,而魏楹母亲生前是答应过让她改嫁的,如果不是突然出了那样的惨事,想必早已实施。而前厅那个人是自己少女时代曾经的想往,而且如今他妻室亡故,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 沈寄搓搓手,“姨娘,我和魏大哥都是你一手带大的,都希望你能幸福。” 魏楹也点点头,如果养母真的有这个心思,他自然会成全。 魏大娘看着沈寄和魏楹诚恳的眼,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魏楹高兴的道:“好,母亲当年答应的事,我和小寄来做完便是。”沈寄也很高兴,终于魏大娘不用成为淮阳老宅苦命女子之一了。日后不管是跟着沈三还是什么人,她和魏楹都能尽力给予关照,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一定要寻个拎得清的人给她幸福。 两人一起送了魏大娘回去,路上她拉着沈寄的手说:“其实一开始楹儿执意要娶你为妻,我只是拗不过他,心头还真没觉得你能配得上他。可是这么几年看下来,也只有你才能不管什么境地都不离不弃。而且你的为人、胸襟,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楹儿的眼光不错!” 沈寄心道,不容易啊,整整八年了,您终于认同我了。不过前提是万一真的不能生,我会同意魏楹纳妾生子或是借腹生子。 送了人回去,魏楹便问沈寄,“你之前说你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现在刚开始治病,你少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两手一摊,“我才没想呢。我就是对姨娘那么一说,你没看到她之前一直在吃在念佛么,就怕我绝了你的后。”说到最后,沈寄还是有一点抱怨。在魏大娘心底永远就只有魏楹。 “哪啊,她那是对你抱愧。”魏楹拍拍沈寄,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沈寄无父无母,魏大娘虽然是买她当丫头,但是对她也还算不错。所以她对魏大娘一直有一股茹慕的心思,所以偶尔会嫉妒一下魏楹。 沈三叔要在州府考察市场,只是有些人生地不熟,所以他想起了有个表侄儿在这里做知府,想拉点关系某些方便。酒席上魏楹自然也试探了他两句,直到他说出他父亲书房的摆设,还说出小时候送给他的玩具,对方才信了他的确是表叔。这倒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多年不见,突然上门,总是要问个清楚。令沈三很惊喜的就是说起他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后,魏楹邀他过府居住,说是可以想听听亡父往事。这样一来他行事简直是太方便了。知府是他侄儿,他就住在府衙客房,那出去办事谁都得给三分面子。 沈寄拿着小钉锤敲核桃吃,耳中听着阿玲细细说着沈三在府内的行事做派,“表老爷出手大方,说话做事也都透着世家子弟的气度,而且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府里下人倒都是说他好的。” “那个通房,你见过没有?”这件事还是沈寄心头的一根刺。魏大娘如果嫁过去,那就是续弦,沈三有儿有女自不必说。可这侍妾通房,万一不是省油的灯,她未必对付得了。 阿玲摇头,“那个人压根就没入府,奴婢知道奶奶要问,所以细细打听了。据说是个名妓,是表老爷带来送城里的洪老爷的。” 合着是带的一件礼品,就说沈三出来做生意,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还带了通房。 “那怎么之前说是通房?”如果是千里迢迢带来送人的,就不该自己先沾了才是,那样对方反而心头有疙瘩。 “是那店小二弄错了,表老爷包了个小院子,住的都不是一个房间。” “哦。” 阿玲张了张嘴又闭上,沈寄道:“要说什么就说,别这副样子。” “奴婢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奶奶的做派倒像您是姨娘的长辈似的,事事过问什么都要操心。” 沈寄叹口气,“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力主张的,当然要操心了。我的出发点是希望姨娘下半生能够幸福,要是万一造成她不幸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阿玲点头,“那倒是,其实奶类何必来出这个头呢。” “按魏大哥原本想的锦衣玉食的供养,那其实是最简单的。可是我看到姨娘那么寂寞,又知道她把那个人送的金耳环珍藏了十多年,实在有些不忍心她就这么过剩下的三十年,她才三十六呢。” “奶奶一直是这么为身边人着想。”阿玲轻道。如今凝碧已经在开始接手她手里的事情,采蓝则顶上凝碧的位置,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出现中空,她也不会被耽搁。而下头的人也有奔头,采蓝可以从三等丫头升为二等丫头,凝碧则从二等升到一等,月例都有提升。 沈寄笑了笑,御下当然是要恩威并施,不这样考虑周全怎么让人死心塌地跟着。不过她对魏大娘那是心头的一份感激,和这些没有关系。 沈寄把那个女子不是通房的事告诉魏大娘,后者道:“他原不是这么一味享乐的人,哪里会出来做生意还带着通房的。” “哦,那身家表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魏大娘不肯多讲,沈寄挽着她的胳膊道:“说嘛。” 魏大娘拗不过,只得说道:“大老爷在的时候说过他脑子灵活会变通,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这倒是,至少人家知道改行没做了范进。 沈寄挠挠下巴,“那,你们怎么当年没成呢?”既然都到送定情信物的地步了,怎么就没下文了。 魏大娘苦涩一笑,“他是表少爷,我只是个不能自己做主的丫头。” “哦。那姨娘,你想不想和他见上一面?怎么说都十多年没有彼此的音信了,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吧。” 魏大娘没有出声,沈寄便下去安排去了。这可是魏府,就算沈三不方便进内宅,魏大娘也不可能去客房那边,但是要让他们见上一面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交谈一番还是很简单的。只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和沈三挑明了。所以在安排之前,沈寄还得和魏楹通通气。 “嗯,人已经住进来好些日子了,我估计他也在心头嘀咕我怎么这么礼遇他,行吧,你安排吧。” “好。” 沈三确实是有点疑惑,他虽然小有家底,但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商人。只有他上赶着巴结魏楹的份,但后者对他一直称得上是礼遇有加。一开始想多听听亡父生前的事,留他住下倒还说得过去。后来也时不时的和他一起谈天说地,还派了个叫刘準的得力小厮来帮衬他在这里展开各项事务。在见过昔年的青梅竹马以后,这个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当年那个娇俏动人的丫头。只是造化弄人,她成了大表哥的通房。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无法说服母亲替他开这个口。在没有娶妻之前,他可以有通房,但那是自己家的丫头,不包括亲戚家的。所以,那一段至纯的初恋也只能叹一声无缘。后来她逃出魏家,他也偷偷找过。再后来,就是听说魏家把她当逃奴抓了回来境遇很不好,他作为一个外人根本无能为力。如果他出手帮忙,她怕是得步了魏家大夫人的后尘。 本来以为这辈子或许都没机会见面了,可是机缘巧合他到蜀中做生意,她则跟着魏楹也在此处。只是,大户人家规矩很多,他也不敢谋求见上一面。知道她如今日子很好过也就是了,若是因此得罪了魏楹那是大大的不妥。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想到魏楹对他的礼遇,竟然是因为她。 这只是一次在后花园的巧遇,但是沈三知道如果不是有人安排根本不会遇上,事前就会有人告诉他后花园有人请他暂避。 当初分别时俱是青春年少,如今一晃已是二十个年头过去。 沈寄听说了他们见面的情形,觉得有戏。沈三应该也没能完全忘怀。虽然他不可能是单为了情爱,也有看在如今自己和魏楹极力撮合,而魏楹在族中在官场的地位的缘由,但婚姻这等事本就讲求门当户对,条件有时候也是必须的。反而因为这些条件可以让婚姻关系更加的牢靠。至少沈三想做什么都得在心头多掂量一下魏楹的分量。 当晚魏楹就和沈三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自己的意思和他说了。魏楹一回房,沈寄就急急的问:“他怎么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就好!” 魏楹的脸色有些古怪,对他来说,魏大娘是很特殊也很重要的存在,在沈寄出现之前,他和养母就已经相依为命十年。如今要把她嫁出去,心头还真有些百味杂陈。 沈寄一副‘我了解’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我懂的。”顿了一下道:“他有没有说会暂居蜀中?” “说了,他不主动说我也会要求的。反正在这里有我照看着,对他只有好处的。他回头就会在附近租一个宅子,然后再准备铺子开张的事,之后再是婚事。” 沈寄想了想,“魏大哥,这件事情是我一力主张的,可是所有压力大半都是你来承担。” “废话!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我来承担。” 沈寄捏着自己的手指问:“那,外头会怎么传这件事啊?还有,我不能生孩子的事现在外头也传的沸沸扬扬的。”林夫人前日过来坐坐,告诉了沈寄外头现在的许多传闻,还说她真是有本事,把魏大人拿捏在手心里。 “管它呢,一味顾忌人言也就不用活了。” “有没有人要送你个侍妾好生孩子的?” 有,怎么可能没有。之前没有传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都不少人要送他了,何况现在。只是让魏楹比较烦恼的是,前任知府刘大人,如今已经高升了的,对他也算得上有知遇之恩,他的夫人也有意把留在蜀中的娘家亲侄女说给他做平妻。魏楹只好趁着她还没有找人开口之前,先对外说了无意纳妾也不欲聘平妻的话。当然是惹得外头议论纷纷,沈寄近来是在家里调养身体又兼忙活魏大娘的事,所以迟到前日才听到林夫人转述的那些话。 “管他谁送,我不要也就是了。你放心!这个时候尤其是不能焦虑,安心调养就是了。” 沈寄抱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唇,魏楹收紧她的腰,变被动为主动。好半晌两人才分开,沈寄靠到他怀里,“辛苦你了!”唉,这身体的本尊到底是遭了多少难啊,搞得现在想生孩子都难。她原本都想好了,生个男孩,小名就叫小包子,生个女儿则叫小芝麻。现在,也不知几时才能有小芝麻和小包子了。 魏楹打横抱起沈寄放到床上,笑着覆上,一边解着她的衣带一边说道:“在你身上辛苦,我再乐意没有!” !(.html) V 79 搭救 ?沈三的父母已经不在,所以他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做主。〔。.只是写信回去知会了家中兄长一声而已。等到他把宅子租下来,就请了媒人上门。而魏大娘这边,夫死从子,她的事魏楹就可以拍板。两家低调的进行着婚事的流程。 但是搁不住这事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而且又是知府家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全城,一时间街谈巷议。之前知府夫人不能生养的传闻还没有完全消散,又出了一出知府嫁庶母的新鲜事。魏楹只说是亡母遗命,庶母为了照顾他长大成人方才耽误到了今日。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那些议论方才渐渐停息。 沈寄暗自庆幸这个时候是在蜀中,魏楹又是主政一方。若是在京城或者淮阳,风波肯定更大。她这会儿正在替魏楹束发,手里握着一束头发,便看着铜镜里的男子怔怔出神。 魏楹哭笑不得,“看什么呢?” 沈寄醒过神来,“哦,日日看着不觉得,今日细看突然觉得你好像气质有了变化。” “气质?” “就是说你整个人身上的气度、味道,嗯,反正就是你给人的感觉。” 魏楹挑眉,“那你觉得我的气质有什么变化?” 沈寄把头发给他束好,横插上一只碧玉簪子,然后才开口道:“怎么说呢,从前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的少年书生,即便入仕书卷气依然浓厚。整个人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那现在呢?” “现在嘛,身上多了一些官威,你平常没在我跟前抖威风我也就没留意到,可是这么细细的看,却真的可以感觉得出来在温文里面还包裹了一份严厉。”而且给人的感觉更加的靠得住了。 魏楹失笑,“蜀中民风强悍,州府琐碎烦事极多,我在这里呆了将近三年,自然会有变化。对了,今天下午要去运河上察看茶运,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都有谁跟着啊?” “管孟还有欧阳先生,另外还有五十名衙役。放心,路上很平安。” 沈寄和魏楹用手里的现银给魏大娘置办了一份家底,即便日后魏楹仕途不顺又出现被贬落这样的情形,而沈三在那种时候靠不住,她的余生也可以有保障。 另外,还给姹紫也备了一份嫁妆,她认了魏大娘为母,那也就是魏楹的妹妹了。而且过去几年她也还算听话,替沈寄挡了不少事。沈寄和她约好了,她将在这里呆到魏老太爷离世。再过个一两年,姹紫便是二十岁了,年纪偏大,但是有一份丰厚妆奁也可以让她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对于女子来说,嫁妆就是最大的生活保障了。那是夫家无法夺取的,如果和离可以带回娘家,死后也只传给自己所出的子女。 至于前任知府刘大人的夫人将侄女嫁给魏楹做平妻的事,沈寄不知道。魏楹没有说,被他婉拒的刘夫人自然更不可能出去张扬。所以,连最爱和沈寄讲八卦的林夫人也无从知晓。如果是放在从前,沈寄没有查出宫寒之症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玩笑的讲出来表表功,顺便换取点好处。可是如今她查出这个毛病,有时候也难免患得患失,他便不会说出来了。 只是,刘大人如今为蜀中督抚,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今年的考绩还能不能拿到优就不好说了。刘大人和他的座师有旧,而且一直很赏识他。可是,枕头风的功效也不可低估啊。就譬如他自己吧,他从前从来没有过要让养母再嫁的念头,可是搁不住沈寄在他耳边叨叨了三年,不也从最初的抗拒到如今乐见其成。 所以,魏楹对公事比之前还要上心许多,几乎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如果他政绩着实出色,刘大人无故打压降优为良,也需顾忌一下物议。而且魏楹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魏楹做得不好,那也是在打他的脸。所以,考绩之事,倒不是最需担心的。得罪了刘夫人,刘大人怕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给予他那么多提携了。如果真是这样,在蜀中他就少了一大臂助。 近期就再近一步,魏楹不敢抱这样的望想。很多人的一生就止步于四品五品了。就是刘大人在五品上也是呆足了两任才升迁的。他自己家和岳家在朝中还颇有力量。魏楹估着自己中途要回家丁忧三年,说不定在这个位置上要呆上十来年了。好在,他入仕时只有十九岁,如今二十二已经是五品,和其他人比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向上攀登。 魏楹视察茶运通道回来后不久,便到了定下的魏大娘和沈三的好日子。因是二婚,所以婚书是白色的,不像魏楹和沈寄的是红色的。 沈寄和魏楹在鞭炮声中送了花轿出门,沈寄心头想着以后户口簿上可就只剩她和魏楹了,也不知几时才能添丁进口。至于老三夫妻,那不算。她和魏楹的户口,如今自然是被转回了淮阳,之前本来就是魏楹一直拖着没去办,所以认祖归宗了还暂时没有入籍。后来出了被贬的事,这事一时之间便没人提起了。这回回去,他都是族长了,家产也分了。自然不能再拖了,不然也不好办财产过户的事。 沈寄侧头看到姹紫也一脸不舍的看着远去的花轿,魏大娘和姹紫相处了这么久,又都有着在魏家生活的那些伙被获悉经历,更要紧是有之前姹紫对魏大娘的一饭之恩,如今也是真的养出几分母女般的感情。因为这件事,阿玲等人对姹紫的隐隐敌意消失了不少。就连魏楹对她都比从前好多了,再没了之前的威逼恐吓。只是姹紫还是不太敢亲近魏楹,总是躲着他。沈寄对此感到好笑之余也对魏楹更多了份放心。她看向姹紫,“日后你想到……沈家去玩的话,来同我说一声就是了。” 姹紫眼底一亮,“谢谢奶奶。” 沈寄拐拐眼底有些复杂的看着花轿消失的转角处的魏楹,“以后要怎么称呼啊?” 魏楹想了一下,“从前在华安府时怎么叫的,就怎么叫吧。” 接下来日子自然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尤其那人还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魏大娘。 沈寄问魏楹,“你会不会觉得我容不下大娘?”这个问题,魏楹从来没有提起过,可难免他心底不会想到过。魏大娘之于她,虽然不是正经婆婆,但因为她身份特殊,说的话沈寄也不能当做普通的姨娘说的。魏楹和魏大娘的关系其实也跟亲母子差不多了,万一他因此有芥蒂……这件事之前沈寄没想到,是魏大娘出嫁以后,看魏楹颇有些失落才想到的。 魏楹奇怪的看了有些忐忑的沈寄一眼,“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如此想。如果你是真容不下娘,直接让她呆在淮阳老宅谁又能说你什么。” 沈寄挠挠头,讪讪的笑了笑。对啊,如果她真的容不下魏大娘,不想听她絮叨,那把人搁在淮阳老宅梨香院谁能说她半句不是。在老宅魏大娘的身份可就超然不起来了。就连林氏都能压她一头。以沈寄的脑袋瓜子,这样软刀子杀人的法子自然不是想不到。而是因为她把魏大娘是真当长辈看待,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反正不管怎么说,魏楹没因为她力主把魏大娘嫁出去心底生了芥蒂就好。 在沈三独自将铺子开了出来之后,胡胖子终于姗姗来迟的到了。他不是为了做生意的事来的,而是来替他姑丈打点的。 他的姑丈便是当初审理魏大娘逃奴案的马大人马源柏,只不过如今他已锒铛入狱,流放蜀中。这个流放地是马家和胡家费钱费力打点来的,要不然就要去琼州了。蜀中也好,琼州也好,这些都是条件和恶劣的地方。但蜀中毕竟有天府之国,恶劣的只是偏远山区。好过琼州太多了。而且,这里好歹还有魏楹这么一个熟人可以关照一下。虽然不再他的管辖范围,但是和当地的知知县打声招呼,让关照一二服劳役时不要做重活还是可以的。 不说胡胖子和萧楹的关系,就是当年在华安时,马大人对萧楹也还是关照有加的。逃奴案刚闹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游行抗议要剥夺魏楹秀才的资格,马大人那里,胡胖子去打点过后对此拖了数日才等到事情的转机。所以,这件事能帮衬一下的,魏楹自然会帮。 他听胡胖子说完来意,立时文不加点的写了封书信让胡胖子给当地的知县带去。为官数年,魏楹的手腕愈发圆融,这蜀中的官员大家年底考绩时也都能见到,平时也偶有协作,关系都还处得不错。这点小事对方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胡胖子拿了书信匆匆告辞,只说办妥事情回来之后再来拜访。 “魏大哥,马大人他出什么事了?”沈寄下意识的还是叫马大人,马源柏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官、那个时候连里正的女人都能对他们耍耍威风,看到父母官自然觉得他官威赫赫十分威风。却没想到离开华安这么几年再得到他的消息,他已经成了阶下囚。 “明面上的罪名是贪墨,可谁都知道当官的哪有一个完全清白的,还是得罪了上头的人才会这样。” 沈寄有些后怕的说:“那我当年踢了林子钦一脚,说起来没引来什么大祸还真是件幸运的事啊。好在你化解得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魏楹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当年之事虽然是他一力转圜,可是能顺利过关,应当是还有其他不知道的助力的缘故。当初的他在京城只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文官,就是如今看着是主政一方威风得很,可是在七皇子在林侯爷面前也还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所以,当年的事其实有点运气的成分。他当年其实已经有着豁出去的心态,后来大事化小也出乎意料。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拿自家媳妇的身子去换前程就是了。 “其实,当年的事也不是我一人之功,也许暗中还有什么机缘所以咱们才避开了这件事。” 沈寄眨眨眼,“这样啊,那也是咱们命不该绝,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日后,我会更加谨言慎行的。” “也不用矫枉过正,至少在这州府你做了什么我还都能替你兜得住。” 沈寄摸摸鼻子,“要是我杀人放火呢?” 魏楹笑而不答。 沈寄骇然,这种事都能兜得住?看来如今他们还真步入特权阶层了。不过,魏楹也说了,是在他辖下才行。可是在他头上还有无数的人。马大人不就是得罪了上面的人所以出事的么。所以,还是得小心。 魏楹提起另一个话题,“我本月要去蓉城向刘大人述职。” “真的啊,带我一起去吧。”沈寄不待魏楹说完飞快的说道。沈寄一向是很喜欢出门的,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深恶痛绝。最近为了调养身体,也为了避开外头那些流言,她减少了外出。如今连魏大娘都不在府里了,又少了个说话的人。如果魏楹去了蓉城,她一个人在敬爱呆着岂不是很闷。所以一听魏楹说了马上表示想跟。 魏楹不想带她去,去了难免要和刘夫人接触,而她是上官之妻,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沈寄也只能听着。可是看她这个样子,魏楹又找不到能拒绝带她同行的理由。也罢,有些事光是瞒也瞒不过去。 “刘夫人之前想将侄女嫁给我做平妻,被我婉拒了。你这次去,她恐怕不会给你会给你好脸色看。” 沈寄一愣,“哦,原来刘夫人相中你做侄女婿啊。她那个侄女应该家世算不上好吧?”不然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平妻上。再说是平妻,可是也比原配要矮一截。刘夫人家世不错,但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估计是哪个不怎么有出息的兄弟的女儿。 “嗯,她有个兄弟年轻时和人打架瘫痪了,是低娶的。儿女的婚事自然也只能降格以求。” 沈寄挠挠下巴,这样的家世,如果无人撑腰,日后分家产都很受欺压的。刘夫人已经嫁出去了,也不好管太多娘家的事。而大户人家的嫡女,也不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所以,如果能有一个得力的女婿倒也是不错。 “这种事怕是避免不了,我总不能日后都躲着。反正礼节上去拜访一下也就是了,她不欢迎我也不必再去。可惜了,刘大人本来很看重你的。” 魏楹见她至少担心这个,笑道:“我还怕你会患得患失的呢。” 沈寄歪头看着魏楹,手在他左胸口画圈圈,“我圈占了的,谁敢来抢?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治了,干嘛患得患失的。这一位,比起当初的石侍郎千金可差太远了,我怕她做什么。要是来个公主郡主的,我还需要担心一下。我可不想变成个怨妇,成日家就担心着担心那的。平常时时说着,不过是敲打敲打你而已。” 魏楹闷笑两声,倒也是啊,沈寄一向是比较有自信的,哪会这样就被打击了。倒是他多虑了。 “好,一起去就是了。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月,我也不想孤枕难眠的。夫人的敲打我一定记在心上,我这辈子就只忠于皇上和夫人而已。我是经得起考验的。” “哼,少给我油嘴滑舌的。” 州府到蓉城不远,坐马车两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因为带了女眷,魏楹便没有去住城里的驿馆,而是在客栈包了一个小院。这一次整个蜀中的正职官员都要来述职考绩,驿馆里自然是很挤的。以他的官职,虽然能分到一间屋子,可是住起来难免憋屈,不如就花钱住客栈去。沈寄进进出出的也方便。 和他们曾有过些瓜葛的一位贵人也在此时来到了蓉城,不过他没有去住客栈也没有惊动府衙,而是住到自己门下一个蜀籍官员的别苑里在。来人正是岚王,他此来是到滇黔赈灾,顺路来请一位曾经名扬天下如今却隐居蜀中蓉城的一个奇人出山相助自己。此人曾经是当年征战沙场慑服四夷的穆王身边的军师,有再世诸葛的美誉。穆王被奸人陷害兵败自刎后此人就失踪了。才被岚王手下的人探知隐居与蓉城。 魏楹一行人到了蓉城安顿下来,沈寄就拉着他出来逛来了。他们住的客栈靠近大慈寺附近,吃过晚饭便来此处闲逛。岚王要找的人正好就住在大慈寺里。 岚王自然是一身便服,他负手站在禅房的窗户前看到一行人进来拜佛。只觉得前面那个身材颀长面貌清隽的青年有些眼熟,旁边的刘主簿轻‘咦’了一声。 岚王问道:“是谁?” “回爷的话,是魏楹。”见岚王有些茫然,刘主簿补充道:“就是前一科的探花,曾经在翰林院任职,后来被贬到蜀中做八品县丞的那个人。爷由此去夜市看舞马表演遇到这个人,他还不识抬举回绝了爷的招揽。” 岚王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这小子之前还曾经威胁过他,相当的大胆。可惜为官经验不足,竟敢在父皇面前表露对他老人家耗费巨资为皇祖母庆贺生辰的不满,被贬到蜀中做县丞这样的芝麻小官了。这段时日是官员述职考绩的时日,他怎么出现在了蓉城? “县丞也需要来蓉城述职?” “当然不用,不过此人如今已经升任了知府了。” 岚王挑眉,“升得倒是挺快,看来之前被贬倒是成全了他。你之前向我力荐此人,果然是有几分眼力。”这样的晋升速度,算得上很快了。兜了一个大圈,如今的职务竟也和同科的大多数仕途通畅的人一样晋入了五品。看来此人果然是有些能力跟手腕的。在官场,光有能力是不够的,尤其这般晋升速度,定然和朝中大多数人关系都不差才行。 他看向魏楹身侧头戴纱帽的女子,这个小女子他有印象,踢过他那小舅子一脚,颇有胆识跟见识。 刘主簿面现几分得色,随即蹙眉,“不过此人也着实难以拉拢,而且骨子里颇有几分桀骜。当初他处境那般不好,得罪了小侯爷,不但不向王爷求助,还敢威胁王爷。” “哼,这样的人驯服起来才更有意思。去好好查一查他这几年的主政经历,还有,他身边的人他紧密联系的那个圈子也都查一查。” “是。” 翌日,魏楹述职去了,沈寄便带了人在蓉城闲逛。这蓉城她已来过数回,该去看的那些名胜古迹也都看得差不多了。这趟出来是来寻觅美食的。有一些好吃的,不是在大酒楼,反而是在这种口口相传的地方。她今天是慕名来吃三大炮喝老鹰茶的。 “还有多远?”沈寄问道。这条小巷只有弃车步行,巷子又长走了半日还没有走完。 昨日来探过路的管孟忙答道:“奶奶,快到了,再转个弯。” “嗯。” 眼看转角将到,沈寄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刚转弯就见到一幕血腥仇杀的场景,人数还不少,有二三十人那么多。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出门没看黄历,遇上黑帮火拼了。 管孟大惊,赶紧挡在她身前,“奶奶,咱们快走!” “好!”沈寄深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马上调转脚跟开溜。她一点不想做目击证人,回头被灭口就惨了。 她跑得已经都快了,可惜那两帮人也有人往这边跑,眼看要撞上,回头被误伤了可就倒霉了。 “奶奶,我们抵挡一下,你快走!”管孟眼见避不过,只得带着几个小厮把跑过来的人拦住,好让沈寄有时间跑脱。这样一来,魏府的下人也陷进了混战里。好在这些人都是跟着老赵头练了几年的,倒还不会轻易就炮灰了。 沈寄和阿玲拉着手飞奔,心道这样青天白日的都能遇上这样的事。难道真的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日子才行么。 眼看要跑出这条小巷了,沈寄缓下脚步,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阿玲也喘^h得不行,“奶奶,我去叫巡街的官差。”如果不是管孟留在了那个是非之地,阿玲也不会有这么勇敢。 “嗯,你去吧,这里应该安全了。”沈寄靠墙站着,这里几步出去就是大街了,那些人应该是追不到这里的了。追过来她也来得及跑开。 她站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打算往外去看看阿玲找到官差没有。刚一抬步忽然脚上一紧,低头一看,有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左脚脚踝。方才她站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条横伸出的小巷,那只血手就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沈寄右脚猛地踩在那人手腕上,一下又一下,想迫使他放手。 “你放手,我喊人了——”沈寄也不知道喊人有没有用,毕竟她带的下人都不在身边,外头那些路人会不会管闲事不好说。 那人痛呼了一声,抬起头来,这个说话……再看身形可不就是昨天才巧遇的女子。怎么这么巧撞上了她。 “沈氏?” 沈寄瞪大眼,“你认得我?” “把脚挪开!”那人恨恨的道。 沈寄把脚挪开,朝那人身后看了几眼,就一个人,而且好像受了重伤,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打也打不过她。 “我不认得你!”沈寄仔细看看那人,确实是没见过,可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姓沈。她不太愿意惹麻烦。这人脸上有着惯为上位者的那种威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五。 那人已经挣扎着靠墙坐起,“你帮本王一次,日后定有回报。” 沈寄瞪大眼,“你是谁?” “本王是岚王。” “有何凭证?”原来不是黑帮火拼,而是刺杀皇子。 岚王皱眉,“有凭证,你认得么?本王的血可经不得这么流,后面的刺客就要追上来了,别浪费时间了。本王没有力气了,你扶一把。” 呃,不认得。沈寄权衡了一下,这个人伤得的确很重,坐在那里,几句话的功夫,地上已经有了一洼血。如果真的是岚王那可一定得救,不为别的,万一被人知道她见死不救,那可就完了。 她几步过去蹲下身,先撕下大幅裙摆往岚王手捂着的腹部用力缠上然后打上疙瘩,可是那血根本止不住。只得咬牙架起岚王的身子往外走,好在后者配合她用剑撑在地上站了起来。也幸好,离大街不远了。只可惜,之前逃跑慌不择路,并不是原路返回,外头也就没有自家的马车和马车夫等着。要去医馆还得自己想办法。不过,如果是原路返回,应该也遇不上这茬事了。 沈寄眼见前头有辆独轮车被个农夫推着进城,周围没有旁人,便轻轻放下岚王靠墙站着,当然,岚王站不稳,又顺着墙滑了下去坐着。她拿了岚王的剑,大步跑过去,掏出一锭银子给那农夫示意他把车推过去。后者见到那锭银子眼睛一亮,沈寄把带着血的剑亮出来,放到农夫脖子上,恶狠狠的道:“把车推过去,银子归你。不然,我杀了你!”她身上染了岚王的血,脸上露出凶悍的样子,而且握剑的姿势看着很是老练。 那农夫之前看只是个女子,想直接抢了她的银子,可是眼看着剑伸过来退了两步却避不开,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练家子,看这幅样子说不定还真的杀过人,权衡了一下就乖乖的推着车往她指的方向走。 “把你车上的东西都扔了,走快点!” “是是是,女侠!” 岚王眼见她凶悍的拿了自己的剑跑过去,然后持剑把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逼了过来,不由得有些震惊。她那一手明眼人看来当然只是花架势,不过,唬人足够了。只靠她扶着自己,要走到医馆就医肯定是来不及的。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倒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看得这么清楚。 那农夫把岚王半抱半拖的弄到独轮车上,车子很小岚王很高大,脚拖在了地上,沈寄过去把他的脚抱到车上,让他缩着。然后犹豫了一下,把身上那件厚实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快点走,到最近的医馆去!” “是!” 岚王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发白,而且正好是浑身发冷,盖上这么一件,不但可以遮盖血迹也可以挡风御寒。真是想不到,他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就这么缩在一架简陋的独轮车上,靠一个女子救助。 那农夫怕沈寄真的给他一剑,也怕这个人死在他车上,把车推得飞快,一路往他知道的最近的医馆跑去。 沈寄跟着车跑,眼看着一路洒下的血,心头默念,你可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怕说不清楚啊。万一你的皇帝老子迁怒于我怎么办。 “到了!” “把人抱进来!”沈寄冲进医馆去,直接一剑砍在那坐馆大夫的桌案上,“先看我这个!” 那些病人看了她这副形态纷纷站起避让,她戴的纱帽早就在逃跑的路上掉了,露出那张宜嗔宜喜的芙蓉面来,只是现在脸上沾了血,衣衫有些不整,手里又拿着剑,看起来跟个玉面罗刹一样。 那大夫还算镇定看了一眼岚王,“抬进来!”起身就往里走。 岚王被抬到里头的床榻上,大夫抱了几瓶伤药过来,先把他衣服解开,然后药粉不要钱一样的往伤口上倒。 岚王咬着牙对沈寄说了一句:“我是暗地里来的。” 沈寄一愣,这是要我替你隐藏身份?太考验人了吧。她觉得到了这里还不算安全,谁知道那些杀手什么时候会追来,一路上还有血迹可以追踪呢。 沈寄对那个农夫道:“你拿了银子往反方向走,不要回之前的地方去,那个车也别要了,推到这院里来,不然你会惹火上身的。” 那农夫看她给的银子买十辆车都够了,忙不迭的点头,“女侠,我一定听你的。”接过银子就往进城的方向走。 店里的人现在已经散了,这个时候谁还敢来看病。沈寄走到柜台前,拍了一锭银子给抓药的伙计,“你去衙门报案,说这里有凶杀案,快去!两刻钟之内我要看到你带着衙役回来,不然我就放火把这里烧了。” 伙计楞了一下,沈寄吼道:“还不快去!” 那个大夫道:“你们照她说的做。”头也不抬的继续给岚王用药。 伙计把银子揣进怀里,撒开腿就往衙门跑。 沈寄又叫了另一个伙计,“你,出去不管你用什么把一路过来的血迹掩了,不能让人看出来!还有你,马上关门!” 做好这些,沈寄过来看岚王的情形,那大夫手脚麻利,已经把几处大的伤口都止住了血,岚王还清醒着,心道,好悍的女人!真是没看出来。 沈寄不敢打扰那个大夫,眼见他下手包扎手上很稳,脸上也还镇定,她松了口气坐到一边的凳子上。看这个样子,应该死不了吧。岚王硬撑着不肯昏过去,是不是也信不过自己?管他呢,等到他的人或者衙门的人来了,自己就不管了。 岚王嘴里含了参片,他的确是信不过沈寄,倒不是觉得她会出卖自己,而是信不过万一有人追来她能护住自己。她能把他弄到这个医馆止血上药,已经让人很惊喜了。自己醒着,如果来的人不多,还有一拼的余地。不然,靠她的那些花拳绣腿,不够看的。不过,手下拼死拖住了人,追上来的三个高手也被自己格杀,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追到,应该是暂时安全了。可是,不得不防着。 最先赶到的是受伤的管孟等人,他们只是一边挡着路不让那些人过去伤到沈寄一边寻机逃跑,倒比场上不死不休的两拨人溜得快。反正看到沈寄跑出去了,他们也就开溜,这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的。那些人也不会死命拦着他们。 路上碰到去掩盖血迹的那个伙计,管孟问到了沈寄的下落赶紧就带人跑了过来,正好几个受伤的小厮也需要包扎。沈寄扶着岚王出来,又拦了车子进城,路边也有人看到了。这下遇到药铺的伙计正好对上了。 岚王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撞开门涌进来手一下子放到剑上,沈寄忙道:“是我家的下人。管孟,你赶紧派人回去给爷报讯,让他来接我。” 管孟疑惑沈寄怎么会不避嫌的救一个男人,但此时自然不是管这个的时候,而且这事也轮不到他来管。赶紧的就派了人回去报讯,就是沈寄不说,他也会派人回去报讯的。之前从小巷子出来他就派了个没受伤的小厮回去说这件事了。这个时候再派一个不过是告诉准确地点而已。 沈寄让魏楹赶紧来,是让他来收拾烂摊子的。她今天干出的这些事,还有隐瞒岚王身份的事,这些都得魏楹来收尾,她可没那能力来摆平。 来了这么多人,岚王终于放心的晕过去了。沈寄这才小声问道:“大夫,他不会死吧?” 那大夫之前看沈寄那么紧张,可现在听她这么问话,又不像和这个人有太深关系的样子,也是纳闷。轻声道:“其他的都好说,腹部那道伤口太深了,能做的老夫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要看他自己了。” 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大群衙役过来把药铺围住,然后捕头带着人进来,“是哪个女人持剑作乱?” 管孟看了沈寄一眼,赶紧出去交涉。 “哎呀,王捕头是您啊。” “你是……对了,你是魏大人身边那个、那个……”这王捕头是跟着刘大人到蓉城来的,所以和管孟还有几面之缘。 沈寄也不知道管孟是怎么交涉的,总之王捕头没有为难她。只是纳闷的多看了她两眼。 外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魏楹大步进来,眼睛搜寻到沈寄走了过来。 王捕头笑着和魏楹打了招呼,后者也含笑应了。今天这事,要完美落幕还得好好打点这位王捕头呢,魏楹自然客气得很。他平日对这些人也是很客气的。 魏楹走到沈寄跟前看她虽然形容狼狈但看着还算没事,便问道:“怎么回事啊?” 沈寄指了指床榻上昏迷过去的岚王,“你应该认识吧,他说他是……” 魏楹看了一眼,眼睛立时瞪大,然后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两眼才道:“是,远远的见过。”说完走到王捕头跟前,“王捕头,你赶紧再让手下回去调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一定要保护好岚王殿下的安全。另外,把全城的名医都集中到这里来。还有追查刺客的事,也着落到你头上了。” 王捕头瞪大眼,“岚王?” “对!里头那个重伤的人就是岚王。赶紧派人通知抚台大人吧。这位爷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们可都乌纱不保。” “是,下官这就去办。” 待到王捕头安排好了回转,魏楹已经脱下披风把沈寄围了起来,“王捕头,内子受了惊吓,我先让人送她回府。” 王捕头看了沈寄一眼,“今日真是多亏魏夫人了。”他之前还想着这不是出了女强盗吧,光天化日就敢持剑带着个重伤的人进药铺,还挟持大夫治伤。现在想想,要不是这位魏夫人这么强悍,说不定岚王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那到时候整个蜀中的官员怕是都得吃挂落。 沈寄摆摆手,“我也只是遇上了而已。”(.html) V 80 盘算 ?沈寄是被管孟等人用马车护送回去的,魏楹得留在那里,等着岚王清醒。!?此地以他的职位为最高,自然是要留下主持大局。 她的披风之前脱下来给岚王盖上遮盖血迹,此时早已被血污了。之前匆忙进门被丢在了小独轮车上,等阿玲跟着管孟找了来,沈寄便让她去找了回来。当然是不能再披了,她现在披的是魏楹的。到他小腿的披风换到她身上直接落地了,得拎着点才行。沈寄之前就觉得有点冷,只是忙乱中也顾不上这事。魏楹来了,看到她微微有点瑟缩赶紧就把披风脱下来给了她。 “奶奶,都已经成这样了,回去洗恐怕也很难洗干净。” 沈寄笑了一声,“谁说我要洗了,你可千万别给我拿去洗得太干净了,也别丢了,珍藏!” “珍藏?”阿玲愕然。 “当然要珍藏,以后要是万一爷再遇上什么难事,我就拿了这件披风上门去求岚王。”沈寄估着,岚王求生意志这么强的人,既然血都止住了,参汤也咽了,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了。这么大个人情,当然要珍藏了。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阿玲明白了,笑着说:“奶奶,奴婢知道了。一定好好收好。”其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她叠好然后包了起来。 路过一件成衣店,沈寄叫了管孟过来,让他叫人去买件厚实点的披风给魏楹送去。管孟赶紧便去办了。 沈寄放下车帘,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知道是之前把厚披风脱了造成的,回去得赶紧喝姜汤,不然说不定得感冒。这么冷的天一感冒通常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好。 阿玲催着车夫走快,一路上沈寄又打了几个打喷嚏,而且头也开始晕起来。 “奶奶,怕是光喝姜汤还不管用,让管孟先行一步去请大夫到客栈等着吧。” “嗯,好!”沈寄点头。她那件披风着实是很厚实的,一下子脱掉怕是寒气就入侵了。坏了,之前给她治宫寒的大夫说了,她体内没有就有寒气没有拔除,再外感风寒寒气入体的话问题就严重了,那可能造成内外夹攻的。 魏楹一直到入更了才回来,回来才知道沈寄得了风寒。厚厚的被子盖着,屋里还放了两个火盆。他蹙眉,百病生于寒,这一点他近来看了不少医书自然是知道的。他之前看她有点瑟缩便有些担心的,可是今天这事太大了,即便后来抚台大人赶到,岚王府的人也找了来,他依然不敢说要先走一步的话。直到入夜岚王的情形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了一回,众人提着的心才真的放回了肚子。 岚王接下来就是好生调养了。人已经被人用软榻抬着送回了住处,蓉城所有的名医都在别苑里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守卫着。抚台大人已经封锁了城门,拿了画像捉拿刺客。他回来这一路也看到全城都戒严了。岚王在蓉城遇刺,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捉拿刺客保护岚王的安全。 魏楹洗漱上床,手在被窝里伸过去摸沈寄的脚。还好,是暖的。他把人抱进怀里闭上眼。瞧这情形,明日还得去别苑。因为是沈寄救了岚王,所以岚王府那些人对魏楹还算是比较客气的。不过对抚台大人就相当不客气了,说蓉城的治安差成这样,青天白日的就出现这样的事,又半日抓不到刺客云云…… 抚台大人对王府属官的狐假虎威颇有些不满。如果岚王不是微服前来,又带了十几名高手就前往偏僻所在,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此事怕是还牵涉到诸皇子夺嫡。是那些爷派人来刺杀的。但是此事发生在他辖下,他有推脱不掉的责任。于是,和那些人打交道的事,他就派给了魏楹。他让魏楹安心代表府衙和王府属官周旋,都不必再到衙门去了。至于他的考绩,理所当然的是优。 魏楹知道虽然这和自己平日的努力有关,但和沈寄今日救了岚王肯定脱不开关系。这样算是救了赴台大人的命了。 次日醒来,沈寄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魏楹摸摸她的额头还是烫的。这一次所有蓉城稍微好些的大夫都被叫到岚王所在的别苑待命去了,能给沈寄找来的大夫药力不是太行,他有些担心。 “阿玲,等中午那一道药喝了,如果奶奶还没有好转,你就认让管孟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是,奴婢知道了。” 风寒没治好,也可能引发大的毛病,何况小寄本就是不能再让寒气入体的人。实在不行也只有觍颜跟那个刘主簿商量一下借个好大夫出来给看看。旁人不行,小寄应该可以。何况她本来就是因为把披风脱给岚王盖得的风寒。 到了下午管孟果然找了来,门房现在看得很严,便让他在外头等着,进去把魏楹请了出来。 “爷,奶奶还是发烧,越烧越厉害了。” “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刘主簿借个大夫,你把人带回去。” “是。” 魏楹进去找刘主簿说了一下情况,后者果然很爽快的借了个名医给他,由管孟带着回去给沈寄诊脉。 刘主簿见魏楹还是面有忧色不由奇道:“这位齐大夫算得是蓉城数一数二的大夫了,风寒想来是可以药到病除的。只是他所擅长的不是治伤,不然还不敢借给魏大人呢。” 魏楹勉力笑笑,想了想还是说道:“内子有宫寒之症,大夫叮嘱一定要防寒,所以她这一受寒我难免有些担心。” 刘主簿正色道:“原来如此,那可是真的不能小看了。尊夫人是为了替王爷掩饰行藏这才会受了寒气,日后有什么需要魏大人还请不要客气。” “我这不就是问您老借大夫么,按说本来都不该的。王爷这里需要大夫守着。只是外头那些大夫药力都不是很好,这才会觍颜开口。” “王爷这里,用不了这么多大夫,不过是以防万一的意思罢了。既然尊夫人需要好大府,那自然是要出借的。” 魏楹笑笑,“说起来内子如今日常服用的鹿胎膏还有艾附暖宫丸就是岚王府太医开的方子呢。” “哦,还有这事?那可真是巧了。”刘主簿心道艾附暖宫丸还好,那鹿胎膏可是所费不赀,看来这位魏大人还小有家底,而且是个很重情义的人。遇上妻室有宫寒之症,大多数男人的选择都是纳妾生子。不一定会费这么多银钱去治元配。因为不一定能治得好,而且这样年深日久的吃鹿胎膏,那花出去的银子别说纳十个八个妾,打个真人大小的银人都得有富裕。 “是啊,是内子的表姐托了王府的贺侧妃请太医给开的药方。” 刘主簿挑眉,如果是严格按照王府太医的药方去做成的鹿胎膏,那药价就更高昂了。因为鹿也有优劣等级之分,鹿跟鹿是不同的。 沈寄那边,换了个好大夫,而且还是蓉城数一数二的大夫,吃过一幅药后渐渐好了起来,也不用再成天卧床了。刘主簿那里还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入药的冰冻着的优质鹿胎。 沈寄用红糖水送服鹿胎膏,“你怎么连这个都告诉旁人了?” 魏楹看她一眼,“一个风寒而已,我先是不顾忌讳仗着你救了岚王借出大夫,后来大夫去了还很是担忧,太说不过去了。与其胡乱搪塞不如实话实说,这人情不就更大了么。” 沈寄嘿嘿一笑,然后问道:“那,我是不是出名了?”她那天的所作所为挺惊世骇俗的,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啊。又得被人议论了吧。 “哦,我前几天看你病恹恹的没顾得上跟你说。外头并不知道那是你,只以为是岚王身边凶悍的女护卫。” 沈寄明白,肯定是魏楹觉得此事张扬开了对她名声不好,所以把事情掩盖过去了。在场那些知情人譬如王捕头等人,定然也是他拜托过了,所以没有外传。这样最好,不好让她落个凶悍之名,反正岚王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就行了。而且,这样的话,那暗中派杀手的如果真是某位皇子,也不至于因为自己坏了他的事而存心报复,这是最重要的。 “对了,岚王怎么会认得我的,当时他叫我‘沈氏’?我没有见过他啊。” 这件事之前沈寄烧得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也同样没顾得上告诉魏楹。 “你说什么,他认得你?” “是啊,当时我戴的纱帽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他一看到我就叫了声‘沈氏’,居然还有这样称呼人的。”沈寄摇摇头,继续喝红糖水。鹿胎膏要用红糖水或者黄酒送服,药力才能完全发挥。她自然是选择红糖水。 魏楹目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然后道:“他定然是调查过你,你不是踹过林子钦一脚么。” “那调查报告,还要附上画像的啊?”沈寄纳闷。 “兴许是林子钦画的他看过也说不定。” “那他记性还真是好,运气也真好。他要是没有认出我,没说自己是岚王,我应该不会冒险救他,谁知道是不是江洋大盗啊。我顶多跑出去叫巡街的衙役进来。” 沈寄会救岚王,其实是怕万一自己没救,岚王却命大活了下来,那肯定是要报复她的。后来那么拼命,则是怕万一岚王时了,皇帝查出她是最后最后见岚王的人,因为救人不得力被迁怒。至于如今,岚王活了下来,她自然是打着小算盘要让这个大人物欠她一个人情,日后万一魏楹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她还可以上门求救。 沈寄没有深究岚王怎么会一眼就把自己给认了出来,魏楹心头可满不是滋味。岚王居然能一眼把小寄认出来,还知道她姓沈,这就很不得了了画像,就算是林子钦画的吧,他对小寄是图谋不轨,可岚王怎么可能看过之后就记住了呢?还一记就记住了这么几年。林子钦总不可能主动拿给岚王看吧,他还怕被这个姐夫教训呢。那就只能是无意间看到的。这么看来,岚王对小寄怕是也有几分小心思,至少是有好奇在的。这一回小寄又救了他,他怕是更加惦记上了。虽然以他的身份和对名声的看重,不可能做出什么来,但是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惦记自己的媳妇儿,魏楹心头自然不舒坦。 这一次,刘夫人主动上门来探望了沈寄。外人不知道,她还是知晓那所谓的女护卫就是沈寄的。她这回误打误撞救了岚王的命,刘夫人自然不敢再难为她。而且刘夫人还有些庆幸,这个沈寄这么凶悍,自家那个有些自卑的侄女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魏楹的考绩毫无疑问的拿到了优等,休养了好几日,沈寄的身体完全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至于这次受寒会不会对她的宫寒雪上加上那还得再观察。只是还不急着回州府去,因为岚王兴许要召见沈寄这个救命恩人。果然,刘主簿今日过来笑容可掬的请他们明日到别苑去。 沈寄救了岚王的命,那大夫说如果再失血下去,说不定就是扁鹊再世都是救不回来了,好在送来的及时。岚王对此自然是会有所表示的。 “哎,你说岚王会怎么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啊?他的命可老值钱了啊,尤其在他自己的眼里。”沈寄美目顾盼生辉,极有兴致的说道。 魏楹看她一眼,“你想要什么?”她难道还缺什么么,平日里银子都是尽着花的,他也从来不会过问。可是看她这副模样,明显想讨要什么早就想好了。有什么是岚王可以给她而他拿不出来的。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他可是王爷,我当然是想跟他要个承诺,将来万一你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难题,他可以伸把手。”说完小声道,“如果他将来再升一级,这个承诺就更有价值了。” 魏楹瞪她一眼,“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这又不是在自己家。”心头也禁不住一暖,原来她想要这个。倒是自己患得患失想多了。她压根不知道岚王对她可能有些不清不楚的心思,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别的想法才对。这一点他怎么还不如小寄,她都能信任自己不会对刘夫人的侄女有半点想法。不过,她也是说过的,如果是个公主她也是会担心的。所以,他对岚王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沈寄可不知道魏楹已经想留了这么多。她只是有些自责,在客栈的确是不该说这样的话。这可不是说中央领导人换届啊,谁都可以看了《新闻联播》就发言。日后还得再注意些,不能祸从口出。 魏楹说道:“你救了岚王一命,可如果你想要他给出这样的承诺,有些不妥。上位者都不想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挟恩图报。你要是表现出是图他报答才救他的,那他就算承诺了那话也是要打折扣的。说不得就把他给得罪死了。他完全可以自己暗地里给我弄一难题,然后再出面帮我解脱,那就算旅行了承诺了。” 这倒是啊! 沈寄想了想,“那就表现得根本不图他回报,那样他反而会过意不去。如果日后用不上也就罢了,用得上的话再去找他帮忙。那他如果能帮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开玩笑,救了一个皇子的命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能碰上的。当然要利益最大化,给魏楹弄到一张护身符才行。仕途险恶,上一次是被贬官,下一次遇上的谁知道是什么事。 “对,就这么办!”魏楹想的是,万一他当真遇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自己逃脱不了,让岚王欠小寄一条命,总是有好处的。在祸及妻儿的时候还能有个位高权重的人能帮衬一下。而至于别的,如果真遇到了他没有活路的时候,也就没办法去计较了。 夫妻俩商量好了才睡下,沈寄已经睡着了,魏楹还在想着沈寄这次受寒的事,他之所以会说给刘主簿听,也是为了将来再上门向王府太医求助打个伏笔。都不用用到这次天大的人情,就让^h沈寄备了礼物找上徐五一起上王府去看贺氏,然后再道明来意就可以了。就这么请王府太医给诊脉开方,可抵消不了就命之恩。毕竟之前贺氏就请太医开过方子了。没办法,不是他算盘打得太精,而是有些资源,不是贵人根本用不了。譬如说太医,那就不是他一个五品官去请了就一定能请得动的,尤其是那等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还有这次,如果不是沈寄救了岚王,她如果凑巧在岚王遇刺把全城好大夫都垄断了的当口生病了的话,想借到个大夫哪有这么容易的。 在蜀中,只能是寄了脉案去给那位太医看然后开出方子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让沈寄回趟京城,就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回去,直接让对方给沈寄切脉开方这样,治愈的几率可就大多了。凡事都怕个万一,他也不是完全每担心过沈寄会不会真的不能生养。至少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想方设法才行。 !(.html) V 81 警觉 ?在沈寄魏楹拨着小算盘算计的时候,岚王也正在听刘主簿说着这三年来他们两口子的事情。。?魏楹在官场这么快崭露头角有些出乎他意料,本以为他是惹恼了父皇被贬的。现在看来,惹恼了父皇是真,但并没有完全失了圣心,不然即便有比较出色的才具,也升不了这么快。 不过他更关注的反而是沈寄的事。听刘主簿事无巨细的说了不由得抚着下巴道:“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之前敢那么狠的踢子钦,如今又那么凶悍的救下他的性命。最奇怪是平日里这种做派能半点不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那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女人干得出拿剑抢车逼着人用最快速度推他到医馆,然后再胁迫大夫先给他止血上药的事来。再结合她把夫家姨娘嫁出去的举动,这个小女人骨子里其实是相当离经叛道的,平日装出那副温顺守礼样子来,只有到了她觉得关键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来。 至于魏楹,岚王并不觉得嫁庶母这种事是他主张的。这个男人他接触过,此人胸怀大志,平日定然是尊奉男主外女主内的教条。但是,嫁庶母虽是沈寄主张,他却会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个小女人,居然有宫寒之症。三年无后便是公认的可以纳妾的年限,更有甚者,不能生养更是七出之一。对了,还有善妒,这一点也是证据确凿。魏楹倒也是够纵着她的了。可是,如果她一直不能生养,他还能一如既往? 其实,当初岚王虽然对沈寄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她既以为人之妻,他自然不会多上心。查她的是岚王妃,王妃对这个胆大包天差点踹断她们林家命根子的女人非常恼怒,虽然小弟的选择是没有告诉父母,要用自己的法子保护,但她这个做姐姐的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放过那个女人。只是后来碍着魏楹把事情闹大,这事关涉到岚王与其他皇兄弟的争夺,岚王也发了话让小弟到此为止,她才勉强罢手。这事岚王知道,王妃查到的关于沈寄的过往他也知道。画像嘛,倒的确是在林子钦那里看到的。 只不过在被沈寄搭救这件事之前,岚王并没觉得他和她会有什么纠葛。虽然初见,甚至那都不算初见,因为沈寄当时戴了纱帽,当时听了她说的话觉得这个声音娇嫩的女子颇有见识,心头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但是也就那么过了。毕竟他从来不缺女人,后院里也不乏聪慧女子投他所好,多读史书增长见识以期能与他对话。后来听说她踢了犯浑的小舅子一下狠的,他咋舌之余对他们网开一面,不然魏楹那么一个低阶的官员,即便有才具有谋略在当时也是很难撼动一个皇子府和侯府的。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随手帮她一把也算对得起那晚自己的那丝心动,从此再无瓜葛了的。她虽然特别,却也没到能让自己夺人之妻的地步。 可是这回生死一线之间居然又碰上了她,可以说那天如果不是她,换了个别人,别说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定能有她那份临机立断。那天是险而又险,他真的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又被她给拉回来的。这一回,他是真的对这个小女子上心了。只是可惜,在他之前,已经另有一个男人识得她的好,把人据为己有了。偏生这个男人也不是个普通人,自身有才具不说,还得老爷子看重,显见得是老爷子重点培养的新生代的大员。这可真是个麻烦事!而且,以那个小女人的性情,也是不受人逼迫的,这从小舅子挨的那一记狠脚就可以看出来。 活了二十五年,在江山之外,这是岚王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一定要得到的念头。为了江山,他已经谋划了十多年,要得到这个女人总不至于比得到江山更难吧。只不过这么分析下来,还真的只有从长计议才行。 刘主簿跟了岚王十多年了,多少能揣摩出一些他的想法,眼见他对魏楹的女人这么感兴趣不由得暗暗叫苦。美人和人才,后者显然更重要。可是,这个魏夫人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啊。 “王爷,这么看来,这个魏楹年纪轻有才具会做人上头又有人赏识。假以时日非池中之物啊,一遇风云就有化龙的可能。即便一时之间他不肯站队,投到王爷麾下,王爷最好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为上。” “嗯,你说得有道理。本王自会思量。” 刘主簿见状,也只能在心头长叹一声,希望不要为此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歇着吧,这些文书就不要看了。您还没有完全复原,还是要好生养着为上。消息传到京城,您之前的差事也都办完了,皇上震怒之余也叮嘱您要好生休养的。” “嗯。” 翌日,沈寄跟着魏楹坐了马车往别苑去探望岚王。那天之后已经半个月了,估着岚王是练武之人,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刘主簿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是岚王身边红人,这样的待遇自然不是给魏楹这个五品小官的。就连今日被岚王宴请,他也算是沾沈寄的光了。若是要避嫌,他还沾不了这个光呢。 “魏大人、魏夫人,王爷正在等候,请跟我来。”刘主簿笑着在前面带路,他曾经去过客栈探望病中的沈寄,对她很是客气。说实在话,如果这次岚王真的出事,王府的人就算是完了。王妃小世子小郡主有皇帝关照,失了权柄至少衣食无忧,而他们这些死心塌地跟着岚王的下属,下场却会很凄凉。即便改投别家,也很难得到信任。所以,这些人对沈寄都感激得很。至少刘主簿察觉了岚王的隐秘心思,难免心头就多了一分复杂。 岚王面色还有些苍白,拥着厚重裘衣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沈寄跟着魏楹上前行叩拜之礼,“微臣|臣妇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岚王摆手道:“免礼!今儿本王是请你们夫妇过府是未来答谢救命之恩,不要拘束才是。请坐吧!” “是。” 沈寄作养了半个月,养得气色甚好,白里透红的。这来见岚王,自然不能像寻常出门还把遮面的纱帽给戴上。魏楹见岚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抿了下嘴。 “之前为了救护本王,倒是累得魏夫人大病了一场,本王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现在看夫人已然无恙,本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按说见这么大的大人物,沈寄还是多少该有一些紧张的。可是那日见到的岚王正好是落难之时,靠着墙都站不住,躺在独轮车上连把拖在地上的脚收到车上都没有力气,靠沈寄全力支撑才能走到街上,一双脚也是她帮着抱到车上的,所以此时要她紧张畏怯便有些难了。她抬头目视岚王笑道:“瞧着王爷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臣妇也替王爷欢喜。至于臣妇,倒说不上大病,只是风寒入体加上天寒,就多养了些时日,王爷不必往心里去的。” “夫人总是为了本王才会如此。”岚王轻咳了两声,旁边的俏婢忙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喂水。沈寄便打量岚王,见他浑身并无什么贵重饰物,头上也没戴王冠,却隐隐透出一丝贵气。即便那日伤重落魄之时,也没掩去这份光华。今日再看捯饬过后更加的有神祗般尊贵。旁人看到岚王第一眼会留意到的便是贵气,然后才回去注意到他本身俊逸的眉眼。沈寄心道,皇家一代一代精挑细选之下,这龙子凤孙的皮相真是没得说啊。 魏楹似笑非笑侧头扫了沈寄一眼,眼含警告:当着我的面这个样子去瞅别的男人? 沈寄低下头去掩饰嘴角的微笑,我就是欣赏一下美男子而已,没有其他想法的。 魏楹温声道:“王爷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有些咳嗽而已。咳咳,今日找魏夫人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么?” 沈寄忙道:“那日遇见王爷只不过是凑巧,至于说能帮到王爷一二,那更是莫大的机缘。臣妇安敢挟恩图报!” 魏楹也说道:“王爷是国之柱石,别说是内子遇到这事,但凡是我朝子民撞见了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救助的。那日也非内子一人之功,还多亏了那推车的农夫和那位老大夫。”他已经打听过了,那两人岚王都赏下了金银,老大夫还得了岚王许诺,日后好了亲自给他题一块‘救死扶伤’的匾额。他之前想着沈寄救了岚王是个不错的政治资本,希望如果自己有个万一的时候,她能借此保下性命不被连累。但是今日见了岚王,这般理智的想法就有些被丢开了。所以,此时才会把沈寄的功劳和那农夫大夫相提并论。虽然岚王掩饰得好,小寄自己也没看出什么来,他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能感受到岚王对沈寄的确怀有些异样的心思。所以,只希望岚王将沈寄同那两人差不多对待就好了。至于之前想的借助岚王府的资源,让沈寄上京去请太医治病的想法,现在也开始动摇。 岚王看了魏楹一眼,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是了,哪有这么麻烦。这个男人,仗着父皇赏识,先是持才傲物不识抬举,后来竟然胆敢威胁于自己。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那两人不过是做自己本分的事,怎么能一样呢。如果没有魏夫人当机立断,那二人也没机会帮到本王。本王赏了那二人银子,可魏夫人又不缺银子。而且本王的命,也不能光拿银子来谢。所以才想到要请魏夫人来问一问。” 这话涉及到岚王的命值多少的问题,再推迟就太不识相了。沈寄想了想道:“王爷说得不错,我们夫妻小有家产,的确是不怎么缺银子。如果王爷要答谢臣妇,一时之间臣妇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能救王爷一次,这真的是莫大的机缘,王爷能不能容臣妇想想,等日后想到了再来找王爷讨要?”大人物让随便开口,这种机会不能浪费。而且如果你表现得不在意,那就是觉得他的命不值这么多。虽然不好狮子大开口跟他要承诺吧,但这个机会保留着准没错。 岚王点头道:“可以。你随时可以到王府让本王给出一份让你满意的谢礼。” 沈寄笑眯眯的站起来,“那臣妇就多谢王爷了。” 魏楹心知肚明岚王这么说,怕是为了更多些机会和沈寄接触。可是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原本岚王完全可以也赏下银子或是其他贵重物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这才是上位者一贯的做法。可下位者救了贵人,也该早些把自己想要的吐露让贵人给付,心头好没有丝毫负担才是。 可小寄被岚王的话逗引,又心心念念要替自己求一道护身符却是上了岚王的钩了。就是自己此时提出请岚王帮衬请了太医来看沈寄的宫寒之症,他也可以说这点小事不足以抵消沈寄的救命之恩。自己要是早知道岚王竟然一眼就能认出小寄,甚至叫出她的姓氏来,当时就不该跟刘主簿吐露小寄有宫寒之症妄图借用王府资源替她治病。这相当于是送了对方一个接近她的途径了。 小寄对自己的魅力不自知,知道岚王早就对她有所了解也不以为意,自己却是知道岚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闲心去记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的样貌和姓氏。再加上这次的事,他怕是对小寄真的上心了。这可是比林子钦难对付得多的人啊。 想到这里,魏楹不动声色的瞥了正和沈寄说话的岚王一眼。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不至于用强才是。如今也只有这一点是可以利用的了。再瞥一眼沈寄,后者正无知者无畏的和岚王笑谈着。说起来,平常人见到个王爷,早该腿软了,她倒好,还跟人家谈笑风生的。魏楹不知道,在沈寄骨子里还是有着前生不少关于平等这些信念的。这会儿她只当自己是见到了个《新闻联播》里才出现的大人物,而且自己还凑巧救了这个大人物的命,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不会想寻常女子那样说话声音都跟蚊子叮咬一样。而且岚王说起卧床休养什么都做不了,她也颇有共同话题。之前病了,魏楹禁止她下床把她给闷坏了。 “小寄,王爷重伤初愈,你怎么拉着王爷一直絮叨?” 沈寄看眼岚王的脸色,忙道:“王爷平易近人,臣妇一时就忘了。” 岚王笑道:“不妨事的,本王也是这半个月闷坏了。对了,方才魏夫人说你那日是去寻觅美食的,本王手里倒是有一些食谱,不如回头让人誊抄一份给魏夫人送去。” “王爷手里的食谱定然是外头寻不到,那臣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魏夫人笑纳便是。” 岚王确实精力不济,坐着说笑了一阵就感到疲倦,便没有再留客,让沈寄和魏楹告辞了出去。他知道魏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可是,那又怎样。他想要的,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最后都会落入掌中。 沈寄上了马车小声对魏楹说道:“之前岚王害咱们舍财,我本来觉得他是那种以权压人的人,心头不喜。救他也只是为了不惹祸上身。今日看来,他人还是挺不错的。” 魏楹道:“答应你随时可以上门讨回命债,又投你所好送本食谱,人就不错了?” 沈寄失笑,“我只是说他比我之前想象的好而已。我本来想着他拉拢你不成,觉得失了面子就要为难你,又是林子钦的姐夫,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楹心头警钟长鸣,原先把人想得很差劲,现在开始改观,再加上岚王别有用心的迎合,那日后他形象上升的空间很大了。而且小寄明显是没发现对方对她有企图,她之前不曾接触过这样的贵人,所以今日只是觉得对方平易近人,完全没想到这种贵人以这样亲切的态度对待她有什么不妥,哪怕她是对方的救命恩人。 沈寄看魏楹脸色不太好,笑道,“你在干什么啊,我救了他的命他待我亲切一些不该么。再说他是王爷,日理万机的。我是一个内宅妇人,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面。你有什么好吃干醋的?人家什么女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觊觎你的女人?” 魏楹心道那可不一定。可是,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岚王怀有这样的心思,说过了小寄也不过认为他乱吃干醋,搞不好还觉得他心眼小。至于她所认为的没有见面机会,本来是没有的,可是自己之前不知道岚王的心思给人送了一个踏板去啊。他还没有和沈寄提起让她回京治病的事,如今也打消了念头。可岚王可以主动提出来帮忙,而且还让人不好拒绝。毕竟机会难得。真是那样的话,也只能到时候再叮咛她多注意了。 ^h!(.html) V 82 上心 ?魏楹想了想,就算自己不说,以岚王的手段也是可以查得到的。~。?.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他想来想去,快得内伤了。媳妇儿长得好,偏还不自知。自己都已经是知府了,在同龄人里算很了不得了吧。可是明知有人觊觎自己媳妇还一点办法没有。 他回到州府,欧阳策拿了这二十来天积压的文书过来给他过目,看他气色十分的不好,不由问道:“大人,可是考绩……”他是知道刘夫人侄女一事的。 “不是,得了优!” “那您在为什么事烦恼?” 魏楹手按在书案上问道:“你娶媳妇了没有?” “还没有。” 魏楹瞅他一眼,奇道:“你比我还大两岁,怎么还没娶亲?” “学生之前不是一直在邱大哥那里么,就、就耽误了。” 魏楹明白了,欧阳策也是个读书人出身,科场失利回乡,半道被邱成明手下抢去做了账房先生,好在他这个人不算迂腐这才没有觉得落草为寇是丢了读书人脸面,没有以死反抗,慢慢的竟然由账房兼任了军师。魏楹当初和邱成明联手也是他一力促成的。邱成明的人马散了他便给魏楹做了师爷到如今,两人还算相得。欧阳策如今也慢慢拾起了书本准备今科再战考场。 魏楹笑道:“我想起来了,老邱的妹子好像以前挺中意你的,你没看上。” “不是学生没看上,是不合适。” 读书人和女大王,是不大合适。魏楹知道欧阳策还有心仕进,之前断了这个念头是因为曾经寄身山寨,可如今做了自己的师爷,大可将那一笔抹去。如果他顺利入仕,也可与自己守望互助。就是不成,那留在身边做师爷也需拉拢。 “欧阳你是不是还有榜下待选的心思?”魏楹笑道。榜下选婿这也是历来的传统,魏楹自己差点就被选去了。 欧阳策笑道:“那也得先上了榜才行。” 那就的确是有。 魏楹想了下,“这样,我在京城还有些关系,回头给你写几封信。正好夫人开春要进京找些大夫再瞧瞧身子,有你一道上路我也可以放心一下。你就住在我京城的宅子里备考,什么都方便。” 欧阳策大喜,“多谢大人!”吃住在魏府,而且又有魏楹的书信,他那些关系自己都可以用上,只要能榜上有名,等着自己的便是青云路了。 沈寄正好过来,一回来人就跑到前衙来了,饭都不知道回去吃,她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正好就听到自己开春要回京城去,等着欧阳策告退出去便道:“我开春要回京城去,我怎么不知道啊?” 魏楹站起来,“是我有意让你回京城一趟,这蜀中的大夫终究比不上京城的。如果可能,能托了关系请动太医最好。” “你不是不希望我再见岚王么?请太医的话,也就只有岚王府的能请得动了吧。还有,这不会让人举得你站队了么?” 魏楹起身往后宅走,边走边和沈寄说道:“岚王府就岚王府吧,你通过贺侧妃的关系去请太医,这也不能说明我就靠向岚王府了。而且我在蜀中,远离京城的纷扰。再有,之后耽搁几年,谁知道出来朝局又是怎样了。可是治病的事,不能再拖了。”说着看一眼沈寄,“如果你去贺侧妃那里再遇到岚王,那你就可以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那我就不回京城去了吧,你要是心头不舒坦干嘛又要送我回京城去。”沈寄还是不觉得岚王会对她有意思。她只是觉得魏楹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回来以后就避到了前衙的态度让她不怎么舒服。一个以后说不定一辈子不一定还能见得到的人,吃这份干醋做什么。 过往的府衙的人看到二人纷纷躬身行礼‘大人、夫人’,然后避到路旁。两人的谈话也就告一段落。沈寄有些忿然,她和岚王不就见了这两回么。头一回,他失血过多差点死了,她倒霉的遇上然后送了他去医馆;第二回,岚王召见她这个救命恩人问她要什么好答谢。头一回她扶了下岚王,那不是没有旁人在没办法的事么。第二回是说了几句话,可魏楹你自己不是就一直在旁边的么。现在说要让我回京城去治病的人也是你,干嘛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所以,吃饭的时候沈寄只是埋头吃饭,看了没看魏楹一眼。魏楹摇摇头,也默默无声的把饭吃了。旁边伺候的凝碧很有几分诧异,虽然平常爷和奶奶基本也是食不言,但偶尔还是要说两句的,而且目光会有交汇。哪是这么一副样子。可是,又没听他们吵嘴啊。 收拾过桌椅端了茶上来,魏楹对凝碧道:“你出去!” “是!” 沈寄扫他一眼,捧着热茶吹着,心头还梗着气不顺。 魏楹开口道:“我没有不信任你,至于你认为我是在吃没来由的干醋,日后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了。” “既然你认定是有来由的,那我都说我不去京城了。” “可你认为是莫须有的啊。好了,咱们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什么,那是王爷咱们无法抗拒。” 沈寄没好气的道:“岚王又没请我去京城。” “好吧,就算是我小心眼没来由。不过去请太医看看没坏处的。” “我现在吃的药不就是王府太医开的药方么?” “亲自把把脉不一样,而且如今你是岚王的恩人,太医自然是更加的上心。之前,恐怕贺侧妃也没有真的往心头去,只是不好回绝五表姐罢了。” 沈寄也有几分心动,因为她真的不认为岚王那种阅女无数的人会对她一见钟情。她也调理了几个月了,可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这个事情她自己也很苦恼的。在现代,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就算真的不孕不育也有技术手段可以怀上。在这里恐怕真的是个大毛病,而且之前的确是没有把脉就开方,这个或许也是一个原因。 “可是,回京城,一来一回的就差不多两个月了,再加上看病,而且亲朋好友也三年不见了,总要去走动,那不是得小半年了,你又走不开。” 魏楹见说动了她,便玩笑的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先把病治好,以后要生孩子自然容易。” 沈寄瞪他一眼,一场小风波又消弭于无形。只是魏楹不敢当事情真的就已经过了。岚王要想得到小寄,自然要对她下功夫。与其由他回去以后,岚王妃开口邀小寄去京城治病,不如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通过徐五和贺氏去请太医。如果岚王真要做什么,小寄这里自己提醒过了自然会注意,让她看明白了岚王的险恶用心,日后才不会真的上当受骗。岚王不至于用强,那么就有了真正避开的可能。不然,这个人他现在真的无法抗拒啊。 出身最尊贵的皇子,精明强干,皇帝虽然没有正式立储,但越来越放权给他。而岚王也确实得力,办的差事一件比一件漂亮,朝中文臣武将也越来越看好。这个人如今已经不仅仅是呼声高,近乎是众望所归了。这一次微服入蜀遇刺,怕是也要引起一场。不过这个目前跟自己关系不大。 本来想着,避到蜀中,以自己的资历三五年是不会回京的,到时候恐怕皇子间的争斗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可是现在,小寄跟着自己到蓉城参加考绩,竟然会凑巧救了濒死的岚王。而岚王对她产生了觊觎之心。他相信这不是一见钟情,以岚王一见面就能叫出小寄的名字来看,他早就留意到她了。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而已。这种贵人要什么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而这个岚王又极有可能成为日后的储君,再进一步成为皇朝的主宰。他此时只是一个小小知府,对方根本不会有半点忌讳。就算是想退避,对方的身份他也是避无可避。为今之计也唯有进,让自己一步步成为朝堂上一时不可或缺的存在。那么,即便岚王日后成了皇帝也不敢随心所欲的抢夺。 而既然没办法让小寄真的避开岚王,不如让她清楚的知道对方对她怀有何种心思,日后也好有所防备。只要她有了防备,那就断没有吃亏的道理。那个林子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魏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岚王,这位日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他自然私底下也认真研究过。此人外表温文,骨子里却颇有几分枭雄之心。这样的人,是绝不屑于对女人用强的,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巧取豪夺,他有的是发自,犯不着那么下作。要是他像林子钦一样,看上了的女人就要拉上床去,魏楹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本来想着对方是枭雄,那么日后登了大宝自己也只需要做个纯臣尽忠职守便够了。对方不会因为当年小小的不愉快而做什么的。但如今出了这个事,就不能光是这样了。算了,此时也不必去站队,等到日后丁忧起复再看情势。 哼,最好就是能借助岚王府的势力,请太医治好了小寄,然后他们尽早生个大胖小子。治病这个事上,岚王不至于能做鬼,因为他们也不是只找一家大夫看。除了上京寻太医医治,魏楹也一直在找民间偏方,以及隐于民间的高人。岚王总不可能把那些人都控制住。况且从前日他召见小寄的情形看,他还是很想得到小寄的好感的。不然不会这么纡尊降贵的。那么,一旦他在小寄求医用药上捣点鬼,他该知道这辈子小寄都绝不可能原谅。小寄的性子平时看着温润如水,可触犯到她的底线那绝对是决绝得很的。就譬如当年自己想娶石家小姐为妻,纳她为妾那次一样。 回到蜀中两日,岚王就派人将誊抄的几本食谱送来了。沈寄想了想那日听岚王咳嗽得厉害,他送了自己外头难寻的食谱,自己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于是凭着记忆把现代止咳糖浆的做法写了下来然后拿去给魏楹,让他看看能不能誊抄一份作为回礼送去。 “止咳糖浆?”魏楹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不过看着做法好像不复杂。 “呃,我之前不是想开药膳食坊么,就自个儿捣鼓过不少这些东西,还挺有效的。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你誊抄一份让来人带回去。” 魏楹知道她这是问自己这东西送不送得的意思。既然还是让他誊抄了送去,倒没没什么送不得的。就说是自己寻得的名间偏方好了。不过,自家媳妇如此关心一个外人,他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且这个外人还居心叵测的。岚王出行身边肯定是没有带这些大内才能找到的食谱的,怕不是发信让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行的话你就寻了其他回礼送去吧。”沈寄看他捏着那配方和做法看了半天,估计是又触到他的心病了便开口道。 “就送这个吧。”以自己的名义送去,那位主估计不会用。而且,要给一个王爷回礼,回轻了不妥,回重了也不妥。这个东西倒还可以表示做臣下的在关心他的身体。不过,小寄会想着送这个,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大半是出自一个心态——省银子。 魏楹飞快的誊抄了一遍,另外再置办了一些州府土仪让来人捎带回去。不出他所料,岚王并没有用这个方子,他身边多的是能人,只有办法治疗他的咳嗽,才不会让他贸然用什么来路不明的方子。他拈着那张薄薄的配方道:“都是魏持己会做人,依本王看,也不过尔尔,只会献些小殷勤罢了。” 旁边的刘主簿心道,这一套对所有人几乎都有效,用心的思考对方需要什么再送,可比单送金银有心多了,别人也都能领情。就譬如您,知道魏夫人是个饕餮,不远千里让府中人抄录了食谱送来也是这样的小殷勤。不过王爷看魏持己显然是不会顺眼的就是了。 “王爷,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俏婢进来禀告。 “好,这就走吧。早一日回京早一日安心。”受伤已经二十天有余,外伤都好了,气血也都补得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并且,三顾茅庐之下那位高人也终于首肯愿意一同回京,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而且,还遇到一个让自己真的动心的小女人,这一趟虽然差点被人暗算,但所得还是颇丰的。从小到大,从了那把椅子,岚王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想要的冲动。因为以他的身份,不管想要什么,都是可以予取予求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么到手了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珍惜。 可这回,他心动了,这个女人却已经是别人的妻室,而且看那天她的举动,对自己明显没有同样的感觉。那天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那对小夫妻眉目间的契合,让他心头颇不是滋味。总有一日,他要让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他回去以后就和王妃说,让她春天的时候出面邀请沈寄回京城去治病。身为女子,对于宫寒之症不可能不上心。那关乎到能不能为夫家诞育子嗣,关乎^h到在夫家的地位。而且自己这么做也是名正言顺的。有宫寒之症必须严防寒气入体,她不可能不知道。而那日,她只是略一犹豫便把厚披风脱下给自己盖上了。那个时候他因为失血,已经在一阵一阵的发冷了。而且最要紧,如果她不给他盖上,那周身的血就无法避过旁人的耳目。搞不好还没到医馆就有旁的杀手追了来下手。 她因此寒气入体,可能导致日后更加难以生养。让王妃出面邀她如今,有王府太医出面诊治合情合理。而且她之前吃的要不就是王府太医给开的方子么。 这样的邀请,即便魏持己心头不愿意,也是无法拒绝的。他总不能明着这样得罪自己。至于这一次的刺杀,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得让某些人付出代价才行。 “凌先生所说的穆王叔失落的那个孩子,老刘你多上点心。将她找回来,不但是凌先生的心愿,怕是父皇也极其希望。之前只以为穆王叔以身殉国,王婶也自杀殉夫,他们的孩子多多半不幸,没想到还可能留下了一根独苗。小时候,穆王叔也亲手教导过本王骑射功夫,本王也希望能找回小妹妹让他能有亲生骨肉存世。” 刘主簿应道:“是,属下自当尽心。只是小郡主失落已经十三年,凌先生一直也在找,所以希望恐怕不大。” 岚王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吧。父皇在远支宗室里给穆王叔过继了一个儿子,可惜也没能长大就夭折了。这几年也没寻到合适的小孩子再过继,如果小妹妹能找回来也可以宽慰父皇。” !(.html) V 83 践行 ?三年一次的科考今年三月就举行过了,那一次欧阳策还在当土匪错过了,而魏柏是落榜了。(m??但是他们的运气很好,明年将有一次恩科,不至于再等三年。本来魏柏是打算在京城一直温书等着再考的,可是老太爷重病了一场,连魏楹和七老爷这样在当官的都告假回去了,出于孝道他自然也得回去。所以,年后他也一样要到京城去。 至于明年为什么会有恩科,那是因为明年是皇帝登基三十周年。所以,岚王才得急着赶回去,不赶回去操办庆典的人就得换了。 沈寄知道自己要回京城凑这场大热闹还是有点淡淡的兴奋。虽然魏楹现在的位置注定她没有现场看热闹的资格,但是整个京城都会因此而热闹起来嘛。何况她也不太想进宫去磕头来着。在这蜀中,日子着实是寂寞了一点。交通不便,外头什么新鲜事传进来都需要一年半载的。只是遗憾,魏楹还得被绑在官位上。 至于魏楹担心的事,她还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她虽然是穿来的,可是身上并没有带那种所谓的穿越万能穿越万人迷的体质。这从她从小到大那么艰难的过日子就看出来了。要不然她该随便想个点^h子就日进斗金,哪里需要辛苦做鱼丸和肥肠卖,一个月无休才挣二两银子自己抽成两百文。在魏楹没当官之前,她过的可是一点不打折的苦日子。到如今才算是那个啥夫贵妻荣,封妻荫子了。唉,不对,她虽然跟着封了诰命夫人,可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传说中的穿越哪有她这么苦逼的。所以,沈寄坚决不承认自己有穿越万能穿越万人迷的体质。 不过,看到魏楹这么一副吃干醋的样子她很高兴就是了。嘿嘿,知道你拿我当宝,但也不也这么夸张好不。哪能遇上一个人就对你媳妇我有意思。 魏楹这里憋得是真快得内伤了,看她还在一边乐呵,一时间吐血的心都有了。 “以前那个林子钦你也说人对我有意思,我可是狠踹了他命根子一脚啊。” “可他居然没有告诉父母,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么容易就摆脱了侯府的报复?”现在看来,里头肯定还有岚王起的作用。不过他不会告诉沈寄的。 沈寄挠挠头,“兴许他是想自己动手报复,后来事情过了这么久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他也很忙。忙着娶媳妇传宗接代,忙着做个合格的世子?”这个的确是个悬案。那些贵人一时被魏楹借力打力威胁住是有可能的,但是后来就这么了了就有点怪了。当然,魏楹本来也有后续的法子,但是能不用出来自然是最好的。反正沈寄是觉得魏楹吃的林子钦那口醋匪夷所思,那家伙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还她好不好。差一点就被他利用阿玲的母亲坏了她的名声了。 如今吃岚王的醋就更是莫名其妙了,一个才正式见了一面的人。沈寄好笑的问魏楹,“不至于我跟哪个男人多说两句话你就要吃醋吧?那徐茂的醋你吃不吃?胡胖子的醋吃不吃?对了,平常我也跟欧阳先生,还有管孟刘準他们说话的。老赵头虽然年纪大,那也是个男人……” 魏楹叹口气,“你别胡搅蛮缠的。” “你胡乱吃醋才是胡搅蛮缠呢!吃醋有益身心健康,可是老爱捧醋狂饮就是自找罪受了。”沈寄笑得一脸得意,绝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魏楹哼了一声,也不和她分说。不过,他在接下来连着吃了几天糖醋鱼、糖醋白菜、糖醋排骨后终于怒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正在布菜的阿玲和凝碧都吓了一跳,有点噤若寒蝉的样子。说起来,魏楹实在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男主人,尤其对她们几个沈寄贴身的侍女一直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她们第一回看到他发火。是以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看向饭桌另外一边的沈寄。 沈寄挥挥手让她们出去,站到魏楹旁边去推推他的肩膀,“哎,你还真生气了啊?” 魏楹扭头不语,他在着急在郁闷,结果她混不当回事还天天让他吃带醋味的菜调侃他。 沈寄把筷子拿起来,轻轻塞回到魏楹手里,“我不就开个玩笑么,别生气了,吃饭吧。不吃糖醋鱼还有其他的菜呢。”玩笑开过头了,她吐吐舌头。 魏楹心头叹口气,她心里还是没当回事,罢了,他说再说她此刻也听不进去。 “路上要走一个来月,三月初开始考,所以过了元宵节你就和欧阳先生一道上路吧。他能文能武,武功虽然是半路学的,但比你这个花架子强多了,还有老赵头也一起回去,另外,我会再找老林借些士兵护送,他们可比衙役强多了。这一趟回京城,应该比你来的一路平安得多。” 沈寄扳着指头算算,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她抱住魏楹的腰,“我不想和你分开。” “分开是为了日后的团聚,是为了让你早日生下我们的孩子。而且,应该很快就可以团聚了。蜀中偏僻,比之繁华的京城,各方面都差了许多。而皇宫或者王府拥有这世上最好的资源,对于治疗你的病是极有好处的。” “嗯。” 沈寄救了岚王的事并没有散布开来,她要回京城的消息倒是不胫而走。听说她在蓉城得了风寒导致寒气入体,所以才要回京城,魏大娘忙忙的便坐了轿子到府衙来看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经心呢?如果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沈寄看她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不单单是担心此事可能绝了魏楹的后,也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心头也觉得暖暖的。可是,不是她不经心,是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当时岚王的样子明显是血流多了发冷,而且衣服上全是血,如果不盖住恐怕根本走不到医馆。魏大娘不是外人,沈寄便说给她听。 魏大娘听完,眼瞪大,“天啊,你竟然救了一个王爷。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当时情势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所以魏大哥才说让我上京请王府的太医帮着治病。” “有太医医治,那当然是好。既是这样,那你就回京去吧。早日绝了病根,也好给楹儿开枝散叶。不然,族里的人要说的话可就多了。楹儿可是族长,是长子嫡孙,更是老爷和夫人留下的独苗,他是绝对不能无后的。” 沈寄生怕魏大娘又滔滔不绝的说一大堆,笑着接口:“大娘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啊,看起来我们日后也可以少担一些心。对了,那鹿胎膏对您也很有好处,回头您带些回去。”如果滋养得好,说不定还能有个亲生儿女。那样,这份慈母心思就不会全放在魏楹身上了。 鹿胎膏自然是女子滋补的佳品,而且魏大娘把家里所有好的都给魏楹吃了,自己中段一样是失于调养。 “我都这把年纪了,我们在说你。”魏大娘见沈寄起身让阿玲给魏大娘包上一盒会回头带回去,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也只得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可是让旁人来说只有更不好听的。” 沈寄心道,旁人来我面前说,我直接拿扫把把人扫出去了。还用得着用东西来堵你的嘴。一边又把新做的的点心酥推过去,“大娘尝尝这个,这可是按宫里的点心食谱做的,我吃了确实很好。” “你——”魏大娘看着递到嘴边的点心,只得张口咽下,“罢了,你跟楹儿都是有大主意的人,我也不絮叨了。省得你日后想起我就觉得烦。” “哪能呢,大娘你就跟我们的亲娘一样。这一走,还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您呢。” 魏大娘拍拍靠在自己怀里的沈寄,“等这里安顿下来,我们也要会淮阳的。日后见面的机会不少。” “嗯,您留下吃晚饭吧,我学了几道宫廷膳食做给您尝尝,回头让人把沈三叔也一道请来。” 魏大娘点头,“你做到菜本来就好吃,做宫廷菜肯定更好吃,只是,听说宫里皇上吃饭有几百道菜,那些调料都不好配齐。” 沈寄皱着眉头道:“就是,我配了好久也配不齐,好多都只能用差不多的代替了。还有菜也是,许多蜀中都不好找。要不是这样,我能学到更多菜式。这回回京城,我就把能找到的物料全配齐了拉回来。” “就当是给你践行了,要不是听说你病了一场,我今天也不会过来。我知道为了我的事,你们受了不少非议。” 沈寄离开前,这州府的官太太还有那些富商女眷肯定是要聚起来给她践行的。到时候魏大娘出席的话,的确会惹来不少非议。魏大娘是个敏感的人,虽然她在沈寄的鼓励魏楹的支持下勇敢了一把,但是这些物议她也怕。而且这些对魏楹的官身还有沈寄的名声都不是正面的影响。虽然之前说是亡母遗命堵住了一些人的嘴,但是这样嫁庶母的做法还是有些不被大众接受。所以,魏大娘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并不同于其他的商人妇。 沈寄忙解释道:“大娘,这些日子我没有去登门拜访,是不想打搅您和沈三叔新婚的日子,可没有要疏远你的意思啊。” 魏大娘半羞半恼的道:“什么新婚不新婚的,我知道你没有疏远的意思。你和楹儿都是我拉扯大的,你们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沈寄用手指着魏大娘的脸道:“红了红了,刚成亲就是新婚嘛。看来大娘过得很好啊。”这个样子,说是枯木逢春也不为过啊,人瞧着都年轻了几岁的模样。 魏大娘被沈寄看得不好意思,恼道:“难道就许你们小夫妻恩爱啊?” “当然不是!全天下的夫妻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恩恩爱爱。”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一声‘娘’的叫声,魏楹快步进来,看来面色比往昔红润的养母,他心头有点古怪的滋味。这说明,沈寄的做法没有错,养母的日子的确比过去舒心。可是,这份舒心却是父亲之外的男人带给她的。 魏大娘被魏楹这么目光灼灼的看得很不自在,“楹儿你下衙了?” 沈寄看她脸上的红润慢慢退了下去,伸手在后头拉拉魏楹的衣袖,示意他别给魏大娘施加压力。魏楹醒悟过来,笑道:“有日子没见,所以一下看住了。” “我已经让人去请沈三叔了,回头你陪他好好喝几杯吧。” “嗯。” 魏大娘坐着和魏楹沈寄又说了几句话,就说要去看姹紫走了出去。 沈寄手撑着下巴看魏楹,后者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看你啊,我以前还没发觉这家里的人都怕你呢,连大娘都是。”阿玲凝碧等人就更不消说了。她们是下人,魏楹垮下脸她们就怕得手足无措了。 魏楹撇了下嘴:“你不就不怕我,前些日子天天让我吃甜酸甜酸的菜,拿我开涮。” “你希望我怕你么?” 魏楹失笑,“那我不成了整天都得端着,那多累。你这样就很好。”说罢嗤笑一声,“我干嘛费事跟你解释,你又不怕我。就算我希望你也不可能就怕我了。” “可是你是人家的夫主嘛,得伺候好你啊。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按你希望的表现的。”沈寄从身后抱着魏楹的脖子说道,热气全喷到他脖子里去。 魏楹身子一颤,真是想现在就把她给办了。可是养母来了,他肯定不能关上门不闻不问,恼道:“青天白日的,端庄点!” 沈寄把手松开,“假模假式的!”男人都一个样,以前看过一句话说男人都希望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进得卧房。沈寄想了一下,她三个都没问题啊。她从后头挠挠魏楹的脖子,“魏大哥,你是不是爱死我了,所以才那么爱吃醋?嗯——”尾音娇滴滴的上调让魏楹实在有些受不了,她却忽地退出了一长那么远,“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所以,给我稳重一点!”说完很端庄的朝外头走去。 这可惜还没来得及拉开房门就被魏楹一下子扛到了肩膀上,几大步杠过去扔到了床上。床上铺的厚实,可这么被扔上去,沈寄还得觉得有点疼,她缩到床角,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两手提着衣领道:“你要干什么?” 魏楹脸上扭曲了一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倒是吃定我了啊。”说完把还在装小兔子的沈寄按趴在床上,手高高举起作势要落到她的尊臀上。 沈寄啊的叫了一声,魏楹道:“还没碰到呢!”明知道他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办了她,还这么百般勾引。不过也知道,她这般的人来疯是因为临别在即,心头有些情绪难以排揎之故。平日里她可很少有这么热情的时候。当然,今天的热情也是为了恶整他。 他已经有反应了,只得坐在一旁默念了几句清心咒,然后等身体平复了再站起身来,狠狠丢下一句,“你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便有些狼狈的出去了。 沈寄在他身后哈哈哈的连笑了几声,然后起从床上下来重新整整头上的钗环出去。 晚上的酒席上,魏楹没有对沈三露出一丝不对的情绪,热情而有节制的招呼着,散席后又和沈寄一起送客出门,沈寄对魏大娘说道:“大娘,还有一个人需要您多费心。” “什么事?” “就是姹紫妹妹的婚事,您也知道,她一直都是担了个虚名,如今既然她认您为母,那就是魏大哥和我的妹妹了。只是我不认得什么合适的人选。” 魏大娘想了想,“行,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你安心上京就是。” 沈寄从阿玲手上接过一个匣子,“这是魏大哥给姹紫妹妹准备的嫁妆,您替她收着吧。”里头是一间铺子的契书,还有二百两银子。姹紫手里自己还握有首饰和银子。这也是魏楹和沈寄感念姹紫在魏大娘被捉回魏家受罪给予她的优待。 “好,我替她收着。” 上了暖轿,沈三小声道:“这位大奶奶倒着实是我们的恩人,要是没有她定然没有你我今日。” 魏大娘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我当初一时意动买下个丫头,居然有这样的造化。她还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沈三笑道:“反正不是你教的出来的。对了,这个给你,也是她给我的。还说晚了些日子,本来打算成亲的时候给我们的。” 魏大娘低头一看,是当年她死当出去的金耳环,不由得感慨万千,最后说道:“希望好人都有好报,她能顺顺利利的治好病,多给楹儿生几个大胖小子。” !(.html) V 84 回京 ?正月间人来客往,而且因着魏楹在这州府也算得头号大人物了,所以知道了沈寄要回京上门来给她送行的人实在是络绎不绝。。m~。这样的应酬多了也让人有些疲惫,好在那些人都知道临别在即时间要多留给知府大人和夫人,只略坐坐就离开了。沈寄决定临走时宴请以示答谢。 “哎,我说你以前就念叨着想外放,不会是因为在京城五品六品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但是到了外头还是有人挤破头的来巴结吧?”她玩笑的和魏楹说道。 魏楹笑道:“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呢。” “到了京城,我会小心行事,不再惹祸。” “那一次的事是林子钦仗势欺人,跑到女眷的场所,怎么能怪你呢。不过你进进出出身边人是得带够了。”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心头实在是不舍。虽然现在没孩子,但老婆热炕头要变成孤枕冷床,这个滋味不好受啊。 “嗯。六弟和欧阳先生,你觉得希望大不大?” 魏楹想了一下,“欧阳的文章拿给我看过,我觉得不是太大希望,可是他执意仕进,也不好泼他冷水。而且有些事不撞南墙也是不能回头的。至于六弟嘛,五五吧,考试也是要看运道的。” 临行饯别辞行诸事不必细表,正月十六的早晨,魏楹亲自把沈寄送出城门送到大道上,马车停下来让二人道别。众人等了一刻钟的样子,魏楹才从马车上下来,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一边拱手说道:“欧阳兄,预祝马到功成!” 欧阳策在马背上拱手道:“谢大人吉言了!” 这一路行来,诸事有人打点,而且有士兵护送,住的又是驿馆,倒是比来时平安了不少。沈寄想着欧阳策要赶着上京,总得给他留出点时间,至少适应场地和京城的气候的时间要留出来。而且魏柏也要到京城赶考,沈寄这个女主人也该早些回去做些招待客人的准备。这样路上走得就比她单独上路时快些。到二月初四的时候,这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城门处。 洪管家早得了消息,亲自带了人到城门处迎候。见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来,“奶奶一路辛苦了!” 沈寄拢起车帘,“还好!洪总管,六爷可到了?府里的客房给欧阳先生准备好了么?” “回奶奶的话,六爷十日前就到了,他本要一起来迎接奶奶,不巧被徐大人叫去介绍他认识一些人,说是会早些回来给奶奶和欧阳先生接风。客房早收拾出来了,就等着欧阳先生入住呢。” 十日前就到了,看来也是过了元宵就上路了。 “好,先回府再说。”这一晃眼,离开京城都三年了啊。 到了府门前,沈寄下了马车,就见到魏柏迎了出来一揖到底,“大嫂回来了。” “嗯,六弟,听说你到徐大人府上去了。” “是的,徐大人介绍我认识了几个朋友。还说,等欧阳先生到了,让与我再一同过去。”说着又和欧阳策一起互相见礼。他们二人都借住魏府参加今科考试,也算是有了伴,日常也可以互相切磋学问。 欧阳策知道徐茂是魏楹的同年也是朋友,时常有书信往来,而且此人出身江南大族,在京城人头甚广,魏楹之前就有信托他照看下堂弟以及幕僚的。这样的人认识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那六弟,你带欧阳先生到住处去吧。” “好的,大嫂放心把人交给我就是。” 欧阳策拱手道:“夫人,欧阳先告退了。” “好的,欧阳先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人就是,有什么需要就和洪总管说,不要客气。” “是。” 魏柏便领着欧阳策往客房去,小厮们已经把他的行李从车上搬下来正在往里搬。洪总管自在一旁安排着归家诸人的各项事宜,并不需沈寄操心。沈寄则往二门去,心想这两人互相可以做伴,她就省很多事了。不然,男女有别,她不好出面招待,倒是怕怠慢了。 到了二门处,顾妈妈迎上来,“奶奶”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沈寄给了她很好的待遇,又体谅她儿孙俱在京城没让她跟去蜀中,这让她感念在心。而且她知道了沈寄这趟回京是要想办法治疗宫寒之疾,很是为她心痛。女人得了这样的毛病,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流朱和季白也迎了上来给沈寄行礼,沈寄笑笑,“流朱没什么变化,季白出落成大姑娘了。走,进去再说。” 一时,阿玲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也互相见了面,将近三年不见,各自都有些激动。 屋里自然是早就烧上了地龙,这三年流朱季白看家,屋里时常都开窗透气,此时床单被褥、桌子椅子的搭件都是新换上的,热茶热水也是现成的。沈寄便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披散着擦干了七八成的头发出来靠坐到榻上。 这一路赶路自然还是有些辛苦的,阿玲凝碧和采蓝已经被流朱季白赶去休息了,说今日沈寄就由她们伺候了。这会儿见沈寄靠到了榻上,季白给她送上一碗天平,然后乖巧的搬了小凳子到榻前,拿着美人捶给她捶着腿。 顾妈妈站过来,给沈寄汇报着这三年来同京城中有关系的诸府保持的联系。沈寄便也让她搬了小凳子坐了慢慢说。 随着顾妈妈的讲述,沈寄对之前有交往的各家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三年里各人的婚丧嫁娶诸事,也都有顾妈妈和洪总管出面在送礼。顾妈妈便把她负责的内宅的部分的记录给沈寄翻看,还有剩余的银钱也都交了出来。 沈寄略翻了翻,见顾妈妈把各府大小主人甚至包括府里得脸的管事等人的生辰等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日子便会送上一份合宜的礼物便觉得留下她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这些还是妈妈收着,到了日子知会我一声送礼就是。” “是。” “我要睡一会儿,等吃饭再叫我。” 季白听了便将美人捶收了起来,将被子替沈寄盖好,然后和顾妈妈一起退出去。而在外安排将行李还有带回的土仪等等收拾放好的流朱见她们出来,季白还比了个睡觉的手势便点点头让众人动静再小些。季白则在沈寄的外室等着听吩咐。 待到沈寄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问了问知道欧阳策和魏柏挺聊得来,现在已经吃过晚饭在一起温书了便也起身吃晚饭。 流朱带了季白^h布菜,她们二人一同看了三年家,感情比从前更进一步。而且知道彼此和跟着去了蜀中的人比在沈寄心头地位要差了一些,于是更加的用心做事。 沈寄许久没有吃到地道的京城菜肴,不由得食欲大开多吃了半碗饭。她放下筷子对流朱说道:“嗯,带回来的土仪都按我吩咐的放置好了么?” “阿玲姐姐都对奴婢说了,哪些是送哪府上,都放好了。” “嗯,明日让阿玲和顾妈妈一起过过目,然后再搭上宝月斋的新款首饰布料就送出去吧。” “是。” 沈寄坐起来,“我得去散步消消食,季白你陪我去吧。” 季白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流朱把沈寄的厚披风拿出来,“花园里冷,奶奶披上这个。”顾妈妈已经跟她们交代了,一定要千方百计的防止沈寄受寒。 沈寄此时却不冷,季白便上前接过抱住了,然后跟在沈寄身后往花园走。三年半前沈寄成亲,季白还是个岁的小孩子,当日还忍不住好奇的跑出去看来迎亲的魏楹,不过这三年她在顾妈妈和流朱的调教下已经越发的沉稳与能干了。 至于流朱更不必说,一贯的稳重温和,与凝碧的严厉精明互为补充。挽翠嫁人后沈寄身边一直少了个一等大丫鬟,因为凝碧身体好便让她跟着去了蜀中,在一年前已经升了她做大丫鬟,采蓝在回来之前也升做了二等丫鬟。流朱也知道在这个上头她没法跟凝碧比。而且凝碧当年还见微知著的发现了阿玲母亲想进内宅是别有用心这可是立下了大功。 只是凝碧和她是一起被买进来的,而且都是同二等丫鬟做起,如今凝碧先晋升了,而且在蜀中拿的还是一倍半的月例,整整是她的两倍。不说月例,如今单单凝碧是有资格吩咐她做事这件事也让她心头颇有些不自在。好在今日顾妈妈点拨了她几句,说奶奶和阿玲姑娘签的是五年的契约,如今已经四年,而且这一次奶奶还特地把管孟也带了回来,不就是要替他向阿玲父母提亲了么。 流朱恍然大悟,阿玲眼见要离开了,那空出来的那个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十之是自己的。当然,没到最后还不是铁板钉钉。这段时日自己更得好好表现才是。就是季白当时听到三言两语,心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她一贯有心计的人,自然不会再把这事放在心头。再见到凝碧就自然了许多,对采蓝也多了三分客气。顾妈妈则算计着该补充小丫头了,不然过几年还是会青黄不接。 沈寄来到后花园,看到各处都打扫整理得很好,这是之前她将各处都让下人承包了去各人自行整理的,倒没再花钱雇人打理。就连池塘里也是干干净净,清澈见底。可惜这宅子里没有温泉,不然住着就舒服了。也罢,等到诸事办妥,她就搬到温泉庄子去住一阵子。也不知这一次要耽搁多久,这么两地分居的,魏楹又是个香饽饽,难免让人有所担心。 第二日,顾妈妈和阿玲一起过目后,便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婆子到各府送礼,她自己则跟着沈寄到林府去。 这三年,沈寄和林夫人也没有断了联系。魏楹还要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自然多一条路子。 林夫人派了身边得力的丁妈妈出来迎候,进去之后沈寄便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林夫人屋子里跑来跑去,不消说,这肯定是谆哥儿了。他都四岁了,这三年他过生辰,顾妈妈都以沈寄的名义备了厚礼并有童趣的东西送来。这会儿停了下来歪头打量迈步进来的沈寄。 沈寄冲她笑笑,上前三步给林夫人见礼,“给干娘请安!” “小寄,快过来坐吧。谆哥儿,快过来让你姑姑看看。” “姑姑?” “是啊,送你小竹马和小弓箭的姑姑。” 谆哥儿道:“哦,蜀中的姑姑。”说完跑到沈寄跟前来。 沈寄微微一笑,“就是我咯。”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串银子的小铃铛摇哄着哄谆哥儿叫姑姑,叫了就给他。看来顾妈妈之前的礼送到小家伙心坎上去了,居然能知道蜀中的姑姑。这三年里,当日那位吹埙的七姑娘已经嫁了一户官宦人家,年前夫婿到南边上任,她留在了家里侍奉公婆。 而沈寄打给林家长媳柳氏的绣坊却是获利颇丰,那些绣娘可都是魏大娘精心调教出来的。连沈寄这个没啥天赋主要精力不放在这个上头的人,跟着学了几年自己绣的盖头都能被众人交口称赞,那些把这个当营生的绣娘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柳氏也承了沈寄一份情,过来的时候对她就格外热情。 谆哥儿在林夫人劝哄下叫了沈寄一声姑姑,待看到柳氏全是亲亲热热的就上前喊‘娘’,整个人像扭骨糖一样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 林夫人看沈寄有些艳羡的看着柳氏母子,心头暗叹口气,“你是怎么打算的?” “嗯,魏大哥说京城名医众多,比蜀中条件好,所以让我回京城来。还说,如果不行,想请五表姐再帮一次忙。” 林夫人点头,“小五那里同贺侧妃一向交情很好,让她牵线搭桥应该没问题。贺侧妃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就喜欢收集孤本珍本。你那里可有?” 林夫人这是提醒她重礼相求。毕竟按照身份来说,贺芸如今贵为侧妃,沈寄只是五品诰命,差距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就是托了徐五做中人,也不太够得上这样的人物。 至于珍本孤本,本来有一些,是魏楹父亲当年的藏书,这个自然不便拿出来做礼物送人。好在分家分得的东西里头就有不少书,也不乏好东西。找一两本出来送人,又是为了这样的书,魏楹自然舍得。 所以沈寄笑眯眯的回答:“年前回淮阳去,祖父亲自主持分家,我们得了不少书,从里头挑拣了些出来,这次便带上京来了。” 林夫人颔首,知道沈寄也是有备而来,喝了口茶感概道:“小魏大人,啧啧,难得!” 沈寄含笑低下头去,这一回是一旁的柳氏羡慕了,只是不敢在婆母面前表露出来,伸手把儿子搂紧了而已。 从林府回到家,沈寄问去给徐五送礼的人回来没有,顾妈妈便出去带了一个婆子进来,徐五回了一份礼,还赏了这个婆子一两银子。她约沈寄明日到卧佛寺吃斋饭。 沈寄也不太想登门拜访,徐五只是一个进门三年的孙媳妇,处处有人管着,她去了也不自在。那些勋贵不会看得起小官家眷,她也不想逢迎她们。还是这样在外头见面好些。看来徐五还是蛮有地位的,居然立时就约了她府外见面。 第二日见面,久未见面的两人自然很是亲热,徐五偷偷告诉沈寄,她生下孩子后,为了瘦下来又天天跳,居然还长了半寸。 沈寄莞尔,虽然徐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而且看着比以前少女的时候丰腴了一些,可是也不过才十七八,还能再长点也不足为怪。而且徐五在大家族生活了几年,看着比以前老成了,原来骨子还是没变。 徐五说完想起来,然后歉然一笑,“你看我——” 沈寄摇头,“没事,难道你从此就不在我面前说起孩子不成。可惜今日见不到你的孩子。”一边拿了一串做成小鱼状的银子出来,“这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做来给小孩子发压岁钱的,虽然已经二月了,还是可以补上。” 徐五拿过那一串银鱼,“你还真是有心思。”她起先还在担忧沈寄因为宫寒的事气恼,现在看她还有心思鼓捣这些小玩意儿也就放下心来了。 沈寄对太医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而且她知道因为之前救了岚王的关系,这次求医会非常的顺利。如果不是害怕这样就暴露了她是救岚王的人,让当初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不满甚至杀她泄愤,她也就不必绕一圈找上贺芸了。 “五表姐,你其实还挺自在的嘛。” 徐五苦笑,“那里比得上你这个头上没有婆婆跟太婆婆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在这里住了数日了,吃斋念佛。我太婆婆病了,庙里师傅说我的八字是大利她老人家的,让我来此住四十九日,每日抄诵佛经。昨日是因为我的曦姐儿不大好,所以我才能回府去看看。正好碰上你派来了的人了。这才约了你到这里来见面。” 沈寄忙问:“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了,太公公出面,请了宫里擅长看小儿病的老太医看过了。” 又是太医,这就是勋贵之家的好处了,可以拿了府里的腰牌去太医的府上候着,等对方下值后请到府上来看诊。 沈寄见徐五面上露出些苦涩,知道她到这里来可能不单纯,兴许是她在府里碍了什么人的眼才被人以这个名义弄开的。连女儿病了都只能回去看一眼就离开。可是她不说,沈寄自然不会去刻意打听。 “我没办法陪你去,可是芸姐姐这人很好,她也一直记得你,她说你不卖弄,但是才学其实比许多人都好。回头我遣婆子去她那里走一趟,想来不是什么难事。等她安排好了,你就上门去拜访吧。岚王妃喜欢扇子,你在宝月斋多挑些精致的去。” “嗯,我知道了。”要去拜见侧妃,自然要经过正妃同意,到时候也是先去拜正妃然后才到侧妃的院子里去。这个规矩沈寄是知道的。 帮这些忙,对徐五来说是举手之劳,而且眼看着魏楹的官职又起来了,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再阻止她和沈寄往来。 徐五要抄经文,沈寄不好多留,便告辞出去,说以后再来看她。 卧佛寺的小和尚依旧领了沈寄出去,进来之前沈寄去出了一百两功德银子,而且又有徐五打招呼,所以小和尚对她很是客气。 沈寄回头看了徐五所在的禅房一眼,她没有能力去过问徐五身上发生的事,这也许也是徐五没有告诉她的原因。不过,那些人也只能把她放在这里四十九日而已,给个小小的教训。毕竟她也是侯府千金,还有一位做岚王侧妃的好友。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寄把京城几家铺子的掌柜的叫到家里过问了一下生意的事,虽然她已经比较放心了,但还是要适时表示一下关注,不然岂不成了放牛吃草。人性本恶,她是不怕把人往最坏了去想的。所以,要尽力创造一个让他们无法变化按她的需要努力工作努力获取报酬的环境。 崔大孝按照吩咐,把店里最新颖别致的几款扇子都取了来让沈寄挑选,沈寄最后挑出了三把,“崔掌柜,这三种就不要摆在楼下卖了,摆到二楼去。”二楼是官家女眷才能去的场所,这就把一些有钱人家的女眷拒之门外了。不过这样一来,二楼才会更有吸引力。而且士农工商是朝廷明旨定下的,那些人也无法生出怨言。沈寄是做生意的人,她可不敢跟这样的社会次序作对。 而且宝月斋消费不低,等闲的官家女眷也追赶不起潮流,非得是颇有些身家的。有些低阶的官员,手里有银子也不会让自家媳妇这么花费,这样就保证了二楼的东西只有那些既富且贵的人才能拥有。想必岚王妃也不想自己收到的礼物是个人就能花钱买到。现在就等着徐五那里的消息了,暂时倒不必再去看别的大夫。 !(.html) V 85 等待 ?亲自到林夫人府上送了土仪,沈寄又往十一叔府上去了一趟。∑。!十一叔上朝去了,十一婶接待了她。沈寄疑似不能生养的消息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到底还是没有传到京城。毕竟蜀中众人也只是猜测,只是虽然没有传回来,同样的猜测在淮阳魏氏也私底下开始流传了。毕竟,她和魏楹成亲已经三年半了。而下个月,她也要满十七了,魏楹则是二十三了。二十三按说孩子都该进学堂了。他又是族长,同时是第二代第三代里最出息的男丁。家族里关注此事的人自然不少。加上之前有两位婶娘都想把侄女嫁给魏楹,一个的是嫡女想为平妻,一个的是庶女想为妾。可是都被魏楹婉拒。 而且,沈寄在招揽职业经理人这样的问题上,近乎犯了魏家众怒。这样一来,私下里说道此事的人自然不少。都说让个丫头出身的人做魏家族长夫人本就不合情理,但是魏楹坚持老太爷也答应了,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但是,三年无所出,不说下堂求去,至少该主动给夫婿纳个妾才是正理。这么多年,魏楹身边也只得一个老太爷当年赐下的姹紫,也是一无所出。而沈寄对此居然装聋作哑,仗着远离族里,身边没有婆婆也没有太婆婆,悍妒得肆无忌惮。 当然,这里头是真心觉得沈寄悍妒的有之,有不满自家产业的大小管事觉得长房管事待遇优厚者有之,有不满魏楹拒绝自己保媒拉纤者有之,羡慕嫉妒沈寄者也有之……这其中,就连一向很看重沈寄的三叔祖母还有一贯与她亲近的四婶十一婶,也或多或少有着差不多的想法。觉得沈寄太过厉害、悍妒。而魏楹未免显得惧内了一些。 更加雪上加霜的一个消息是近两天才传到京城的,正好是沈寄抵达京城的时候。长房的新媳妇林氏有孕了,然后立时把自己的一个陪嫁丫鬟并魏植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一起开了脸给他做了身边人。 魏家在京中和魏楹沈寄亲近一些的长辈也就是十一叔十一婶了。知晓沈寄回京,三叔祖父有信给魏晖,让他代魏楹的亡父管教一二。 魏晖当时接了信苦笑,“三叔也真是的,楹儿回老宅他们那么多人拿他都没有法子,我一个人又怎么能把他们管教得住?” 不过他也的确是觉得沈寄很过分就是了。十一婶当初也是想把侄女欧清灵说给魏楹为妻的,对沈寄自然一直是心有芥蒂。虽然欧清灵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但那毕竟是嫁给年长十岁以上的男人做填房,又有元配留下的儿女。清灵一向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她每次对自己说的夫婿待她如何尊重,元配的子女对她的茹慕依赖,十一夫人一直不敢全信。 只不过,这次魏晖把事情一说,她却是忙不迭的推脱了。 “老太爷不发话,四哥四嫂也只是心头嘀咕,咱们多什么事。” “这怎么能说是多事呢?” “她如今是族长夫人,要管教她还轮不到我吧?” 那倒也是,沈寄如今的身份,也就只有二婶三婶说说她罢了,其他的亲婶子除了二夫人那都是庶出。而二夫人如今在族里可还抬不起头来。三叔祖父写了信来,意为让十一夫人代三叔祖母出声,可是十一夫人觉得那么多人,何必她出这个头。谁想把侄女嫁给魏楹谁来出头好了。他们家老爷做了这么多年官,一直卡在五品上上不去,可魏楹才入仕三四年,已经升到五品了。她又没有第二个适龄的侄女儿来嫁他,何必出这个头把人得罪了。 魏晖最后只叹口气:“你说楹儿这是随了谁?听说他执政颇严,手下那些为官几十年的老滑头都不敢跟他叫板。怎么就会惧内呢?” “我哪知道。” 所以,沈寄登门拜访,不管十一夫人是怎么想的,她也是亲自迎了出来。因为沈寄是族长夫人,她也是魏家媳妇,祭祀的时候得站沈寄后头的。 沈寄第一次登门,是魏楹被抓进大理寺,她是在门外叫骂了一番才得以入门。当时想要让屋里多点火盆都需要花银子收买下人。后来因为魏楹顺利入仕的关系,待遇才有所好转。这一次登门却是十一夫人早早的就迎了出来。不像之前,想见她一面都需要请动下人通传,然后看对方愿不愿意见自己。沈寄心头感慨良多,看来地位提高还真是件好事呢。在族里,自己的地位比十一夫人高,在朝中大家同为五品诰命夫人,十一夫人再没了冷待她的本钱。 “见过十一婶!”沈寄蹲身一福,十一夫人赶紧拉住她,“快免礼,你如今可是魏氏一族的族长夫人了。”十一夫人拉着沈寄的手亲亲热热的朝里走,“各家都得着你送的土仪和首饰布匹的了,就我这里落下了。我就知道你是要亲自送来,早早儿的就等着好收礼了。” 魏家在京城的人各个房头加起来着实不少,但只有这一家是沈寄亲自送礼,其他各家都是差遣婆子去办的。其中不乏官职在魏晖之上的。这当然让十一夫人觉得倍有面子。 坐下之后,十一夫人亲自给沈寄削了一个梨,沈寄道谢接过小口吃着,一边听十一夫人说话,一边看着桌上插瓶的梅花。 “这魏家,在三叔祖父之后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大官了,我们家老爷太耿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族里的人都望着楹儿能再现祖上的风光呢。你也该听说过,咱们魏家祖上可是出过相爷的呢,还出过几位娘娘。” 沈寄点头,这个之前就听说过两回了。那些老人家大概是想激励魏楹,把祖上的风光一直挂在嘴上絮叨。沈寄也听魏楹忿忿不平的说过前几年家里给他算八字,说他会做人上人重续祖上风光。可是他被贬官,就连林家都当初送嫁的大堂兄送到了城门处的。京里那些平日还算有些来往的族人却只是让人送了银子,只有十一叔亲自送了他一程。魏楹被贬官有些心灰意冷之余对这些族人也很是寒心就是了。 林夫人送魏楹,当然是林侍郎看好魏楹不想断了联系,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而且这几年一直和沈寄也有书信往来。说到沈寄宫寒,也马上去替她求药方。作为认的干娘也很过得去了。 可是京里这些魏家人却只想着沾光,有事就看不到身影,送点银子值得什么。所以,他们要求助京里寻求药方,完全没想过找魏家人。即便是十一夫人那里也没有告诉。一则是因为族人在他们落难时表现冷漠,二则是林家算娘家,托他们找药还行,可魏家是婆家,这要是说了也就坐实了众人的猜测,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十一夫人又拉着沈寄说了半日京里的新鲜事儿,这才把话题转到了子嗣上头。沈寄正由丫鬟服侍着净了手脸,闻言道:“其实,侄媳妇就是为这事回京的,想找京城里的好大夫给瞧瞧。昨儿去找了嫁到将军府的表姐,请她帮忙给岚王府的侧妃递个话,侄媳妇想请王府太医给瞧瞧。”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沈寄只是没把她已经确诊宫寒的事讲出来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看看再说。太医定然是比外头的大夫好,你有这个门路当然是再好不过。我还正想说我这里有几个相熟的治妇人的老大夫呢。” 沈寄把这事说出来,也是间接的回绝十一夫人介绍大夫的意思。难道你介绍的大夫比太医还好么?她这么一说,十一夫人自然断了念头。不然,宫寒的消息就该传到淮阳老宅了。现如今,虽然各房都在怀疑,但是毕竟没有实证。外头的传言也不足为信。但如果让十一夫人介绍的大夫给沈寄诊脉,那可就是真的露馅了。 沈寄今儿是真的体会到做了族长夫人的好处了。如果是以往,十一夫人怎会出来迎她,此刻也不不会是笑容可掬的和自己笑谈,而是倚老卖老的责怪她不给魏楹纳妾了。说不定自己没有适龄的侄女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哪个妯娌的侄女儿推给她。当然,这里头也有魏楹展现了政治才能,隐隐和算命的所说能对上的关系。 还有刘夫人也是如此,知道自己救了岚王,不但不再怪责魏楹不识抬举,还亲自带了补品前来探望。难怪世人都爱权势。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沈寄再坐了一会儿,十一夫人留饭,两人一起吃了饭她才告辞。 又在家等了几日,期间也有魏氏其他族人前来拜访,或者邀沈寄过府做客,她都一一应酬了。众人态度也是与之前有了差别,她心头摇头但是面上半点不露的与众人周旋。和这些族人相比,她自然更乐意和十一叔夫妇来往。十一叔对魏楹一直是情真意切,十一夫人虽然从前爱倚老卖老仗着是长辈就教训沈寄但是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不曾害过他们。这些人却不好说了。当初魏楹被害进大理寺的事,跟这些人或多或少还是有关系的。其中或许有无辜,但别人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也不会去细细分辨。只是不让人说她当了族长夫人就翻脸不认人摆架子就是了。 也抽了空和容七少奶奶等朋友聚了聚,细细分说分别三年的一些事情。众人自然不会不识趣的问起她为什么回来。 再有就是关心一下客院那两个赶考的人的情形,尽力为他们制造最好的备考环境。休沐之时,徐茂带了妻子陈氏进城来拜访,他去客院和两个赶考人说话,陈氏就和沈寄一处坐着。 沈寄对陈氏其实很是好奇。身为四大商家之首陈家的嫡出千金,听说却是按照官宦人家的千金教养的,其父也是出仕之人。当日和徐父一处做官的,不然两家一为官一为商也结不了亲。 沈寄从前听徐茂抱怨过说陈氏是母老虎,从小就打他,当时笑得差点打跌,今日还以为会预见一个孙二娘似的人物呢。结果看到本人,却是精明强干中不缺柔美,和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氏也在徐茂那里听过沈寄不少的事,徐茂对这位好友之妻满口的称赞,说她无论何种际遇都能生死相随,又非常之懂得享受生活很会打理家事做生意也不必出身世家的陈氏差云云。总之就是万般都好,陈氏听多了自然有些不服。 两人互相见礼之际就彼此打量了一番,分宾主坐下后,陈氏招手让奶娘抱上给^h粉雕玉琢的孩子。看着两岁左右的模样,长相结合了父母的有点,出落得跟个小金童一样。 “来,叫婶娘!”陈氏抱着让孩子和沈寄打招呼。 “婶娘——”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招呼道。 “好乖,你叫什么?” “赟儿。”小娃娃拍拍胸口说道。胸口挂着的金锁被他碰到,便低头拿在手里玩耍。 这个拍胸自我介绍的动作一下子就让沈寄喜欢上了,着小娃娃带得倒比谆哥儿好些。谆哥儿太娇惯了,林夫人宠得没边,柳氏这个嫡母也不敢管教。倒是陈氏,自己生的,只要自己狠得下心就能管好了。 “太可爱了!”沈寄拍着手问,“到婶娘怀里来好不好啊?” 赟儿看看母亲,见陈氏眼底含着笑意便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走到蹲着的沈寄跟前,沈寄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任何母亲看了别人真心的喜欢自己的儿女也会高兴,陈氏想着沈寄的确是什么都好,可是却有宫寒之症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心头也就释怀了,不再计较从前徐茂说她处处不如此人。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好,所以徐茂处处刺她。如今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那些侍妾通房也都被自己拿捏在了手里,她又何必来嫉妒这么个不幸的人呢。至于说魏楹答应了不纳妾,可沈寄都这样了,纳妾也是早晚的事吧。陈氏心头慢慢有了几丝同情。 沈寄和赟儿玩闹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家伙也是个小吃货,对她摆在桌上的点心十分挑剔,而且还真的能吃出好东西,心道虎父无犬子啊。一抬头看到陈氏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含着同情不由得楞了一下,陈氏自知失礼忙招呼岔开。 沈寄心头不由得一黯,作为女人如果真的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那未免是一件天大的遗憾。陈氏只是同情却不是幸灾乐祸,其实也是一个好人。而且,她吃的鹿胎膏的原料,也是通过陈氏的路子才找到了好的渠道,自然不会真的跟她计较。只是脸上欢快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勉强了。 陈氏第一次和沈寄见面,也不好把话说深了。而且安慰的话别人也许并不需要便和她说起徐茂不思进取,只满足于在京城平安无事的郊县做一个县令来。 沈寄也不希望话题只围绕孩子打转,那么,就只有聊各自的相公了。她笑道:“我听说徐家的子弟如果为官是去的不是繁华安乐之地,那顶多当个一年半载的就辞官回家当富贵闲人了。家教便是如此了,徐大哥的生活态度其实我是非常欣赏的。只是我们家那口子,即便被贬去了蜀中,依然故我,一定要在仕途攀登,我们内宅的女人也只有嫁夫随夫了。” 陈氏便笑笑,她也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徐茂的现状她很满意的。这样半隐的富贵闲人生活,她很喜欢。徐茂也可以多些时间陪她和孩子。一念至此,她愈发的觉得自己比沈寄幸福。 送走了客人,沈寄懊恼,她已经是被人同情的对象了。是不是现在只要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都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啊。 顾妈妈看她郁郁寡欢的,让流朱把鹿胎膏和暖宫丸端上来让她服用。如今沈寄的宫寒便是她最担心的事了。就是阿玲还有流朱凝碧等人都担忧不已。虽然说爷对奶奶是真的很好,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奶奶真的生不出来,他也就不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了。纳妾生子,奶奶能接受么? 现在也只能指望贺侧妃那里早些有消息来了。只是这求人办事,也不好上门去催的。而且彼此地位悬殊,就算贺侧妃不放在心上,自家也是没有办法的。托徐家表小姐送去的书虽然珍贵,如今也不一定能打动做了王府侧妃的贺家千金了吧。 “奶奶,要不要再到贺家使使力气。贺夫人三两个月也会去岚王府看看女儿,这都二月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去的。若是她能帮着说句话贺侧妃想必会更加的上心。贺夫人喜欢玛瑙,宝月斋……” “行,妈妈你去打理吧。” “好的。” !(.html) V 86 致谢 ?顾妈妈下去准备给贺夫人的礼物,沈寄心头十分的烦躁。∑。*?三个月前,她让大夫来家里给她诊脉,那个时候她压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毛病,毕竟之前两年她和魏楹都在避孕。正儿八经的说起来也才八个月左右,没有怀孕也属于正常。本意其实是让大夫来瞧瞧,也省得魏大娘整天觉得是她的问题。结果没想到,还真的给诊出她有宫寒之症。 那个时候沈寄虽然是大吃一惊,但确实没有觉得天就塌了。因为魏楹表现得很靠得住,而且沈寄和他一起翻医书,上头也说了宫寒只要好好调理,生孩子的希望很大的。 她吃了整整三个月的药了,可是中途又受了一次严重的风寒,会不会以后真的不能生了啊? 魏楹在她面前总是很有信心的样子,说他们总是会有孩子的,两人的年纪也都不大,晚一些再有孩子也没什么。可是细想想,在她诊出宫寒之前,他其实是很想马上就当爹的。不然也不会塞个小枕头在她衣服下头,然后趴着她肚子上假装在听孩子的动静了。 而且,他其实也不像嘴里说的那么不在乎那么有信心。他还是担心她生不出来的。不然,就不会想让她进京寻太医治病了。 之前沈寄虽然也担心,但毕竟自己才十六,而且身边确实没有婆婆和太婆婆给压力。魏楹又一直温言安慰,所以她只想着好好的遵医嘱吃药,尽早把病去根然后养好身体和魏楹生个大胖小子或者胖丫头。甚至还想着塞翁失,二十出头再生孩子对她和孩子都好。很少去想万一这个毛病在现代不算大毛病在古代却治不好怎么办?万一她生不出孩子来,那和魏楹的未来要怎么办? 可今天陈氏同情的眼光一下子把沈寄的乌龟壳打碎。她再不能躲在里头想着有病治病,治好了就行了。而要去考虑最坏的情况了。想一想,别说现在了,就是她以前呆的那个地儿,也没有男人真的能接受妻子不孕的。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亲手把魏楹交到别的女人手里么?不,她做不到。 从相识到现在,整整九年,他们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如果硬要在里头再插进一个女人,那是沈寄绝对无法忍受的。不贵,不只一个女人,还有她和魏楹一起生的孩子,或许一个或许两个或许很多个。 沈寄顺着思路往下想着,脸色有些发白,旁边的流朱瞧她在那里已经坐了许久觉得有些不对,便走过来看看,一看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让人去叫大夫。” 沈寄拉住急急转身的流朱,“我没事,你倒碗热茶来给我喝就是了。” 流朱倒了热水服侍沈寄喝了,看她面色好转才放下心来。之前徐夫人的样子她也看到了,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也是感觉有些不舒服。嘴里宽慰沈寄道:“奶奶不要急,奴婢都知道,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才能去宫里做太医,太医一定可以治好奶奶的。”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何况魏楹说他还在通过各种关系去寻找民间高人。 贺夫人那里的礼是林夫人带着沈寄送去的,对方还算客气,应承下了会提一提,但是也说了贺芸如今身在王府王府规矩大也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沈寄明白这是打太极,如果不是林夫人同来,贺夫人未必肯见她。对方想必还在想着她是不是太过不知足了。之前已经帮她讨了太医的药方了,怎么还得寸进尺让请太医把脉后再开方。 沈寄送林夫人回府,后者拍拍她的手,“小魏大人是个有潜力的,不过人跟人之间就是这样了。” “干娘,我明白。”沈寄笑笑,求人哪有那么好求的。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直接去找岚王肯定是不行的。一则要避嫌,她上门求见门房肯定当她不是良家妇女;二则岚王是谁,堂堂的王爷,日理万机尤其此时正在忙活皇帝登基三十年的庆典,等闲的人去求见肯定不能得见;三则,这样不是大违将她救岚王一事保密的初衷了么。 所以,贺芸这条路子还得走,她决定再等半个月。如果对方实在是不当回事那再想法子。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到时候可以登门去求助。那就是刘主簿,此人当初将不肯站队的魏楹推荐给岚王,导致他得罪了岚王,不过好在岚王大人有大量,根本不屑于为难芝麻小官他们才逃过一劫。这一次蓉城的事此人是知情人,找到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之前就求过贺家帮忙,不好半道改换别家。可如果她们不闻不问,那她找旁人帮一帮也不出格。如果对方要不满那也只有由得她们去了。 贺芸的确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是说她不管,只是在她而言这不是很紧急重要的事情罢了。送来的几本书的确是珍品,但是于现在的她而言也可有可无。如果不是送来的人是徐五的奶娘,这件事她是不想再管的。之前帮忙的时候,她正得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如今她恰好一时不慎惹得王妃不喜,正为这事发愁呢。所以沈寄相求的事便被延后了。 现在母亲到访又提起沈寄上门送礼,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怎么说是林夫人带来的,你也应承过了,方便的话就早早儿给办了吧。” 贺芸身边的大丫头道:“这人好不知足,侧妃娘娘上次已经帮过她了,还要找上门来。” “媛儿闭嘴!”贺芸斥道,然后转而对母亲说:“林夫人和母亲交好,既然她开口女儿就试着安排一下吧。沈寄,出了这样的事居然还是一味的拦着夫婿纳妾,这也太过了一些。” “可不是么,她大可以让夫婿纳个妾来生子,或者从自己的丫鬟里提拔一个起来开脸,那^h也不必这么急吼吼的。我的儿,这事不会影响到你吧?如果有影响,你就不要管了。林夫人那里母亲去说就是了。左右又不是她的亲女儿,不过是瞧着她夫婿有些能耐提前撒网认下的干女儿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对下一下宽容,倒不会因这个和女儿过不去。只是担心她身边那些人故意中伤。” “那就别管了。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你难做。”贺夫人说着顿了顿,“也不用去理会她会不会说找上你不得力的。不就是几本书和一些礼物么,母亲加倍退还给她也就是了。林夫人自当知道轻重,断不会为了个小官的妻子和母亲过不去的。” “嗯。”贺芸懒懒的应了一声。 贺夫人又道:“我的儿,其实也不怪她心急,这子嗣的事是头等大事。你这里有动静么?”说起来,贺芸嫁到王府也快两年了。 贺芸叹气,“王爷一心扑在政事上,于女色上本就单薄,要了女儿来不过是要用女儿的才女之名点缀一下后院,同时交好祖父和父亲。这后院虽然说不多,但也有那么十来号人物,女儿虽为侧妃,但情分上还比不过从小伺候王爷的两个通房。王爷来得时日本就少,有时候还只是和女儿谈天说地,讲讲诗词,要怀上不容易。” 贺夫人叹口气。 贺芸送了母亲出自己的院门复又回去,在屋里闲坐做了一会儿针线,王妃院里的董妈妈过来说是王妃相召。她赶紧放下绣棚说了马上就过去,董妈妈便说自己还有事不顾她挽留回去了。贺芸整理了一下仪容走过去,心头嘀咕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今早去请安的时候王妃并没有说什么啊。身旁的媛儿说道:“侧妃,这几日您去晨昏定省,王妃倒都多看了您两眼的样子。可是奴婢不敢笃定,王妃的目光也许只是掠过您的方向。” 贺芸心头愈发的忐忑,但前头已经到了主院也只得收敛心思,媛儿上前向门口的丫鬟说明来意,对方笑道:“侧妃稍等,里头王侧妃也在呢。” 岚王是亲王,按例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王侧妃出身不如贺芸,但是有一个女儿。两人算是平起平坐。 贺芸很快被叫了进去,先给王妃行礼,又和王侧妃互相见礼。倒没有什么大事,王妃说就是叫她一起来说说话。 闲谈间,说起王侧妃娘家堂嫂子向她求助,可巧这事她办不了,便来找王妃帮忙想想办法。只是内宅之事,不关政务,王妃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说有事办不了来找她是对的,不然别人不说岚王府办不了事,反要说他们看不起亲戚了。 贺芸听得心头一动,于是提起了沈寄的事。 王妃想了想便道:“那就让魏夫人明儿过来吧。正好我这里也少有人说话,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讲讲蜀中的事儿也好。我啊,成日就只在后宅打转,往来也不过京城里的宗室或是勋贵的女眷,倒是稀罕听听外头的事。” 贺芸笑着应了,回去便让人去通知沈寄明日过来。沈寄让顾妈妈去和林夫人说了一声,省得她担心。 林夫人只以为是贺夫人去说了所以才会这么快的,倒是对后者存了一份感激。这个老朋友看来还是顾念她们的老交情的。没有因为女儿做了侧妃就自高一等。林夫人对沈寄,还是有三分真心的,此事她是真的很为她着急,所以才会拉下脸带着她去贺府送礼。 沈寄次日,便带了顾妈妈一起往岚王府去。按规矩要先去拜见王妃,顾妈妈给领路的婆子塞了银子,那人便客客气气的带着她们往里走,到了第二进的门口便有一辆小马驹拉的小车过来,看着十分的精致。婆子让她们上了车又和赶车的婆子嘱咐了几句才退下。顾妈妈随后上车时也给赶车的婆子塞了银子。 沈寄从步入雕梁画栋的王府就觉得和自己所见过的那些官员府邸区别相当大。林侍郎也是四品高官,他的宅子沈寄原本已经觉得够宽够大够气派了。可是和王府比真是成了破茅屋。看来说岚王得父皇的欢心不是假的。小马车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样子才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安放了脚踏,顾妈妈便下去伸手搀沈寄下车。她也曾经作为二等妈妈跟着林夫人出过门,因此并不露怯,事事妥帖。沈寄来前恶补了一下礼节,一路谨言慎行。她曾经买门票参观过恭王府,不过人来人往喧嚣得很,跟此时静谧有序的岚王府迥异。 “魏夫人来了,王妃和贺侧妃娘娘都在屋里呢,请进!”门口的丫鬟替沈寄打起了帘子,沈寄道了声‘有劳姐姐’便迈步往里走。顾妈妈跟在后头,依然是见到人就地上好处。只是和送给领路的赶车的婆子不同,这次递上的是宝月斋出品的一对玉手镯,造型别致新颖,是近来卖得很俏的货色。 王妃端在在正中,贺芸坐在一旁,沈寄在下人拿过来的蒲团上行跪拜大礼,“臣妇魏门沈氏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侧妃娘娘!” 王妃笑道:“平身吧,来人,给魏夫人看座。” “谢王妃赐座!”沈寄不卑不亢的坐到了锦墩上,打量了一下王妃,觉得83版贾元春那通身的气派差可比拟。如果岚王日后登基,这位只看面相倒真是可以母仪天下的主。听说和林子钦是亲姐弟呢,怎么姐姐这么有气势,兄弟是那个样子的。 沈寄又朝贺芸微微一笑,后者还她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觉得沈寄的表现不错落落大方的,不想有些小官女眷一见到王妃这样的贵人就软了手脚口齿不清的,没有给她丢脸。而且今天王妃非常的给她面子,居然沈寄一来就赐她坐下,又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 王妃一直表现的对蜀中的事很有兴致的样子,沈寄也是口才极好之辈,便把一路的见闻还有蜀中的趣事说得活灵活现花团锦簇的。惹得王妃不断追问‘然后呢’。 期间有人来问府里发月例的事,王妃兴致正好不想被打断,便打发贺芸去看看。贺芸一时十分欢喜,王妃放心将中馈的事交给她来做,这让府里下人知道了,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而且看起来,王妃对自己也是毫无芥蒂了。因此冷落了自己的王爷也许很快可以再到自己院里。 贺芸退了出去,一直端坐的王妃站了起来朝沈寄走来,沈寄赶紧也起身站立,心道果然王妃是知情的。 王妃来到沈寄跟前,朝她蹲身行礼道:“多谢魏夫人救了王府上下!您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 沈寄侧身不敢受礼,“王妃客气了,臣妇是机缘巧合。” 王妃拉着沈寄的手往上方走,把她按坐自己身侧,“听说因为这件事还让夫人受了寒,我心头听了好生过意不去。这几日怠慢了,夫人一到京中本就想请夫人过府来或是遣太医到府上,可是如果被外人知道是夫人救了我们王爷怕是对夫人不利,这才按捺了下来。” “多谢王爷费心了。” 王妃对旁边的人说,“去把平素给王爷和我诊脉的庄太医叫来。” “是。” “今儿还有一件事,我那不长进的兄弟从前得罪了魏夫人,请夫人看在我的面上把旧事抹去。你还不快进来赔礼!” 王妃话音落下,外头进来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看眉眼正是当初一面之缘的林子钦。他上前来,隔得几大步远向沈寄做了一揖,“昔日年少轻狂不知事,还望魏夫人海涵。” 沈寄大惊,倒不是见到林子钦吃惊,而是王妃这个态度好得让她觉得有些过分,尤其是让林子钦进来给自己赔罪这事。之前客客气气的让人去叫太医还在情理之中可这事太出人意料了。虽然她是救了岚王,可是彼此地位差异太大了。王妃没必要坐做到如此。 眼见林子钦还长揖不起,沈寄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世子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子钦很干脆的站起来,对王妃说道:“姐姐听到了,赶紧告诉姐夫吧。”说完又做了个揖,“姐姐和魏夫人好好聊天,弟弟先告退了。” 沈寄从他脸上看出不情愿来,又想想他的话,想来是岚王回京以后给自己出气了? 王妃摇摇头,“夫人莫怪,我这兄弟打小被惯坏了。” 沈寄带着忐忑的说道:“不会。” 一会儿庄太医提着药箱来了,给沈寄把过了脉又新开了方子,说得比之前那位太医说的细致多了。贺芸自然是问不到这位专给王妃诊脉的庄太医的。上次看了沈寄脉案开方子的是府里另一位太医。沈寄不好问上次受寒影响大不大,只点头记着医嘱。 “庄太医家住在,魏夫人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去登门求医。” 这可是好大的面子,这位庄太医在府里也只给岚王和王妃诊脉,贺芸都请不动的。沈寄忙起身谢过,庄太医心头有疑惑,但是既然是王妃发话,他便也和气的说:“魏夫人先吃着老夫的药,可以十日一次过府来复诊。” “多谢庄太医了。” 贺芸办好了差事回来交差,听说王妃适才有些不适召了庄太医过来,顺道也给沈寄瞧了瞧,心道你好大造化。一时王妃倦了便让她们退下。 !(.html) V 87 好转 ?王妃道乏送客,沈寄便跟着贺芸到了她的院子去。∑m?!她毕竟是搭了贺芸的关系进王府的,当然要去贺芸那里坐坐。不然,岂不是攀了高枝就不认人了。 贺芸的住处里主院不远,毕竟她是侧妃,王妃这里是距王爷最近的地方,她的地儿也不能太远了。于是就和沈寄一路走过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了,因为是在北方,扑面的风还带着寒气,远不是二月春风。院里的景致也就不如春夏之交,但是仔细看去,也可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的嫩芽。 “今日王妃兴致实在是好,而且你也是好运道,居然赶上了她召庄太医看诊,而且还让他顺道给你诊了脉。” 沈寄笑道:“都是托了侧妃娘娘的福气。但愿这回能有好消息。” 贺芸点点头。沈寄是独霸夫婿却有宫寒之症,她没有什么症候却要跟十多个女人分享政务之余的夫婿。也不知道哪个更加的不幸了。 也快到饭点了,贺芸留了沈寄吃饭。也许是见到沈寄能讨王妃欢心,吃过饭她又留了她下来,说是平日里她这里也就几个姐妹往来未免有些冷清,和沈寄一起上炕歪着午睡了一会儿,然后起来一起做针线。 “你当日绣的那个盖头那般好,把那针法教了给我吧。”贺芸没有在沈寄面前摆侧妃的谱,和她亲亲热热的你你我我的。沈寄也不想一口一个臣妇,推迟了一下便从善如流了。 “好啊!”沈寄暗道一声惭愧,除了鸳鸯的眼睛,其他可都是魏大娘绣的。不过针法她还是知道的。左右她一个人在家,家里两个赶考的会自己照顾自己,都不是拿自己当外人的人。她也不用着急回去,便安心和贺芸一起分线,然后慢慢教她针法。贺芸的屋子里极有皇家的富贵气派,但更多还是书香气息。想来她是想在王府后院的女人里保有一份独特性还留住岚王的注意。 贺芸和沈寄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着诗书,时间倒也混得挺快,都到申时了。贺芸在琢磨新绣法,做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杏潢色的香囊,让沈寄指点她用这种绣法帮她添花收尾。这样子这个香囊就完成了。 沈寄一看这个颜色就知道这是做给岚王的。皇帝才能用明潢色,皇子只能用杏潢色。她便凑过去看着贺芸下针。 主院里岚王已经下衙回来了,今日公事不多所以准时就回来了。王妃让人去打听,结果人往贺芸那里去了。她抿抿嘴,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小寄,你看我绣得如何?” 沈寄拿了过来,不得不赞同贺芸很聪明,当初她学这种针法的时候可是用了两天才领悟。可贺芸短短一个多时辰就融会贯通了。 “嗯,很不错。岚王一定会喜欢的。” 贺芸笑容有些勉强,“王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只是身为他的女人,这些就是分内事了。” 沈寄从方才贺芸一针一线的认真里看出她对岚王不是只做分内事的,闻言也暗叹口气: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魏楹也是一心扑在政事上,可魏楹只有她一个。她有时都觉得无聊得紧,像贺芸这样,定然更加觉得冷清。尤其她和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孩子。 “王爷驾到——” 贺芸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有着雪化云开一般的明媚动人。沈寄看得楞了一下,忙跟着蹲身行礼。 岚王走了进来,先弯腰扶起贺芸,然后道:“这位夫人也请起吧。” “谢王爷。” 贺芸介绍道:“这是妾身未出阁前的好姐妹,今日过府来玩耍。” 岚王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沈寄知道此时该告辞了,低下头一看那香囊还攥在自己手里,赶紧放到绣框里,“王爷、侧妃,臣妇也离府多时了,这便告辞了。” 贺芸自然高兴她的识趣,“王妃说了,很喜欢和你说话,让你得闲再过府来,我也盼着你多来。” “是。”沈寄蹲身一福。碍着规矩,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岚王,岚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岚王挥挥手,“让人好好送一送吧。” “妾身知道。”贺芸安排了人送沈寄主仆出去,闻说王妃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给沈寄,忙自己也添了一些。沈寄便和顾妈妈出去,身后是捧着几下子礼物的王府下人。 岚王坐下,拿起沈寄反到绣框里的香囊来看,贺芸笑道:“刚刚做得,让小寄看看做得如何。这里还有这里是用她教的法子绣的。” 小寄,原来叫这个名儿。倒是没想到那么凶悍的女人,居然还有一手好绣技。岚王已经把沈寄的事都查了个遍,知道她是卖身葬父进魏家做的童养媳,但是一直在操持家计,魏楹能够有机会安心读书赴考,竟都是她的功劳。如今,还在打理着魏楹刚分得的十数万家财。 “芸儿给本王戴上吧。”岚王把香囊递了过去。 “好!”贺芸便蹲下,把香囊挂在了岚王腰间,看了看又正了正位置。 沈寄回到家,魏楹说过的事涌上心头。岚王难道是因为自己才罚了林子钦的?不然干嘛他那么说话。好在,日后直接去庄太医家里复诊就好了。不需要总是往王府去。王妃也不可能时常召她过去,贺芸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了。今天说的也不过是场面话。 顾妈妈把王妃和贺芸送的,不是,是赏的东西拿去交代人登记入库,自己进来回沈寄的话:“侧妃娘娘赏的东西倒是平常,王妃送的可是重礼,不显山不漏水的,可是全是上好的东西。” 沈寄随意嗯了一声。 顾妈妈迟疑的道:“奶奶,奴婢觉得……”王妃太过礼下于人了。虽说是救命之恩,可是王妃让世子来赔礼,这也做得过了一些。 “她这是要试探我。算了,反正离得远,她也不可能时时召我过府。” 沈寄铺开信纸给魏楹写信,把今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岚王的态度没什么,可是王妃的态度却有些诡异。不过好在庄太医说了,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她本身有这个毛病,到了蜀中又一味的贪食美食,辛辣伤肾,更加剧了病情。好好的调养个一年半载的日后也注意着些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辛辣伤肾这点,沈寄是知道的,在知道自己有宫寒之后家里的菜单就调整了。而且她从小就喜欢吃绿豆苦瓜白萝卜等两性食物。这个在她想做药膳时也从医书上看到了,只是难以忌口。还是在知道了自己有宫寒之后才让厨房不要做这些菜了。 看来这京城的太医的确是比蜀中的大夫高明。而且,当面切脉也比看了旁人切出的脉案开方子来得靠谱。当然,不排除之前那位太医没怎么当回事,这次却有王妃直接发话庄太医格外上心的缘故。 只是,这要调理个一年半载的,难道她都要呆在京城?沈寄蹙眉。王妃的态度似乎也印证了魏楹的揣测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不是,她还是避着岚王一些为好。 岚王在贺芸处略坐了坐便起身往书房去,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一下衙就和妾室腻在一起消磨时光的。 “王爷”贺芸有些不舍的叫了一声。 岚王驻足,转过身来,“本王今晚在你这里用晚膳。”这也就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了。贺芸顿时喜上眉梢,福身道:“妾身恭送王爷!” “不用送了,外头冷。” 回到书房,岚王将香囊解下来看,那会儿她很吃惊吧,所以行礼的时候把荷包都抓在了手里,还差一点忘掉直接就那么带走了^h。 叫沈寄是吧,还是沈x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开口去问贺芸。不然,岂不是相当于和盘托出。 刘主簿进来,“王爷,已经问清楚了,王妃是让庄太医给魏夫人诊脉的。还告诉魏夫人,可以每旬往庄太医家中去复诊一次。” 岚王点点头,王妃办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倒是贺芸,小寄求上门来好些天了,就等着她提起好安排,她却不当一回事儿。还要王妃提点一番才说出来。不过,让她去庄太医家中复诊,他本意是让她时常过来看看贺芸,然后好复诊的。罢了,也不好太过出格,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些。王妃表现出了很喜欢沈寄这就够了,那么偶尔召她过府便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储位未定,还需防着那些皇兄弟大作文章,他也不用这么迂回了。 刘主簿又回道:“今天还有一件计划外的事发生。” 岚王蹙眉,“什么?” “王妃让林世子来给魏夫人告罪。” “胡闹!看来她这次是存心要坏本王的事了。”他回京以后,的确是寻衅发作了一下小舅子,这自然是为小寄出气的意思。可是这个理由自然不会摆到明面上,小舅子已经入仕,的确是犯了大错被人报到他这里来,于是他没有维护反而让人重罚。 可是王妃让他来告罪,这不就是告诉小寄自己对他别有企图么。而且,小舅子虽然一时不会想到那里去,但日后难保不会多想。想到这里,岚王起身走到王妃屋里,看他沉着脸,王妃把下人赶开然后跪在了他面前,“王爷的来意,妾身已经知道。妾身的确是故意的。” 岚王看她一眼,负手问道:“为什么?本王从不见你不识大体的吃过醋。” “妾身是为了王爷的令名,为了您不落把柄与人。王爷身为皇子,是父皇和朝野最看重的储位人选,如果背上暗夺臣下之妻的名声,于王爷大大的不利。” 岚王叹口气,面色和缓下来,“本王知道你是好意,为了本王着想。可是……”他从前也不信自己会对一个女人动情的,而且还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子衿,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些东西本王不会割舍,有些人本王也势在必得。” 王妃仰起头,“可是今日魏夫人说起她夫婿,听得出满满皆是爱意。而且魏知府也妻子也是非常珍爱。王爷除了硬夺没有机会的。可是妾身知道王爷是不屑于对女子用强的人。那么,您要怎么做呢?难道要授意庄太医动手脚么?宫寒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蜀中偏远她没遇到好大夫而已。今日魏夫人还说起,魏知府还在不遗余力的寻找民间高人。或者,这京城名医也不是只有太医。如果被她知道了,那她会怎么看王爷?” 岚王笑笑,“这个不是问题。她如今不是在京城治病么,恐怕等不到她治好,魏持己就要回家丁忧了。等三年后出来,本王给他安排个不好带家眷同行的职务。长年两地分居,自然是要出问题的。”岚王不管这么做是不是卑鄙,总之他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弄到手。他没有那么大度,来迟了一步就将美人拱手相让的。 岚王转身离去,王妃萎顿到底,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割舍都割舍不掉。她是识大体,也从来没有吃醋的表现从来不为难府里的妃妾。可是不代表她心里就不会难受不会嫉妒了啊。 到了二月底,沈寄往庄太医府上去复诊,让他斟酌着删改药方。而她平日里的饮食等等也全都按照医嘱来,只求早早治好然后回蜀中去,最好能让老太爷走前知道有曾孙的消息。不然,又要多等三年了。现在那么多人都在打魏楹主意,都在说她霸道,魏楹回绝只是治标,要治本还是只有她生养孩子。不管男女,只要生养一个就好,那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这次复诊以后,没几天便到了欧阳策和魏柏要进考场的日子。沈寄对此事非常的关注,欧阳策和魏柏也没了刚见面时的轻松。各自闭门苦读,或者是就一个问题讨论到深夜也不罢休。沈寄记得当初魏楹临考前并非如此,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而且万一这两人没有考好,日后怪她拦阻了这最后的临阵磨枪不快一光怎么好。所以,她也只能是搞好后勤,让厨房每日里换着法子给两人炖补品做药膳。然后委婉的劝上一劝,可是两个人都不行,依然那么熬着,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只能是为他们准备好了考篮干粮等物,到了临出发之际洪总管进来说外头几位爷都来了。沈寄知道是在京的魏楹的各房堂兄弟们,他们是来送魏柏上考场的。欧阳策微有失望之色,他是孤儿,在京城熟悉的也就是这宅子中大人,自然没什么人来相送。 沈寄点头,“嗯,那六弟欧阳先生,我在府里为你们准备好庆功酒。” 那两人点头,拱手告辞,外头几个木字辈的魏家大小男人也进来和沈寄见礼,齐齐一揖,“见过大嫂!” 沈寄回了他们的礼,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两个考生出去。魏家非常的总是科举,跟后世学校重视英语一样,都快到变态的程度了。这便也是魏楹头悬梁锥刺股的巨大动力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考上,自己的命运就会发生巨大转折,一切才有可能。也果然,他以探花的身份得以认祖归宗,然后有如今在族里可以说一句抵得上旁人百句,年纪轻轻做了族长旁人还不敢明着不服的地位。 希望这两人都能顺利考中吧。她侧头看向阿玲,“我的事都差不多了,现在该办你的事了。” 阿玲脸上微微一红,外头的管孟听了则是露出满面喜色。这次回来沈寄就说了会帮管孟向阿玲父母提亲,把她们的婚事办了。至于之后,阿玲的志向是当老板娘而不是像挽翠那样做一个管事妈妈,便由得她去了。阿玲跟着沈寄四年也攒下了不少私房,管孟那里也有一些,凑到一起租个铺面开杂货铺足够了。至于婚事嘛,那就从公中拿钱出来给他们办好了。不然,非得让他们山穷水尽不可,这两人可都没有有钱的爹娘,家里都是伸手问他们要钱的。这四年,无论是管孟还是阿玲对他们夫妻都是尽心尽力的。尤其管孟还是魏楹的贴身小厮,阿玲是自己贴身丫鬟,自然要让他们风风光光的成亲了。 阿玲的父亲和继母被叫到魏府来,沈寄便把话挑明了,又叫了管孟出来给他们相看。阿玲父亲很是满意管孟,人长得不坏又能干,还是魏大人身边得脸的人。看着也像是过日子的人。而且又是魏大奶奶亲自提亲,怎么都要给些面子才是。阿玲继母听说办婚事的银子是由府里来出,当即便没有意见了。心头暗算着阿玲攒的私房怎么也要留下一半给家里才是。 阿玲和管孟都表示他们有银子,自己出钱办婚事就好了。沈寄笑道:“还是不要推辞了,你们的银子留着开杂货铺子。再说这也是例行的规矩。”一边叫账房取了四十两银子。之前挽翠出嫁就是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个管孟,自然是四十两。这四十两足够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了。 阿玲继母听说银子要全用到开杂货铺子上头,当即变了脸色,这可是要带出门去的,以后全归姑爷了。可是在这个地方,她什么也不敢说。魏大奶奶还有旧账没跟她算呢,如果她敢这个时候提起这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只有日后再想法子从阿玲手里挖银子了。 !(.html) V 88 衙内 ?沈寄也知道阿玲那个不争气的继母眼珠子乱转怕是在打坏主意,可如果只是阿玲的家务事她也不方便多过问,于是只叫了顾妈妈和阿玲父亲去商量细节,其他的就不再理会了。(。!? 过了三日,魏柏和欧阳策从考场出来,沈寄从两人的表现也看不出他们到底考得如何,他们回来放下东西和沈寄打了个招呼就出去和考生一起聚会了。不过这次动静不算大,早早的就散了。看来三年前闹出来的事还是让考生心有余悸。 庄太医的宅子比魏宅靠近皇城多了,沈寄坐了轿子过去。不过如今,他们要在皇城便是买一栋宅子,小一些的还是买得起了。沈寄决定让经济帮着留意一下。这样,等魏楹日后调回京需要上早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早起了,她怪心疼的。 不过那应该至少是五年后的事了吧。如今的京城虽然放假贵,但还不像后世一年一个价的疯涨,所以,也不是太急。如果房子像后世那种涨法,她倒是可以买下几栋等价格涨上去了再抛售。反正现在又不限购。 庄太医那里态度很好,很温和也很周到,他听了沈寄描述的感觉的一些变化笑道:“嗯,有这些就说明在好转了。魏夫人放心就是。” 沈寄用的药上次是从庄太医指定的药铺去买的,药价不菲。她让人拿去让陈氏家的药铺掌柜的给看了看,说是属于有钱都买不到那种好东西。掌柜的还问是哪搞来的,比他们之前千方百计找到的还好。她有些疑心是岚王让人弄来的,对方这么费心让她觉得有些不安。这一次的药她准备不从那家药铺拿了,就到陈家的药铺去买。庄太医给她诊脉,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一年半载她的病根尽除,不用最好的药大不了拖几个月吧。可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岚王的殷勤。如果他只是为了报恩也就罢了,可是岚王妃那天的举措给沈寄敲了警钟。再说,让府里最好的太医给诊脉,什么恩情都可以抹去了。而且这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前几日,岚王妃让贺芸请她过府赏花,刚进三月,王府温室里已经开了好些种类的名花。她借病推脱了。顾妈妈担心王妃会不会生气,沈寄笑笑说不会的。当时王妃的表现可不像是真的欢迎她再造访的样子。至于她谎称有病,当然瞒不过庄太医。可是王妃是不会计较的。至于贺芸会不会认为她过河拆桥不识抬举,那就没办法顾及了。既然有了那一重担心,那岚王府是不能再去的了。不管是不是她和魏楹多心了,这样的贵人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沾的。就算只是为了治病,也不能过从太密了。毕竟那是皇子,魏楹隔京城再远,那也是官场。 回去的路上,沈寄就坐在轿子里想这些。忽然,平稳的轿子猛地一晃,沈寄一下子扑了出去摔在了路上。好在她练过武反应比常人灵敏,电光火石见用手护住了头脸,只是膝盖手肘都摔得生疼。同时听得阿玲惨叫一声,沈寄猛地抬头,就见到阿玲捂着脸,脸上一道血痕。旁边的流朱本是跑过来要扶沈寄的,也傻眼的站在了原地。 管孟看了一眼阿玲,心急如焚,伸手抓住马背上那人还想抽过来的鞭子,“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蜀中知府魏大人的家眷。” 沈寄从地上爬起来,流朱这才醒过神来,“奶奶,阿玲姐……”沈寄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上前几步去看阿玲脸色的伤。但见那一条鞭痕从眉梢斜斜掠过直至下巴。 那骑士嗤笑一声,“小小一个知府,也好在本世子面前说嘴,给我撒手!”说着拉扯了一下马鞭,却是纹丝不动,看到阿玲脸上那道血痕,管孟眼里一片血红,根本没有想到过眼前人世子的尊贵身份。他一伸手竟将那骑士在马背上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旁边那几个骑马跟随的人顿时也是一鞭子抽来,“大胆奴才!敢伤长公主府的世子,你不要命了!”几个人便开始围攻管孟。 旁边护着沈寄的小厮犹豫的目光扫向沈寄,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忙。沈寄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今日的事很难善了了。可是对方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虽然他们占理,可是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他们。权势猛于虎啊! 可是,管孟是魏府的人,阿玲也是魏府的人,她无辜受此伤害,搞不好就要毁容。她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自己能不闻不问忍气吞声么?这样,日后还有谁肯对他们忠诚。她一咬牙,“去帮忙!” “是。” 流朱扶着沈寄拉着阿玲往墙边走,“他们纵马而来,我们已经避让了,可是马太快没来得及,奶奶这才摔了出来。奴婢走的靠街沿这边,阿玲姐走的外头,一时避让不及,那个世子就一鞭子抽到她脸上了。 沈寄看了一下,这里离庄府还不算远,如果及时在庄太医那里求到药膏,说不定阿玲的脸还有救。沈寄自己手肘膝盖都摔破了,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眼见她是没法一道去了。可是就让流朱一个人去的话,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场中还在混战,眼见是不能挪得出人去的。沈^h寄站立不稳坐在街沿举目四顾,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虽然脸上有同情之色,但无人敢站出来帮忙。这个时候站出来,摆明就是和这个皇帝亲外甥过不去。就是求上门去,庄太医敢不敢伸手还是二话呢。 ”怎么回事啊?你们两家怎么打起来了?“ 沈寄听得这个声音,转过头去,”林世子?“出声的人是林子钦,他也带了人从这里路过。沈寄顾不得其他,只要向这个过去的冤家求助,”林世子,请你帮帮忙,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这些人就用鞭子抽人。我的贴身丫鬟都被毁容了。“ 林子钦扫了一眼阿玲并不在意,反倒是问道:”看你也痛得这样,你也挨鞭子了?“ ”我没有,我是从轿子里摔出来的。马太快,轿子避不过。以前踢你是我不对,你帮我一次,我给你端茶认错都行。“沈寄痛得厉害,眼前的情势容不得她不低头,上次得罪侯爷世子差点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次得罪公主的世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她痛得眼里都有了泪花还不自知。 林子钦看看她,然后点点头,”嗯,我帮你化解化解。“他走了两步随手抛出一个陶瓷的小瓶子,”里头的药膏敷到脸上,止血生肌的。你的伤也可以敷。不过,信不过就都不要敷了。“ 流朱接过瓶子,手有些抖的打开,看沈寄一眼,后者道:”先给阿玲敷。“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的替阿玲涂抹到伤处。 林子钦走到最先挥鞭子那个骑士身旁拱拱手,”世子爷,今日的事就看在小弟面上放他们一马如何?“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子钦侧头瞥了一眼那边屋下坐着的沈寄,那人嗤笑一声,”不是听说你如今都改了么?哼!“他看看场中,方才胆敢拉他的那个小子被他的人揍得很是狼狈,刚被公主府的侍卫一拳捶中肚子,吐了一口血。也罢,也算是出了气了。林子钦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虽然这两三年林子钦去了京郊大营疏远了些,但开了口便给他些面子吧。 ”行,就给你些面子。“说完一招手纵马离去,那些护卫便也陆续停手。剩下沈寄这边的那些个小厮,个个带伤,尤其是管孟的伤势最重。 阿玲本就怕的要死,女人伤了脸是最害怕的,现在又看到管孟被人群殴成这样,一直憋着的泪珠儿就开始滚落。 ”可不能哭啊,不然真留疤了。“林子钦过来说道。 流朱赶紧给阿玲把泪珠抹去,”阿玲姐,擦了药膏就好的,别哭。“ 沈寄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林子钦,后者道,”本来擦了是可以美容养颜,但顺带也有止血生肌的作用。是从宫里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还不行,那我不知道什么才行了。算你们运气好!“ 沈寄支撑着站起,年景一拜:”多谢林世子援手。“ 林子钦摆摆手,”我倒不是路见不平,只是看到了不能装着没见着。你们够倒霉的,那家伙的外室今早一尸两命,他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沈寄脸上露出忿然,”那就可以当街纵马,欺压良民?“ 林子钦冷笑,”俗话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几曾真的见到过?他今天就是真的把你的小厮打死了,你又能奈他何。走吧,我陪你回庄府去包扎下。瞧你们这群人狼狈的,就这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还是齐整的。“ 沈寄一愣,”这个就不用麻烦世子了,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姓庄的滑得跟泥鳅一样,这个动静他早该听到了才是,虽然那个小霸王是走了,可是他不一定敢帮你的。搞不好让人回你一句老爷不在家,然后就把门关上了。走吧,反正我今天休息也没什么事儿。“ ”那就,多谢了!“ ”甭客气,我等着喝你的茶呢。姐姐居然叫我给你作揖道歉!吃亏的明明是我,她就为了讨好姐夫就要委屈亲兄弟。“后头的话林子钦说得很小声,沈寄也好,旁边的人也好,都没有听到。 那轿子收拾收拾倒还能用,只是所有人都受伤了。沈寄便由流朱扶着,阿玲则搀扶着管孟,其他人互相搀扶着,跟着林子钦往庄府去。 庄府的大门被拍开,下人看到沈寄一行人去而复返,陪着笑脸正要把老爷出去了的话说出来,然后关门,就见到林子钦用手撑在门上,”快开门!“ ”林世子?好,这就开这就开!“ 沈寄一看果然如果林子钦所言,如果他不来,他们或者是要吃闭门羹的,心头涌上了感激。小声对林子钦说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你给救了。“ ”你救了我姐夫,我没法子视而不见啊,是旁人我也懒得管的。“不管是平民还是小官家眷,那个小霸王要拿来撒气,本来同他都没什么关系。林子钦也不是路过,而是这次从军营回来,今早和那家伙正好遇上了,他听了外室一尸两命的消息就发疯一样的策马过去,自己不好不管不问便拉了匹马追上来,这才赶巧遇上这出的。 只是,看到沈寄坐在屋下满脸痛楚,眼里还包着泪,他心头怪不是个滋味的。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厉害,连他的命根子都敢踹的么。一下子成了弱女子,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他心头一直都记着沈寄踢了她之后脸上那耀眼的笑容。 今天的事,归根结底都是那个魏楹官儿太小了,不然自报家门后也打不起来。在这京城,五品可真是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全都上了伤药后,林子钦带着的人去帮忙雇车然后帮着把人全送回了魏宅。他本人当然没有再跟过去,只是本要要送人的好东西给沈寄了,他也不好再空手登门,拐了个弯就回去了。 沈寄一行人狼狈的回去,那盒药膏都给了阿玲,庄太医说擦了这个,开始会留下点浅色的疤痕,但是随着日子长了会全消的。还说这个药膏不但难求,而且必须是在受伤后立即涂上才有效,他们能路遇林世子实在是福大命大。不然,脸上必定留下这么一道疤。至于沈寄手肘膝盖伤了,最好最近都少动弹不沾水便没有大碍。那些小厮除了管孟需要卧床静养,也都是外敷内用歇一阵子就好。 庄太医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是沈寄知道,那都是因为有林子钦陪同前来。不然,即便是岚王妃交代过让他给自己治宫寒,他也不敢轻易就冒着得罪长公主府的世子的危险相帮。说起来,她这次真是欠了林子钦好大的一个人情。 她们回来的时候,魏柏和欧阳策闻讯赶来,知道沈寄只是受了点小伤才放下心来。欧阳策懊悔没有跟着去,魏楹让他护送沈寄回京城,也就是托付他保护妻子的安危。但是到了京城,他忙于温书备考,而且沈寄每次进进出出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他自然也没有再跟出去。却没想到她们一群人被人打成这样回来。 沈寄摆摆手,”欧阳先生无须自责,我知道你武功很好,只是这次不只是武力值不如人。对方是长公主府的世子,身边带了好多侍卫,我们实在是惹不起。“ 魏柏皱着眉头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纵马,竟然把人的轿子逼得闪躲不及,轿里的人扑跌出来,还用鞭子抽女子的脸。真真是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欧阳策想了一下,”长公主府的大世子,我们在酒楼也听说过,他前年还纵马踩死了人,可是最后还不是用一个奴仆顶罪不了了之。“ ”这次他休想不了了之。这次是大嫂命大,只是小伤,如果大嫂重伤,或者说没有遇上那位见义勇为的林世子,欧阳兄,你我二人要如何向大哥交代?“ 沈寄警觉的道:”六弟,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啊。“ ”大嫂,小弟会以今科考生的名义去敲登闻鼓,状告长公主府世子仗势欺人。“ 沈寄急了,”不能去!“她也气不过,这么大的亏,她当‘鱼丸妹’的时候都没有吃过,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又能怎么样。之前让众小厮去帮忙,那是不能眼看着管孟被人活生生的打死。但是要告长公主府的世子,那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魏柏怎么这么天真啊? ”听说大嫂也是博览群书,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强项令’?“ 沈寄苦着脸点头,”我知道。“她小时候就看过连环画的,强项令董宣,不畏权势处置了光武帝长姐湖阳公主家仗恃在洛阳大街上杀人的家仆。为世人说称颂,都写进《后汉书》去了,美名千古流传。可是,那只是公主府的家仆,就闹了那么大,还要靠舆论压力才能杀了他。现在这位可是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啊。还有太后,听说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外孙的。皇帝是明君,但皇帝同时也疼外甥,他还是个孝子。她又没有死,对方也不会真的受到什么重责。拼着闹这一场,是得不偿失啊!首先就是魏柏自己的功名毁了,接着魏楹也会被连累,然后是整个魏氏全族。她都不敢去想象后果。如果今天她死了,魏楹肯定也是要闹的,但他首先会跟魏氏脱离关系,然后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或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有能力弄死对方的时候再下手。但是,都不会这么冲动的。 ”来人——“ 外头小厮应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把六爷请回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出房间。把洪总管给我叫来!“沈寄转头欧阳策说:”欧阳先生,就烦你把六弟看住了,不能让他出去惹事。“ 欧阳策也没有想到魏柏会读书都读迂了,忙应道:”夫人放心!“ ”开解开解他!“ ”欧阳一定尽力。“ 洪总管很快就来了,沈寄把魏柏要去敲登闻鼓的事情说了,然后说自己已经把人软禁起来了,让他密切留意。千万不能让魏柏找到任何的机会逃出去。如果有魏家的人来造访,就把事情对对方合盘托出,让人进府来一起劝。 洪总管听了大惊失色,忙忙的应下,”奶奶放心,老奴一定不会给六爷任何机会。“ 沈寄想着就头疼,怎么会搞成这样。这个老六平日看着也不是这么书呆子的啊。难道他想扳倒长公主的儿子,也上一回史书千古留名?倒是有可能。可是,如果当时不是湖阳公主的家仆而是她的儿子,董宣真的敢一刀砍了么?她觉得未必。就算董宣真的这么有胆色,豁出去了。那湖阳公主能答应,光武帝能答应?她还以为照管魏柏很简单呢,就是负责下后勤就行了。哪晓得这小子这么难搞。这样的性子,以后入了官场,动不动就想着文死谏做名臣那还得了。魏楹给他收拾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拿纸笔来。“ 顾妈妈道:”奶奶,您的手肘伤了,不好动笔的。“这个六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奶奶都这样了,还得为他操心。 ”我说,凝碧写。我得把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四叔四婶。“ 纸笔拿来,沈寄口说,凝碧执笔,很快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就写完了。 ”再写一封,给爷捎去。等下一并拿出去寄发。“ 等到写完这两封信,沈寄觉得有点口渴,顾妈妈端了一盅水过来喂她。 ”我也不是就不能动了。“ ”既然可以让旁人代劳,那就不要动手。“ 沈寄靠躺回去,现在可以把魏柏给关着。可万一他这回考上了要去殿试,当着皇帝的面告御状,那可不是玩儿的啊。 这事人证物证都找不到的,他们自家人说的话能作为呈堂证供么,皇家不会认的。而且他们还可以收买人来倒打一耙。到时候魏柏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希望在殿试前四叔四婶能赶到京城吧。四婶也不是迂腐性子啊,不过四叔确实是古板了一点。这样的性子当族长挺合适,至少公平公正。但是,要在朝为官,不是这么简单的。 阿玲敷了药,面上呆了纱巾,没有避嫌的去照顾管孟,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这也没什么人能说闲话。管孟确实伤得很重,只要沈寄多犹豫一会儿,他就归位了。所以二人心底现在都是十分感激的,也有些担心此事会不会带来什么无法成后的后果。 ”府里不会有事吧,奶奶认识林世子,还认识岚王。“阿玲小小声的说。这个时候她最担心的反倒不是自己的脸了。那个老太医都说了是可以恢复原状的。林世子给的,可是宫里的药。 ”应、应不会吧,不然那个人就不会走开了。“管孟不确定的道。他这个时候也有些后悔竟然抓住那位世子的马鞭就把人往马下扯。如果为此给府里惹来了祸事,爷一个五品官扛不起啊。那最后这满府的人还不都跟蝼蚁一般。 ”奶奶救过岚王。“阿玲想起这件事来,岚王如果肯出面,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林子钦回到家里,到书房翻出藏得很好的沈寄的画像。正是当时她踢了他一脚后满面是慧黠的笑,转身跑开前的模样。他的手在那张脸上抚了抚。如今她救了姐夫,姐夫还为她发作了自己。从前那些招数都不能用了啊。林子钦想起姐姐让他去给沈寄道歉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又不敢肯定。 翌日,岚王妃找他过府去问,昨天怎么会出手管这件事的。她是从庄太医口里听说的。林子钦带了受伤的沈寄等人去找他包扎。 ”呃,遇到了,不好当做没看见。“ 岚王妃叹口气,”回头你姐夫还要问你。“难得那个沈寄文炫音而知雅意,响鼓不用重锤,知道回绝贺芸的邀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怕是要找上王爷帮忙出头了。而且,这一次也让她知道了她夫婿那个官实在是太小了,会不会就此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呢? 林子钦脸色变了变,”姐姐,姐夫他是不是、是不是对魏夫人……“ 岚王妃喝了口茶,”那又怎样?不过是一时昏头了而已。“就算王爷心头放不下,将来登了大位也要弄到宫里去,那样的出身来历也不能与自己相争。后院里人本来就不会少,将来后宫更加。她不可能把所有的女人都挡在外头,一个人霸占王爷。她挡这个事,也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去吧,在你姐夫面前说话别跟从前一样口无遮拦的。别当自个还是能跟他要零花钱的年岁。“ ”是。“林子钦应了一声,往王府大书房去。 到了门口,看门的侍卫躬声道:”王爷,林世子到了。“ ”让他进来。“ 岚王在看文书,闻言轻声说道,一边把文书合上。抬头看着迈步进来的小舅子,随手指了指凳子,”子钦,坐吧。“ ”是。“林子钦依言坐下。 ”把昨天的事儿和本王说说。“ 林子钦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是这样的,魏夫人她去庄太医府上复诊出来,坐着轿子走在路上。结果正好蒋唯刚得知外室一尸两命急得眼发红的赶过去,就在街上纵马。魏夫人的轿子躲避不及,慌乱中,她从轿子里扑跌出来。好在她机灵,用手把头脸护住了。只是手肘和膝盖摔伤比较严重,其他倒没什么。“他知道岚王不会在意沈寄的贴身丫鬟如何,便没有赘言。 ”然后就打起来了?“岚王蹙眉。她不该是如此冲动的人才是,身边带的人又不够,就是要出气也不该急在一时。 ”不是的,当时蒋唯还用鞭子抽人的脸。“ 岚王一惊,身子当即坐直,”抽了她的脸?“ ”没有,抽到她的贴身丫鬟脸上。那丫鬟是一个小厮的未婚妻,蒋唯心头不好过,抽了一记,顺手又抽过去,那小厮就抓住了鞭子,应该是练家子,蒋唯都差点被他扯下马来。这样一来,长公主府的护卫自然不干,于是围殴那个小厮。魏夫人让别的小厮也过去帮忙,那人才没有被打死。我之前和蒋唯在一处,他听了那个消息就冲动的上马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结果就看到魏夫人坐在街边屋下哭,我看她的样子可怜,然后想着她救过姐夫,就上前帮她解了围。蒋唯给我,当然,主要是给姐夫您面子,就带人走了。不然,她真的不好脱身。“林子钦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但是无意间还是带上了倾向。他想帮沈寄出口气,只是自己无能为力。那毕竟是公主的儿子,他还惹不起。 岚王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她坐在屋下哭?“那个小女子,不想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才是。说她被逼无奈之下抽把剑冲上去砍杀可能性还要大点。 ”是我亲眼看到的,可是她死活不认,说是痛哭了的。我也觉得那么凶悍的女人遇事不会光会哭。其实当时我差点就躲起来,想看看她最后会怎么应对了。“ ”摔得很厉害?“ ”有点儿。“林子钦小心瞥着岚王的眼神,暗暗心惊。 岚王察觉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子钦的心意早就在那幅画里就被他看出来了。所以,他当时根本不可能躲在一旁看热闹。其实,自己也有点想知道如果没有人路过帮忙解围,她最后会怎么办。可是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受人欺负的境地不得不拔剑自救的。 胆子真是够大的啊,知道是长公主府的世子,居然还悍然无畏的让其他人一起去帮忙。旁人遇到了大概都会舍车保帅,主动将那个小厮交出去让对方出气吧。不过,岚王很欣赏她的做法。手下的人出事,如果当了缩头乌龟,那么日后就没有人肯真心的跟随了。他再次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当机立断,倒是个做大事的人。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关键时候很能顶得住。 哼,魏楹,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那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她!至于那位表弟,是有些不叫话了啊。是不是该跟父皇说一声,让他去跟子钦一样到军队里匿名锻炼一下?现在老丈人对子钦的浪子回头,肩头可以抗责任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啊。 算了,再等等!这一次他要等着她上门来相求。上次赏花宴邀她居然推拒不来,摆明了是要避着了。还有,差人给她寻来的最上等的药材也没有用。 ”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林子钦点头,后头的事他也过问不了啊。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不过,姐夫想等着她上门来相求给她出气,怕是很难。她当时是很气愤,但是并没有失了理智。哼,三年前教训他不上进惦记人妻,说得多么大声,如今自己还不是做这种事。 ”姐夫,那我就告退了。“林子钦站了起来。 ”等一等!“岚王也负手站了起来。 ”姐夫有话就请吩咐,子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岚王瞪他一眼,”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本王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日后,林家就是这个小舅子当家了,岳父大人毕竟是老了。所以有些话和他交代就够了。而且,这话也不好到岳父大人面前说去。 林子钦衣服洗耳恭听的样子,岚王在他面前站定,”你姐姐是本王的元配正妃,将来本王若有身登大宝的一日,她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林子钦涩然一笑,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是真的只有在一边看了。 ”姐夫放心,这一点姐姐心头清楚,林家也清楚。“林家是岚王最要紧的支持者之一,就算别家能下这条船,林家也是不心动。当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下去,断不会因为日后闹出些什么来就撒手不干了。林子钦做出这个承诺,也是应承了如果父母将来因为沈寄的事情不满,他会从中转圜。 ”子钦,你果然是长大了。“ 林子钦笑笑,”再不长大,姐夫不是要把我丢到边关的军营去感受一下战事了么。“ ”你是林家的独苗,姐夫也能做得太过的。“岚王笑着拍拍林子钦的肩膀。无形中就消灭掉一个情敌,他很满意。林子钦的知趣,他更满意。这样的人,日后才能成为他看重的股肱。而魏楹,的确是有才具。可是朝中哪里就少了一个有才具的官员呢。小寄鱼食不来求自己,难道要指望不在京城五品小官的魏楹么。上一次的事不是自己放他们一马,就凭魏楹哪里就能够平安脱身。 沈寄一边养着伤一边等着四叔四婶上京并发榜。她伤得不算重,但因为都在关节处所以比较麻烦。 ”信到淮阳要十天左右,四叔四婶再敢来又需要十天。可是又不能说走就走,真是麻烦啊!“ 魏柏已经被沈寄管了七八天了,魏家的人上门,沈寄就把事都告诉他们,他们听了都变了脸色,进去骂老六糊涂,再不觉得沈寄把小叔子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只是众人嘴巴说干,他还是那副德行。沈寄只能道一声,牛牵到了北京还是牛啊。 众人现在都在等着四老爷四夫人的到来,总不能让魏柏一个人就毁了魏家。按他们的想法,如果上榜了,实在不行就不去参加殿试了,那样上下活动一下所得的官职虽然小点,但是好歹是个官。而且魏柏这个性子,当了大官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挺欣赏魏柏的个性,但是也拈着胡子说:”六侄子,你不要学你十一叔啊。要学也该跟你大哥去学。“ ”大哥当着圣上的面,都敢直言他为太后做寿过于奢靡。后来圣上不是果然收敛了不少么,而且大哥虽然被贬,但很快就起复还升了官。“ 沈寄忙申明,”六弟,你大哥没那个豹子胆,他没直言,只是心头的想法没瞒过皇上而已。外头乱传成这样的。好在皇上圣明,并没有因传言治你大哥的罪。还有,他后来起复是拿命去拼回来的。再后来升官那是年年考绩为优等才有的。六弟你千万不要断章取义。“这孩子怎么轴成这样。魏楹都从中受到教训了,他还这么觉得。 魏柏说道:”可是,如果没有皇上的赏识,大哥不可能升这么快的。他是得罪了皇上被贬官的,旁人不敢随意提携的。“ 这个倒是真的。沈寄看向其他魏家人,我口水都快说干了,你们接力。那么多亲戚上门了,她也不好就窝在自己屋里,便让人用榻把她抬了出来,和众人一起来劝魏柏。 ”大侄媳妇,四哥四嫂几时到?“旁边另一个堂叔问道。 沈寄回答道:”信和他们是一起出发的。信是驿站快马送的,昨天收到,他们慢也就慢个四五天吧。“ ”你还是继续把这小子关着吧,千万别让他跑了出去,我们先走了!等四哥四嫂到了再过来。“ 沈寄不能走路,只得道:”叔叔婶婶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了,被这混小子气都气饱了。读书都读迂了!“ ”欧阳先生,带我送下叔叔婶婶。“ ”是。“ 欧阳策出去了,沈寄不敢大意,让四个厉害的小厮看着魏柏。后者道:”这还有天理么?我反倒成了罪人。“ 沈寄摇摇头,”其实,我很感激你能够不畏强权为我出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是非黑白这么清楚的。“等四叔四婶到了,她也轻松些。不然,人在她这里要是跑了出去闯下祸来她承担不起后果。 又过了两日,魏楹的快信也到了。他对于发生的事非常的惊怒,只是人在外地,而且官小言轻也没有办法。沈寄可以想象得到他收到信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是没有能力和那些人斗,可是那些人都是靠了会投胎,一出生就有了可以作威作福的地位。他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很艰难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而且她相信,假以时日,只要给魏楹发挥的平台,他将来不一定就比这些勋贵子弟差。毕竟,他才二十二,而且已经经历过一次起落,人也比刚入官场时成熟了。只是,如今的官场,储位不定,容不得他大展抱负,只能在地方做实务省得卷进皇子的夺嫡之争里头去。就这个样子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很好。所以沈寄回信让他不必气馁,暂时斗不过那些权贵子弟,又不是以后也没有机会。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乱了阵脚才好。她对他绝对有信心,总有一天,他能实现心中的抱负一展长才,而她也可以水涨船高再没人敢欺辱。 !(.html) V 89 接旨 ?沈寄还有一件烦心事,她现在在家养伤,庄太医那里自然是去不了了。∷。m!?对方也不可能到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出诊,那未免太打眼也太屈驾。不过庄太医派了他的侄儿,也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过来。只是那位小庄大夫上次把她说了一顿,说如果按照方子到外头去抓次一等的药,那药效可要大打折扣。 沈寄经历了路遇长公主府蒋世子这件事,实在是对京城少了些好感。聚居在此地的皇亲贵戚纵容子弟横行霸道,她已经倒霉的遇上过两次了。在京城以外,她没觉得魏楹官小,还觉得他二十三岁的知府很是威风八面。她虽然不至于狐假虎威,但是平日里也从不会受谁的气,何况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欺辱。 那天她是疼哭的,可何尝不是气哭了。如果是在现代,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猖狂啊。她只要拿出手机咔嚓偷拍个照,然后上传到网上大肆曝光,那就什么气都出了。 可如今呢,她还是托了林子钦的面子才得以没有吃更多的亏。而六弟魏柏一片赤子之心,不但魏家人人觉得他会祸害到自身,就连自己都不得不把他软禁在家中,生怕他真去敲了登闻鼓惹火烧身。 现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太可恶了!魏楹要想一步一步位极人臣,那怕是三二十年后的事了。林子钦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是岚王的用心却让人觉得烦恼。 好吧,我救了你的命,那么用你的大夫用你的药也是该当的。既然已经用了你的大夫,又何必矫情的拒绝你的药。还是早日离了京城为要。于是沈寄便让人还是到庄太医指定之处去买药,这样效果明显得多。药材的来源、炮制甚至保存都可以让药效有很大的提升。只是这些药有钱都买不到,都是供给宫里或是王府的贵人的。 在沈寄的手脚能自由灵活的活动的时候,终于盼来了四叔四婶。在族人的逼问下,四老爷最后不得已承诺,如果魏柏还是坚持,他做爹的做主即便考中前三百名也不让他去殿试惹祸。 这个决定其实是很艰难的,因为殿试之后所授的官比不参加殿试的进士起码高两次,不参加殿试那就只有往九品那种县衙的末吏去寻了。这一生的成就也就相当有限,甚至很可能一辈子就那样了。 四月中旬,发榜了,欧阳策早早去看,回来的时候面色黯淡。沈寄便知道他又名落孙山了。心头暗叹一声劝道:“欧阳先生,你才二十四,还可以再考的。” 欧阳策惨淡的摇摇头,然后回客房去了。沈寄只好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去打扰。这种事情也只有靠他自己走出来了。而魏柏,则是由其他魏氏子弟去代看,对外说的是染病卧床。 “六弟考上了!” 这个消息本来可以很振奋看中科举的魏家人的,木字辈在魏楹之后又出了一个进士。可如今这份喜悦却是大打折扣。可以说自从魏柏表现出这份赤子之心后,魏家人已经完全不指望沾他什么光了。只希望日后不要被他连累就好。只有四叔四婶脸上喜悦满溢。虽然说儿子是有点憨,但毕竟是十年寒窗有了回报,考上了。 沈寄看报信的这位堂弟脸色有点古怪,便问道:“五弟,六弟他考了多少名啊?” “一、一百二十三名。” 沈寄心道,难怪表情这么古怪了。一科一共录取三百名,一甲六十名,其中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为头甲,这六十人为进士及第;二甲也是六十名,二甲是进士出身;一百二十一名以后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然,并不是以这一次的发榜为准,而是以最后殿试后发榜的综合排名为准,所以称两榜进士。也就是说如果殿试发挥的好,这个名次有极大可能挤入进士的行列。但如果不给他去参加殿试,那就铁定是个同进士了。魏楹当年为了不得这个同进士,硬是推迟了三年才去考,可见读书人对这个的介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总不能让自家孩子硬是弄出个同进士出身来吧。又不差多少,就三名。当今天子爱少年才子,这是都知道的。到时候殿试怎么也能往上提一提名次才是。只是,这个孩子脑子有些轴啊,万一到了朝堂上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不只是连累他自个儿的功名啊。 但是众人还是担心小六会惹祸,因此便都望向四老爷等他做主。他是亲爹,有什么自然他做主。四老爷四夫人一直以来的期望都是放在魏柏中举。如今好容易看到金光大道了,可是却不让她的儿子去走,反而想让他就此委屈做个同进士。 大厅里一阵沉默,终于十一叔出声,“把小六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自个儿做选择。” 这是个办法! 于是魏柏便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带到了这里,沈寄心头叫苦,就算四夫人再明理,如今儿子被她软禁是事实,就连这样出入都有人押着,这件事怎么都要造成芥蒂了。 当魏柏知道自己考了一百二十三名也有点吃惊,他自然是明白这里头的意味的。然后,家人把选择题摆在了他面前。要么就此认命去做个末吏,要么就闭嘴不要再提去告状的事,安心温书准备殿试,怎么都要搏一个进士出身,然后顺利步入仕途。家人再使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京官不敢说,至少能是个京外的七品文职。 十年寒窗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想放弃。可是想去殿试就必须放弃坚持。魏柏艰难的在心中做着抉择,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大嫂受了欺辱,他想去为她出头告状,想让仗势欺人的蒋世子受到惩罚,怎么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把意见说出来就好,剩下的让小六自己决定。大侄媳妇,我们走了。” 沈寄出去送客。把人全送走,她也没回去大厅,径自到亭子里坐着。魏柏这样的性子,适合去做学术研究而不是做官啊。只是在这个时代读书差不多就是为了科举,他没办法选择。如今更是被逼到如此地步。可是该怎么选,傻子都知道吧。 不出所料,当天边有了结果,魏柏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终于还是妥协了。沈寄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难受,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被逼着向社会妥协了。日后,怕是再难有这份赤子之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老爷四夫人就留了下来陪伴儿子。欧阳策则向沈寄辞行,他想出外游历。沈寄知道魏楹很看重他,有心想劝他再回蜀中最后想着时机不合适,便封了五百两银子的程仪让他带上路上花用。 当初山寨散伙并没有什么银子剩下,欧阳策这三年也是寄居魏府做师爷维生,手上还真是没有什么银子。便笑着接受了,“我也不跟夫人客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日后有机会再来看魏大人和夫人。” “好,祝先生一路顺风!”沈寄让洪总管出面送欧阳策往码头去。这个人虽然当时失落,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潇洒。希望有缘再聚吧! 沈寄回到屋里,一会儿顾妈妈进来一副有话和她说的样子。 “你说吧,这屋子里也都不是外人。”阿玲去照顾管孟了,如今她身边就是流朱凝碧在领着小丫头伺候。养了这么久,管孟终于是能下床了。 “奶奶,外头的闲话还没有停歇,如今本家里也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不是小事啊,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沈寄放下手里的书,她当时受辱,是林子钦挺身而出相救。这就为京城贵妇圈子又添了谈资。三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说她被林子钦占了便宜的话,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桩英雄救美的事,自然便有人把那件事又翻出来说了。至于本家的人,之前都在担心魏柏闯祸,还没有闲心做这个,如今魏柏放弃顾虑尽除,便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 蒋世子当街把人从轿子里撞出来,又挥鞭子抽人,那些人怎么不议论一下他的行径。反而纠结于林子钦为什么肯救她。这半个来月,都不知穿凿附会出多少故事来了。就连她到庄府复诊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也算在了林子钦头上。 便有人说他们二人三年前就有了首尾,这些年来一直藕断丝连。魏楹便是怕她不守妇道,所以才要她到蜀中去的。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沈寄没法分辨。而林子钦,更是没办法去分辨。庄太医那件事,分明是岚王手笔,他要如何分说。于是只得含含糊糊的默认了。而他心底,被人这样和沈寄牵扯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 只是林侯爷和侯爷夫人对此大为不满。他们家的儿子如今名声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在军中也日渐显出才具,这怎么又被那个女人给缠上了。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还不知检点。说不定当初子钦花银子去庙里本来就是去和她私会的,而不是外头风传的他特意去猎艳。癞头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呢,更何况这样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青年才俊。 林夫人在出外应酬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十分的恼火,她和柳氏说:“你说你这个妹妹,怎么总是和这些事扯上关系。只是,她怎么会能到庄太医那里去复诊的?难道当真是林世子……”她一直以为沈寄就是那次去岚王府由贺芸给她找了个太医诊脉呢。结果却是以自己的身份都请不动的庄太医,那些话或多或少的传入她耳中,由不得她不多想。 柳氏倒是对沈寄的为人很有信心,“娘,上一次的事不也是林世子为非作歹,害妹妹背了污名。也许这次的事也是有什么内情。只是不知道林世子为什么会为了妹妹去跟蒋世子讨情面。不如您把妹妹叫来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说的也有理,那个丫头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小魏大人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不会不知道珍惜。这里头想必是真有内情。” 沈寄便被叫去了,她进门就告罪道:“之前因为受了伤不便出门走动,所以许久没有来给干娘请安了。” 林夫人让丁妈妈带了人出去,并且亲自守着门。屋里就只留下她和沈寄、柳氏。三年前她迫于情势和沈寄渐渐疏远,但一直维持着联系,关系并没有断绝。这一次魏楹眼见仕途上又起来了,当年的事似乎也过了,她和沈寄也就回复了当初的亲热。只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她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简直不堪入耳,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寄苦笑,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倒霉的被人从轿子里撞出来,然后林世子路见不平。”看到林夫人沉下来的脸,她忙改口,“那我就一件件的说吧。先说我到庄太医处复诊的事。这事是岚王妃安排的,去年岚王入蜀遇刺的事干娘和大嫂应该听说了。” 林夫人点头,“嗯,听说了。”她眼里一亮,沈寄提起这件事,那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系。 “那个传说中英勇护主的女侍卫就是我,我碰巧遇到还剩一口气的岚王,然后弄了辆车把他送去医馆。因为怕幕后主使恨我坏事,这事就被瞒了下来。林世子肯出手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 在座二人恍然,这就说得过去了。之所以去走贺芸的路子也是怕消息走漏。 柳氏担心的道:“那难道你就要再背了这个污名?” 沈寄苦笑,“跟名声相比,还是小命更重要。” 林夫人蹙眉,俗话说生死是小,名节为大,这事可大可小。可不想背这个恶名,就得把事情合盘托出,她又没有得力的靠山。除非岚王看在救命之恩上全力保她性命。 “那这件事,你能不能找找岚王妃想想办法?如果名声坏了,你在夫家日子真的会很难过。” 沈寄看着自己的脚,“岚王妃可是林侯爷的亲姐。” 林夫人叹口气,她是关心则乱,忘了这茬。岚王妃真要出面,事情只能传得更不堪。 柳氏作难道:“那怎么办?万一小魏大人听说了,真要心头有了芥蒂怎么办?还有魏家的人会怎么看你。” 沈寄摇头,“魏大哥不会,可是魏家的人不好说。不过,魏大哥不会让我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的。”这话她说得极为自信,魏楹绝不会任她被人处置了。 林夫人想了想,“如今只能让另一件事出来引起众人的注意,把你这件事盖过去。放心吧,不过是因为林世子牵涉在内,所以才这么多人关注。毕竟他的转变太大了一点,被岚王丢到他的嫡系鹰军中匿名呆了三年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人就觉得这里头有猫腻,是有人给他造势。而且你知道有人不乐意岚王的小舅子变好。如今出了这个事,自然推波助澜。只要有个比林世子更值得人关注的人的风流韵事传出来,这件事自然很快过去。如今你要担心的不是外头人怎么说,而是魏家人怎么看待你这个族长夫人。坏了名声的女眷,可以直接赐你一根白绫的。” 沈寄大变脸色,就为这就要给她白绫,那也太冤了吧。她回到家立即问魏楹的信到了没有。她可不想被人弄死啊。 魏楹的信是下午才到了,信里让她放心,他已经将事实写信告诉三叔祖父了,族里有什么事他老人家自会拦着。这件事最好还是能够赶紧澄清。要托赖岚王保护妻子的安全魏楹觉得很窝囊,可是事情因岚王而起,他是该负责任。由他出面请十一叔去向岚王请求好了。 沈寄不是不在意魏家人怎么看待她,她好容易才在魏家立住了足,如今又卷入这样的桃色传闻里。而且这事还是魏柏犯轴的导火索,所以她的处境更为艰难。四夫人对她,芥蒂也越来越深。 管孟非常自责,都是因为他一时冲动,如今给奶奶惹来这样的祸事。沈寄看他还拄着拐杖才能行走又为此愁眉苦脸的,而阿玲也是一样,便笑道:“你俩婚期都定了,若你当时当了缩头乌龟,我都看你不起。要是当年我踹了林世子一脚,魏大哥不敢出头我再就跟他和离了。实在不行,就公开事实。再说了,谁要是来杀我,不就是承认他是刺杀岚王的幕后主使了么,应该不会轻举妄动的。” 另一边,还等着沈寄上门相求让自己替她出口恶气整治蒋唯的岚王,则坐不住了,颇为后悔没有及早将这件事处理好。 刘主簿道:“王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任由流言这样传播,魏夫人可能因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言被魏家执行家法。” “不行,不说别的,就说她救了本王的性命,本王也不能让她陷于这样的泥沼里。” 林子钦也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跑到岚王府看姐姐,然后打听姐夫有什么安排没有。 岚王妃脸上不辨别喜怒:“王爷已经进宫见母妃了,这件事自会还魏夫人一个公道。倒是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这事情不是跟我有关么,要是我当年的名声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的,也不至于把她害到这步田地。”这件事情林子钦是真的很后悔。如果他能像三王爷一样是个洁身自好名声极好的人,也不会有这个事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三王爷身上,人家就只会说他路见不平。 “如果像你说的这么单纯就好了。”那个沈寄她也见过,没见出什么特别来,怎么就勾得男人一个二个都失了魂。 岚王进宫见了贵妃,道明沈寄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说及她此时的处境艰难。 贵妃想了一下,“既然她救了你,这个情咱们皇家怎么都要还上。至于之前她夫婿说怕引来杀生之祸所以没有声张,可如今不澄清也是生死大事。她救了母妃的儿子,就由母妃出面来替她洗清名誉吧。”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事还牵涉着你表弟,还得跟太后通通气。” 太后成日在宫里吃斋念佛,听贵妃说明了来意,便开口道:“本就不该瞒着,不然也出不了这样的事。这样,哀家也赐些东西给那沈氏,怪可怜见的。回头你再知会宁儿一声,她的儿子也该管教管教,去年才闹出了事,今年又在街上纵马。” “是。” 沈寄接到宫里传话,让她准备一个时辰后接懿旨。旨意是由代掌后宫的贵妃娘娘下的。沈寄知道贵妃是岚王的生母,如今在后宫只是缺个皇后的名分而已。于是赶紧让把她的五品诰命夫人的礼服找出来,吩咐下去准备接旨。这个时间,魏楹的信还没有到十一叔那里,他自然不曾去求见岚王。是岚王知道事情之后自行进宫见了贵妃才对。 突然有这种事,家里人不免慌乱。好在贵妃知道魏府不曾接过旨,给出了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不然非乱套不可。魏府中的人只有顾妈妈见过接旨的排场,于是和洪总管一起去安排。沈寄也赶紧恶补了一下刚封诰命时学的礼节。 这还是沈寄头一次把诰命礼服穿戴齐全,按品大妆。本来祭祖和进宫是需要穿的,但是她当时在蜀中,这两样都不用。而且她私心觉得这么穿戴好像是要唱大戏,十分的排斥。 四夫人一家住在这里,自然听到动静,便问下人是怎么回事。 “四夫人,宫里贵妃娘娘有旨意给我们家奶奶,家里正在做接旨的准备。” 四老爷走出来,“什么,贵妃有旨意给大侄媳妇?你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四夫人便赶紧过来问,沈寄屋里也正忙着。毕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大事,家里的人都有些慌。好在沈寄还算沉稳,又有顾妈妈指挥安排,给众人一一讲礼仪,众人才慢慢镇定下来。但是紧张是免不了的。 “四婶来了,快请坐。我这里要赶着梳头,怠慢了。” 四夫人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摊开摆在榻上的诰命礼服,她要想做诰命太夫人还早得很。得等着魏柏做了五品官才行。可是他那个性子在官场上怎么吃得开,日后全都要靠魏楹扶持才是。而且看沈寄这副沉着的样子,应当是知道旨意的内容的,而且不是坏事,很可能是好事。四夫人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肯定,但是知道自己是得罪不起沈寄了。于是上前帮着安排,她虽然不曾见过接旨,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通的。 “大侄媳妇,大侄子不在,一会儿不如让你四叔出面帮着招呼宫里来的贵人?” 沈寄点头,“正是要麻烦四叔,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洪总管出面。瞧我忙乱的,忘了打发人去说。” “一家人还用的着特意去说,你四叔就是让我来问问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四夫人便出去打发人和四老爷说了,四老爷忙换了一声最好的衣裳准备待客。魏柏问出了什么事,他摸着胡子道:“宫里贵妃有旨意给你大嫂,你娘说看你大嫂的样子,应该是好事。你也换身衣裳,回头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胡乱说话。” 魏楹眼睛一亮,“是不是宫里知道蒋世子做的事,让人来安抚大嫂啊?” 四老爷看眼儿子,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为父也不知道,唉,你可千万别——” “爹,我就跟在你后头,什么话都不说还不成么。”魏柏忙忙的道。 “你乱说话会害了你大嫂的,她如今处境够难的了。” “知道了。” 沈寄穿戴妥当,流朱和采蓝抬着长身镜子让她照。沈寄顿觉自己就像唱大戏的,可是不能懈怠,得把戏唱好。^h封建时代接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一个不好就会被扣上蔑视皇家的罪名。 “奶奶,传旨的公公进大门了,四老爷正陪着饮茶。顾妈妈让您赶紧出去。”凝碧有些紧张的说道。 “嗯,走吧。” 到了中庭,香案已经设好。沈寄看到来传旨的是个很慈祥的老太监,赶紧上前几步要在青石砖地上跪下。老太监摆摆手,“贵妃娘娘有令,魏夫人体寒,可以垫个蒲团在膝下。” “多谢娘娘天恩!” 一旁顾妈妈赶紧示意小丫头去拿来,然后亲手摆放在沈寄面前。沈寄便跪下,一叩到底,太监开始宣读贵妃懿旨,是表彰她忠义不衿功,说了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好话,最后落到实处——赏! 先是太后赏的,黄杨木佛珠一串,上等脂粉珠钗若干,“万事如意”、“花开富贵”宫绸各四匹;然后是贵妃赏的,步摇、宝花各一对,“年年有余”、“戏婴图”宫缎各四匹。东西不算多,但都是好东西,更要紧的是这个背后的含义。她现在算是华丽丽一转身,成了诰命夫人里的典范,人人学习的楷模。沈寄心道不是我不想矜功,是怕被人咔嚓了啊。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谁想出这个风头。 沈寄直起身子,两手高举,口称“命妇沈氏接懿旨,叩谢太后赏赐,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谢贵妃娘娘赏赐,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传旨的太监满意的接过四老爷递上的银票,往袖子里那么一塞,那动作不显山不漏水的。 “那咱家就回宫缴旨了。如今是四月间,端午节魏夫人是要进宫叩拜的,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兴许会召见。” 沈寄赶紧谢道:“多谢公公提醒。” 她是五品诰命,原本根本轮不到被召见的,最大的面子就是去等几个时辰,然后跟在众人后头磕了头就算了事。如今既然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那可真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四老爷送太监出去,沈寄手里还两手捧着懿旨,要摆到正堂上去供着,天天烧香磕头的。于是便捧着一路过去。一边让顾妈妈看着把太后和贵妃赏的东西好好的收起来。 四夫人跟在后头看沈寄小心翼翼捧了懿旨过去安放,不由得艳羡不已。端午还要进宫去,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魏家历史上,也只有当初那位做到宰辅的老祖宗的元配夫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三叔祖父官至三品,三叔祖母却也没有接到过宫里专门褒奖她的旨意。真是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沈寄今日,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啊。 沈寄心头其实也有些吃惊,原本她救了岚王,皇家给点赏赐就算完了。可没想到牵扯出长公主的儿子,还有林子钦,她居然被卷进桃色绯闻里,眼见可能要被魏家执行家法。因此贵妃才会下这道懿旨吧。想一想那懿旨上的措词,真是让人有些脸红呢。也好,雨过天晴了。 才刚供好懿旨,都买来得及好好看看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外头就报岚王妃遣人送厚礼来,沈寄出去谢恩接了。刚进来坐下,又是贺家众本家送来礼物,纷纷向她道贺得了太后和贵妃的封赏。然后是林侍郎府上送来厚礼,再然后徐五的婆家也送了礼来,还有贺芸的娘家……琳琅满目的摆放在库房里,都快要塞满了。那些礼物珍贵的成都,饶是沈寄现在有着十几万的身家看了也咋舌。她和魏楹的家产可都是铺子田地居多,老太爷给她的老太太当年戴过的那些首饰她原本已经觉得很奢华了,可是跟今天收到的礼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长公主府送的礼物,比起别家更加的丰厚。这里头自然有迫于形势致歉的意思在。知道管孟和阿玲即将成婚,送了一份贺礼。还让蒋唯过来给沈寄做了个揖。虽然他只是勉强揖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扬长而去。但至少面子上,魏府是过得去了。镇国侯林府自然也有重礼送来,这回不但是沈寄的清白名声保住了,林子钦也是一样。 沈寄这一天被搞得有点头晕眼花的,她现在算不算一朝得势啊。 顾妈妈高兴的说:“这下子京城的贵妇圈子再不会不接纳奶奶了。您也再不用委屈自己去和商人妇往来。” 沈寄看着她,“传我流言的是什么人,上门来安慰过我的又是什么人?”她的流言就是从那个贵妇人圈子里开始传的,只有容七少奶奶上门来安慰过她。她这次回京,除了去了趟岚王府和侍郎府,和徐五约着见了一面,就是和之前交好的翰林院低阶官员的女眷还有容七少奶奶一干商人妇往来。那个贵妇圈子,她一个五品官女眷可去不了。人家把她吊在舌头上,不过因为她的绯闻对象是林子钦罢了。 顾妈妈顿时张口结舌,“可是,您日后主要还是和官家女眷打交道啊。” “我知道。今天的事给我的震撼有点大,有些事虽然自己知道,但亲身经历感触又不同。你到林府去,让干娘赶紧给我介绍个礼仪师傅来。端午还有半个月,得赶紧练一练,不然进了宫闹笑话。” 顾妈妈一听,对,这是正事,不能误了。魏府还是根基太浅,今天接旨居然除了自己满府都不知道规矩。她也是幸好那个时候跟着林夫人有幸见过。 “奶奶,那奴婢这就去。” 不用她去,林夫人打发来送礼的人回去一说,太后和贵妃端午要接见沈寄,她立马就把丁妈妈派了过来。丁妈妈可是当年跟着她一起受过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的教导的。而且林夫人这个诰命夫人也时时进宫,她也时时跟在身边见闻。比顾妈妈这个二等妈妈要强多了。还让丁妈妈告诉她,时间很紧,暂时不要接受旁人的宴请,统统想法子推了。不然去了一家就得去所有人家。 沈寄一一照做,久而久之,外头也都知道她在赶工学礼仪,省得到了宫里丢脸。心头偷笑之余,嘴上只说这是正事,耽误不得。 这段日子是沈寄最辛苦不过的,丁妈妈从前看着何等慈祥,简直如春风般温暖。现在整个化身容嬷嬷了,沈寄自觉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是要被挑剔。 “魏大奶奶,你是要进宫面见太后与贵妃娘娘,礼仪不是只要过得去就好。而且,必须时时处处的留心。奴婢考您的时候您做得好不够,平时也要这么严格要求自己,进了宫才不会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进了宫那是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一个不对就是罪。虽然太后慈爱,贵妃宽容,但你不能因此就放松。” “是,我知道了。”沈寄一脑门的汗。她练得无比认真,她又不是小燕子,出了事有皇阿玛来保驾。 她写信给魏楹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对这样的生活无比的不适应。还是小家小户过日子舒坦。现在站要站相,坐要左相,就连她手里怎么抓手绢都有规矩。以前要成亲之前学规矩,她原本以为已经够严格了,可没想到如今还要严上百倍。她迫切的想回蜀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蜀山水碧蜀江清,那是多么好的一片天地啊。另外再报告身体好转的好消息。庄太医如今对她更加的尽心竭力,据说好的话她今年年底前就可以断了病根。 魏楹拿着信看,小寄描绘的种种鲜花着锦一般的生活,本是他一心想要给她的。可是如今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得到。而且这整件事他除了告诉三叔祖父真相,请十一叔去求岚王出面,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无力感让他非常的难受。他有心和人说一说,可是小寄不在身边,连欧阳策也没有回来,让他跟谁去说去。 他只觉得心头堵了团棉花一般。还有就是如今小寄的人身安全,也是有赖岚王在一力保护着。虽然说这是应该的,但是魏楹对此心头也非常的难受。他的媳妇儿却要靠别人来保护。尤其这个别人对他媳妇儿还有觊觎之心。他一拳擂在桌上,桌上的茶盅都跳了一跳。 小寄在信中重申让他稳打稳扎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在情势还没有完全明晰的时候就站队。如今他在外头,首要就是在政务上有好的表现,千万不要急着进京做京官。 从信里可以看出来,小寄喜欢蜀中不喜欢京城。可是,他终究是要回京城去的。等到他做得高官,便不会再让她受旁人的气,那时候她便会觉得京城也是风光明媚了。 如今事情挑明了,倒也有一个好处,岚王总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对小寄献殷勤了。可恶!他什么女人没有,花花心思偏要用到别人的媳妇儿身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自己官职小,人微言轻奈何不得他么。其实魏楹此时还挺佩服六弟要去敲登闻鼓告蒋世子的勇气的。不管怎样,勇气可嘉! 可自己如今却是畏手畏脚,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罢了,现在再想也是无用,端午汛期将至,想着如何让境内不出现险情才是第一要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魏楹的夙愿。也必须如此,才有梦中的将来可期。他冷静下来后抽出纸笔给沈寄回信,让她好好的遵医嘱治病,既然年底以前能好,那就太好了。还有进宫觐见太后和贵妃的事,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做准备就好,不要太过紧张,那样反而误事。她既然救了岚王,那么至少近期,太后和贵妃是不会难为她的。至于岚王妃,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他绝对信得过她,而且岚王断不敢此时对她如何。魏楹封上信封,心头想着,如今岚王还有许多顾忌,自然不会做什么。可是皇上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久?如果最后真的是岚王登基,那他就肆无忌惮了。君夺臣妻是不好听,可是对有大作为的君王而言,这也只是白璧微瑕,他既然敢做,就不会太在乎朝野的议论。到了那股时候,自己又要怎么来保护这个家? !(.html) V 90 进宫 ?五月初四的晚上,沈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睡不着。‖。m#*这大半个月她每天都练习两个时辰的规矩,就是丁妈妈说的,要把规矩做到家,就必须从骨子里养成习惯。如今终于得到认可,说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到位了,然后丁妈妈在领了个大红包之后也就功成身退了。沈寄心头实在憋得慌,可是既然来到了这里,又怎么能够不仰望敬畏皇权。只能兢兢业业的把学规矩当成目前生活中头等大事来做。 这半个多月她是足不出户的。自从贵妃的懿旨下了,庄太医便拎着医箱上门看诊了。说从前只是因为沈寄不希望公开她救了岚王的事,他老头子也只好让她自己上门复诊。如今既然贵妃亲自公开了事实又褒奖了沈寄,他便可以上门来看诊了。沈寄只是笑着向他道一声辛苦,然后每次加倍的给车马费。 躺在床上有些不好入睡,沈寄小声嘟囔:“我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喜欢勾心斗角,累!”说起来还是更喜欢当初靠自己卖鱼丸卖肥肠过日子的小日子。想了想又敲敲自己的头,“笨!当初没有魏楹这个举人老爷的身份撑腰,早有人来砸你摊子了,哪还能平平安安做生意啊!” 当年的林世子事件和如今的蒋世子事件导致她对权贵阶层十分不满。还有岚王,明明自己是救了他,他要报恩就报恩嘛,才见过一两面的人怎么就说得上喜欢了。也不想想她跟魏楹那是多久多深的感情,九年了吔,什么都是一起经历的。魏楹还对她那么好,她有丝毫红杏出墙的动机么?所以对于进宫她并不怎么高兴。明儿要去见最大的两位女boss,沈寄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她们毕竟是打着感激的旗号召见。可是还是高兴不起来。 沈寄想到魏楹心头不平静时喜欢默念《清心咒》,她以前瞧着好玩让他教自己背了,这个时候也拿出来默念。念了一遍半就开始迷糊起来渐渐睡去,直到次日被叫起来穿衣打扮,依然是按品大妆,然后喝了参汤坐上轿子。 有点儿打瞌睡,沈寄伸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不然万一真瞌睡过去,再跌出一回轿子,那她可就真成名人了。今天的礼仪规矩做得再好都弥补不了。住得太远了,要走大半个时辰,等魏楹调回京一定得在靠近皇城处买宅子。 过来半晌,轿子停了下来,顾妈妈打起轿帘,“奶奶,到了。” 沈寄一看,外头的天刚有一丝亮,外命妇集中等候在思善门外,这会儿已经到了有一多半了。太后登宝座召见的时辰还没有到,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话。 顾妈妈笑道:“袁家四奶奶过来了。” 袁家四奶奶便是徐五了,沈寄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是她领进去的,这回林夫人便又嘱咐了她。徐五的夫婿是恩荫的四品闲职,她笑吟吟的走过来挽起沈寄的手,身上的礼服和沈寄的在图案上有细微差别。 “你那里够远的,回头该靠近些再买栋宅子。” “魏大哥还在做外官,等日后再说。” 徐五拉沈寄过去的那一堆都是年轻的诰命夫人,大多在三品四品,沈寄一看,倒多是当初贺府生辰时见过的,后来也来给她添过妆。四年过去,果然各自成了亲又在这里聚首了。 她不知道之前流言纷纷的时候,这些人在里头起过作用没有,但是如今自然是不去想的好,于是笑着和众人福身相互见礼。虽然她的诰命礼服是这里头最低阶的,可是旁人此时也不敢小视了她。便有人问起她救岚王的事来,这事儿被传了许久了,可是当事人岚王那里没人敢去问,沈寄又一直闭门不出学规矩,这会儿时辰还没到,闲等着无聊便打听起来。 想打听的人肯定很多,沈寄想着不如当着众人说一次就好,于是也没有回绝,笑着说了起来,“那日我嘴馋,命人打听了好吃的去处,凑巧遇上受伤的岚王,便让人抬他上车送到了医馆。” “就这样?”旁人都不满意她说得这样简单。就连徐五都用不怎么信的眼光看着她。 沈寄很真诚的点头,“就是这样啊。”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去找岚王求证。要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是自己用肩膀支撑岚王走出去,然后用剑逼了农夫推车过来,那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流言杀人,她不是险些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被家法处置么。想一想婆婆当年也真是可怜。 “可是,不是说什么女护卫……” 沈寄额上有些冒汗,她当时是太剽悍了一点,还不知被加油添醋传成了什么样呢,“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能拿剑看人的样子?以讹传讹罢了。之前大家不知道是我,所以未免信了三分。” 众人看看文静秀美站如修竹的沈寄,在心头摇头,这么说起来她就是运气好撞上了,然后让人用车送了岚王一程。真是命好啊,救的是岚王。这样就得了太后和贵妃的明旨褒奖和封赏。就连蒋世子那样的人物都被逼去给她道歉。 然后又说起沈寄学礼仪的话来,她此时的一言一行比之四年前的青涩稚嫩已经好了许多,也像是从小同她们一样被闺范教养大的。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在心头暗笑,真是越来越会装了,看着跟真的大家女子一样。 时辰到了,众人按品级站好,沈寄退回到自己该站的队伍最末的位置上去。这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真是多如牛毛,文职武职正职闲职,所以这诰命夫人也是黑压压的一堆。好在宝善门内宽敞,所以才不见拥挤。 只是这个时辰是外命妇的时辰,里头却还没有升宝座的动静,大家只能毕恭毕敬的等着,这个时候连闲话也不能说了。沈寄想起从前自己笑言进宫叩安是力气活,果然是的。这会儿不跟站军姿差不多么。 等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终于有太监出来说:“太后娘娘升宝座了。众命妇,进——”这会儿天色已经大明。 一群人有序的往太后居住的宫殿去,沈寄的位置没能进到太后所在正殿的大门,跪在了院子里。接下来就是唱礼声和编钟便敲响的声响中跪下磕头、然后站起,整整折腾了一刻钟,整套礼仪行完才听到赞者的一声‘礼成——’。沈寄多亏这半个月都在强化训练,轻轻松松做了下来。 然后,太后留了些人陪她聊天,都是一品二品的老诰命。其他的人就各自散去,回府主持家中的端午节的中馈。沈寄估摸着时辰,从她起床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除了赶路和等候,就干了磕一刻钟头这个活儿。有宫女上前问明身份把她领到旁边的小屋子里坐着等候,身后有数双眼带着羡慕看着她。 沈寄很庆幸是此时才召见她,如果当时宣了旨就让她进宫来,她那半吊子的礼仪怕是要惹人笑话。 “魏夫人在这里坐着等吧,外头日头渐起了。”那宫女笑眯眯的。 沈寄递上宝月斋时兴的珠串,“不值什么,姐姐戴着玩儿。” 那宫女看珠串上玉石雕成花鸟虫鱼的模样,倒还别致,便笑着收了,“魏夫人客气了。桌上有茶水点心,如果需要方便,旁边就是净房。太后见众位老诰命,一般要聊大半个时辰。” “多谢。”要是没有好处送上,怕是就要被撂在这里了。虽然上头是吩咐了让她把自己领来,但领来也就完了。没她这声提醒,自己只能端坐着,旁边的点心茶水也不敢妄动,敢别说去上厕所了。这些附加的提醒都是冲着这个名贵的珠串了。更别说还告诉了一声大概需要等大半个时辰,这样心头踏实多了。这些宫女见惯了好东西,眼睛毒得很,送的东西次了不收不说,回去还得笑话自己土包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些人。 沈寄早起只喝了参汤,看那点心精致可爱,便吃了两个,又喝了些茶水。然后由旁边小宫女领着去了一趟厕所。她看那个小宫女着的是绿衫,比之前女子的黄裳低了一级,便也送上了合适的礼物。 果然是等了大半个时辰,便轮到自己了。还是方才那名宫女过来领了自己过去,然后到了门口又换了一个,进到正殿内,太后大概是见了那么多人有些疲倦了,斜倚着,看那模样和贾老太君有些神似,都是心宽体胖福福态态的长相。至于贵妃,今天是端午,她自然是个忙人,没有这闲工夫在这里坐着。因为后位虚悬,贵妃虽掌后宫却不是皇后,众命妇无须向她叩首。不然,方才众人还得转去皇后宫中。也不是皇帝是安的什么心,迟迟不立继后。这样七王爷就总是差了三分火候。不然,哪有什么储位之争来。 沈寄上前大礼参拜,“臣妇沈寄拜见太后娘娘!” “嗯,起吧,看座。”太后的声音保养得甚好,听不出这个年纪的衰老感觉。 沈寄再拜:“谢太后赐座。”然后才虚虚坐到坐到宫女搬来的锦墩上,方便随时起身答话。她一个小小五品诰命,今天所有的待遇都是沾了岚王的光。 太后让宫女扶了自己坐起来,带着丝好奇的问:“听说你会武功?” 沈寄站起来躬身道:“回太后的话,跟着家里的赶车人学了些花拳绣腿。” 太后颔首,“亏得你学了些,若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吓也吓坏了。哪里还能随机应变,救下豫儿的性命。”说着忽然眯眼道:“你上前几步。” “是。”沈寄依言上前,感觉到太后的眼睛落到自己脸上细细打量,心头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太后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太后看了半晌说道:“哀家觉得你有些面善。” 沈寄嘴甜的说道:“臣妇也看着太后娘娘面善,就像庙里供的观音菩萨。”心道,你怎么可能瞧着我面善,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 太后忽然问道:“你多大了,几月生的?” 沈寄答道:“臣妇三月间满的十七。” 太后蹙了下眉头,“是何方人士,父母可还在?” “臣妇是河南人,自小不曾见过先母,先父在臣妇八岁时也过世了。” 太后摇摇头,那就不是了。那个孩子可是有十八了。而且听沈寄所说她自己有爹有娘的。心想自己真是想多了,就瞧着有一点像又听说她会功夫就觉得有可能。据豫儿说穆王跟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是三岁时丢了的,那也不可能就跟着学了功夫。 穆王虽然不是太后生的,但却是自小在她跟前养大的,后来又一力辅佐皇帝登基,所以跟太后和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之前过继的嗣子夭折,太后也很是伤怀,督促赶紧再找个近支的、聪慧的过继过去,瞧了不少却是不满意。后来听岚王回来说,穆王常年在外征战,和平民女子生了个女儿。城破之时让凌先生带走了,可惜后来被叛军追杀,孩子弄丢了,这些年凌先生一直在找。皇家知道了自然也想找回来认祖归宗。 可是又没什么明显胎记。实物凭证的话,三岁的娃娃身上能留得住什么好东西。事关皇家子嗣,虽然是外室生的又只是个女儿,可穆王再没别的孩子了,这一滴血脉就尤为珍贵了。但是没有根据也是不能乱认的,总得查证清楚了。不过太后心底倒是待沈寄多了一分亲切。之后的问话就带了份疼惜,听到沈寄说起从小卖身魏家做丫头,满脸的不忍。 沈寄自然感受到了,不过想了想归之于太后念佛信佛悲天悯人,听到这些自然是要不忍一下的。而且这些老佛爷都是这样的。看《还珠格格》里头的老佛爷就知道,满嘴的菩萨心肠,可是赐死人的时候也不带半点犹豫的。于是她依然小心谨慎的回答着太后的询问。只是有点奇怪太后怎么对她小时候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因为她够惨,所以听了讲了这么悲悯一下表现自己的慈悲? 听说沈寄八岁以前的事都忘完了,太后诧异,怎么可能八岁了还不记事。 “嗯,臣妇那时候跪地卖身葬父,饿晕了摔下去磕着头,后来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寄面不改色的撒谎。反正当时的事也只有魏大娘知道。她之前就这么跟魏大娘解释过,后者当时也没留意。这话说的次数多了,魏大娘也就说她当时头磕到了,要不怎么什么都忘了呢。 太后想了一下,九年前,河南确实闹过一次很大的饥荒。而沈寄什么都不记得,就只有一个当时的同村人在魏大娘买薄棺时说了一下她爹叫沈二牛,其他什么讯息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因为当时魏大娘根本就不关心也没有多问。所以沈寄到底是不是那个沈二牛的亲生女儿也无从查证。满河南去找一个九年前带着女儿逃难的叫沈二牛的农夫,也跟大海捞针一般。那时候十室九空,很多一个村子都没人了,又没有具体地址要找到很难。沈寄也说了,魏楹当官后一直在帮着她找,可是也没找到她老家到底是河南哪里。 这么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竟和之前那些老诰命相当了。不过旁边的王嬷嬷也没有提醒,太后问了这么多,她也听出来了,太后这是有些疑心这是穆望的遗孤呢。只是穆望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说像吧,还真不大像。要说不像吧,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像。 太后本意不过是见一见说两句话就打发出去,见到王嬷嬷不露痕迹的瞥了眼钟漏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可会写字?” 沈寄点头,“太后,臣妇会。” “那写来哀家瞧瞧。” “是。” 宫人摆上文房四宝,沈寄挥笔写了‘风调雨顺’四字。宫女拿过去给太后看,太后惊讶的看了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一直在操劳家计,居然也把字练得这样好。是你夫婿教的?” 沈寄点点头,没有详细解释。她也觉得太后召见自己的时辰有些长了。反常即妖啊,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便命沈寄回家后给自己抄写佛经,指定了抄哪些,抄好了再送到宫里来。沈寄一一拿笔记下。太后又赏了不少的东西,才命她告辞。 沈寄还要往贵妃处去,太后赏的东西自有人拿去记档,回头她自己出宫的时候去领就好了。 “这魏夫人的童年这么凄惨,听着让人伤心。”王嬷嬷在沈寄告退出去后轻声感概。 太后笑笑,“世人多悲苦,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过这孩子现在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来是那么个过往,瞧着不比那些大家子养出来的女儿差。”如果真的是金枝玉叶却这个样子长大,确实是可怜了些。 “太后,这个样子的成长经历,还能带了这么一份贵气,那会不会真的是穆王遗孤?”王嬷嬷揣测道。 太后合上眼道:“这个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皇家血脉绝不容混淆。不过,让人依着她方才说的查一查吧。这事,就交给豫儿去办好了。” 贵妃对于沈寄在太后那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也有些诧异,太后晚年好静,很少留人留这么久的,除非是长公主回宫来。 她对沈寄自然也是亲切有加,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儿子。不过,知子莫若母,从那日岚王进宫来请她下懿旨的急切,她就猜出了一些内情。现在眼见沈寄果然长得一副好相貌,心头便有些敲警钟,打算把岚王妃叫进宫来问问。 贵妃事忙,外头还有不少人等着回话,便只留沈寄略坐了坐。这还是因为她在太后那里坐了许久,贵妃想着既然她投了太后的眼缘,那也不能太怠慢了的缘故。当然又给了不少赏赐,沈寄跪下谢恩然后由宫女领着顺原路出宫。 贵妃之前也派人去打听沈寄留在太后那里那么久是在做什么,可是听说只是聊家常,然后还让她写了字吩咐她回去抄佛经不由纳闷,这事儿哪个宗室女子做不得,要找个五品的外命妇来做?后来才听说了太后让岚王去查查沈寄的确切身世,因为太后有些怀疑她是穆王那个丢失了的女儿。如果是真的倒是不错。至少可以断了自家儿子的念头。穆王当年在军中威望很高,如果他的遗孤找了回来,对皇上也有用处。而且现在她跟自家儿子走得近,对豫儿夺位也有好处。只可惜,不好查证啊。 沈寄出去,跟着宫女到指定的地方画押领走今日得的赏赐。那些人见赏赐的贵重,对她十分的热心。沈寄便也出手大方,个个都有好处。直到出了宫门,眼见顾妈妈有些急的迎上来,沈寄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给她看。后者看着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心头微松,忙让人都搬到轿子里去。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万一沈寄哪里应对不当,在里头挨罚了。眼见她平安无事的出来才放下心来。 回去以后,沈寄把太后和贵妃召见的情形说了一下,顾^h妈妈也疑惑,不过得了太后的欢心这是好事不是坏事。沈寄还是觉得反常即妖,便写信一一告诉了魏楹。这样子分居两地真是不方便,两个人在一处有什么事立马就可以商量多好。 而岚王府里,岚王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瞠目结舌,太后觉得小寄像穆王叔,让他查查小寄的身世。他好容易动回心,总不能是动到亲堂妹身上去了吧。不就是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么,而且皇祖母还说其实也不太像,就是看着感觉像,而且又跟穆王叔小时候一样会舞刀弄枪的。岚王觉得老太太七十多了,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种事也能凭感觉?他可以找出一大把真正长得像穆王叔年纪又合适的。不过既然老太太吩咐了,还是要找一找那个沈二牛的老家的。同时要找机会让凌先生也来认上一认。他至少要能够证明小寄不是穆王叔的女儿,不然就算不牵涉别的,父皇和皇祖母也是绝不容他对小寄有想法。 凌先生听了岚王说的,点头答应帮忙辨认,只是他也没把握。找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些年他也遇到过一些长得像穆王年纪又合适的,有的有自己的父母,有的没有。他所做的,也只是在暗中观察一阵,然后尽力让该名女子生活过的好一些。他和皇家不同,他的作为只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让自己心安。所以凡是有可能是的,他都去关心。而皇家却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这都十五年了,又没有明显胎记要怎么去找。 沈寄自然不知道这些。四夫人知道她回来,便过来闲话。之前魏柏已经参加了殿试,也顺利的挤入的进士行列,如今四老爷四夫人还有魏氏族人正在积极活动,要替魏柏弄一个合适的官职。四老爷不久也要回去了,他把族里事务托给了人,但也不能离开多久。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病得不知道几时就要撒手人寰的老父。四夫人会继续留下来,知道魏柏得官。沈寄也觉得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挺好的,免得还有人说这府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质疑她独居不守妇道什么的。 四夫人看到桌上摆了许多新的佛经,诧异的道:“大侄媳妇,你要看佛经?” 沈寄笑笑,“都是敢买回来的,不是看,我要抄。” “嗯?” 顾妈妈喜滋滋的说:“四夫人,太后娘娘说我们奶奶的字写得好,让她回来给抄佛经,抄好了再送到宫里去。” 四夫人的字其实写得比沈寄还好,毕竟她是书香门第,练了三十多年了。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啊。怪不得方才看着这主院的人个个面带喜色,她还以为只是又得了赏赐的缘故呢。她收敛住心神,沈寄得太后喜欢那是大好事,京城中的贵妇圈子会彻底向她打开。要请她帮着魏柏物色个媳妇儿也就方便多了。 “大侄媳妇一大早就起来进宫了,此时无事不妨歇歇。咱们自家人你不用拿我当客待,我这就走了。” 沈寄确实是有些累,于是也不推辞,“那我送四婶出去。” 四夫人把她按坐到椅子上,“不用不用。” 沈寄在太后处呆了一整个时辰末了又得了不少赏赐,太后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的话传出来,邀她赴宴的帖子便像雪片一样飞来。首先便是岚王妃设宴给她发了请帖。沈寄此时不好再推了,便收下了帖子,准备三日后去赴宴。她现在每天花两个时辰来给太后抄写佛经,抄之前要净手焚香,用的笔墨自然也是最好的,这些细节不注意,很可能落了旁人口舌,说她对太后不敬。她也去问了问林夫人,可是林夫人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她自己是四品诰命,也只是远远的跟在人群后头磕头,对太后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听说,也只能是让沈寄好好的抄经。 三日后,沈寄到岚王府上赴宴,岚王妃请的多是宗室里的人还有勋贵女眷。沈寄心道,好在有个徐五,不然她跟这个圈子的人还真是不熟。 不待沈寄把礼行完,岚王妃一把拉起了她,“好妹妹,不要多礼,你救了王爷,是我们阖府的恩人。我这里客人多,你和贺侧妃熟络,我就让她招待你了,回头咱们再好好说话。” 沈寄忙道:“王妃只管去忙。” 岚王妃又对贺芸道:“我就把小寄妹妹交给你了,替我招呼好。” “是,王妃放心。” 贺芸对沈寄瞒着自己她救了岚王的事有点不舒服,可是又不能表达出来,现在岚王妃给她交代了任务,便亲亲热热拉着她道:“小寄,之前温室里的花开请你过来看你正好身子不舒坦。正好后院的蜀葵开得正好,这一次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也好让你睹物思人一番。” 蜀葵自然是从蜀中移植到京城的,所以贺芸拿来打趣沈寄,后者微微低下头,一副羞涩摸样。 “走,我领你到后园逛去。我今天托你的福,不用在王妃跟前立规矩了。” “好!”沈寄想了想,给贺芸解释她也不能真的释怀,便没有说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正是徐五,“你们两个,也不想着寻了我一道出去玩。” 有了徐五,沈寄觉得好多了,拉着她一起走,“不是没看到你么,你从哪转出来的?” 徐五小声道:“刚在我婆婆跟前呢,看到你们往外溜,我便说了一声,然后追出来了。”这还多亏沈寄突然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贺芸又是岚王府侧妃的关系。袁府也想和她们搞好关系,所以婆婆才能放了自己出来玩耍。 贺芸小声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儿,看来上次到庙里住了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没把你关住。”因又说起沈寄给太后抄佛经的事。 徐五说道:“就是啊,你怎么就投了太后的眼缘了?” 沈寄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那两人看着她,也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这事没人知道为什么,难道就真的是一眼看到了就喜欢。 贺芸笑道:“有太后给你撑腰,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寄笑了笑,不好接话。她能察觉的出来贺芸对自己有些不满,不知道单纯是因为自己利用了她又欺瞒她的缘故,还是她对岚王的心思有些察觉。岚王妃沈寄完全没察觉出来她对自己有什么情绪,看来贺芸的段数跟这位正妃比还是差了一些。 岚王府后花园有条小河,是活水,赏罢花,贺芸便问她们要不要划船。 徐五摇着宫扇感概,“我们三个如此同游,倒像是四年前各自未嫁时分一般。难得难得!那就划吧。” 小河里清澈见底,旁边又有树木遮阴,自有婆子负责摇船,三人便悠悠哉哉的逛着。沈寄还拿了扇柄去戳河里的游鱼。 “戳到没有?”徐五凑过来问。 婆子忙道:“袁四奶奶不要动这么猛,小心翻船。” 船是小幅度的摇摆了两下,徐五最近长胖了,忌讳人说她,疑心生暗鬼就觉得这婆子是暗讽她胖差点把船都弄翻,一时恼道:“明明是你船撑的不好还怪我。” 婆子忙忙道:“是,袁四奶奶说的是。是小的撑得不好。” “这还差不多。” 贺芸拿了扇棱敲她的肩膀,“是你乱动才让小船晃的,不是董妈妈手艺好,小寄就是第一个落水的。王妃可是叫我好好招待她的,出了事我不放过你。” 董妈妈感激的看贺芸一眼。 沈寄为了戳鱼就坐在船边,方才晃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船沿,这会儿也幽幽的看着徐五。后者这才道:“我不过是好奇嘛,那好,小寄你到中间来,换我坐边上。” 沈寄指指对面,“你坐那里。”贺芸为了保持平衡是坐在中间,方才徐五也坐中间跟她聊天来着,另一边便空着。 “好吧。” 眼见已经到了用篱笆和布障隔开的地段,董妈妈和另一个范妈妈准备掉头,那边似乎是男宾在河边钓鱼消磨时光。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就得了外祖母的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敢来搀和。”那边忽然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沈寄听了觉得耳熟,再一想说的内容,这可不就是蒋世子的声音么。 那边有人劝道:“她不是救了岚王么,岚王妃请她来也是正该的。” 贺芸蹙眉,让两个妈妈掉头回去。一边道:“小寄,那蒋世子一向猖狂,前些日子被逼着给你作揖道歉想是心头不服,你别往心头去。” 蒋世子身份高贵,她也无可奈何。 沈寄摇摇头,“不会。” 徐五朝那边瞪了一眼。 沈寄心道,有这个蒋世子对比,林子钦都可爱起来了啊。 回到大厅,来的人愈发多了,岚王妃那边正和几个宗室里的贵妇说笑着,听说她们去划船回来,笑道:“还是年纪小好啊。” “南阳长公主驾到——”外头赞者唱道。这是岚王的姑姑,蒋世子的母亲到了。 众人忙站起道门口相迎,“参见公主!” 长公主看着倒不像有一个那么大儿子的样子,微微一抬头,“本宫听说今天人到的齐全,也来凑个热闹。各位都免礼吧!” “谢公主。” 岚王妃上前挽了长公主坐上正位,又招呼众人落座。岚王妃这个女主人很是称职,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如沐春风的招待,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沈寄依然是和徐五贺芸一起说笑着,看着没有受到之前蒋世子话的影响。贺芸心头松了口气,如果沈寄因此而不舒坦被王妃看了出来,肯定要找自己去问。明明让她好好招呼,怎么让客人受了闲气。可是蒋世子会在那里说那个话他也没想到嘛。 岚王妃招手,让沈寄过去,沈寄便站起来走过去,她知道是长公主想看看自己,所以朝她福身道:“给公主请安!” 长公主拉住她的手,“好齐全一个孩子!”一边细细打量,心头想到,我没觉得怎么就像七哥了啊。母后看走眼了吧。又看了两眼,好像眼角眉梢是有那么一点儿像。 “谢公主夸奖!”沈寄开始想着这是蒋世子的母亲,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转念又想,这里是岚王府,就算她看不顺眼自己,也应当不会发作。当了几十年公主,这点城府必定是有,不会七情上面才是。 长公主把自己手上戴的蜜蜡的雕了佛像的一串佛念珠顺手就拨到沈寄手腕上,“这个给你,就当是份见面礼。谢谢你救了本宫的侄儿!” 沈寄道谢收下,又给长公主福了一福。 长公主见她行礼分毫不差,整个人透出一股内敛的光华,倒真有几分王嬷嬷说的那样,没准真是皇家人,不然怎么会那样的境地长大,还能有这样的气度。之前唯儿撞了人,她也使人打听过,当时觉得这女子的夫婿怎么娶自己丫头为正室,如今看着气派倒是把那石家的千金都比下去了。 “本宫的儿子重情,那日听闻惨讯急着赶回去,行事就鲁莽了些。难得你不介意。” 沈寄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我其实很介意么。要不是碰上林子钦,她还不知会如何呢。要不是林子钦手上有一瓶从宫里搞到的美容养颜的药,阿玲就一辈子都毁了。你儿子重的是情,旁人的难道就不是情啊。不过也知道,长公主让人送了那么多礼,又让蒋世子来道过谦了,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计较。否则就是太不知趣了。只得说道:“世子爷是性情中人。” 书房的岚王听说长公主也过来了,还送了念珠给沈寄做见面礼,心道难道姑姑也觉得小寄像穆王叔,那可糟了。他问凌先生:“先生方才看清楚了么?”凌先生武功超群,不然穆王当年也不会向他托孤。所以,沈寄她们游湖的时候他就在树后看过沈寄了。 “看清楚了,不像王爷,硬要说也只有一两分像。比我曾经在大江南北找到的那几个差多了。” 岚王心头一松,谁知道凌先生话头一转,“不过,我寻的都是像穆王爷的,今天看了这位魏夫人倒是让我茅塞顿开。我应该去找既像穆王爷的,同时也像那位谢夫人的。” 岚王心头又是一紧,“你是说小寄像穆王叔那位侍妾?” “正是,她有一分像穆王爷,却有四五分像谢夫人。”凌先生心头其实已经有几分肯定了,这兴许便是他当年弄丢的那个孩子。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啊。 “证据呢?你也说有几个人长得比她更像穆王叔的。”岚王心有不甘。 凌先生笑道:“草民没有证据。” !(.html) V 91 喜爱 ?凌先生走出岚王书房,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皇家要证据才肯认回小郡主,可他不同,他只想要小郡主过得好。(。!当日城破,楚夫人将小郡主塞到他怀里,看了又看终于道一声‘凌先生,拜托了!’便返身回去找王爷。他就知道她将会一死以殉王爷,同时也是将更多的活下来的希望给了自己的亲骨肉。那样的乱军中,他武艺再高,带着个三岁孩童,还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逃脱的希望确实不大。 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被他绑缚在胸前的小郡主依然因为打斗中绑带被斩断而滑落下地,待他砍杀了围攻的敌人再去找,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记得很清楚,那旁边有一条大河,小郡主如果不是被人掳走,那便是掉进了湍急的河里,他当时听得她娇嫩的声音喊了一声‘凌叔叔’就没了动静,却因为被五六个人围攻不能转头去看。 可是当时城池已颇,再掳走小郡主去威胁王爷已经没有意义,那么便是掉进了大河。他跳进河里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小郡主的踪迹,只能顺着河一路寻找,只要听说有人在水里捡到了孩子便上门去问。可惜依然一无所获。后来终于死了心,游历各地寻找找得像王爷的年龄相仿的女子。尽可能的帮助其人过得幸福安乐。 如今他的确是没有皇家要的铁证,可是这位魏夫人是三月间的生辰,他把小郡主弄丢也在三月间,说不定是谁捡到她直接将那一日当做了她的生辰。还有,魏夫人的宫寒据庄太医说恐怕是小时候在冰冷的水里泡过很长一段时间。小郡主不就是掉进水里去了么。岚王方才的脸色太过难看,而且这两点都是猜测,也不足以当做证据,所以他便没有讲。还有就是太后说感觉的,一个小时候过得那么辛苦的孩子,到现在居然长成如此不必旁的大家闺秀逊色丝毫的气度,还有她临危不乱,悍然拿剑救下岚王的性命,这些他都觉得可以作为佐证。 凌云当年就是穆望麾下的军师,如今被岚王请出来做王府第一幕僚,去查找沈二牛这种事并不需要他出马。他也不曾请命。而且他也不认为去找一个很可能找不到的已经死了九年的人的老家以及其他情况有必要。只有皇家才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他如今便认定这是小郡主了。 岚王让他不要将事情告诉魏夫人,因为皇家不想有人冒认。皇家的确是不想有人冒认,而岚王怕是还没有完全死心。只是,要有铁证证明魏夫人不是小郡主,跟要证明她是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就交给他们皇家人去烦恼,与他无关了。 那位魏大人在蜀中属于上司赏识,民间官声也很好的干吏,只是美中不足有些惧内的名声。如今看来,魏夫人如果真的是小郡主,在吃了那么多苦头后嫁得这个夫婿倒也算是苦尽甘来。那位小魏大人,一辈子惧内才好呢。凌云好心情的回到房间自酌自饮起来。 沈寄在前厅看戏,她悄声问徐五,“那个之前看我的湖绿纱裙的夫人是谁?” 徐五往场中一扫,湖绿纱裙,找到两个,不过看小寄的应该是那个,“你不认得?” “认得还问表姐做什么?我瞧她坐的位置好像是宗室那边。” “嗯,她娘家姓石,父为礼部尚书,嫁的的确是宗室子弟。”徐五嘴角含着促狭的笑意。 沈寄反应了过来,这个身世,可不就是魏楹曾经去勾搭过的那位石家千金么。如果自己稍微软弱一点,今天的魏知府夫人就是她了。不对,如果当了石大人的乘龙快婿想来官运应该更加亨通,有老丈人提点估计也干不出在皇帝面前露出好恶以至于被贬官的事来。 徐五看一眼沈寄腕上长公主给的手镯,因为太后喜欢,所以长公主示好?不太可能吧,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女儿。难道长公主也是跟沈寄合了眼缘,那就更奇怪了。 沈寄视线也落在上头,“算了,别想了,我比你还糊涂。我先把太后老佛爷要的经书都给抄完了再说。” 徐五瞪大眼,“老佛爷?” 沈寄一愣,是啊,这又不是清朝,不兴这么叫啊,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她讪讪的笑笑,“你没听到!” 徐五更加小声道:“注意着点,你家魏大人不就是因为流露了觉得太后寿辰过奢才遭贬的么。你可不要想着太后最近看你顺眼就胡乱取称号,这个儿戏不得。要是哄得她老人家开心还好,如果逆了意,你吃罪不起。” “我记住了。”还好是徐五听到,要是别人听到就可能坏事。 回到家里,沈寄又接着开始抄经,全家上下都把这当成最紧要的事来做。顾妈妈每每亲自伺候在侧,丫鬟等闲不敢从外头经过惊扰到她。四夫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沈寄觉得有点别扭。总的来说,太后对她还不赖,就当是家里的老人家她也挺乐意亲近孝敬,给抄几本佛经也没什么。可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还有身边人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些别扭。 见她把笔搁下甩着手腕,顾妈妈才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张烫金的帖子过来,说是京城里有‘活菩萨’之称的关夫人下的帖子,她是户部刘尚书家的元配夫人,精通佛法,经常为一众贵妇讲经说法,因为讲得好还出了命,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去讲经。也时常抄了经文进宫进给太后。这一次,她又办法会讲经,给沈寄也递了张帖子来。沈寄心道,合着我把人的活儿给抢了,这是要当众称称我的斤两呢? 太后崇佛,皇帝孝顺,因此各家诰命夫人都跟着信佛,四时八节的往宫里送抄的经文,只求能得太后青眼。沈寄一个十七岁的五品诰命,居然是太后点名让她抄经,所以各人看她不顺眼也就是应当应分的了。而且,贵妃的懿旨把沈寄的品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让一众诰命夫人有些不爽。沈寄苦笑,她怎么就没想到,贵妃的懿旨原来还有捧杀的用意呢。又不是自己去招惹她儿子的。太后倒不像是要捧杀自己,而是真的有点喜欢,她感觉得出来。拿着请柬她向精通京城社交圈子事务的顾妈妈打听。 顾妈妈说,关夫人的讲经会和宫夫人的赏花宴,是京城贵妇中出了名的两个圈子。一个是属于未婚女子的,宫夫人年年撮合的好事没有十件也有八件。赏花宴的请柬等闲人拿不到,当初欧清灵以小官之女的身份拿到了,不是十一婶有手腕,也不是欧清灵的令名远扬,而是宫夫人要给自己跛足的儿子降格以求挑个媳妇,所以放低了门槛接纳了四个本无资格进入的。而关夫人的讲经会则是她领导下的一群信佛的官太太的一个松散的集会。林夫人也是其中的成员。每逢初一十五还有佛诞观音诞这样的日子就要举行讲经大会。这一次的请柬是五月十五的。只是从前没人想到过帖子会发给沈寄,所以也无人同她讲过。 “都是干娘那个年岁的人吧?”年轻人谁会真的喜欢佛经,就是凑上去太后也要说心不诚,或者说年轻人就不该弄这个吧。 顾妈妈笑笑,“是啊。” 沈寄低头看看摆在桌上的经文,她对佛经的了解就来源与这几日看过抄过的这些,一本她都还没有抄完呢。去参加讲经大会,那她得学菩萨不张嘴光是听才行,而且听还听不懂,只能坐着被人奚落。佛经这个东西可不像规矩,恶补半个月就能像模像样的。太后崇佛,做诰命夫人便得懂佛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原来如今,学佛经也是成为一名合格官太太的必修课啊。 好在林夫人也是讲经大会的成员,不然她到时候岂不是要傻兮兮的在那里干坐。她也不可能什么帖子都拒绝,想去才去。 沈寄走出去,背着手看亭子上魏楹写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个,他显然没做到,当时被贬官他很是唉声叹气了几日,到蜀中,治完水被投闲散置的时候更是差点就一蹶不振。如今沈寄才知道要做到是多么的难。她如今,太后莫名其妙看着顺眼,算是宠吧,所以现在上路如果把名字亮出来应该没有人敢再朝她挥鞭子了。可是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味,让她心头百味杂陈。还是只有靠自己的来的地位才是踏实的。要不然,一旦太后对她的顺眼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岂不是要落入被众人痛打落水狗的境遇总之一句话官不够大,还是别在京城混比较好。如果她不是五品诰命,而是三品二品,那些人敢这么质疑她么。 抄佛经是可以让人精心的一件事,沈寄慢慢的就静下心来,只认认真真的抄写。那些句子在脑海中也就仅是过了一下,不过一直念叨的确有些功效。 花了十来日功夫抄完了一本,沈寄自己展开来看,还是有好处的,她的字儿好像有进步了。因为是抄给太后的,半点不敢怠慢,无意间竟然起到了练字的功效。而且这流传的佛经也是抄写的,字很是潇洒飘逸,她日日看着也有些好处。字体渐渐开始脱离魏楹的字了。 沈寄想着太后说的,让她抄完一本就往宫里送。她也是诰命夫人,虽然品阶低了点,递牌子进宫觐见的资格还是有的。于是递了牌子进去,得到让她次日午后进宫的答复。 不用早起,不知道是太后体恤她住得实在是离皇城远了点儿,还是她老人家只有那个时辰才有空儿。反正不用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打扮,那就是一件大好事^h了。 沈寄没想到的是,定在这个点是为了方便皇帝。这个时辰太后午睡方起,于皇帝而言也正好是个空档时间。沈寄可能是穆望遗孤这件事自然也惊动了他。而且穆王的军师看过后还说虽然只有一分像穆王,但却很像穆王那名侍妾。那侍妾十分美貌,穆望视若珍宝,特地上折为之请了‘夫人’的封号。所以,他也打算趁机瞅瞅。 只是,不用早起,可午后也是夏日炎炎正好眠的钟点。太后在午睡的时候,沈寄就得出发了。还有一点,午后很热,那身诰命礼服穿着实在是有些厚重。人人艳羡的事,落在沈寄眼底就成了苦差事。不由对那个如今还在说她是野丫头的蒋世子更加的愤愤。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自己现在还只是在低调由庄太医治疗宫寒。哪里会遇上这许多的事。 她进宫后仍是由引路的太监按原路往太后宫中去,好处自然少不了。沈寄自嘲,要不是太后和贵妃赏了不少东西,她进宫光是给出去的好处费都是亏大了。而且,从太后这些年的处事来看,是个英明果决的女子,从不干政,也很少乱点鸳鸯谱。只是在宫中安富尊荣,享受着皇帝儿子的孝顺和天下臣民的供奉。这样的人,将来魏楹遇上什么事,如果自己还在‘盛宠不衰’的话,可能会稍稍能起些作用。可是一旦事关家国天下,恐怕也很难说动她老人家。不过,这么想做人岂不是太功利了。毕竟那日太后的疼爱也不是作假的,她犯不着。 沈寄两人捧着抄得的经书候在外头,上次那个引路的宫女把她领到了一处阴凉地界站着然后才进去禀报。很快太后便传她进去了。 这个宫女叫盈秀,她小声道:“皇上在里头给太后娘娘问安还未离去,魏夫人举止要小心一些。” 沈寄一愣,她今天不但能见到太后还能见到皇帝啊。真是太荣幸了!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这到底是怎么了?联想起之前太后问童年的事,难道、难道我真的是还珠格格不成?原来我没有打破穿越定律,我穿的还是个贵人的身子呢。不过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细想,只得向盈秀道谢然后进去。 屋里四个角落都放了冰,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舒适的凉意。知道皇帝在里头,沈寄便一直是低着头的,走到地毯中央,朝着明黄龙靴的方向拜倒:“臣妇魏沈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魏沈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两手依然高举捧着佛经。 王嬷嬷过去拿到太后跟前。 “平身吧!”皇帝醇厚的声音响起。 沈寄道了声‘谢皇上’然后站起。 “沈氏,你抬起头来。” “是。”因为之前的猜测,沈寄心头十分不平静。昭帝李晋,魏楹现在虽然对他的感受比较理智了,但是也还是拿他当自己实现理想的重大希望来看待的。沈寄时常听他说起若逢皇上年盛时如何如何,听得出里头饱含的感情。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跟这个皇帝能扯得上关系,搞不好眼前这人还是她的‘皇阿玛’呢。不过,自己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应该不是吧。那他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官眷抬头给他瞧,这不合规矩! 昭帝眼见眼前女子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整个人透着一股青春,一股灵动的活力,不由得微微一笑,“听说太后瞅着你面善,朕便也瞧瞧。”说着凑过去和太后一起看翻开的佛经,咦了一声,“你的字倒是很面善。” 这么说皇帝没觉得自己面善,就说嘛,怎么突然就有这样的变化。这个本尊的爹可是活活饿死的,她从小吃苦受累的长大。不过是太后瞅着她面善,所以皇帝碰巧也在,太后就叫儿子帮自己看一看而已。什么还珠格格,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回皇上的话,臣妇的字是小时候临摹外子的字练的,所以与他的字甚为酷似。” 昭帝点头,是想起来了。他从前特地翻看过魏楹在翰林院抄写的几十本公文。从字观人,能看出其人一些心性。所以,才会有印象。对了,眼前的女子,自己还吃过她给夫婿做的红豆酥,很是爽口。他方才也听太后说了几句关于沈寄的童年。知道她是魏家的童养媳,倒是没想到魏楹那小子看起来板正,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筹谋夜读书了。 “哦,是他教你的?” 沈寄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是的,是臣妇偷偷拿了他的手书,然后用毛笔蘸清水练的。” 昭帝挑眉,太后也惊讶的道:“你竟然如此好学!难道会有今日。” 沈寄赧然,她是为了尽快本土化,后来有了写春联卖钱的动力所以才那么刻苦的。 “也不都臣妇自己练的,后来魏大哥知道了也有抽空教过。”沈寄想起那时候魏楹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转弯怎么写那一撇,然后两人分那卖了春联的三四两银子时的快乐忽然有点走神。 太后如何看不出来,年轻小夫妻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儿,回头和皇帝说说,就把那魏楹调进京来算了。 听到昭帝打趣的两声低笑,沈寄很快醒悟,收敛了心神,“皇上、太后,臣妇失态了。” 太后乐呵呵道:“无妨无妨,谁不曾年少过。这佛经你抄完诵读了多少遍?” 沈寄开始根本不知道还需要跪在佛像前诵读,以为抄完就了事了的。还是顾妈妈提醒她才勉为其难做了做。现在太后问起,她觉得在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面前这种一幕了然的事最好不要撒谎,于是老老实实的说:“太后,臣妇抄经觉得得了些好处,可是,跪在佛祖像前,还是只诵读了一遍。” 太后扑哧声笑出来,“你倒是老实,许多人都是捧着诵读了百遍千遍的佛经送到哀家这里来。你可倒好,勉勉强强的诵读了一遍就拿来了。” 昭帝问道:“你说你得了好处,什么好处?” 这两位大boss都表现得很平易近人,沈寄是一向知道越是大人物越对小人物平和的,所以一直以来当面交流时并没有露怯。于是坦然的说道:“回皇上的话” 昭帝摆摆手,“套话不用说了,直接回答便是。” “是!其一,臣妇因为给太后抄经,生活中还是起了一些变化的。臣妇发现在臣妇的年岁,要做到宠辱不惊还是太难了。可是佛经能够让臣妇的心平静下来;其二,臣妇从前的字完全脱迹于外子的字,可是经书上的字也是很有笔力的,给臣妇启发不少。” 昭帝点点头,沈寄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自然听得出来。正如太后所言,所有人投其所好都把佛经诵上百遍千遍,她勉力为之也只有一遍。十七八岁,要能钻得进佛经里头去,那该是有多不幸啊。于是他笑着对太后说:“这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她的红豆酥做得不错,不然让她做来母后尝尝?” 太后笑斥道:“你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还惦记着臣下家的吃食。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吃过啊?” “那一次,朕无意中走到翰林院,只有魏楹一个人在整理文书,他摆在桌上的,请朕尝了一口。”昭帝笑着说。 沈寄知道是哪一次,就是那次魏楹从刚入仕的小红人,一下子成了得罪皇帝的没有眼力见的倒霉蛋。差一点就翻不了身,死在马知县的计谋下了。 昭帝看向沈寄,“你可觉得朕只因魏楹面上露出些情绪就贬他两级,做得过了?沈氏,说实话!”说到最后,昭帝已经板起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威压。 沈寄心头有些犹豫,万一一个没答好,魏楹又让贬了怎么办,毕竟她不是还珠格格,不会真的言者无罪。可是皇帝都让说实话了,如果瞎编也编不过去。 “臣妇一开始是这么想过。可是后来不觉得了?” “为什么?” “因为臣妇发现魏大哥,呃,不,外子” 太后看皇帝一眼,然后开口,“小寄,不用紧张,你爱叫什么只管叫就是了。”她这一眼皇帝明白,老人家还是觉得这极可能是早逝的皇弟的骨血,让他不要逗过头了。她老人家第一印象觉得像,后来又听说像皇弟宠爱的侍妾,便觉得有些靠谱了。昭帝想想,是于不是,各占一半。他也希望是,不过不能乱认啊。但是他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沈寄便道:“臣妇后来发现魏大哥慢慢振作以后,发挥出才具,倒显得更适合如今这般做实务主政一方。而且一来去去的,他从六品到八品,然后八品到七品,七品到五品,反而还升了一级。臣妇也才有机会进宫来觐见太后和贵妃。” 昭帝笑开,“六品到五品还生了一级,这是实在话!”一边站起来对太后道:“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这就告退了。回头再来看母后。” 太后挥挥手,“去吧,你在这里没得把小丫头吓着了。” 沈寄跟随宫人一起跪下恭送皇帝,然后跟着众人起来。 太后叫她过去,指着抄好的佛经对她说:“从字上看,你倒的确是经历了一个从心头动荡到平静的过程,小小年纪能这么快看明白事理,殊为不易啊。” 沈寄心道,那是因为我前后活了快四十年了。 “也许是臣妇的生活经历过起落的缘故。” 太后转着手上的念珠,“倒的确是起起落落,看来人的确不能是一帆风顺的坦途。对了,皇上惦记的那个红豆酥,你到小厨房做一些来尝尝吧。哀家这会儿正好有一些饿了。” 沈寄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出去。她这会儿不热了,方才在回答皇帝的话的时候,背心出了冷汗,这个时候布料贴在身上,屋里又搁了冰,感觉还有些凉。 之前皇帝在说起红豆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在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红豆,沈寄瞅了瞅,把其他需要的物事一并添上,然后就在里头忙活上了。她将诰命礼服脱下,只着了里头一件纱衣,然后系了围裙干事干活。做小点心对她而言是小意思,很快就做得了。做得不少,放了三个小碟。端上去后,太后呵呵一笑,“来人,给皇帝送一碟去,难为他记挂了这么久。再给贵妃也送一碟去。来,小寄,你坐过来,陪哀家用一点凉品。” 沈寄抬眼看去,见到小几上摆着十数种凉品:雪梨浆、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汤、荔枝膏、梅花酒、乳糖真雪、绿豆水……说实在的,说皇帝惦记她做得红豆酥估计只是当时吃了个新鲜,今天见到她本人就想起来了。这宫里的好东西真是应有尽有啊。只是,她没口福啊。没口福品尝一下宫里的好吃的。 太后看她一副悲催的小模样楞了一下,然后省起她还在治宫寒,得忌生冷食物,于是笑道:“哀家忘记了,可是不就是一口吃食,也值得你这样?” 沈寄叹口气,“太后,不瞒您说,臣妇一直很好吃,闲来无事也时常弄些新鲜花样来吃。这也是臣妇生活中的一个大乐子。这一旦吃不上,心头是百爪挠心啊。” 见她说得可怜,太后笑道:“原来是个小吃货!难怪会穿街走巷去寻觅美食,不然也不会救到豫儿了。水果你能吃么?” 说到这个,沈寄有些不平,“庄太医说臣妇可以少吃,可是家里人直接就不给臣妇吃了。”尤其是顾嬷嬷,她想摆几个水果在屋里闻闻果香都不给她,说是怕她偷吃。沈寄是一向不怎么喜欢用香炉,只喜欢在屋里拜些鲜花拜些水果的,可是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们也是为你好,等你断了根儿了就好了,不就是忍一嘴么。行了,看你抄经做红豆酥的也辛苦,哀家赏你些水果吃吃。王嬷嬷,捡着好的给她弄一个切盘,不过千万别搁多了。” 王嬷嬷轻笑着应了一声‘是’,也笑道:“太后还说魏夫人呢,不就是忍一嘴的事么。太医可也让您少吃些凉的。” 太后摆手道:“聒噪!哀家就吃一样,其他的还不是都赏了你们吃。” 沈寄便不由得偷笑,这会儿觉得太后鲜活多了。还有皇帝,居然吃了以后三年都还惦记着魏楹请的红豆酥。口里便笑道:“太后,王嬷嬷也是为您好呢。” 太后嗔她一眼,“你也是立马就拿哀家的话来堵哀家的嘴。” 沈寄做出委屈的样子,“臣妇只能看着太后吃,心头难免不平啊。” 太后笑开,“你这丫头,倒是挺会逗人开心的。” 不拿你当太后敬畏,就当普通老太太哄着,这不就结了。 王嬷嬷让人弄了一旁水果切盘来,沈寄喜滋滋的接过,然后拿了签子叉上去。 太后拍拍身旁的位置,“这里坐着吃,站着吃东西像什么样子。” 沈寄真的是许久没有吃过水果了,之前在蜀中魏楹就不给她吃。于是拿起签子不停的叉着往嘴里送。太后和王嬷嬷见了都暗笑不已,看这样子是馋了许久了。 盘子不大,沈寄很快就吃完了,感觉还不够,于是捧着盘子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和王嬷嬷,“太后再赏臣妇一盘吧。” 太后看着她忽然心头一酸,她想到如果这真是自家孙女,却小小年岁上街乞讨上去了。不过她是什么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深宫风浪,很快就把这一点失态掩饰住了,“不成,说了一盘就是一盘。你看,这老家伙还只让哀家吃了半盏酸梅汤呢。” 沈寄把盘子放下,和太后相视一笑,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待到沈寄离开,太后对王嬷嬷道:“哀家倒是真的有些喜欢这小丫头,看她现在不自怜的说起往事的艰辛就觉得心疼。”这并不是沈寄说出来讨她可怜,而是她自己细细问出来的。 王嬷嬷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这要真是穆王爷家的小郡主就好了。她如今的宫寒之症有王府太医看,再几个月也就好了。日后养了大胖娃娃,也算是穆王有后了。” “可不是么。要真是七皇儿有这么一个闺女,倒也不枉了。” 心头有这份喜欢,后来太后便和皇帝提起,让他把魏楹调到京城里来,也好让他们小夫妻团聚。 皇帝那天吃了红豆酥,感觉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味道,也就一哂放下了。此时听太后这么说,便说道:“母后,事情还没谱呢。” “哀家知道,哀家不会露了口风的。不过是喜欢那个小丫头,喜欢她过得好些罢了。那个魏楹,听说也不是没才具的,不然也不能这个年岁就做到知府了吧。” 昭帝笑笑,“就是因为他是有才具,所以才要在外任上多历练历练再调回京。” 太后眼里一动,“哦,他……” 昭帝点头,“当初朕的确是生气,他冒犯了天家威严。可是也不至于只为了这个就把人贬到蜀中最难治理的南园县去了。也是为了让他多些历练。而且当时,他已经在慢慢卷入皇子夺嫡的边缘了。此子如今的所为就证明当初朕没有看错人。让他过早卷进这些事里,只能白糟蹋了一棵良臣的好苗子。如今,他依然需要历练。说起来,朕这一生看中的人,有七成都不负所望,如今是朝廷的股肱重臣。有三成却受不了逆境的锤炼就此消沉,那也就不用再惦记了。魏楹这一批人,是朕留给继位之君的。” 太后脸色一肃,“你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储君也该早些见分晓,也好为你分忧解劳才是。拖得太久了,就怕事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没有成才的儿子自然是不好,但是成才的儿子多了也不见得就好。” “这个母后但请放心,如今事情都还在朕的指掌之中,不会让事态失控的。”皇帝自信满满的道。 太后便也不好再多说了,想起沈寄讨吃时的馋相不由也是发笑。这小妮子活得挺真实的,比她那些金枝玉叶的孙女儿真实。而且,她对自己竟然有些无所求之感。 沈寄暂时对太后确实是无所求的,她并不想求太后把魏楹从蜀中弄到京城。她只想赶紧治好了病回蜀中一起生胖娃娃。说实在的,这一次回来,见到了长大的小谆儿,还有徐茂的宝贝疙瘩,就是徐五的闺女虽然没见到但也听她说起过不少回。她是真的有些想要小宝宝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快些来吧。 四叔回淮阳了,四婶还留在京城,一是为了魏柏得官的事,二就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她也托了沈寄,只是得官一事,沈寄也没有什么好帮衬的。而终身大事,魏柏的排名实在是靠后了一点,都一百多名了。每三年一次科举,最后出头的往往是一甲尤其是头甲的人,一百多名的进士,朝中大佬不看好啊。不然,早该榜下点婿了。而四夫人一心是想寻一门对魏柏未来的仕途有帮助的,这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了。 沈寄只好劝道:“四婶,我觉得还是尽快定下来比较好。”她眼睛望着淮阳的方向,示意老太爷那里大事万一发生,可是要守孝的。虽然只有一年,但是魏柏毕竟是二十的人了,在现在看来,也算是晚婚青年了。 四婶为难的道:“我何尝不知道。”说着看向沈寄,“大侄媳妇,你如今不是交游很广么,那位宫夫人你认不认得?” 沈寄楞了一下,原来四婶的主意打到即将到来的宫夫人赏花宴上去了。可是,能去那里的女子,门槛可是很高,至少是四品京官之女,还有琴棋书画皆通,样貌出挑者才行。因此,只要是受邀去了宫夫人的赏花宴,除了特殊原因的,都算是贵妇圈子里公认的才女加美女,而且家世还好。每天适龄的姑娘也只在十人以内,相当的精挑细选,每次赏花宴后就会求亲者云集。 魏家的家世,虽然没有败落,但几代一来也就出了个三叔祖父做到三品,如今也早已人走茶凉了。 “我不认识她。我也只是去了一趟岚王府,说不上交游广阔。我平常交往的都是商家妇还有翰林院低阶官吏的女眷。如果婶娘觉得合适,我可以请那些翰林的夫人们代为留意。” 四婶自然是觉得自家儿子很不错,二十岁的进士,在魏家也只比魏楹逊色一些。虽然天真了些,但如果有得力的岳家帮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想要接着沈寄最近大出风头的东风,攀一门贵亲。眼见沈寄不愿意引荐贵人,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想了想道:“大侄媳妇,如今这么多人给你发请柬,你何不也做一回东道?”到时候沈寄一个人肯定张罗不过来,需要她出面帮着招呼。那她不就认识这些人了么。到时候也不用靠沈寄牵线搭桥了。 沈寄想了一下,“四婶,你懂不懂佛经?” 四夫人楞了一下,“有些研究。你抄经遇到难处?” 抄写有什么难处,太后又没要我解经。我只诵读了一遍,她老人家也没怪我心不诚。 “抄经啊,没有遇到什么。是这样的,我收了张请帖,五月十五到刘尚书府上去参加讲经大会。与会的都是高官或者贵戚的夫人。如果四婶有意,我们就一道去。” 四夫人眼底一亮,这是一条好门路。原来她错怪沈寄了。 “好啊,四婶到了京城,也就是在本家亲戚里走动走动,到时候四婶同你一道去。” 沈寄想着,四夫人说有些研究,那应该是有点造诣的。带上她不懂的随时可以问问,比只依靠干娘好些。而且,让她自己去碰碰壁,才会知道一个一百多名的进士,虽然顶着个淮阳魏氏子弟的名头。但在那些人眼底其实不算什么。魏楹当年是他自己会钻营,而且才学比魏柏好多了。探花跟一百多名差别还是很大的。 !(.html) V 92 揭穿 ?五月十五巳时,!!今天既然是去参加讲经大会,打扮自然是应该庄重一些。 两人坐同一辆马车,沈寄让四夫人先行上车,然后撩起与纱裙同样颜色质地的纱帽一角,对送她们出来的魏柏道:“六弟,如果有人来拜访,你就让人答复我不在府里,请来人留下名帖吧。” 魏柏颔首,“大嫂放心,如果有人来递请帖,我也说等你回来再做回复。”他对于这位堂嫂最近的大出风头颇有些疑惑,不过不管怎样,那为非作歹的蒋世子过来给大嫂作揖赔罪了是真的。而且他觉得大嫂如今这种沉静自持有种说不出来的欣赏。反而对于母亲近来有些功利的心态有些违和感。唉,母亲都是为了他! 四夫人上了马车,留意了一下里面,和外表的简洁质朴不同,内里布置得很舒适,座椅靠垫都很舒服。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奢华的东西。 “大侄媳妇,你如今也是出入宫门和权贵之门的人了,这马车就不想弄得精致富贵点?” 沈寄笑笑,“我只是五品外官的官眷,这样就很不错了。车就是个代步的工具,只要坐在里头舒服就好。” 四夫人不赞同,“须知世人是先敬罗衣再敬人的。”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嘛。今天去的所有人身份地位都在我之上,还是低调一点好。” 四夫人笑道:“你还不够高调啊,我甚少出门的人都知道,如今都在谈论你这位岚王的救命恩人,太后跟前的小红人呢。而且如今机会大好,你也要把握住,好好的和这些夫人们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多谢婶娘提点。”沈寄心头暗想,她前几日连这个国家的最大boss都没有去攀附,又何必按四夫人说的去可以结交今日到场那些夫人。那日在太后的小厨房,她也犹豫了一下的,皇帝惦记她做过的红豆酥,这是多好的机会。也许当时皇帝只是因为寒夜天冷又正好腹中有些饥饿,碰上魏楹用烛台灯火烤热的红豆酥,所以觉得格外好吃,甚至记了三年。 但是当时在小厨房,所有好食材应有尽有,她完全可以多多用心借助那些食材以及自己越练越好的手艺,把红豆酥的口感口味提升几个档次,但还是做了同数年前做给魏楹当点心裹腹一样的口味。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令她感觉到诡异。虽然一切都可以解释,她救了岚王,太后看待她自然亲热一些,而贵妃的亲切中带着些防备是因为察觉了岚王的心思,皇帝就是偶尔撞上的,知道她就是救自己儿子的人,又是魏楹的妻子,所以破格见了见她,其实也是考了考她的应对。如此而已! 但是,沈寄还是觉得心头不踏实。太后的喜爱她能感觉到很真诚,皇帝虽然是在考她,但其实同时何尝不是在逗她。这两个人的态度,让人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沈寄的感触只是,没有砸错人吧?见皇帝之前她还有个荒谬的沧海遗珠的想法,见到本人就知道根本不可能。那是为什么呢?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能令见惯世情人老成精的太后一见就喜欢上?连皇帝的态度都隐隐透出长辈的亲切。只是因为他有几分赏识魏楹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沈寄便有了几分保留,没有搞清楚这个缘由之前,她不会设法去讨最高boss的欢心,省得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而且,她现在已经是皇家的文抄公了,很多个人时间都被占据,没得再凑上去自己弄个厨娘来做。一个为太后抄经的差事,都惹来这么多事了,再做了皇帝中意的点心厨娘,那还得了。这种风头可不能乱出。她又无所求。 如今这些请帖都是因为太后的喜爱而来,她对这个根源都觉得不踏实,脚下轻飘飘的,又怎么能拿它作为底气去做一些事呢。至于那些夫人们,只要太后还表现得喜爱她,她们待她就只会亲切,至少面上亲切。要议论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但是,一旦这份来历不明的喜爱淡去,她们便依然是懒怠理会自己的了。所以,何须和她们论交。 四夫人看她虽然是嘴上答应,神色也很恭谨,但也知道她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便不再就此多说。 “你现在还没有为人母,等你以后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沈寄颔首,是,母亲是最无私最伟大的,不管四夫人做什么都是为了魏柏,即便她有些视自己的儿子过高那也是母亲的通病。她伸手挽住四夫人的胳膊,“不瞒四婶说,我是被最近的事情搞得有点懵,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对。身边人都说太后垂爱,我只要好好侍奉便是。可是这心头总是有些不踏实。” 四夫人想了一下沈寄从小的经历,一个月前她还是被蒋世子毫无顾忌撞出轿子的五品小官的妻子,如今她受贵妃明旨褒奖德行,已经两进宫门,皇帝太后贵妃都见过了。然后家里时常有人送礼,贵人的请帖如雪片般飞来。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搁谁身上都的发懵。而她的应对已经算是很好很冷静了。毕竟只是十七岁,之前在魏楹中举前过得又都是苦日子,能够不失态已经殊为难得。 而说到提点,自己这个婶娘也好,林夫人也罢,也只得劝她好好侍奉太后,和岚王妃保持友好的关系。其他该怎么应对突然变化的情势,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而且,沈寄得到太后垂爱虽然是众人求都求不来的,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些费尽心机却没能讨得太后欢心的人的嫉妒。而且,沈寄还没有真正的靠山。太后的喜爱,随时有可能会消失;岚王府的感恩,已经用贵妃的懿旨褒奖和无数的赏赐抵消了。她此时站得虽高,但脚下是浮冰,一旦消融从高处落下便很难说后果。 “想来楹儿肯定是在为你担心。” “他还不知道我这次进宫的事呢,驿站的快信也没有这么快就到了。”沈寄想着许多事,都很想矫情的唱一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刘尚书的府邸距皇城很近,就是在沈寄进宫的路线上。沈寄想一想,自己一次二次从朱雀大街这些贵人府邸门前经过,往皇宫去见太后,那些夫人们想必心头不会好受。 刘府占地不广,自从门口两只石狮子到两边围墙边沿各只六十步长看来,同魏府差不多大小。但是,这里是朱雀大街,从空中俯视便是京城的中轴线、直接通到皇城的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不足以形容。两座宅子不足以同日而语。户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名副其实的高官啊。还有那位看中过魏楹为婿的石大人,现为礼部尚书,也就是外交部长。 下人递上请柬,被客气的请入,然后领到举行讲经大会的后院正堂。 内里已经有客人先到了,听了通传便望着关夫人看她如何安排。堂堂尚书夫人二品诰命,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迎接一个五品知府的妻子,但是来者都是自己请来的客,关夫人自然不会失礼,于是吩咐媳妇去迎一迎。 众人这才释然,要不然可是真把此人抬得太高了。 沈寄对刘少夫人道谢:“多谢少夫人出迎。” “魏夫人是家母的客人,我来迎一迎自是应该的。” “这位是我的四婶,同关夫人一样,也是一心向佛。”沈寄介绍道。这种机会通常都有带自己相熟的人来,所以刘少夫人并不惊讶,“那家母必定欢喜的,魏四婶,请!” 进去以后,各自叙礼见过,沈寄和四婶敬陪末座。在座二品三品四品的诰命皆有,五品的只有沈寄一个。 虽然上次在宫门处曾经一起等候过,在太后宫中也一起跪拜过,但是沈寄和她们是第一次打照面。或许,她们曾经留意过当时被独自留下等候太后召见的沈寄,但她没见过她们。今日才能一一对上号。众人的态度不远不近,对四夫人就更加的淡了,只在她跟着沈寄一一福身行礼时注目一下就罢了。倒同沈寄跟着林夫人第一次出去做客时得到的待遇差不多,甚至比那还不如,沈寄当时好歹年纪小还得了不少见面礼。 第一眼见到关夫人,沈寄就发自内心的感概,这女人果然适合干这个活儿。关夫人眉心一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看面相就像是画中的观音。之前听顾妈妈说起时,沈寄还觉得怕是有人附会,越传越玄乎,如今一件,居然是真的长了一副观音像。 看到沈寄愣怔了一下,关夫人微微一笑,“回头好好与魏夫人切磋一些。”关夫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倒真有几分让人想起声声梵唱的空灵清远之感。太适合当这个活儿了! 沈寄忙摆手,“我今日就是来跟着各位夫人学习一下的。承蒙太后抬爱,让我抄写经书长点见识,可我对佛经的见识着实有限,关夫人可千万不要考我,那我得挖个洞好钻进去。这是我家四婶,她倒是对佛经有些心得,也许回头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关夫人对着四婶微微点头,“好,等一会儿好好交流,二位安坐,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夫人自便。” 四婶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高官夫人,这些人年纪都不算轻了,就是继室都将近三十了,才十七的沈寄和她们坐在一起真的有些不搭。不过见她落落大方的和人周旋,倒是一点不怯场。转念一想,她连皇宫都进过,这个尚书府怎么会怯场。 其实沈寄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好,不管进宫还是到尚书府,她都跟自己讲:我就当自己是在演古装剧好了,这些人都是跟我在过对手戏。这么一想就不太紧张了。当然,不敢真的当在演戏,但是这么一想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如今,经过两次礼仪的培训,她已经完全达标,剩下的就是待人接物方面了。 林夫人还没有到,沈寄已经把自己也得到邀请的事告诉她了,想必她今天是会赶过来的。虽然指望林夫人雪中送炭不现实,她毕竟有林府的利益要顾忌但锦上添花还是能做到的。所以,今天她必定会来。 等到林夫人这位侍郎夫人三品诰命到达的时候,关夫人笑着迎出去,沈寄便也跟了出去。关夫人笑道:“你这个干娘,从前什么事都积极都到的早,如今啊,每次都是踩着点才肯到。” “干娘是有孙万事足,不舍得离开小谆儿啊。” 关夫人点头,“人总要有个寄托。我寄情佛学,她沉醉于天伦,都是如此。” 沈寄心道,如果太后换了崇道,不晓得你是否依然寄情佛学。 林夫人下车和关夫人叙了几句话,沈寄上前请安,林夫人瞅她一眼,“你倒是来得早。” “我住得远,所以早早出来。” 林夫人看到四夫人便笑道:“四夫人也来了,我就知道她要拉你来帮衬,她啊,对佛经几乎就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看上她什么了。”这话,林夫人抢着说了,旁人就不好多说。而且,事关太后娘娘,谁敢胡乱说话。把沈寄贬得太过,不就是说太后识人不清么。 沈寄一副赧然样,“太后说我字儿好。” “字儿好,太后身边还少了字儿好的人不成?你啊,可不要翘尾巴。” 关夫人说了,“行了,一味的聒噪,快跟我进去。” 讲经大会开始,关夫人落座正中,诵一段、讲一段。今日讲的是《地藏经》,各人面前都有一本经文可供翻阅。 沈寄前生后世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没想到关夫人讲得还挺生动有趣的,并不是一味干巴巴的宣讲。怪不得这些人都奉她为首领。听说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听她讲经。 刘少夫人还有两个弟媳在一旁帮忙关照与会众人的需要,招呼下人掺茶水。 关夫人讲完一段,中场休息,有几人便与她就方才的遣词探讨起来。沈寄坐够了想出去走走,问四婶去不去,后者摇头,和林夫人一处闲话着。她来的目的便是结交这些夫人们,就是混个脸熟将来兴许都有好处,自然是要留下来了。 沈寄便自行出去,刘少夫人见了便上前作陪,带着她在府里慢慢走动。刘少夫人是长媳,比沈寄大不了多少,所以关夫人年纪也就四旬的的样子。要不然,也做不了观音了。她不但是经常入宫给太后讲经,也团结了一大帮高官夫人在身边。人人都说刘尚书有菩萨保佑呢。可见关夫人的夫人外交有多么的成功。 沈寄曾经觉得贺芸会来事,面面俱到,让在座众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上次去岚王府感觉她在小恩小惠笼络下人上也有一套。可是如今沈寄见识广了,便能看出贺芸还是有些稚嫩的。今日面上一直含着清浅温婉笑意的关夫人才当得这个评论呢。 下一场开始的时间快到了,沈寄走入大厅,见到关夫人果然在和四夫人交流心得,旁边不少人在围观,林夫人也含笑在看。 关夫人笑道:“魏夫人真是太自谦了,身边有一位高人还说自己不学无术。” 沈寄笑笑,“在这里,高人云集,我支配得到这个评语啊。”看来四婶露了一手啊。不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入这个阶层,才学倒是一直都非常好。也因此,被二夫人死死压制的时候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教儿子读书上。如今呢,夫婿做了代族长,儿子考上了进士,所求的就是一门好姻亲。只是,当初你们看不起我沈寄的出身,如今这些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魏家的门楣啊。看起来四夫人今日似乎没受到打击,倒是鼓舞了斗志啊。不过,真的等到她提出想请这些人帮着物色或是牵线的时候,怕是就知道了,得到的只能是推脱。 沈寄侧头,正好看到含笑的林夫人。后者眼中有些微的不赞同,不知道沈寄干嘛要把人带来。 沈寄坐过去,小声道:“她是长辈。”如果是平辈或是晚辈,那她可以很直接的回绝,哪怕对方不满呢。但是四夫人是长辈还是要给她留些面子,让她自己认识到差距是最好的。 “小心她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我治好病就回蜀中了。魏大哥估计三年五载都不能调回京的。” “此时调回来品级太低了,让他安心在外好好熬资历吧。” 第二场换了人来讲,比关夫人的稍有逊色,但是也挺有特色。待到散场,刘府的午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关夫人便邀众人入席,沈寄左手边是林夫人,右手边是四夫人。至于菜肴,刘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有自己的私房菜,不会用酒楼的席面来招待与会众人。那样就太掉二品大员府邸的价了。 虽然之前两场都讲得挺好,不过沈寄也就是一开始听个新鲜,后来就完全没有兴致了。这一点与会的人都看了出来,当着林夫人的面也无人说什么,只是一哂作罢。一副拿她当晚辈笑看的样子。至于心头做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沈寄对品尝尚书府的私房菜肴却是很有兴致。她和在座的夫人年纪差得颇大,对经文向无研究,什么讲经大会,如果故事大会她还能参与进来。不过之前众人商议后本月的善举的时候,她还是出了三百两银子。林夫人出了五百两,所以她就跟着退了一步出三百。左右就是施粥、放生建佛塔塑金身这些事了。三百两银子是魏楹一年多的俸禄,宝月斋小一月的盈利。她也不知道这么多银子那些穷人真能得什么好处。但是今天看下来,其实这个讲经大会,跟后世那些慈善宴会也差不多。 四夫人不是诰命但今日也拿出了二百两来参与做善事。这样子算下来,今日就一共林林总总一万两银子了。不过想想去大相国寺上个香,和尚都要五十两的香油钱沈寄就觉得还是不算多了。毕竟这些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少了不好出手。只希望这次她态度这么不积极,下次不要再给她下帖子了。 回去的时候,她一上马车就打哈欠,于是和四夫人说:“四婶,我想睡个午觉,这马车要走大半个时辰呢。” 四夫人失笑道:“你啊,既然在给太后抄经,这些也该多了解下才是。我看你之前就在自己腿上偷偷拧了一把。睡吧,这马车宽敞着呢。” 要是车上只有自己,沈寄倒是真的要躺平了睡的。可是有个四夫人在,她就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靠着靠垫就睡着了,手里还抱了个自制的狗骨头抱枕。 四夫人看着她拉开马车的壁柜拉扯这个黑白相间布料做的抱枕时眼都自了,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抱着倒回去。她总不能说以前睡觉抱惯了魏楹,所以现在自己一个人睡怎么都要抱着点什么,尤其是这样细长细长仿似人的胳膊的软东西才睡得香吧。不但马车上有,房间里更是有。 四夫人看她说睡居然真的就靠坐着抱着根狗骨头睡过去了,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会儿有些闷热,她也就没有拿薄毯帮她盖上。一直以来,所以难免有些笑龃龉,但是沈寄和她的关系在魏家还算是比较好的。从她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在被二夫人想尽办法排挤的小姑娘就一直很淡定的微笑着,得体的应对。常常让人忘了她那时才十四岁。还有方才,和一群高官夫人应酬,也丝毫不怯。儿子对这个大嫂赞誉有加,即便对方将他软禁了一个多月也毫无怨尤。可惜,她不能寻这样没有靠山的儿媳。哪怕她像沈寄这样能干,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了家业镇得住人。因为,她的儿子没有魏楹那么精明强干,必须有人在旁提点跟扶持。 四夫人正想着忽然觉得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奶奶、四夫人,那边有人的马车马惊了,你们快下车暂避一下。”马车夫小邓敲着车门说道。 沈寄也醒了过来,她本来就是小寐。将手里的狗骨头一丢,她推开门推着还有些呆怔的四夫人就下了马车。这个时候已经走出朱雀大街老远,街道没有那么宽。如果真的有马车惊马跑过来,他们的马车就很容易出事了。不过好在,事情没有蔓延到这边,不然沈寄都要怀疑自己是事故体质了,怎么老是要遇上些事呢。 前头有人跃上受惊的马制服了惊马,从而避免一场祸事。要不然这街上避之不及的老弱妇孺很可能被马蹄践踏。沈寄他们在外围只听得几声马嘶声和人群的嘈杂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人挤出人群过来道:“让魏夫人受惊了!” 沈寄一愣,“啊,没事,是你的马车?”干嘛跑来跟自己致歉,难道是认得魏楹的人。旁边的跟车小厮和小邓忙挤了过来把沈寄和四夫人一起护着。 四夫人见沈寄仓促中没有戴纱帽,然后旁边的人都因此变故在看着她,忙拉着她要回马车上去。 “不是的,小的是岚王府的侍卫,奉命暗中保护魏夫人,以免夫人发生什么意外。方才见到前方惊了马,所以过去制服了惊马。” 四夫人听说这么回事,不好直接拉着沈寄走,便过去把纱帽给她拿了出来。 沈寄接过戴上,“有劳这位侍卫大人了,请问怎么称呼?” “小的姓曾,曾祈泰。魏夫人不要客气,叫在下的名字即可。” 沈寄知道是公开了自己是救岚王的人,所以他派人暗中保护,想起自己一行人里也有练家子居然一直无人发现。那要是有人派这样的高手来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啊。不过看起来,应该对方是不把自己这个蝼蚁放在心上的了。 “辛苦曾护卫了,方才也多亏了你,不然街上怕是就要出事儿了。” “王爷吩咐了,便是曾某分内之事。夫人快上马车吧,在下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您是否无事。” “好!” 上了马车,四夫人道:“这个岚王倒真是个有心人。” 沈寄笑笑,“其实也就是以防万一,万一我这个救命恩人出了事,他丢不起这个脸面啊。”岚王就是太有心了。不过最近的确是比较老实。要不是这样,上次岚王妃又下帖子,她可不敢去。 曾祈泰见魏家的马车走远,正要再缀上去,便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林世子”。 林子钦问道:“你还真是手脚麻利,我方才在酒楼吃酒本来想找个机会正名的,都被你抢了先。” “正名?”曾祈泰一边让手下的人跟上去,一边和突然冒出来的林子钦往前接着走。 “是啊,外头都传我是纨绔膏粱,我当众制止一场事故,岂不是可^h以正名。”林子钦近来因为自己从前的坏名声影响了沈寄的名声,险些害惨了她,决心日后要好好正名,像三王爷一样拥有一个很好的名声。所以方才,他倒不是认出了魏家的马车才打算出手的。只是刚站起来想跳下酒楼的二楼,就看到曾祈泰出手了。这可是岚王府的高手,想来是姐夫的安排,不然无人能调得动他的这些亲卫,就是姐姐也不能。看来姐夫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既是要防着幕后黑手下手,更是要避免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城她再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 “得,下次小的一定看清楚世子爷您是不是在附近。您要是在啊,小的就不抢着出手了。” 林子钦心道,我还是盼她点好吧。哼,那天说要倒茶给他认错回头就忘个一干二净。别说端茶认错了,因为两人的闲话甚嚣尘上,要避嫌,竟然是道谢都没让人来道一声。她一个已婚妇人,他也不好跟她有所接触。因此近来虽然听说了她不少事,但是竟然是无缘得见。今儿巧了,他想见义勇为一下,居然又撞见她。什么时候有机会还真得跟她讨了这碗茶来喝。 关夫人后来又邀了沈寄一次,见她实在不敢兴趣只得作罢。而之前在解经说佛上露了一手的四夫人,也就再无缘那个聚会,她颇为失落了一阵。而且魏柏的事也一直没有一个准信,于是心情便慢慢的沉重起来。终于慢慢消停下来,不再撺掇沈寄邀那些高阶官眷来府上做客了。但是,和沈寄来往的,翰林院那些官眷还行,容七少奶奶那等商人妇还是入不了她的眼。 沈寄没有再问起要不要请翰林院那些官眷替魏柏牵线搭桥的事,一来四夫人清高一生,要她‘退而求其次’,搞不好日后会怪自己,她可不想帮了忙还被埋怨。二来魏柏的性子着实有点轴,万一日后女方埋怨她也不好。所以,媒人不能乱作。 其实,她本人倒是蛮喜欢魏柏这个性子的,嫉妒如仇,只是不能让他去做主官,做个学官什么的管管地方上办学那些事儿挺好的。他也没有魏楹那么大的野心,从小只是被四夫人督着读圣贤书学道理,没怎么接触过外头的人事物,不然也不会这么轴了。这样的人只要看好了不让他惹事,小日子过着还是挺好。只不过,别人家的姑娘心头是怎么个想法就不好说了。这事没法推己及人。 在魏家,大人里除了十五叔也就是魏柏对自己最肯善待了。其他的人,如四婶十五婶还有三叔祖母,虽然对她也好,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这叔侄二人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功利的好。所以,沈寄当然是盼着魏柏好的。 而魏楹的信也终于送来了,信里对沈寄最近遇上的事也觉得有点诡异,让她以不变应万变。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暂且先这么着了。至于沈寄上次说的等过了酷暑就回蜀中他觉得没有必要,路上又要耽搁一两个月,来了也是他政务很繁忙的时候,还不如留在京城好好的把病治断根。争取今年能一起过年就好,明年就好春种秋收。 “哼,让我别回去,不是背着我娶了二房吧。”应该不会是姹紫吧,魏大娘不会嫁出去了还管这茬事吧。唉,难说,她可是姹紫的干娘,而且又离得那么近。说不定魏楹耳根子一时软了,被她念叨着就真的纳了姹紫吧。这可都分开四个月了,她想他想得不行,难道他就真的不想她么。 沈寄刷刷刷的去信质问,然后叫了流朱进来,“拿去驿站既最快的。” “是。” 等到流朱出去,沈寄又把她叫了回来,“回来回来,我还有些话要添上,需要寄的时候再叫你。” 沈寄很快把信毁尸灭迹,如果压根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日后肯定会被魏楹收拾;如果已经发生了,她现在写信去质问有什么用。想一想,魏楹信里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治断根才好。不然来来回回的跑可禁不住。多拖一年,小芝麻跟小包子就小一岁。她前几天睡觉,都梦到他们了。至于魏楹的品性,还是可以信得过的。哼,他要是守不住,那也是早早晚晚都要出事的。自己治病治得半途而废的回去,是太亏了。 庄太医再上门来的时候,沈寄就直接问他,自己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断根。 “这个,三月五月的,老夫也不能就下了结论,还是要看着脉象慢慢来。” 沈寄听这话不对,沉下脸道:“到底要多久?你要是搞不清楚,我改天进宫请求太后身边的太医给我瞧瞧。” 庄太医是知道她如今在太后身边颇有几分面子,想要请动个把太医应该不难。这京城里的大夫都是不敢推翻他的结论的,只要让人去说一声,他们自然顺着自己的结论说。但是宫里的太医,尤其是太后身边的,除非是岚王亲自出马,否则肯定会揭穿他的。沈寄这个宫寒吧,他尽心竭力的治了三个月了,而且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好了其实有七七八八了。可是岚王让他拖着,他能还有什么法子。 沈寄狐疑的问:“你没对我动什么手脚吧?”万一她本来还有希望治愈的,被这个太医搞一搞的完全断绝了希望,那她真的会操刀子找岚王拼命的。他不是喜欢她么,她要近他的身还不容易。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想法设法和魏楹断绝了关系。 庄太医摆手,“没有没有,王爷王妃都让全力医治魏夫人,老夫哪里敢阳奉阴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对沈寄说实话。左右她也不是立时就能奔进宫去召太医诊脉的。有什么事,自己回去告诉岚王一声,让他做决断便好。 于是顿了一下道:“如果魏夫人寻的是别的良医,而不是太医,也不是用的都是最最顶尖的药,那么真的有可能这成年的病根,外加这十来年保养不当,真的很可能就要拖许久。老夫已然尽力了。魏夫人要是不信,尽可请太后身边的太医给瞧瞧。” 沈寄吃不透他的话,这老家伙的确是不好诈。毕竟他做太医这么多年,什么贵人没见过。很难受自己的威吓和欺诈。 “如此说来,我的确是多亏岚王跟庄太医了。将来一定要好好的答谢才是。” 庄太医起身道:“好说,魏夫人客气了!”他们做太医的,知道太多皇家秘辛。这可实在不是好事啊。岚王报恩也报得太古怪了吧。吩咐手下寻了最好的药材然后让自己告诉魏夫人去那里抓药不说,还让自己隐瞒病情。偏生这魏夫人也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时常的来,即便是隔了帐子诊脉,哪有不见到一回两回的时候。有时候那不经意展露的风情,自己一颗老心都难免有些禁不住颤一下的。而且听说了她持剑救人的事迹,便知道这是个厉害女子。也难怪不好女色的岚王也动了心思了。这个女人如果得罪深了不好啊! 沈寄其后再进宫送经书时,便在太后跟前撒娇卖乖的,把这事提了提。太后听她怀疑庄太医的医术,便道:“这有什么,让人来替你瞧瞧便是了。” 这些时日隔一段就进趟宫,她跟太后是越来越熟稔。虽然心头还是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放肆,但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是天性。她又是不太能受束缚的人。渐渐的就有些本性毕露,时常的讲了笑话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她倒也是打心底开始喜欢这个睿智慈祥的老太太了。 太后让王嬷嬷出去交代,一边道:“你接着给哀家讲那《邋遢大王奇遇记》,老鼠公主看上了邋遢大王,然后呢?” 沈寄正好出声,外头传来一声“三王爷到——” 沈寄便站起道:“太后,臣妇到旁边回避一下。”这个三王爷是名声非常好的一个王爷,人人口中都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形象。可是,他们年纪相差不大,是需要回避的。 “嗯,去吧。” 于此同时,魏楹收到了来自华安的一封信,一封他们住过的那个村子的里正写来的信。里头说有人到华安去,暗地里在打探沈寄的来历。那个村子深受魏楹和沈寄的好处,就是旁的几个村子读不起书的孩子也可以到这里的私塾来读书,还提供食宿。所以那些人对他们夫妻是很感恩戴德的。这一有人去打听沈寄的事,等到来人离开了,那人便跑来里正家告诉了他,然后他在写信告诉魏楹。 魏楹拿了信一直楞坐了半日。小寄在信里说的事他有隐隐约约往身世那个方向去想过。因为他心头一直有些怀疑。可如果真的是如此,她搞不好就是金枝玉叶了。可她长得不像皇上啊。那难道是太后娘家的亲眷? !(.html) V 93 揭穿(2) 那日庄太医回了岚王府,便向岚王禀明了沈寄已经在怀疑他拖延病情,甚至怀疑他对她的病动了手脚。不过被他识破她是在诈他的话,挡了回去。但是她说了要进宫求太后再召太医给她诊脉,请王爷早做准备。 岚王低笑了一声,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有些难以掌控。不过她怀疑自己会让太医对她的病动手脚,那也是把自己看得太下作了些吧。他还不至于让人把她弄得真的不孕。别说她那么烈的性子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来,就是自己身边这位凌先生也不能坐视啊。 凌云看着岚王,“事到如今,王爷准备如何应对?”本来三个月下来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后期调养,王爷非得要用这个病情把魏夫人留在京城。而且如今,既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是小郡主,也没有证据可以她不是。你把人留着,也只能干留着。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岚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既然她有怀疑,那就让她去求证吧。”他为了两个月后的登基四十周年庆典,最近已经忙得不行了。 凌云问道:“那王爷是要让她问不问得到实情呢?” “罢了,这件事急不得,本王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功夫,而且还没能证明她不是穆王叔的遗孤。如果贸然做什么,容易授人以柄。这个节骨眼上,不知多少人等着本王自己露出马脚呢。” 这边三王爷来看太后,沈寄在旁边的屋子避嫌候着,然后太医奉召来了在外头候着。正与太后言笑晏晏的三王爷脸色一变,“皇祖母身子不舒坦?” 太后摆摆手,“这是太医院擅妇科的耿太医,他不是来看皇祖母的。是小寄,哦,就是救了你七弟的人,她不是由岚王府的庄太医在瞧着么,可是总是不见明显好转,所以哀家就让耿太医也来瞧瞧,看是不是需要两人斟酌着改改方子。” 三王爷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不是就好。不过这魏夫人不是由七弟府上的庄太医在诊脉么,怎么又到祖母这里来求医?”之前沈寄到庄太医府上复诊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连他这个闲王都知道了。 “她就是觉得在庄太医那里看了三个多月了,所以才想再让太医瞧瞧。”沈寄的事,因为没有实证,太后就只告诉了皇帝和岚王,告诉岚王是因为沈寄同他有关连,让他去查证。贵妃都是听岚王说的。旁的也就只告诉了长公主,让她约束儿子,不许因为被逼着去道歉,就私底下找沈寄的麻烦。也是因此,那位蒋世子才会在岚王府的宴会后直到如今也没对沈寄做过什么。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名声可是一落千丈,还被迫去给沈寄作了揖,对此是颇有些不满。但是,他无法去找岚王算账,无法去找掌后宫之权的贵妃算账,帐就记在了沈寄头上。本来想着等事情过去了,再恶整她一番好出气的。得外祖母欢心又怎样,难道外祖母还会偏帮你一个外人。可是后来听长公主回来说,太后怀疑沈寄是穆王舅舅的遗孤,还让他不许声张。没奈何,他才只有作罢了。如果真是郡主,那可比他这个公主生的世子还来得金贵。 三王爷蹙眉,王府的太医看了觉得不好,现在又找上宫里的太医,这个待遇对一个五品诰命来说确实太高了一些。 太后知道他的疑惑,但是此事没有根据的时候,还是不好宣扬出去。不然,将来万一不是皇家倒是没什么,小寄的处境却有些不妙。她如今是真的有沈寄有了些祖孙的感情,自然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一二了。 “之前王府派太医给她瞧,那是因她救了你七弟。现在嘛,她求到皇祖母这里了,皇祖母也喜欢这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好事就做到底吧。” 王嬷嬷出去让人领了耿太医到旁边的房间,沈寄见状忙起身福身行了一礼,“有劳太医了。”都是白胡子老头儿了,比庄太医也大一二十岁的样子,而且这里也不是她的地盘,也就没有拉帘子什么。其实沈寄本来也觉得这样比较多事,望闻问切,第一个就是观其面色。 耿太医放下药箱坐下,“老夫奉召而来,谈不上辛苦。”之前就在想着怎么太后会找自己来诊脉,原来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小媳妇。看这身诰命服,不过区区五品,想来就是这段时日传闻甚得太后宠爱的那个魏夫人? “请夫人将手放在脉枕上。” 沈寄将手放在小脉枕上,耿太医切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宫寒之症,不过已经差不多治愈了,再休养一段便没有大碍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找了自己来看?既然确实是妇科的毛病,想来自己猜得没错,这宫里能出入宫禁的五品诰命的确是只此一人别无分号。便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救了岚王的魏夫人。她通过太后找上自己怕是对庄太医的结论有疑心,自己又该怎么说?事前可没人给通过气。 沈寄笑道:“太医有什么好犹豫的?您就实话实说好了。”不讲实话可是有欺瞒太后的嫌疑。沈寄此时便是拉大旗作虎皮的在用眼神胁迫耿太医。她是想过去找别的大夫,可是身后有岚王派的人跟着,想必是听不到实话的。可是在这宫里,岚王就没有这么好施为了。他若是这么做了,难保不落入他那些皇兄弟的眼底。这里头可挖掘的事,想必那些人会很感兴趣的。 沈寄前几日其实是想离开京城的狠了,所以故意的诈一诈庄太医。一开始的时候,他给自己说的,可比如今说得有把握多了。可惜老家伙太精了,没有被她炸出什么话来。 沈寄不想魏楹此时回京做京官,她自己也不想在京城久呆。这个时候是敏感时期,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等到太子定下来了,做什么都行。皇帝也真是的,先太子已经过世过年,就该早早的重新立个太子。不然,那么多儿子都觉得自己有资格上位,时日拖久了,各自的翅膀都硬了,羽翼也丰满了,最后不一定皇帝你还能完全hold住啊。 当今的昭帝少年登位,功绩不凡,这些沈寄这个外来户也耳闻目睹了。但是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太雄才大略了,一切都太顺了,所以自视过高。觉得这样的场面不算什么,他还是能拿捏住所有孙猴子的如来佛祖。于是,便迟迟没有再立太子,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即位人选。 之前岚王在蜀中遇刺,其实已经是一个信号了。可之后居然端出复仇的结论来。岚王在贵州赈灾,将一个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给先斩后奏了,而那伙人便是从贵州潜过去追杀的。可这后头难道就没有别的事了?或者说昭帝也意识到了将要乱了,但是一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解决? 她家魏楹在这些人眼底,不过是多得数不胜数的低阶朝官之一,如果卷入,那就只能是炮灰的下场。即便皇帝曾经有所看重,但到时候也不过说一句‘大失朕望!’所以,她在京城呆的日子还是尽可能缩短为好。如今这样被众人邀约的日子,实在不适合韬光养晦啊。 耿太医看明白沈寄眼底的威胁,摸了摸胡子,然后道:“夫人安心养着便是,之前有高人调理,已经好了七成以上,剩下的只是时日问题。”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断了病根?” “如果还是按之前的治,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沈寄点头,“多谢太医。”随手递上一个小锦囊。耿太医捏了一下,里头是两个小小的锭子。如果是银的,那出手太轻。如果是金的,那相当过得去。 沈寄在太后身边宫人的嘴里是颇受好评的,无他,出手大方。所以她给的自然是金子。耿太医从没有封严实的锦囊里看到了颜色,满意的收下,“夫人客气了。” “应该的。” 送走了太医,沈寄恨得牙痒痒。岚王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明知道京城如今的水这么深,还要把她留在京城。三王爷已经离开了,她过去告诉太后,庄太医一直给她说的含糊,让她心头没底,今天耿太医说得确切些,她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她在太后这里请太医给瞧,也是有希望太后私下里过问一下这件事,让岚王把心思打住的意思。这事儿太后来做,自然比贵妃来做对她有好处。 “太后,再有一两个月臣妇就断了宫寒的毛病了。耿太医说如今正值夏天,拔除寒气是事半功倍的。到时候臣妇就要回蜀中了,真是舍不得您。”沈寄情深意切的说道。太后给她一种自家祖母一般的感觉,她是真有些舍不得。自从到了这里,就很少有人给她这份亲情。魏大娘虽然对她还过得去,但永远排在魏楹身后老远。林夫人提点了她不少,但是却只能锦上添花。她心头都有遗憾,倒是太后,对她很是不错。虽然她并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太后捏了下沈寄的脸,“舍不得哀家,那就别走了。” 沈寄低头看自己的脚,嘴里支支吾吾的。 “看吧,就知道不实诚。”太后对王嬷嬷说道。 “不是的,人家说的是真心话。” “只是更舍不得你男人!罢了,哀家明白的,小夫妻分开这么久,自然是想念的。”太后想着皇帝说的不能把魏楹调进京来的话,知道沈寄早晚也是要回去的。虽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心头已经认下了这个孙女,但毕竟没有实证。至于岚王的小心思,太后一时间倒没往那上头想。只是认为岚王想把人留在京城陪着自己,他也好查证。毕竟岚王是知道这多半就是王叔的遗孤的,老人家就没往那上头想。只当他不知道皇帝说的不能调魏楹进京的话,所以才这么做的。 而耿太医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拉到柱子背后问了几句话,他实话实说了,然后得了一份封口的好处费。那小太监再转回去对自己主子说了:“王爷,那位魏夫人的毛病看起来没有庄太医说的严重。” “老七他这是要做什么?皇祖母又为何这么喜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官的女眷?这里头必定有本王不知道的内情。” 沈寄回到家里,想着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离京,心头十分的欢快。佛经便有些抄不下去,只得罢手。 流朱这些日子一直是顶了阿玲的位置在近身伺候,沈寄今日心情大好,便将她也提成了大丫头,涨了月例。而凝碧回了京城也就没有一倍半的月例可以拿,两人终于持平了。这样也就杜绝了流朱心头继续的不平衡。之前凝碧人在蜀中,一则蜀中要清苦得多,二则眼不见心不烦。但如今大家都在京里,干一样的活,月例却差这么多自然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想法。沈寄已经观察有一些时日了,今日便把她提了上来。管理这些丫头也需要用到现代管理学啊,心理学是首要啊。 这些可都是身边的人,如果忽视了很容易就会日后埋下祸根。不但是她们,连她们的家人也要留意着。要做一个好主子,首先就要学会收买人心。就譬如上次阿玲和管孟的事,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是也收获了两个死忠。并且让其他的下人看到了危难关头,沈寄不会丢弃他们。 如今,阿玲的面上早已愈合,因为及时涂抹了内造药膏,如今看着倒也瞧不出来了。而管孟养了将近三个月,也差不多痊愈了。顾妈妈就和沈寄商量,阿玲之前照顾管孟,一个屋子呆着,还是尽早把婚事办了的好。 沈寄便将阿玲的契约取了出来,让她爹来把人接回去。阿玲临走舍不得沈寄,抱着她的腿哭。她跟在沈寄身边学到了许多东西,不然至今还只是个心怀愤懑被继母差遣做脏活累活的苦命丫头。而且这一次那么为难的事,如果不是沈寄让小厮们都去帮忙,管孟就要被活活打死了。要不是那位林世子给的药膏,她脸上就要一直顶着一道鞭痕。这也是多亏了奶奶的面子。 “奶奶,我不开杂货铺了,我还想跟着您成么?” 沈寄摸摸下巴,她身边两个管事妈妈,一个顾妈妈,一个挽翠。按规格是够了,不用再添人手。不过顾妈妈是留守京城的,而且阿玲婚后怎么都是要跟着管孟走的,管孟一个孤儿在京城又没有家,他在魏楹身边是最得力的。所以,阿玲肯定也是要跟去蜀中的,这样也省得她继母一直跟她纠缠。 就这些时日,阿玲脸上受了伤,继母几次来看她都不断的跟她哭穷,家里三个老少爷们挨着个的‘病了’,一定要她临出嫁前再给娘家留一笔银子。她爹要养老,弟弟要娶媳妇。阿玲气得不行,便告诉了她爹。和管孟商量以后,把自己一半的积蓄给了她爹以备不时之需。阿玲的爹不要,说她从小就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银子,到魏家做丫头还时常送银子和衣食回家。如今要嫁人了,家里给不起什么陪嫁,怎么还能要她的体己。阿玲便说她虽然出了魏家,但管孟还在,日后她难道还能饿着冻着了。还是坚持让他拿回去收着。管孟也再三说让他拿回去,他断不会让阿玲受罪。 阿玲的爹点点头,“你们可要好好的在魏家做事,魏大奶奶待咱们太厚道了。” 沈寄想到这里便答应了,“行啊,反正管孟肯定是要跟去蜀中的。至于你,倒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你在我近处开个铺子,也可以帮我多打探外头的消息。时时进府来看我和流朱凝碧他们也就是了。” “嗯,奴婢都听奶奶的。” 阿玲和管孟成亲,就在德叔德婶的饭庄办的酒席,新房设在魏府后街管孟的住处。沈寄去了不合规矩,也有些抢新人的风头,便没有去露面只让顾妈妈代她去了。另有凝碧采蓝两人这几年一直和阿玲在蜀**事,也一起出去吃了酒席。还有些小厮是去祝贺管孟的。一下子,魏府里走掉了一半的人,看着空荡荡的。 沈寄看着当值的流朱季白不胜唏嘘,“唉,你们都一下子就长大了。”想当初,她在林府买陪房和丫头,也就是一晃眼的事。 流朱笑道:“奶奶也没比奴婢们大多少啊。” 沈寄站起来,“呆家里怪无聊的,季白你去问问四夫人,我要去宝月斋看看,问她去不去?” 四夫人说去,她也想看看沈寄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魏家的生意她压根就没怎么管,只是定了一些列的规矩,然后派了心腹在那里。居然也是各房赚得最多的。魏植去年也进了一家铺子锻炼,表现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沈寄这般潇洒的放手让手下去管还是逊色不少。说起魏植和魏楹这两兄弟,也真是长房跟二房的糊涂账啊。只是,随着老爷子亲自主持把家给分了,各房的心态就有些变了。 从前一直受二房欺压,所以指望认祖归宗的嫡孙魏楹跟二房对抗,然后众人可以得到些好处。但如今该分的都已经分到了,甚至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多。这当然少不了魏楹和沈寄的功劳,不是他们那将近二十万两白银就会暗地里归了二房,而二房本该得的十多万也不会拿出来摊分到各房。只是,再要各房和长房同仇敌忾却是不能了。所以,等老爷子真的驾鹤西去,魏楹要对付二房,可是难度重重啊。族里还有各房的叔叔怕是从情面上出发都要拦上一拦。 可自己儿子日后一定会需要长兄的扶持,而且这几个月和沈寄相处,她觉得沈寄的眼光很毒,处事也很老练,魏楹在官场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这两口子联手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的。所以,四婶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了个年头。或许,四房可以和十五房一样,旗帜鲜明的站到长房一边。因为这两口子值得下注。 沈寄知道最近四婶也相看了一些姑娘,大部分是魏家的本家介绍的,条件不一。怎么说魏柏也是等着授官的今科进士,家里也有几万的家业。四夫人在贵夫人处受了些打击,如今肯降低标准也不会找不到儿媳妇。只是没想到在车上她邀自己一起去相看。 作为长嫂,沈寄自然不好推辞。只是既然是魏家人介绍的,她要是说不好,岂不是得罪人? “大侄媳妇不要有顾虑,这当然是要挑我看得上眼的。总不能把我看不上眼的也娶回家去。要得罪人也是我去得罪。” 沈寄笑了两声,“四婶吩咐了,敢不从命?”四夫人如今对她似乎越发的热乎起来了啊。嗯,回了淮阳多一个走得近的亲戚总是好的。四叔为人还算公道,四婶虽然算计多些,但也还好。为了自个儿的小家,谁没有些算计。 到了宝月斋,刚下马车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招呼,推荐产品,还根据她们的衣着建议她们上二楼雅室去。四夫人见沈寄没有表明身份,便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沈寄没有上二楼,也没有取纱帽,便跟着这个她不曾见过的新伙计在店里看着,只是看了半晌也不说买什么,就说是随便看看。 那边已经有老伙计把人认出来了,倒不是隔着纱帽把沈寄认出来,而是认出了外头那些跟班还有那辆马车。见小伙计的表现还算靠谱,知道要挽留潜在客人忙支了一个小伙计进去告诉掌柜的,‘大奶奶来巡店了’。 崔大孝从楼上下来,在楼梯转角探头看。心道大奶奶最近不是忙着给太后她老人家抄佛经,然后进宫作陪,闲了就在各位贵夫人办的宴席上应酬么,怎么今天闲得来巡店面啊。 沈寄看到他了,再看旁边的伙计在偷偷的给新伙计打眼色,让好生招呼,好笑的道:“在楼梯间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像个大掌柜的样子么?还有你,我以转头看东西,你就拼命的给他打眼色,也不怕惹四夫人笑话。” 崔大孝心道,惹四夫人笑话,总好过惹火了大奶奶您,您可是攥着我们前口袋的人,要是新伙计露出不耐来,岂不是人人都得被扣工钱。自家这位大奶奶也算别出心裁了,有一段时日,还从外头随机雇人来当‘神秘顾客’,考察他们的服务态度。害得他们看到陌生面孔就紧张,生怕又是收了银子来考察的。不过还好,今天这个刚培训出来的新伙计还算是经起了考验。 崔大孝从楼梯处笑着出来,“大奶奶,四夫人,楼上请吧!” “嗯,四婶,咱们上楼去吧,楼上的东西精致些,这下头有什么看上眼了也让他们拿上去就是了。”一边对打躬作揖的崔大孝说:“不用紧张,我可没闲工夫来考你的新伙计,我是在家闲的无聊过来看看而已。” 崔大孝忙道:“是是是,四夫人您看着脚下些。” 这楼梯并不陡,而且很宽敞,都铺着地毯,四夫人笑笑,“多谢掌柜的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 上去之后,崔大孝就上了最好的茶最精致的点心。沈寄看着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包间点点头,里头有些挂着名人字画,有些是山水风景,还有盆栽等物,看得出用了些心思。 “嗯,还不错,布置得还算雅致用心,账本上也没有问题。” 崔大孝看出沈寄心情不错,他心情自然跟着不错。他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沈寄突然把他从这个很有油水的位置上调开,所以,敢不用心么。这几年宝月斋的生意节节攀升,如今把旁边的店面也盘了下来准备扩充。他的月例和分红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一年下来四五百两呢。而且他这人精明,在沈寄从前那些法子上举一反三又琢磨了不少新点子出来。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东家认定他是此地最好的掌柜的。 “好了,做你的事去吧,不用陪着我们。” “是。”崔大孝交代了个机灵的小姑娘让留意着这个包间的需要就退出去了。这二楼是招待达官贵人的女眷的,安排了专门的丫鬟伺候。 “大侄媳妇,这些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四夫人感兴趣的问。难道还有地方专门培训这等高素质的掌柜的? “就是从陪房里挑的,看他世故圆滑脑子转得快。我许了他百分之三的利润做红利,而且每月也有额外的奖励。许以重利,而且适当放权他们就会发挥出潜力来了。当然,人品是一定要看好的。” 四夫人点了点头,“嗯,确实也是门学问。” 沈寄心道,其实也不是高深学问,只看各人舍不舍得而已。 “四婶,你随便挑,都算我的。” 四夫人嗔她一样,“我们如今都住你那里,现在哪能白拿你东西。我瞅你心情挺好的,不只是为了下人办喜事吧。” “我就快要断病根了,能不欢喜么?” 四夫人挑眉,“之前不是说至少要到年底么?” “那不是太医么,而且岚王府又替我寻了最好的药材。” 下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崔大孝匆匆的就上了楼,“大奶奶、四夫人” 沈寄不悦的蹙眉,“你怎么也这么不稳重,叫客人看到像什么话。而且什么事情不能差人过来说。” 崔大孝顾不上别的,“大奶奶、四夫人,家里小厮刚来报,说收到淮阳的信,老太爷去了!” 沈寄和四夫人一起站起来,对视一眼,然后赶紧下楼。分家还不到一年,本来以后还能有个一年半载的,还能抓紧时间怀个宝宝。四夫人也是指望抓紧时间把魏柏的官职定下来,媳妇定下来,那将来即便回去守孝,要起复要成婚都容易些。 坐上马车奔回家,魏柏已经换了一身素服,家里下人也素服。四夫人和沈寄方才在马车上,就把朱钗和明艳的衣服都脱下换上了下人送去的素服。现在便是要尽快回家奔丧。只是不能说走就走,魏柏是刚从衙门回来,他虽然不是时任官员只是候职也需要去说一声。而沈寄则匆匆遣人去岚王府告知此事,请庄太医过来一趟。又请岚王妃代她向太后告一声罪,她来不及把所有指定的经书都抄一遍了。 结果庄太医今日竟然不在城中,沈寄暗叹一声,一直都是他在看,这回去以后换了人便是个麻烦。不过岚王府倒是来了旁的人,一个自称凌云的文士。 凌云听说此事后,见庄太医不在,便把沈寄日后要用的药还有庄太医之前开好的后续的药方、治疗步骤都一起拿了过来。他也略通岐黄,虽然不比庄太医专精,但是因为一直很关心沈寄的事,时时向后者问起,所以该知道他也知道。现在庄太医出城办事去了,沈寄又急着上路,他便过来代劳给医嘱了。也幸好之前沈寄就好了七八成了,剩下的就是将息。 沈寄以为他也是王府太医,便很客气的招待了他,“凌太医,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没事儿,正好我闲着。”实际上他是从岚王召集幕僚议事的会议上早退的。但是为了这件事,岚王自然是放行的。 他把那些药怎么用一一向流朱凝碧说明,“剩下不足的部分就只有魏夫人日后自己设法补上了。好在已经到了这一阶段,不是最好的药材也无妨。只是庄太医的医嘱您一定得遵守。就是因为您生活习惯的原因,才会这么棘手。日后可不要再吃冰了,尤其是冬天。” 沈寄奇怪的瞥他一眼,怎么好像庄太医什么都跟此人讲啊。而且他这态度也太熟络了吧。不就是代为上门送个药么。 凌云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可是他一开始听庄太医转述的时候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在知道沈寄之后,他迅速安排了两名弟子,一去淮阳,一至蜀中。想要准备一些力量,如果沈寄需要的时候可以帮衬到她。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同她去说。原本以为,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制造一个巧遇和一见如故的。仓促之间,要让沈寄相信他,想必很难。而且,他如今是以岚王府的人这个身份前来,她想必会误会这是岚王的授意刻意避开。还是算了,就不提了,只让淮阳那名弟子随时留意就是。 “魏夫人家中有事,凌某就不多打扰了。”凌云拱手辞别。要是他没有答应岚王,此时倒可相随保护。但既然岚王让他觉得值得辅佐,自己也答应出山了,便不能失约。 “好,我也不虚留太医了。洪总管,送客!” 拿到了药和后续药方,沈寄继续安排家里留守的人手。和上次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在孝中,不会有太多人情往来。所以她会把洪总管带去淮阳。 看着庄太医预开好的药方还有凌太医送来的药,她心头一哂,没想到庄太医早就将她需要用药的进程算计好了。看来这个宫寒之症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也是他第一次的时候话说的满了些,后来又慢慢的含糊改口,她到最近才觉得奇怪伸出要诈他之心的。不过,她能好得这么快,倒的确多亏了岚王。如今,他算是彻底清还了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再离开魏楹的身边,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沈寄又向她收了帖子的各家去便笺说明情况,然后便匆匆带着随行的众人和四夫人一起登上了马车。他们是嫡支,京城也只有他们两家才是。像十一婶他们,那都是旁支的,并不需要丁忧,也不需要守灵。只需要随礼,并且派人到嫡支帮衬就可以了。 在沈寄安排诸般事宜的时候,流朱季白还有随后被叫回来的凝碧采蓝已经将她的所有物品都打理好了。管孟阿玲被留在京城,缓一步再到淮阳,其他的人便都随行。 洪总管知道这次回去便是长房和二房最关键的对抗,他对于长女的遭遇还是从前被二房欺压的经历都非常愤懑,那口气已经压了数十年。这一次就是沈寄不叫他去他也是要请缨的。 这一次赶路非常的辛苦,近乎是日夜兼程的。消息由驿站最快的马送到,路上也走了四天。他们的马车已经是极力在赶路,但也花了八日才到。老爷子的二七都要到了。 沈寄一路都在担忧着她之前的安排会不会落空,老爷子走得太突然了。原本想着他病重的时候,十五叔怎么都要通知一声。即便魏楹没办法即时离开,她也可以回去做些事。但是没想到丧讯说来就来。不知道陈姨娘那里如何了,还有老管家那里,如果他们两个出了事,那当年婆母的死可就真的无法翻案了。 一路奔驰,沈寄很是疲累,四夫人脸上更是有了憔悴,但此时只有尽快的赶回来才是正理。刚下马车,便有仆人过来拿了孝服让她们三人换上,魏柏接过往身上一套,就含着‘祖父’飞奔了进去。他才刚考上进士,还没来得及回来亲自报喜,祖父怎么就不等他一等呢。他曾经玩笑的说要挣那一万两娶媳妇的银子。可是真正想要的是祖父给予大哥一样的认同,还有那老怀堪慰吾家有子的欣慰。 沈寄和四夫人也赶紧一前一后的追了进去,沈寄没有魏柏这份情真意切,边快步走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眼,很快觉得眼睛一辣泪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然后赶紧把手绢塞回袖子。这东西可得看好了,不然让谁拿了去,说她竟然在手绢上抹了生姜汁,不孝的罪名就一辈子摘不掉了。当然,此时哭不出来一样是不孝。 四夫人小跑跟着,沈寄见了便回身扶她一把。四夫人倒是眼眶红了,含泪欲滴。沈寄心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狠了,好像辣得鼻水都要出来了,会不会明显是在作假。 灵堂就在松鹤堂正堂,棺木前是伏地痛苦的魏柏,然后旁边跪着的孝子贤孙也只好再跟着举哀,他们已经哭了十二日,再多泪也干了,因此大部分人是在干嚎。 沈寄过去,不等仆人拿来蒲团便跪下哀哀而泣,“祖父,您怎么就去了啊——”这个时候不哭大声点会落人口舌。这种传统重丧葬的礼法就是做给活人看的。当初给老爷子预留了六万两银子,就可以看出身后事有多么重要了。 四婶也在一旁跪着哭得伤情。 因为他们三人回来带动的这波小**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停。期间,旁边僧人的诵经念佛声一直不曾停过。待沈寄抬起身子止住哭声的时候,才发现棺材后头满满是和尚,怕是有百人之多。然后满屋子都是冰桶,估计也有数十个,不时发出冰融化破裂的声音。 魏楹还没有到家,沈寄看过去,似乎只差他了。七老爷做官虽不在本地,但也比道阻且长的蜀中近多了。其他人这一年都是守在老家的。 一身孝服的二夫人过来,“四弟妹,大侄媳妇,你们没有回来,老太爷的大事不能拖着,内宅这边就是由我在掌管着。现如今你们回来了,还是你们谁接过去吧。” 沈寄诚恳的道:“二位婶娘,我年纪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但你们若有吩咐,侄媳妇绝不推搪。”她虽然顶了族长夫人的名头,但是这个年纪什么都没经历过,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放心让她主事。 四夫人则道:“我刚到家……” 二夫人便说道:“就是这些事,我会帮衬你一起做的。之前的账本也都在我手上,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说说。”一边又红了眼,“谁知道老太爷竟这样就……好在之前已经有所预备,原只是想冲一冲的。” 二夫人如今掌权管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家产都早分清楚了。这个时候干活就是受累,她自然是要推给四夫人的。四夫人没有沈寄那么好的理由,只得和她一起过去交接。 V 94 聚首 沈寄跪到孙媳妇的行列之首去,身后是从几个月前从家庙被放出来的宋氏,而林氏的位置空着。算一算她现在差不多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自然受不了这样日日跪哭的苦。在二夫人的安排下都是每日点卯来露个面洒几滴泪就回去了。方才沈寄已经听说了这场佛事要做七七四十九日。这么热的天,再是屋子里都是冰,光彩旁边也是冰,也不如早日入土为安来得好啊。所以说,盛大的丧事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可惜,这话不能说。她要是敢提一句半句的,立马能被这灵堂内的人用唾沫淹死。毕竟世俗便是如此,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魏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老太爷,银子早预留了出来。只是这样的排场,死人和活人都受罪。看看众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四夫人交接好了出来,人手的安排暂时没有什么变动,萧规曹随。她把沈寄叫了过去,把丧仪的事也一件一件告诉她知道。毕竟她也是该管这件事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沈寄也受教的听着。 末了四婶道:“如今是二侄媳妇关着内宅的大小厨房,你要不要接过来?” 管着大小厨房,自家人和客人的吃喝,那可是肥差。宋氏肯定不甘愿交出来的。她可不像二夫人手里有大把私产,能够动用的就只有嫁妆了。本来二房老三过继到长房,嫡子就只剩下了老二,十来万的家产日后都是他们两口子的。结果鸡飞蛋打,什么都没落着。 二夫人如今藏的私产必定都死死攥在自己手中,没有漏一点给儿子媳妇。这从鱼缸底下的银子被找出来时,老二老三脸上的震惊可以看出来,他们原先也是不知道的。父母从公中捞了银子应该知道,但是有这么多而且就藏在宅院里确实不清楚。所以,二房这一年一来花销名义上用的是二夫人的陪嫁,但宋氏买脂粉的银子怕是都得自己另添,因为公中不会买什么特别好的。所以这个肥差,她肯定不想交出来。 沈寄也不想受那个累,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陈姨娘和老管家在哪里。陈姨娘是妾,按道理也该在灵堂哭灵,可是方才眼睛转了一圈就没看到她。还有老管家,老太爷的后事怎么都该他在里外打点奔走才是,也不见人影。大小事务都是二房的王总管在打理。接待男客这些则是四老爷同二老爷在管着。 沈寄心头惦记着洪总管有没有找到老管家。老太爷离世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比他们想的提前了。而且她对这位老人家的感情很是复杂,他一直都不太看得起自己,迫于无奈才认下自己这个长孙媳妇,而且前后只见过几次。所以要让她此时对魏柏还有十五叔的哀戚感同身受,实在是做不到。她对老太爷的感情,还比不上对太后来得深。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早早就将家业分了,省得尸骨未寒儿孙就开始闹分家产。以当初二房的捞法,各房的反应想必非常的激烈。 如果金鱼缸那一幕出现在他走后,二房肯定没这么好脱身。不痛不痒的就交还贪墨的财产就算完事了。所谓将所有应得的家产罚没的惩罚对二房根本不算什么。 如今,各个房头记着的大都是他的好,主持着公道的把自家该得的那一份分了。这丧事的一应用度也是预留的,不用各家再摊分,所以方才魏柏这么一哭,跟着他哭得伤心的不在少数。尤其十五叔哭得最真诚。而沈寄心头多少还是有点怨老太爷的,就是婆母的事。魏楹时时都在念叨的,他母亲是什么人难道老太爷不知道,当时就不能救她一救。那样哪怕有人可以栽赃,也能得个终身幽禁家庙,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沈寄十分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她不觉得只为了财二房就能害死婆母。不过如今,她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这一辈的媳妇目前只有她和宋氏、林氏。沈寄往前头看到挨着十五婶的小权儿,看他下巴都尖了。小权儿发现沈寄在看他,便也看过来,眼里有些疑惑。盯了沈寄半晌像是想起来了,眼里就亮了一下。像是想笑一笑,然后记起了什么赶紧憋了回去,看着特别的苦逼。 不过好在,诵经声告一段落,大家可以起来松泛一下了。 沈寄问十五婶怎么小权儿也需要一直在这里,十五婶有些埋怨的扫了那边的十五叔一眼。小权儿则伸手拉沈寄的手,“大嫂子,大哥哥呢?” “我跟他不是从一个地方来,他还在路上往家赶呢。”沈寄小声问十五婶,“每天都要这个样子么?” “之前几日是这样,如今只是一天一个时辰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就是晚上需要轮着守灵,不过都是男丁。可怜你跟四嫂刚到家,一口气也喘不了。” 灵堂人多,沈寄也不方便再问多的。魏柏还跪在那里不肯起来,他还想今晚接着守灵,四婶心疼不已。 这样的日子,各家的下人都出来帮忙做事招待客人,哭灵的众人自然是吃大锅饭的。沈寄在路上奔波了整整八天,回来又跪着哭了半天,这会儿只想倒下躺一躺。想着虽然下人多半都被分派出来干活了,但是挽翠怎么都会给她留着吃的,随意扒拉了几口就下桌了。 四婶叫住她,让她去给魏柏送一下饭。沈寄楞了一下,这事儿怎么轮到她。家里那么多下人,那么多兄弟。怎么就叫她做大嫂子的去个小叔子送饭? 四婶苦笑一下,“那孩子轴,除了大侄子,也就你的话他还听两句。好歹劝着他吃一些。” 沈寄点头应了,提着食盒出去交给外头等候的流朱,然后朝灵堂去。这会儿一个个白惨惨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那光照进灵堂里看着有点惨兮兮阴森森的。 几十个大小和尚也都出去吃宋氏着人备下的斋饭了。只有魏柏跪在那里,还有几个负责添香烛的下人。 “六弟,吃饭!”沈寄把四菜一汤摆在桌上,过去叫魏柏,把象牙的筷子往他手里塞。 “大嫂,我吃不下!” “你不孝!”沈寄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魏柏抬头,“是,从小祖父就很疼我,可是我居然一直滞留在京,没能回来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我不是说这个。”沈寄对这个环境还有点畏怯,于是望了一眼棺木说道:“你能考中进士,祖父就很高兴了。我说的是你现在这样自虐,还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是要他死了都不能安心去么?” “大嫂,我——” “我还没说完,你别打断。” “是。” “还有四叔四婶,他们现在都忙得脚不点地,尤其四婶,她也上了年纪,今天刚交接了,要操心的事本来就多。现在还要操心你不吃饭的事。咱们三人都是一路奔波回来的,也许你大老爷们你受得住。可是我告诉我,我现在浑身疼,好像被车碾压过一样,我想四婶不会比我好过。你都二十了,之前就因为鲁莽害得父母千里奔波上京,现在就不能让他们省省心?” 魏柏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沈寄是真的觉得他有些不醒事,而且觉得四婶太惯着他。比起魏楹,他这个从来不会旁的事操半点心的六爷实在是太幸福了。魏楹在书市顶着别人的白眼翻看小册子的时候,他锦衣玉食的有红袖添香来读书,魏楹在借口摆个小摊子代写书信每封挣两文钱想补贴家用的时候,他每月领着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嫌弃菜色花样…… “你要是不想今晚晕倒被人抬回去给你父母添堵,就赶紧的吃了,然后回去休息一下再来守灵。木字辈这么多人,其上还有这么多叔父,今晚不缺你一人。”沈寄懒得再劝了,甩甩手出去。这个阴惨惨的地方大白天还好,晚上这么冷清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大嫂,这里有灯笼,我叫几个小厮送你回去。”魏柏站起身,领着食盒到旁边去吃饭,脸上有些羞愧,大概是被沈寄的话给刺激的。 沈寄点点头,有小厮随行,壮壮胆也好。 回去以后,挽翠给沈寄搞来了一锅面。沈寄和流朱等人各自端了碗吃着。她们都是一到换了孝服就各人到各人的地方去哭灵或者守孝去了。晚上的大锅饭有些食不知味。这会儿吃些软软的面条胃里舒服多了。 沈寄挑着碗里的香菇还有鸡肉吃着,“哪搞来的?”梨香院的人也被征调去干活了,小厨房清锅冷灶的。她本来是疲惫的打算让人升上火烧了热水洗洗就睡了的。明日开始她也要帮着四婶一起招呼客人了。今天二夫人虽然还在帮忙,但明日就会丢给她们了。二房婆媳就只占了管厨房的差事。沈寄不知道二夫人纵容儿媳在这上头再最后捞公中一次,是不是也是要掩饰二房还有私产。不过,那事儿她其实不不在意,关键还是当年的事,婆母枉死的真相。这个仇要是报不了,魏楹非得抓狂不可。 挽翠笑道:“前院不是三奶奶怀孕么,小厨房就一直没断过火。奶奶还吩咐,可着三奶奶想吃什么好的就吃什么。三奶奶在长房当弟媳妇可比二奶奶在二房当儿媳妇的日子好过。这主院的刚才也升起火来了,等下奶奶泡个澡解乏吧。” 沈寄挑着面往嘴里送,“怎么咱们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她对老三一家很宽待,林氏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应该感受得到。只不过,老三毕竟是二夫人生养的,这就决定了她的立场不可能靠过来。但是,她做这些也不是认为这样做就可以把老三两口子拉过来,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说他们做兄嫂的薄待了弟弟弟媳。所以,老三要进铺子学做生意,她打开方便之门。林氏怀疑,她立即让账房把日用翻番。 “二夫人让从各房抽调人到公中帮衬,可前院的人手抽不出来,奴婢们就都被叫去了。只留了两个看院子的老妈子。不过,奶奶让看着的人”挽翠凑到沈寄耳边,“陈姨娘果然被灌了药,幸好有所防备,她每日都在喝绿豆汤,那之前就喝了一碗,又有十五爷那位大夫朋友事先给的解毒丸和假死的药丸这才瞒住了小敛大殓的人。现在拿棺材里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反正看着跟陈姨娘一个模样。” “人安置在哪里?”沈寄的声音同样很小。这个梨香院前院可住的是老三一家子,不能不防着隔墙有耳。 “十五爷的朋友带走的,人当时还是昏迷的。” 沈寄摸摸下巴,之前在灵堂十五叔哭得那么动情,怕也是看到自己想起他违背父亲遗愿干下的这件事吧。真是的,怎么就不想想,这也是日行一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不过,在他们这些孝子贤孙心头,亡父的临终遗命确实是比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的命重要多了。 救下陈姨娘是为了保证魏楹能够问到当年的真相,不是为了还愿婆婆冤死的真相,十五叔肯定不可能被沈寄说服来做这件事。 “那,老总管上哪去了?”洪总管今天也被征调了,沈寄让他留意着老总管,他说从头到尾没看到。陈姨娘的证词不能作为证供,她也不敢露面作证的。所以老总管很重要,这关系到婆婆能不能洗掉冤屈,牌位能不能摆到祠堂里。 挽翠低下头,“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老总管就不见了,说是回老家了。后来老太爷的事情出了,十五爷也就顾不上了。不过咱们的人已经按照打听来的地儿寻去了。” 一股气愤从心头升起。这算什么,临终前还要费尽心机掩埋真相,难道魏楹就该这么认了?然后给魏家出力?要想马儿跑,还得给马儿吃草吧。老总管这一失踪,谁知道还找得到不。说不定他早就把家人都转移了。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沈寄一直到泡在大木桶里还在想。最后穿上亵衣爬上床还在想。这事儿她是想不出来了。还是等魏楹回来问过陈姨娘就知道了。此时她可不能贸贸然就去找陈姨娘,万一把她暴露了不但事情的真相问不出来,她也死定了。而且参与了此事的长房和幺房不孝的名声也是甩脱不掉。看今天众人对二老爷二夫人的态度,他们的哀戚和承担已经渐渐在抵消贪墨公中财物带来的恶劣影响。而长房和四房作为族长和代族长,却只有一个四老爷在家,对此众人显然有些不满。 沈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要起身的时候感觉比昨日还要疲累。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了,用过早饭就到第一进院子去看林氏。做为大嫂,她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闻不问。昨天是回来的太晚了,今天却必须过去看看。有时候觉得这样子有些多余,这样的诗礼之家,表面上一套,可背地里又有另一套,敷衍起来真是累得慌。可是,却是不得不敷衍。 “大奶奶过来,快里边请!我们奶奶正说过去给您请安呢。”给沈寄打帘子的正是林氏陪嫁过来的杜嬷嬷。 沈寄笑道:“你们奶奶是双身子的人,我过来看她就好了。” 林氏从里头撑着要出来,“大嫂来了,快进来坐!”她的体型丰腴了许多,看着脸也比之前圆润。 沈寄坐过去坐下,屋里还比较凉爽。这个天气很热,她路上就差点中暑了。可是回来发现,地窖里去年藏的冰一多半被征用了,剩余的被林氏要走了。孕妇是火体,她只有让一让了。 沈寄正要说话,听到里头有一声低低的压抑的泣声,随后便当做没听到的开口道:“三弟妹感觉还好吧?” 林氏便苦了脸,“大嫂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太能折腾了,我压根吃不好睡不好,人脾气也比从前暴躁多了。搞得我们爷都乐意见我,说我动不动就发火。现在真是肯不得他早些出来啊。” 沈寄安慰道:“再有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为魏家开枝散叶,这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沈寄拍拍林氏的手,“三弟这是一早就过去松鹤堂了?” “嗯。”林氏脸上微有一抹不自然,沈寄也没有管,她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 “你想什么吃的,喝的,就只管开口,我让下头人尽力去给你弄来。回头三弟那里,我也叮嘱他一声,尽量早些回来陪你。我就走了,有什么需要你打发人来同我说就是了。” 林氏站起来相送,“多亏是嫁到这里,娘家姐妹都羡慕我就跟在家做女孩儿时一样,说我好福气。我知道,都是因为大嫂待我好。” 林氏这话说得真诚,可是知道又有什么样,感激又有什么样。利益面前什么都是空的。林氏可是为了做长房的当家主母才嫁过来的。虽然沈寄不在这个院子明面上也是她在管,可是下头的人没办法完全如臂指掌心头能没有想法。家产原本以为都是他们的,现在最多只能分到三分之一,还被兄嫂攥得紧紧的,最后到底能不能到手里也不好说。她们的立场是注定了的。何况还有二老爷二夫人的存在。 沈寄摆摆手,“应该的。”临出门前回望了一下梨香院,这个院子,第一次住了三四户族人,她咬牙掏腰包买了几栋小宅子把人不伤和气的搬出去,努力把院子恢复成魏楹小时候的模样。然后第二次就搬进了老三和林氏,她得掏腰包给他们办喜事。日后家产还得分他们三分之一。哼,凭什么啊! 二房,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老太爷已经不在了,看看谁还能做你们的护身符。这一次,一定要把当年的仇如今的帐一并好好的算一算。 挽翠极小声的说道:“三爷身边的通房前几日被看到在偷偷干呕,看那样子怕是也怀上了。” 哦,原来这么回事。里头那个在哭的怕就是了,还有说老三一早去了松鹤堂帮忙,怕是两口子为此在置气。老三媳妇应该是不会让通房这么快就怀上孩子,尤其自己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儿还是女的情况下。庶长子在这种家庭是不受欢迎的。那个通房应该有喝避子汤才对,还是怀上了有可能是暗中搞了鬼,却也有可能是避孕失败。不是说什么避孕药都没有百分百的可能么。大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她的事要瞒过老三两口子有难度,他们的事要逃过这些下人的耳目也不容易。日后守孝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才有好戏看呢。 她往松鹤堂的方向去,先去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然后去找四婶跟着她做事。四婶如今就在松鹤堂辟了一间屋子出来管事。 四婶容色有些憔悴,看到沈寄抬起头来,“大侄媳妇你来了。” “嗯,刚去看了一下三弟妹。” “你早晚也会怀上的,还是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才是长房真正的嫡长。” 沈寄气色不好,心头郁郁的样子,四夫人以为她是去瞧了孕妇心头有些不舒坦所以宽慰她。沈寄没说什么,“四婶昨晚没有睡好么?” 四夫人摇头,“怎么可能睡得好,你看看这个账本,这些花销也太大手大脚了,光那五十个合上做四十九天道场,就用去了丧葬费的一半多。她倒是面子上好看,什么都用最好的发送公爹,可是回头这钱短了,还不是要我觍颜去跟各房收取。我还得谢她帮衬我。如今人人还都说我只想着儿子,把病重的公爹还有家族的事不放在心上。” 四夫人的声音里颇有些委屈,她就一个儿子,能不在京里替他奔走么。其实本来职务都差不多定下了,媳妇儿也暗地里看好了。可如今,职务没得说要让个旁人,媳妇儿之前没有通过气,也没有最后定下来,还不知道对方肯不肯让闺女等这一年呢。 沈寄知道四夫人的委屈其实有一半是为自己受的,而且她跟二夫人矛盾越深对自己的好处越大。 “四婶,这世上只有不做的人不会错。” 四夫人点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总不能来开口让删减丧仪。总之到时候用出去多少,我把账本摆出来摊分。厨房的事,你不管我让三嫂也去掺一脚。不然,她们婆媳把面子里子得了,得罪人的事全是我来做。” 二房和三房在分家以后已经彻底掰了,如今关系势如水火。三夫人掺和进去,宋氏就不好捞银子了。 “三丫头你还记得吧?” 沈寄心头过了一下,“记得。”当初代表二夫人给她送戒尺和《女诫》的那个小姑子。 “她一连生了两胎都是闺女,如今嫁人也满了三年,夫家纳了妾来生子。三夫人指着咱们两房给她闺女撑腰呢。没有得力的娘家撑腰,三丫头在夫家日子不好过。所以,三嫂这事上一定帮衬你我。” 得力的娘家,哦,对了,如今四房和长房一样出了个当官的兄长。而且这两房是族长代族长掌握了族权,自然可以给嫁出去了的姑奶奶撑腰。要说有钱,三房虽然财产缩水一半,但是也还是有钱的。只是三房没有出当官的儿子,亲家就不会有畏惧。 想一想当年那个在新婚夜骄傲的代表时任族长夫人把戒尺和《女诫》给自己,自己还得恭恭敬敬的接过。这风水轮流转的也挺快的啊。不过,三堂妹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就要纳妾,自己可是成亲四年一无所出啊。这样对比一下,魏楹实在是太给力了。 四婶又道:“说起来,你也没有,那个通房也没有,楹儿他……” 沈寄不好说姹紫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只说道:“没有,魏大哥没有问题。他只是、只是去通房那里的时间少而已。” 看四婶的样子是想取笑两句,然后又跟昨天小权儿一样赶紧憋了回去,“大侄媳妇,我昨天听你四叔说了,老爷子临去留了话,大侄子不用在家守孝三年,和其他孙子一样只守一年便好。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没有理由拦着他一年后出去继续做官了。”这样好,这样万一魏柏有什么事,都在官场,魏楹还能关照他一二。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唉,你说这老爷子吧,好事他也做了不少,可就是老护着二房。所以说沈寄对他感情很复杂呢。 “大侄媳妇,你帮四婶一个忙吧?” “什么?” “昨日你回去以后,厨房吵起来了。你五婶和六婶之前被二嫂安排去管器具。两人交接的时候,厨房的碗碟摔碎了四个。那些碗碟有些是借来,如果都是自家的还好,摔碎一个就摔碎一个吧。可偏生都不是,是借来的,还不是同一套里的。” 沈寄明白了,这种碗碟都是很精致的,一旦打碎了一个,要还给人家那就得另置办一套还人家。所以不要小看了四个碗碟,四套齐齐全全的上品的厨具也不是小数目了。不用说,五婶六婶肯定是为这事闹起来了,都不肯出头去赔。 “家里还是有些远道而来奔丧的亲戚住着,你说传出去像什么话。所以那四套我是罚她们一人出一半的银子,两人便都撂挑子不肯再管这档子事了。” 沈寄挠头,“厨房不是二弟妹在管么,这些厨具她不管啊?” “你二婶分的工呗,之前众人都不肯出头揽事,她先拿话堵了众人的嘴这才走马上任。于是众人也没法挑剔分工。内宅的事的确是繁琐,一个不好,不会管家理事的坏名声就通过这些来奔丧的亲友传出去了。所以都不想管。这不我一回来,二嫂就跟我交接了。可怜我刚到家头昏眼花的。” 沈寄知道自己没法推脱,一则昨日她说过了,她年纪轻没法做这个内宅总管事的。如果管事的人安排了什么她绝不推脱。二则,四夫人毕竟只是代族长夫人,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宗妇。自己都不支持她的工作,怎么说得过去。 想了想,专门管器具,就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但不用怎公开露面倒也是个好事,可以更方便她做事。 “行,四婶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些所有的器具就交给我来管,少一件或是损坏一件我来赔。只不过我梨香院抽调出来的人手你得都还给我。”所有的器具自然不只厨具,什么玉的金的,这样的排场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这件事做坏了要掏银子赔,做好了也不见半分功劳。也难怪二夫人要派给和她最不对盘的五婶六婶了。 四夫人爽快答应,“行,你梨香院的人手我都还你。只要你帮我管好了这一项,我就轻松很多了。不然,那些陈年的好东西要是被人摔了换了偷了的,我无能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好,趁着客人还没有到,我这就去各处清点交接。不过四婶您得防着点,干嘛从前都没出这样的事,突然就出了呢?” 宋氏管厨房,要动点手脚很容易,摔破几个碗碟而已嘛。而且还都不是一套里头的,这太未免巧合了点。然后五婶六婶必定为此事吵嘴,然后被四夫人罚了心头自然不乐意,事情又甩了出来。若是最后老爷子的后事四夫人撑不下来,还是要靠二夫人出面帮衬,那四夫人日后还怎么立足,还怎么管族务。所以说,小事也毁人啊。这也是沈寄答应的根本原因。如今,四房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四夫人点头:“嗯,我心头有数,那些器具是最大一头,你替我揽了去我就不再操心。其他各处的人手我这里马上就会理一理,昨天是刚回来所以没有变动人手。再用二嫂子给我留下的这些人,我也不用管事了。” 沈寄便带着挽翠去了,路上把人手汇集齐,一处一处的清点东西。凡有破损必让管事的婆子签字画押,然后将不得力的人都换了。不管什么人来领用东西也都必须登记清楚,不然回头少了东西算谁的。沈寄就亲自在金银玉石的库房那里坐镇,这些东西要摆上显气派,但是掉了一样就不得了。因为不但是金银玉石,那还是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古董。日后也是要分给各房再当传家宝传下去的。至于之前就少了的,她就没办法找回来了。清点完毕,沈寄才发现,还真是少了几样了呢。她把两份册子给到四夫人看,后者脸色铁青,“都知道等你我回来事情就可以推给我们,都不经心。现在再去找,哪里还找得回来。谁知道是不是谁监守自盗了。掉了的可都是好东西。” 四夫人说话里要把沈寄一起带进去,沈寄想了一下,她确实没法子和四夫人撇清。而且众人对大事发生时,她们二人都不在也是不满的。如今她们唯有齐心协力把丧事里内宅的事务办好才行。 于是沈寄便专管此事,每日除了去哭灵和招待客人都在库房守着。有她坐镇,规矩自然是迅速就立了起来,梨香院的各人分派到各处盯着,再没有了之前的混乱。而其他各处,四夫人也雷厉风行的换了她的人管事,劳心劳力的终于肃清。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二夫人当初有些不得力了。三夫人去了厨房,宋氏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二夫人让她千万别露了什么马脚,不然更是翻不了身。宋氏也知道轻重,便小心了许多。 四夫人翻着流水账同沈寄说:“你看,三嫂去了厨房后,厨房的开支立马缩减了两成。哼,这是欺负我没法查之前的帐呢。” 那倒是,都是吃的,吃下去怎么查。 三天之后,魏楹赶回来了。他倒是没有像魏柏那样哭得不成样子,只是跪伏在棺材钱,默默的流泪。反倒让人感到一份真诚。 “祖父,孙儿回来晚了——” 最后是七老爷去拉了他起来,“大侄子也无须自责,你我叔侄都是一样,为朝廷尽忠所以没能在爹病床前尽孝。他老人家没有怪你,他是以你为荣的。爹说魏家有了你,可以再繁华几十年,这个姓氏会因为你再次显耀。你可要好好保重,不能辜负了爹的心愿啊。” 沈寄心道,那还非得护着二房不可。可是魏楹已经认祖归宗,如今又挂了族长的名头,他是只有为魏氏一族鞠躬尽瘁了。 魏楹哭了一场,由下人端了水上来净面。他赶了十来日的路,看着胡子拉碴的十分狼狈。四老爷便让他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又让沈寄陪他回去。 沈寄回去后就让烧了热水,自己动手给他用药膏泡须根,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剃掉。看着他刮掉胡子的脸,就能看出人瘦了不少。再看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索性没有叫他。 魏楹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然后睁开眼,“我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没事,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才到下午哭灵的时分。今晚你是不是要守灵?”将近半年不见,其实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像这样独处的机会恐怕段时日都很难得。魏楹今日稍事休息,明日怕是也得去前头应酬人了。这几日,来上香的人还是陆陆续续不间断的来。 “嗯。” 老六都回家就守了一夜,他自然也得如此。如今知道了祖父为他的前途和子嗣着想,让他只守一年就好,他心头也是满怀感激。 “那哭亡灵你回来睡一下,你骑了十天的马赶回来,谁都不能在这时候说什么。我到小厨房给你做些点心呆在身上。晚上守灵的时候可以吃,平日里如果错过了饭点也可以吃。” “好!”魏楹伸手把沈寄拉下来抱着,他们得守足一年,从今夜起就要开始分房了。 沈寄看一眼门窗,关得挺严实的,挽翠方才看到魏楹拉她的手就过去关了,然后人也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是在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会给他们个暗示,不然传出去说他们此时还抱住一起卿卿我我的肯定得有人说闲话。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是压抑人性嘛。 “陈姨娘救下了,被藏起来了。她体内好像还是有余力要慢慢的清。老管家那边还没有信儿传回来。” “嗯,我知道了。” 沈寄想起一茬事儿就问道:“姹紫呢?” “你不是说老太爷的消息传来,就打发她嫁人么,我让人把她送到娘那里去了,卖身契也还给她了。她对着屋子给你磕了几个头,说谢谢你言而有信。” “我不在这么久,大娘就没跟你提点什么?” “提了,你不是让她给姹紫物色婆家么,她觉得反正你不在而且暂时不能生,不如让姹紫和我直接把房圆了嘴省事。” “然后呢?”沈寄声音不善起来。这个魏大娘,果然是干了这事啊。 “我让她想去问问她干女儿肯不肯,然后再来问我。” “姹紫不肯?” “嗯,她说这几年她看清楚了,我心头只看重你,她害怕我,而且这几年跟在你身边多少也被洗脑了。眼见挽翠阿玲都有了好归宿,她也不想再把青春空耗在咱们中间。你不是给了她不少嫁妆么,要找个上门女婿都没问题。这样还有我这个干哥可以给她撑撑腰。她又不傻,犯得着得罪你么。她还说娘本来就是姨娘,现在还被你打发出门嫁人了,这座靠山可不够稳当。” “算她聪明!就这样了?” 魏楹摇头,沈寄脸色立时一变,“还有什么事?” “京城有人打了招呼,刘夫人非常热心的要替我做媒。还说后来你来信说太后很疼爱你,我告诉了她,她才消停下来。” “该死的家伙,仗势欺人!还让太医把我好得差不多了的消息瞒着,不让我们早日团聚。” 魏楹点头,“就是!”知道岚王在打沈寄主意,他哪敢有什么花花肠子,那不是给人制造机会么。譬如姹紫,如果真的圆了房,那依沈寄的性子不是回来后整死姹紫,而是直接不要他了。 V 95 母亲(1) “哎,我这次上京见到石小姐了。”沈寄拿手肘撞撞魏楹。 “哪个石小姐?”魏楹一脸的茫然样。 沈寄两手捧着他的脸,“你再装像一点!” “真不知道啊!” “你为了人家上船去弹琴,跟人家兄长谈论诗文,还得到默许金榜题名就可以去提亲,还想我乖乖做妾当主母侍候的那位石小姐,想起来了么?” “哦。” “长得很漂亮哦!” “还能有你漂亮啊。” “家花哪有心头的白莲花香啊!” 魏楹因为沈寄在京城的事差点得内伤,这会儿看她还在为早已不相干的石家千金拈酸吃醋,顿时觉得内伤痊愈,不过,“为什么是白莲花啊?” 沈寄扳着指头数道:“纯洁啊,优雅啊,唯美啊……” 魏楹把她的手指按下去,“越说越不像话,没有的事。我当年就是看上她家的权势而已。” “你没走眼,她爹现在是尚书了。” “那又怎样,与我何干?”魏楹忽然想起自己的猜测的沈寄是太后娘家亲戚的事。算了,都说了是猜测,再说是与不是又不会怎样。他站起来,“好了,别胡说八道了,被人知道我们现在还在说这些外头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沈寄点点头,她就是一下子见面就想到那个人了而已。现在外头有人守着,她忍不住就嘴巴痒痒想说一说。 魏楹说想洗个澡,一身尘啊土啊的。沈寄便让看院子的婆子去烧水然后抬到浴室。 “你自己洗吧,我去厨房做点心。我还有活儿呢,一会儿还得去盯着。” “嗯。” 沈寄便往外走,路上看到十几辆车子往松鹤堂运冰便问了句:“这是从哪拉来的?” “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四夫人吩咐去买回来的,以后日日都需去买。” 松鹤堂对冰的需耗量极大,这十几天是把魏家各房今天夏天的存货都用完了,如今要去外头买。先顾着松鹤堂用,然后家里的老人、孕妇也先顾着。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偏生老太爷的大事又在这个时候。只是这夏天,有钱的人家都想用冰,怕是有人坐地起价。不要单看着一项花费不高,但林林总总许多开支加起来,可就有些吓人了。就这,还有人在说只做四十九日到场都是委屈了老太爷。如果不是天气太热,本来该做满百日吧。 这场丧事办下来,怕是正如四夫人所料,最后一应支出会超出。她说了她是不会删减开支的,没得最后人家说她不孝,反正不够的各房到时候均摊就是了。既然二夫人把起点弄得高,她就不能虎头蛇尾招来闲话。这一点沈寄是绝对支持四夫人的。 到吃饭的时候,沈寄回到给家里人摆饭的大厅落座吃饭。如今魏楹也回来了,见过老太爷被冰保着的遗容。明日上午便要在看好的时辰盖棺了。所以今晚守夜的不只魏楹一个,还有七叔、十五叔。前头两个是在外为官很少在家尽孝,十五叔则是痛悔自己前半生荒唐,末了还违背亡父遗愿。 吃过晚饭,沈寄催着魏楹再回去睡一下,不然守灵的时候撑不下来。回去后略坐了坐,她便让魏楹躺下了。魏楹把头挪到她的腿上,沈寄便轻柔的给他按压着头上的穴位帮助入眠。魏柏那晚守灵下来,病了一场,到今天才好些。魏楹就是病了,怕是也逃不脱带领招待客人的命运,不可能有机会好好养着。所以沈寄不可能让他步了魏柏的后尘。 “你放松,好好的睡一觉,时辰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 沈寄每日里其实也是连轴转,怕是这么一场盛大的丧事办下来,最后魏家一半以上的人都得大病一场。 这一觉魏楹睡得挺沉,没想下午那样半个半个时辰就醒了。要入更沈寄把他叫醒的时候,他脸上还出现一抹迷茫,然后才回过神来。 “嗯,我去了。” 沈寄把小食盒递给他,“做得有多的,等一下可以分给七叔十五叔。”一边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半夜凉多穿一件在孝服里头,那屋里的冰可不少。” 魏楹听沈寄絮絮叨叨的安排着,心头一股暖意。过去九年,都有这么一个小管家婆在身边絮叨着。之前半年她不在身边,真是不习惯啊。说句实在话,养母嫁人带给他的寂寞和失落,还真是比不上沈寄不在身边的感受来得深。 “你也赶紧睡吧,明日又是忙一整天。四婶那里要帮衬,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从京城带回来的话别忘了吃。行百里路半于九十,多亏!” “晓得了。” 就这样子过了一个月,进入八月初的时候,老太爷的七七终于过完,要入土为安了。而林氏也怀胎足足八个月来了。 明日全家都要去送老太爷最后一程,沈寄想着林氏的肚子便到了前院。那个通房的确也是怀上了,如今已然出怀。梨香院现在是有了两个孕妇。 这事闹出来对老三十分不利,妻子怀孕期间,他不该让通房也有孕。大户人家忌讳这个。两个孩子年岁太相近了,日后容易有后患。这事传出去家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亲朋故交都说魏植这事办得不地道,是个糊涂人。他被说了,心头不舒坦就回去撒气。那日沈寄去撞上他一早就去了松鹤堂,又听到那通房的哭声,便是两口子为此拌嘴了。 至于老三通房有孕的事儿是之前挽翠让人暗地里帮着散布出去的,省得这事无声无息就被掩埋了。只需要给那个通房灌一碗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事情闹了出来,长辈指责魏植糊涂,沈寄和魏楹也陪着挨教训。长房没有长辈,两人便出头把事揽下来,说是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事。听得二老爷二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都知道魏楹是几年前才认祖归宗的,而当时魏柏早已成人,他自小又一直是在二房长大,所以管教不严缺了家教是谁的过错不言而喻。二老爷二夫人看魏楹和沈寄一副很是痛心的样子,口口声声自承没有教好幼弟,真是牙都恨得痒痒。 二夫人便来问林氏,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林氏很是委屈,说每次侍寝后都是给两个通房服了避子汤的。 “哼!那就肯定是沈寄留下的人搞的鬼,你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那丫头有孕的消息必定也是从他们那里走漏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又能怎么办。他们硬是要把新房设在别人的梨香院,沈寄又不准他们带多了人过来。身边就这么些自己人,自然容易给人可趁之机。 二夫人看着魏植道:“你祖父的孝期里,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你就彻底毁了。” 魏植点头道:“儿子知道。” “光知道不够,一定得做到。你瞧你这个通房不就是喝了药还怀上了么。万一再闹这么一出,魏楹就能搬出家法来治你,谁都保不了你。搞不好还会被直接净身出户。” 魏植眼里一闪,那可不行。本来长房的财产就该都是他的,魏楹却活着回来了。他就只剩下三分之一。在妻子面前,在岳父母面前本就矮了一截。这要是真的净身出户了还得了。二房的产业,二哥是不会分给自己的。即便爹娘的私产偷偷留一部分给自己,等他们百年之后,二哥二嫂必定也要来抢夺。他是过继出来了的,的确是没资格继承二房的产业。便道,“嗯,明日都要去送葬,我不放心三弟妹这里过来看看。” 杜嬷嬷赶紧把帘子打起来,“大奶奶请!”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互相见礼过后,二夫人看着沈寄道:“大侄媳妇可真是个难得的,时时都不忘了关心兄弟和兄弟媳妇。” 沈寄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谁让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呢。三弟和三弟妹没有母亲,我这个做大嫂的,自然是嫂代母职要多操些心了。” 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当着她的面说魏植没娘。 “我也没有经历过,虽然关心也只能是瞎着急,还真的多亏了二婶时时过来关照侄子跟侄媳妇。大侄媳妇这里代过世的母亲多谢二婶对我们长房的关照了。”说着便起身蹲身行礼。 魏植和林氏见她们明刀明枪的就过起招来,却是无法。二夫人是生母,可沈寄却是长嫂,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生母自然不能伤,可这位长嫂手握长房的经济大权,就连他们的院子里,除了最里层,伺候的人都全是她的人。他们也断断不敢得罪。而且这里对沈寄有半分不敬,魏楹立马就能从主院过来,用‘不敬长嫂’的罪名拿捏魏植。 于是只能和稀泥。林氏笑着招呼她们都坐,魏植则起身避去书房。 二夫人笑道:“是啊,大侄媳妇没有经历过。等三侄媳妇生了,你可得好好抱抱孩子沾沾喜气才是。说不得你也就能怀上了。” 沈寄正色道:“二婶这话说得没错,可不当此时说。按理说您是长辈,说的话我们小辈原不该驳。可祖父尸骨未寒,怎就说到这里去了。明知您说错了还不指出来,那是不望着您好。二婶勿怪!” 二夫人道:“你不用那这个来压我,老太爷临走最遗憾的事便是没能看到楹儿的孩子了。他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这个有出息的嫡长孙了。你说没儿子,有个闺女也好啊。真是的,白让老人家盼了整整四年。” “大侄媳妇之前有宫寒之症,可是已经请了王府的太医给治好了。等老爷子的孝期过来,一准给咱们魏家添丁。”从外头走进来四夫人,她也是不放心家里这个孕妇过来看看的。一来就遇上沈寄和二夫人正在唇枪舌剑的便出声帮腔。 二夫人看了沈寄一眼,原来果然是有毛病,之前瞒得可真是好啊。 四夫人问了林氏几句,“三侄媳妇,明儿我们会给你留足人手,在梨香院之外再安排几个经过事的老家人在家守着你,不用担心。” 林氏看着屋里三个各据一方的女人有点头大,笑着道了谢。 四夫人又和二夫人说道:“说起来还不只是王府的太医呢,宫里的太医也给大侄媳妇看过。”京里的消息传回来有一定的滞后性,而且正值老太爷丧期,就是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谈论。所以二夫人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但是,请动了王府和宫里的太医,魏楹有这个面子么? “二嫂不信啊,我可是亲眼目睹的。大侄媳妇机缘巧合救了岚王的命,为此还得了贵妃娘娘下懿旨赞誉有加,太后也召见了大侄媳妇,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所以才有这样的福分的。就是我,也跟着大侄媳妇出席了二品诰命的宴会长了不少见识呢。” 这次主持丧仪,二夫人给四夫人添了不少堵,多亏沈寄帮衬着如今才圆满的到了要送老太爷入土为安,四夫人此时自然是气场全开的助战。她知道二夫人一生精明强干,但是输在夫与子都不是读书上进的料上。如今魏柏虽然没得官,但进士是当上了,她很乐意在对方的痛脚处多踩踩。想当初,柏儿落榜,二房可没少煽动人说风凉话。今儿把这个仇一并报了。虽然自己是沾沈寄的光才得以见到那些贵人,但总好过二夫人一生只与商人打交道呢。 林氏看一眼二夫人的脸色,有惊疑有气愤,知道不好。可是就是她心头也在嘀咕沈寄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哎呀,我有些头晕。” 林氏嚷了这么一声,沈寄赶紧让叫大夫,一边对两位婶娘道谢多谢她们来关心林氏。四夫人便道:“大侄媳妇,我知道你是妥当人,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找我。”一边对二夫人道:“二嫂,我们走吧,大侄媳妇会照顾好三侄媳妇的。你们二房难道都安排好了?” 二夫人有些担心,却见林氏冲她打了个眼色,知道她无碍方才告辞,“那你好生养着,有需要随时让人给来找…二婶。” “挽翠,你代我送一下二婶四婶,杜嬷嬷赶紧过来看看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杜嬷嬷看了看,然后让下人把窗户打开,“估计是方才人太多,现在敞一会儿风就好了。” 沈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还是让大夫好生瞧瞧。”说着坐下等候大夫到来。 林氏心头也不由的感叹沈寄这个长嫂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不过,通房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让魏植受了不少责难,自然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而且二夫人提醒的对,万一这守孝期间再出点这样的事,那可真正是丑闻了。唉,自己小夫妻俩,如今完全是在大哥大嫂的监视之下过日子啊。 “大嫂,我没事儿,您先回去吧。别光顾着我,您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我看你这一个月都熬瘦了。回头我让杜嬷嬷来回您的话。” 沈寄这才站起来,“好!” 走回主院,沈寄小声跟挽翠说道:“哼,跑来梨香院想跟我斗,自从揭发她贪墨公中财物,我客场作战都不怕她,主场还能输了。不过倒是没想到还冒出四婶这个外援来。如今可不是她当族长夫人,我只能执后辈之礼受气的时候了。” “奴婢看着二夫人的脸色可真是精彩。而且奶奶句句都落在三爷没娘上,还让她当面都驳不了。活该!谁叫她老惦记着长房的产业。她听到您跟那些她只能仰望的贵人来往眼都直了。倒是四夫人如今旗帜鲜明的帮奶奶,爷跟奶奶日后行事便多了四房一个助力。” “她是有所求,不过谁不是这样。只可惜老六当不得大用,没学到四夫人的精明。不过能像四老爷一样憨厚也是好事。” 魏楹看沈寄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 沈寄道:“方才呛了二夫人一顿,觉得很爽。”当初戒尺和《女诫》的气,她忍了整整四年了。 “哦,明日送葬住哪里你安排好没有?” 送葬回来就要去见陈姨娘了,这样才好避开众人耳目。不然要特地出去太招眼。沈寄点头,“已经寻好了个庙给了银子让我们借宿,和尚都离开自寻住处。” “好,我让十五叔通知他朋友把人带来。陈姨娘还活着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就是四叔四婶也不行。” “我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 沈寄抬起耷拉的眼皮,她很困了。于是问道:“什么事?” “算了,明天祖父的大事完了再说。你赶紧上床睡吧。” “哦。” 第二日寅时众人就起来拾掇,卯时起棺,一路白幡招展的往祖坟而去。通家之好的人家纷纷来路祭,而去魏家枝繁叶茂,出殡的队伍拖得端的是长。卯正了,最后一拨人还在家里没有出门。而前头遇到路祭的都要停留一番,半个时辰才走出去两里地。 魏楹和叔叔还有兄弟们在前头做孝子贤孙一路哭灵,就连小权儿都被下人顶在肩膀上一路跟着。沈寄和婶娘弟妹们跟在后头。所有人的都是晚辈,都是用步行。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好在宅子离祖坟不算太远,总算是午后就到了。 四老爷早打发了人来安排吃住,眼见离看好的下葬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便先安排众人在附近的家庙吃午饭,孙辈的两个两个轮着在坟地和下人一起守着棺材。第一轮自然就是魏楹和魏枫。 沈寄吃过以后就和小权儿一道去给魏楹送饭,路上遇到宋氏也去给魏枫送饭。 “二嫂”小权儿招呼道,宋氏应了一声,然后不甘不愿的蹲身唤道:“大嫂!”小权儿都招呼她了,她不招呼沈寄那就是不懂礼数。 沈寄点点头,“二弟妹,我们一道走吧。” “好!” 沈寄和宋氏彼此都没什么话说,好在小权儿一路还叽叽喳喳的说着才没有冷场。 “大嫂,走不动了。”走了没多远,小权儿停了下来。 身后就只跟着一个拎食盒的挽翠,宋氏那里也是只带了一个下人去送饭。这里一路过去都是魏家的土地,安全没有问题。下人都在坟地和家庙帮忙,沈寄还打发了人去附近不远的庙里收拾今晚的住处,便没有带更多的人出来。 沈寄便道:“那大嫂背你?”方才小权儿吃了饭出来玩耍看到沈寄出来就要跟着她走,沈寄便打发带着他玩的小厮回去给十五婶报讯去了。 挽翠忙道,“奶奶,还是奴婢来背十五爷吧。” 沈寄看了一眼挽翠,“算了,那食盒里汤汤水水的,我拎不好。反倒是我们小权儿不会洒出来啊。”汤水佐着比干干的饭菜好下咽,沈寄便多盛了一些汤。 小权儿看到沈寄蹲在面前,喜滋滋的扑上去,抱住她的脖子。沈寄垫了垫,四岁的小家伙还是挺有肉的。不过她八岁就背着东西到集市去卖了,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但日日锻炼,背着小权儿走两里路去送饭也不妨。不然,她也就不带他来了。 宋氏看一眼沈寄的脚,后者穿的是轻便好走路的鞋子,“原来大嫂没有包脚的啊,难怪这么厉害。”她本来是想打发下人去送饭就是了,可是沈寄都亲自去了,她再坐着歇脚就有些不妥,只得也亲自前往。 沈寄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丫头出生。这个时候,只有丫头出身才是不包脚的。所以今天这一路步行对沈寄完全没压力,对其他女眷可算是折磨了。宋氏好容易解脱,又因为沈寄要亲自去送饭不得不也跑一趟,心头自然有些怨气。而且,两人的仇怨由来已久,上次因为洪大丫的事沈寄发作起来,宋氏就到这个家庙过了半年清苦的生活。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刺沈寄两句的。 “是啊,所以走路还算稳当。” “哼!” 沈寄转过头去,“二弟妹,你没听二婶说我现在在京城出入的都是皇宫王府这样的场合么?下次到京城,大嫂领你去长点见识。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外道。” “大嫂,我也要去。”小权儿嚷道。 沈寄把他往上送了送,“行啊,也带你去。” 宋氏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很快她就被背着人的沈寄甩开了一截,小权儿还用手圈成喇叭喊道:“二嫂你好慢哦!二嫂是乌龟!” “你——”宋氏气极,却不能骂小权儿。骂什么,骂小兔崽子,那今天来了的姓魏的都得跟她过不去。骂没家教,那十五婶还不得找她算账。 沈寄斥道:“小弟弟,乌龟是骂人的话,不可以拿来说自家人。二弟妹,我先走一步了,我担心魏大哥饿坏了。”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权儿的话音传过来,“二嫂,我错了,你不是乌龟。” 这个道歉让沈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氏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就连挽翠都赶紧用另一只手护着食盒底部,省得她忍笑手晃动了。 沈寄比宋氏早一步到,魏楹自然是已经饿了,马上坐了过去。看魏枫还在盯着来路,沈寄便道:“二弟妹应该马上就转弯了,要不二弟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魏楹也招呼道:“是啊,一起吃吧。” 魏枫摇摇头,“算了,大嫂和宋氏一起出来的?” “是啊,她走得慢一些。我担心你大哥饿了,就没有等她。” 魏楹扒拉了半碗饭,宋氏才姗姗来迟的到了,魏枫瞪她一眼,这样还不如就叫下人送来还快点。居然比大嫂背着小兄弟还走得慢。宋氏满脸的委屈,这能怪她么,谁能跟那个没包脚的女人比。再说,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她早就走够了。 沈寄看小权儿在坟地旁边走来走去,赶紧去把他牵过来,“小心掉下去。” “大嫂,祖父以后就住这里了么?” “对,这里就是祖父百年长眠之地。我们以后清明重阳逢年过节都会来他老人家。看,那边是祖母,他们一起住。” “哦。” 吃过以后,魏植和老四也过来换班了,这两兄弟便先回去。魏楹背着小权儿,沈寄在旁边慢慢走着。魏枫两口子有意无意的便又落下了。反正长房二房撕破脸就是这几天了。勉强走在一处彼此都难受。这会儿魏枫又觉得宋氏走得慢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落下是有理由的,落在别人眼底也不是刻意不和长房亲近。 十五婶听说去的时候是沈寄背着,回来是魏楹背着,便说小权儿,“你呀,尽给大哥大嫂添乱。” 小权儿委屈的道:“没有添乱。” 魏楹摸摸他的头,“就是,小权儿可乖了。” 小权儿同十五婶说:“娘,我要跟大嫂去皇宫。”眼里忽闪忽闪着小星星。 当下,魏楹十五叔十五婶都把沈寄看着,后者搓搓鼻子,“方才二弟妹笑话我是天足,我就说日后有机会我带她去皇宫见见世面,哪晓得被小权儿听到说他也要去。” 魏楹好笑的道:“他当真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有什么,回头守完了孝,等你到京城活动复起的事,咱们把小权儿带上就是了。到时候如果太后还记得我,我就带他一起去请安。” 十五叔和十五婶对视一眼,他们是铁板钉钉需要守三年的。让小权儿也过三年说笑都不允许的日子,他们也不忍心。而魏楹的学问好,如果跟着他早早开蒙当然是好事。 魏楹看到十五叔十五婶的模样,点点头道:“行啊,只要你们舍得。跟着我可是有可能到处奔波的。” 十五叔道:“怕什么,你们还能真让他吃苦不成。反正你身边也有老赵那样的高手,跟着你可以文武双全。等满了三年我们就来接他。” 十五婶想了想,虽然不舍得儿子,但是大侄子看起来比自家夫婿靠谱多了。她希望小权儿长大了像大侄子一样。而且大侄媳妇又是厚道人,对自己儿子那是没话说,便也微笑着表示了同意。让小权儿小小年纪就跟着哥嫂进京城去见见世面学学规矩,那是好事。 沈寄便蹲下和小权儿说:“大哥大嫂这回要在家住一年,等一年后再带小权儿出去玩儿。” “好!”小权儿并不知道需要和父母分离,高兴的和沈寄拉了勾。 到了时辰,给老太爷落棺下葬,等到一切妥当,众人又叩首后才各自散去。这会儿要回去略有些晚了,于是各自往早就准备好的住处去。这里是魏家真正的旧宅,许多代以前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只是后来祖上出了位宰相大人,告老还乡之后到淮阳的镇子上买了房子安顿家小他们这一支才在那里居住的。 沈寄让人寻好的庙离此地不远,她谢绝了四夫人留他们一起住在这里的亲戚腾出来的上房的好意,说是已经有安排了。长房和幺房历来走得近,此时一起离开旁人也没有多加在意。这将近两个月,所有人都折腾得不行,防备自然有些松懈。所以他们才选了这个时机见陈姨娘。 小权儿什么都不知道,在马车上只是问十五婶,“娘,可以笑了么?” 十五叔道:“从现在开始要为祖父守孝。不穿华美的衣服,吃简单的饭食,不进行任何娱乐。所以,你还是不能够乐呵。” 沈寄真心觉得这个教条很死板,就连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要遵守。好在老太爷还算仁慈,让魏楹只守一年就好了。 一上马车,魏楹忽然出声问道:“十五叔,他们找到了么?” 十五叔答道:“找到了,方才我那朋友已经到了,他告诉我陈姨娘带着去挖起来的,晚上你就能见到。” 沈寄茫然问道:“什么?” “我娘的骨灰坛。当初祖父命人草草收葬。同时下葬的还有祖父另一位姨娘,所以陈姨娘当时去送了。如今也只有她才知道哪个坛子是我娘的。” 沈寄瞪大眼,“怎么还会有一位姨娘一起过世的?”难道也是因为这样的罪名。那个个时候老太爷已经瘫痪了,倒是真有可能。原来这就是昨晚魏楹本想告诉她的事。以她的性子,知道了这样的大事是肯定睡不好的,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吧。 魏楹闭上眼,“我们也是才知道,陈姨娘前几日清醒过来断断续续说出来的。我一直都以为,我娘被挫骨扬灰了。小寄,你这个人真是救对了。”话说到最后,魏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小权儿看了便问道:“还要哭啊?”这些日子,他都被娘交代到了大家一起哭的时候必须哭,就想着那些难过的事就好了。哭不出来就告诉娘一声,她掐一把就能哭出来。现在见大哥哥要哭的样子他便问一声他需不需要跟着哭。结果一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眼里也有泪,他立时便也哭了出来,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结果还要哭,他不用酝酿便悲从中来了。 沈寄看着快速飙泪的小权儿,心想之前在自己背上不是还挺高兴说以后就不用天天哭了,这怎么又哭上了。 小权儿扯着嗓子有起有伏的嚎了几声,见爹娘兄嫂都把自己盯着便收了声,脸上还挂着金豆豆,疑惑的看着他们。 沈寄心道你小子还真是被训练出来了啊,收放自如。她本来也有几分替魏楹难过的,这会儿便哭不出来了。再看魏楹,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十五叔怒道:“你小子,你这不是捣乱么。”说着就要给他两下。他和大侄子都在为大嫂难过,这下子来这么一场简直给整成了闹剧。 小权儿立即机灵的躲到沈寄怀里,沈寄张开双手把他护着,十五叔的手便只有收了回去。小权儿早就有经验,躲到娘怀里不一定管用,可是躲到大嫂子怀里爹就怎么都不会伸手过来,也不可能把自己从大嫂子怀里给拉出去。等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沈寄倒是挺高兴小权儿来这么一下,让魏楹方才满溢的悲伤消散了。 魏楹也道:“没事儿,十五叔,我这也是喜极而泣。今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害怕年深日久,陈姨娘记不住了。又或者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我娘的了。” “据说她是不大记得清了,可是她给管姨娘的骨灰坛上头放了一把木梳。我记得小时候是有一个头发生得特别好的姨娘,后来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终于要接触到当年的真相了,沈寄有点激动。小权儿一大早就起来跟着大人折腾,这会儿马车一摇一摇的,他便靠在沈寄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下,十五婶先下去,沈寄便把睡熟的小权儿递给她。庙里头有下人迎出来,“十五老爷十五夫人,大爷大奶奶,里头都安排好了,全是自家的下人。” 几人便进去,先把小权儿放下,让下人看着。四个大人就开始等天黑,天黑了十五叔的朋友好带陈姨娘还有魏楹母亲的骨灰坛过来。 沈寄从没见魏楹这么坐立不安过,就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盯一眼那慢慢落下的夕阳。沈寄估计他现在都恨不能化身后羿,直接把那太阳给射下来。 “这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沈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坐会儿?我已经被你转晕了。” “我坐不住,算了,我去十五叔那边。” “十五婶还在呢,你去了她不得抱着小弟弟避到这边来。还是我过去叫十五叔过来吧。”沈寄站起来过去旁边敲门,眼见十五叔也是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情态便道:“十五叔,魏大哥请您过去。” “好!” 十五婶便拉着沈寄进去。小权儿已经醒了,正坐在被窝里揉眼眶,见到沈寄就叫了声‘大嫂子’,沈寄过去摸摸他的头,然后把袖袋里带的糖果掏出来给他。 “十五爷常给我讲,说大嫂就像是他的亲娘一般。这听说找到了大嫂的骨灰坛,别提多高兴了。一下午想劝他歇歇,就不停的在屋里转悠。” 沈寄说道:“一样的。我都被转晕了这才过来的。” 到了晚饭时分,下人就着厨房弄来了斋菜斋饭服侍几个大小主子一处吃了。沈寄便有些犯困,早晨起得太早了。可是又不敢就跑去睡了,于是撑着坐在旁边喝着茶提神一起候着。 十五叔和魏楹这会儿倒是坐得住了,只是一直盯着门口。总算,在黑尽了之后,挽翠领进来两个人。前头一个黑衣大汉沈寄不认得,但后头那个戴着纱帽的女子正是陈姨娘,她手里还抱了个小坛子。 魏楹一下子就站起来冲了过去,把那个小坛子抱到了手里。下午被小权儿误打误撞止住的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沈寄担心的站在旁边,半天才听到他像受伤的狼那么叫了一声,“娘——” 等魏楹抱着骨灰坛哭了一场,把它摆到了桌子上,他和沈寄跪在前头磕头,“娘,楹儿长大了,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是您媳妇儿小寄。过几年,我们带您大孙子来看您。” 沈寄这才是丑媳妇头回见公婆,方才看魏楹哭得动情,她便也跟着飙泪了,这会儿还有些抽噎没止住,“婆婆,我、我会和魏大哥好好过日子的。您、您就放心吧!” 两个磕了三个头起身来,然后是十五叔十五婶,连小权儿也跪在他们中间。 “大嫂,我是十五,我也长大了。这我媳妇跟儿子,我们一起来看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在哪,我也就只能家里祭祖的时候偷着给你烧点纸钱。如今,终于把你给找着了。呜呜——” “大嫂,我会好好照顾十五爷的。” 小权儿被告知那坛子里装的是大哥哥的母亲,便也恭恭敬敬跟着磕头,“大伯母,我是小权儿。”他就是不明白怎么祖父睡那么大的棺材,大伯母却只住这么小个坛子。但是小孩子也会察言观色的,知道这个时候问出来是在找抽,也就乖巧的不吭声了。 V 96 母亲(2) 向母亲行完了礼,魏楹又过来对着那黑衣大汉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日后叔父若是有事用得上小侄,让十五叔告诉一声便是。” 若无此人,陈姨娘是救不回来的,那母亲的骨灰也永远不能找到。陈姨娘不到确信自己获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黑衣大汉摆摆手,“我叫成汉,跟你小叔叔是八拜之交,你叫一声叔父我也受得起。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气了。我有事相求,一定不会跟大侄子你客气的。” “好,成叔父到时尽管来找侄儿。” 魏楹看向陈姨娘,“老姨奶奶,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我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我还可以把你送到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活过。” 陈姨娘点头,“多谢大爷大奶奶,十五爷十五夫人和成大侠的援手。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年的事我这就说给你们听。”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灭口,可是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其他人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去违背老太爷的遗命。十五爷想知道大夫人的事,可是她不敢把注下到他身上,因为觉得他不是很靠谱。万一自己说了他保不住自己或者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办。所以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找上他。 后来魏楹考取功名认祖归宗还大闹了祠堂一场,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这是个有能耐不怕事的主,一心要为亡母正名。他带回来的新婚妻子聪慧善良,而且他们夫妻关系非常好。于是陈姨娘果断的开始和这位新大奶奶开始接触。可惜的是沈寄和魏楹在老宅呆的日子太短了,他们没法建立彼此信任的关系。 好在去年老太爷为了不在自己走后上演兄弟夺产的一幕,把人都召集回来分家。大奶奶留下操办三爷的婚事。她们这才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机会。陈姨娘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向沈寄示好。当她看到沈寄为一个管家的女儿出头,和二房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就认定了她是可以信赖可以倚靠的人。于是她告诉沈寄她知道当年的事。沈寄答应了如果发生了事情,一定会救她。果然,她没有食言,在离去前说服了十五老爷安排下这一切。至于葬大夫人的地方,她的确是想了很久最近才想起来的。 陈姨娘这话一说,沈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也不用喝浓茶了,立马坐直了身子。而魏楹眼底更是显出冷峻,两手用力捏住了扶手。沈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右手,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略略放松了些然后反手握住她。 “当时,大老爷过世大概半年多了,大夫人就在梨香院带着大爷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大爷自小聪慧,五岁时已然由大夫人带着开蒙读书,连老太爷都说‘吾家有后’。因为那一辈弟兄就只有早逝的大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做了几个月京官就回家了。然后还有个七老爷也是能读书的,但那时才过了童子试不久。所以,大爷的早慧让族里众人都看到了再出一个读书中举好苗子的希望。” 魏楹抬头,想让陈姨娘言简意赅一些,这些扯来做什么。沈寄见陈姨娘一副沉浸到回忆中的模样,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断陈姨娘的思路。 “大夫人那么守着,众人也说她是要养出一个争气的儿子,这样也不枉了。于是平日里都是很敬重大夫人年青守节的。下面我要说到和大夫人草草埋在一处的胡姨娘,因为有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她同我一向交好,所以遇到大事时便选择了告诉我。胡姨娘头发生得格外好,又唱得好曲子,时常喜欢坐在梳妆镜前边梳头发便唱曲子。有一次在水池边对着水面梳头唱曲就被躲二夫人而进松鹤堂的二老爷给撞上了。这大概就是一切孽缘的开端。不过当时老太爷甚至还健壮还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沈寄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了,“该不会是我婆婆撞见了他们两人…。” 陈姨娘点点头,“让大奶奶猜着了。他们二人在松鹤堂的假山里幽会,哦,现在早已被平了,应该是被大爷撞上了。大奶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可能往假山里头走。是大爷的小鞠球滚了进去,大爷钻进去捡球,大奶奶怕您在里头磕着碰着就探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不堪的一目。” 对此魏楹没什么印象,不过小时候他是喜欢玩蹴鞠,成日家抱着,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脚。 “等等,难道他们偷情,外头都没人放风?那要是万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发现。”沈寄觉得不合情理。 “胡姨娘说,是有的,可是假山后头还有个小洞,平常也就从那里钻进来只小猫小狗的。可是大爷那会儿就跟着球钻进去了。大夫人担心您磕着碰着,就蹲下身子去看,还喊了您一声,想让您赶紧出去,回头叫下人给你找球就是了。” 魏楹摇头,“我不记得。”他小时候记性很好的,这么一件大事应该有印象才是。 “您压根就没看见什么,前头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比您高多了,您捡了球就出去了。只是胡姨娘看到了你的球还有你伸出去捡球的小手。但是大夫人的声音自然是被两人听到了,甚至他们还照了个对面。我方才说过大夫人在府里守节,族里很敬重,她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一样,“所以他们就污蔑我娘与人有染?” 陈姨娘点了点头。 “他们说就人就都信了?” “这种事情搁到女人身上,本就是说不清的。当时,老太爷因为摔下马背已经瘫痪,族长之位让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族里还有这个家里的权利就都是最大的。他怕自己和胡姨娘的奸情暴露,一直阻碍大夫人见老太爷还有族里的人。大夫人一向的深居简出,她被软禁了一时之间也没人知觉。然后就开始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说大夫人毕竟年青,虽然立志容易,但毕竟才二十出头,日子久了就有些守不住了。可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离了魏家想必就要过清苦的日子。她那些嫁妆虽然不菲,但是一个不会打理的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败光了。这样的话传的多了,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后来,大爷就被带到松鹤堂和十五爷一起过日子了。” 十五叔插嘴道:“嗯,对,说是大嫂得了时疫,然后大侄子就哭着被抱了过来,和我一起住着。” 魏楹也点点头,表示对这件事有印象。 “再后来,族里就商量为了大老爷的名声,干脆把大夫人送到家庙里去安置。日日有人守着,也就做不出什么事来了。” 沈寄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婆婆可真是无辜,就因为撞破了小叔子和小妈在假山偷情就被恶人先告状置诸死地。那些人还不是欺负她没有靠山,娘家垮了夫婿死了唯一的儿子又还太小。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关在家庙里一辈子不得见人。不过比起最后的结局来,进家庙反倒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就是关进家庙,二老爷也担心大夫人会对庙里的姑子把自己做下的丑事说出来。”陈姨娘顿了一下,“后来,就有人把这事通知了大夫人远房的一个表兄,说是大夫人向他求助,想带了嫁妆改嫁给他。那人为财为色恐怕也为了情,当真找人来问大夫人。就这么坐实了大夫人不想守了。” 沈寄挑眉,这也没什么啊,夫死再嫁而已。至于把人沉湖么。 旁边的十五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显然对此没有半点印象。不过那会儿,他就一整天疯玩的小屁孩,又跟着家里请的先生在习文修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呢?”魏楹的声音冷冰冰的,跟嘴里嚼着冰渣似的。 “后来老太爷自然是过问了此事,当时胡姨娘跑去偷听,我觉得奇怪,这关她什么事。我就过去想把她拉开,这样子做给老太爷知道了可不得了。然后我也就听到老太爷问大夫人是不是真有改嫁之心。大夫人便说她没有此心,她舍不得大爷。然后我看到胡姨娘一脸的紧张,再然后松鹤堂走水,里头的谈话就没能继续下去。老太爷就让大夫人回去,说既然不想改嫁,那就不要让那种流言传得满天飞。” 沈寄看魏楹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心疼不已,老太爷这么说就是不信任婆婆了。也是,二老爷和胡姨娘成日在他耳边吹风,吹得多了婆婆真是百口莫辩。此时要再说那两人有奸情,怕是会被认为是倒打一耙吧,无凭无据的。而且老太爷这话隐隐含着让大夫人自己做个决断,要么自请入家庙清修,要么干脆一死明志。省得夫婿与儿子的名声因她受损。沈寄现在知道前些日子林子钦救她闹出的风波在这样的人家是真的会拿出家法逼死她的,好在魏楹靠得住。可是婆婆太可怜了,那时候公公都不在了没人肯给她撑腰。 “大夫人当时没法子见到大爷,族里的人说她的品性不堪,不配亲自教导儿子。后来大夫人想是想明白了,留在魏家没有活路。她就想要回嫁妆离开。二老爷遇上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制造了一个捉奸捉双的现场。奸夫就是那个被诓来的表兄了,二老爷作为族长定下了沉潭的处置。” 其后要淹死魏楹自然是怕他长大了报仇。毕竟他从小就显得将来会有出息的样子。而且他是长房的独苗,他没了,长房的丰厚家产就没了继承人。便可以将二房的一个嫡子过继过去继承。更加过分的是,小时候长得酷似母亲的魏楹在被‘害死’后还被污蔑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被从族谱上除名。 “胡姨娘怎么死的?”魏楹的声音像是掺了冰渣子一样的冷。这个女人也是害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了。 陈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她是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会被害死的,二老爷怎么可能容她活着。她在最后的惊惧中把整件事都告诉了我。我后悔不已,真是不该一时好奇听她说。我不知道老太爷后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时大夫人和胡姨娘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他就让人一起草草收葬了。我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寸步不离的在老太爷身边伺候。只可惜,骗过了二老爷却没能骗过老太爷,他临去时还是要我殉葬。” 沈寄点头,这样很多事情就都能说清楚了。陈姨娘为什么一直都不肯靠向二老爷一方,反而向自己祈求庇护,因为她知道二老爷靠不住。怪不得老太爷肯接纳自己这个丫头出身的嫡长孙媳,因为他要用这个来交换二老爷的命。因为魏家已经要没落了,他必须留下可以重振家声的魏楹。大夫人被沉潭后不久,胡姨娘又离奇死亡,他大概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是二老爷一手搞出来的了。但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必须为他掩盖。而二老爷又是为什么之前不惜将魏楹陷入科场舞弊案也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知道,只要让魏楹中举做官,就是一定会回来复仇的。她就说不可能光是为了家产二房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姨娘说完以后就满怀希冀的看向沈寄,沈寄看一样已经出离愤怒的魏楹,转头对陈姨娘道:“你放心,我们绝不至于过河拆桥。大爷方才许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魏楹陈姨娘不一定完全信得过,但说这话的是沈寄她便安心了。沈寄便让挽翠把陈姨娘带了下去。这个人必须马上安置,还是得等到魏楹冷静下来再说。 乍然知道真相,原来母亲是死完全是二老爷为了掩盖丑事而陷害的,魏楹此时心情的激荡可想而知。而十五叔则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他的这些亲人,做出的事比他所揣测的更甚。 “大侄子,日后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绝对不会多嘴拦着。” 魏楹点了下头,然后叫了刘準进来让他连夜送陈姨娘到外地去,地方任由对方挑。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衣食无忧的过下半生。他让刘準安排好这一切再回来。这个女人帮他找回了母亲的骨灰,也告诉了他母亲是如何被害死的,他既然有能力就不会对她失信。 魏楹说完话就抱着骨灰坛往屋子里去了,沈寄起身胡乱朝十五叔十五婶一福然后追了上去。 “魏大哥”进去看到魏楹把那骨灰坛就放在了厢房的书桌上,自己就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沈寄并不害怕,她走过去抱住了魏楹的头,“我们一定可以为母亲报仇的。就算答应了祖父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让他生不如死。” 魏楹展开手臂圈住沈寄纤细的腰身,头枕在她胸腹间,“小寄,母亲果然是被他给害死的。我好恨!” 魏楹全盘接受了陈姨娘说的话,沈寄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此后的行踪都掌控在魏楹手中,要想过好日子就绝对不能得罪他。而且此时她也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 夏天穿的衣服单薄,沈寄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沁进来一股热热的湿意,知道是魏楹压抑不住的哭了。她想帮他擦泪,可是魏楹大概觉得男人哭太难看了,死死抱住了把头埋在她身上不肯抬起来。 沈寄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心头大为难过。为当年无助的婆母,为今日愤怒到发抖的魏楹。 “魏大哥,我不喜欢这样的魏家。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家里。” “嗯,我绝对不会的。”魏楹终于冷静下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沈寄过去从暖壶倒水拧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把脸。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用惯的,因为要住在这里,下人都带了过来。 之前沈寄让下人来这里收拾厢房,指明庙里的和尚都请出去让他们到村子里去借宿。因为他们今晚要问的事要见的人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而屋子的收拾还只是其次。可是到最后下人们却是不但出了大把银子把和尚都请出去了,还差不多是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个遍。沈寄对这种大户人家的做派很是有些无奈。但是又不能太过特立独行了。反正自家东西用起来是习惯一点。 只是,被迫要分房睡,沈寄就没法习惯了。可惜,不习惯也得习惯,尤其是如今身在老宅,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可是今晚沈寄不想分开。魏楹的样子看起来太难过了,她没办法就这么出去到下人给自己收拾的屋子里倒头睡觉。 “魏大哥,时辰不早了,不如洗洗睡了吧。” “嗯。” 沈寄让下人打来了热水,然后挥退了人,自己坐在小凳子上伸手去抱过魏楹的脚给他脱鞋袜,然后把他的脚按进热水里泡着。这种事从前要么是小厮在做,要么是魏楹自己。沈寄亲自伺候他洗漱,这可是长大后的头一遭。(从前小时候做丫头那段被魏大娘安排照顾病中的魏楹当然是做过的) 有些走神的魏楹这才回过神来,沈寄从小就是很不乐意伺候人的主儿,今天这份温柔倒真是难得。他坐得高,她坐得矮,这么看下去映着烛火她的眉眼显得特别的柔和可亲。沈寄时不时抬头看魏楹一眼,眼里满是心痛和担忧。魏楹心头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难受终于慢慢的缓和了下去。他想起沈寄小时候给还病怏怏的他洗脚,确定他不会跟养母告状之后,便是把他的脚放到脚盆里,过一阵子帮他拎着裤脚把脚提起来随便擦擦就打发他躺下的情景。 当然,如果当着养母的面,她就会挣表现很是仔细的帮自己想如今这般搓洗,还会用小手按摩脚底的穴道。他那会儿觉得有趣,很多时候便由着她的性子也好看看她的真性情。结果她除了做厨房的活儿,以及编如意结这等可以挣钱的活儿,其他什么事情都是敷衍了事的。唯有针织刺绣被养母督着还算是学得不错。这会儿想起往事来都觉得心头很是宁和。 两只脚都洗过,又按压了一下脚底的穴位,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露出舒适来,水温也不高了,沈寄便端了水出去倒了,自己再随便洗了洗,脱了衣服就掀开被子上床钻进了魏楹的怀里。 “嗯?” “我懒得走过去了,睡了。谁爱打听明儿把床单被褥拿去洗时让她们看个够。”判断别人两个人有没有在守孝期间违礼,那会留下‘罪证’的床单自然也是一种方式。同时,倒也可以是自证清白的一种物证了。所以沈寄安心的拉过魏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后实在是撑不住靠着他就睡过去了。 懒得走过去了,真是个很可爱的借口。魏楹搂紧了她,力度有点大,而且两个人贴在一起很热,让沈寄有些不适的挣了下,但是她今天实在太困了,挣扎无果还是就依了。 “小寄,我生父生母早逝,养母也被你嫁出去了。所以,我只有你了。你得负责陪我过完这辈子,绝对不许半道离开。谁想来抢我都不会给的。我更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魏家重复我娘当年的悲剧。” 早上沈寄被热到了,贴身的小衣都已经汗湿了。她睡觉的时候脾气一向是不好的,当即闭着眼就把魏楹推开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魏楹往年盛夏时也受到过同等待遇,被这么推醒了倒也不恼。只是慢慢的坐了起来,看沈寄还有些挣扎着不肯睁眼,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方才的举动更是条件反射(这是沈寄自己安的名儿,他也接受了),果然昨晚的温柔就是昙花一现啊。不过,他宁可她不要那么担心那么小心翼翼,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他看看天色,然后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过去捏住了她秀气的鼻子。果不其然爱赖床的小猫下一个动作是张开了嘴巴呼吸,还是不肯起身。魏楹凑过去偷了两记香,然后伸手到她身后拍了她的尊臀两下,“懒猪起床!” 他们这段时日都被折腾的够呛,今天好容易可以不用早起,她想赖床倒也情有可原。魏楹其实也很想作陪。当然,他想的不只作陪这么简单。如果她再不起,他就忍不住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了。这个时候刻是万万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他俩就都毁了。他这辈子怕是就再做不了官了,而且在族中也再抬不起头来。而更多的言语上的伤害是冲她去的。这种行为被发现的话就属于是人品有问题,尤其还发生在送葬的次日。再说,自家亲娘就在对面桌上看着呢。 魏楹是这会儿才醒悟到昨夜自己激动之下把骨灰坛抱进来摆在卧室桌上多不合适,好在小寄什么表示都没有。她也许真的是不怕吧,睡得这么熟。或者压根就给忘了,昨天只顾得上关心照顾他的情绪了。 沈寄被打醒,一脚就踹了过去,踹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是醒过神来想起昨夜这人罕见的软弱来,只是嘟囔道:“干嘛一大清早的就打人家?” “一大清早——”魏楹拖长声音说道。沈寄这才看到外头已经天光大白了,讪讪的道:“前些日子累着了,昨天又睡得晚。”说完看看魏楹,觉得他好像恢复得很好,眼下虽然还有近日没有休息好的青黑,但昨夜的伤情已经不太看不出来了。她心神定了下来。 魏楹越过她下床去放水,沈寄顿觉自己也很有需要,她昨晚为了提神可是喝了不少的浓茶。于是直接跳下床把脚往鞋子里一塞就往前冲去,意图抢在魏楹的前头,反正他现在又不是需要人怜惜的模样了,不用让着他。而且她的膀胱已经快要爆了。只是之前一段时日实在太累,好容易才得个安稳觉竟然没被憋醒。她不敢想如果魏楹没把她打醒,她会不会光荣的画地图。那样的话,那些想一窥究竟的人还不得把大牙给笑掉。她也不用再出门了。小权儿恐怕都不干这事儿了。 魏楹见她像兔子一样窜到了前头,好笑的伸手把她的后颈抓住,“先来后到!” 沈寄嚷道:“让我先,我急!” “一起!” “不行!” “又不是外人,咱们是夫妻。” “那也不行,外头等着。” 魏楹松了手,无声的笑了两声,然后看向桌上的骨灰坛,母亲,儿子有小寄,日后会好好儿的。您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待他们洗漱完毕也换过贴身小衣收拾停当出去,十五叔十五婶已经在等着了。尤其小权儿眼巴巴的把早饭看着,有些埋怨的看了慢吞吞的兄嫂一眼便等着父亲说‘开饭’,然后自己拿着小勺子努力的开始往嘴里塞吃的。 沈寄对十五叔十五婶抱歉的笑笑,两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看了魏楹此时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昨夜他的状态真的有些吓人。 沈寄去看嘴巴一鼓一鼓正在吃饭的小权儿,十五婶很注意对小权儿的教育,小权儿才虚岁四岁,比他大一岁的谆儿可还是丫鬟端着碗在后头追着喂饭呢。他却是早就一个人拿着小碗小勺的自己吃了,显得很懂事。而且他看起来壮壮实实的,比谆儿还大一些的样子。 回魏府的路上,下人又弄来了一辆马车,这样就不必两房的主子挤着了。昨日是临时借了一辆给送葬的亲戚用,所以两房人才挤在一处的。 沈寄还没有睡饱,于是靠在魏楹身上继续睡。魏楹把那个骨灰坛也带上了,和沈寄商量了一下,准备送去一家大一些的庙宇寄放,请人超度。 “到了,小寄”魏楹推醒沈寄,然后抱着包袱当先下了马车。沈寄用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迈步下去。 魏楹把那包袱一直拿到了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间放下,然后才回来。 挽翠打发季白把从庙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去洗衣房。那处洗衣房是梨香院共用的,平日里除了贴身衣物是身边丫头动手,大件的都是送到那里去洗。很凑巧的,季白就遇上了林氏的陪嫁丫头如玉,两人还聊了几句才分开。 沈寄心道,还真是要去看啊。那个如玉沈寄知道,是之前林家给魏植预备的通房之一,后来被魏植身边的丫头挤掉了位置的。而魏植身边那个也就是如今怀孕三个月有余的那个通房了洗瞳了。 前院那一家子也是人多事就多。如玉应该也是略通人事吧,既然是准通房,那主子同房的时候应该也曾经就近伺候过的。所以那床单该是什么样子自然清楚。而且她年纪比季白大了几岁,和她聊天多少有些套话的意思。可是挽翠之所以让季白去,就是因为她年纪最小看起来憨憨的,实则挺有心计。所以如玉想套话那是决计套不到的。 如今,老三一家跟他们倒是个互相监视的关系了。不然,她和魏楹单独住梨香院,暗度陈仓其实也不是不行啊。真是可恶! 魏楹看到她脸有点扭曲,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窥伺自己的生活,两个人的房间除了收拾打扫等闲是不让人进去的。于是说道:“大家族生活就是这样,忍忍吧。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沈寄低头看素白的孝服,一年啊。不能那啥啥啥,不能有任何娱乐,不能穿华服,不能有社交……实在是憋死个人了。 她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然后道:“你说,人人都能守得住么?” 魏楹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一脸平静的道:“反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我们出错,我是绝守不住的。”他看一眼沈寄,“你觉得二老爷守不住?”魏楹从头到尾私下里一直是这么称呼二老爷的。不过今天,沈寄听出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冷冽。 “他、他不就是个连小妈都偷的老流氓么。”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估计他也是知道有人盯着,怎么都会守住了。如果给他下药被发现,反倒弄巧成拙。好了,小寄你不用费神去想这些。这些事自有我操心,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就不服气了,“二房藏金子的地方还算我发现的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我只是不想你费神,看你现在精神一点都不好,还是好好将养一段日子再说。”魏楹知道前头林氏养得白白胖胖的准备生小娃娃,沈寄时不时就过去慰问一下。方才回来刚安顿下来又过去了一趟。不但沈寄,四夫人二夫人也都过来探望了。他看着林氏那副众星拱月的样子,想到别人时常在他背后说起沈寄不能生,一见到他又立马转移话题,心头就十分的不爽。 “我必须时常去表示关怀啊,说起来她怀的可算是咱们长房的头孙。” 魏楹冷哼了一声,意思她肚子里那个也配! 沈寄知道他在人前该做的还是不会落下半分,也就懒得多说。如果这私底下都不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会憋坏。 这一次的大丧仪式完毕,各个房头都病倒了些人。一时间不管进了哪处宅子都是飘着药香。倒是魏楹和沈寄因为自小打熬的好,就只是掉了些肉而已。沈寄打着怕出去沾惹了病气回来过给了林氏的旗号,并没有上门去探望。家里但凡有人病着的,她也有门禁不让人上梨香院来。就连二夫人都碍于她这个门禁不得上门来。沈寄窝在梨香院的主院里,整天倒腾吃的,倒是把自己和魏楹损失掉的肉都补了回来。 守孝的日子不能娱乐,但是出门还是被允许的。魏楹沈寄打听了附近的庙宇,最后择定一处大庙为母亲暂时的容身之所,便准备近日送过去。 沈寄觉得,婆母离世前对魏家应该是颇有怨怼,她不一定想埋入魏家的祖坟。但魏楹想把父亲母亲合葬,这就得等到平反冤屈之后,也由得他了。反正外公一家子都不知流落何方了,不去和公爹一处,难道让婆母做孤魂野鬼么。 前几日,魏楹从外头捧了个蓝白布的包袱一脸冷凝的回来,魏植等人就有些好奇。今天又见他再捧了出去,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魏楹冷冷的扫他一眼,真的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魏植当即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三弟,我和你大哥到大觉庙去一趟,你在家多陪陪三弟妹吧。” 守孝,魏楹没有做官了,魏植当然也没有去铺子了。 “是。”魏植乖乖应了。 沈寄也不怕他阳奉阴违,反正他要是出去溜达,这不是给魏楹找到一个教训他的现成理由么。现在各房都有病人,梨香院差不多就跟孤岛一样,不跟人往来了。他们还能出去走走,而魏植却被沈寄一句好好在家陪你媳妇就给钉死在了院子里。 而他们送了母亲的骨灰坛过去,也丝毫没有避讳,对方丈直言是亡母的骨灰,并且捐了四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又留下五百两银子作为给母亲点长明灯的花费这才回返。至于十五叔,他本来也是想一道来的,可是十五婶病了。既然沈寄当初拿林氏当了挡箭牌关门过日子,就不方便和他同进同出了。 半路上,马车停了,沈寄诧异的抬头,魏楹道:“这里有一家药铺,药材挺齐全也有上等货,你那些带回来的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么,顺路抓一些回去。” 沈寄点点头,和他一起下了车。他们此时穿的到不是哭灵时的丧服,只是衣服很素净而已。沈寄就是一身白色衣裙,边角处一些不违制的小装饰点缀,魏楹则是靛蓝布衣。朴实无华中却更凸显两人的气质,看着很是养眼。 这个药店果然不错,那抓药的小厮看过魏楹誊抄过的庄太医的药方很快就抓齐了。沈寄不太懂药,但是之前魏楹让拿出来他一个个看过,说这些药都很不错。之所以要誊抄一下,是因为庄太医用的乃是岚王府的便笺。他们想低调一些,便只有誊抄一遍了。 魏楹问了小厮几句诸如这药铺几时开的云云。沈寄忽然想起庄太医给她指定药铺抓药的事。这一间药铺开张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在京城那段时日。不会吧? “走吧。”抓好了药,魏楹老神在在的说道。 出了药铺的门,“这里、这里……” “这是人报恩呢,咱们给他这个机会。”哼,用他的大夫用他的药,只好了自家媳妇的宫寒,然后给自己生大胖小子,这笔账魏楹还是会算的,也绝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犯轴。只是,这种做法都有点冒傻气了吧。还真不像朝臣口中某个英明王爷做出来的。 其实这倒是他俩想差了,这个药铺不是岚王弄的,是凌云的徒弟开的。 沈寄和魏楹没有隐瞒,消息很快就散布开了。最后,各房还是悄无声息的。毕竟,魏楹只是把他母亲的骨灰寄放在庙里,又不是埋进了祖坟里,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是,都那么多年了,从哪里找回来的呢? 这样的事当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惊惧,二老爷自然是其中之最。可是当初可是人证物证俱全,族里公议通过的。即便魏楹能推翻当年的判决,也不能对他动手才是。除非他真的查清楚了。可是,当年的知情人都已经灭口了啊。 “还有一个人。”二夫人出声道。当年夫婿偷小妈,她也恨得牙痒,可是还是不能不帮着他掩饰。昧着良心把平日里相处得不错的大嫂置之死地。 “你说老总管?” “没错,公爹还在时他就回老家了。沈寄派人去找过。” “不是没找到么?” “谁知道到底是真没找到还是假没找到。” V 97 守孝(1) 沈寄坐在窗下给魏楹做袜子,她现在也没办法多过问铺子上的事。好在之前也全是庞管事一力承担起来,如今洪总管从京城过来,将宅子的事都揽了过来,他可以一心扑在生意上,也免了后顾之忧。 魏楹昨日起就上族学里教书去了,与其现在家里闭门守孝不如找些事做。他虽然挂了族长之名,但是早已说好除非是事关宗族的大事四老爷要与他商量,其他事他都不发表意见。想来想去,便教书去了。他是探花郎,才学自然是不必说的。而且用他的说法,从前为族里做的事太少,如今人既然回来丁忧便想力所能及的多做一些。那些族老族人自然很是高兴,下一代才是宗族兴旺发达的保证。如今探花郎肯去教书,即便只有一年,那也是好的。就是让小的们多瞻仰瞻仰风采有心向学也是极好的。 四老爷便把魏柏也打发去了,让他跟着魏楹多学学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于是,魏氏族学里便有了两个进士先生。一时间,不但魏氏子弟,但凡沾亲带故的都托了人情要把孩子送来附读。同魏楹沈寄相熟的人不多,于是四老爷四夫人那里就收到了许多不能推脱的人情。 二老爷背地里说魏楹是在收买人心,沈寄心头暗笑,就是收买人心,你办得到么?你有这样的号召力么?魏氏一族书香传家,最看重的便是举业,这的确是收买人心的好办法。而且,家族的向心力也会因此而增强,族人族老对魏楹也会更加的信服。从前虽然他是书读得最好,官做得也不算小,但是族人受惠不多啊。像魏柏那样上京赴考住在他们府上的毕竟就那么一两个人族人子弟。这次,却是许多人都可以受惠,自然是可以大大的收买人心。 今早出门的时候魏楹对沈寄说她上京之前给他做的鞋袜贴身衣物穿得差不多了,让她再给做点。沈寄其实一向是挺懒的,魏楹要是不要求,她就把这些事都交给针线房做。于是魏楹便会每隔数月就提醒一次他的衣服鞋袜的穿旧了,又该动手做了。沈寄一开始觉得既然家里养了针线房,她手艺又不太好,那就交给她们做去不就得了。嫌针线房的人手艺不好,那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巧手的丫鬟呢。再说了,还有魏大娘成天没事就给你做穿的戴的。可是魏楹就是三两个月就要闹一次他又快没穿戴的了。所以,久而久之,他这些东西就都是沈寄包办了。即便从前手艺不娴熟,如今也锻炼出来了。 于是,魏楹贴身穿的便都是沈寄做的,而沈寄自己穿的,则是流朱凝碧的手笔。还有吃饭的问题,如今守孝没有社交,沈寄确实闲着,魏楹每晚临睡前便会很认真的琢磨一番,然后点次日的菜。当然,是要沈寄亲自下厨去做。有时候沈寄也会问一声,“魏大爷,您明儿想吃什么?”他便把手枕在脑后,想一想说道:“魏大奶奶,我想吃……” 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其实倒有些仿似当初魏楹还没有考中之前,倒也让小两口过出了一些滋味。沈寄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为母亲报仇的事,可是魏楹除了那晚压抑不住的哭泣,其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也没同沈寄商量什么。沈寄估摸着他肯定暗地里在做一些事情,而且手段不怎么光明,所以不想说给她听。她也就不追着问了。如今已经守了半个月的孝,除了必须分房这点,其他的她其实没什么不满。现在的日子倒有些像是魏楹提早退休一般。和她在一处的时间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安葬祖父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京城那场盛大的天子登基四十周年庆典也已经拉开序幕。在正日子,淮阳城也很是热闹了一场,便是魏家也集中起来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叩拜之礼的。沈寄几次进宫的事,经由四夫人帮她宣传如今族中也大多数人都知晓了。那日便有不少妯娌小姑的向沈寄问起宫里的情形。 “进宫啊,我们家离皇城很远,因为靠近皇城的宅子都贵的不行,所以就只能远远儿的买了一栋宅子先安顿下来。所以端午那天早晨我寅末就起身了,梳洗打扮按品大装,然后一路坐了轿子过去,到宫门处和诰命们一起等候时辰,然后到了宫里又等这太后娘娘升宝座。因为我品级低,所以是跪在最后头。” 二夫人和宋氏路过围着沈寄的一群人,宋氏冷眼看了一下。不就是个五品诰命么,还大言不惭的要带自己去京城见世面。运气好碰巧救了岚王一命,可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在老宅守一年的孝再去京城谁还知道你是哪根葱。 沈寄也不想这么被人围着问,太张扬了,她说道:“后来是还单独进过几回宫给太后送抄好的经书,不过进宫好只能走固定的路线,也不敢东张西望,实际上我也没记住啥。各位嫂子弟妹要是有兴致咱们以后慢慢讲,我还得赶紧回去,三弟妹那里差不多九个月了,我不敢在外头耽搁久了。回见了啊!” 林氏那里现在是瓜熟即将蒂落,随时可能要生的状态。虽然按日子算应该还有小半个月到预产期,但提前缩后都是有的。沈寄已经‘拜托’二夫人帮着举荐了接生婆、乳母,都已经在梨香院住下了。这种事情二夫人自然不会推脱,尽心尽力的。沈寄其实是懒得插手太多,不然回头万一有个不好板子岂不是要落在她身上。可是又不能不过问。所以,她凡事都问,她出钱,让二夫人出力。这样寻来的人都是二夫人过过目的,有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既然魏楹那里让她安心当小女人,她就做好分内该做的事,让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好了。 沈寄往家走着,今天族学里不上学,魏楹这会儿应该也是从男人集合的地头儿往家走才是。两个人这么闲着,一个做针线一个看书其实日子也挺不错的。 在回去的路上碰到魏楹了,他面色有些古怪。 沈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魏楹看她一眼,“刚收到沈三叔的信。我们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沈寄一愣,魏大娘还真怀上了啊。她想笑,然后赶紧憋住了,“真好,这样大娘也可以有亲骨肉。”就不会一心扑在你身上了。沈寄在京城那阵是真后悔啊,她怎么就忘了直接把姹紫也嫁出去呢。可是,以魏大娘那个性子,没有姹紫这个现成的人,她也能帮魏楹另找到当通房或者妾室的人选。即便是她已经出了魏家门,也还是为这事操心。只有如今这样,大家相隔两地,偶尔通信她才不会插手。日后,她有了亲儿子,应该会全身心投入的关照自己的孩子了吧。 可是魏楹明显有那么点不是味儿。 “你把我养母嫁出去了,现在又出来个小娃儿分走本属于我的母爱,你得好好赔我。” “成啊,等日后我慢慢赔你。就怕你到时候嫌孩子吵得慌。” “怎么会!我想当爹都快想疯了。” 沈寄瞥他一眼,就知道他之前口口声声我们还年轻,过几年再当爹娘正合适是说假的。现在知道她宫寒已经好了才肯把心底的实话讲出来。是的,她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喝那些苦药了。只是,正好又撞上了孝期不得同房。没办法好好的验证一把。 “大爷、大奶奶,三奶奶在家里喊肚子疼,怕是要生了。”有下人匆匆过来。 沈寄忙对魏楹说:“我先回去,这孩子还真会挑日子。快去,通知二夫人和四夫人过来帮忙坐镇。” 如今没有实证,即便恨二老爷恨得要死,表面上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不然,人家该说老太爷尸骨未寒,魏楹就要对亲叔叔下毒手了。因为是亲叔叔,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什么都不能做,表面上还得虚以委蛇。不过,这份憋屈,沈寄相信他不会忍受多久。 “你小心点别摔了,生孩子又不是一时一刻能生得出来的。”魏楹冷淡的说道。 “我不能让人看到我听到弟媳妇要生了还在路上闲庭信步吧,你也加快点脚步。”沈寄说完便一路疾走,好在只是往祠堂那边去了一趟,本就不远,很快她便进了梨香院的大门。 “怎么样了?”她大声问道。 “大奶奶,三奶奶已经进产房了。” 沈寄便往事前准备的产房去,左右看看她是最早回来的,“三爷呢,去找没有?” “已经打发人去了。”杜嬷嬷忙应道。 很快,二夫人就急匆匆的来了,然后魏楹慢慢踱着步子回来,径自回去主院。再然后,四夫人也来了。过了一阵,魏植才不知从哪里回来。 沈寄坐在外头听着林氏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觉非常的揪心。魏植瞧着她这副摸样,想一想住进来这一年多其实这个大嫂待他们也还过得去,心头便有些感激。 四夫人道:“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快擦擦!” 沈寄抽了手绢擦了一下,她有些害怕,这古代女人生孩子一脚踏生门一脚踏死门的。万一血崩撒把灰止不住人就去了。或者说胎位不正,胎儿个头大了,也是生不出来的。她日后不会倒霉遇上这种事吧。二夫人让魏植先去书房呆着,说男人一直在产房外头守着没出息。 沈寄觉得不可理喻,他的老婆生孩子他不在这守着是要怎样。她请了四夫人来,是不想和二夫人在这产房外互相看不顺眼。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四夫人也可以做个见证。省得二房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了。 结果魏植还真的就走开了。沈寄决定日后要时时在魏楹耳朵边上絮叨,她生孩子的时候他可一定得在外头守着。不能想当爹都快想疯了,在这当口还走开。 到了午时,流朱领着人过来给三人送饭,沈寄便问魏楹在做什么,说是在大书房和六爷一处吃饭,两兄弟在讨论学问。又问给三爷送饭去没有,流朱说已经送去小书房了。 二夫人看了沈寄两眼,她能感觉得出来沈寄是真的在关心里头生孩子的林氏还有自己的亲孙子。可是以长房二房的关系这可能么? 之前沈寄和魏楹去庙里存放大嫂的骨灰,植儿说魏楹看他的眼神冷飕飕的,大夏天的居然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她才会猜测沈寄是把老管家找到了。只是,他们也一直在找老管家,怎么就让沈寄抢先了呢。而且,找到了人他们也不能轻易知道当年的真相吧。老管家可是只听老太爷一个人的。 所以,二老爷猜测魏楹是不是故布疑阵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骨灰坛就说是他亡母的给存到庙里去,然后等着他自乱阵脚。他们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魏楹再是族长,再是当官的,没有证据他还是动不得亲叔叔。 三个人吃了午饭继续等着,期间魏植等得不耐烦打发了几拨人来问。而二夫人四夫人这一对明争暗斗二十年的冤家,在听着里头林氏的痛苦呻吟中都想起了自己头一次生孩子的情形。 “二嫂,这一转眼咱们就都老了。” “是啊,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半辈子。” 沈寄心道,我婆婆没老,她还很年轻就去世了。你们这种争斗有可能一笑泯恩仇,我婆婆的事儿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希望林氏生孩子出什么意外。 林氏这次生孩子还算顺利,在入更时分顺利的生下了一个五斤二两的女儿。沈寄发现,二夫人的脸上的喜色打了些折扣。而沈寄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的确是关心林氏生孩子的事,因为这事是她的责任。如今母女平安她的责任就算尽到了,没有人会说她失职这就够了。 待到产房收拾好,几个人进去看了新生儿和产妇,四夫人就提出告辞了。沈寄看了看,魏植知道是林氏生的是女儿后,还没有过来打过转转。沈寄便让林嬷嬷再派人去请他一边送四夫人出去。 “四婶,真是麻烦你了,在这里陪着坐了一下午。” “没事儿,这不也是我侄孙子么。就是难为你了,又要什么都照顾周到,不落人口舌,又得防着……” “知道四婶疼我,才会掺和这事儿。” “快回去吧。” 沈寄转身,就见到魏楹打发凝碧出来找她,让她赶紧回去歇歇了。产房里有杜嬷嬷有二夫人,沈寄也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过去看了包裹好的新生儿,大大方方的洒了红包给接生婆还有乳母等人,伺候的身边人也都有份,又叮嘱了杜嬷嬷等人几句然后打发人往各房报讯请她们明日白天来看新生儿便回去了。 二夫人很快也就离开了,生的只是一个孙女。而且那些场面上的事,轮不到她做,沈寄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别人没口子的恭喜的也是沈寄,倒真是与她没有相干的样子。 魏植也没在坐月子的房间久待,说了句‘你好生养着,我明儿再来看你’便亲自扶着二夫人出去了。 林氏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感到有些难过,只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二夫人便冷淡了许多,魏植也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失望。可是,他们来提亲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自己嫁过来就是长房的当家主母的,却弄成这个地步,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她难道不失望。可是,她抱怨过一句半句么。 大嫂有宫寒之症,可是大哥依然只守着她一个。平日里一个屋檐下,那两人的恩爱她看了着实是有些眼红。 沈寄回到屋里,“六弟走了?” “早就走了。你坐下歇歇,我听说你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你怎么比人家还紧张呢?” “我能不紧张么,听说三弟妹这还是生得顺利的了。我、我有点害怕。”沈寄揪住魏楹的袖子,“我以后生孩子,你可不能像三弟这样,打个转转就不见人了。还有,我要是生了女儿,不准给我脸色看。” 魏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吧,他们生孩子多容易啊,咱们的孩子来得不容易,当然是很金贵的了。” 沈寄想笑,按这么说来,还真的是物以稀为贵了。老三那里妻子才生,过几个月通房又要生了,所以不像魏楹一直巴盼着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来得上心。 “还有还有,如果接生婆出来说是难产,问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怎么办?” “前头……” “没有没有很顺利。我这不是害怕么,就想的有些多。你快说,你要大人还是孩子?” “我当然两个都要。” “那只能要一个怎么办?” 魏楹显然不乐意面对这个假设,可是被沈寄逼着也只能想了一下,最后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寄想到二夫人知道生的是孙女的表情,还有魏植得知消息后的不重视,忽然觉得自己遇上魏楹这个大家族的异数实在是种大幸运。她不由地脉脉的看着魏楹,眼里眼波流转。 “打住打住,你别这么看我,我受不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沈寄瞪他一眼,说得好像谁在勾引他似的。她已经把最后三本经书抄好,托人送上京送到岚王府由岚王妃转呈太后了。这是她老人家交代了的,也就是懿旨,当然得完成。即便不为如此,太后是她很敬重的老人家,她答应了的事也应该完成。 这段时日,晚上魏楹从族学回来,在一边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燃了檀香抄佛经。魏楹也会问起她见太后皇帝的情形,并且把他的猜测说给沈寄听了。 “你说我可能是金枝玉叶啊,可是没人跟我明说,也许他们也不能确定吧。其实我也是想过这茬的,不过皇上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说的我是太后娘家亲戚倒是有可能。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有人去华安府查问我的来历,按应该是想查证。可是你不是已经帮我寻过根没寻到么,哪是那么好找的。” 魏楹点头,他为此也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欠下了不少人情,可是一无所获。也许皇家的力量大,真的能找到吧。 “我要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那可就是国公府的小姐了,你可是高攀了啊。不过,搞不好我就是个西贝货呢。” 魏楹耸了耸肩膀,“是与不是,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小寄就够了。” 沈寄想到这里,还真有些希望自己是金枝玉叶的。那样,对魏楹的仕途应该会有一些实质的帮助。而且,如果她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岚王就不好强抢臣妻了吧。 “三天后的洗三宴,要我抱着那软不隆冬的小娃娃出来给大家看,我从来没有抱过那么小的孩子呢。不过,只要一想到二夫人只能在旁边看着,我心头就舒坦。”既然大家是仇人,那你不舒坦我自然就舒坦了。就好像方才,洒了红包众人没口子的向自己这个大伯母道贺,二夫人反倒是排在后头只能做二叔祖母,那脸色就愈发的不好了。哈哈!沈寄一想到就觉得高兴。 魏楹看她把这些都当成气二夫人的好玩事儿来做,一点没有不情愿,便也是一哂。熬过二两银子一月那段苦日子,沈寄对银子就不计较了。如今别人做来心头只会添堵的大嫂子大伯母她也能当花钱买乐子一样看待,实在是不错的心态。 沈寄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跑到林氏的屋里了,“小妞妞醒了没有?” 杜嬷嬷忙道:“大姑娘刚醒,正吃奶呢。倒是三奶奶还没有醒。” “不要惊动她,我去看看小妞妞。” 杜嬷嬷忙前头引路。 沈寄坐在旁边,等着小妞妞吃好了奶,让乳母抱到自己怀里,她坐着抱这样比较稳当。 “后天洗三我要抱她出去给大家伙看,我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所以来练练。”沈寄对杜嬷嬷说。 杜嬷嬷看她一本正经的,心头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觉得她对大姑娘的看重,心头忍不住想:如果三奶奶真的就只是长房的三奶奶就好了。这位大奶奶倒是个厚道人。 沈寄在乳母的指点下,用自己的手臂托着她的小身子,脑袋还直不起来,得用胳膊托着,软软的一点不好着力。她僵直的身子也慢慢的放松,凑过去嗅小娃娃的奶香味儿。真好,什么时候她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沈寄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妞妞,眼底露出暖意。 等到她抱顺手了,各房来看新生儿的叔祖母也陆续来了,还有宋氏也带了力哥过来。 沈寄笑道:“快过来看我们家的小妞妞。”虽然守孝不让娱乐,但是添丁之喜笑一笑总是可以的。 宋氏抱了力哥过来,“力哥,快看,小妹妹。” 力哥看了一眼,便撇开了,嫌不好看。 “力哥不要嫌弃小妹妹,等小妹妹长开了就好了。只瞧你三叔三婶,那也得是个小美人胚子才是。” 小权儿走上前来,拍着胸口道:“大侄女,我是小叔叔,快点长大,我带你玩。大嫂,我也想抱。” 沈寄忙摇头,“不行不行,摔了怎么办。” 宋氏看沈寄抱着美得不行的样儿,心头暗道,美什么,又不是你生的。好可惜,居然是祖父过世后才知道沈寄有宫寒之症,不然非得哈哈报了害她被关在家庙受苦的罪不可。自从洪大丫离开了二房,要知道沈寄的消息就越来越难了。早知如此,实不该一时拈酸吃醋毁了婆婆布置下的这一步好棋。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宋氏一眼,敢惹我,我让你再去家庙清修一年半载的去。她将小妞妞交给乳母把尿,又领了人去看林氏,这会儿她也起身被伺候着洗漱过了。 坐月子的房间和婴儿房是连着的,都不用再出走廊去,直接就穿过去了。乳母把完了尿,也赶紧把小妞妞抱到了林氏身边挨着。众人便看了一阵,然后说小妞妞眼睛鼻子眉毛像魏植还是林氏的。 沈寄没看出来,代林氏一一收了众人的礼,让杜嬷嬷去造册登记。这是出生的礼,洗三还有一份,满月又是另算,还有百日周岁…… 宋氏见二夫人送的比自己生力哥的时候薄多了,心头暗自高兴。婆婆手里隐约还有私产,她猜到了。自家婆婆多精明的人,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么。可是,婆婆心疼小儿子,到时候会不会叫自己夫妻吃暗亏?那小儿子虽是亲生的,但毕竟是已经抱出去了。没道理再在家中分产业才是。三弟妹生了个女儿,婆婆很是不高兴。老天保佑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才好。 林氏产后精神不济,而新生儿也大多时候在睡,沈寄瞧着众人守孝中十分无聊,便把人都招呼到了住院去坐,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众人便谈论起了养儿的心得。可以说除了二夫人和宋氏婆媳众人都到场了。因为最近的日子实在是难过了些,不能说笑不能娱乐,除了沈寄跟魏楹这样平日里在一处也难得有闲暇的人这段时日重感到了一些新婚的感觉,其他人都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的。就是沈寄和魏楹也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新鲜,所以觉得有意思。日子久了也不会做如是想。 今儿有人提供茶水点心,又遇上了添丁之喜,说的也都是养儿经,众人自然乐得借了这个机会聚一聚。只不过沈寄听了听,在座的人都只有抱着娃娃逗弄的经验,至于真正喂养孩子的怕都是乳母跟丫鬟。就连十五婶也是如此。不过饶是如此,也都回忆得有滋有味的。沈寄心中羡慕而起她也属于守孝无聊的人,不然也不会把人都领到这里来开茶话会了。于是也吃着点心喝着八宝茶听众人讲自家孩子的趣事听得乐乐呵呵的。 众人闲话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散去,说好了后日一早再来。分家以后,各房手头都挺松。能借了小丫头的名义多聚聚,倒是都挺乐意。 魏楹从族学回来吃午饭的时候,丫鬟们正在收拾果皮纸屑。他讶然挑眉,“谁来了?”之前前院的侄女儿还没有出世,各个房头的人都被丧事折腾的病病歪歪的,这梨香院也没人登门。看这吃掉的东西,今儿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各房的婶娘们过来看新生儿,我看大家都还不太想走,就请她们一起过来坐坐,听她们说道了半天养儿经。” “我看你也是无聊得。” “可不是,如今要这么聚一下都得借了小妞妞的名义。又不像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往族学里跑,一点都不无聊。” “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喜欢这样宁静没有牵挂的生活么?还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 “刚开始几天是挺好的,不用和人应酬,也没法子管生意,一下子很清闲。再加上你也清闲,下学回来就和我一处坐着,我是觉得挺好。可是这一直都闷在家里也会闷坏嘛。又不好无缘无故出门逛街去,病也好了,不用再去药铺抓药,又少一个出门的理由。” 魏楹摸摸鼻子,居然连病好了如今也成了抱怨的由头。女人心啊,海底针,前些天还整天说这样的好日子实在难得,今天就嫌日子实在是无聊了。 “那你也找个可以光明正大去做的事嘛。我帮着你想想。” 沈寄嘀咕,“女人本来就不能抛头露面,哪有什么让我光明正大忙活的事啊。成天给你做衣服,我也会做腻啊。” 魏楹想了又想,他也没有想出什么适合闺中守孝时的活动来。 沈寄开口道:“要不你日后不要回来吃饭了。” “什么?” “我一天给你送两次饭,我就可以出两次门了。” 魏楹顿时瞠目,半晌才道:“我日日自己走回来吃饭的,就几步路,突然需要人送饭难道旁人不会觉得奇怪么。再说了这又不是在祖坟那里,下人都在忙抽不出人手来。你日日来来回回给我送饭,没几日怕是四叔就要寻我去说话了。”真是想得出来!不过可见是真觉得日子无聊了。 沈寄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唉,要是小妞妞是自己生的,那就天天跟她玩儿也好打发时间。可惜不是啊。还有小权儿,干脆哄了他时时过来看大侄女好了。只要每次都有好吃的好玩的招待,他肯定日日都肯来的。 不过,接下来沈寄就不觉得日子无聊了。因为洗三礼之后不久便又有官司找上门来了。日子是不可能平静无波的。 那天沈寄在编着一个大大的福气结,小权儿就眼巴巴在旁边等着,因为这个是答应遍给他的。挽翠忽然就进来了,“奶奶,洗瞳姑娘的胎没了。” 沈寄脑子转了一下,前院老三的通房,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没的?”那个孩子本来不该存在的,是她为了给二房添堵,交代挽翠见机行事,挽翠偷偷给换了避子汤的料才会有的。后来也是沈寄让下人宣扬出去,让老三好生丢了一回脸面当了一回糊涂人儿。林氏是个聪明人,事情既然闹了出来,就不该还会下手才是,只会做出贤惠的样子来让丫鬟们好生照顾了。 “难道三奶奶是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担心通房生了儿子,所以……”挽翠小声揣测。 沈寄想了下,林氏是从小被当做当家主母培养的嫡女,按理说不应该。就算是通房生了庶长子,她抱了过去养,要养成什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至于洗瞳,回头魏植不在跟前的时候,她叫了人伢子来转手就卖了也没谁能说她什么。最多魏植闹一场,但如果人找不回来日子久了他也就不闹了。而那个庶长子指不定长大了还对林氏感恩戴德的。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们去看看。”沈寄放下福气结,看小权儿也挪动屁股打算下地跟着她到前头去便道:“小权儿帮大嫂去看看小鸡孵出来了没有好不好?” “大嫂去哪?” “前头有人病了,我去瞧瞧,你年纪小去了怕过了病气。” 小权儿抬头问:“是大侄女?” “不是的,一个丫头。” “那这个怎么办?”小权儿指指福气结。 “回来接着给你编。”沈寄无聊于是让人买了红绸绳编福气结,就当忆苦思甜了。又弄了些种蛋在后院圈了一块地**窝准备孵小鸡,左右她那时也是常常喂鸡的。小权儿知道了有事没事便去瞅瞅小鸡孵出来没有。 “哦。” 洗瞳的屋子里只有面容严肃的杜嬷嬷还有大夫在,伺候她的小丫鬟被杜嬷嬷罚跪在院中。杜嬷嬷见沈寄过来,忙迎了出来,“见过大奶奶!”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补过头了,之前三奶奶将自己的一只人参分给了洗瞳姑娘,让她进补。让她每次只能用那么一点点,可是用得稍多了,所以……可怜一个将要成型的男胎啊。”杜嬷嬷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 竟然是这么回事儿。沈寄也不去管杜嬷嬷这份惋惜到底有几分真心,看向院中跪着的丫鬟,“是她给熬的补品?”那丫头跪着都在发颤,眼见沈寄看向自己,忙颤着声音道:“大奶奶,是洗瞳姑娘说参汤没味儿,怀疑奴婢私吞了,让奴婢放多一点儿的。” 都知道人参吃了好,可这吃人参是个大学问,什么人能吃多少,最好都遵医嘱。只是这样一来,倒是挑不出是谁的错了。真的如此单纯么? 二夫人也风风火火的就来了,听说落了个男胎十分的气愤,要杖毙那个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听了忙往沈寄边上缩,“大奶奶救命!” 沈寄挑眉看着二夫人,“二婶这是要到我长房来杖毙下人?” 二夫人也是一时气急了,脱口而出,见沈寄发作只好道:“二婶一时心急,僭越了。不过大侄媳妇,这等欺主的奴才不能轻易恕了。” “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也是洗瞳疑她让她多放的。不过杜嬷嬷你也不该放了这等不曾经过事的丫头在洗瞳身边。两个都不知事,竟然把吃人参当做吃得越多越好。”她一向不干涉林氏这个院子内部的人事。只是如今出了事,却也有些难辞其咎。而杜嬷嬷对林氏的胎上心无比,对这个不合时宜怀孕的通房却有些怠慢,也不知这里头到底什么文章。 “杜嬷嬷你去回了三弟妹吧,让她不要着急。至于洗瞳那里,让大夫好好用药调理。” 下人去禀了魏植,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倒也没有怎么伤心。他之前因这个孩子受了长辈最多责备,既然已经掉了便也掉了。左右他还年轻,日后总是会有儿子的。他又不像魏楹生个孩子比下金蛋还难的样子,成日家把个不会生崽的女人当成了宝贝疙瘩。 沈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便处理了这件事,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被打了十板子罚去做了粗活。她也不可能去深究什么,左右不是她的事。既然魏植都不在意,她干嘛管那么多。 不过,这么一来,族里还是有人说是不是林氏容不下,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林氏坐着月子气得牙痒。自己怀孕的时候通房伺候这是惯例,可是通房也怀孕的这在大家族就是少见了。分明是有人暗中坑了自己夫妇。而这个孩子这么离奇的就给补没了,还是吃了她赏的人参没了的。外头越传越玄乎,说她是故意而为之的不在少数。 “奶奶,这如果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推动。”杜嬷嬷说道。 “废话!把那个丫头叫来,我要好好问问。”沈寄不肯深究,她却不能不过问。只是审问的来的结果,这事竟隐约与宋氏身边的人有些瓜葛。 V 98 守孝(2) 林氏对于这个结果有些莫名其妙,这跟二嫂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倒也没怀疑过沈寄,因为这事同沈寄更没有关系。 “你见到二奶奶本人了?” “没、没有。是二奶奶身边的姐姐给了奴婢银子。”这个小丫鬟是跟着洗瞳从二房过来的。如果说是宋氏下手倒的确能办到,但是动机呢?自己跟这位二嫂虽然是亲妯娌,但现在已经隔房了啊。 杜嬷嬷想了一下,“奶奶,是不是二夫人许过什么东西给三爷的长子……” 这个倒不是没可能。自己身边防范的严,她没能下到手。可是洗瞳身边防范得的确是稀松。或者,之前宋氏不知道这个承诺。 林氏皱眉,家产的确是很敏感的,她和魏植的处境十分的尴尬。名义上在长房,但长房的一切都是老大两口子手里把着。魏植是二房的嫡子,可是却过继给了伯父,所以二房的产业他没份。但是二老爷二夫人是他亲爹娘,要给他一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大嫂也好,二嫂也好,都不乐见要分去家产的他们两口子。 大嫂看着大方,可那些都是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小钱,大头是不会甘心分给他们的。所以自己一直都很警觉,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大嫂的把柄。即便知道是她的人在洗瞳的事上做了手脚,也只能隐忍不发。而二嫂,之前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如今这样想来是二夫人真的有东西要给自家的儿子了。她看一眼身旁的女儿,心头虽然有憾,但毕竟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 第一进院子的动静立马就传到了沈寄的耳中,她挑眉,“二奶奶做的?”顿了一下又道:“二奶奶知道这事了么?”林氏很强悍啊,月子里撑着严刑拷问。而且又是那种验不出伤口的严刑。 挽翠点头,“自然得有人告诉二奶奶才行。” 沈寄忽然有点起疑,“真是二奶奶做的?” “是啊,只不过有人告诉了她二夫人打算把名下的一个铺子转给三爷的长子而已。那铺子在哪里,做什么的,也有根有据,二奶奶去弄明白了那真是二夫人暗地里的一处私产,便出手了。当然,她也有舍卒保车的法子,不会被牵涉进去。” 能告诉宋氏这个消息的人,定然是她身边很受信任的人。说不定就是在暗中帮着宋氏打听公婆有多少私产的人。她打听这个,防的也就是公婆偏心小儿子,不将大头留给他们夫妻了。沈寄记得当初力哥出生,二夫人手笔很大。多半私底下就是给了宋氏一家很赚钱的铺子,当做给长孙的见面礼。所以,有人这么一说,宋氏很容易就上钩了。 沈寄盯着挽翠看,“这事儿你知道,我却不知道?”她已经能肯定那个告诉宋氏这件事的人,十之**是被魏楹给收买了。或者说不定那不是宋氏从娘家带来的,就是老宅里的下人。而那个人本来就是魏楹的人。挽翠因为在老宅呆足了一年,有些事魏楹需要通过她的手去做,所以她知道。 挽翠讪讪道:“爷说奶奶的心有时候过于善了一点。有些事还是瞒着您比较好。” “他是说我妇人之仁吧。” 挽翠小声道:“可是奶奶现在不是在为那个没能见天日的孩子难过么,如果要您亲手去做,您下不了手的。” 沈寄眼底一黯,那个孩子从出现到消失,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出现还好,是为了给老三脸上抹黑,但是称不上伤天害理。大户人家很忌讳嫡庶年纪相差太近。正妻生出长子前,妾室通房是不能够怀孕的。所以林氏和洗瞳相隔几月先后怀孕,才会阖族都说老三做人糊涂。可是那只是多出一个小生命,所以沈寄做来毫不手软。但如今却是挑得宋氏下手将这个小生命害没了。如果事前知道,沈寄确实是下不去手。 魏楹这么做的缘由,沈寄能猜出来,如此一来,通过宋氏这么一弄,二房私产的事就要一步步剥丝抽茧的暴露与各房眼前。让他们知晓,二房不但是贪墨了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份不逊色于各房的私产,这些私产都是用公中的钱挣得的。那么众人的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太爷怕是也没想到二夫人能干到这个地步,不但能贪现银,还用公中的银子另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沈寄沉默了很久,然后跪在小佛堂里为那个孩子念了一遍《往生咒》。 ‘吱嘎’一声,魏楹从外头推门进来,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然后慢慢启口:“这些内宅的事应该是我来做的,你不应该把我撇开。” 魏楹的书伸到她腋下把她托了起来,“我那天说的是‘陪我’,你听成了‘赔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想了一下,她是听错了。她以为魏楹说她把魏大娘嫁出去了,少了一个全新关爱他的人要她赔,所以她说会多生孩子来赔他,让他不要日后嫌孩子吵闹。 魏楹拥她入怀,沈寄两手抵在他胸口,“难道你把我撇开,那些罪过就没我的份了么?夫妻是一体的,我们得齐心,同进共退。” “你不会觉得我残忍?” 沈寄抿了下嘴,“是二房先害母亲的,我们要报仇,又不能找二老爷单挑,当然必须用手段。” 魏楹抬起沈寄的下巴,知道她心头还是有些过不去,但是,她坚持要参与进来。 “好,以后都不瞒着你。” 林氏问出来宋氏指使丫头加大人参的分量让洗瞳流产,宋氏知道后叫起了撞天屈,说这是长房的事,同她有什么干系,她干嘛要做这种事。 此时林氏还在月子里,所以宋氏无法找她对质,只是在四夫人面前叫屈。四夫人则是因为此时事关魏氏的子嗣,她不得不把宋氏叫来问一声。 沈寄当时就在旁边,林氏去不了,她就是长房的代表,于是开口道:“二弟妹这意思,这事儿是我做的?” 宋氏知道这事咬不到沈寄身上,于是道:“我不是这意思。四婶,这事根本就是下人无知,那个洗瞳又以为人参吃得越多越好,所以才造成了惨剧,跟谁都没有瓜葛。三弟妹月子里背了污名,所以审问丫鬟,又听了人挑唆,我不怪她。” 四夫人看向沈寄,这事怕是只有按她之前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结才成。 “流言纷纷,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查来查去都只是下人无知造成的,就不要扯到各房主子头上去了。” 沈寄和宋氏一起躬身应了,然后并肩出去。 同时,林氏在屋里气得牙痒,她问了丫鬟,但是并没有声张,可是消息依然走漏。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沈寄的眼皮子底下。她问魏植,二夫人是不是真说过如果他有了儿子就要把什么产业转到孙子名下。 魏植说没有这回事,说那鱼缸下的金子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如今母亲名下那些陪嫁已经不多,怎么可能把产业直接转到孙子名下。还说当初力哥出生,大嫂的确是得了母亲一家陪嫁的绸缎庄,一边说一边瞥了女儿的襁褓一眼言若有憾。 林氏看他还在怨怪自己生的是女儿,心头着恼,可是这时候也顾不上生气,“相公,我们怕是中了连环计了。” “你是说……”魏植的目光转向主院。 “没错,如果我生的是儿子,二嫂听了挑拨自然会不服,闹出些事来也是遂了别人的愿。而我生的是女儿,他们就还有另一手准备,那就是洗瞳的肚子。洗瞳喝了避子汤怎么还会怀孕,你不是为了这事怎么会被长辈们指着鼻子骂。反正这事闹到最后,怕是都要把二夫人私产的事闹出来。”林氏顿了一下道:“咱们这里隔墙有耳,你我夫妻说话也只能这样嘴巴贴着耳朵。可是妾身还是要提醒一句,您这句母亲,怕是不能叫了。大哥本就不乐意咱们在长房,分长房的产业。一定会找到把柄把咱们撵出去的。” “哼,不是我娘看着,长房原本那些产业早就没了。而且我既然是上了族谱过继,他凭什么不分我三分之一。看着吧,我这就找他要求分家去。既然长房父母早就不在了,那早就该分了。凭什么他们把什么都攥着,我们就得每月在账房领银子用。我如今也是孩子的爹了,成了家自该立业。” 林氏蹙眉,“他们闹这么大一出,肯定还有下文的。至于你去提分产,怕是没几个人会站在咱们这边。”自家相公已经在族人心里落了个‘糊涂’的名声,兄嫂如果说暂不分家领着他们一起过,等兄弟日后成器了再分出产业给他单过,族里怕是也会支持。尤其,二夫人的私产此时闹将出来,相公是她亲儿子,大哥要是说怕相公又把产业交到二夫人手里把持,族里新仇旧恨的加起来,可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而宋氏一回到二房,立时就挨了二夫人一个耳光,“你个目光短浅的蠢货!被人三眼两眼的挑唆就敢害我孙子。不管我跟老爷有什么,日后还不都是你和枫儿的。” 宋氏捂着脸,心道那可难说,您偏疼抱出去的小儿子,这是人尽皆知的。 “现在好了,你被那两口子挑唆做下这样的事,他们下一步就该挑动各房的人来找咱们讨要那些产业了。鸡飞蛋打,你高兴了?” 二夫人心念电转,那些产业都隐藏得很好,可是居然还是被沈寄和魏楹查了出来。只能说,当了官的确手里就有很多的资源可以用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产业保住,再被众人瓜分,她这一辈子不就白忙活了。 不出林氏所料,接下来,便是二夫人的私产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处一处点得清楚明白,甚至连各处的进项都传开了。 之前二房退回来的银子有两万多的缺口,这个老太爷做主没让用二夫人的陪嫁填上,也得给二房留条活路。众人想着自家分到了不少,老太爷也开了口,自然就不再追究那两万多的去向。可是没成想,二房居然还用公中的钱在外置下了那么多产业。这个可不能任由他们据为己有。 这些消息不用问自然是沈寄让散布出去的。于是茶话会之后,各房婶娘又都过来向她打听。哼,老爷子想用分家就减轻了各房对二房的恶感,那可是不成的。 “这些的确都是魏大哥托人查出来的。毕竟,如果是真的,那就该是公中的产业。” 众人点头,“正是这个理,用公中的银子赚回来的银子,自然该属于公中。” 沈寄慢条斯理的道:“可是,万一二夫人不认呢,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她的产业。咱们如今谁都不能离开淮阳。她只要把产业转到心腹或是什么旁人的名下,咱们哪里还去要得回来。只可惜二叔二婶藏得太深了,我们也是花费了好大的精力和人情才查出来的。不然早早的派人去查证清楚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境况。” 沈寄把二房要把私产转移的事点明,众人都觉得是不得不防。这要是转到别人名下去了,可就不是魏家的产业了,那还分什么分。而且都离得远,并不在淮阳本地。大多是在富庶的江南,其中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盐场。这些都是徐茂的几个舅子帮着查的,陈家是江南最大的商户,二房的产业既然在江南,少不了要和陈家的产业打交道。 沈寄如今点了出来,要怎么去堵二房转移产业的门子,就靠各房的人了。她没有娘家不代表别人没有,所以,这么多房人一起使力,怎么都不是一个二房就能抗衡的。老太爷想用分家把二房摘清,他们就是要让各房团结起来和二房过不去。二房的精力被这件事占住,自然就没了做其他事的力气。 林氏也听杜嬷嬷说了,各房的婶娘都去了主院,她让杜嬷嬷去请过来看小妞妞,众人也只道家中还有事,过几日满月的时候再来。 这日到了饭时,魏楹还没有回来。沈寄便吩咐把饭菜装到食盒里,她去给送饭。挽翠忍着好笑,提了食盒跟她走。 原来今日是拖堂了,里外三圈学生围坐在魏楹周围,就连魏柏都在,在听他讲当初游历四方的趣事。 “大哥,你的日子可真是好,真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就是,还有那么漂亮的大嫂红袖添香夜读书。” …… 几个本家的小孩子话中不无艳羡的说着,魏楹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今功成名就回想当初当然是没什么,很多事情甚至还带上了一抹诗意,但当时的日子哪里是这些小堂弟们所认为的那么美好。小寄和养母日日劳作供养他读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个来花。他吃白米饭,她们却只有杂粮充饥…… 魏柏见到来送饭的沈寄,忙起身一揖,“大嫂来了,兄弟们,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魏楹挥挥手,“今天不小心就拖堂了,大家快回去吃饭吧,记得下午准时过来。” “是。” 一群孩子三五成群的走出来,走到沈寄跟前齐齐下揖,有的喊‘大嫂’,有的喊‘师母’,喊师母的都是魏家各房亲戚家来寄读的小孩。沈寄一一应了,“快回去吃饭吧。” 这些小孩子,十年后也就是魏家的顶梁柱了,如果真的能有一两个成才的,在朝中和魏楹守望互助也是好的。有这么一份师徒情分在,是好过如今朝中那些有事就看不到的魏家人。 沈寄把饭菜摆在石桌上,“魏夫子,来吃饭了。” 魏楹坐过去,“今天随口说起当年游学的见闻,他们问东问西的,一不小心就到这会儿了。” 沈寄想起他那时寄回来的信,魏大娘不识字,每每都是自己念给她听的。后来沈寄才知道那信里有一半的内容其实就是写给她看的,尤其是各地风情人物与美食。魏大娘就是从这些点滴里发现魏楹打她主意,然后在她耳边敲警钟的。 不过,那些描述是很吸引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游历的人的。方才这些小屁孩儿听得可是津津有味啊,一点不像她以前被啰嗦的老师拖堂时的不满。还是当男人好啊,从前可以四方游历,在外头做官可以有不少见闻,在家守孝也能到族学教书,日子多好啊。 魏楹吃着饭菜,很轻易就发现了沈寄亲手做的两道,于是筷子便比较集中往那两道菜夹去。看沈寄眼中有些羡慕便道:“等这一年过了,我们就到任上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寄撇撇嘴,还不是在被人划定的圈圈里头。 V 99 镯子 魏楹把饭吃了,沈寄看这里四面通透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说道:“我已经把二房的产业都透给她们了。估摸着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 魏楹点点头,可惜老总管一离开便没了下落。而且要撬开他的嘴也不容易。他有旁的可以令二老爷名誉扫地的办法,只是母亲的名声要恢复却不好办。 如今,各房再次联手要把二房在外置下的私产弄回宫中瓜分,够他们喝一壶的了。魏楹沈寄把风声放了出去,就不在过问,因为他们的本意本就不是为了银子。 小厮来报,说四老爷四夫人下午要上二房要银子去。让沈寄和魏楹也过去,另外三房五房六房七房十五房都要去。这个银子不是说的二夫人在外头的私产,而是二房欠下的六千两银子的丧葬费用。 之前老太爷的丧事办了大半,四夫人把账本拿出来,银子不够了,召集各房开会商量对策。丧事办了大半,总没有草草了结的道理。当儿子媳妇的便都只有说不够的各房再拿银子出来添补。分家的时候嫡出的得双份,这会儿便也得出双份。四夫人估算了一下,大约要超支三万两。也就是说长房二房要出六千两,其余各房三千两。 这个时候外头还有宾客在,自然没有拖拖拉拉的道理。魏楹领头爽快的从账房点出了六千两银子到四房,其余各房虽有不满也只有照办,只有二房说他们没有分得银子,如今也拿不出这个钱来一直拖着。 而当初就是二夫人把丧仪的格调定得偏高,导致后来预留的六万两银子都不够花,需要各房再添。所以二房这么说,各房自然不服。自然当时还在办丧事,总不能几弟兄就闹了起来。于是,四房作为管事的,咬牙把这六千两垫上了,二夫人说有了银子再还,还打了欠条言明三年还清。 如今闹出私产的事,四房怎么还能耐着性子等二房三年还清。于是,今天下午便要过去讨要了。各房因为私产的事,自然是要过去壮声威的。 沈寄便问:“但是咱们家自己的人么?有没有请二老太爷二老太太三老太爷三老太太还有太公那些族老?” “回大奶奶,单是咱们家自己的人。” “怎么也不闹大一点,好了,你去回复一声我们一准到。”沈寄转过头看着魏楹,“四叔四婶怕是不想闹大,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自己把产业交出来充公再分。可是二房又不是傻的,会肯才怪了。全是店铺,还都是赚钱的。”其实,这份产业就算是用祖产的银子赚的,那倒也是二夫人的本事,要让她充公沈寄觉得不公道。可是谁让二房跟他们是仇人呢,当然是要绑着其他想分一杯羹的叔婶了。 魏楹点头,“嗯,四叔是不想人说祖父尸骨未寒而且生前就分好了家业结果还是闹起来。可是,二房怎么可能乖乖把私产交出来。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徐默的媳妇儿,不是她娘家帮忙,我们真查不出来。” 沈寄想了想,“还有七天小妞妞就要满月了,虽然孝期一切从简,但自家人还是要请过来聚一聚。还有旁支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家的人也要请过来。三弟妹的娘家人也是要请的。我今天过去正好请客。人大都在就省得一处处去通知了。老三和他媳妇最近时常贴着耳朵商量事,你看会不会就在满月宴上提出要跟咱们分家?” “来人,把那对赎回来的蓝田玉镯给二老爷二夫人送去。”魏楹忽然出声。 “什么蓝田玉镯?” “祖传的宝贝,可惜被老三拿去送给了包养的粉头,我知道了自然是要去赎回来的。那东西好在不是长房的,是二房的。不过这样一来,我看谁还会站出来支持他分家产。”这种连祖传的东西都拿出去送给粉头的人,家产到了他手头会怎么个败落法还真是不好说,长兄长嫂带着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理。 沈寄叹道:“可惜暂时不能一劳永逸。”按她的想法分几万两的家产给老三然后让他们搬出梨香院大家各过各的。可是魏楹说即便如此日后老三惹出什么事来还不是要他们出头替他承担。还不如把人拉在一起过,慢慢的让他失去继承家业的机会。如今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老三两口子身边除了有数的几个人都是长房的人,完全拿捏在他们手中。 估计二夫人现在也后悔了,长房完整的家业她肯定是想要的,毕竟祖产加上婆母的嫁妆接旨十七八万两呢。可是如今魏楹作为嫡长子独占了婆母的价值四万两的产业,又占去魏家分下来的祖产的三分之二,那么能落到魏植头上的也就只是四五万两了。为这几万两豁出个儿子对于赚钱手腕了得的二夫人是在是不值。要知道在她的如意算盘里,长房家产尽归魏植,而且头上没有父母没有兄嫂,人也住在二房,那就等于还是她的儿子。可如今,儿子成亲后就去了长房,儿子媳妇一起被人拿捏在了手里。 只是,虽然如今两方都希望魏植干脆回二房去吧,但宗法不允许还是只得如此。对此,唯一称快的大概也就只有魏枫和宋氏了。 二夫人听说是魏楹让人送来的东西,于是打开了红木镂空雕花的小匣子,里头用黄色的绸缎包着,看形状是一对镯子。她想起前些时日被魏植撒娇讨去的一对镯子,之前以为他是要送给怀孕的媳妇便给了他。可是后来一直不见林氏戴过,问魏植他说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给林氏,后来又说他想了想这东西大嫂是知道的,就叮嘱媳妇不要戴出来刺激到大嫂,二夫人也就没再过问。 现在打开绸缎一看,果然就是那对蓝田玉镯,怎么会到了魏楹的手上? 其实魏植倒也不少真那么糊涂,把祖传的东西要送给粉头。他本来是准备送给林氏做礼物的。可当时揣在身上出去喝了花酒,喝醉了东西被那粉头摸了去不还,他把屋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只好许诺另买一对更好的拿去换。二夫人问起的时候便拿巧言哄住了她。可巧回来不久就发生了老爷子的丧事,他哪里还有机会再去那处。而他手里花销的银子沈寄一个月只给他五十两,他一向大手大脚哪里够用,也一时不凑手没凑够银子去另买一堆好的。想着等过段时日再问二夫人或是林氏讨些银子买对好镯子去换回来的,结果就被魏楹的人探知了,高价赎买了回来。 二夫人看到镯子让人把魏植叫来问,弄清楚是这么回事,拎着他的耳朵就转了三圈。 “二婶,不,娘,真是被偷了的啊。我怎么可能拿出去送给那种女人呢。” 二夫人恨得牙痒,“你个不让我省心的,这事你老实告诉我拿了银子去换回来也好啊。如今魏楹替你赎回来,还不是等于阖族都知晓了。你个糊涂家伙,那两口子都有九个心眼,你当还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那么松快啊。” “所以儿子才想要分家嘛,儿子都当爹了,还日日跟他们伸手要银子花。” “人家搞出这些事来,不就是不想分家。” 外头有下人把事儿告诉了魏枫和宋氏,宋氏当即就道:“你看看,既是祖传的东西,就该留在二房。要真是给了娘的侄媳妇,我想着三弟是你亲兄弟也就忍了。可是,居然拿去送个粉头。” 魏枫心头也不爽母亲偏疼兄弟,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说,于是斥道:“你闭嘴!如今家里有事,正该和衷共济才是。不要丢了西瓜去捡芝麻!我看老大两口子真是坏透了,这是想不分家产给三弟呢。你也不想想,真让他们得逞,爹娘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弟没了进项,还不是要从我们这里分出去贴补他们。还有,如今他们又将娘在外头置下的私产查出来告诉了各房叔婶,这件才是头等大事。必须帮着爹娘把这关先过了。你别在那里叽歪蝇头小利了。” 宋氏心头冷笑,你要是不担心干嘛在自个爹娘身边还安插人呢。不过不得不承认,先对付外敌更重要。 “那能怎么办呢?” “二爷、二奶奶,夫人有请。” 二夫人叫魏枫两口子过去,说的便是转移私产的事。一开始的确是挪用公中的银子出去置办的产业,所以,如果各房要争,又有族老们支持,的确是可能保不住,所以二夫人和二老爷商量之后决定转移到一个绝对信得过的心腹手下名下。那人并无子女亲属,所以也不用担心他身边的人靠不住,等到以后时机合适了再转回来。 宋氏见说这样的大事,魏植也在场,心头有些犯嘀咕。 在场三父子都表示那个人他们知道,的确是信得过,只是既然既然闹了出来,各房一定会时时关注着,要转回来怕是不便。 二夫人道:“只是不转出去,那就只能拿出来充公。分家产咱们家可是没份儿的。就算他们肯分一份,咱们家也只能得五分之一。那可是我辛苦操持了二十来年的,凭什么白白的又让他们分了去。之前那二十万两银子已经落了空,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再分了去。我寻思着虽然都是赚钱的生意,但是如果实在被盯得紧也就只有转手卖了得些现银日后守完了孝也好拿去东山再起。只一时之间不得就卖,还是先转到老石头名下。”这个老石头是二夫人的奶哥哥,天聋地哑的一个人,一直被二夫人养活着。 正说着,林氏偷偷遣了人过来报讯,说是沈寄和魏楹下午要和众人一道过来讨要银子。 “欠了他们的不成,又过来讨要!”魏枫恨恨的道。 宋氏也道:“大哥的母亲当年自己做下不检点的事被沉潭,怎么就盯上咱们不放了。爹当时是族长,可那也是族里的公议啊。” 二老爷道:“好了,都别说了。这次来怕是讨那六千两银子的,然后再追究私产的事。迫在眉睫,老石头又攥在咱们手里,就依你们母亲的意思去办。枫儿赶紧遣了得力的人去衙门办过户文书,多使些银子莫要让人打听出来是刚过户的。” 二夫人道:“打听出来也不怕,老石头的卖身契我早就撕了,且也无人知晓他同我们的关系。他们凭什么去查外人的产业?枫儿,速速去办为上,一定是要寻了忠诚可靠之人。” 宋氏心道,做事情就差钱相公,有好处就一定要拉着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弟。 “植儿先回去吧,以后遇事多和你媳妇商量着办。告诉她放宽心思,我等着她再给我生大胖孙子。”说完看向宋氏和魏枫,“你们是骨肉至亲,如今外头那些人一心要抢夺咱们家的产业,你们必须齐心。至于将来怎么分,都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爹和我是不会让你们任何一方吃亏的。” 宋氏不服的抿了下嘴,都不吃亏,那不就是我们吃亏。本来该独得的的,却要分一份给早就抱出去的小叔子。可是产业是公婆挣下的,她此前不久还挨了耳光,此时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魏植便回去长房,悄悄儿的把父母的意思告诉了林氏。林氏放下心来,若是两头都落空那可就是白辛苦了。 “如此,娘子可以放心了。娘还说等着你给她生大胖孙子呢。” “嗯。那娘对你想要分家的事怎么说?” 魏植支吾起来,蓝田玉镯的事他不敢教林氏知晓。可是他娘说了,既然东西是魏楹赎买回来的,那有意无意的便会透露给了旁人知晓。到时候阖族皆知,他便又是一桩大罪过。与其到时候捅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再让林氏知道,不如自己先坦白求得谅解。这种时候,不但一家人,更需夫妻齐心,不然非得让老大两口子算计了去不可。他娘还说,以前不知道魏楹干嘛娶个丫头做正妻,如今知道了,就因为这个丫头鬼得很又跟他是一条心的。林氏聪慧,如果能与他一条心,他日后多听林氏的劝,也可以少被人算计些。 “娘子,还有一事。” “何事?”林氏在杜嬷嬷的张罗下小心作养了二十多天,身体的亏虚已经补过了大半,此时精神尚好。 “我本向娘讨了一对祖传的蓝田玉的手镯想要送你,可惜不慎被人偷了。”因是嘴巴贴着耳朵说私房话,魏植还是称呼二夫人为‘娘’。 林氏生了女儿被冷待了几分,好在近来二房事多,她遣了人帮着打探主院沈寄那边的消息,这才被高看几分,二夫人还说出了等她给生胖孙子的话,又许诺了以后二房的家产有他们一份。所以现在听魏植这么说,倒是颇有几分高兴,“妾身这里,相公有这个心就够了。只是既然是祖传的,又是在婆母那里讨得的,就必须要去寻回来才是。” 魏植耷拉下脑袋,比了一下后头,“老大寻回来了,可他非说是我拿去送粉头了,又要坏我的名声,不想分家产给我。我再混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林氏想了一下,之前洗瞳怀孕的事魏植被责糊涂,的确是被人算计了。这一次既然东西是老大寻回来的,而且魏植还是知道轻重的人,想来的确是诬陷。不由恨恨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可恶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只看表面,那大嫂可是千好万好。” 魏植嘟囔,“还不是不想分家产给咱们。可是过继的的时候我才多大点,又不是我想被抱过来的。现在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一样。这边的兄长嫂子成日家算计我,那边的亲哥嫂又一心防着爹娘多分了家产给我。”这段时日两人这么耳鬓厮磨的商量,感情倒是好了几分。所以,魏植如今心头郁郁便说了给林氏听。 林氏也觉得这个处境够尴尬的。 “我心头烦看看小妞妞就好了,你也看看她。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怎么看过她呢。”林氏把粉色的襁褓抱了过来,魏植靠过去看,小妞妞已经长开很是好看,而且看得出来有几分像自己,他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柔和,伸手去触碰她的嫩脸蛋。可喜小娃娃竟没有醒,他便愈发喜爱起来。 “大嫂时常过来抱,稀罕得不得了。” 魏植哼了一声,“她不会生当然稀罕了。没瞧着成天把老幺带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生的呢。” “人家可是御医看过的,听说已经治好了。对了,下午的事,相公还是别去露面吧,就在家里陪陪我和小妞妞。爹娘和哥嫂定然有办法应付的。” 魏植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好,我听你的。”他去了的确是尴尬,而且魏楹多半已经把镯子的事告诉众人了,岂不是又给他们一个责怪自己的由头。 V 100 争产 梨香院这种互相监视的模式其实彼此都清楚,只是沈寄要监视老三他们要容易些而已。所以,林氏探到了消息送到二房去的同时,沈寄也就知道了她送出了消息。 魏楹此时在屋里午睡,大热的天,冲个凉在凉席上睡个午觉再舒服没有了。既然有事下午就不到族学里去了。 门被推开,沈寄走进来,“魏持己,你太过分了!你居然把冰都搬到你自己的房间里。这么热的天我怎么办?”她气呼呼的在凉席上坐下。 魏楹本来就是在养神没睡在,闻言睁开眼,“谁让你那么不规矩,居然又想吃冰了。”以前他是不知道,一直纵着她吃,加上各色果脯,再加上用杏仁熬煮放凉的羊奶,那滋味别提了,他都喜欢吃。结果就是早年落水落下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如今刚刚好,那天居然又眼巴巴的把冰看着,如果不是他把戳冰的冰锥藏了起来,没准她就动手了。 “我就是想想而已嘛,又没有真的动手。你让下人都搬到你屋里,我怎么过日子?”自家窖藏的早就贡献出去办丧事的时候用完了。所以现在用的都是高价买回来的。每日去拉一车,分一半给前院,剩下就只有两桶了。这会儿,都在魏楹如今的房间里冒着冷气。 “你搬过来一起过就是了嘛,反正那边还有一个木塌。”魏楹懒洋洋的说道。这么不自觉的人,没他盯着怎么成。他的儿子啊,因此已经小了一两岁了啊。 沈寄一想,就是啊,于是让挽翠把她的凉被枕头等搬了过来。她躺上去之后看着床上的魏楹道:“这是不是才是你的目的啊?” 魏楹打个哈欠,“一半一半。”一半是要盯住不能让她克制不住的又去吃冰,一半当然是虽然做不了什么,但一睁眼能看到自家美美的媳妇儿也是件好事。 半个时辰以后,魏楹把沈寄叫醒,“别睡了,白天睡多了,小心晚上走了困。再说了,下午还有事呢。” 沈寄这才伸着懒腰道,“夏日炎炎正好眠!”可是还是不肯起来。 魏楹淡定道:“小心睡多了长膘。” 沈寄恨恨的坐起,拿起枕头就朝床上穿袜子的魏楹砸过去。她夏天喝凉水都长,一身肉肉呼呼的,最是忌讳人家说胖啊什么的,他倒好直接就是直插心窝的一句‘长膘’。 魏楹偏头躲过,“小寄,现在日子不对,你且忍忍。你把枕头放到我床上也行,人可不能跟着上来了。不然,让前院知道了,家无宁日。” “不是你把仅剩的两个冰桶都搬到了自己房里,我至于睡到你房间来么。那枕头是砸你的,什么摆到你床上。” 挽翠听到里头的动静,让流朱拧了一把毛巾进来帮着沈寄开眠,然后自己帮她把卧髻解散,梳成个清凉的发髻。等到收拾停当出去,魏楹早就在外头等着了。沈寄感叹一声还是当男人好啊,随便收拾一下就很清爽了。魏楹一声竹色的长衫,看着长身玉立的,沈寄也是同色的素裙。两人衣袖里露出一截麻色的布料,表明是在守孝中。 这样子各房一起到二房去,当初也有过一回。就是魏楹带着小厮去抄二房的家,然后各房叔叔随后跟来那次。这一次则是四叔打头,他很是气愤。二哥二嫂在外头有那么多私产,父亲办丧事的六千两都要拖着不还。四房先到,然后长房、幺房,其他各房也陆续到了。不同的是,这次三房也和众人站到了一边。之前三夫人求恳,四夫人已经让魏柏这个新科进士的大舅哥过去看过三姑娘了,撑腰的姿态很是明显。三姑娘的婆家这才答应暂不纳妾。 二老爷迎出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又要来抄家?那也得有东西供你们抄啊。” 四老爷道:“谁来抄你的家,我是来讨债的。” “讨债?那六千两不是说好了分三千还给留么。我现在可比不得你们,名下都有那么多产业。” 三老爷道:“这是二哥你从前做错事的惩罚,从前做兄弟的不明事理跟在你后头,也是丢了一半的家业。这怨得了谁来?” 二老爷嗤笑一声,“你反正就是会跟在族长后头摇尾巴就是了。” “你——” “二哥这架势是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十五叔出声道。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对这个二哥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明明自己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却一定要把大嫂害死来遮丑。所以他说了,魏楹要对老二做什么,他都不会拦着。 二老爷侧身道:“你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上门来,我是叫你们吓到了,一时忘了待客之道。” 十五叔道:“四哥四嫂来找你讨债,我们所有人是有事来找你说道。你也看到了,全是咱们自家人。”七房人,一家一两个,看着的确是声势很壮。 二老爷把人引进大厅,众人分长幼坐下,四个下人来回上茶。二老爷对魏枫道:“进去告诉你娘一声,你四叔四婶来讨债,让她好生凑凑。” 一想到这家人还窝藏了那么多私产,现在还一副兄弟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没到日子就纠结众人上门讨债的样子,四夫人很是愤怒,“怕是不用凑,二嫂手里不至于短了银子。” 二老爷道:“四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一点祖产都没得到,如今吃用的都是你二嫂还有二侄媳妇的嫁妆,下头几个小的为此还说不上媳妇呢。可是那些银子是爹的大事用了的,你们背信弃义提前要上门来讨,我们只好把家底都掏出来还上。” 五老爷冷哼一声,“二哥别哭穷了,我们分得的是该得的,可是你们却拿了不该拿的。” “把话说清楚,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二夫人捧着首饰匣子出来,后头跟着不甘不愿也捧着首饰匣子的宋氏。 沈寄同十五婶小声说道:“我记得上次二婶和二弟妹的首饰不是就全拿去当了,这是重新置办的还是赎回来了?”上次让二房补银子,这两婆媳就闹了一出当首饰了。连洪大丫那点微薄的东西都被宋氏抢了去。这回又来这套? 十五婶瞥了一眼那婆媳俩的首饰匣子,“不知道。” 二夫人看她们俩一眼,“我们总要出门做客吧,不能到外人面丢了魏家的脸面,那就只有打肿脸充胖子。可这次四弟四弟妹要银子要得急,没奈何只能再拿去典当一次。好在是七弟家的当铺,还不至于传扬了出去。” 面对兄嫂的做作,四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好,那我们就先来说道说道,你们挪用公中的银子在外置办私产的事。” 二夫人道:“我们挪走的公中的银子,已经退还了。还差两万两是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用我们退还了。我们本该得的那份家产也已经被你们各房给瓜分了。你们如今还要怎样?”说完一屁股坐到二老爷身旁去。 四夫人眼见要成僵局,便道:“是不是我们咄咄逼人,公道自在人心。我本当你们当着没有银子所以才会答应垫付,如今这口气我咽不下。你把六千两银子还我。” 二夫人把首饰匣子一推,“首饰在这里,让七弟妹家的人过来收,收了她把银子给我,我就还你。这里除了首饰,还有我陪嫁的两间铺子,二媳妇的一间。”一副家当都在这里了的样子。 四夫人气道:“七弟妹,你就叫人来收。” 七夫人点点头,吩咐了跟来的下人几句。 众人便都等着。二房手头还有一份不菲的私产,却在这里装穷。就叫人来把东西收到当铺里,先让他们把四房垫的银子还上再说。 当铺的人来了,一见这架势便踱到七夫人跟前问,七夫人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各房都在,想必也不会传出我们故意压价的瞎话来。” 二夫人的两家铺子,宋氏的一家,以及两大匣子的首饰,抵押了七千两。在二房没赎回去之前,那三家铺子的进项都归到七房名下。二夫人当场把六千两银票点给了四夫人,四夫人便也把欠条还给了她。 然后就是那些私产的事了。沈寄拿出来的证据是江南陈家提供的,暗中是由二夫人在掌控那些铺子。可是二夫人说她是替人管理挣些钱买花戴。好在从一开始那些产业就不是在他们名下,而是寄放在老石头名下。现在他们要查也无从查起。 沈寄一哂,合着二夫人做的还是职业经理人啊。以她的能耐,应当能够有干股才对啊。 四老爷怒道:“你、你们竟然把魏家的产业转到外人名下!” 二夫人道:“魏家产业在我手里翻了一番,不然如今你们名下能有那么多产业?可是你们呢,不但不心存感激,心安理得的瓜分了我们二房应得的家产。” 五夫人怒道:“你们不私藏黄金,能被剥夺了继承的资格?不分给你们那是族里的公议,也是爹点了头的。早知道你们不但私藏了黄金,还用公中银子置办产业,那就不该只是剥夺继承权,还该出族才是。” 二夫人冷哼一声,“出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出族?” 五夫人看向四老爷和魏楹,“大侄子是挂名的族长,四哥是代理族长管理细务,我说了不算,他二人召集开了族中大会公议总该算了吧。” 沈寄心道,还是五夫人生猛,一下子就上升到出族的高度了。 四老爷觉得老爷子一走就闹成这样是家丑,所以才没有通知族里。此时五夫人却是不管不顾要捅了出去。他沉吟了一下,“本来你们只是挪用公中财物置办私产敛财,这还是自家的事。交了回来,该怎么处置咱们还可以再商量。但是,把族中财物转移到旁人名下,却是太过分了。” 二老爷嗤笑道:“老四,就算那真是我们的私产,交了出来你能做主分给我们一份?你先问过你的同谋再来说这话。” 魏楹表态道:“如果二叔肯把产业交回,无论四叔做主怎么分,我都支持。”十五叔也说他支持。他们两人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银子。剩下的四房眼见如此,便也表示听四老爷的。 四老爷看向二老爷,“如果你交出来,就按定下的长房二房嫡出占两份,我们各占一份。如何?” 那些产业在江南富庶之弟,估算了一下也在十五万两左右,这样长房二房各得三万两,其余各房一万五千两。 二老爷拱手道:“多谢四弟的公道了,可惜那就是你二嫂替人代管的。” 四老爷站起来,“看来你是铁了心,那就只有提到族里去处理了。” 二老爷道:“你就是报官也由得你。”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魏楹,原本他们一家可以得长房二房二十多万两的家业,还有鱼缸下藏的折算为十八万两白银的黄金。整整四十万两银子就因为魏楹那一锄头敲下去成了泡影。还有这外头的十多万两银子的生意,现在又被他挖了出来。当年没能把这小子给整死真是大大的失策啊。 魏楹回视他一眼,也是满含仇恨。当年逼死他母亲,又要淹死他。如今,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四老爷道:“看来是谈不拢了。我们走!”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便都走了。 魏枫担心的道:“爹娘,如果真的把我们出族怎么办?”那样的话,就什么倚靠都没有了。母亲再能干,如果被人知道他们是出族之人,也要被怀疑诚信的。 二夫人道:“他说出族就出族了?他们有什么证据啊。就是那些是我私下置办的,那我把挪用的银子退还也就是了。凭什么出族?我已经让枫儿去打点了各位族老,请他们出面调停。” “是。”魏枫转而出去。 二夫人对二老爷道:“真要出了族,其实旁的我也不怕。那些都是打老了交道的人。一开始艰难一些,慢慢也会立稳脚跟。左右现在族里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怕的是,出了族,你可就不是魏楹的亲二叔了。” 不是魏楹的亲二叔了,那么魏楹对老爷子的承诺也就失效了。他也没了借助宗族庇护逃脱魏楹报复的依靠。 “魏楹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我们当年将他出族,无依无靠的漂泊了十多年,如今他要出我们的族。”二老爷沉吟道。 出去以后,四老爷和四夫人还有魏楹跟沈寄出面去请族老过问这件事,其余各房的人就先散了。族老们闻说有这种事,思忖一番后都答应出面调停,极力劝阻出族甚至报官的决定。 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回去以后,沈寄问魏楹,“真能把二房出族么?” “只为了些银子,不容易。显见得他们是私下打点过了。这么多年,二房掌着族中大权,二夫人打点公中产业将魏家资产翻番。的确是有功劳有苦劳。关键是他们手里还掌握了不少人情,还有许多人的短处跟阴私。而且,不是连你都觉得,二房有私产也是情有可原的么。他们也不过差了宫中二万两银子,但是二夫人帮魏家多挣了十万两以上。” “那就还得有别的事。”沈寄撞撞魏楹的胳膊,“你还准备了什么事啊?” “不就是他做过的好事。一件一件的来吧。” 一时间,二房和各房都在族老处下起了功夫。也许真是魏楹说的,二房掌权多年,手头捏了不少人情把柄,各位族老出面来调停,在五夫人等人看来,都是有些偏帮二房的,一时还没有谈拢。 魏楹和沈寄说,接下来,看似铁板一块要求收回二房私产充公的各位叔叔婶婶,也渐渐要分化了。因为他们也多多少少有把柄在二房手中。 结果果不其然,很快就流传起来二房也是劳苦功高,得些家财也不为过的说法。 而小妞妞的满月也在这种敏感时刻来了,沈寄出去一一请了客,众人也都表示要来。不管怎么说,老三一家子还算是长房的人。 到了正日子,梨香院的厨房一阵忙活,好在只有本家的人和林氏娘家的亲眷,只摆了十二桌。场面不大也不小,沈寄在女眷席上作为女主人招呼客人,魏楹则在男宾席上。 酒过三巡,魏植站了起来要求分家,理由就是他已经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可以单过了。 二老爷端着酒杯道:“说得也是,其实大侄子也不过只大三侄子一岁嘛。而且三侄子都为人父了,也是可以撑门立户的男人了。至于一些细枝末节,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是好的嘛。”既然你魏楹要闹,那这水何妨再搅浑一点。 V 101 争产(2) 二老爷的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便都静了下来。男宾席和女宾主分别安排在两处遮阴的院坝里,所以此处并无女眷。女眷都在另一进院子,这会儿正说说笑笑的。间或有些声音穿了过来。 三老爷被二老爷看了一眼,也讪讪然的出身,“是啊,如今三侄儿的闺女都做满月了,他的确是已经臣大人了。楹儿也该把代管的产业分给他自己经营才是。三侄儿之前在店铺里也是做得很不错的,你应该放心才是。” 四老爷看一眼三老爷,三老爷这回做了墙头草两边倒,过了河就拆桥。如今魏柏亲自去三姑娘婆家给她撑了腰,三老爷又因为有把柄被捏住,这时候便跳了出来襄助二老爷了。魏柏或者魏家都不可能去三姑娘婆家表示,我们现在不给她撑腰了,你们要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还有场中林氏的父兄虽然不说话,但是显然也是站在自家女婿妹婿这边的。 十五叔看了一下,这事得等魏楹先表态,他才好帮腔,便没有出声。 魏楹手里执着杯子,在座的长辈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饮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二叔说得是,三弟年岁确实不小了。在座的除了魏氏族人,也就是三弟妹的娘家人。有些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然亲家老爷和舅爷还以为我这个做长兄的有心藏私。我实是担心产业到了三弟手里,很快就不姓魏了。” 魏植见到魏氏族人一个个脸上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而岳丈和大舅哥却是疑惑的看了过来,忙道:“大哥,有些话不能乱讲,最近族里流传的事情不是兄弟我做下的。” 魏楹挑眉,“洗瞳的事不是你做下的?那可得好好查查,一个通房胆敢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正该依族规处置。” “不是,我不是说洗瞳腹中不是我的骨肉。”魏植眼见岳父和大舅哥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林氏刚怀上没几个月,通房就怀上了,这件事情是他理亏。但他是被陷害的。 “是你家下人……”魏植省起此事没有实证,拿出来说魏楹一定倒打一耙,于是戛然而止。 魏楹蹙眉斥道:“什么你家我家,怎么还没分家呢?就是分了家那也还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我这个做长兄的断不会不管不问。”顿了一下又道:“那你说的是什么事不是你做的?” “那对蓝田玉镯是被偷了,不是我拿去送了外人。多谢大哥给赎了回来。”魏植说着站起朝魏楹做了一揖。 “自然是被偷了,那自然怪不得三弟。这事还多亏了十五叔一位故人认出来是魏家之物,不然这祖传的宝贝就要流落在外了。听说这可是老祖奶奶当年的爱物。” 听魏楹话里点出十五叔,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十五叔闷咳两声,“呃、呃,是从前年少轻狂时候认识的一个风尘奇女子,说看到她妹妹叫嫣红还是什么的手上戴着,说是一个大方的恩客送的,里头刻了咱家的标记。既然三侄儿说是被偷走的,那大概是贼赃落入了人手然后送给了那嫣红。大侄儿听说以后便出银子赎回来了。” 方才二老爷也说魏植是年少轻狂,所以十五叔这一声让众人便了然了。东西是老十五从前青楼里的相好看到的,而那个嫣红在座也有人知道,是魏植的相好。而且,为什么魏楹听说了就出银子去赎,那不是听说了东西是魏植送的么。 十五叔几句话,什么都没有点明,甚至给找了个贼赃被人转手送给青楼女子的理由。这倒也是常事。可是,却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便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魏楹知道魏植一定会闹分家,因为最近二老爷二夫人白各房人头逼得太近了,哪怕到处打点,到处拿把柄威胁人,也不过是使得人出面调停。而各房除了三房跟着干了不少坏事,其他的诸如包粉头这类阴私此时可比不过白花花的银子,譬如五叔的事被捅到五婶跟前,一向善妒的五婶就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誓要将二房的私产充公瓜分才罢休。只有与此事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旁支才会因为这种把柄被威胁。所以虽然表面上看二房因为功劳苦劳以及完全没能分到家产似乎是赢得了许多族人的同情,但实际上嫡支各房松了口的也就是三房而已。 所以,二房一定想搅浑水,把众人的视线转移。至少让魏楹没有机会一直盯着他们。那么让魏植闹分家就势在必行,即便魏楹已经给他挖好了坑,他也得睁着眼睛往下跳。 林氏的父兄听到这小声的嗤笑声,还有‘原来贼赃最后落到三哥的老相好手里,那倒真是巧了’的议论声,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之前林夫人从女儿嘴里问到,洗瞳怀孕的事是魏楹两口子做下的圈套,而蓝田玉镯更是本来要送她结果被偷走的。两人也觉得男人嘛,媳妇怀孕的到通房处过夜很正常。只要不是有心要宠妾灭妻,让通房也怀了孩子就成。 之前魏楹回家,让魏植长房独子独承家业的梦破碎,林氏也从当家主母变成当家主母的弟妹。他们心头自然是不满的。但是如果能分了家产,好歹可以单门独户的过日子,林氏也可以当家做主。于是今天魏植要求分家产他们是很赞同的。既然注定拿不到全部,那属于他们的三分之一就要早早到手才好。不然,该被心不甘情不愿的兄嫂私吞或是转移了。可是这闹出来的事实在是让林氏颜上无光。居然把祖传的东西拿去送给青楼女子。 魏楹说的担心产业到了魏植手里就不姓魏了,是点出了几个意思的。其一,魏植有些糊涂,做下让正妻与通房前后脚怀孕的糊涂事不说,祖传的东西也拿去送给青楼女;其二,谁都知道魏植是二房的亲生儿子,二房的私产如今已经不姓魏了,怕魏植的产业最后也落到二房手里,回头跟着也以败家的名义过到了旁人名下。而到时候魏植没有饭吃,还不是得自己拉着一起过。这样的话,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拉扯着兄弟一起过,还不至于让魏植败家。 四老爷笑道:“虽然当爹了,但年少轻狂可不会就这么没了。还是让三侄儿跟着大侄儿过活,等他什么时候也跟大侄儿一样稳重了再说分家的事吧。” 五老爷六老爷也附和了几句,他们如今和魏楹是一个阵营的,自然站在这边。林氏父兄终究是岳家的人,开口不便,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魏植想分家的企图落空,但是转移视线的目的却达到了。即便魏楹明里暗里的点出了二房转移私产的事,众人还是去关注这件事了。毕竟长房二房的纠葛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 沈寄这边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她很好的扮演着大伯母的角色,就算是林夫人也不能说她薄待了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家里的资源都在朝这母女俩倾斜,别说是大嫂子,就是婆母也不外如此了。何况林氏生的还只是一个女儿。可是个中的憋屈也是无法对人言了。因为林家本来的预计是林氏当家做主的,所以如今怎样他们也不会觉得是占了便宜。 等到把客人都送走,沈寄回到房间躺下,“累死我了!给我捏捏。”她是叫身后的凝碧,结果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在她肩胛处,力道合适的给她揉捏了几下,然后道:“该你了!” 那手一捏到自己,沈寄就知道是魏楹了。至于凝碧八成是被赶出去了。而且,她就知道么这么好的事。这位大爷才捏了几下就‘该你了’。 “我累了,你让刘準给你捏。”管孟和刘準算是魏楹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人。管孟还在新婚期间,人还在京城。 “他还没回来呢。”魏楹捶着肩背道,“快点!” “那别的小厮难道不在?” “我不习惯不是很熟的人近身。”魏楹说道。 沈寄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他的防备心比较重。于是认命的爬到榻上,跪在在魏楹身后替他揉捏。总不能叫丫鬟来吧。她没那么大方,而且魏楹也从来和她们没有肢体接触,也属于不是很熟的人。 她倒没有很快就‘该你了’,而是一头栽到魏楹背上睡着了。招呼好几桌客人,着实是有些辛苦。尤其近日过惯了闲散日子。不过也不是累得栽倒,她是午睡没得着睡,所以睡过去了。因为是在屋内,又没有旁人,她压根没有克制困意。所以,直接就栽倒了。 魏楹哭笑不得,手反转到背后小心的揽住沈寄的身子,然后自己也转过去,把她放到枕头上。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赶到一丝困倦,便也躺了上去小睡一下。今日的事,一步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并没什么好意外的。 又过了数日,沈寄和小权儿一起在后院看孵出来的小鸡,小权儿伸着小手在‘一二三四五’的数着,可是小鸡走来走去,没一会儿他就数乱了,最后生生多数出了三只来。沈寄正在笑他,让他重数过,就见挽翠慌慌张张的进来,“奶奶,不好了!” 很少有事能把挽翠吓到,所以沈寄赶紧问:“怎么了?” “爷在族学里,被人刺了一刀。” 沈寄脸上的血色立时退了个干净,“伤势如何?” “好在小厮机警把那人的刀撞歪了,本来是要捅到肚子上的,现在刺刀了手臂上。刀扎得很深,现在人已经送回来了,在爷的房间里。” 魏楹的房间其实是书房改的,沈寄匆匆忙忙的过去。见到魏柏也在,身上还有血,看那样子不是他的血。他见到沈寄忙道:“大嫂,大夫说没有大碍,现在已经包扎好了,休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沈寄停下脚步,心还在砰砰砰的跳,张了两下嘴才出声:“什么人干的?” “陈复。” 陈复,这个人她都快忘了。可不正是当初二夫人安插到京城府中的心腹么。那个人被她和魏楹用计赶走了。要不是前些日子听说老三把镯子送给青楼女子,魏楹说了一句倒跟当初陈复的事差不多。此刻她肯定想不起来这个陈复是谁。 沈寄推门进去,大夫正在给魏楹包扎,骨头没伤着,所以胳膊只是缠了几圈纱布并没有吊起来挂脖子上。魏楹身上显见是打理过了,看不出什么来,要不是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都看不出是个伤员。早在沈寄进屋前,他就让人把换下的血衣拿到小厨房的灶膛里烧掉了。他不知道魏柏还在外头因为担忧他没有听话地离开,不然一定臭骂他一顿。 “小寄,我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你别怕。” 沈寄方才扶魏楹回来才沾了一身血的魏柏,哪里相信他只是划破点皮。如果是这样,挽翠怎么可能吓成那样。她沉默的在床边坐下,听大夫说着注意事项。 外头一阵脚步声,是四老爷等人听说了赶过来了。当时魏楹在族学里,虽然不是在给学生上课,但是消息传得非常的快。而陈复此时就在族学里做杂役,此时已经被拿下。可是魏楹说暂时不要报官,便把他关了起来。 众人一想陈复以前是二房得用的人,如今做下这件事难说不是二房暗中捣鬼。 魏植也过来了,表示着关心。魏楹精神不济,已经躺下了。沈寄当着众人的面也没给魏植好脸色,众人面色各异。之前魏植想分家产却被魏楹拒绝,而且魏楹还揭出了二房的私产,此时联想起来,二房的嫌疑的确是不小。而且下手的还是二房的人。 魏柏也跟着众人又进来了,方才众人看到他衣襟上的血都大吃一惊向他问起魏楹的伤势和经过,魏柏便说了当时的危急情形,让众人很是捏了一把汗。魏楹这才看到魏柏,眼见沈寄惨白的小脸,心头直骂魏柏不懂事。他也不想想,在魏柏心中他这个长兄的地位仅次于父母,这会儿叫他下去换衣服,他怎么放心得了。 四老爷说一定会问出背后主谋的。说这话的时候,二老爷二夫人也在。他们于情于理都该过来关心一下。四老爷话音刚落,五老爷六老爷便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二老爷道:“有话就说。” “二哥,就是问一下,那陈复是二房的人吧?”五老爷拈着胡子道。 “他四年前就到长房了,之前也一直是公中的奴才,不是我二房名下的。大侄子大侄媳妇说他手脚不干净把他赶了回来。他这几年境况很是不妙,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怀恨在心吧。” “哦,原来如此啊。”五老爷淡淡的道。那口气让二老爷眉峰跳了一跳,却终是忍了下去。 三老爷如今十分的不招人待见,此时也只是沉默的在一边,以眼神表示着关切。魏楹冲众位叔叔露出虚弱的笑意,示意自己并无大事。 十五叔忽然一头就冲了出去,四老爷道:“大侄子你好生歇着,大侄媳妇看顾好了。此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说完匆匆追了出去,“十五,你别乱来。” 小权儿朝着十五叔的背影喊了声‘爹,我也去。’想追过去却被十五婶拉住了,“你别添乱,乖乖跟我回去。” 其余人等也起来说了些差不多的话,纷纷告辞出去了。沈寄胡乱福身相送,心头乱糟糟的。沈寄估计十五叔是去揍陈复去了。别说小权儿,她都想去。可是显然她留在屋里照顾魏楹更加的合适。 二老爷脸色铁青,他到了前院小声问了魏植几句,魏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真不是我。”魏枫也赶紧表示和他没有关系。 “难道真是陈复自己想报复?”二老爷沉吟道。 “现在就怕他被屈打成招,而且把事推到我们头上,显然是那些人乐见的,他本人也少受很多罪。不行,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背了咱们审问,植儿你快去,伤的是你大哥,你凡事不能落在人后头。”二夫人蹙眉道。这个节骨眼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雪上加霜。 “是。” 主院里,沈寄一勺一勺的把药喂到魏楹嘴里,“那个杀千刀的,我真恨不得拿了菜刀去剁了他。” 魏楹道:“为什么是菜刀?” “我使着顺手。”沈寄恨恨的看着黄橙橙的药汤。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魏楹这么虚弱了。自从当年那场大病后他一直很注重锻炼身体,就是现在每日里五禽戏也没断过,还带动得她也日日练习。所以现在一想到陈复牙根就痒痒。 “当年我怎么就让他安安好好的离了京城,我当时就该打残了他。” 魏楹看看一脸狠色的沈寄,咽了口唾沫,再想了下听闻的她拿剑逼着农夫用车送岚王去药铺的情形。这个媳妇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逼急了绝对是很悍的。 V 102 复仇(1) 晚一些十五叔过来,说他把陈复的牙都打掉了四颗,正威胁剩下的要一颗一颗的帮他拔出来,魏植跟魏枫就来了。 沈寄挑眉,“他们阻止还是陈复向他们求救?” “那倒都没有,那老小子倒挺硬气,咬死了是他要找大侄子报复。他一直找机会下手,今儿大侄子从茅房出来落了单,他就出手了。我想着不能帮着二房杀人灭口,就没再动手。可是陈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怕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沈寄看魏楹喝了药睡了,小声道:“那就先跟着吧,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他。” 十五叔点头去了。 沈寄让人搬了张塌就睡在魏楹床旁,睡一张床她怕会压到他的伤处。魏楹让她自己回去睡,说晚上要喝水要起夜叫守夜的小厮就是了,她不肯。不敢想万一今天不是小厮机警,把刀撞偏了,直接捅到了魏楹肚子上是什么后果。基于这一层害怕,沈寄便不肯独自回去睡安稳觉了。 “小寄”床上传来叫声。 沈寄揉着眼眶做起来,“要什么?” 魏楹下巴朝小房间一扬,示意他是要起夜。他今天喝了药,还喝了汤,这会儿便有了需要。他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还虚弱着,一只手也甚为不便,沈寄便扶了他过去撑他站着。放水声响起,沈寄把头扭开。 “又不是没看过,你转头做什么?”魏楹低笑了一声。 沈寄听到没声音了,又察觉到自己扶着的没受伤的手动作了一番,这才回头嗔他一眼。就算是夫妻,就算某些特殊时候看到到,但是她也没法坦然的看着着他‘嘘嘘’啊。他也不会觉得有人看着嘘不出来啊。 沈寄重又扶了他上床,然后自己也躺下。 “你明儿还是自己回去睡吧,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都需要你出面招待,晚上就让小厮守夜好了。” 沈寄想了想,“好吧。”她今天是太揪心了,所以才坚持要睡这里的。不过魏楹受伤不是一两天就好的,她的确没法日夜兼顾。 “你痛不痛?” “就是痛也能挨,难不成还要像小权儿一般找你呼呼么。快睡吧!”魏楹轻道。 “嗯,有事你再叫我。”沈寄翻身朝着魏楹的方向合上眼睡了。魏楹看了她两眼也闭上眼。 养伤的日子悠闲多了,外头的事也不再拿来叨扰,到后来来看望的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这一进院子便逐渐清净了下来。来得最多的依然还是十五叔,每天过来告诉魏楹一些外头的事。当然,沈寄最关心的陈复事件还是没有进展。 她在那里想着看过的整人的招数,好像阿紫把马夫人的脸画花然后抹上蜂蜜引蚂蚁去爬这招最狠。当然,陈复不像马夫人那么爱美,但是伤口被蚂蚁爬这样的痛痒难当陈复再是意志坚定也不能忍吧。她正想把这个办法提供给十五叔就见魏楹冲她递眼色,便暂时没有说出来。 十五叔感叹着陈复的骨头硬走了,沈寄却是在心头过了几遍察觉出些不对来。她盯着倚在大迎枕上的魏楹看,到最后魏楹被她盯得把脸转向了床里。 “真的是你干的?”她怎么就忘了,魏楹自己就是个审讯的高手,他那次把马知县的同党全部拘押起来,也是遇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后来让邱老大的兄弟一个伺候一个,犯人通通不准睡觉。只要是想睡的,低头瞌睡时露出来的脖子后头那块嫩肉就会挨细竹签抽,而且是蘸过盐水的细竹签。到后来,连续几天几夜不能睡,那些自诩铁齿铜牙的家伙还不是都招了,只求死个痛快。这还是魏楹告诉过她的招,他没告诉她的那些损招还不知道有多少。他自己说过他特地研究过中国的酷吏刑讯的手段的。 所以,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不出有力的建议。她居然傻乎乎的在这里帮着十五叔想辙。 沈寄爬上床去,伸手定住魏楹的头,“是不是?” “嗯。”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魏楹低下头,“所以才一直让你好好歇着,你成天在我跟前我别提多心虚了。” “我可是真够蠢的。” “你是关心则乱,不然早想到了。小寄,我也不想骗你,可是你看,连你都没有想到是我主使陈复来杀自己,别人肯定更想不到。” 沈寄冷笑,“是啊,好厉害啊!陈复是被我们撵走的,然后际遇一落千丈,说跟我们有仇也不错。他曾经是二房的心腹,现在咬紧牙关不说,谁都以为是替二房保密。哪里想得到是魏大爷你自编自导自演呢。” 魏楹用没受伤那只手抓住沈寄,“小寄,我身旁的人是练家子,陈复也私下买猪肉练过刀法,再不济我也会避开要害。你看我不是没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么。”他知道沈寄不在意他用的这个手段,她在意的只是她那自己的安危当成儿戏。 “魏大爷你神机妙算嘛,可怜我这个深宅妇人胆儿都被吓破了。这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又没有儿子防身,怕是比婆婆当年还不如呢。所以啊,我好怕啊。” 魏楹咳嗽两声,“你可比我娘强多了,你就是离了魏家离了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且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帮衬,要离了魏家不难。我知道你不怕这个。你是怕我出事。” 沈寄冷笑,“难为您还知道我怕您出事。现在事情就到了要你以身涉险的地步?” 魏楹抿了下嘴,“没有,可是每一桩事,我都要二老爷曝光于人前。我是找不到五岁那年他意图淹死我的证据,可是我可以给他生造一个。” 沈寄挑眉,“那他偷小妈的事,你打算怎么给他曝光?如今可没小妈给他偷了。就算有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没说服力。” “不偷小妈可以爬灰嘛。道德败坏程度是差不多的。” 爬灰,宋氏?林氏?太狠了点吧。对二老爷没啥,罪有应得,可是那两人在这件事上还是无辜了些。她是想过让用药让二老爷孝期出丑,可是没想到魏楹给他找的对象这么惊骇。 魏楹看着沈寄,“你觉得我太狠了?” 沈寄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和当年的婆婆一样无辜。” “好吧,既然你不赞成,那这件事我就不做了。有些事情没有证据没关系,只要宣扬开来就够了。我会把他和胡姨娘的事散布开,给我娘洗冤也需要如此。不着急,守孝得一年呢,咱们一桩一桩跟他讨债。” 沈寄挣了两下,魏楹一只手的力气她都挣不过,“你放手!” “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魏楹低声下气的道。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担心着沈寄发飙。她早早晚晚总能发现的。全魏家的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了解他。现在还没发现,不过就是关心则乱罢了。 沈寄盯着他,“我不会跟你闹。” 不闹不代表不生气。她当然不会闹了坏他的事,但是她会在心头给他重重的记上一笔。他怕的就是这个啊。 “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事先跟你讲,你不同意我就不做。” 沈寄笑了一下,“我满十七了。”下次再有什么你觉得值得的大事,一样会瞒着我。 “小寄”魏楹拽着她的胳膊不放,两眼把她望着,看着倒颇有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我确定不会有事才做的,否则,为了惩罚仇人搭上自己不是太不值得了么。”末了又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留在魏家守一辈子寡的,而且还有人在虎视眈眈,我怎么可能出事,将你拱手让人。” 沈寄见他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擂起拳头招呼过去,魏楹让她擂了几下。当然是没受伤那边,缠着纱布的沈寄才舍不得呢。 “你知道就好,我才不可能为了座贞节牌坊就守一辈子呢。我所有的钱财都是来自你,大不了我不要了。我回华安种田去,我还有几亩薄田在那里呢。要是那里的人拿大小眼看我,我就卖了熬别处买去,那几亩田足够我落户的了。我还可以继续卖鱼丸汤,卖肥肠,我总不可能饿死。等安稳下来以后我再找个老实本分……” 沈寄的嘴被魏楹捂住,他苦笑道:“别胡说了。” 她笑了一下,你现在可只有一只手,用来捂我的嘴巴了,哪里还制得住我。她一下子就下了床,“你给我好好的修养,否则,哼哼!” “你不管我咯?”魏楹急道。 “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戏做全套。我这就让人出去说我为了照顾你,积劳成疾要卧床修养了。哼!魏大爷,我不伺候了!”沈寄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楹直接吩咐人把‘卧病在床’的沈寄连人带塌抬进他的房间里一同修养。 这样一来,就连每天上门的十五叔都不好再日日过来了。大侄媳妇也在屋里躺着呢,他个做叔叔的怎么好总来。沈寄又不好和不明实情的下人说她是在装病。一时流朱凝碧采蓝季白还有外头一众小厮都惭愧不已。奶奶都被累倒了,要他们来有什么用。于是,每每有什么事,一个个跑得比什么都快。唯一知情的挽翠差点没把肠子笑断,只不敢在人前笑罢了。 “奶奶,喝药吧,奴婢亲手熬的。” 沈寄看一眼挽翠,亲手熬的,好吧,她喝。尝了一口,果然是红糖水。沈寄这些日子的确是很操劳的,而且又担心,所以人都瘦了好几斤,气色也不是太好。这么绑着嫩色抹额靠躺在大迎枕上,不用装就有了几分病像。 魏楹陪着笑脸道:“小寄,这几日累坏你了,正好歇歇。” 沈寄侧过身不理他,继而又转过来,“挽翠,这次的事情你事先知不知道?” 挽翠忙举起手掌:“奶奶,奴婢以小朵朵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 一个母亲用心爱的女儿起誓,好吧,相信你。 魏楹示意挽翠赶紧告辞,又说也不用安排人进来守着,有事他们会叫人,让外头的人都站远点。 沈寄这回是真的气得狠了,一是魏楹竟然瞒着自己买通陈复来刺他一刀;二是这个事情被揭露之后,他竟然还敢把称病的自己困在他的房间。她两手捂着耳朵,“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也什么都不要说。” 魏楹的口才,如果不提前杜绝,他能一直给你软磨硬泡到你耳朵长茧。 魏楹摸摸鼻子,眼见她现在对自己如此抵触,也只好打消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她的打算。 “小寄,你别背对着我嘛。” “小寄,这么躺着怪无聊的,咱们来聊会儿天吧。” …… 魏楹唱了半天独角戏,眼见她不说不动,就那么侧躺着看着墙就是不理自己也只有闭嘴了。这几日养伤,他的待遇优厚得很,沈寄简直是柔情似水,差点把他溺毙了。虽然是心虚着享受这份待遇,可也让魏楹心头美得冒泡。沈寄多紧张他啊。当然,也知道揭穿之后他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现在可不就是,在人后都不理自己了。 “小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收买到陈复的?”无奈之下,魏楹只好祭出杀手锏。这个沈寄肯定是感兴趣的。 他盯着看她的反应,还是不说话,但是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去了。于是他开始讲述,“那日不是因为同样是青楼女子,同样是首饰我把这个人想了起来么。想着这人能不能为我所用,于是就打听了一下他的近况。恰好他人就在族学里做杂役。这可不是巧么,要不然我不是还是上别处让他好下手。结果他自从被我们赶回来境遇就很不好。从大管事变成了最低等的杂役,老婆跟人跑了,连儿子都一并带走。老娘病了也没钱治,他去求二房,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厨房女人的洗脚人泼了出去。好在从前还有点积蓄,他老娘也命不该绝,总算是捱了下来。不过这几年都在做杂役,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就都见识到了。” 他停了下来,沈寄正听着,不由自主就问了一声‘然后呢?’ 魏楹偷偷笑了下,接着说:“然后我就让人去问他,想不想改变目前的处境。你知道他这种人一有点机会就不会放过的。比起我们来,他更恨二房。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你说他拿猪肉练习?他哪里还吃得起猪肉,还得是那么大一块。” “当然是拿了我给的银子买的,外人也只会以为是二房给的。如今他老娘早已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样省得被这件事连累,也可以把他拿捏在手上,他自然乖乖按我说的去做。”魏楹说完,看沈寄又把耳朵捂住了,苦笑一下道:“好了,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寄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她的心神提着好几日了,如今魏楹已经渐渐好了又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她便慢慢放松了。 暮色中,她听到熟悉的对话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和魏楹的床中间摆上了一个屏风。那边十五叔正在喝魏楹说着话。 原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基本上众人还是认定了此事是二房所为。这就是坏事做多了的结果。因为这么做一旦成功,魏楹又没有儿子,再是有十五叔等人的不满和抗议,长房的家业自然也会全落到魏植手里。就连沈寄,也要开始看魏植和林氏的脸色过活。甚至,一直由嫡长一脉担任的族长的位置搞不好也要落到他头上。不然就只有二老爷是嫡出了。 什么拿回私产,什么出族的惩罚,统统成了泡影。即便二老爷如今名声不好,但是从族老这次出面调停的态度来看,他在族里还有比较强的掌控力。而最大的障碍也就是魏楹了,除掉魏楹,可以得到长房将近二十万两的产业,得回对魏氏一族的掌控。所以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又有人说起当年魏楹溺水失踪一事,魏楹一直说是被仆人抱去按进水里的,这个背后指使也直指二老爷。他当时五岁,已经开始背《诗经》,琅琅上口,所以说的话不该只被当成记忆不清的孩童的话。 这两件事都没有证据,但有些事说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即使不能将其人绳之以法,但只要各房的人甚至族里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是二老爷要杀亲侄儿,魏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魏楹听到沈寄翻身的声音,目光挪了过来,十五叔便道:“大侄媳妇,你也要好好保重才是。别为了楹儿把自己累垮了,你看他多担心你。好了,我走了。你们把这屏风抬走,好好的对视个够吧。” V 103 复仇(2) 魏楹让人把屏风抬到了旁边,就看到睡得一脸红扑扑的沈寄。她好生睡了一觉,气色也好了不少。 魏楹知道沈寄在屏风那边听了个一知半解,很想知道更多的相关信息,于是补充道:“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二老爷不会在这个时候指使人来杀我。太不智了!不像他平日里会干出的事来。” 沈寄挑眉,“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渐渐有证据浮出水面,指明是老三干的。反正他如今也就是个糊涂人,因为争产不成,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魏楹顿了一下,“小寄,等这件事完结,梨香院就真是咱们的家了。你在这里耗费了那么多心力,却总是有不相干的人不请自来,以后不会了。也不用一味的要恢复爹娘那时的原貌,那是我记忆中的家。可是如今有你在,这里不管什么样子,就都是我的家。” 沈寄轻轻应了一声‘嗯’。她的气性也没那么大,而且明知你现在再怎么气,他也只会低声下气的哄你,绝不会真的就改了。那你再气就只能是白白气坏自己了。魏楹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是没得改了,他小事上能什么都让着你,但大事上绝对是独断专行。 至于这样做对老三两口子是不是公平,沈寄就不会妇人之仁的去考虑这么多了。毕竟大家是敌对的,你不可能时时处处去为敌人着想。她能做的,也就是在魏楹要让二房出现‘爬灰’丑事的时候劝阻一下。 对于陈复的嘴硬,四老爷等人非常的恼火。而且对方提前把母亲给送走了,儿子又被改嫁的妻子带着跟一个货郎跑了,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连可以用来威胁的人都找不到。于是四老爷就让行刑的下人不必客气,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族长,打死都有余。 最后,奄奄一息的陈复终于招认了,让他下手的是魏植。对方说成功之后,长房的产业还有族长之位都是他的,可以保下陈复。万一不成,也会替他老娘好好养老送终。绝不会再出现无钱延医买药的事了。 陈复是个孝子,这样的说辞倒也能让人相信。而且魏植接连办了两件糊涂事,那日他当中争产业遭拒,怀恨在心也是有的。身边再有人撺掇一下,做下这事并不出奇。 魏植自然是喊冤,但是站在他一边的也只有二房一家子。甚至那些被二房用阴私相逼的人,这一次都在四老爷一一私下沟通后保持了沉默。而且同时,二房失窃,有些证据被他们确认后便烧毁了。那些有损魏家利益的事,只要现任的族长能够一笔勾销,证据又都没了自然就威胁不到人了。 二老爷此次除了把责任揽过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魏植脱罪。魏植年纪轻一时犯了糊涂还能被原谅一二,但如果是他处心积虑就不好脱身了。当年的事隔得太久远无法查证,可如果这件事落实了,当年那件怕是也得落到头上。于是,魏植最后便背定了这个黑锅。 四老爷和族老们商量之后,上门来告诉魏楹他们暂定的处理办法。 ‘积劳成疾’的沈寄这几日已经休养好了,便亲自给四老爷端了茶上来,然后站在魏楹旁边听着。 “四叔请喝茶!” 四老爷朝她点点头,“大侄媳妇的气色看着是好多了。”然后又转头和魏楹说话,“老三的事实在太恶劣。但是大家还是希望你看在源出一脉的份上,能网开一面。不要报官,就族里自己处理。” 魏楹蹙眉,“他是我兄弟,我也不想置他于死地。就按四叔和族老们商议的办吧。” 沈寄方才从外头进来听到了,族里商议的便是出族了。这也正是魏楹想要的,会商量出这个结果,也是他做了很多努力达成的。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当年二房不但‘害死’了魏楹,还以莫须有的名义将他出族。而且,从此魏植便不能来和他们争长房的产业了。其实产业本身倒还在其次,让二房的仇人之子来分长房的产业,这本身就是魏楹和沈寄都无法容忍的。 四老爷后脚就去前院知会了魏植,魏植听到自己竟然被出族了,从此以后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家族的供给,日后怕是无人会再看得起他。首先就是林氏的娘家人,那日老丈人和大舅子就非常不满了,说他耽误了林氏。好在林氏还是一贯的温柔和顺,还反过来安抚他,说知道都是后院那两口子口蜜腹剑的坑害他们夫妻。 他一下子就急眼了,“四叔,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啊!是魏楹,一定是魏楹,是他害我的。是他买通了陈复来害我的。” 四老爷看他一眼,“你大哥不计前嫌放你一马,你还是不知悔改。这院子是魏家长房的,既然你已经出族,那自然是不能再住了。给你十天的时间,搬走吧!你若再敢胡来,就莫敢我们不念血脉之情了。” 魏植看向后方的主院,看到门上四个孔武有力的守门小厮,他根本没办法冲进去找魏楹算账。四老爷方才也看到这四个小厮了,知道是沈寄特地安排的。他虽然觉得魏植不敢明刀明枪的乱来,但大侄媳妇有防范心也是难免。 林氏也知道被出族的事了,脸色不好,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时除非是和离,否则她和魏植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林氏快速分析了一下利弊,魏植如今是净身出户。虽然二房有私产,二夫人也许诺会分他们一份。但这一份绝不可能在和离的时候拿出来她和魏植分。 而且,和离之后她只能回到娘家居住,如果单门别居很容易惹上不好的名声。娘家嫂子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就算如今有爹娘护着,不敢撺掇哥哥把自己胡乱嫁出去好再得一份聘礼,甚至霸占自己带回去的嫁妆。但是,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像当姑娘时候一样好过。而且,爹娘已经老了,又能庇护自己多久。 再看魏植,二夫人的经营手腕惊人,她那份私产价值必定不菲。而且财产是二夫人挣的,又不是祖产,魏植自然能分到。他惯常把二夫人哄得很好,自己以后也多下点功夫。二哥二嫂不满也没有法子。而且,魏植其实是个很好拿捏的人,只要自己用了手段,完全可以把他拿捏在手里。出去之后,用自己的嫁妆钱过活,他还是只有听自己的。反胜过此时在梨香院什么都要听沈寄的。 所以,她急急出来,对咬牙切齿的魏植说道:“相公,此时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你如果做下什么黑锅就更是背定了,必须要从长计议。我这里有些银两,你让人出去先赁一个屋子,然后我们就搬吧。等安顿好了,我们再和二叔二婶还有二哥二嫂好好商量。这口气我们必须出!” 魏植恨恨的看了后院一眼,“好,我听你的。”他对林氏更加满意了。娘说得没错,夫妻齐心,其力断金。他们夫妻这次是被后院两口子坑惨了,这个仇一定是要报的,从长计议! 沈寄在后院担心着前头魏植会不会闹事,所以她让人去把门看住了。她知道魏楹是巴不得魏植直接冲了进来,再做下点什么糊涂事来。可是他现在身上有伤,万一一个不好被魏植弄到伤上加伤就麻烦了。所以她便让人把人守住,不放魏植进来。 “小寄,我手疼。”魏楹轻道。 沈寄正在递药给他,闻言道:“我让人来给你扎两针,怎么就连药碗都端不稳了。” “小寄——” 沈寄看看药碗,又看看魏楹,“我心头不舒坦!”就算告诉自己不要白白的气到自己,可是心头怎么都还是不好过。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知错了。” “你也没错,计划奏效了。算无遗策啊,原来当初换了洗瞳的避子汤就开始了,一环扣一环的,魏植想跟你斗,他还嫩了不只一点。你当年被出族,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被请回来认祖归宗,如今又当了族长。他要回来,怕是门都没有了。”魏植不擅长读书,做生意也只是还行。如今这样的大罪,家族是不会再容留他了。 林氏父母把女儿嫁给他,所图者不小,现在样样落空,想必也不会再轻易助他什么。他说能靠者就是亲生父母了。从之前魏楹让人轻轻几句话就撩拨得宋氏对洗瞳腹中胎儿下手看来,二房的兄弟也并不欢迎他回去啊。 把他们赶走了也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息。反正他们也是和二老爷二夫人一条心拉拢不过来的。 沈寄通盘想了一下,的确是魏楹的这个办法最好,她坐下勺起一勺药汁喂到他嘴边,魏楹忙不迭的张嘴,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吃药,倒想是在喝琼浆玉液。 “你以后好歹也想着点,万一不成我怎么办。” “嗯嗯,一定的。” “那陈复怎么办?” “今晚就让人给他假死药,然后送他去和他娘团聚,在别的地方重新过活。除了奴籍再讨房媳妇生个娃,他也算值得了。”假死药是上次十五叔的朋友给的,陈姨娘吃了骗过了所有人。这次给陈复吃下去,他也能相信。魏楹为了取信于他,之前还特地让他见了一回陈姨娘。而且,他此时此地也只能相信。 其实,借机灭口是最好办的,魏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但看到陈复是一个真的孝子,这个念头便打消了。不过是多费些人力财力,就成全他吧。 沈寄笑笑,“十五叔的手一向是够狠的,这回也够他受的了。不过这人还真是可用之人呢。” 魏楹点了点头。 “接下来要做什么?”沈寄喂完了药,又递水给魏楹漱口。 “小寄,你怕不怕鬼?” 鬼?以前看鬼片偶尔太逼真了被吓到过。可是自己不是也算是死过一回了么,还怕什么 “我又没做过亏心事。” 魏楹用他喊疼的手握住沈寄的手把玩,受伤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让他们一定要分开,日日腻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 “那就是了,你不怕鬼因为你不曾做过亏心事。可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自然是怕鬼敲门的。” 沈寄眨眨眼,“你要让人装鬼去偏二老爷?装谁?嗯,我想想,应该不是咱娘,是胡姨娘吧?” “嗯,就是她。” 魏植很快在附近寻到了地方,雇了人来把林氏陪嫁的家具等物拉走了。当天沈寄也没露面去送,她可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主。这回魏植是真的净身出户,用的都是林氏的压箱底银子。只二夫人担心儿子受委屈,偷偷塞了些银子给他。但是也不多,因为她之前还四房的银子都是当的首饰,怎么好给多了。魏植从小大手大脚,万一露馅就不好了。 第一进院子这下便空了,沈寄和魏楹商量,“改成待客的大书房吧。即便此时没有什么客人上门来拜访,但本家里也有人要来。总是带到主院招待也不过。” “行!” 沈寄便到库房去挑家具,重新布置了第一进院子。 十五叔带着小权儿过来,看着不像从前那样完全按照当年的样子复原,心头微微失落。不过想想,总是不可能一成不变。 小权儿惦记着后院他看着孵出来的小鸡,直接就跑过去了,挽翠让季白跟着过去,别让他被母鸡啄了。一会儿他回来比划着告诉大家,“小鸡长这么大了。” 沈寄笑道:“好,等小鸡肥了,我们就杀来吃。大嫂做炸鸡翅烤鸡翅给你吃。”她大学的时候在肯德基打过工,很喜欢吃炸鸡翅跟烤鸡翅,想着回头做来试试。 “不要,不要!”小权儿的头摆得像拨浪鼓一样,两手抓住沈寄的裙摆,“大嫂,不要吃小鸡。” 沈寄一愣,然后用力点头,“嗯,不吃不吃,我们要吃都吃别人家的鸡,好吧?” “好!” 于是两叔嫂出去让人弄来了别家的鸡,然后到厨房去折腾去了。留下十五叔和魏楹单独说话。 “大侄子,你让我找的人已经来了。是从杀手组织找来的,轻功很不错的女杀手,头发油光水滑,真的很有胡姨娘当年的风采。她也学会了胡姨娘经常哼唱的家乡小调。他们信誉很好,不会有外泄客人信息的事。这个你尽可放心!” “嗯,再过两天吧,先让她梳洗一下松鹤堂和摘星园的地形。尤其是松鹤堂的后花园假山那边。” “好!” 二房对于魏植被出族的事自然是非常的愤怒,但是当晚陈复就被发现伤重过世了,这条线算是断了。 二夫人思忖道:“这件事想必是魏楹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赶植儿出长房。这人好深沉的心思,一步一步的把植儿推到如今的地步。老爷,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了吧?” 二老爷蹙眉,这种明知道有人的阴谋针对你,却毫无办法的情况真是让人难熬。而且,如今在守孝,他连躲出去都不行。 从当年查出来魏楹还活着他就预感要糟,本想在老父和其他人还没察觉的情况下把人弄到半路然后杀了。可谁知他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把田产过到自己名下,还借着已经被出族让自己奈何不得他。后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让王灏咬他一口,让他卷进说不清楚的科场舞弊案。可是被老十一从中奔走,让族中的那些老不死的,尤其是是三叔父知道长房的遗孤已经中了进士,让老头子出面联系故人硬是把关到大理寺受刑的魏楹给保了出来。 其后魏楹又中了探花回来认祖归宗。他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妙。可没想到一步一步都似乎在这个侄儿的算计中。只等着老太爷一归西,他就回来找自己报仇了。 其实,买凶杀了魏楹,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梨香院也好,他到族学去也好,身边都有高手护着。所以这一次的刺杀,绝对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不然,一个陈复怎么就能得手。如今,他居然只能在家等着对方继续出招 “老爷,夫人,松鹤堂闹鬼了!”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 二老爷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啊,有几个人都看见了,白惨惨的影子飘过去。还、还唱歌呢。有一条大辫子,就在松鹤堂里转悠。假山那边,还有花圃,还有早废弃了的兰香园。” 随着管家的话,二老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些地方都是当年他和胡姨娘幽会的场所。而且,大辫子,唱歌,这不是胡姨娘是谁。 魏楹啊魏楹,原来你是用这招来对付你叔叔啊。 松鹤堂闹鬼,疑似是早就病死的胡姨娘,这个说法不胫而走。又有下人说,其实当年就闹过,所以老太爷才让把兰香园给关起来的。 V 104 复仇(3) 在座的魏枫宋氏还有魏植和林氏都有些奇怪,为什么二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么难看,再看二夫人,更难看。 魏植小声道:“这个胡姨娘跟咱家有什么关系么?” 二夫人生硬的道:“没有关系!” 自从搬了出去,魏植和林氏登摘星园就比从前频繁多了,再也不用顾忌着顾忌那的。而且,他们还需要时不时的上门来孝顺二老,以期多分些家产。 宋氏对吃自然是不满的,她早就把二房的家产当成魏枫和自己的了。现在这个被抱出去又出了族的小叔子和弟妹总是很殷勤的上门来,她当然不可能欢迎。只是,她上次被二夫人的大耳刮子抽怕了,也只有把不满放在心头。而且,这次还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大家共同的敌人是长房。 她曾经被沈寄害得到家庙清修了半年,这回老三又被魏楹害得净身出族。这两个仇当然不能不报。这次又出现什么闹鬼,而且好像还是公婆的熟人。可那不是老太爷的姨娘么?这里头到底什么名堂啊?凭着女人的直觉,还有婆婆那异常难看的脸色以及欲盖弥彰的话,宋氏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真相的边缘。 一开始,‘胡姨娘’在松鹤堂晃悠,旁人并没有就想到二老爷身上去。四老爷还请了人来做法。胡姨娘也是没有儿女存活的,所以四老爷找了下人烧纸钱给她。有人就问胡姨娘当年埋在了哪处,不如去她的坟头上香。 四老爷想了想,当年谁都没关注这事,就是父亲的一个年青姨娘。这样的身份,死了也是不能进祖坟的。不像陈姨娘是殉葬又照顾了老太爷这么多年,特许的葬入魏氏祖坟。所以,最多就是在哪里随便买块地点了个穴就埋了。这会儿,经手的人都找不到了,也就没人知道到底埋哪里去了。 不过还好,请人做法又烧了纸钱之后,松鹤堂清净了。 晚上,二老爷和二夫人如坐针毡,为什么连胡姨娘的事都被挖出来了?既然胡姨娘的事被挖了出来,那么当年大夫人之死的真相,想必魏楹也知道了。难道真的是老管家告诉他的? 二老爷面无人色,“夫人” 二夫人恨道:“现在你知道怕了,勾搭那小妖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唱唱小曲就把你的魂勾没了?”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赶紧想想办法吧,魏楹这回是真的要报仇了。我只恨,当年怎么就没能真的把他淹死。”如果说当年做这件事的时候良心还有些过不去,但到如今,二老爷只恨没能真的把这个侄儿弄死。而且,那么多次啊,都让他逃过了。 “这个时候我能有什么办法。”二夫人话音未落,前头一进院子传来宋氏一声骇人的尖叫声。二老爷和二夫人都被叫得心尖一颤,二老爷立时便怒了,“鬼叫什么?” 二夫人怒道:“你还要说鬼!”虽然知道是魏楹找了人来装神弄鬼,可是她心头还是有些怕的。胡姨娘是被毒死的,是她让身边的嬷嬷灌的药。在那之后,二夫人心头就一直揣了这么一件事。 二老爷站起来,“来人,去问问二奶奶叫什么?” 魏枫在小妾屋里,虽然不能寻欢作乐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正得趣呢,被这样一吓也有些火,“这个女人,叫什么呢?”其实幸好他现在不能真做什么,不然正忙着呢被这么一吓没准就不行了。 魏枫刚出屋子,宋氏就跑过来了,一头撞在他怀里,“有鬼,女鬼、女鬼上咱家来了!” “不会吧,不是请了高僧来做法么?” “真、真的,我看得真真儿的。一条黑油油的辫子,我还听到了她在哼曲子”宋氏脸色惨白,还学着哼了两句。 魏枫斥道:“别哼了!大晚上,怪瘆人的。”说完和宋氏对视一眼,那天父母的反常又涌上心头。 “相公,我怕!” “二爷,二奶奶,大少爷被吓着了,哭个不停。” 宋氏道:“你看,她又去吓我们的力哥去了。” 下人小心翼翼的道:“二奶奶,大少爷是被您给吓着了。” 魏枫瞪宋氏一眼,“还不快去看看。” 宋氏看一眼黑黢黢的走廊,“一、一起去吧。” “走吧,走吧,真是麻烦!”魏枫和宋氏一道往儿子的屋子去。 小妾无趣的回了房间,问小丫鬟道:“你们说二奶奶是真的见到鬼了么?”从前这位二奶奶就使过不少手段来她房里抢人,没一点正室的气度。 “姨娘,没准儿是真的。松鹤堂的人说的女鬼的样子就和二奶奶口中的一样。” 力哥被亲娘吓到,哭了半夜才住声。而二老爷二夫人从下人嘴里得知宋氏看到了‘胡姨娘’,尤其是她学的那几句小调,顿时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再听着前院心爱的大孙子的哭声,两人觉得跟送丧一样。魏楹来报仇了!胡姨娘和大夫人的脸在两人眼前不断转换,当夜自然是一夜都没有睡着。二房这一晚就只有租住在外的魏植一家睡了好觉。 次日清早魏植和林氏过来,发现爹娘还没有起身,听说是病了。大嫂也病了,听说是让女鬼给吓的。还有力哥也是恹恹的。两人不由得大惊失色,魏植问魏枫怎么回事儿,听说是女鬼上他们家来了,魏植和林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私下也揣测过。林氏说这个女鬼怕是和公婆有些瓜葛,不然他们不会一听到就变了脸色。如今发生的事,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宋氏遇鬼的消息迅速散布开来。四老爷疑惑的和四夫人说:“怎么上他们家去了?” “我哪知道。对了,好像胡姨娘当年就很喜欢到摘星园去。难道想着回都回来了,顺道看看故人?我说你找的什么高僧啊。一点都不管用!还好我跟胡姨娘不熟,她不至于要来看我。” “你——” 私心里四夫人有些怀疑是魏楹在捣鬼,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冷眼旁观就是了。 五夫人和六夫人说得就直接多了,“半夜鬼上门,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此等议论不一而足。有关胡姨娘的往事在魏家迅速传播。 沈寄用牙签叉着水果喂到魏楹嘴边:“听说一晚上吓病了三个。”想不到装神弄鬼的功效这么大啊。不过他们应该是既怕鬼,更怕魏楹的报复吧。 魏楹把水果咽了下去,看沈寄一连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便问道:“四叔这回没找人来诵经超度?” “那是摘星园,要不要找人做法四叔可做不了主。” 挽翠进来禀告:“爷,奶奶,十五老爷和十五夫人上摘星园去探病去了。” 沈寄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说道:“十五叔不会露馅吧?”家里没外人了,可以放心的说话,感觉真好。 魏楹摇摇头,“露馅又怕他怎的,他们现在应该十之**知道是我在背后捣鬼。可是,除了等着,还等做什么。” “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我已经被刺杀过一次了,再来,那正好把他们全家老小一起出族。我就更没有顾虑了。安心吧,梨香院不但有老赵头和他带出来的徒弟,还有十五叔请来的几位朋友坐镇呢。” 沈寄眨眨眼,“那个‘胡姨娘’不在吧。” “不在,要是她从咱们家飘出去被发现了还得了。对了,我很期待她和二老爷打照面呢。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十五叔说没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像。他出去胡混了十来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认识了这么多奇人异士。哎,该我了,你都吃了两块了。” 沈寄把都送到嘴边的水果切片喂给魏楹,嘴里嘟囔道:“冰不让人吃了吧,好歹水果敞开了供应啊。还说什么当家的呢,每天就给人吃一盘,还要跟我抢。我明天就在外头吃完了再进来。” 魏楹哼了两声,也不做声。他就是故意的要抢沈寄的水果吃,看她端着一盘水果拼盘在旁边吃的美滋滋的,他就想着这些都是凉的,大夫说要少吃。 魏枫和魏植在二老爷二夫人的病床前听到他们说肯定是魏楹干的,是魏楹让人来装鬼吓他们的。 “娘,那为什么魏楹要让人装祖父的姨娘来吓我们啊?”魏植忍不住问出来。 二夫人恨声道:“问你们的爹去。” 为尊者讳,兄弟俩自然是不好再问了。可是不用他们问,外头已经在开始传了。说胡姨娘当年就和二老爷勾搭在一起,胡姨娘时常过摘星园和二夫人一起做针线就是个幌子。还说当年伺候胡姨娘的人都不见了,就是为了灭口。就连胡姨娘也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如今是上门来寻仇。 就有人问怎么这多年都不上门,偏此时上门了?于是又有人说搞不好当年胡姨娘被什么镇亡灵的符阵给镇住了,说不定就被镇在松鹤堂在。现在老太爷不在了,办丧事的时候那阵法说不定哪里被破坏了。于是胡姨娘就跑出来了。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见。还说要不然怎么不上别家去,就到摘星园呢。 至于十五叔的上门慰问,没见着人,被脸色同样不好的魏枫以父母希望清净不想有人打扰挡在了外头。 十五叔指着魏植道:“我是你们父亲的亲兄弟,我不能进去。那这个出了族的外人怎么可以进去?” 魏植的脸胀得通红,“我是我父母生养的,我怎么不能进去看他们?” 十五婶拉拉十五叔,“算了算了,既然人家不当咱们是一家人,那咱们也不用巴巴上门来受冷遇。走,看看大侄子去,可怜他被人买凶捅了一刀,这么久了还不见好。” 十五叔看看魏植,然后甩袖子走了。 魏枫忙拉住魏植,“别冲动!现在家里正一团乱呢。唉,要不是正好是祖父的孝期,避出去也就是了。如今却是避也不能避。” 林氏小心翼翼的道:“二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弟妹请讲。”魏枫知道这个弟妹颇有些心计,于是洗耳恭听。 “我想吧,那胡姨娘找得到松鹤堂,找得到摘星园都不奇怪。可要是她能找到我们花生胡同去,那就说明有人装神弄鬼了。”花生胡同便是魏植和林氏如今租住的地方,离魏氏一族很近。 “弟妹的意思是?” “问问两位老人家,愿不愿意到花生胡同休养?” 虽然知道林氏此时提出来是为了在父母跟前讨一份好,这对他们日后分家肯定是有利的。但是魏枫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那女鬼总不能追出去吧。追出去就说明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而且他们租住的地方,也还是属于魏氏聚居之处,也不违了守孝的规矩。只是,魏植毕竟已经出族了,去他那里住外头人会怎么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大哥可以问问长辈再做决定。” 魏植觉得林氏这个建议大好,忙道:“我虽然出族了,可我是爹娘的亲儿子这一点谁都知道。如果要说就由得他们去说吧。我也是为了爹娘好。” 魏枫看一眼安静立着的林氏,这话魏植说不出来,定然是她教的。自己要说不同意,便成了不为爹娘着想了。就是爹娘知道了也得怪罪。 “好吧,我们一起去问问。左右你大嫂也病倒了,家里乱糟糟。让爹娘出去散几天心也好。” 二老爷有些犹豫,“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就是昨晚没睡好,其实没有什么。” 二夫人说道:“再有些时辰天就黑了,说不定又要来。哼!养这么多家丁,简直跟废物一样,居然没一个人看到那装神弄鬼的东西是怎么进来的。枫儿,你说派人去请高手回来坐镇,请回来了么?” “应该在路上了。”魏枫看了兄弟一眼,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既然知道是有人装神弄鬼,那我就请了高手来捉‘鬼’,正好把事情揭露出来。 “好,我们暂且就呆在家里。看你请的高手捉鬼。”二老爷拍板道。这要是躲出去了,外头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魏楹在背后操控着舆论,他躲是躲不开的。只有把‘鬼’做出来才是正理。还是二儿子的办法更靠谱一些,不过三儿子也是出于孝道。他各自表扬了几句。 四老爷请了高僧没起作用,二房又去请了道士回来。十五叔的朋友去看了回来说了其中一个是打过交道的熟人,名字沈寄听过就忘了。可是看十五叔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便知道二房这回是下血本请回来的人了。 她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她也很期待二老爷晚上迎头撞上老情人的一幕呢。 十五叔道:“得搞清楚他们一共请了多少人,分别是哪些人。然后看看能不能制定严密的计划调虎离山把人引开。等老二落单了再出去吓他。” 魏楹摇摇头,“既然请了人,二老爷就不会让人离了自己身边。暂时别让那女杀手出来活动了。”如果被抓住,那可就落入彀中了。 十五叔点点头,“也好,老成,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魏楹站起来说:“成叔父路上小心有人盯梢。” 成汉点点头,“嗯,放心,我心头有数。”说完便出去了。 十五叔道:“老成江湖经验很老道的,你们放心就是。唉,可惜重头戏还没有出来。” “无妨,我本来也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对付得了他们。” 送走了十五叔,沈寄也觉得有点郁郁,“那,外头那些流言还要不要再添把火?” “不用,流言就像火种,一旦散布出去,最后能变出千百种版本来。咱们暂时也别插手了,不然让二房捉住些把柄就前功尽弃了。” “该换药了。一张一弛吧,咱们再好好想想下一步。我还是觉得让‘胡姨娘;直接出现在二老爷二夫人面前是很不错的安排,现在就是要找个好机会。” 魏楹任由沈寄脱下他的中衣,“嗯,我得好好想想。”说完勾住倾身解他纱布的沈寄的脖子亲了一口。沈寄赶紧抬头看看窗子关没有。 “怕什么,谁敢往咱们屋里看。”魏楹现在很高兴,他已经在一步一步的讨回血债了。有些反复不怕,总是要让二房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就是了。他此时要是不和沈寄亲热一番,实在是心头激荡。 沈寄也不忙着解纱布了,两眼亮晶晶的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亲个够吧。”她抱着魏楹的脖子,和他唇齿相依。 一开始沈寄往京城去,两人就分开了半年,如今守孝又是三个月不得亲近。这一亲差点就擦枪走火了。要不是沈寄不小心碰到了一下魏楹的伤处,他可能真就按捺不住把人拖上床了。 “不行,还不是时候啊,不能功亏一篑。”魏楹不舍的松开了手。 沈寄懊恼的嘟囔了几句,诅咒这古代存天理灭人欲的礼法。 V 105 复仇(4) 不出魏楹所料,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根本不需要再做舆论导向了。二房请了数名道士回来坐镇,‘胡姨娘’便没有再出现。于是传扬又纷纷扬扬的起来,其中有一种说法说二老爷这是又请了高人把胡姨娘的鬼魂给镇住了。又衍生出什么多情女子负心汉的说法。人死了都不忘回来看你,你却一而再的让人镇住人家。好歹也学学四老爷请高僧超度啊。又有人人胡姨娘哪是回来看二老爷,她是回来报仇的。二老爷自然是要让人把她镇住。这么多年,胡姨娘早变成厉鬼了。没见一在摘星园露个面,就吓病了三个,大少爷也哭了半宿么。 而且,胡姨娘那是老太爷的姨娘,可不是二老爷的姨娘啊。这就是偷小妈,给自己老子戴绿帽子了。情节不可谓不严重,直指二老爷的人品有问题。 二房如果站出来辟谣吧,这种话到底从哪传出来的不好查。而且儿子和小妈,这种流言爱听的人多得很,说也说不清楚。不辟谣吧,众人又说你是心虚默认。你要说是魏楹让人散布的吧,证据呢?魏楹可是让魏植买凶刺杀,一直在家卧床休养呢。沈寄为了照顾他都积劳成疾了。这一点,各房的叔婶都能证明。而且长房的下人也没参与到这些流言的传播中来。 传得最厉害的是五房六房的人。但是这两房的人也说下人是听说的,还说回去一定好好的清查。 四老爷觉得流言这样传来传去不是个事儿,严重影响魏家的声誉。所以召集了各房开会。这可是丑闻,捂住还来不及呢,怎么自家人还在传。 四老爷转向七老爷的方向,“老七,你是当官的,这查案子你比我在行……” 七老爷立马摆手,“四哥,你是族长,这些事还是你来决断吧。这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啊。”他做官许多年,虽然一直是知县之类的芝麻小官,好容易才升到五品知府。可是直觉还是有的。这事儿虽然长房撇得清楚,多半还是他们搞出来的。在座跟二房关系都有些不睦,但谁跟二房有仇,长房啊!他不想跟那个年纪轻轻就和自己同一品级的大侄子对上。大侄子在朝中的背景可比自己深厚。 四老爷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来,不由有些气恼,这个家伙。 “四哥,不就是查是谁传布流言么。你要是信得过,这活儿小弟揽下了。”十五叔声音清朗的说道。 四老爷看他一眼,好容易有个人肯出来承担,却是一向游戏风尘的老十五。四老爷的眼神很明确的表达出‘你行么’这个疑问。 十五叔耸耸肩膀,“我也是想为魏家的名声出把力,如果四哥觉得我力有不逮,那就当我没说过。” 四夫人拉拉四老爷的衣袖,“难得十五弟主动请缨,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老十五跳了出来,她可以肯定事情是长房搞出来的了。既然沈寄对她很不错,而且日后也须靠着他们,那自当好好的配合。她看一眼自己的夫婿,唉,柏儿就随了他老子啊。憨! 七老爷也立马表态,“对,四哥,给老十五一个机会。他如今也不像从前了。”二房已经基本跨了,剩下的就只有银子了。而长房如初升之朝阳,蒸蒸日上。和大侄子搞好关系,对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他瞥一眼不动声色的四嫂,四哥倒是有一个贤内助,四嫂比自家这个可强多了。 五房六房也纷纷表示要给小弟弟一个出力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只要事情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行。还是按四哥说的,及早把这件事按下去最好。 “我不同意!”二老爷出声道。谁不知道幺房和长房是穿一条裤子的,让老十五查,查出来的东西能对他有利么。他看向三老爷,“三弟,你以前不是负责过差不多的事情么?” 三老爷发现二老爷和老十五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十分作难。他已经跟着二房太久了,上次又干了一回过河拆桥的事。各房对他意见很大。可是,再跟着已经没什么前途的二房,显然是不智。但是,得罪二房对自己也没有好处。毕竟,二哥手头有自己太多把柄了。旁人的事,大侄子和四弟一句话就抹了,他干了那么多怕是不好抹。他眼睛溜了一圈,长房的位置空着。魏楹还没有好全,沈寄要照顾他,两人都没有出席。 三老爷灵机一现,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浑身抽筋一般倒在了椅子上,一下子话都说不囫囵了。四夫人心头一哂,马上安排把三老爷送回家请大夫。众人都知道,他必定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也好,只要他不再助纣为虐就行。 二老爷气结,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四老爷把事交给老十五的安排。如今,代族长是四老爷,魏楹一力支持,除非是关于宗族的大事,四老爷需要同他商议,其他的他都不过问。而其他各房都赞同,三房算弃权。这个结果自然是是情理之中的了。 四老爷对十五叔说道:“老十五,这是你第一次负责家里的大事,此事对家族的名声至关重要。旁支已经在向我抗议了,说我们嫡支拖累了他们的名声。你可要好好查,儿戏不得。需要兄嫂提供什么帮助,就尽管提出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事。我们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十五叔拍着胸口道:“四哥放心,小弟也将近而立的人了。断不会像从前那般荒唐。一定从根子上查起,还二哥一个清白。” 二老爷差点吐血,从根子上查起,他们果然是要翻当年的旧事。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当年他对长嫂做出杀人灭口的事,不就是想把盖子捂住么。不为了这个,他何必做出那样残忍的事。还有胡月,事后他也纵容二夫人把她毒死了。那个女人,他其实是真的很喜欢啊。可是如今,魏楹要把所有的事从根子上挖起来。那样,他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偷小妈,造谣逼死一心守节的长嫂,对亲侄儿屡下毒手(他做过的那些事,魏氏族里还有人参与,端看今日一边倒的势头,就知道那些墙头草会怎么做了)……任何一条都够他死了。他完了!迟了十八年,大嫂和胡月来讨债来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一样是被抬走的,四老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开个家庭会议一下子倒下了两个。难道我们这里风水不好?那日后岂不是有事都要到祠堂去商议。” 四夫人睨他一眼,“我们这里风水好得很。你看我们住了这么久也没事,柏儿也靠上进士了。可能他们和这里的风水不和了。族里的大事去祠堂商议就好了,家里的事就去松鹤堂吧。” 四老爷点头,“嗯,有理,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沈寄听着开会的结果,忍不住的眉舒眼松,让十五叔查啊,魏楹这倒是个好主意。十五叔要是不把二房折腾个天翻地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当年的事也需要曝光了,总是藏污纳垢怎么行。老太爷的法子不行。倒是魏楹这么一个推翻旧的重建一个淮阳魏氏的理念很是不错。如果不是一个这样崭新的魏氏,也不值得魏楹被用族长这个名头绑住。不是这样的魏氏,长此以往,只能被淘汰,也无法做魏楹的坚强后盾。沈寄这会儿领会到他去族学不是单单打发无聊或是收买人心了。是要从娃娃抓起,让魏家能有一个崭新的面貌。 这些时日也有不少族学的学生自发的跑来看魏楹,一口一个‘师母’,一口一个‘大嫂’听得沈寄心头很舒坦。当然,不只这两个称呼,还有叫她叔祖母的,也有叫她大侄媳妇的。这两个称呼让她有点违和感。可是没办法,家族大了就是这样。 魏楹虽然有伤在身,但是学生上门请教功课,他只需要动嘴就可以了。沈寄便每日里准备了不少点心茶水,那些小孩儿也都很喜欢上门来。 守孝之前在沈寄看来是也耽误魏楹仕途的一个事儿。要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利用这个时间来报仇为婆母洗刷不白之冤,那整个就是浪费时间。可是如今看到被一众学生围在中间侃侃而谈的魏楹,她觉得完全不是。魏楹这是在播种,将来能收获多少不好说。但是如果不去努力,日渐没落的淮阳魏氏注定会成为他身上一个很大的负担,是他一路向上攀登的阻力。如今,却有可能化为助力。 “大嫂”魏柏从门口进来,向沈寄躬身行礼,沈寄还了一礼,“你大哥和那些学生在第二进院子呢。”她这会儿在第一进安排着装饰屋子。 魏柏便匆匆去了,如今随着魏楹身体渐渐好起来,族学倒是有几分搬到梨香院的意味了。族学里人本来就不多,都是魏家和亲戚家的小孩儿。 待魏柏进去,沈寄才露出笑意来,后头正在练五禽戏呢,魏柏去了肯定得变成里头个子最大,打得最笨的一个。魏楹对那些学生说的,除了书要读得好,更得有强健的体魄。不然,很可能像他父亲一样,考上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回家休养,最后还英年早逝。 沈寄忙完了中馈的事,便进去看,里头的拳还没有打完,魏楹坐在旁边的椅子里看着,所有人按照身高从低到高的坐着。有一个小厮在前头做示范,后面排在第一个的赫然就是小权儿,最后一个果然是魏柏。 小权儿兴许是继承了十五叔习武的天赋,打得很是漂亮,一点不拖泥带水。而时常伏案看书却缺乏锻炼的魏柏的拳脚就很不够看了。他见到自己比不多眼前这些小娃娃,不由得面红过耳。到后来,众人都散了各自回去,他还抓着领头的小厮给开小灶。而小权儿就依偎在沈寄怀里,一边吃点心一边无声的笑他。 “六哥好逊哦!” “六哥是进士,明年就要出去当官了。等你也做到进士了,再来取笑他不迟。”十五婶从外头进来。 小权儿苦下脸,他和十五叔一样一看到那些书就觉得头痛。才四岁,十五婶已经想给他启蒙了。这也是他时时跑到长房来玩的原因。他喜欢和大家一起练五禽戏,喜欢听大哥哥讲故事。十五婶想了想,觉得他往长房跑没什么不好,便也没有阻拦。要说学问,不但魏楹的学问是魏家最好的,就连沈寄也比自己强了许多。 眼看小权儿蔫了,沈寄笑笑,“十五婶尝尝我新倒腾出来的青草茶,生津止渴也能去热气。” “好。” 魏柏这个人轴是真的,但他的认真也是魏家少有的。小时候是被四夫人拿荆条逼着,后来便渐渐成了习惯。这五禽戏苦练了几便,渐渐也就似模似样了。魏楹招手叫他过来休息,和他说自己当初其实也是病恹恹的书生一个,要不然也不会买了沈寄回来给他挡厄运。至于他练五禽戏,那是沈寄大力鼓励的。 魏柏叹服道:“大嫂是少有的很有见地的女子。” 魏楹莞尔,“她是怕我病得不行了,她被转卖来给我筹药钱。不过你说的没错,她的见地的确是闺中少见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不过,她这样的女子是很罕见的,我有幸遇上了,旁人可不一定有这样的福气。” 魏柏一滞,总觉得大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似笑非笑的,再细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说话间,十五叔也过来了,见魏柏在他就没急着说起查的情况,只说起二老爷三老爷都病倒了,如今家里请了几拨大夫来瞧。 “啊,二伯三伯同时病了?”魏柏诧异得很。 十五叔喝了茶道:“嗯,说是和你们家的风水不合,你爹说以后家里再开会就去松鹤堂。” “那侄儿瞧瞧两位伯父去。” “去吧,我就不去了,省得又不得其门而入。”十五叔说起这个还有些气咻咻的。看魏柏去得远了,他感叹道:“这个小六,怎么就没随了四嫂呢?”否则也就不必特地支开他才好说话了。 “我还感叹小权儿怎么就没随我呢。”十五婶淡淡的道。 “随我有什么不好?” “那小六随四哥又有什么不好?” 魏楹听叔婶为这个斗起嘴来,不由得看向沈寄,他们的孩子会随谁呢?嗯,随谁都好,只要是他们俩的孩子那就什么都好。 沈寄被他这么看着,颇有些不自在。她成亲四年无所出,而且还就是因为她造成的。魏楹一直表现得很宽容,但是他眼底的渴望是骗不了人的。守完孝,魏楹怕是就要盯着她生孩子了。 方才还蔫头蔫脑的小权儿在沈寄怀里抬起头来,搓搓小鼻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然后咧开嘴巴笑。 魏楹把手伸过去揉乱他的头发,“去找季白陪你荡秋千。” “哦。”小权儿方才怕被十五婶教训,现在一看大人要说事情他乖乖的就去门口拉着季白的手去玩儿了。只有季白面对采蓝她们打趣的笑心有不甘。为什么这位小爷就喜欢找她一起玩。现在就连爷都认为她是陪小爷玩耍的最佳人选了。采蓝每次就说‘因为你小嘛,这可是美差,我们想都想不来的。’ 去它的美差,这位小爷调皮得紧,跟着他跑比干活还累。想归想,季白却不敢怠慢,找了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守在秋千旁,省得自己没抱稳把人摔出去了。 十五叔这才清清嗓子开始说自己查来的消息,“我把十八年前就在松鹤堂还有梨香院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分别问了话,只有摘星园的还不方便去动。只是可惜当年的知情人都被老爷子和二老爷清扫过了。” 魏楹打的主意是要借用十五叔这次出头去查,索性把当年的事就查个清楚。然后在家族大会上公布出来。老爷子不是让他留着二老爷的命么,行,他让他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第一步就是要撕下他的假面具让他身败名裂。二老爷怕是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所以那天才直接晕了过去。 沈寄喝了口茶道:“十五叔,不急的,一时没找到咱们慢慢找就是了。让二老爷多受点心理上的折磨也不是坏事。”现在就看二老爷的心理素质有多强了。避,避不开,守孝呢;要对魏楹下手,现在梨香院防得是滴水不漏。那就只有等着魏楹慢慢的动手了。 十五婶道:“可要是一直找不到也不成啊。” 沈寄想了下,“那些道士还在二房?” “在呢。” “让人问问二房用什么价钱把他们请来的吧。那些人可不是道士呢。” 十五叔点头,“对,那些人贵得很,二房不是还钱都要当东西了么,怎么还能养得起。那私产的事还没完结呢。” V 106 复仇(5) 十五叔找到方向,便又往摘星园去了。 二老爷还病卧床上,二夫人怒道:“十五,大嫂待你好,二嫂待你可也不薄啊!” 十五叔一滞,凭良心说,二夫人说的不是假话。二嫂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待他很好的。他小时候不醒事的时候,甚至以为大嫂二嫂都是自家的姐姐。大哥二哥都是哥哥,大嫂二嫂都是嫂子,可是二哥二嫂害死了大嫂,他自然是要站在大侄子一边的。 “二嫂说到那里去了,我这不也是担心家里声誉所以自动请缨要还二哥一个清白么。我是什么人二嫂还不知道,难道我会硬把黑锅扣在二哥头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公道都在人心。” “那你今天来摘星园是要做什么?” 十五叔一脸的诧异,“查清流言,澄清事实啊。请二嫂把摘星园的人都叫出来吧,我要问话。当晚遇鬼的细节也只有摘星园的人才清楚,传也只能是从摘星园传出去的,所以我当然要上门来问话。” 二夫人盯着他看,她非常怀疑魏楹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不然老十五不会这么坚定就站到他那边去了。 二房的人都被叫来了,连力哥都被抱来了。不过,那些道士可还没有到。据说,有两个守着二老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还有几个则在自己屋里,他们是轮值,白班两个人晚班三个人。另外,魏枫也在二老爷床前侍疾。 十五叔果真一个一个的问起,其中宋氏是重点盘查对象。宋氏只得不情愿的回忆那晚遇鬼的事,又描述了一番。这件事事关魏氏全族的声誉,旁支的已经在抗议了。其他地方去盘问也很顺当,如果在摘星园反倒受阻,那众人就有话说了。 如今的情况,饶是二老爷与二夫人老奸巨猾,一时也无法想出对策。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时机,让人避无可避。十五叔盘问,旁边有人记录,听了宋氏的描绘,他说道:“咦,还真是胡姨娘啊,我记得她就是那个模样的。二侄媳妇,你没看错?” 宋氏摇头,“没有。” “会不会人云亦云,你被吓到了,所以也说女鬼长那个样?” 旁边被叫来打下手的魏柏道:“十五叔,在二嫂遇到之前,下人都被勒令不许乱传。也只是说那女鬼是胡姨娘而已,没人看清楚穿戴和长相的。” 十五叔想了一下,“对,你说得没错。那就是二侄媳妇真的看清楚了。”说着小声道:“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二夫人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头冷笑。倒是魏柏说道:“十五叔,子不予怪力乱神。” 十五叔挑眉,“你说那不是鬼?” “圣人说遇到这类事情悬隔即可,没说到底是不是鬼。”魏柏讷讷道。 “那不就结了,圣人既没说是鬼,也没说不是鬼。圣人真狡猾!” “十五叔!”魏柏怒道,“不要胡说!” 二夫人轻道:“我看小六说得没错,搞不好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哦,是谁?二嫂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啊。”十五叔忙问道。 “我要是知道是谁,早就把人抓出来了。不过,世上就没有不露痕迹的事。别以为自己就做得多高明。” 十五叔点头,“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做得再高明也会被抓出来的。” 魏柏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禅机,不过他一个小辈也不好插嘴。母亲只是让他来帮着十五叔跑腿而已。 问完了话,十五叔道:“小六,我们进去看看你二伯吧。” 魏柏点头,“正该如此。” 这个要求二夫人也没法拒绝,只能带着他们过去。 魏枫知道十五叔要过来,便问那两个‘道士’可打过照面。 “听说过名头,不过照面嘛,没打过。” “那就好。”他就怕十五叔是过来认人的。可是又不能让人离开避而不见。因为爹的情况非常不好,回头‘胡姨娘’要是再冒出来吓他一吓,怕是就要出大问题了。那个女鬼既然是人扮的,就断没有白日不敢出来的说法。老爹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万一被这么一吓,说起胡话来可不得了。他现在就是猜也能猜到外头那些传言十之**是真的了。 原本他们一家人顺风顺水的,自从魏楹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十五叔过来,呀,果然是不认识的。不过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很热情走过去拍打着门口那个‘道士’的肩膀,“哎,你不是青木派的那个谁谁谁么?怎么改行当起跳大神的来了?改投别派了?好好的青木派弟子不做,要做牛鼻子道士,怎么这么想不通。” 那‘道士’一愣,他的确是青木派的。而且,他们几个师兄弟是一起来的。听说这位十五老爷也是久走江湖的,难道真的把自己认出来了。 二夫人咳嗽了两声,那‘道士’警醒过来,前些日子有人来闯摘星园,想来是从中看出了他们的武功路数。 “这位檀越认错人了吧,贫道了尘。” 十五叔一副诧异的样子,“不可能吧,我还去过你们山门呢。你师叔胡啸同我大战过三百回合的。” 有这回事?不过,他的确有个叫胡啸的师叔。 “檀越认错人了。” 十五叔挠挠头,“嗯,搞不好真是我认错了。不过胡啸应该是不会认错的,回头等他到了就知道了。” 二夫人看‘了尘’的脸色立时就变了,知道十五叔口里的人果真是他师叔,也不由有些紧张。这些‘道士’可是高价雇来的,回头被拆穿了,私产的事就真的瞒不住了。步步紧逼啊,不让人松一口气。老十五什么时候这么心细如发了,还不是魏楹跟沈寄在背后指点的。 魏柏道:“十五叔,咱们不是来看二伯的么。既然这位道长说你认错人了,咱们就进去吧。” “好,小六说的在理。走,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魏枫赶紧上来行礼。十五叔摆摆手示意他免了,看到几日不见就大变样的二老爷,他心头也是唏嘘不已。二哥啊二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当初给大嫂留条活路,她也未必就敢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毕竟魏楹那时候才四五岁,她不得不考虑自保。而且老爹事后都帮你隐瞒,他也是不会为了一个姨娘就把你这个亲儿子怎样的啊。可你偏偏要沽名钓誉,害死大嫂。那也就怪不得大侄子今日咄咄逼人了。 二老爷现在这副憔悴模样,和养伤养得面色红润的魏楹完全是鲜明的对比。 魏柏走上前,“二伯,侄儿柏儿,向您问安!”他心头狐疑不已,二伯父平日精明强干一个人,怎么就被一个女鬼吓成这副德行。难道外头风传的说他和祖父的胡姨娘通*奸竟然是真的?他看向二老爷的眼神多了一些意味。他是七情上面的人,这一下变化在站的人都看到了。 待十五老爷离开,‘了尘’等人便要请辞,如果被师门长辈知道他们在这里装成‘道士’,日后定有责罚。 魏放道:“我十五叔那就是在诈你,他要是真的认出来了,哪有不当面指认的。而且,你们师叔如果真的要来,他就不会说出来了,等到时候直接指认就好。再说,令师门既然允许你们在外接生意,想必不会这点变通都没有。”他顿了一下道:“是不是价钱的问题,这个还可以商量嘛。各位都是在道上混的人,中途而废怕是不利于日后的生意了。” ‘了尘’和几个师兄弟对视一眼,这一家主顾出手十分大方,不然他们也不会同意装成道士。而且,对方的话也是恩威并施,他们不得不考虑后果。所以,在涨了三成工钱之后,‘了尘’等人答应留下。此次收益不错,能上交师门不少利润,想必就是要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要是中途而废的名声传出去了,日后还真是不好做生意了。那样才是要受重罚。 安抚好了几人,魏枫去见二夫人,屋里则由魏植守着。 “娘,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能只是被动挨打,任他们泼脏水啊。” 二夫人有些迟钝的转头,她这会儿正跪在佛像前诵经,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魏枫眉头一跳,“娘,都到这份上了,怎么做魏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一家的,不如跟他拼了。” 二夫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拼,拿什么拼?拼武力么,那天床来的人那几个人都没法留下。而且他们说身形和你十五叔不像。这就说明对方暗中还有高手。而且梨香院如今防得是水泼不进针扎不入。魏楹巴不得我们动手呢。那就什么都坐实了。拼人脉,如今各房都知道他是官场很有前途,都靠了过去。他当官,在外头的人面也比我们广。不然,那些换金子的记录,还有那些私产,何等隐秘,都被他给查了出来。”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沈寄和魏楹听十五叔说完去摘星园的过程,沈寄说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魏大哥,你是想做到生命程度?” “我要他们跪在我娘灵位前亲口认罪。”自承与老父的小妾通奸,为了灭口逼死寡嫂,这样的罪名之下,二老爷就算不被送官家族里私了也决不能得到善终。 十五叔闻言点点头,大侄子果然是信守了对爹的承诺,不取二哥的性命。 沈寄见状一哂,当然是要他活着受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而且弄死亲叔这样的罪名魏楹也不能背上。可是要让二老爷二夫人亲口认罪,怕是不容易。 “我带了小六一道去,出了摘星园我就告诉了他,说那些人绝对是假道士。看那个年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青木派很有名的六个弟子。他们门派很穷,派了他们出来做赏金猎人。可能现在钱不如以前好赚,所以被小二请来了。有了这个方向,要揭穿他们的身份就容易多了。到时候私产的事,自然曝光于人前。” 沈寄有些担心的道:“他们手头有钱,除了这六个人,还可以请旁人的。如果真的有亡命之徒被雇来,对魏大哥下手。一旦让他们得手,那么哪怕揭穿了二房有私产,也让二老爷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也很亏啊。”人是最要紧的,如果人都没了,那报了仇又如何。魏楹可是有先例的,之前以身涉嫌,难说不再干这种事。 背了十五叔,魏楹拍拍沈寄的手,意为‘放心,我不会再出事!’ 十五叔想了想,“我再托人寻些人来,你们二门处那个玩马鞭的老头儿功夫很是不错,有他看着就没人能不声不响进了宅子。” 那是老赵头,魏楹从大狱里救出来的。沈寄点头,“有劳十五叔了。” 等十五叔走了,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说:“我还没儿子呢,怎么能出事呢,出了事也没人能给我报仇。” 沈寄瞪着他,“你还真是没个忌讳啊,什么都拿在嘴边说。我告诉你,就是有儿子,也不能出事。单是报仇,我也能办到。可是你说得没错,咱们还没有儿女呢。有了儿女也必须给他们遮风挡雨。我虽然不至于像婆婆一样被人害死,但是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乐子。” 魏楹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知道。”那日沈寄生气,说要回华安去靠她买的几亩薄田过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是诰命夫人,朝廷不会许她改嫁。而且魏家也不会乐见她改嫁。只会过继一个孩子给她,让她守着。她再是能干,没有丈夫,没有亲子,在这个家族里能怎样。最多也只能手握金钱,但是却没了家。他怎么舍得让她如此过下半生。 魏楹其实手伤已经好了,只是如果对外宣布他好全了,去族学还是小事,沈寄却不能这么和他整日腻在一块儿了。稍亲近些都有人说闲话的。所以,就干脆先这么着了。只不过,也不能一直不好就是了。但是,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魏柏回去,把那六个是假道士的话说了。还说十五叔说这六人很可能以前是赏金猎人。七老爷便托人去查六人的底细去了。要请动赏金猎人花费可不小,哪里是如今只有一家铺子在手的二房请得起的。 二房也知道,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他们已经豁出去了。那些私产一直不在他们名下,这些人能奈何。若是这个时候还一味装穷,那才是真的死路了。 沈寄和魏楹正在说话,从外地回来的刘準在外头求见。他已经将陈姨娘安置妥当,不会有人再能找到她。回来的路上又按照线索去找了老管家,还是没找到。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现在也不是必须他出来作证吧。你下去歇着吧。” “爷,还有一事。小的回来的路上,见到给奶奶提供药材的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从摘星园出来。” 魏楹一愣,那不是魏家常请的大夫。事实上他们到淮阳日子不久,怎么二房会去请他们呢?而岚王府的人卷进这件事是要做什么?刘準的这个发现很值得重视。他不由得心烦,岚王那么个机会坐拥天下美女的主,干嘛非惦记他的媳妇儿。真是可恶! “嗯,你去歇着,告诉洪总管好好去打听这事就是了。” 其实,这事背后倒没有那么多名堂。二老爷是惊悸之症,看了许多家都不见好转。魏枫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找了回春堂,倒是还见了些效果,于是就请他们上门诊治了。而回春堂来的坐堂大夫徐成,就是他们的老板,也就是凌云的大弟子。之前沈寄还需要药材,他们还隔三差五能探到魏家的消息,知道她的好歹。后来魏楹伤了手找的也是别家的大夫,沈寄的宫寒也治断根了。他们许久没有她的消息,又听到外头传魏家的风言风语挺多的,不知道事情是否与她有害,这边想方设法的来了。 凌云那里担心沈寄的安危,这样的大家族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尤其明面上她一点背景一点靠山也没有。所谓太后的喜爱,救过岚王,贵妃下旨褒奖过,这些都是浮云。家族的势力也是很大的,万一魏氏族人欺负她,什么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他才安排了徐成去替他守护着。而且,岚王虽然没有安排人,却三不五时的问起,说是沈寄极可能是穆王遗孤,他都过问,太后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既然他派了弟子去,王府就不再另外派人了。 凌云知道如果没有实证,岚王这种难得动回心的人是很难放弃的。不过他说的也在情在理,于自己不过是有了沈寄的消息知会他一声罢了。便从善如流,每每有消息传回来就禀报一声。只是,岚王那边派人去查证,沈寄的身世却一直云里雾里的。实在是前些年的大饥荒很多人都找不着了,要查实在是太难了。 V 107 复仇(6) 徐成来出诊了几次,多多少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达到目的也就没心思替二老爷针灸了。这可是魏夫人的仇家,他犯不着出力。于是再针灸就没效果了,二老爷开始整夜呻吟,睡不安枕。魏枫见徐成的药力没了效果便拿银子把他打发了。魏楹知道他走了便也不再理会,只是心头憋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有人觊觎他媳妇儿,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相当的不好的。不过此时暂时只能按捺下,专心对付二房,只要岚王不要胡乱插手就行。 魏柏回去说了那几个假道士的事,七老爷便利用人脉开始查证。很快便知晓了几人的真实身份。果真都是靠揭榜捉拿凶犯领赏金的猎人。平时里也接一些富户的私活,要价不菲。有了实证,各房人头便又聚到一处开会。这一回魏楹没去,他还在‘养伤’嘛。沈寄被叫去了,她是长房的代表。十五叔说他忙着查留言的事,十五婶就做了幺房的代表。三房三老爷还‘重病卧床’,自然也就只有派了儿子和妻子过来。 五夫人嚷嚷着要上二房要银子,二房的私产这些日子越传越多,甚至凭空又多出了好些。沈寄坐在十五婶下首,没怎么出声。银子本就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查二房的银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更加的孤立,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四夫人道:“五弟妹,上一次你也看到了,二嫂是把陪嫁的铺子抵在了七弟妹的当铺里才还了我们银子。这回去,二哥又病重,她还不知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六夫人哼了一声,“左不过又哭穷,然后说她的银子是借的,然后说二哥病了我们还上门无理取闹。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个法子让她把公中的产业吐出来。” 六夫人的话点明这是大家的事,人人都得出力。别想着等着分银子,坏人都让别人去做。 几个大老爷们都觉得有些为难,上次去就被二夫人用婆媳俩的首饰匣子好好臊了一回。这回再去,二老爷已经躺下了,二夫人真的要这么做他们的确是没什么法子。总不能抄了二房吧,那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一次没商量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只是各房对二房都有了点深恶痛绝的意味。二老爷带累了全家的名声,二房又吞了公中的产业。却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只有事事处处想法子恶心二房的人。整个二房,包括魏植和林氏还有下人都成了过街老鼠一般。 魏枫和魏植还好,毕竟那是亲爹,再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不是才病倒么,虽然心头有抱怨还能尽心的延医用药。宋氏和林氏心头就百味杂陈了。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当初定亲的时候,魏植是长房独子,魏枫是二房嫡子族长之子,而且魏家的家产丰厚,书香传世的名声也很好。虽然这二十年来因为当家人坠马瘫痪,有出息的嫡长子病逝,家中没了挑大梁的人,声望和地位有所下降,但于她们而言都是良配。可是如今,她们什么好处没得到却跟着受人厌弃。尤其林氏,魏植都已经被出族了。 她们如今所图谋的,不过就是二夫人手里掌握的私产。可如今各房明里暗里的在逼,她们回娘家也不受待见。二老爷这么病着,延医用药的银子像水一样淌出去。尤其是请那几个‘道士’坐镇,花出去的银子更是无数。只是,这些两人都不好讲出来罢了。只偶尔在魏枫和魏植耳边嘀咕几句。 当儿子的只有说:“那能怎么办?不管老爷子了?再说了,银子都在娘手里呢。” 宋氏听到银子就爆发了,“我的嫁妆,铺子被当了,首饰被当了,谁来补偿我啊?”到时候能分到多少还不好说呢,现在就填进去这么多。 林氏倒是没往里头填银子,但是心头也打鼓,魏植毕竟是抱出去的,到时候能分多少家业,二哥二嫂又会不会跟现在各房的叔婶一样要找他们讨回? 就连二夫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心头也不乏怨言。可是毕竟夫妻二十多年,而且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这个时候不同舟共济还要怎样。如今就算舍了这个男人,魏楹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是,这件事要如何解决,这真的是个问题。 相较于二房的惨淡,各人都有小算盘,长房的气氛好得很。族学里的小孩儿还是日日都过来,魏楹的影响力在扩大。沈寄做的各色小点心也非常的受好评。他们两人从前很少呆在淮阳,对他们担任族长族长夫人,虽然说是身份和地位决定的,但也有不少族人不服。如今,各家的小孩儿得到了好处,学问有长进,身体也开始结实起来,这种不服也慢慢的消退了。也许这位族长真的可以带领魏氏恢复祖上的荣光,让他们成为名符其实的百年望族。 十五叔那里的查证也慢慢有了头绪,毕竟魏氏的世仆还是有不少的。二老爷和胡姨娘当年私通的事,无论怎么隐瞒还是会漏些风声出来,还是有人知晓一二的。只是过去畏于二老爷的族长之位不敢说。他锲而不舍的找,终于找到了那么几个一直守口如瓶的人。 十五叔将他查到的事告诉了四老爷,并且把人证也带了去。四老爷一听竟然是真的,只说‘家丑不可外扬’便让十五叔别再查下去。 “四哥,如果这事只到这里,做弟弟的自然依你。” 四老爷骇道:“还有什么事?” “大嫂的事。” 四夫人心道,来了,果然这才是魏楹出手的真正目的。 “大嫂,这事跟大嫂有什么关系?” 十五叔把陈姨娘按了手印的证词拿出来,“这是陈姨娘当面告诉我和大侄子的。还有,当年被断定为大嫂奸夫的耿家少东家,也愿意出来作证。”当年大夫人和表兄耿垒被诬蔑通奸,大夫人依照族规沉潭,耿垒受了一百鞭笞险些送命,但好在他还有家族可以倚靠,耿老东家硬是带着人把他从魏家带走了。这些年他身上带着当年被鞭打留下的残疾,又有污名。家产全归了兄弟,自己则完全被边缘化日子非常的难过。于他而言,当年确实对大夫人有意,但是他所期望的只是她改嫁。所以,两人完全是被污蔑的。魏楹千方百计才避开耿家如今的当家人把他找到,他也很愿意出头作证,洗刷头上的污名,也为表妹洗冤。 四老爷看过以后,脸色顿时发白,这事儿太大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夫人看一眼十五叔,“楹儿的意思是要怎样?” “他说要二老爷二夫人跪在大嫂牌位前当面认罪,还要把大嫂的牌位摆进祠堂,骨灰和大哥合葬。” 四夫人看着四老爷道:“老爷,大侄子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事到如今,纸是包不住火的。就是你不召开宗族大会,楹儿也会召集众人解决这件事的。” 十五叔道:“四哥,大嫂无辜惨死,难道要她一直背负污名?大哥大嫂从前是如何待你我的,咱们这时候当然得站在楹儿一边。” 四老爷摆摆头,“我只是被这件事吓住了,也不得不考虑事情的后果。哪里就至于把这件事捂住呢。”他也捂不住,大侄子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十五,你去请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列位族老;柏儿,你去请你大哥大嫂。大家都到松鹤堂!” 魏柏在一旁早就听呆了,闻言忙忙的应了。十五叔便也往旁支去请人。等他们都出去,四夫人问道:“这是要先商量一下么?” 四老爷点头,“这事儿太大,必须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然后再召开宗族大会。”他虽然代理族长,但这样的大事,必须征得族老的同意才能公布。这样,即使表示尊重也是转嫁压力。他虽然老实,但也不是一味的憨。 沈寄听到魏柏来通知,忍不住和魏楹对视一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说,如果不是之前层层铺垫,让二房恶行昭彰,成为众矢之的,而魏楹又有着官身,负载着魏氏最大的期望,那么即便知道了大夫人的冤屈,为了魏氏的名声说不得族里这些老人家还是不肯让事实大白于天下的。可是如今,由不得他们了。长房再不是只有孤儿寡母,由得众人捏扁搓圆的了。 沈寄很郑重的找了见素色外衣出来,亲自给魏楹穿上,自己也很认真的换了衣裳,“魏大哥,我们走!终于可以为母亲讨回公道了。” 魏楹点点头,公道自在人心,这根本是一句空话。没有实力,就讨不回公道。 他们到的比较早,等了一会儿,十五叔请的人才到齐。而没能与会的魏氏各房都在嘀咕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族长和代理族长还有所有族老都去了松鹤堂商议事情。对了,还有老十五。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然后各人想了想老十五最近在查的事,难道说那事儿不只是流言,而是事实?可是这种事一般也是用大盖子盖死吧,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开会呢? 而二房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立时便惊惶的聚在了一处。 二夫人对魏枫和魏植道:“你们跟我进来。”说罢率先往佛堂去。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进去之后,魏枫急急的问二夫人。 二夫人至此,心知大势已去。虽然公爹做了安排,但魏楹还是找到了证据。于是也不再隐瞒,把事情说了出来。 魏楹两眼发直,“爹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怪不得魏楹一定要整我们呢。” 二夫人道:“没有你爹的经营,你们兄弟就自小比旁人高一等了?便宜占尽,如今要你们一同承担就这副样子了。” 魏枫道:“可是,这些事情闹出来,我们要怎么办,还有力哥和小妞妞,他们还那么小,也要一辈子承担这个责任永远敌人一等。” 两兄弟都看向二夫人,有些话他们不好讲出来,希望二夫人能讲。 二夫人冷笑,“当年的事,我也有份,我脱不了身。可是你们也是脱不得身的。就算你们现在要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也不行。魏楹可能放过你们么?” 两兄弟愣怔了,魏枫咬咬牙,只恨当初被抱出去的不是自己,魏植小声道:“娘,总要保住一个吧。”他不是二房的人,什么惩处和他都该没有关系才是。 魏枫冷哼一声,“是,你不是二房的人。你现在就可以回花生胡同了。”他倒要看看,家产无望,那位精明的弟妹还会不会和这个兄弟再过下去。花生胡同的一切,可都是弟妹的银子置办的。 二夫人看着魏植,心头一阵失望,这个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到了危急关头就是如此。还有大儿子,他是避无可避,没有办法。 “你要走就走吧。” 魏植赧然答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耳中传来兄长的冷笑声,还有母亲颓然的声音,“既然你自承不是二房的人,那二房的银子就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我也不能太过偏心让你兄嫂心寒。”手头有银子,可是也得有儿子依靠才行。看样子,自己下半生就只能靠枫儿了。还有,必须把所有事都推到二老爷身上,她自己才能没事。他能把事情都应下来么?可是应不应的,他也是不得善终了啊。不过夫妻做了二十多年,她知道二老爷是不会把责任都扛下来的人。 魏植挪了半步的脚顿住,近来林氏也不时提及二房的产业,如果他没有产业了,她还能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顺么?可是,留下就得承担父亲当年造下的孽。 “娘,我……” 二夫人摆手,“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日后也不要再叫我娘。”看了魏植两眼,她心软的道:“你已经被出族了,又文不成武不就,媳妇儿为何还守着你,不就是为了我手头那些产业么。我不说了,你自己思忖吧。枫儿,你扶我进去。” 二夫人对魏枫说了自己的意图,魏枫看看二夫人,又看看病床上的二老爷,最后咬咬牙,“娘,我都听你的。” 半个时辰后,魏枫亲手给二老爷灌下了一碗汤药。这事儿,不能假手旁人。当然不是弑父,这个他还不敢,只是让二老爷从此口不能言罢了。二老爷发现自己再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指着二夫人和魏枫,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然后头一歪倒了下去。 魏枫上前看到他口歪斜着在流口水,眼睛也鼓了出来,“娘,爹、爹像是中风了。” 二夫人也有点怯,这个时候大着胆子上前,“老爷别担心,妾身与枫儿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外头传来一声声响,两人慌忙转头,却是魏植想了半天没有离开现在走了进来。虽然魏枫叮嘱过外头守着的人,不要放人进来,可是魏植怕他在二夫人跟前把自己的位置都挤没了,还是硬闯了进来,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惊恐之下弄出了声响。 “你、你们——”他看着兄长和母亲,还有那个空空的药碗。 魏枫扶住二夫人,冷然道:“别以为你之前想离开比我们现在做得高尚。就是你说的,总要尽可能的保住能保住的人。” 魏植无言以对,他低头看到二老爷不但流出了口水,而且眼中滚下泪珠,也只能是替他随手抹去。然后讷讷的站到了母亲和兄长身旁。已经名誉扫地中风瘫痪的父亲,手里握着产业的母亲,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魏枫又道:“可是母亲,那些产业在我们手中,就算什么都推到爹身上,他们就能放过我们了么?” 二夫人道:“魏楹要的是报仇,可是他答应了老太爷不取你父亲的性命。我想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你父亲的命。只要我们能满足他的要求,产业,他是不看在眼底的。幺房一向是跟着长房走的。老十五也不会一味的来逼索银子。而其他几房,只要各个击破就好。三房,那么多把柄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跳出来闹。你四叔是个厚道人,如今你爹都这样了,我们再好好服软,他就不好再逼迫了。五房六房不成大器,闹也只是胡闹没有章法。倒是七房是官身,可是只要分他们一份就好。”二夫人做这件事之前就方方面面都已经想到了。 再说了,统共算下来,她不过挪用了二万两银子。二房该得的十多万都已经被瓜分了,这份私产怎么都该是属于她的才是。二老爷事发,出族都算轻的,可是他已经这样了,魏楹还能怎么作践他。他们母子也是为了他好。总之日后会让那些妾室来贴身照顾,好吃好喝的供养,不会断了他的药就是了。启蒙书网. V 108 复仇(7) 松鹤堂里,四老爷四夫人魏楹沈寄见到进来的二老太爷等人,都站起来相迎。魏柏已经退出去了,他还不够格旁听。而十五叔也是人证之一,所以他可以留下。 二老太爷等人坐下,听十五叔从头讲起。方才去请人,他只是匆匆数句,可是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十五叔说着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魏楹更是泪洒衣襟,沈寄想着婆母当年的无助,更是泣不成声。最后三人一起跪下,请族老做主。 要靠实力说话,但是这些场面上的东西也是不可避免。如果只是一味强横,定然会起到反效果。不能说一定要让二老爷得到报应,只能说一定要让婆婆的不白之冤昭雪。可是要昭雪,那二老爷做的事当然是要公之于众了。 二老太爷三老太爷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三老太爷和三老太太拉起了魏楹和沈寄,二老太爷把十五叔扯了起来。 二老太爷问道:“老四,你的意下如何?” 四老爷便道:“侄儿认为大嫂既然是冤枉的,那自然该还她清白名声。只是兹事体大,到底要如何操作,还要请各位长辈示下。” 如今的情势很明显,不给大嫂洗刷冤屈,大侄子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可是要这么做又要伤害到魏氏一族的百年的名声。为了防止日后这些人怪责自己没有操作好,所以现在四老爷一定要他们发话。 几个长辈也知道他这个意思,再看一眼魏楹,他认祖归宗的时候就大闹了一场祠堂。掷下话来,要把他母亲的牌位摆进祠堂。如果此时他们不应允,怕是此子连叛族而出的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失去了一个可以重振家声的好苗子不说,事情也只会闹得更大。 这件事捂是绝对捂不住的。与其为了一个道德败坏的老二和魏楹彻底闹僵,那样他搞不好让事情直达天听,不如让老二为他所作的事付出代价。就当是把身体溃烂的部位去除,这样家族才能真的好起来。魏氏名声毁在这个混账手里了。此番饶不得他! 二老太爷最后说道:“好,就开祠堂,召开宗族大会。将此事公布开来,为大侄媳妇洗冤,惩处畜生不如的老二。” 四老爷敲响了大钟,魏氏一族的族人听到了都往祠堂去。 二夫人听到钟声,看了魏枫一眼,后者立即去安排下人把二老爷也一并抬上。林氏敏感的发现母子三人进去了那么久再出来,婆母对大哥更加亲近了。她狐疑的看了魏植一眼,魏植避开了她的目光。宋氏对此很是高兴,忙张罗着让下人多放些软垫好让公爹在木塌上躺得更舒服一些。 二老爷被抬着,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但神志是非常清醒的。知道这是公审大会,非常的抵触不愿意去,嘴里一直发出含糊的声音,看向二夫人和魏枫的目光也包含着怨毒,可是去不去可由不得他。 二夫人安抚道:“老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这一回,日后你再不必面对外人了。” 魏枫心头多少还有些不安,可是母亲说的对,这是为了父亲好,是为了他们全家好。不这样做,根本不可能得到族人的同情。方才他们也是这么对魏植说的,他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起誓绝不告诉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林氏,那更是万万不能告诉的。方才看到的人如果不是魏植而是下人,他一定是会灭口的。可偏偏是他的亲兄弟,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还有母亲在一旁。 二老爷被抬来,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妥。 十五叔过去看了看,诧异的道:“二嫂这怎么回事啊,我前两天去看二哥,他也没这么严重啊。这怎么就话也不能说了,动都动不了了?” 旁边同样被抬来的三老爷也支起身子去看,他们两人的软榻是被放在一起的。眼见二老爷的状况如此之糟,他大吃一惊,一时连装病都忘了。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倒也没人留意到。而且他这个病是真是假,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魏楹闻言走了过去,左看右看二老爷都不像是装的,便问魏枫,“他这是怎么了?”他为官日久,身上也渐渐有了一股威势。这么扫视一圈,二房的人都有些被震慑住。 魏枫留意到他连面上的一声‘二叔’都不肯叫了,想想母亲说的,果然今日是要公审父亲。若是他能动,想必此时已经被勒令跪到了祖宗牌位前。 旁边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听魏枫说,后者有些难堪的道:“方才钟声响了,又来了人通知必须把父亲一起抬过来,他老人家一着急,嘴跟眼就歪了,话也说不出来了。驻在家中的大夫看过,说是中风,怕是好不了了。” 中风! 魏楹瞪大眼,在这个节骨眼上,中风了!这个时机还真是巧啊。 旁的人想得更多,之前被‘女鬼’吓病,现在召开宗族大会叫他来竟然吓得中风,这里头要是没鬼谁都不会信啊。无数的目光落在二老爷脸上,里头有疑惑,有鄙夷,他受不住这样的目光,颤巍巍的闭上了双眼。配合鬓边微霜的白发,看着倒也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此前,他一直是保养得很好的,四十多的人瞧着像三十五六的。可是这一病一中风,陡然老了十岁不止。 魏楹心头冷笑,这就受不住了,当年我娘在众目睽睽下被判为通奸的淫妇,所承受的比这可多多了。他抬头看向二夫人和魏枫魏植,“祖父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才会瘫痪的,二叔这一向没什么毛病保养得那么好的人,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呢?”魏楹点出来,祖父可不是中风,这个不关家族遗传的事。所以,说中风就中风总是透着一些古怪。 沈寄也觉得这里头怕是有古怪,也望了过去。她看到魏植眼底滑过一丝惊惶,然后快速的低下头去。二夫人和魏枫在魏楹颇有威慑力的目光下也有点无所遁形之感,好在四老爷适时发话让众人坐下了。 宗族大会开始,十五叔站出来出示他找到的证据,把证人也都叫了出来。二老爷和胡姨娘私通,为了掩盖事实又造谣中伤,最终害死大夫人的事被揭露出来。 众人惊骇之下,才明白这次宗族大会是为了什么而召开的。一时墙倒众人推,除了魏楹母亲的事,众人也纷纷说出许多他公报私仇中饱私囊的事来。二老爷的身体在软榻上颤抖,三老爷也被点了几次名,众人目光落到二老爷身上时,也会扫过他,他觉得十分的不好过。只后悔要装病,这会儿被摆在一起。 而二夫人和魏枫魏植都一副自知有罪低头忏悔的模样。 魏楹一看此时的群情激动,心头一哂出声道:“二叔祖父三叔祖父,四叔,咱们还是一件一件的说吧。”从前怎么不见你们站出来揭发。 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点头,示意四老爷先说魏楹母亲的事。 “既然查明大嫂是冤枉的,那么今日就要为她恢复名誉,将牌位迎回祠堂,骨灰也取回和大哥合葬。至于二……二老爷,他如今这样是咎由自取。但是,家法族规不可废。按照族规,他私通胡姨娘,又害死寡嫂,这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状!” 二老爷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魏楹冷哼一声,“你想说我答应过祖父不取你性命?可是如今四叔说的是族规,可不是我要取你性命。” 二夫人噗通一声跪下,“二叔、三叔、四弟,我知道族规森严,可是我们老爷他已经都这样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了啊。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魏枫魏植也跟着跪下,后面宋氏林氏也跟着。一家人不断的磕头恳求网开一面。 二老太爷等人都看向魏楹,此事要如何处置关键还是看魏楹的态度。他们之前商议,魏楹答应了此事私了不报官。至于魏楹小时候的事已经无法查证,他答应不再追究。 二夫人见状转了个方向对着魏楹道:“大侄子,一切都是你二叔丧心病狂,害死了大嫂。他已经这样了,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他现在这样,你就当留着他受活罪吧。” 魏枫也道:“大哥,父债子还,我、我愿意尽我所能为父亲赎罪。” 魏楹侧头避过二夫人的磕头,冷冷地看着魏枫,“你能把命赔我?” 魏枫一滞,“大哥答应过祖父不取我爹性命的。” “我答应过祖父的事不会违背。毕竟,我还懂得什么是孝道。我也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做不出手刃至亲的事。这件事该怎么办,四叔就请按族规办理吧。” 二老爷听到前半句脸上一松,听到魏楹讽刺他也不在意,可是听到后头一句,他还是坚持要用族规处置自己,那可是要赔命的啊,整个人的脸色急速灰败下去。 四老爷看了二老爷一眼,眼里闪出一丝不忍。在场不少人鄙视二老爷,可是真的要他死又有些不忍,尤其现在他又这个样子了。而且,二老爷掌权近二十年,也称得上是恩威并施。方才站出来揭发他的人不少,但是曾经受过他恩惠却也不少。只是他所犯的事大,而且求情势必要得罪魏楹,所以一时没有人开口。 魏楹冷笑一声,“怎么,族规还要分人么?” 四老爷一滞,“当然不是的。二老爷如此作为,便……自我了断吧。” 跪在地上的二夫人顿时一下子软倒在地上,魏植从后头冒出来抢到魏楹跟前跪下,“大哥,求求你,饶了我爹的命吧。你答应过祖父的啊!” 魏楹看都不看他,“我不是你大哥,这是我魏氏的祠堂,你一个外人跑到这里来咆哮成何体统?” 魏植已然出族,原本是不够格进祠堂的。他到二房不会有人过问,但到了这里这于情理都不合了。他方才也只是偷偷藏在后头,想看事态的发展。这会儿忍不住就跑了出来。之前老父看着他流泪那一幕,让他实在是有些揪心。 四老爷道:“谁放他进来的,还不快拉出去!出了族便不是我魏家的人了,怎能进祠堂。” 旁边便有人出来把抱着魏楹的腿哭求的魏植拖了出去。可是他这一闹,却也有人开始出声,“虽然魏植不算魏家的人了,但他说的确实没错。大伯让你答应的可不就是饶二哥一命。” 魏枫感激的看向说话的人,是之前受过二房恩惠的族人。 有人带头了,便有人附从,“是啊,何况他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就当让他苟延残喘吧。” “毕竟是你的亲叔叔啊!” …… 沈寄很是生气,又见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还有四老爷都不说话制止,这分明是要用舆论要逼着魏楹松口嘛。二老爷怎么就不该死了?就因为他是你们血亲,就因为他现在已经够惨了,所以魏楹就要迫于压力放他一马?这族规不就是没有一视同仁么。 所有的人都看向魏楹,等着他的决断。魏楹扫视了一圈,许多人在他的目光下避开。可是他们的眼神在在表示,他们都是希望他能主动说免二老爷一死的。他看向十五叔,十五叔的目光也很是犹豫。他再看向二老爷,还不够惨。他在这个时候中风,这里头的东西可多了。哼,要惩罚这样的恶人,是得让他零零碎碎的受活罪。而且最好,这些活罪还是他最亲近的人施与的。就算他的中风没有什么猫腻,自己也有把握让二房一家内斗。他目光凌厉的看向二夫人。这个女人,一向是二房运筹帷幄之人,他就不信,当年的是她没有插手。 二夫人在魏楹的目光下躲闪了一下。她实在是有些怕魏楹那双会穿透人心的眼睛。 魏楹沉默了许久,众人便都等着他,直到他终于开口:“好,既然他已经这样了,我一定要他的命也无用。就算他活着受罪吧。” 在场的人心头都是一松,四老爷道:“好,大侄子,一切都依你。现在我们就把大嫂的牌位摆进祠堂。” “好!” 大夫人的牌位被魏楹从梨香院捧出来,身后是各房的叔婶兄弟跟着,算是大家一起去将牌位迎进祠堂。魏楹郑重其事的把母亲的牌位和父亲的摆在一处受香火,然后和沈寄一起跪地磕头。 从当年在这里被定下沉潭的刑罚到如今牌位摆进来,这里头走过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大夫人一直是孤魂野鬼,到如今才终于能进了祠堂。这十八年里有魏楹的十载寒窗,数年经营。沈寄心头不由得唏嘘,古人讲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死后能享祭祀他们是很看重的。 魏楹站起身,目光狠厉的扫向二房的人。 二夫人道:“枫儿,扶你父亲起来,向你大伯母认罪。”说罢,她先跪了过去。魏枫半抱半扶的把二老爷弄到二夫人旁边跪在大夫人牌位前。 二老爷的眼躲闪着不敢看牌位,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二夫人开口道:“大嫂,您今天终于回家了。当年是我们老爷熏心,丧心病狂,害您无辜惨死。请您原谅我们吧!”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魏枫让人过来扶着二老爷跪好,自己也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招呼宋氏抱了力哥过来一起磕头。还有二老爷庶出的子嗣也统统跪下磕头。沈寄心道,太便宜他们了。眼见魏楹捏着拳头,一脸冷峻,她也只能自己生闷气。要是在这里出声提出不同意见,显然是不智的。 末了,定下了去庙里接回大夫人骨灰的黄道吉日,到时候再破土将她与魏楹父亲合葬。魏楹冲族老和四老爷等人告辞,然后就率先往外走去。他今日不能将仇人置于死地,不情愿的留下的了二老爷的性命,算是对众人的妥协沈寄朝长辈的方向一福,然后匆匆转身追了出去。 听到沈寄的脚步声,魏楹停了下来等她,两人并肩往梨香院走去。 进了院门,沈寄小声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怎么可能?有些事本来就不是在祠堂能办的。今日先将母亲的牌位送进去再说。” 沈寄点点头,杀人偿命,哪是这样就能抹掉的。 刚坐下,洪总管便来求见,魏楹看沈寄一眼,这样轻松让二房过关,别说我,就是洪总管都不服。沈寄这才释然,如果这样跪着磕头认个错就算完了,她真的觉得不服。凭什么二房就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当年可没有人想着留婆母一命錒。就因为二老爷是魏家的儿子,而大夫人只是外头娶进来的媳妇么。 洪总管进来就说:“爷、奶奶,二房的事一向是二夫人在拿主意,当年大夫人被冤枉跟她脱不了干系。” 魏楹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女人不简单,方才在祠堂里我权衡了一下,就是在那里闹一场也不起什么大的作用。你马上去查查,在我们去松鹤堂议事的时候二房的人在做什么。” “是,小的这就去。”启蒙书网. V 109 二夫人(1) ?祠堂那边,魏楹沈寄当先离开之后,十五叔十五婶也告退了。∥。~。身后好像有人叫了声‘大侄子’‘老十五’,不过两人都没听到,或者是听到了不想理会。大嫂的牌位终于摆到了大哥旁边,他有好好喝一杯的想法。可惜,大侄子此时心气不平肯定不会和他一起喝。 方才,那么多给大侄子施加压力要他自己说出饶了二老爷性命的话。自己本来应该站在他那一边,可是看到二老爷颤颤巍巍不受控制的身体,他实在是没办法站出来说他该死。毕竟,那也是打小背过他抱过他的二哥。再坏,也是亲哥。他实在是办不到。 “就算杀了二老爷大嫂也不能复生,大侄子不是也说了么,留着他受活罪。你就别再自责了。”十五婶看他刚刚高兴过,这会儿又沮丧起来便劝慰道。方才的情形,就是大侄子都不能和阖族人作对,他就是站出来也于事无补。 长房当先离开是表达了不满,然后幺房也跟着离开。这本来是很失礼的行为,毕竟长辈们都还在呢。可是魏楹五年前就大闹过祠堂的人,老十五一向是不听话的反面教材。而且今日没能让魏楹杀死老二,的确也是他们理亏。所以,这件事便没有人提及了。 族老们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这样大的一桩丑闻,对魏氏已经败落的名声是雪上加霜。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半只脚跨进了棺材,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好在,魏楹和魏柏等人年纪轻轻已经步入官场,比他们的上一代要好多了。^h 三老太爷看着被魏枫抱扶着的二老爷,冷声道:“今日众人保下你一条命,是看在大哥的份上,又见你已经成了这样。日后,好自为之!” 魏楹没有提要让二老爷一房出族,他们也知道他的意思。出了族那就是外人,而如今让他们留在族内却是罪人。实则魏楹还有一层用意,出了族,那些私产也就是真的被转移了。如今人还在族内,就要受约束。而五老爷和六老爷眼见众人要散了,对视一眼站起来,然后道:“二叔三叔还有各位长辈请留步,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做主。” 二老太爷道:“还有什么事?” 五老爷道:“四哥,你说吧。” 四老爷心头火起,你们事先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现在叫我说,倒像是我让你们把人叫住似的。不过二房私产的事,的确是要解决掉。不如趁了今日一并办了。于是他出声道:“是这样,父亲生前主持了分家,可是他不知道,二老爷二夫人还挪用家中产业在外置办了私产。是哪些产业大侄子也托人查清楚了,清单如下。我们几兄弟一起去问,他们却拒不承认,说只是代人打理。”说着把清单递给两位叔父过目。 这事他们略有耳闻,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老二媳妇,这事儿你怎么说?” 二夫人躬身道:“二位叔父容禀,是侄儿媳妇之前管着家族生意时商场上认识的人。人家信得过让侄儿媳妇帮着打理,每年分红,可不是我们的私产。” 两位老太爷看向告状的几兄弟,六老爷道:“二叔三叔,他们明明手里有银子,如今请人看家护院一天都是上百两的花销。当时爹的大事要凑银子,居然好意思说没有。还是四哥四嫂给垫上的。我们知道了他们有私产,一起上门帮着讨这笔银子,二…二夫人还做出当首饰抵押铺子这种事恶心大家。”四老爷不耻二老爷的作为,即便他没有被出族,也不肯再唤一声二哥二嫂。六老爷便也跟着叫上了二老爷二夫人。 二夫人当即反问:“我们雇人看家护院一天上百两银子,这可能么?你要污蔑也找个像样的说法。” 二老太爷问:“是啊,你们这么说有证据么?” 六老爷当即看过去,“七弟,不是你托人查到的么,怎么站在这里不出声。” “我、我弄错了。”七老爷小声道。 七夫人也陪着笑脸道:“是啊,我们弄错了。各位长辈对不住啊,才弄清楚然后就遇上这样的大事,我们一时忘了和哥嫂说清楚。” 几位族老看他们一眼,“你们想自家搞搞清楚再说。”说完拂袖而去。而要派去叫长房和幺房再回来的人自然也就不用去了。其他族人就是有心留下来看戏也不好再留下,便各自散了,沿路不住的议论嫡支的行事。 祠堂里几兄弟吵做一团,五老爷六老爷怪七老爷临阵变卦,说他一定是得了二房的好处。 七老爷小声道:“我不过是看二、二哥都已经这样了,总要给他留些药费吧。” “你胡说,你就是私下里收了好处。难道我们会不给他们留药费么?” 二夫人道:“是啊,七弟说得对,我们老爷日后可全靠好药保着了。你们总不能让我们解不开锅吧。你们凭良心说我管着家族生意的时候,是不是给家里挣了不少银子?不然分家的时候你们能分那么多么。我挪用了两万两不假,可爹都说了不追究了,你们也都是同意了的。三弟四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老爷看看二夫人然后含糊的‘嗯’了一声。 四老爷想了想道:“我们在这里吵吵像什么话。长房和幺房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追讨了,三哥这态度看来也是不要了。我那份便也不要了,留着给二老爷吃好药吧。二夫人你把老五老六安抚好这事就算过了。你们私下里说去,不要在祠堂吵闹不休。” 二房五房六房的人对视几眼,依言离去。 人都走完了,四老爷叹道:“这个家,如今怎么成了这么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 四夫人道:“早就是了,只是从前什么都用盖子捂住,如今才闹出来而已。大侄子让你做这个代族长,不就是看你还算好的么。” “经过这段时日,我可真是有些不想做这个代族长了。” “你不做要丢给谁做?你当这就只是个美差啊。越是家里乌烟瘴气,越是要有人肯出头做事啊。你就当是帮大侄子照看着,力所能及的让这个家有些改变吧。好在如今也分家了,各家管各家事。走吧,回家去!” 沈寄听说此事一哂,看来二夫人是各个击破了,让五房六房跟她扯皮去吧。 当天沈寄亲自下厨炒了几个魏楹爱吃的菜,“可惜孝中不能喝酒,不然今天真该庆祝一下!”一边给魏楹布着菜。 魏楹夹到嘴里咀嚼,然后说:“我娘是很温柔漂亮的一个人,待人也十分的好。” 沈寄点头,漂亮这才魏楹的长相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比魏枫魏植魏柏等人都长得好。至于温柔待人好,这从十五叔几次的回忆里也可以知道。 “当年出了事,养母告诉我母亲是被二叔害死的,那个时候她时常在母亲跟前伺候,想必听母亲透过口风。然后她说别的她也不懂,但是知道做了官出人头地可以报仇,所以再穷她都供我读书。” “我知道,你读书从来不需要人鞭策,起五更睡半夜的,也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她以前就想过,她高考一年都没做到这样,他居然坚持了十年。她当时还想,原来书上说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是真的啊,居然真的这么勤奋。后来才知道有这些故事在里头。 看魏楹有些伤感,沈寄便出声岔开话题,“那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也温柔漂亮待人好啊?” 魏楹抬起头看她两眼,“你看起来倒是温温柔柔的,但是你跟我娘完全不同。我娘是柔弱的,你是外柔内刚。” “那漂亮呢?”沈寄望着魏楹,眨巴眨巴眼。 魏楹已经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笑道:“小时候不显,看着就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倒的确是越长越漂亮。”都招来岚王觊觎了,不漂亮行么。换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救了他,他怕是不会起这个心。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觉得我漂亮就行了。今天该高兴才是,努力了十几年终于达成了心愿,为母亲正名洗冤,让父母得以合葬。” 魏楹点点头,真的是努力了十几年啊。要是没有金榜题名,别说报仇,怕是认祖归宗都有不小的难度。毕竟他会分走一大份家产呢。是该高兴,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午饭,洪总管打听消息也打听到了。 “爷,奶奶,当时你们到松鹤堂去,二老爷的病房外守着的人都被遣开了,熬好的药端过去也没人下人伺候,都是二夫人和二爷在身边。” 魏楹拨了拨茶盏,“看来这里头果然是有猫腻啊。那大夫那里是怎么说的?” “大夫那里说的倒是和二爷说的一致,说是突然中风,好不了了,只能用好药养着。” 沈寄想了想问道:“那些跳大神的走了没有?” “奶奶说那几个高价道士啊,还没有。”洪总管笑道。二房每日花费百两请道士坐镇,这是十五老爷和爷搞出来的,活该他们被吓,活该他们折财。‘胡姨娘’去吓宋氏,这是奶奶给大丫头出气,他感念在心。二老爷二夫人当家的时候,他被压制了十多年,好在老太爷把他拨给了大爷使唤这才有了如今的扬眉吐气。这次对付二房,他十分的卖力。毕竟半辈子都在老宅,别的不敢说,打听消息什么的还是有门路的。十五老爷问出二老爷和胡姨娘的丑事就是他从中牵线搭桥。 沈寄听洪总管说‘高价道士’倒也不由得失笑,任凭二房怎么狡辩怎么掩饰,其实她家有私产也是人尽皆知了。 “魏大哥,我瞅着二夫人对二老爷很上心啊,如今他都那样了,还担心他被‘胡姨娘’吓到,依然请着那么多道士。” 魏楹想了一下,“你提醒得的确有理,那六个道士到底是护着二老爷还是护着二夫人,很值得玩味啊。” 洪总管道,“嗯,据小的所知,胡姨娘应该是死在二夫人手里的。” 魏楹一哂,“倒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就不知我娘的事,她扮演什么角色了。”今天二老爷不能说话,所有事都被推到了他头上。然后又用二老爷的惨象,引起族人的同情,让自己无法下手逼着用族规取其性命。这个女人,不简单!左右孝期还有大半年,就好好陪她玩玩。如果当年的事她有份,那就一定得让她付出代价。胡姨娘是死在谁手里他不管,那个女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如果二夫人参与了害死他娘,这笔血债就一定得讨回来。 正说话间,下人进来禀报说是管孟带着阿玲从京城来了。 沈寄忙道:“快叫他们进来。”那日阿玲成亲,她没能去。而且当然就传来了老太爷的丧讯,匆匆就离京了。这倒是三个月不见了。 梳了妇人发髻的阿玲看着像是长大了一些,透着一股小女人的味道。和管孟一起给魏楹沈寄磕了头,就从带来的包里取出许多炒货零嘴摆在沈寄面前的小桌上,“奴婢自己做的,奶奶尝尝。” 沈寄剥了颗葵花籽丢进嘴里,“嗯,味道不错。如果你要开杂货铺,这些小东西价格低,薄利多销也是不错的。还可以去进一些日用杂品一起卖。” 魏楹正听管孟说话,“爷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是奶奶临走吩咐不到三个月不准我们离京,小的早就到了。”管孟是最早跟着魏楹的人,知道他心中多看重这件事。可是沈寄临走再三交代不准他过来,他也不敢违抗。 “你内里也受了伤,是该多养养。放心,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当时是为了不改婚期,所以照原定日子成婚。只是他当初只是外伤好了,内里脏腑的伤还需要再养几个月。魏楹听到旁边说开杂货铺的事,侧身道:“阿玲你要在淮阳开杂货铺?” 阿玲老实说道:“回爷的话,奴婢是要跟在奶奶身边的,奶奶则是要跟着您的。您在淮阳呆不了多少时日,所以暂时奴婢还不打算开店。”她觉得魏楹会过问这事有些奇怪,马上又说道:“如果爷跟奶奶认为奴婢开一家比较好的话,那奴婢就开吧。” 沈寄说道:“你已经不是我家的丫头了,别一口一个奴婢的。” “是。”阿玲应了一声,可是后头说话,又不知不觉的以奴婢自称起来。沈寄也就懒得再说了。看来自己当年年纪小小坚持要赎身还真是有些另类,也难怪魏楹一直怀疑她的身世了。 魏楹告诉管孟,“有个现成的地方,你去西街回春堂附近找个铺子盘下来给你媳妇。” 管孟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一声。回春堂,回头好好留意一下。要做什么接下来爷自然是会交代的。爷只在这里呆大半年,不过回头把铺子打出去也就是了。 “好了,你们一路风尘的,下去歇着吧。”听魏楹说完,沈寄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她凑过去问魏楹,“你要监视回春堂啊?” 魏楹摸摸下巴,“我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时候,岚王的心思应该说十之都放在夺嫡上头在。他之前认为他派人来是觊觎沈寄,可是想了想,这种事情不像是岚王所为。如果是那个林世子倒还有些可能。上次小寄遇到事情被林世子所救,他欠下对方一个人情。可是却不会忘了林世子当初就对小寄有过企图。所以,这样的事搁那个家伙身上让人想得通,可是岚王做来就有些古怪了。 所以,他想让人去看着点,看有没有机会套套话。他怀疑此事跟之前沈寄比较受太后待见有关。说不定里头就牵连着她的身世。 沈寄笑道:“你还真觉得我是国公家的小姐啊?”她也认为岚王那等人没这么无聊。从前在京城,他报她的救命之恩还说得过去。如今她人都不在,他还千里迢迢派来来照看有些说不过去。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就是她的身世了。 “虽然是不是你都是我媳妇,可是贵人为什么对你突然就待见起来,咱们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之前忙着娘的事,一时没顾上。现在能腾出手来了,就让人试着跟徐成接触接触。阿玲那丫头,惯会和人打交道的。就算搞不清楚,也不至于被人算计了去才是。” 沈寄点点头,“也好,反正她本来就是打算开杂货铺的,就当练手好了。魏大哥,咱们要不要让‘胡姨娘’去吓吓二夫人啊?” “那得问问十五叔可行不可行。万一被逮着了,多少也是一件麻烦事。嗯,我去给养母写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也好让她高兴高兴。还有裴先生那里,也要告诉一声。” 沈寄跳起来,“我给你磨墨。”一边嗅嗅自己的袖子,“嗯,不是红袖,不过也可添香啦。” 魏楹见她不遗余力的为自己驱赶着伤感,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html) V 110 二夫人(2) 洪总管探明了来报,那六个道士里有一个女道士,入夜都在二夫人身边值夜。 一天百两的保镖,可真是不便宜。不过那些人原本就是赏金猎人,纡尊降贵来‘跳大神’,自然不可能给友情价。但是以二夫人对钱财的热爱,应当不会一直就这么被动等待。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寄也就不强求要让‘胡姨娘’再去吓她了。只要‘胡姨娘’藏好了不动,二夫人就只能一直防着。相反要是一动搞不好就要落入敌手。十五叔也说了,那六个是硬点子很扎手。 “那五房六房的人离开二房的时候,脸上表情是怎么样的?”沈寄问洪总管。 “不好,十分忿然。” 沈寄笑了一笑,“那看来是什么都没得着,要从二夫人嘴里掏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二房经营,各房坐享其成,如果是自己也不会拿出来的。如今除了五房六房各房都不去争抢了,她们势单力孤,斗得过二夫人才怪了。否则,也不可能被二夫人压制了十多年空怀愤懑无可奈何了。就是分家的事都是等到魏楹回家才有了转机。如果他们不回来,会不会也和如今的事一样?三房跟着二房喝汤,七房暗中得好处,其他各房就要吃亏了。 接着,五夫人六夫人上门来了一次,沈寄说魏楹最想做的事没做成,如今旁的也就不想做了。当时,可没见五房六房的人站出来说要严惩二老爷,现在还想他们出头是不行了。他们做得已经够多了。那两人听出沈寄言下之意还想说什么,沈寄却是油盐都不进了。很快魏楹派人让她回去替他找东西,沈寄就请她们宽坐,自己进去一下。 “既然大侄媳妇不得闲,那我们也就走了。” 出去以后五夫人对六夫人道:“看来长房是真的不会出手了。” “可我听说他们家的总管还在打听二房的事。” “可是私产的事,他们是不会再出头了。” 两人又去找四夫人,自然也没能捞着好。四夫人她们家老爷已经发了话,她自然只有嫁鸡随鸡。这么一来,之前因为私产一事结成的同盟便土崩瓦解。二夫人依然牢牢的把持着手里的产业。于魏楹来说,这样的同盟,不要也罢。 这么一来,事情便陷入僵局。二房依然不敢遣散假道士,花着每日百两的高价。魏楹则拿着历书翻着好日子。最后择定十月初十破土,将大夫人的骨灰坛与大老爷合葬。 “和尚就从母亲寄身的庙里请,道士,既然二房有现成的,就让他们出吧。也是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呢。”沈寄和魏楹商量着。 魏楹看她一眼,“行!” “嗯,放心,我会两手准备的。”当然不能指望到时候那些假道士能干好真道士的活,该请的人还是得请。 二房请道士是为了驱鬼,大夫人迁葬需要用到道士,让他们出人,就当是表达他们赎罪的诚意。这个没法拒绝,可是家里请的六个假道士去了岂不是要露馅。于是二夫人让魏枫赶紧派人去淮阳的大道观请了有名的道士过来。 十月初十当日往庙里去迎大夫人的骨灰坛,沈寄对一身素衣出行的二夫人道:“二夫人真是客气,其实我那么说也只是因为你们那里有现成的道士,听说很是高明。哪里想到竟让你破财了。” 破财,破财!二夫人想着每日的一百两,眉梢跳了跳,“给大嫂用的,当然得是最好的。他们哪里称得上高明。”如今魏楹沈寄都不会再称她二婶,也不会自称侄儿侄媳,就连其他各房也称她二夫人,这一点让她很是无奈。要么你们干脆就把我们一家出族,大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把人圈在这里,却又不当一家人看待。她如今算是领教到魏楹的厉害了,日后要用钝刀子割肉,真的要让他们受活罪。 “既然不高明,那还养着他们作甚?”沈寄说罢,登上马车。她和十五婶小权儿一个马车,魏楹十五叔在前头骑马。今日的场面很大,嫡支各房都来了,旁支的那些有幸巴结魏楹的,还有当初参与判了大夫人死刑怕他报复的,还有族学里那些自发前来的孩子。场面并不比给老太爷送葬的时候少多少。 沿路的鞭炮放着,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纷纷问这是怎么回事。自然有人说这是魏家长房的大夫人,当年含冤而死,如今族里一起来迎她的骨灰到祖坟安葬。当年的事情也就不胫而走,路人唏嘘不已。看向二房的车马和人的表情十分的鄙夷,又纷纷指着马上的魏楹道:“看,那就是大夫人的儿子。亏得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啊!要不然哪里能有今天啊!” “堂堂魏氏,当年也是出过宰辅的,怎么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是啊,还书香世家呢。” 听着这样的议论,四老爷等人觉得抬不起头来,心头愈发的憎恶二房。 沈寄给庙里敬上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答谢他们看顾大夫人的骨灰坛。然后由魏楹捧了一路往祖坟而去,后头也是浩浩荡荡长龙似的队伍。 不久前魏氏全族才走这条路送过葬,这么快又来也引起了一路的注意。同样的打听和议论的情形又再重演一遍。让魏氏族人再次集体抬不起头来,落在二房头上的目光更多了。魏楹坚持让把二老爷一起带上,好在他是躲在了车上,不然怕是会被族人的目光盯穿。 不过,他日子也不可能好过就是了。二夫人迎着他怨毒的目光帮他拉了拉下滑的薄毯,“老爷,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不这么做那日会有那么多人帮你求情么?回头在大哥大嫂的墓前,你可得做出好好忏悔的模样来。”二夫人也有烦恼,今日被沈寄一挤兑,她就不好再让那六人留在府里了。可那个‘胡姨娘’可还没有捉住,只能让他们化明为暗了。 等孝期过了,他们一家就外迁,总没有不让人搬家的道理。再在淮阳住下去,每日面对那些目光能把人给逼疯了。不过,再过大半年,魏楹的孝期满了,他们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好在,老太爷发话让他只守一年孝期。要不然他就要以承重孙的身份守三年。所谓承重孙,便是说长房长子比父母先死,那么长房长孙在他祖父祖母死后举办丧礼时要代替长房长子(即自己的父亲)做丧主,这就叫承重孙。那样一来,固然魏楹的仕途子嗣都受到影响,但是他们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到了地方,举行了祭祀仪式之后,便开了魏楹父亲的墓,魏楹亲手将母亲的骨灰坛放了进去再重新封上墓门。期间,二老爷又被魏枫抱扶着跪在墓前忏悔。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兄长墓前他真的发自内心的忏悔了,还是悔不当初,总之他这次是泪如泉涌,喉间不断的发出些怪声音。 沈寄想着他如今算是被老婆儿子弄成这样的,想来是悔不当初吧。活该! 仪式过后,众人散去,只留下纠葛最深的长房二房还有幺房在坟地。魏楹走到二老爷跟前蹲下,魏枫警惕的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说几句话而已,我还能打他不成?” 今日的仪式,魏植已经被出族,自然不能出席。所以,今天二房就来了二老爷二夫人,魏枫和宋氏。力哥则在家由乳母带着。此时全都跪在了大老爷大夫人的坟前。方才众人一一来跪拜然后起身,可是他们就只有一直跪着。 “二老爷,早知今日,你当初可还会那么恶毒行事?害死寡嫂,又想淹死亲侄儿,你可真是对得起我爹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爹娘在天上看着你这个好兄弟哪!” 二老爷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躲闪着。魏楹冷笑一声起身离开,要是早知道今日会被同样畜生不如的儿子还有心机深沉的妻子下药害成这样,想必二老爷是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办完了这件大事,接下来依然是不能华服美食不能娱乐的守孝。魏楹没有再对二房做什么,就连沈寄玩笑的让‘胡姨娘’去吓二夫人都没有。他让十五叔出面代为答谢了前来帮忙的那些江湖朋友便让他们离开了。 十五叔诧异道:“你真的罢手了?” 魏楹点头,“还要做什么?”他不罢手二房怎么内斗得起来。有他这么一个外敌只会令到他们团结。他们一旦觉得日子安稳了才可能内斗。 “哦,好,我去安排。” 沈寄递上十数张银票,“麻烦十五叔了。” “说的什么话。” 沈寄明白魏楹的想法,轻声道:“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咱们就安心守孝,看二夫人怎么维持二房吧。” “她维系不住的,人性这个东西怎么可能维系得住。”魏楹抱着沈寄道,“终于给我娘正名了。”当年魏家大夫人偷人被沉潭可是这淮阳一桩大新闻。如今他有意弄出这么大场面去迎回骨灰然后下葬,就是不但要让魏家人知道他娘是清白无辜的,就是当年那些道听途说的人也得改了看法。至于二老爷的声誉扫地魏氏的名声不堪,那是应当的。 沈寄回抱住他,“嗯,你终于做到了。” 十日后,沈三叔和裴先生的信相继到了,魏楹拆开来看,看完了递给沈寄,沈三叔的信上说魏大娘非常的高兴,直说老天开眼了。至于他们,打算在蜀中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一些再考虑下一步。魏楹虽然离开蜀中了,但他也还是留下了一些人脉。那些人就算不像从前那样照看,但至少不会为难就是了。 至于裴先生,先是恭喜了魏楹夙愿得偿,后半部分就是鼓励他日后也要不忘进取为国效力。还说他接了聘书年后要到京城的凌一书院做教习。魏楹对这个消息很是高兴,他一直没有时间回华安去一趟,能在京城和裴先生团聚真是很不错,很值得期待。 下午,洪总管送来了好消息,那六个高价道士的开销让二房的人开始有微词了。本来嘛,一天百两银子,到如今雇了快一个月了,就是差不多三千两啊。宋氏一开始是被女鬼吓着了,有人在家里镇着自然是好。二夫人心头有鬼,也舍得抛洒银钱。可这么久了,‘胡姨娘’再没了动静,还耗着钱财把人养在家里就有些心头不爽了。尤其宋氏陪嫁的铺子还有首饰还没给赎回来呢。于是话里话外便在魏枫面前絮叨上了。 就连林氏都觉得这么一笔巨资花的分外不值。三千两啊,抵得上一个上好地段的铺子了。如今的钱多花出去一些,将来他们就少分一些。而且还有二老爷,那真正是好药保着不能断。人参何首乌就没断过,这也是一笔巨资。 而二夫人,一向对钱财是很看重的。遇上了魏楹沈寄,一次一次狠狠的折财,如今家产算是缩水了三分之二,这么花着即便媳妇儿没意见她也着实有些肉痛。于是在‘胡姨娘’一直没了动静之后便也让假道士们结账走人了。对方还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让人给他们带话。开玩笑,看家护院一个院,三千两银子比捉江洋大盗都划算啊。 听着洪总管的禀告,沈寄坏心的想象着二房一家子肉痛的样子。哼,便宜那些个假道士了。 “好,洪总管你再密切关注着摘星园和花生胡同的动向吧。” “是。” 近来,二夫人都不到二老爷的屋里去了,只打发了几个小妾在他跟前伺候,自己则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魏楹那边也眼见着消停了下来,虽然他心头肯定还有不满。但是二老爷都这样了,他还怎么来赶尽杀绝。只不过还得盯着防着就是了。老天保佑这大半年安安宁宁的,魏楹快些守孝期满上京谋求起复去吧。日后就在外头当官,少回老宅。还有沈寄也是,千万不要留在老宅给自己添堵。嗯,想来也不会,她还没有生下儿子呢。老宅又没有公婆需要她小心伺候着。当然是要跟在魏楹身边的了。走了好走了好,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如今虽然不能怎么过问外头的生意,但要说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尤其现在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媳妇都殷勤孝顺得很。当然,他们的孝顺是盯着外头那些私产二夫人也心知肚明。不过,谁能没有私心呢。只是,有两个儿子就难免有争抢。 从前她是打算一人一半的,毕竟植儿已经不能再分得长房的三分之一家产了。她也知道这样一来枫儿定然会不乐意。但是,那可不是魏家的祖产,那是自己一手一脚的挣回来的,自然自己说了算。可是,发生了之前的事,两个儿子里显然大儿子要靠得住一些,而且也算是‘战友’了。一向偏疼魏植的二夫人心就开始往魏枫身上偏了。何况,大儿子那里还有力哥这个可爱的大孙子呢。 宋氏也偶尔会念叨一下,说起来可只有魏枫是名正言顺的,才是日后给她摔盆捧灵,逢年过节祭祀她,给她上坟的人。这话从前她不爱听,可是听得多了,想想那日魏植想独善其身的态度,也就有些紧心里去了。 宋氏抱着力哥过来给二夫人解闷,路上碰到抱着小妞妞过来的林氏。她如今也学聪明了,不管怎么说,老三也是婆婆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摆出不欢迎的嘴脸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家产是她跟魏枫还有力哥的,老三一家子想来分,门都没有。最多日后就像他们在长房从沈寄手里拿银子花用一样每个月跟自己讨银子花销。那可是得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了。不过首先,还是要把婆婆哄好是关键。婆婆如今对相公倒是多了几分言听计从的意味。再有几个月,相公就不必守孝了,一定要想法子到时候让婆婆把生意都交到相公手里管着。 林氏看着抱着力哥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宋氏,笑道:“二嫂,一道走吧。” 宋氏轻道:“那日植弟被魏楹从祠堂赶了出来,说他不是魏家人了,不能进祠堂。这摘星园虽不是祠堂,我也不会不欢迎你来做客。可是最好还是不要来得太勤了。小妞妞也还小,路上万一吹了风也不好。”小样,抱个闺女来亲近祖母,有用么。不过就是个赔钱货而已。 林氏一滞,银牙差点咬碎。要不是在魏植那里怎么都问不出二夫人如何就疏远了他们亲近了二哥二嫂,她至于顶着二夫人的不待见这么一趟一趟的过来请安么。这个月魏植连家用都拿不出来,上个月好歹他还从二夫人那里拿了些银子回家。还有,做客!她在长房不人不鬼的,现在在二房也是。她这是什么命啊? 杜嬷嬷劝道:“三奶奶,既然已经如此了,也只能有所作为。不然,难道你要弃了三爷而去么?”她心头不由得嘀咕,这位二奶奶可比大奶奶难相处多了。 V 111 二夫人(3) 林氏终究没能在二夫人那里讨得好来。之前二夫人中意她秀外慧中,比宋氏有城府。可是随着小妞妞出世、魏植又关键时刻掉链子,她对这个三媳妇的心就疏远了不少。反倒是宋氏,生下力哥对家族传承有功,而且为人比较好拿捏,如今掌管中馈也甚合二夫人心意。又有魏枫的关系,嘴零碎一点不饶人一点也就没什么了。再想想她的确为这个家做出不少贡献,尤其嫁妆被当出去至今没有赎回,虽然有些微词但也不减殷勤,渐渐的便得了二夫人的欢心。 倒是力哥很喜欢这个将满百日的漂亮妹妹,就坐在榻上一直不眨眼的看着。倒引得二夫人多看了几眼,“力哥,喜欢妹妹?” “妹妹,好看。”力哥已经两岁,简单的字也会说了。他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看,“小叔叔?” 二夫人的脸沉下来,小权儿之前时常跑来看大侄子,是以力哥记得他。有日子没来了,这就惦记上了。 宋氏知道二夫人对幺房现在格外不待见,所以哄力哥道:“小叔叔不在家哦。”不然力哥要叫‘找去’。 回去的路上,林氏的脸板着,这中间一定是出了问题。之前虽然二夫人不高兴自己生了女儿,但也不至于亲疏如此明显。她决心回去好好问问魏植。只是,他之前就不肯说,得想点办法才行。 回去发现,大白天的魏植就在家喝酒。他如今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之前因为他是魏氏子弟,身上又总是有银子请客,所以身边中围着一帮子酒肉朋友。如今他在二夫人处讨不到银子,自己也不肯拿嫁妆银子给他出去当冤大头,他出去也常被人奚落便很少出去了。 “你怎么大白天就喝起酒来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林氏嗔怪道。 “怕什么,他们都说我不是曾祖父的孙子了,我怎么不可以饮酒?” 林氏想了一想,她心头也郁郁,而且灌醉了正好问魏植话,于是道:“我心头也不舒坦,今儿过去二嫂让我到摘星园做客别走动得那么勤。” 魏植听了,拍桌子怒道:“什么做客,那是我家,我爹我娘。又不是我想被抱出去的,现在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管我了?” 夫妻俩便发着牢骚对酌起来,最后自然是魏植先喝醉了,林氏说自己不胜酒力都只是小抿一口陪着。叫来杜嬷嬷一起扶了魏植上床后,林氏接过杜嬷嬷拧的热毛巾给魏植擦手擦脸,试着盘问起来。魏植开始什么都不说,到后来却抱着她呜呜的哭起来,断断续续吐露的话让林氏和杜嬷嬷很吃了一惊。 “居然是这么一回事!”林氏震惊地和杜嬷嬷对视了一眼。她看眼魏植,这个男人虽然关键时候靠不住,连爹娘都丢开,但胜在好拿捏。而且,他看到的那一幕足以让自己被打击的心性恢复。 沈寄百无聊赖的在家呆着,扳着指头数还有多久孝期才结局。太不人道了啊,什么都不能做。二房暂时也平静着,没有戏好看。 “小寄,我们来下棋。”魏楹进屋来看她蔫头蔫脑的没一点精神。 “可以么?”这也是娱乐项目吧。她之前给小权儿编福气结,都是挑了暗沉沉的蓝色,一点中国结的意味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时时处处都要注意。一个不好就要受到全社会的鄙视,弄不好魏楹还要丢官,严重一些丢脑袋。所以,她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能有。在他养好伤后,就不敢跟他腻在一块儿了。如今每日里的乐趣也就是去喂喂鸡,喂喂鱼。要不然就做针线活。这样的日子让沈寄十分的憋屈。好在偶尔还有二房的消息调剂一下。 “我们手谈就是了。谁知道我们在下棋。” 沈寄犹豫了,手谈啊,那她不是输定了。她记性可没有魏楹好。从前下棋,她趁着魏楹喝茶转身的时候在棋盘山偷个棋子,他回过头来稍一扫视就能发现。沈寄不认,他居然能报出之前有多少颗棋子,现在多少颗,少了哪一颗。然后就一本正经的要搜她的身,搜到后来总是直接就搜到床上去了…… 哎,想远了,那样的嬉戏此时如何能有。沈寄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不下,我下了这一步,就忘了上一步。” 正说话间,小权儿让下人带着过来了,垮着个小脸,十分的少见。 沈寄忙抱了他上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想去看看大侄子和大侄女,被我爹揍了。娘叫我过这边来找大嫂玩。”小权儿瓮声瓮气的道。 十五叔这个教育方式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大嫂,你几时给我生侄儿侄女啊?”小权儿抬起头问。他现在就只有一个侄儿一个侄女,再有就是旁支的了,自然很稀罕。不过如果大嫂也生得有,那就太好了。 “嗯,后年吧。”魏楹老神在在的回答。还有大半年孝期结束,然后十月怀胎,他努力的话后年一准当爹。 小权儿扳着指头数了数,还要等两年啊。到时候他都七岁了,然后还有一年多侄儿侄女才能走路说话,就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了。 魏楹看他一眼,“这有什么,你大嫂如今都十七快十八了,不是一样能同你一起玩。” 小权儿一想,也对哦。沈寄狠狠的瞪一眼魏楹,她就是喜欢和小娃娃玩,怎么了。 “你们早点生嘛。” 魏楹揉揉他的头,“守孝期间能出门做客和谈笑都不行,怎么可以生孩子呢。” 这样啊,守孝真是不好。不过这话小权儿知道不能出口,不然被爹知道了小屁屁又要遭殃。但是他的眼中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沈寄心有戚戚焉。 “为什么不能去看大侄子大侄女,他们那么小,又不是坏人?” 沈寄叹口气,“这个啊,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又等了大半个月,二房终于不负众望的闹腾起来了。起因是宋氏再次和林氏相遇起了口角,林氏便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氏便要她把话说清楚,林氏不肯再往下讲了。 宋氏气咻咻的拉扯着林氏往二夫人的房里去,“走,当着娘,你给我把话讲明白,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要是说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林氏最近吃了宋氏不少闲气,便道:“二嫂打算把我怎么着?” 宋氏冷笑,“三弟妹难道不知‘口多言’说别人闲话,是七出之一?更何况我还是你嫂子,你就敢对我胡言乱语。” 林氏心头冷笑,这个家又不是没有人对嫂子胡言乱语还把人都逼死了,让我们这些做媳妇的跟着抬不起头来,却不是我。她想了想,魏植就像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索性闹一场把家产分到手中,也不用一直受闲气。最多,她这辈子就把着银子,把魏植看死了就是。如今看二夫人的日子过得这么好,不就是因为手头有银子么。 二夫人闻说两个媳妇在院子里拉扯起来,一时大怒。她此时正在二老爷屋里,这里她还是需要每天来打个转转,不然传了出去旁人有话说。几个小妾也是一辈子被她压制住的,如今二老爷成了这样,更是一味的逢迎自己,生怕自己一个不顺心就把她们卖到不堪的地方去。如今的日子说起来竟比二老爷还好着的时候舒心多了。这可是她百般算计之后才得来的。可是两个媳妇居然给她这幸福的晚年时光添堵,她焉能不怒。 魏枫也得到了消息,早一步赶到,让几个仆妇把人拉开了。结果下人眼见宋氏如今得宠,就拉偏架,又有宋氏贴身的丫鬟趁机推攘了林氏一把害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到地上,杜嬷嬷见了便上前帮忙,又是一番闹腾。当然,最后林氏主仆输在宋氏的主场优势下。 魏枫训斥宋氏,“你是乡野泼妇么,居然这样和人拉扯?” “她血口喷人,说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要拉她去见娘说清楚而已。” 林氏整理了一下衣着道,“二哥听到了,是二嫂先动手拉扯我的。” 杜嬷嬷已经让人去请魏植过来了,之前她们不知道魏植为什么就喜欢回摘星园了,后来知道了缘由也就不勉强他。杜嬷嬷只期望他这会儿不要又喝醉了。不然,三奶奶就彻底劣势了。 魏植倒没醉,不过依然带着酒气。他听说林氏在摘星园被二嫂打了,立即就赶了过来。沿途不少人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纷纷摇头。虽然他已经被出族,但是好歹也挨着魏氏一族住着,这般白日酗酒像什么话。有人说难怪他会被出族了,果然是家教不好。 家教不好这是魏楹说的,他一个劲儿往身上揽责任,说没把这个弟弟教好。背地里都知道他在说二老爷二夫人。 其实林氏和宋氏也不是真的就打起来了,只是宋氏拉扯林氏,林氏要把她的手掰开这么来回了几下。反倒是魏枫让仆妇去拉人的时候,林氏才吃了点暗亏,然后杜嬷嬷上前不忿上前帮忙,这才乱成了一团的。 二夫人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团乱,气得浑身发颤,“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魏植慢一步也跑了过来,看林氏一副狼狈的样子赶紧过来,“你没事吧?” 林氏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没、没事。”心头稍暖,这个男人还算是知冷知热,不枉自己这段时日这般待他。比之前小妞妞刚出生的时候好多了。 二夫人怒道:“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今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二房的笑话呢。长房幺房五房六房……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立马此事就能传遍了。她盯着林氏,这个媳妇儿有心计,听说事情也是因为她说了宋氏闲话才闹出来的。她不会不知道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难不成竟然是故意的? “都跟我进来说话!”二夫人说完转身进去,身后两个儿子和各自的媳妇儿跟上。进门的时候,林氏和宋氏和怒目瞪视。魏枫已经听宋氏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心头正在思量这个弟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而魏植则是一直觉得二嫂太过跋扈,之前就把二哥那些妾打骂得不成个样子。如今既然打到自己媳妇头上来了。林氏在他心底可是温柔婉约不离不弃的。虽然一旦他分不到家业,他知道她就不会这样,但人谁不是这样。 二夫人想的没错,这边刚驱散了下人,一家子进去密谈,消息就散布开了,而且越传越走样。 沈寄听洪总管说二房两个媳妇儿打起来,瞪大眼道:“不至于吧。”怎么都不可能打起来才是啊。宋氏虽然悍,但是那是对小妾通房,对魏植的媳妇她不敢动手吧。还有林氏,和自己一起做妯娌情深的戏的时候,一向是配合良好的啊。她怎么可能动手跟宋氏打架。 “大嫂,该你了。”小权儿出声道。他们俩在翻绳,算是个益智小游戏。当然,绳子也表示红色的,是暗色的。十五婶说就没见过沈寄这么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的人。整个一童心未泯,玩什么小游戏都能玩得兴致勃勃的,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 “哦,好,该我了。爷知道了么?” “知道了。” “那你继续让人打听着事态发展,有什么新情况马上来告诉我。” “是。” 等洪总管出去,小权儿问道:“他是说二嫂和三嫂打起来了么?”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不过我估计是传话的人在中间加油添醋了。来,我们继续啊。”不过心头也觉得魏楹分析得很有道理,看,不用做什么二房果然乱起来了。两位弟妹很给力啊。 五房六房就更不用说了,“看,手里攥着银子一个子儿不吐,我们是拿她没有办法,可她两个儿媳妇这才多久就打起来了。五嫂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银子呗。魏植被长房出族除名,他就分不到长房一两银子了,那就只有回二房分。可是老二和他媳妇也不是好相与的,能甘愿把家产分给早就被过继出去的兄弟?打吧打吧打厉害点。” 十五叔闻说挠挠头,怪不得大侄子什么都不做了呢,原来是料定二房自己就要闹起来。至于四老爷,听说了之后唉声叹气的,“这叫什么事啊?” 四夫人道:“这是二房的家事,由得他们自己闹腾去。娶妻当娶贤日后咱们可得睁大眼睛不能摊上这样的媳妇。” 魏柏心头想起巧笑倩兮的大嫂,然后脑子里立刻又闪现出大哥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赶紧收敛心神。 二夫人着人把门关上,“说吧,怎么回事?”她盯着宋氏问。 宋氏便道:“三弟妹无缘无故说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要拉她来娘跟前分说。” 林氏道:“娘,我没有那样讲过。” “你说了,你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宋氏激动的说。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名节,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就像长房的大夫人,还有许过听说过的女子。 “二嫂误会了,我没说你。” “那你说的是谁?敢说不敢认,这是能乱说的话么?”宋氏犹自气愤不已。 林氏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宋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魏植眉眼间扫过厌烦,就为这就当着下人的面打人?林氏的样子一看就是吃了亏的,再加上之前林氏告诉他的,宋氏说的那些想将他们扫地出门的话,他心头十分不满。 魏枫和二夫人却是对视了一眼,听林氏这个话风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两人看向魏植,后者却是一味站着生闷气。 “两个都不像话,去,到小佛堂去跪着,我什么时候叫你们起来才准起。一人一边,让人看着,不许她们再吵再打。” 林氏和宋氏对视一眼,不甘不愿的起来,二夫人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还不去?” 两人这才跟着二夫人身边的下人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这母子三人,魏枫道:“三弟,你是不是同弟妹说了?” 魏植诧异道:“说了什么?” 二夫人怒其不争的看着他,“你看看他这幅样子,成天就知道在家灌猫尿。说不得喝醉了,什么都说了出去。” “娘,那要怎么办?他如今只是告诉了弟妹还好些,万一说给外人听了,尤其是那些狐朋狗友的,那还不得上门来讹咱们啊?还有各房的人,如今都还虎视眈眈的呢。”魏枫很是佩服母亲的当机立断,不但保下了父亲的命,也保住了家产,最要紧是她从此偏向了自己。 魏植听明白了,赶紧分辩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二夫人怒道:“那她怎么就知晓了?” V 112 二夫人(4) “她、她不知道啊。”魏植讷讷的道。心头回想着,自己的确是没有说过啊。 二夫人冷哼一声,“你个傻小子!她不知道敢说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威胁我?” 魏植小声道:“威、威胁?” “怎么不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休也休不得她,休了她消息也就走漏了。”杀更杀不得她,如今二房还是一身的事摘不清呢,怎么还能再添是非。二夫人过了一个月不到的幸福晚年生活,今天被小儿媳妇一句话就把这个假象戳破了。 难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竟要被小儿媳妇拿捏住,任她予取予求不成?这是二夫人所不能容忍的。可是总不能让林氏也突然中风吧。林家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对了,还要防止她说给娘家人知道,不然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还有,如今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林氏要的怕不只是一半,那枫儿岂肯干休。就是她只要一半,枫儿跟宋氏也不会答应。要怎么才好,一个不好就是兄弟阋墙,祸起萧墙之内。 魏枫直盯盯的看着魏植,眼神毫不掩饰,他心头骂道:蠢货!可是转念一想,搞不好他不蠢,根本就是有意透露给林氏,然后让林氏出头来争的。 林氏此时跪在佛堂前,对宋氏剜人的目光只作不见。她本来也是想好好讨好婆母的,可是既然讨好不了,那就只有来硬的了。想撇开她,没门。当初是谁言之凿凿说她嫁过来就是长房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的。订了婚不能悔婚,所以即便知道长房的嫡长孙认祖归宗自己依然是只能忍气吞声嫁了过来。难道他们就此认定自己好欺负,从此吃定了自己不成。 两妯娌在这里跪了不到一刻钟,就受不了了,不断的换着重心,左腿换到右腿,右腿又换到左腿。平常哪里受过这个罪。因此宋氏更加的恨林氏,不是你说闲话我能在这里罚跪?林氏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既然选择了和婆婆撕破脸,接下来还有得被折腾呢。毕竟,那是婆母要折腾自己有的是法子。 只不过,魏植毕竟是出族了的。你要折腾我,就得有说表现。权利和义务是均等的。要不然,我既然不是你儿媳妇,凭什么给你折腾。就是现在,你让我跪,我凭什么跪。还不是因为你是婆婆么。可要是家产没我们的份,凭啥? 如今二房的事,各房都不过问,所以魏植和林氏隔三差五的就到摘星园去,俨然是魏植回了二房的架势,也没有人管。反正又不会分旁人的家产,由得他们一家子闹去。只五夫人六夫人还在愤愤二夫人一个子儿都不掏给他们。 就在林氏和宋氏跪得歪歪扭扭受不住的时候,下人来说,二夫人病了,让他们二人过去侍疾。 二老爷病了,没有让媳妇侍疾的道理,二夫人安排的是几个小妾轮值,让她们凡事亲力亲为,只觉大为出气。那几个小妖精再不甘愿如今也别无他法,必须贴身伺候不能动弹的二老爷。给他擦身子喂饭,要是大小便就更麻烦了,还得拿盆接着。一旦没有弄好,让他弄到了裤子里,又得换裤子。因此,几人心头充满了怨言,只不敢在衣食父母二夫人和二爷三爷二奶奶三奶奶跟前抱怨而已。但是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二老爷,却是再没了好脸。有胆大的轮值的时候还背着下人骂他废物,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要这样拖累她们。再加上他每日里消耗的补品和好药,二夫人魏枫心头有鬼不敢计较,魏植也不会计较,但两个儿媳心头却是算盘拨得哗啦啦的响。二老爷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想而知。 如今二夫人‘病了’,却是全家总动员,都上心得很。二夫人自然不是真的病了,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要怎么对付林氏。硬的怕是不行,她有娘家做靠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软的,不但她不甘愿,魏枫和宋氏也不会肯。要让林氏满足,除非是家产都归了她。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二夫人只能想了个缓兵之计,把林氏留在身边侍疾。这样可以防止她回去娘家把事说了出去,也可以小小的出出怨气。 宋氏和林氏是轮值,宋氏值白日,林氏值晚上。白日自然好说,何况二夫人又不是真病了,只让宋氏把力哥抱来逗弄,人留在屋子里端茶倒水就是了。可是到了晚上,二夫人上了年岁瞌睡少,白日又睡足了,便可着劲儿的折腾林氏。往往林氏刚躺下,被窝开始热起来,她就要喝水了。或者是要吃宵夜了,还要林氏亲手去做。总之一晚上,林氏得起来起码四五趟,多的时候七八趟十来趟。要分我的家产、还敢威胁我,行,看我折腾不死你。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宋氏对此大为称快,非常的幸灾乐祸。还说林氏福气好,晚上值夜也就是过来睡个觉而已。 林氏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便只有白日回去休息,晚上都过去侍疾。待要让人传消息回娘家让他们来为自己鸣不平,却是完全传不出去。二夫人说她侍疾辛苦,派人接管了花生胡同那边的中馈,把林氏带来的人挤得都没边了。之前是林氏掏钱过日子,所有不管是陪嫁的人,还是魏植身边的人统统都听她的。如今,魏植身边的人在二夫人那里拿月例,自然偏向二夫人派来的人。而且二夫人还快刀斩乱麻的准备把林氏的几个陪嫁丫头统统配了小厮。她也不是越过林氏自己做主,只是告诉她谁谁谁比较好,她很看好,然后逼着林氏答应。 林氏自然知道二夫人这是要断她的羽翼,如果陪嫁的丫头都这么被打发了,那她日后在魏家可就只有一个魏嬷嬷可以倚靠了。所以她听二夫人说了,只说她待陪嫁丫头不同一般,要好好考察。 “怎么,我还会推了你的丫头入火坑不成?”二夫人横眉立眼的。 “当然不是,娘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只说怕下头的人糊弄娘,所以媳妇想多留意一下。”林氏忍着浑身的酸软说道。她从小就是娇娇女,在长房的时候一直也是娇养着的三奶奶,沈寄的人虽然监视她限制她,但是断没有让她十指沾过阳春水。沈寄待她也一直客客气气的,虽然不肯分家产给她,但过日子从来都是在公中支领银子。后来去花生胡同,虽然是把压箱底的银子拿了出来用,但是是自己当家做主啊。这样的罪,她实在是平生第一次受。 但是,既然已经是撕破脸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是受点罪罢了,她一定得撑下去。就不信二夫人能一直病下去。实在把她逼急了,这个疾她就不侍了,反正现在也不算正经婆婆。她就真的把事情拿出来说。 二夫人从林氏的目光里读出了这个意思,所以也不敢逼得太急了,只让她回去好好思忖思忖。只是心头暗恨把柄竟然落到这个小儿媳妇手里去了。除了这样折腾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什么好招数。 林氏出了摘星园,天色已经大亮,手绢被她捏得像麻花一样。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七天了,不知二夫人究竟还要‘病’多久。她回到花生胡同,魏植还在睡,她恼得推了他两把,“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魏植被推醒,慢吞吞的坐起来,“什么事啊?” “婆婆分明是故意折腾我,你倒是去替我说几句话啊。” “谁让你竟然把那件事拿出来说,她自然生气。”魏植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喝醉了把事说了出去,他再也不敢喝酒了。而且不是他不想替林氏说话,实在是如今在二夫人跟前,他也不得欢心啊。哪像从前,撒个娇就什么都依他了。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如今被长房赶出来,二房亲兄嫂也不想咱们回去。我那些嫁妆坐吃山空能用多久?” 魏植如何不知道没有钱寸步难行。从前他有钱的时候,总是围了一圈人阿谀奉承。如今他没钱了,出去老远遇到了别人都当他黑白无常一般的躲。林氏的举动,他心头其实是赞同的。那是自己应得的,总好过用媳妇的嫁妆银子。 林氏强忍着困意把二夫人要把自己几个陪嫁丫头打发出去的事说了,她昨晚又是几乎没能合眼。 魏植立马不肯了,陪嫁丫头,那可是预备的通房,都是给姑爷享用的,怎么能便宜外人。林氏冷笑,她就知道会这样。二夫人想借此断自己的羽翼,也要看魏植肯不肯。他们夫妻在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自然是共同进退。还有分家产的事也是一样。她就快要受不了了,到那个时候她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 “那些人盯着我的人,可是你,他们不敢拦着,你帮我把消息传回娘家去,让我父兄为我们撑腰。等到婆婆把铺子交到你手上,不是,是要过户到你名下才行。我自然会孝顺她老人家的。” 魏植想了想,同意了。只要她不是要把母亲和兄长做的事告诉她娘家人就行。如今也的确是需要一点外力来逼迫母亲和兄长把家产提早分给自己。然后自己到江南去经营产业,完全可以摆脱淮阳这边所有人轻蔑的目光,依然还是一家之主。所以,这件事他一定会配合林氏的。看他应允,林氏于是打着哈欠宽衣睡下。 魏植便出去,由美妾俏婢伺候着洗漱用早膳。席间将二夫人要将几个丫头胡乱配了小厮的消息告诉她们知道,让几人对自己好一通恳求。这才慢条斯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按林氏说的要往镇上去寻林家开的茶楼把林氏的消息告诉对方。结果却被魏枫在半道上拦了下来,“三弟,你要往哪里去?”下人是不敢拦魏植,但是可以禀报魏枫。他早就提防着了,自然立即赶去将人拦住。 老三打的好主意啊,拿走大半家产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他们在老宅继续受罪。他能走,自己却不能。因为魏植被出族了,他此时外出并不违制。 魏植是被魏枫带着人强行带回去的,沿路的人见了也只以为魏植又做出了什么事,魏枫不得已给他收拾烂摊子。魏植顶着那些轻蔑的目光十分的恼火,他哪里做了什么要被人这么看待的事。魏楹遇袭不是他做的,父亲如今瘫痪是眼前的二哥做的,为什么最后所有恶名都归了他。 魏楹,他自认不是对手。而且当年也是自家父亲对不住大伯母,那是二房的债主。所以就算知道被他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不敢去找魏楹报仇。一是他斗不过魏楹,二是他自己也觉得没立场。可是眼前的二哥,当着他的面把药灌进生父嘴里害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凭什么旁人总是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那个。他还想把家产独霸不分给自己。 二房内斗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魏楹听人说着二老爷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心情很好。这种畜生,就是要这么度日才行。再往后走,那些小妾怕不得背了人虐待于他。反正他从前待人也不好。只是,她们也不敢让他死掉。不然,二夫人直接就把她们卖了。这么些年,妻妾争斗也结下不少仇怨,谁知道她会把人卖到哪里去。 至于二夫人,什么罪行都推到了二老爷身上,自以为得计,可以坐拥家产安享晚年。可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如今却为了家产争斗起来,还愈演愈烈。看她还怎么含饴弄孙安然度日。当年的事,一环扣一环,不是志大才疏的二老爷能布置得出来的。那定是二夫人的手笔。 沈寄想了一下魏家几房人。其实老魏家真的是很富的,一个庶子都能分到五六万的身家,相当可观了。虽然跟那些大富之家没得比,但如果不骄奢淫逸也是一两辈人吃喝不愁了。何况除了现银还有铺子庄子,譬如十五叔十五婶,那定然是细水长流,衣食无忧。四叔四婶教出了一个进士,日后可以做官,那到孙子辈都吃喝不愁。还有七房,七老爷本身就在做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这一房也是,魏楹当官,钱财少不了,她还能做生意挣银子。可是五房六房既没有经营上的好手,子弟花钱又大手大脚,这样下去眼见着入不敷出,所以才费尽心尽想从二夫人手里再抠一些出来。 “儿孙若有用,留钱做什么?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沈寄摇头晃脑的说道,一边往池子里抛洒鱼食。这金鱼都被她喂肥了,可惜观赏价值远大于食用价值。 魏楹在一旁看书,闻言击节叹道:“这话说得好,可惜世人多不知晓。” “很多事知道并不代表能做到。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唉,今天小权儿没有过来,怪冷清的。多亏了二房时不时上演一出好戏啊。”不然这守孝的日子该多无聊。 沈寄拍拍手站起来,“挽翠,你家小朵朵呢?”还是弄个小娃儿来逗着好玩啊。小芝麻小包子,唉,几时才得见啊。 挽翠便回去将小朵朵抱了来,一路交代她要听奶奶的话,不可以调皮捣蛋。 魏楹看沈寄逗小姑娘玩,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梨香院很大,可是就他们两个人住着,实在空了一些。不过,等到他将来告老还乡,这里应该是很热闹就是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像二房的兄弟一样的。他把书扣在脸上,往躺椅上一躺,耳中听着沈寄和小朵朵说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秋高气爽,沈寄瞅瞅日头,觉得不用找东西给他搭上也就不去管他了。其实不要总是去想无聊啊,不能自由出门,不能谈笑,关键不能那啥,这日子也还过得。她低下头继续剥葡萄给小朵朵吃,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朵朵便跟着学,然后果真就不说话了。等沈寄把葡萄喂到嘴边才张开小嘴含进去,过了一会儿再把葡萄籽吐出来。真是可爱毙了,我的小芝麻一定也这么可爱的。 魏楹的书从脸上滑落,沈寄眼明手快的接住然后放到桌子上去。见他眉舒眼松的,嘴角还带笑,也不知梦到什么好事了。 一旁小朵朵也跟着泛起秋困来,沈寄便让挽翠抱她下去睡午觉。等到人都走了,她走过去,拈起毛笔蘸了墨汁,走到躺椅前,准备在魏楹额头上写个王字。嘿嘿,还可以两边各画三撇胡子。 她笑得奸猾,岂料刚站到魏楹身前,准备往他额上落笔,他就睁开了眼,“你想干什么?” 拿着毛笔对着他的额头,还笑得一脸奸猾,这好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沈寄自觉一阵天旋地转,躺在躺椅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而魏楹则笑吟吟的站在旁边,从她手里取走了毛笔。然后,在沈寄额头上画了一朵花。 V 113 除服 沈寄百般挣扎,不想让笔落到自己额上,可是气力不如人,还是被魏楹得逞了。最可分是,画完了他还隔壁按住沈寄的双肩不让她起身,一边往她额头上吹气。 “别乱动,看回头弄花了。” 等到干了他才把沈寄放开,“嗯,不错,我的工笔花鸟这些年还是大有进步的。” 沈寄偷鸡不着蚀把米,直接推开他,跑到池边去照水面。 “小寄,你脸上长了朵花,确实很美,可也不用特地去水边照吧。”魏楹声音里满是笑意,好在他只是假寐,不然回头一觉醒来,还不知脸上会多了什么。 沈寄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么,我这就叫临水照花人。” 魏楹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沈寄恨恨的用手绢蘸了水擦拭额头。好在墨汁刚干,很轻易就擦掉了。 “你本来想给我画什么来着?” “在你额头画个王字,然后两边各添三个胡须。” 魏楹撇嘴,“幼稚!我看你是近来跟小权儿还有小朵朵玩多了,心智都退化了。” “你以为在人额头上花朵丑不拉几的花很成熟?” 魏楹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梦到什么?” “你睡着了?” “假寐,也做了个很短的美梦。” 原来是做美梦了,怪不得笑成那样呢。 “我梦到就在这院子里,你带着咱们的儿子女儿一起玩耍。” 沈寄心头呜咽一声,小芝麻小包子,嗯,还有眼前的芝麻包子加上自己,那可真是一幅很美好的画卷。她过去重新提笔蘸墨,魏楹误以为她要报复,脚步转了方向准备往外挪。 沈寄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幼稚啊?喏,把你刚梦到的场景画下来吧。” 嗯,这主意不错,魏楹铺开纸接过笔,当即下笔不停。沈寄在旁边看着,首先是她在他笔下成型,就坐在躺椅上,然后是她膝上的胖娃娃,魏楹则坐在旁边抚琴,和她含笑对视。又出来一个女娃娃,也坐在躺椅上,斜斜靠着她。又出来一个,站在石凳子上伸手去够葡萄。又出来一个,在池边看水里的鱼…… “停!”一口气魏楹就画了八个娃娃,有大有小,沈寄赶紧喊停。再画下去还得了,那不成百子图了。 “你当我是那啥啊,生这么多!”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魏楹正了正脸色,坐回躺椅上去看书,沈寄则不动声色的将图纸收了起来。方才的嬉闹,就是自家的下人也不方便看到。不然,就算闲话不传出去,别人心里也是要觉得两人不孝的。好在魏楹虽然信奉儒家,但是并不是完全的盲从。否则,这守孝期间连私下里说笑一句都不行就更惨了。不过,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多啊。所以就想方才这样,也是必须背了人行事。 进来的是洪总管,他得到允许进来,眼底有一丝喜色,沈寄问道:“二房又出事了?” “是,奶奶猜得没错。二爷把魏植的头打破了。” 见血了!争家产争得见血了。 “现在呢?闹大没有?” 洪总管摆头,“是回到摘星园才打起来的,二夫人立即关了大门。像是二爷把要去找岳家求助的魏植拦住拉了回来,两人产生了口角,然后说着说着就开打了。二爷被摁在地上,随手拿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往魏植头上一砸就开瓢了。” 魏楹道:“肯定是魏枫说了什么魏植不服,然后提起他给生父灌药的事,两人这才打了起来。”有些事情即便没有人证物证,但是仅凭二老爷中风中得蹊跷,时候魏枫对魏植不得不忍让,二夫人折腾林氏不让她的人回林家通风报信也可以推测出来。只有二老爷是被魏枫亲手灌药害成那样才说得过去。 魏植的头很快被请来常驻摘星园看顾二老爷的大夫包扎好,从来没有吃过皮肉之苦的魏植不时呻吟出声。二夫人再是之前有些不待见小儿子,可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又知晓娇惯着长大的。看他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由得心疼,对着魏枫恼道:“这是你的亲手足,你怎么能把他的头给砸破了?” “他巴不得打死我,好独吞家产!”魏植捂着头说道。 魏枫最近一直烦得很,自从那天的事把亲兄弟看到,如今又明里暗里的要挟自己,他就一直很烦。只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则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打小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二则,那可不是庶出的兄弟,是一母同胞,真要把他砸出了好歹来,母亲断不能饶了自己。 “谁想打死你了,是你骑坐在我身上,我不过是失手。” “那也是因为你踩着我在人前得面子。” “都给我闭嘴、闭嘴!我怎么会生出你们两个捏造来。”二夫人怒道。末了也不由想到难道真的是报应。她看向一旁的汪妈妈,这是她的头号心腹。从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路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了。 汪妈妈自从‘胡姨娘’出现后就一直有些精神不好。虽然已经知道那女鬼多半是人假扮的,而且就是梨香院搞的鬼,但是她心头还是忍不住惴惴不安。因为当年正是她把毒药亲手灌进胡姨娘嘴里的。汪妈妈心头很怨二老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好色引起的。如今这样的局面,二夫人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好日子,二爷三爷就要骨肉相残了。想到这里,汪妈妈真恨不能亲手掐死二老爷。 看到二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凄然无助,汪妈妈心头一酸,见那两兄弟虽然不说了,但还是彼此像斗鸡一样的对视着,不由道:“二位爷,你们都是老奴拉扯着长大的,就听老奴多嘴一句可好?” 汪妈妈在摘星园还是有些地位的,听她这么说,又看到二夫人眼中含泪,魏枫魏植终于泄了些气,“汪妈妈请讲!” “你们都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见你们为了家产争成这样,她心头该有多难过。你们怎么就忍心?你们这样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二夫人低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好好的一个家这就四分五裂了。报应,都是报应啊! 魏枫和魏植慌忙过来认错,这一次两人在汪妈妈的调和下算是勉强重归旧好。二夫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夫人,二位爷还是顾着您,顾着兄弟情谊的。”汪妈妈劝慰道。 “唉,一次倒还可以,可是如今家产怎么分都分不平了,两兄弟的疙瘩在心头会越来越大了。”魏植知道了这件事,又有林氏撺掇,定然不甘心只要一半。魏枫是名正言顺二房的儿子,又听自己吩咐做了那样的事,如果得的反而不如兄弟,肯定大为不满。就是平分两人都不会满意,如今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自己明知道事情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却毫无挽救的办法。 这一架打下来,外头幸灾乐祸者众。宋氏和林氏可都是气坏了,尤其是林氏,拿着东西就往头上砸这是要下毒手啊,这是要灭口啊!而宋氏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见到林氏就有了舌头短三寸的感觉。而二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两妯娌因此便多了许多见面的机会。不过也因此,魏枫魏植打架的事暂时平息了下去。 魏楹背着手说道:“嗯,火候到了,以后二房的事我就彻底丢开不管了。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了他们身上。” 沈寄心头欣慰,她是有点怕魏楹一门心思就扎进报仇里去了。现在能及时收手当然是好的。左右二房不和的苗子已经埋下,日后还有的闹呢,只会愈演愈烈。他们再一直关注着就有些浪费心神了。 此后的日子,二房稍微消停了一阵,但是等到一年孝期将满的时候,又闹上了。当然导火索还是家产,孙子守孝一年,魏楹可以准备上京的行囊了,魏枫也就可以到江南去接管那些私产了。魏植其实是早就可以去的了,但是二夫人一直缠绵病榻,他便起不了身。而且,二夫人也没有发话让他去江南接管产业。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让两个儿子都满意的分配比例。 也就是这一块心病,让二夫人的病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沈寄也去‘探过病’,亲眼看到她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脱形了。打蛇打七寸,魏楹只是让人在魏枫魏植身边点了些小小的火,然后利用任性的贪婪让这把火渐渐燎原。让二夫人的两个儿子相斗,这正是她的命门。看来,再是精明强干智计百出也是避不开这样的打击啊。 当时,听说她病得实在厉害,旁人纵有心也要顾忌着梨香院。所以,竟然是病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一个人上门探视。就连二夫人的娘家听说了魏家宗族大会的内容,也表示和二房划清界限,并没有人上门来探病。魏枫亲自去请,他舅母姨母都不肯来。他姨母还怪责他们害自己在夫家丢尽了颜面。 所以,最后去探望,还是沈寄提出来的。当然,她没安好心,就是想去看看二夫人到底病成什么德行了。五夫人六夫人也有此意,积极响应。于是再叫上四夫人十五婶等人,大家就一起去看了看。当然,沈寄和五夫人六夫人面上还是没有流露丝毫幸灾乐祸的,魏枫宋氏面对她们的到访也只得道谢不已。 而因为二夫人一场大病而被迫停息的兄弟争斗,一直只是表面的平静。时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事没闹出来,小摩擦却是不断。两兄弟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如今快到一年期满除服的当口,自然就被提上日程了。至于还病着的二夫人,她刚病的时候魏枫和魏植干出很深,但如今她一直起不来身,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反正起不了身的也不只她一个。而且,父亲还是在母亲的意思下变成这样的。两人甚至隐隐觉得如果母亲就这样退了下来,把铺子全权交到自己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铺子究竟交给谁,这是个问题。 梨香院里,沈寄极力压抑着欢喜,指挥丫鬟们打包行囊。终于快要离开淮阳过正常的日子了。这一次大仇得报,解了魏楹的一个心结。现在终于要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沈寄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过去的一年,她真的是憋坏了。这回,除了原本老宅的仆人和留下照管淮阳这边所有生意的庞管事,其他人她都要带走。包括前几日就把小杂货铺打了出去的阿玲。阿玲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把魏楹交代的事办妥了。 徐成等人当然知道她是沈寄从前的贴身丫鬟,还是很得看重的那种。他们虽然有防备,但肯定是没有恶意的。之前也曾受过差遣去帮助长得像穆望的少女,而这回这个魏夫人,是最可能是正主儿的。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凌云在满天下找小郡主的过程中捡回来的孤儿,师尊如父,有命自然不敢不遵。而且,这里头还是托了小郡主的福,所以每次被派出去帮助可能是小郡主的小姑娘几人都非常的上心。 可是这一回,除了提供了些好药材,徐成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对于阿玲在街角开杂货铺,他虽然明知道是试探,但还是格外关照。在本地的地痞不知道这个店和魏家族长有关联来收保护费的时候,就是他挺身而出解决的麻烦。 时日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混熟了。当然,是和管孟混熟。阿玲是女眷,和她混熟的也就是徐成的媳妇儿而已。徐成等人也想多知道些沈寄的事,好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小郡主。而管孟阿玲则是受了魏楹的嘱咐,搞清楚对方和岚王府到底有没有关系。据阿玲的回禀,说徐成似乎跟岚王府并没有直接关联。然后,十五叔又托江湖上的消息贩子查到了徐成的来历。顺藤摸瓜找出了凌云。 魏楹据此也推断出了正确的缘由。三天前他和沈寄有这样的对话: “魏大哥,你是说我可能比国公府的小姐出身还要高?”沈寄瞠目结舌。 “当然,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跟岚王没有直接关系,来人是凌云的徒弟。还有之前太后皇帝的态度,魏楹猜到可能沈寄是穆王的遗孤。他手心有些发热,便伸出来两手对搓了一下,这和他从前猜得正好对上了。他一直就认为沈寄不可能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她的相貌,她的见识,她的气度都不太可能。 沈寄很冷静,不管原身是不是,反正她不是。她就是个换了芯子的冒牌货。她幽幽的看着魏楹:“你很高兴啊?”虽然她也希望原身有个好出身可以帮到魏楹,更加可以让自己更好站住脚。但是,看到魏楹喜形于色心头还是有点不舒坦。 魏楹反应过来,到她身边坐下,“你要真是穆王遗孤,那当然是好得很的一件事。你也知道,我一心谋求上进,这样的踏脚石要是真有,我当然不会拒绝。” 这话说得够坦诚!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一味清高自守,在官场是不可能真的混出头的。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野心,不然当年也不会去谋求石府的榜下点婿了。如今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不高兴难道还要难过么。沈寄觉得自己应该庆幸,魏楹在她面前是没有一点防备和隐藏的。 “可是,这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你就是不是什么郡主,那也一样是我媳妇儿啊。而且,我最高兴的是,这样一来,你不就是岚王的堂妹了么,这真的是太好了!再好没有了!” 沈寄释然,随后道:“你收敛点,回头被人说你看着要除服结束孝期了就喜形于色,笑出声来,我看你怎么办。”这下就说得过去了,为什么太后待她如此亲善,为什么日理万机的皇帝都被她撞上了,还一副逗弄晚辈的模样和她说话,为什么长公主要送她名贵的见面礼,为什么那个公主的儿子后来竟然没有来找麻烦,为什么会有人到华安去查她的来历。原来自己不是还珠格格,却是王爷的遗孤。 魏楹醒过神来,方才的消息太让他高兴了,意思有些忘形。好在这会儿说的是私密事,屏退了下人,让他们远远儿的在外头守着。不然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他们怎么不跟我相认呢?”沈寄疑惑的道。 魏楹想了想,“可能没有证据。皇家要让你认祖归宗肯定是需要证据的。就像我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祖传玉佩。如果没有这个,我再长得像我爹也没用。” 原来如此啊,沈寄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我要是有这种宝物还用得着去卖身葬父啊?” 魏楹背着手走来走去,“没有也有没有的好处。不能认回你,那么太后和皇上就会对你格外怜惜,尤其穆王又是为国尽忠才战死的。” 沈寄挠挠头,“你倒是直接就肯定了?” 魏楹过来,看左右无人便亲了沈寄的脸蛋一口,“我早就觉得你必然出身不凡了。”憋了一年多了,苦死她了。还好还好,马上就除服了。 要说魏楹是认定了这点然后投资,那说不过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个猜测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谁知道有没有被人认出来的这一天。所以当初他放弃石小姐娶沈寄为正妻是真心诚意的。沈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魏楹这么不遗余力往上爬的人,做出当初的取舍多么不容易。 “且看看吧,没有证据,谁知道是不是。” 到了日子,魏氏的孙辈统一在祠堂除服,这之后就可以不用再守孝了。不过魏楹和沈寄也并没有换成鲜色的衣裳。不但他们,就连除服之后跟着他们上路的魏柏和小权儿也没有。 魏楹上京谋求起复,魏柏也是要去谋求官职,四老爷和四夫人郑重其事的拜托了魏楹。他身为长兄自然也是责无旁贷。小权儿则是一早说好跟去见世面的。他知道要和爹娘分离就有些不想去了。是十五婶做了好些日子的思想工作才把他说通的。这会儿他就站在小船边上看着岸边的父母不断的挥着小手。 直到人看不见,沈寄才牵着他进舱房去。 “小权儿好勇敢,都没有哭。”这一路上京,倒不用像从前那般赶时间了,所以魏楹让人去包了一条船,一家子连着下人都走水路进京。这样人不用那么辛苦。船很宽敞,有十几间舱房,四百两包下来。下人搬了不少菜肉上船,完全可以在上头过日子。 小权儿挺了挺小胸膛,小脸上一脸的严肃,“好男儿,志在四方!” 魏楹和魏柏都大声笑了出来,他们憋了一年,今天除服了,终于可肆无忌惮的笑出来,是以都 小权儿有些羞恼,决定不理大哥和六哥了。他靠近沈寄怀里,沈寄便剥了甜甜的橘子喂他。他吃下去之后,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于是开口道:“大哥,我有见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魏柏又笑了出来,魏楹也忍笑道:“什么事情,你说?” 沈寄也诧异的挑眉。 “我想跟大嫂一起睡,爹爹说这件事直接和大哥商量就好。好不好嘛,大哥?” “不好!就你这样,还好男儿呢。你多大了你,五岁了是吧,谁五岁了还非要挨着大人睡的。你不会还要尿床吧?”魏楹一脸疑惑的看着小兄弟。 “才不会呢,人家早就不尿床了。”小权儿拉着沈寄的手,眼巴巴的。 魏柏起身到甲板上看风景去了,他怕魏楹把人塞给他,所以干脆溜之大吉。 沈寄想着小权儿初次离家,便道:“要不……” “这事没商量。”魏楹斩钉截铁的拒绝,看小权儿一脸的失望,终于大发慈悲道:“最多让你和做饭的方妈妈一起睡。” 小权儿想了一下方妈妈满脸的褶子摇头不肯。他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得逞了,大哥是说一不二的,说不让他和大嫂睡就不让。不过现在这个陪睡人选听来还有商榷余地。想了想委委屈屈的说道:“要不,我和季白一起睡吧。” 一旁的季白听到自己被小爷点了侍寝,而且还是这么退而求其次的委屈模样,立马心头也跟着委屈了。然后就见到自家爷点了点头,“好吧,看你第一次出远门的份上。” V 114 返京 魏楹一行人是除服礼之后直接上的船,中午是在船上吃的鱼头火锅,很是鲜美。沈寄前世曾经坐轮船旅游过,做这人力的船又是一番滋味。这会儿是夏天,坐在甲板上吹河风很是舒服。 旁边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袖子,小权儿嘟囔道:“大嫂,头晕、站不稳。” 沈寄看他小脸有些发白,赶紧把他抱到怀里,知道他可能是晕船了。 “不怕啊,头一回坐船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嗯。” 沈寄再一看,魏楹还好,毕竟他当初游学三年,船肯定是早坐惯了的。魏柏的脸也有些白,站起来道:“我也头晕,大哥大嫂,我回舱房去躺会儿。” 沈寄瞧他走得不大稳当,便让刘準过去扶他一把。自有跟他出门的贴身丫鬟跟去照顾。魏柏从前一直都关在淮阳老宅埋头苦读,虽然出过远门上京赶考,但是都是坐马车。所以,这也是他头一次长途坐船。 魏楹吩咐人找了灌腌的话梅出来,送一些给魏柏,剩下的就放在小几上让沈寄和小权儿吃,吃这个可以防晕船。 小权儿含着话梅躺在沈寄腿上听她唱歌,沈寄听说听些音乐也可以减轻晕船的症状,便哼淮阳小调给他听。小权儿开始觉得难受,后来就慢慢露出了笑容,笑着说:“舒服多了!”也不再躺着了,直接在沈寄腿上坐了起来,靠着她看两岸青山往后跑。 “那就好!”沈寄喝了一杯蜂蜜水润嗓子。魏柏还好,那已经是大人了。小权儿可才五岁,她负有照顾之责。 旁边阖着眼听曲子的魏楹睁开眼道:“没了?” 沈寄朝旁边的琴架一努嘴,“你弹首曲子给我们听吧。” “好!”魏楹爽快的答应,坐了过去,“想听什么?” 沈寄想了想,“这时辰,弹《渔舟唱晚》吧。”船上的厨房里,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一阵阵的饭菜香传来。 小权儿听了一会儿坐不住,“我去找小朵朵玩。” “好,去吧。” 小权儿便抱了一小罐话梅由季白领着到舱房去找小朵朵去了。 魏楹看着沈寄笑笑,手下指法一变就换了一首曲子。沈寄听了听,是《凤求凰》。她笑着拿宫扇半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琴声传进舱房,魏柏幽幽的想着他这回上京,一是要谋求一个合适的官职,再有就是要和母亲之前看好的那位于姑娘成亲。母亲已经把诸事都托付给了大嫂,大嫂满口答应一定给操办一个热闹的婚礼。不知道于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们日后能像兄嫂这么琴瑟和谐么? 晚间临睡前小权儿恋恋不舍的被季白带出去,不时回望沈寄希望她开口把自己留下来,沈寄只能忍着笑低下头去当没看到。方才季白说挽翠让她把小爷带过去她一并照看,说担心季白照顾不好。沈寄想了想便同意了。季白白日带着小权儿玩耍还行,晚间照顾孩子还真是没经验。而且流朱凝碧采蓝都比她大,她被惯得就跟小孩儿一样,远没有沈寄十三岁时的成熟。所以真要把人交给她照顾,沈寄也不放心。现在挽翠把责任接过去,自然再好没有。魏楹也觉得挽翠再是知情识趣不过,这样晚上便完全可以不用分心。 魏楹把门合上然后笑着走回来,“小寄,我们也早些休息了吧。” 沈寄点点头,她钗环已卸,褪了外衣便钻进被窝躺下。魏楹便将烛火熄灭了也上床来,直接就钻进了她的被窝,嘴里嘀咕道:“等了好久天才见黑。” 沈寄闷笑出声,小夫妻俩一年半没有亲热过,这会儿自然是**一点就着。所以,魏楹怎么可能答应让小权儿睡在这里。用他的话讲,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他的儿子已经小了一两岁,再拖下去可不行。要是十五叔当年不吵着要睡爹娘中间,他搞不好也要大个一两岁。 沈寄扑哧一声笑出来,“大个一两岁那就不是你了。”她这会儿正躺靠在魏楹身上,魏楹则靠着柱子,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津津的。 魏楹只觉身下又是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在沈寄耳边道:“再来!” “嘻嘻……” 好在是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舱房隔音也还好,所有伺候的都是自家下人,倒也不用太过不好意思。外头流朱候着,等着听里头的吩咐。直到夜半才听到叫人要水的声音,她便起身去叫人抬水进去。 次日清晨,挽翠起身去看小权儿和小朵朵醒了没有,发现两人并头睡得正好,小权儿的小拳头压在小朵朵脸上,小朵朵的脚丫子则搁在小权儿的肚子上。此时他们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他们睡一处正好,方便挽翠一并照顾。她笑着将小朵朵的脚丫子轻轻拿了下去。 挽翠知道今早爷跟奶奶必定不可能早起,午饭前能起身就不错了。所以,她一定得照看好小爷,省得他去吵奶奶起床。只希望小少爷或者小小姐赶紧来吧。那些总在背后说奶奶不能生养的家伙,也就可以闭上嘴了。 对阿玲来说,沈寄教了她许多,让她可以从一个毫无自主用一文钱都得伸手跟继母讨要的无助小女孩,成为今日能开一家铺子当老板娘,所以她对沈寄十分感激。而挽翠,在林府那样的环境长大,眼见着一起成长起来的稍有姿色姐妹不是被老爷占去就是被少爷毁了清白。她能被沈寄挑中离了那个泥沼,如今嫁给一个懂得珍惜她的男人,一个月领着四两月钱做管事妈妈,她的心思和阿玲便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对沈寄有着朴素的类似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这一点更甚于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四个小丫头。 所以,之前沈寄四五年肚子都没有消息,她们都十分的担忧。后来还诊出了宫寒之症,好在爷一直都不离不弃的。这次老太爷的孝期过来,奶奶的宫寒也治断根了,希望能早日怀上吧。 小权儿坐起来揉揉眼眶,看挽翠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不断的祷告不由好笑。他转头伸手去戳小朵朵的脸,“起床了,太医晒屁屁了。” 小朵朵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挽翠听到声音忙睁开眼,“小爷,要不要更衣?” 小权儿点点头,挽翠便抱了他去。回来后把小朵朵也叫起,然后给二人穿衣服、洗漱。 “小爷就跟小朵朵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小权儿点头,“好吧。”他发现跟小朵朵一起也蛮好玩的,便不再那么黏着沈寄了。挽翠见状松了口气,就怕这位初次离家出远门的小爷一直把奶奶黏着。 当天沈寄和魏楹的确是睡到吃中饭前才起身的,其实沈寄早就想起了,只是被魏楹缠着又努力耕耘了一番。起身的时候她只庆幸没有长辈同行,魏楹又是老大,无人敢教训。可是看看半夜才换的床单又成了那样,她还是禁不住赧然。 凝碧带着人麻利的收拾了下去,又铺上了新的。小权儿一直被挽翠哄着玩耍,季白也被叫过去陪着他跟小朵朵玩。几个丫头都盼着沈寄赶紧怀上,配合十分默契。后来眼见小权儿玩得有些不耐了,又让刘準带着小厮领着他到甲板上打拳去。小权儿昨天还站不太稳当,今天便跟着刘準学怎么在甲板上蹲马步,玩得不亦乐乎。 至于魏柏,今天晕船的症状也好了不少,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结果也被小权儿拉过去要他一起蹲马步。他坚持不住,可是想着魏楹说的当官也是件行万里路的事,可别以为只是坐在官衙里。不但是赴任需要万里关山,就是在任上也需要时时出去查访探看,便咬着牙坚持。 这一路行得并不急,有时候船行至大的城镇,遇上有名胜古迹的,一家子便靠岸下船游玩。沈寄跟魏楹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自然珍惜。很少出门的魏柏和魏权自然更是稀罕。一路拖拖拉拉的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近了京城。正好把最热的时候都躲了过去。 “到京城了,走,下船。”魏楹当先下去,然后是沈寄拉着小权儿,最后是魏柏,下人们则忙着抬行李。 顾妈妈等人收到信,早安排了人和马车来接,小权儿一路稀奇的看着。京城比淮阳自然大多了,要不是一路下船游览了不少大城镇,他这会儿还得更惊奇。小家伙笑嘻嘻的道:“这就是世面。”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错,这就是世面,你现在见着了。”他盘算着是请西席还是干脆把这小弟弟送去书院,见世面归见世面,也不能耽误了正式的开蒙。至于六弟,则要带着到处去拜访同僚朋友。不能让这小子还是那副冲动正直的德行,不然日后还不知吃多少亏呢。不过,师傅引进们,修行还得靠个人。最后他能在官场混成什么样,还是得靠他自己修炼。 马车在魏宅停下,沈寄牵着小权儿下了车,“看,小弟弟,到家了。” 小权儿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后小声道:“比梨香院小。” “京城的房价可比淮阳贵多了,这是城边上,回头大嫂领你上城中心玩去。”如果真像魏楹推测得,她是穆王遗孤,没准还真能把人带到皇宫去见世面呢。这一趟回来,徐成等人也是一道坐船回京,只是各人包各人的船而已。魏楹当时笑道,这回可省了雇保镖的银子了。混熟了,魏楹还请人过来喝酒谈天说地,自己也和魏植跑到别人船上去过,方才在码头才彼此道别的。 自从做出沈寄的身世猜测,魏楹就跟她讲了不少关于穆王的事。那可是皇族一员骁勇的战将,镇守边关慑服四夷。惜乎有内奸以致城门失守,杀敌力竭后他自刎而亡,而身边的妾室则服了毒。当时,破城的敌将敬服他死而不倒,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而当今的皇帝更是一再追封。只是可惜穆王没有子嗣,之前过继的嗣子也夭折了。所以,如果沈寄真的是穆望血脉,一定会备受优待。就算明面上不可能有郡主名分,但暗地里待遇只会更好。可是,没有证据,到底是不是还真是说不好呢。沈寄告诉自己千万别指望太大,不然将来……岂不是失望更大。 魏柏还是照旧安排在客院,因为他将来是在何处还不知道,所以即便要成亲也没有必要花费巨资在京购房。毕竟,家里虽然有几万两家产,但大多是不动产,能拿出来的现银不多,还需要留着一些做流动资金。所以,银钱还是得算计着花,再说成亲不是还得大笔支出么。 他们这座小宅子都花了五千两才置办好,那是因为魏楹当时是做京官,如今他们能在京城呆多久也不知道呢。魏柏花这笔钱就不值了,所以沈寄直接就把事揽了过来,说让新人在他们府上成亲就是。银子留着日后到了任上在操办家当不迟。这么近的血缘,要是她不这么做,就该有人说了。何况四叔四婶人还不错,魏柏本人也挺好的。能想着因为她受了欺辱就到宫门前敲登闻鼓替她出气的小叔子,值得她这么对待。再说,她这么做了,日后有事,四夫人自然会投桃报李。 至于小权儿,就安置在主院和他们同一进院子就好。他这个年岁,完全是不必避嫌的。他的乳母小丫头其实也是一并带着来的,只是沈寄看着有些不太得力,所以一路上都是让挽翠照管的。现在也一并安排了过去,又把家里得力的人拨了几个过去。 沈寄手头有四婶给的一万两筹办婚事的银子,还有五千两用作各处打点用的。沈寄估摸四房的现银也就两万两左右,这就差不多掏空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先可以放一放,好好休息两天再说,然后再各处去送土仪。魏楹把魏植带着,她就领着小权儿到处走亲朋好友的好了。 小权儿说这里没有梨香院大,这是真的,最多只有一半。不过在沈寄心头,除了华安那个破旧的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也就这里才是她的家,淮阳始终让她感到压抑。回了京城自在多了。 晚间沈寄还颇有兴致的亲自下厨做了拿手好菜招待两位小叔子,小权儿不住说好吃,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吃过了饭,沈寄便牵着他去消食去。 “大嫂,我想爹跟娘了。” 这个是难免的,“等到他们守完了孝就会来接小权儿了,很快的。”爹娘要在家守孝,这也是小权儿同意离家的一个重大原因。那种泯灭人天性的守孝,沈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小权儿这个小娃儿了。只是,兄嫂再亲近,终究是替代不了爹娘就是了。 “嗯。” “等休息好,大嫂就带你出去玩,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沈寄一向喜欢出去寻觅美食,而且这回有正当理由,更是可以时时出去再好没有。 “大嫂,小方妈妈说你就要给我生侄儿了,是么?”小方妈妈是说的挽翠,至于方妈妈则是她婆婆。 “也许快了吧。”还不知道魏楹这一回会去哪里呢,这个孩子又会生在哪里。如果起复得快,应该就是生在他的任地。可要是慢的话,搞不好她到时候怀着身孕就不好跟去了。生下孩子也得等到差不多半岁才好上路。那就又是一场别离。 晚上沈寄问魏楹,“你想留下来做京官么?” 魏楹想想,“得先看看京城的态势,再去谋起复的事。不过,储位还是没有定,最好还是能放外任主政一方。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由得我。”还得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外任,不然也得被那些皇子盯上。 沈寄便起身把账本拿出来翻,“嗯,咱们家现在现银不缺,如果你需要拿出一两万弄个好位置还是不怎么吃力的。再多的话,也能想办法。” 魏楹点点头,“嗯,那就好。”到处的庙都需要烧香啊。他之前是五品,要谋到一个五品的好缺,当然花费比魏柏要多多了。不花银子,那就肯定没有好位置,而且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手头有银子的都不会吝啬。毕竟,很多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明日我去书院拜访裴先生,你一同去吧。” “好啊,有五年多没见过裴先生跟裴师母了。”沈寄想到那个端方博学的老先生,和端庄贤淑的师母,也有些想念。不过他们和魏大娘一样,也是认为自己的出身跟魏楹不匹配。至于旁的人怎么看,沈寄不在意。唉,如果她真是皇家血脉就好了。 V 115 经营 裴先生半年前接了京城天一书院的聘书,举家迁入京城。他入京后曾给得意门生魏楹去过信,所以魏楹才会才一回京就要去拜访。遣去送拜帖的小厮回来说,裴先生说明日在书院等着爷。 送裴先生的礼物是在淮阳就准备好的,有淮阳的土仪还有裴先生喜欢的名人字画,沈寄便让人取了来,看过盒子并没有什么破损,便放在一旁。 流朱笑道:“这些礼物都是装箱放着的,小厮们搬抬的时候再是小心不过,奶奶放心好了。” “嗯。” 翌日到了约定时辰,魏楹和沈寄领着小权儿往书院去,魏柏则自去寻他留京的同年联络感情。 裴先生一家就住在书院背后一处小院子里,算是书院给教习的宿舍。这次上京,他的儿女也随行。长子裴钰也有心参加科考,这也是裴先生接聘书的重要缘由。京城怎么都比华安府更适合备考,这里尽有饱学鸿儒可以求教。还有次女裴珏也一同上京。 裴钰今年十九,也已是举人,只待两年后下场。同行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黄氏。裴珏今年十六,已经订下亲事。魏楹向裴先生行了师徒大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是一路引领他前行的老师,又给裴师母行礼。沈寄也在后跟着。然后再和裴钰黄氏裴珏相互见礼。 留了那三个男人在外头说话,沈寄跟着裴师母进去。除了初次见面的黄氏,沈寄与裴师母还有裴珏都是极熟识的。她还跟着魏楹在裴家住过不短的日子呢。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份还是魏楹的丫头而已。不过如今她既然成了魏楹的妻子,裴师母和裴珏的态度自然是跟着改变。 裴师母当年曾经不只一次惋惜过裴珏比魏楹小了八岁之多,在魏楹十**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要不然以裴先生和魏楹的师徒情谊,也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裴先生对这个学生看得透,说他心在九重有云霄之志,自家女儿和他不匹配。一是身份不匹配,他再是受魏楹尊敬终究只是个布衣。而魏楹的才学青出于蓝注定会金榜题名;二则,女儿随他,心有闲云野鹤之志,和魏楹的志向是背道而驰的。 如此一说,裴师母才死了这条心。后来接到信知道魏楹中了探花却娶了沈寄为正妻,她愕然不已。不过她是聪明人,今日面对身份变了的沈寄,言谈十分的得体。裴珏比沈寄小两岁,只是一个是从小努力挣银子给自己赎身,一个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两人完全没有投机的感觉。 倒是黄氏见了沈寄之后,觉得她能从一个丫头到如今非常的不容易。而她自己也面临一旦将来夫婿考中从普通妇人到官眷的转变,她心头略有些怯。因为她爹也只是一个私塾先生,所以既担心夫婿考不上,又担心他考上了另攀高门。未见面之前,沈寄和魏楹的故事就给了她不少感触,所以今日见到本人,对沈寄莫名便有一份亲切感。 外头裴钰对魏楹说道:“师兄做官之后,不忘华安的乡亲,年年资助,小弟真是佩服得紧。” 说起这个,裴先生也觉得魏楹做得不错。 魏楹笑笑:“其实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内子在做,我主外她主内,这些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半点心。” “哦,原来如此,那嫂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裴先生捻捻胡子,其实当年他也怀疑过沈寄的来历,谁家丫头能是那样的。后来问及魏楹,魏楹见先生有同样的疑问,便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而且今日一见,沈寄虽然不说变化有多大吧,但是气质显然又更上一层楼了。再看魏楹的模样,也不像是为她脸上贴金,矜持中有点些微的赧然,为自己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多,更多的是小得意,看,我媳妇儿多大方,行事多得体。如今的魏楹,也只有在裴先生面前还会露出这一面来了。 而裴钰想着自家媳妇儿能多跟沈寄打些交道倒是好事,日后自己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媳妇儿总要带得出去。还是在乡下时的做派可不好。也没有旁的人好学,那就跟这位知根知底的师嫂学好了。因此,沈寄今日倒是出乎意料的与黄氏一见如故。 这自然是好事,而且魏楹对裴钰的一些疑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先生对他恩重如山,仅此一子他自然会好好帮衬。说不得日后师兄弟二人还可互相扶持。裴先生裴夫人看儿子媳妇与魏楹沈寄二人相得也很是欣喜。他们在官场毫无根基,但有魏楹肯在前引领,自家儿子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至于裴珏,则是在一旁高高兴兴的拿着吃的玩的逗着小权儿。陪夫人索性让她把人带到外头去玩,反正只是在书院里走动,无妨的。 小权儿跟这个姐姐也玩得来,而且他不喜欢跟一堆女人在一处,外头好像很宽很好玩的样子,他也想去看看。沈寄知道裴夫人有话和她说,只是碍着裴珏不好说。那要说什么就不言而喻了,便朝回头看自己征求同意的小权儿点头,又让采蓝跟着去。 果然,待到未嫁之身的裴珏出去,裴夫人便关切的问起了沈寄子嗣的事。 “师母,之前是我有宫寒之症,治好了又遇上祖父过世守孝,如今、如今……”沈寄低头露出有点发红的耳朵。 裴夫人放下心来,拍着沈寄的手背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等人有人叫我师奶奶了。”一边说一边瞥了黄氏一眼。黄氏过门不久,还算是新媳妇,知道这是婆婆在催促自己早日为裴家添丁,也只有低下头去,两耳绯红。 裴家到了京城,日子过得极清贫,魏楹回去之后便把自己书房里的书挑出一部分对裴珏有用的命人送去。送银子裴先生是不会接受的,而书却不会被拒绝,也省得裴家再为此花费。 然后等到魏柏回来,问起他今日收获如何,魏柏便说了,同年相见彼此都很亲热,只是觉得对方比之一年前变化不小。而且对方说了半天,帮忙的事一句没落到实处,但听着却是对方十分仗义的感觉。 魏楹笑道:“你要在官场混,日子久了也会如此。无妨,对方想必是要有实际的好处才肯奔走,这个好办。你不会,就让你大嫂去和女眷打打交道好了。不过日后你可得学着些。”看来魏柏的事要好办得多。反正只是一个七品或者八品的职事,花些银子就是。只是要办得让魏柏自己满意,四老爷四夫人也合意要多费点周折罢了。 魏柏向沈寄一揖,“又要麻烦大嫂了。” “你叫我什么?”沈寄板着脸道。 “大嫂” “那不就结了。”一边转头对魏楹说道:“我瞧着池子里的睡莲,还有园中的美人蕉万寿菊都开得很好。我们不如办个聚会,把你那些熟识的同僚还有他们的夫人请到家里来。”回去守孝归来,也需正式亮个相。把人请到家里来,好过一家一家去拜访。至于那些花,则是下人承包下去后,格外上心打理,所以开得竟是分外的好。 “好,你安排就是了。”魏楹寻思着沈寄好像挺喜欢花的,日后要是置办一座大宅子,就给她弄一个花房好好玩玩。也不必像从前为了节省开支,就承包给下人了。 沈寄便下去做准备,先是从宝月斋去了解现在京城时兴的衣服首饰的款式,各置办了几身,给魏楹三兄弟也各自备办了几身。除服之后,大家匆匆上路,都穿的是往日旧衣,在京城有些落伍了。 然后,她便开始往各处送土仪,也收到了不少回礼。又带着小权儿到林府还有十一叔府上以及徐茂那里亲自去送,让他和谆儿赟儿还有十一叔的两个儿子一起玩耍。小家伙倒也不寂寞,只是对玩伴他也有自己的评价,他喜欢和徐赟一起玩,因为两个都是虎头虎脑到处干坏事的主。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捉虾,什么都敢干。而谆儿却是娇养得太过,他回来以后就笑话人家跟女娃儿一样。 沈寄的请帖一一送了出去,也收到了对方的回帖。不只是翰林院的下层官员,各衙门都有,都是魏楹在京时熟识的人。他们在蜀中在淮阳也都保持着书信往来护送年节礼物的。至于从前魏楹的上司座师等,魏楹更是一早就亲自送了厚礼去了。他是要观望一阵京城态势,但是这也不是一上门相求就有结果的事,而且这也是个态度问题,自然是早早的就去了。 到了聚会的日子,沈寄早早起来,听顾妈妈和洪总管李总管报备各处的准备事宜,觉得无一遗漏了这才让他们下去。 “大嫂,好久没有听过戏了啊。”小权儿看着低头给他整理衣服的沈寄喜滋滋的说道。 “嗯,今天不但有戏听,还有百戏杂耍,小权儿是主人家,要帮大哥大嫂好好的招待客人哦。”徐赟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孩子,今天也会来。沈寄安排了小厮和丫头专门照看,还给他们准备了小船可以在宅子里的大池子里划。至于吃的,给小娃娃们准备的是烧烤,府里有擅长做这个的大师傅,沈寄吃了都啧啧赞叹。小权儿那日更是吃得肚子浑圆。还做了不少小网兜让他们可以在池边捞鱼。 至于宴席,菜式更是精心准备,魏家私房菜这些年又添了不少新菜式可供品尝。还有当下最紧俏的那些菜色,都是胡胖子的胡记商行的人帮着置办的。这几年胡记商行也越来越成气候了。东南西北几乎就没有他们弄不来的东西。知道沈寄要办宴席,需要那些稀罕的原料,立马就全弄了来。以至于有些东西一时间断了货,让其他权贵有银子都没处弄。这次是魏楹自数年前遭贬后第一次请客,当然不能有半点马虎,府里各处都是严阵以待。 魏柏就跟着魏楹周旋在一帮年轻的中下层官员里,这里头也请了他不少同年以及可以帮得上忙的人。沈寄招呼女眷,小权儿带着统领的小屁孩儿在后院里肆意玩乐。虽然中途也出了些小岔子,但总算是圆满的办完了,宾主尽欢。 银子花的自然也跟水一样,就光是百戏杂耍艺人的打赏就用出去了五百两银子之多。不过效果也不错,魏柏的官职接下来很快就落实了。就在京城的清贵衙门里做闲差。这也是魏楹苦心谋求的,他这个六弟不适合主政一方,也不适合干实务。其实以他的想法,弄去国子监或者其他地方做个学官安心做学问最好。但是,四叔四婶的期望可不只如此。所以,便花心思为他谋了个讲出去十分有面子的差使,但是又没有什么得罪人的机会。接下来只要他肯安心做事,让学问更上层楼,剩下的便是凭年资晋升了。当然不是这一次宴请之功,后来沈寄和某些夫人又多次接触,宝月斋也送出去了不少好东西。 能在正式谈婚论嫁前把官位落实下来,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一件好事。不然,你再是考中了进士,但官职没轮上也是枉然。京城候缺的人还多着呢。 只是魏柏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十载寒窗竟需如此才能正式入仕。 魏楹看了出来便拉上他一起喝酒,“我知道你对官场看不惯,但你要想做什么首先得立住脚吧。我也对许多现象看不惯,但首先得生存下来。” 两兄弟彻谈了半宿,魏柏一吐心中块垒,才发现他看出的那些问题,魏楹都看出来了。 “我也想改变,六弟好好努力吧,将来大哥还需要你帮衬呢。你可别到时候已经无能为力了。”人在京城交托十一叔照看,但是十一叔也是耿介性子只不过这些年吃多了亏收敛了。这两人可别凑一块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必须先给魏柏提个醒,让他保存实力等着将来有大作为。 魏柏喝高了,“好,大哥,我一定等着你一遇风雨便化龙那日,好好的在旁边给你敲边鼓。” 魏楹苦笑,他现在还在焦头烂额呢,京城的水比他想得更深。而且魏柏的事定下来了,他自己到底如何还不知晓。不过,既然连当年被贬做县丞又遇到歹毒上官都熬过来了,没道理此时长吁短叹。仕途本就是充满凶险,自己可没魏柏这么好命还有个兄长引领打点。不过,魏柏没有野心,他有!所以,他的事肯定比魏柏的难办多了。吩咐下人好好照看喝醉了的六爷,魏楹脚步有些不稳的回房去,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沈寄把他拉起来,让下人端水来让他洗漱。等到人出去,她也被重新躺下的魏楹拉了下去,仆倒在他身上。 “不行!” “为什么?” “你喝酒了,还喝得不少。” “喝酒怎么了?你闻闻,我特地漱、漱口了。不臭!”魏楹力气很大,翻身把沈寄压在身下就吻了下去,却被她用枕头挡住了嘴。 “李太白酒后行房生出来的孩子痴痴傻傻你忘了?你想生个傻儿子还是傻闺女?” 魏楹长叹口气,可是又不舍就此下去,挨着沈寄磨磨蹭蹭。沈寄只觉他喝醉了沉重无比,伸手使劲推他,“你别压着我,我这个月月事还没来呢。这都晚了两日了。”她可不想跟里那些女的一样,怀孕了还不知道,所以孝期结束便格外留意蛛丝马迹。只是,除了这个,旁的也还没发现什么。 这话见效,魏楹立马就翻身躺平了,然后两眼放光的凑上来,舌头有点大的问:“小寄,你怀、怀上了?我要当爹了?” “我只是说可能,你别高兴太早。不过,这应该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对、对,早早晚晚。” “其实,我不希望此事怀上,你要是去外地赴任,我岂不是得留在京城待产。” 魏楹伸手把人抱住,“嗯,那我想办法留京?” “怎么能为了此事就打乱安排。你观望得如何了?” “水很深,现在最关键的是皇上的身体,可我一个微末小吏,哪能探知这种绝密的事。不过如今,有能力争夺储位的也就是三王爷和七王爷了。其他几位怕是都没有登顶之望。” 七王爷就是岚王,三王爷为安王。岚王锐意进取改革弊政,安王也有意革新但是手段比较平和,而且他本身就是个大才子甚得士子之心。只是这些年岚王办差越来越精明强干,隐隐有雄主之风,安王出身又不如他,便被压了一头。 “你,有意下注?” “还不行,二选一危险得紧。还得看皇上的心意。只是如今那二位的争夺越来越白日化,我估摸着皇上的身体恐怕不如外头传得那样好。” “那为何还不立储?”沈寄诧异道。 “怕是皇上也在为难。”魏楹顿了一下,“小寄,要是你能有机会见到皇上就好了。” V 116 经营(2) 沈寄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哪里有去见皇帝的资格。五品在京外可以主政一方,但进了京那可真的是芝麻小官。不过,她有个优势,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要不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太后和皇帝了。 可是进宫是需要被召见的,而且还得是单独召见。可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中秋都已经过完了。连在队列最后磕头的进宫机会都没了。太后是贵人,贵人多忘事,而且她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会儿多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回京了。这需要她身边的人提醒才行。 “嗯,我试试吧。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家就在京城,我让人去给她侄儿送些礼托他带个话。”每个月宫人可以在指定地点和家人见上一面,说说话,这是个机会。 魏楹点头,“小寄,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咱们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我当然得做贤内助。”从应下魏楹求婚那天起,沈寄就有心理准备她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她的男人啊,有鸿鹄之志,她自然也得时时关注朝堂和后宫的动向。不然也不可能一有需要就知道刘嬷嬷的侄儿在京城。夫人外交也是极其重要的。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看我需不需要去找找贺侧妃?”贺芸这里也是一条门路,只是中间隔着岚王,所以她要问一下魏楹的意见。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去吧,干嘛不去。你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还多半是他的小堂妹,有什么去不得的。” “人家不会因此说你是岚王党吧?” “不怕,我不卷进去就是。我不给岚王干活,旁人就不能这么说。” 沈寄小心道:“你私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安王更好些?”安王风度翩翩,沈寄也是见过的。比起肃杀的岚王,的确更容易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士子大多心慕其风采和为人,魏楹可也是士子,而且岚王还曾觊觎自己,他私心的偏向想必也是安王。 魏楹含糊‘嗯’了一声,“嘿嘿,你居然极可能是他们的堂妹。”这件事说起来真是大快人心啊,最有分量的情敌就这样被清除了。魏楹从小声的笑到最后大笑不止,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一想到岚王因为这个只能裹足不前他就高兴得不行。 沈寄摸摸额头,可不是喝多了。喝醉了还好些,直接就呼呼大睡了。这样喝高了,半醉,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呢。她放柔声音道:“魏大哥,别笑了,快睡吧。”这个时候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只有哄了。 谁知道笑声虽然止住了,沈寄刚合上眼,他居然唱起歌来了。凭良心说,魏楹的嗓子不错,清越低沉还带点磁性,这样的嗓子夜半在你耳边说情话真的是很动听,尤其那啥的时候,很能引得沈寄情动不已。可这夜半唱歌,绝对是头一遭。好在他还知道这会儿夜深人静,唱得声音不大。除了沈寄也就外头值夜的流朱能隐约听到几句。好在沈寄注重**,一向都是在她们在外室睡觉,而不是只隔了扇门候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唱完了还凑到沈寄颈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又蹭了两下,然后居然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沈寄被他唱得心旌动荡的,正感动呢,心道我要是卓文君,有人这么勾搭也一定半夜跟他私奔了,结果就听到某人的鼾声了。她愤愤的戳了魏楹的脸两下,“哼!你个管挖不管埋的。”要是明儿和他理论,他肯定不承认自己喝高了唱情歌的,而且还是这么露骨的。 翌日,魏楹依然是出去访友,估摸着都是在谈当前局势还有起复的去向。沈寄则打发人去给刘嬷嬷侄儿送礼,里头还夹了一张千两的银票。然后和顾妈妈商量三日后在家宴请魏柏的未婚妻的家人。一边又遣了人去岚王府给贺芸送拜帖。以沈寄的身份,直接给王妃送拜帖有些逾越了,谁晓得人家贵人还记不记得她这位恩人。按惯例得了赏赐这事就应该知趣的让它过去。至于贺芸,多多少少彼此婚前有点往来,用闺蜜的由头去送拜帖倒还说得过去。 贺芸本来是不想见沈寄的,岚王那点隐约的心思她多少也看出来了。心头想着之前几次沈寄不是一直避着王爷么,此时怎么不避了?可是,这事儿她可不敢瞒着,便把拜帖送到了岚王妃处。 岚王妃看了拜帖一愣,然后说道:“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这么快就一年了啊,她是真的巴不得这个女人不要回京来。 “请她明日过府坐坐吧,你把人直接到过来就是。” “是。”贺芸屈膝退下,这一年岚王府又添了两名新人。岚王不是好女色的人,这两人都是家族对他有助益的,就像自己一样。多了人,贺芸本就不多的恩宠自然被分薄了,至今她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回去后,有心腹劝她,既然察觉了王爷的心思,不妨…… “做这样的事,那都是什么人啊?我还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她心头也疑惑沈寄有了什么倚仗,竟然主动的要往岚王府来。她来想必是为了她夫婿起复的事吧。可是就她所知,沈寄和她一样,内里都是很高傲的人,绝做不出为了夫婿的前程自荐枕席这种事来。而她那个夫婿也不是软蛋,当日沈寄踹了王妃的兄弟一脚,他可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难道是倚仗救命之恩?嗯,有可能。从林世子的事就可以看出沈寄夫妻都不是软柿子,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王爷应该也不管太乱来。而且王爷此时忙着做大事,应该也不会有心思寻欢作乐才是。尤其这事儿会大大影响他的名誉,被皇帝知道了可不得了。想来那两口子就是倚仗这两点了。 贺芸提笔给沈寄回了帖子,邀她明日过府一叙,然后吩咐人送了过去。说心底话,如今这样的王府金丝雀的日子,她过得很辛苦。日后王爷如果得登大宝,会更辛苦;但如果大事不成,怕是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她心底隐隐是有些羡慕沈寄的,她成亲五年了吧,至今无所出,而且出身如此低微,但夫婿别说小妾,就连唯一的一个通房都送走了。 收到这个回帖,沈寄便定下了宴请魏柏岳家王家人的打算。王家老爷是京城的一个六品小吏,十一夫人牵线搭桥的,官声不错。四夫人在碰壁后终于理智的做了正确选择。如今魏柏得了七品官职,即将到衙门报道,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沈寄已经在差人置办聘礼了,她上次替魏植操办过一次,也算熟门熟路。再说这次还有顾妈妈帮手,就更不用发愁了。只是,之前魏柏的官职没有定下所以没有打算买房子,如今却要替他把这个盘算进去。四夫人给的一万五千两,打点用了三千两的样子,还剩下一万二千两,还要置办房子的话,怕是就很紧了。沈寄让顾妈妈拿账本记下各项开支,不够的就先垫上。一应的东西也都到胡记商行去采买,胡胖子给了八五折的折扣,买得多也就省得多。 正在这个时候,四老爷的信到了。之前魏柏官职定下,魏柏就写了信回去告知他们。这回信是寄给魏楹的,而且是遣下人直接送来的。沈寄心头便有数了。魏楹拆了信封,里头果然封了五千两的银票,他递给沈寄,“四叔说给六弟买房子用。” 沈寄便打听了一下,他们这栋宅子五年前花五千两买的,如今大概市价六千两。这五千两定然已经是四叔四婶能拿出的全部了,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啊。看着魏家挺有钱,可是从淮阳老家拿银子到京城花,便有些紧紧巴巴的了。再往外买的话,到衙门就更远了。她便把魏柏叫来商量,现在一共是一万七千两银子,看他房子想买在哪里。 魏柏从来没有理会过这种庶务,他当然是想买得离衙门近一些,但是一听大嫂说的价格顿时吓了一跳。一栋宅子,要那么多银子啊? “淮阳那边有几位世仆,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来帮着打点你的婚事,然后就留在京城伺候你们小夫妻。所以我觉得你要买的话,和我们这个宅子差不多大小才行。” “那,我就在这附近买吧。” “好,我让李总管出去替你找房子。预出六千两,还剩一万一千两。所有聘礼大概按六千两来置办,两千两用来办婚事,留出三千两你们过日子。你过几日就要去衙门了,养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平常还有不少人情往来,还得留出些备用银。弟妹还没过门,我就跟你交代,等她过了门,我便都交给她。” 魏柏作揖道:“都由大嫂安排就是。”他没有再三道谢了,省得引得兄嫂嗔怪。大哥为他奔走教他如何为官,大嫂为他操持他都记在了心上。他更会记住大哥说的想要革新必须先保存自己,否则于事无补。他从前也觉得大哥为官为人似乎都圆滑世故了一些,但是那晚的长谈让他知道,大哥心底也是有热血的。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有一个这样的兄长,他自然乐于追随。 等魏楹回来,沈寄对他说道:“老三的婚事只花了两千两多一些,六弟这一次在京城成亲,却是直接要用出四倍的银钱。这还没算买房子的钱。那些家世普通的官员岂不是不贪就不能过日子?” 魏楹由她服侍着换了家居服,然后说道:“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日子。不少新入仕的官员都是住在朝廷提供给年青官员的宿处,免费的。毕竟许多人都是赴京赶考并没有带家眷。过几年有能力了把家眷接来安置,租一个小院子还是可以承担的。” 嗯,公务员福利是不错的。不过,“你说的是比较好的情形,可是入了官场还有多少人能够看着同僚活得风生水起的还能固守清贫?” 魏楹失笑,“你说的也有理。不少人便是如此滑向了贪墨的深远,毕竟京城的诱惑太大了。” 沈寄把他的衣服搭在屏风上,“所以说,还是得看各人心志。这个光凭高薪养廉是做不到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如果有心攀比那什么时候都有人比你高。而且官员的俸禄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银子相对普通富户已经不少了。我记得你刚入仕的时候一个月都能拿回二十多两,有时候还有三十两。安心过日子其实什么都够了。” 魏楹点点头,“嗯,看心志,没错。”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即便没有认祖归宗,没有老爷子给的两万两银子,他们也能自己挣钱成亲。而且魏楹不会被外物所迷,即使迷失那也是一时的。因为他心头有大志,不会为了银钱就落马。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日子两人,不,三人,还有魏大娘,他们都滋滋润润过了那么几年,熬一熬魏楹初入仕的一两年又算什么。 “嗯,六弟的婚事,你不要太受累了,忙不过来就找人帮忙。京城魏家人也不少,即使血脉远些。你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魏楹想着昨晚沈寄说的她月事晚了几天,不由生出些希望来,也更加怕她会累着。 “嗯,忙不过来我会找人帮忙的。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负责把总,具体的事都是顾妈妈在做。后日我请王家人过府吃饭,你记得在家陪客。” “嗯,知道了。”王大人过来,自然是需要他作陪的。不然,光留下老六这个愣头青,搞不好一个表现不好就失了老泰山的欢心。自己多半是要外放的,除了十一叔,老六最大的靠山能无私提点他的便是这位未来的老泰山了。得帮着好好讨好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他想到沈寄没有父母,他自己倒是省了讨好泰山泰水这码事。不过,他这个媳妇儿,即便没有泰山泰水撑腰他也不敢欺负啊,厉害着呢!更何况,如今还有了疑似的娘家,那娘家来头还大得不得了。不过,最大的好处也就是帮自己把岚王的恶毒心思挡住了。不然,日后万一……自己哪怕是位极人臣也是拿这个情敌没有办法的。当然,如果那位得了大位,他还做什么权臣。所以,私心里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做太子。不过,他是不会脑子一发热就胡乱站队的。 “贺芸邀我明日过府一叙。” 魏楹挑眉,“这么快?”小寄身世的事,怕是除了那几个特定的人都不知晓。岚王府的侧妃回音来得这么快,而且明日就邀人过府,这也太看重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岚王的龌龊心思,他的妻妾八成知晓。哼,知晓又只和,再怎样你现在还是老子的大舅哥,敢做出啥天怒人怨的事来。 “嗯,那你去吧,小心点。” “大嫂”外头呼啦啦跑进来小权儿,一头就要扎到沈寄怀里,魏楹赶紧伸手把人一拉,小权儿抱住了才发现这双腿硬硬的,不像是大嫂的。他抬起头,“大哥你回来了啊?”一边把双手背到身后。他家里是严父慈母,这里也是一样,大嫂怎么都是包容他的,可是大哥就会板起脸来教训人。他是抓了一只大蚱蜢要给大嫂看呢。大嫂最好了,也不会像娘一样有时候看到些可爱的小动物还会尖叫,都是笑吟吟的。 “爪子里是什么?”魏楹问道。 小权儿把右手伸出去摊开,“什么都没有。” 魏楹心头好笑,脸上继续面无表情道:“那只。” 小权儿便收回右手,又把左手生出来摊开,“也没有。” 魏楹嗤笑一声,“两只一起伸出来。” 小权儿看向沈寄,“大嫂”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的,一准儿说他没规矩。说不定就真的要送他去什么学堂了。他不想去,去了就没得玩了。这个时候大哥六哥还有大嫂都很忙,他就在宅子里敞开了玩。大嫂还同意他请小客人上门来玩,再好没有了。呵呵,幸好跟着大哥大嫂上京了,不然还在家里陪着守孝,笑都不能笑呢。 沈寄笑道:“嗯,你出去玩吧。” “哦。”小权儿安心的转身出去,手心里还握着他的大蚱蜢。一般大嫂发了话,大哥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大嫂可比娘说话管用。 “回来!”魏楹慢条斯理的道。 不是吧,小权儿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大哥,什么事?” “以后不要这么朝你嫂子冲过来。” “啊?” “也不要闹着要她抱。”魏楹微微一笑,“你可能就要当小叔叔了。” V 117 经营(3) 待小权儿欢欢喜喜的出去,沈寄皱着眉对魏楹道:“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过是迟了两三天,平常也会迟的,你这么跟小权儿讲,回头他会满宅子都讲遍的。如果不是岂不是闹笑话!”沈寄是真的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她没觉得平日里犯困,也不觉得受不得累,口味、皮肤更是什么变化都没有。所以,很可能就是单纯了迟了两三天。这个时候就是请大夫把脉都是把不出来的。 “怕什么,宅子里是你当家,哪个敢笑你。再说,咱们成亲都五年了,对这事上心些也是有的。可要是万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冲撞了,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岂不是个悲剧。咱们难受不说,小弟弟怕是一辈子都有阴影。” 沈寄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闹笑话就闹笑话吧。总比万一真的有了却因为不小心掉了来得好。 “你去王府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沈寄很快的回答,她现在身体棒棒的,总不能因为月事迟了几日就不出门了吧。不过转念想到那次被人撞出轿子,万一再遇上这种横祸那可说不准。转念一想,庄太医住处有小巷马车进不去,岚王府却是在宽敞大道上,她可以弃轿子乘马车。这样便平稳多了。 “让老赵头给你赶马车吧。” “好!”老赵头算是魏家武力值最高的人了,有他在,不管是有人冲撞还是路上又出现惊马,沈寄都断断不会出事。 魏楹扶着沈寄的肩道:“辛苦你了!” “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魏楹又对她身边的挽翠流朱等人叮嘱了一番。其实这段时日顾妈妈也在观察,只是她也没发觉沈寄除了月事晚了几日有什么别的反应。不过,对小两口尤其是魏楹的反应她觉得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要这样。只是,奶奶什么事儿都门清,好像没什么自己的用武之地啊。 对她的这个心态,沈寄不禁失笑,“顾妈妈,我也就是之前宫寒翻过医书才知道这些。你知道,如果我跟爷有一个人平时能留心一下,我那毛病都不至于藏了这么些年,又因为生活习惯不好弄得越来越严重。可真要做什么,还不是得靠你老人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顾妈妈这才释然,只是想起当初信誓旦旦说跟去蜀中帮他们在这事上盯着的姨奶奶,现在居然也为人母了。还有姹紫,也被爷当妹子一般嫁了出去。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小夫妻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难得的是,夫妻同心。 小权儿抱住五彩的鞠球探头看进来,“大嫂,要出门啊?”两眼扑闪扑闪的。他挺喜欢跟着沈寄出去串门子的,也很喜欢结交新朋友。 沈寄摸摸他的头,“嗯,今天是去王府,小权儿就不去了。” “哦。”小权儿也知道轻重,王府皇宫这些地方,甚至比大哥官位高的人家都是不能顺便就去走动的。 “今天跟大哥出门好了。”魏楹笑着说道。 小权儿眼睛亮了,“大哥去哪里?” “求仙去。” “嗯?”沈寄挑眉。 “我游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老道,看着邋里邋遢的,可是却有几分高人气度。那个《清心咒》就是他教我的。前两日在街上惊鸿一瞥,似乎又看到了。我到这京里的几处道观去看看,有没有机缘再见一面。” 沈寄失笑,“小权儿可不喜欢那些,你还是路上带他去街上走走逛逛好了。” “也行啊,反正今日无事,就带他到处走走好了。” 须臾,小权儿也被凝碧带下去换上出门的衣服,是沈寄着人给他做的新衣,还配了个同色的大口袋挂在身前,伸手一掏就能摸到花花绿绿的糖果。小权儿最是喜欢不过,时常兜里都踹满了糖果,见到同龄人就大方的分发。 于是各自出门,沈寄往岚王府去。那三兄弟出门闲逛,顺道去道观转悠看能不能遇到魏楹那位故人。前些日子,魏楹一直在四处奔走,小权儿一直跟在沈寄身后转悠,再过几日,魏柏就要到衙门报道。让他们兄弟好好聚聚也是必要的。 沈寄的马车一路稳妥的到了岚王府侧门,然后被下人客客气气的引到贺芸的小院。 “见过贺侧妃。”沈寄向贺芸蹲身行礼。 “小寄,不要客气,快坐吧。” 沈寄这次是来求人的,虽然魏楹不肯投入岚王麾下,岚王便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好位置,但是有这条门路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这样自然可以避免受到岚王一派的刁难。如今,朝政可有一多半掌握在岚王手中了。自从他主持了皇帝登基四十周年的庆典,便陆续被委以重任。若不是安王同时也接了不少要紧差事,怕是储位归宿就已经定了。所以,即便现在不想站队,但是也万万不能得罪了岚王。 而安王那边,虽然魏楹没有明说,但似乎他有自己的渠道去接触。也是,他是文官,他的同年座师这些也都是士子,这批人心底都是支持安王的。 他们现在就是两边都不投靠,但两边都不能得罪。没办法啊,卷了进去,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万一得罪了哪一方,日后若是分属君臣,都不用对方动手,一些小喽啰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沈寄既然来求人,走的又是夫人外交的路子,那今天自然是带了不少好礼的。上次的绝本书册打动不了贺芸,这一次除了更加珍贵的书册她还带了不少投合深宅贵妇的东西。其实,最能打动贺芸与岚王妃的,无疑是能迎合岚王的东西。可是沈寄自认和岚王接触不多,最近的接触便是那次她误打误撞把人给救了。由此推迟,似乎岚王喜欢比较凶悍的女子。 不过,这点发现她可不敢拿出来跟岚王的妻妾探讨。不过她送了贺芸一本剑器舞的图谱。贺芸莫名其妙,她从来不舞刀弄剑,怎么送这个给她。 至于岚王妃,两人之间本无交情,而且从前每每岚王妃叫一声‘小寄’她都觉得不自在。在她心底,这个女人是心机深沉可以当皇后的。她完全猜不透岚王妃心头真实的想法。所以送礼也是中规中矩,世俗认同的重礼而已,而且岚王妃要什么没有她能送出什么让她惊艳的东西来,只有走寻常路线了。 她也没指望这两人收了礼能替她吹枕头风,只是要让人看到她和岚王府女眷依然有往来。这样岚王一党的人相比就不会轻易刁难魏楹。有时候沈寄都庆幸,好在他现在只是个五品官儿,入不了岚王安王的眼。 沈寄和贺芸叙了叙别后情谊就被她带到王妃的主院去了,请了安岚王妃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拉着沈寄的手说话,又问起她的病好了没有,要不要让庄太医再给瞧瞧。 “谢王妃关心,一直都是按庄太医的方子抓的药来吃。如果能请他再给瞧瞧,就更好了。” “好!”岚王妃便让人去把庄太医请过来。 老家伙望闻问切之后说道:“魏夫人,恭喜,你的宫寒确实是治愈了。” “还要多谢庄太医妙手回春才是。”沈寄心头有些失望,庄太医也把不出喜脉来,那看来真的是自己有些过于患得患失了。要不然,他此时把脉,就算月份小了不能断定也会含糊的提醒一两句的。 坐了半日告辞出来,上马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有人跟踪,在沈寄进去的时候他走开准备会一会,结果发现是徐成那拨人里头的。对方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保护沈寄,也是为了防止她再遇上那日蒋世子的事。老赵头知道了是友非敌,便没有再理论。 沈寄看了看往常跟自己出来的小厮,一个个面有臊色,估计都是方才被老赵头教训了吧。好在对方是友非敌,如果是敌人,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发觉,岂不是问题大了。不过此时她心情不是太好,方才在岚王府不敢表露出来,出来了便不想再忍着,于是点了点头就进了马车。 挽翠知道她这是闹了笑话臊得慌,原本如果爷没有告诉小爷,小爷没满宅子的张扬他又要当小叔叔了,这事儿大伙儿也不知道。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 “奶奶,方才庄太医不是也说您的宫寒已经断根了么。您跟爷很快就能有孩子的。而且,宅子里也没有外人,不会传出去的。小爷也只在内宅流朱她们几个面前嚷了嚷。奴婢回去后自会敲打她们的。” 沈寄抹了把脸,“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失望。”期望得太久了,所以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怀疑。 魏楹寻仙无果,倒是小权儿一日看尽长安花十分的快活,就是魏柏也觉得是上任前、婚前难得的放松。三兄弟回去后,小权儿把自己的收获一一展示给沈寄看,“大嫂,这个面粉捏得小人儿是六哥给我买的,这把小剑是大哥送的……”行动间还小心翼翼的不碰触到她,省得动了胎气。 沈寄笑着一一看过,然后打发了他下去休息,然后就没精打采起来。 魏楹已经从挽翠三言两语的描述里知道了,也是难免失望,不过看沈寄方才在小权儿面前不敢露出来,现在人走了就垮下了肩膀也不由得好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好了好了,早早晚晚的事嘛。都怪我,不该成天在你面前叨叨孩子,又嘴快的说了出去。”一边笑了一声,“本来以后才开禁一个多月,就有的憋着,这回好了。这也算是有得有失。” “别摇了!”沈寄突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知道是那迟到了几天该死的月事来了。一把推开魏楹就往小房间而去,留下魏楹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待她换过裤子收拾妥当出来才反应过来,那几天啊。怪不得方才情绪不稳呢。不过,这也就是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对着旁人还是耐心十足的样子。 沈寄从前有痛经的毛病,后来才知道也是宫寒的缘故,这回调理好了,便彻底解决了这个烦恼。但也没了像预告一样的前几日就开始胸口涨腰腹酸软这些预告。 沈寄脸上还是有些不好看,早些来不就好了,那就不用闹笑话了。魏楹递上一杯红糖水,“来,喝了。没事没事,这样正好,我要是去外地你也可以一道去嘛。” “爷说得是,奶奶不必太在意一时,快喝下去吧。”顾妈妈在旁笑眯眯的道。流朱等人都受了叮嘱,只安安静静的伺候。至于小权儿,季白同他说,谁家夫人有了小娃娃都不会往外头去说,至少等到百日之后才可以。不然,对小娃娃不好。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嘴上做了拿针缝上的动作,“所以,小爷对谁都不可以说,知道么?” 小权儿用力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便是招待王家人了,魏柏得官的确让亲事更顺利了几分,沈寄又请了十一叔十一婶一起过来,当日的招待让王家人很是满意。 接下来李总管带着魏柏去看了几处中人介绍的房子,待他敲定后便开始大肆杀价,挑出不少毛病,以五千四百两的价格购入附近一栋差不多大小的三进宅子。魏柏上衙门去当差了,沈寄带着小权儿坐着轿子过去安排宅子的布置,王家也找了人来量了新房的尺寸好打家具。两家按照三书六礼的流程走着。婚期定在来年二月中旬,时间上还算宽裕。 魏楹还在候着缺,这回他倒是不急,看稳了才说。徐茂至今还在当初那个任上,日子依旧逍遥自在,两家走动频繁。这一日去正在看魏柏宅子的翻新,刘準骑了马匆匆过来,说府里来了天家使者。沈寄便知道是在刘嬷嬷侄儿那里下的功夫见了效。看来还是得靠银子开路啊,不然谁能在太后她老人家耳边提自己一句啊。 不过,这一提就见了效,看来除了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家也差不多是认定了自己了啊。还有一直不远不近的随身保护着的徐成等人。看来那位冠绝天下的智者凌云也认定了自己。难怪上一回他居然亲自送药方过来,自己还以为人家是庄太医的助手什么的。 可是,我真的是么?二两银子卖身跟金枝玉叶,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且不管是不是,太后此时待见自己就成。只要对魏楹的前程有帮助,对自己这个小家有帮助就成。 沈寄回去,原来是太后派了人来看她,还送了她一些外头没有的水果,说她的佛经抄得好,让她后日午后进宫去陪太后说话。 那送东西小太监道:“看魏夫人的气色这么好,想来宿疾已去,真是可喜可贺。”这位魏夫人不但得太后欢心,太后身边的人也挺喜欢她的出手大方。是以接了这个差使,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白跑一趟了。更难得的是,对他们这些阉人谄媚的人不少,这位魏夫人,却是能让你感到她的尊重她的诚意。这对他们这些畸零人来说就难得了。 沈寄笑道:“多谢公公关心,劳公公出宫跑这一趟,又侯了半日,我真是过意不去。”说话间已经递过去两张张银票过去,“这个公公拿去喝茶,还有这个就有劳公公带回去与大家分一分了。” 小太监瞥了一眼,看到都是千两的,笑纳了,“魏夫人总是这么客气。” 沈寄心道,对你们敢不客气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这些人是大领导身边的人,谁说你一句坏话那能量可是很大的。不过他们也有心病,身有残缺,心理就格外的渴求尊重。只要你真的给予他尊重,他们还是愿意好好回报的。这些都是人精,何者是真心,何者是不得不如此心头却鄙夷还是能分清的。 好,太后那边的路打通了。只要太后给她机会上前哄老人家,这回沈寄就豁出去了好好的孝敬。至于面见皇帝,这样的机缘也不能靠等。之前皇帝不是还一心掂着她做的红豆饼么,她为了省事并没有使出真功夫。从这可以看出,皇帝还挺好吃的。这回在淮阳一年,又因为自己不注意加剧宫寒的事,她可是真的用心研究了药膳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太后的胃伺候好。这样,自然就有了给皇帝做吃的的机会。如果是旁人这个希望很渺茫,但她不是还有个别人不及的优势么。 按魏楹说的,太后和皇帝因为没有证据不会认她,这样必定格外怜惜。那她讨好起长辈来,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对太后,她也有几分真心的茹慕,做起来也不是全出于目的。 V 118 道明 魏楹提醒沈寄,要是做东西给太后吃,可是把双刃剑。做得好当然可以得赏赐,当然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后嫌弃没有下次了。怕的是有人下毒甚至不是毒,只需要下点药,就像泻药什么的,让太后吃了身子不舒服,那做的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沈寄也不是没想过,当初她送给老太爷的就是药膳食谱,而不是成品,防的就是二夫人从中使坏。 “可是,我也不会别的,那抄经的活儿谁都能做,讲经我更是完全不懂。我也不打算去学这个。那、那我再想想吧。” 魏楹点头,“还是小心稳妥些好。我那晚也就是喝高了随口一句,皇上哪是那么好见的。你别操心了。” “好吧,那我不做。我就陪着太后说说话,省得当了谁的替罪羊。” “嗯,小心为上。和皇家人接触,首要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寄撑着下巴看天,她之前和太后还有皇帝接触,因为无所求,所以虽然是敬畏皇权,但一直还是不卑不亢的。如今有所求却是做不到宠辱不惊了。 魏楹也往天上看去,“我知道你一多半是为了我,才会想着去讨好太后。就是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有一小半是因为太后待你很好,让你感到了亲人的温暖。可是那不是普通的长者。就是公主,怕也不敢随意做东西给她吃的。” “我知道了,我欠考虑了。”沈寄抱着膝盖说道。 “其实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你对皇家的防范之心还没有提起来。皇家的人可是比淮阳老家的人厉害多了。说起太后啊,不但你举得她可亲,我也觉得她可敬。皇上至孝,太后的话语权是很大的。所以,那两边都想她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话。可是太后是个很睿智的女人,几十年深宫风云,这种大事她可不会倚老卖老胡乱说话。” 沈寄点点头,太后给她的感觉也是这样,睿智、大气。 魏楹看着沈寄,“我知道,其实你是感到有些寂寞,所以很渴求有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可是,太后喜欢你,除了咱们猜的那个可能,你对她无所求,只把她当做可亲可敬的长辈亲近怕也占了很大的原因。不然,皇家正派的公主郡主可也不少。那都是她的血脉至亲。穆王只是养在太后跟前,并不是太后亲子。” “是啊,如果我跟她老人家有小算盘,肯定一眼就被看穿了。这样反倒不美。不过我时常去的话,应该也是能撞上皇上的。毕竟他时常过去请安。”人上了五十,精气神便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见到皇上是精神还不错,说不定今年就不太好了。朝臣除了近臣,都是远远的站在丹陛之下,哪能看得出来。而且魏楹接触得到的,毕竟还都是底层官员,五品以上才有上朝的资格呢,没什么面圣的机会。 “小寄,这事儿我就是一说,你不用太上心了,真的!千万不要刻意去做什么。” “哦。” 到了日子,沈寄还是穿戴好诰命礼服准备进宫。小权儿则被魏楹领着往天一书院去看裴先生,顺道和裴钰讲谈讲谈经济学问。而魏柏则是早出晚归上衙门去了。 皇帝有没有精气神不如去年沈寄不知道,但是这一次见面太后是比去年老多了。毕竟,皇帝都五十多了,太后就是七十多了。沈寄磕头起身的一刹,眼底的想法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一哂道:“是人就是要老的,瞧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过,这种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关怀让她感到很舒服。 太后招手让沈寄坐过去,“你呢,这孝守完了,快有动静了吧?” 沈寄想起前几日那个乌龙还有些赧然,“嗯,前些日子去岚王府拜访王妃,庄太医替臣妇瞧了瞧,说是完全断根了。” “就是说快了嘛。”太后笑道。 沈寄低头笑了笑,应该吧。她翻过年就满十九了,这会儿怀上,二十岁做母亲挺好。魏楹到时候都二十六了,再不能等了。成亲五年一无所出,她的压力大,他的也不小。家中长辈那里是个压力,不孝有无后为大是个压力,甚至同僚当面背后的戏谑和议论也是挺大一个压力。胡胖子的儿子都快十岁了,徐赟也三岁了。就算这些他不在自己面前说,难道她会想不到么。 太后忽然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你近前来!”太后本是靠在榻上由小宫女捶着退,这会儿人退了出去,美人捶摆在塌边,沈寄便过去在宫女空出来的小马扎上坐下,拿起美人捶给太后捶腿。 太后这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不过她等了半天才听到老人家开口,“你的手还挺稳的。哀家以为你知道哀家要说什么,手会不稳呢。” 沈寄这下手不稳了一下,于是索性停下,老太太果真是要跟她摊牌么?她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凌军师的弟子到淮阳开药铺,臣妇猜到了一二分。”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呢?” 沈寄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家眼底一片风轻云淡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只有接着往下说:“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再好没有。几乎臣妇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和魏楹的身份地位的差别,还有岚王的心思,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太后并没有出声,沈寄抿抿嘴又道:“如果不是,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坏。”身份是很有用的东西,但从前她没有身份,不是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了。 太后这才一哂说道:“你倒是难得的豁达人。”继而想起沈寄曾经细细描述过的过往,她的一步步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如今已经是否极泰来。可是在磨难中锻炼出来的胸怀的确是胜过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家贵女们。太后是国公之女,但入宫以后也经历了不少风波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以,那些没有经过锤炼的娇娇女一向不得真的得她的欢心。 “是与不是,臣妇心底对太后都是一样的茹慕之情。”沈寄的手又动了起来,美人捶有节奏的轮替着。她之前也为这事患得患失过,这会儿话说出来忽然就觉得,是与不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看看她,笑了笑,“你这般的心性,哀家倒是很希望你真是哀家的孙女。”太后心头开始盘算,如今缺的其实也只是一个实证,但实证要找来谈何容易。或者再看看,日后可以让沈寄认穆王为义父,这样一样可以得郡主封号。她的次子便可以继承爵位。本朝爵位代降,穆王为亲王,再继承便是郡王了。 刘嬷嬷在门外听到这里,便推门进来,“太后该服药了。” 太后看她一眼,又问沈寄,“你让这个老货在哀家耳边提起你回京的事,该是对哀家有所求才是。怎么提都不提?” 沈寄赶紧放下美人捶,起身在脚踏上跪下,“臣妇不敢虚言纯是一片亲近之心使然。不过太后肯召见臣妇,臣妇的目的就达到了。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呃,吏部的人便不会刁难臣妇的夫婿了。” 这话说得很坦白,根本不需要向太后求什么,只要太后召见的消息传出去,旁人就不敢怠慢刁难了。 “你去岚王府也是这个心思?” “是。” “小两口的算盘拨打得很精明啊,不过人情如此,借此自保倒也无可厚非。那你夫婿是想谋什么官职?”太后顿了一顿,“少跟哀家打哈哈。” “嗯,魏大哥说他还是喜欢外放主政一方。不过,还是要听朝廷的意思。” “为什么要外放?留京不好么?” “五品官留京,官儿也太小了。可是外放,就是一方大员。” 太后对拿着药丸过来的刘嬷嬷道:“瞧瞧,嫌官小呢。” 沈寄抬头道:“不是嫌官小,魏大哥才二十四就位居五品,不小了。只是五品在京城确实太小了。臣妇在外头当知府夫人人人都要奉承,回京却得到处奉承上官夫人。” “你也不想留京?” 沈寄点点头,“是的。” 太后想起上次她被自家亲外孙的马撞出轿子的事来,五品是太小了。不过魏楹,皇帝说了是想将来派大用的,皇帝心头自有分寸,自己也不便多嘴。 “行了,起来吧。”太后接过药丸吞下,又用水冲服,“给哀家讲点新鲜事。” 沈寄习惯性的挠挠头,“臣妇之前一年都在淮阳为祖母守孝,也没机会去知道新鲜事。不然,臣妇把臣妇婆母的事讲给太后听听?” “嗯,说吧。” 沈寄于是从头到尾的讲给太后听了,连同魏楹是如何一步一步报仇的,还有从前魏大娘和魏楹怎么逃出去又怎么辛苦度日的都讲了。还着重说了魏大娘改嫁是婆母生前就安排了的。 “好一个畜生!果然是世上有戏上才有啊。”太后听完慨叹一声。 “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一房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魏大哥说日后他不会把仇恨放在心间,因为那一房人已经不值得他关注了。”其实也有二房的消息传来,魏枫和魏植如今已经是真的撕破脸了,二夫人渐有病入膏肓之相,五夫人六夫人借着探病又上门逼迫私产……不过魏楹跟沈寄的确是不关注了。那样的一家人能有什么好,不必再为他们浪费时间。 太后点点头,“嗯,他做得对,如果执迷于仇恨,只能是自误。”这样一个男儿,难怪皇帝说要留着大用呢。而且从小身负冤屈,竟能在贫寒中苦读,终于报得母仇,还得到君王重视。人人都恨不能献媚于自己这个太后的时候,他却提出寿礼过奢。妻子在世人眼中出生更加寒微,五年一无所出还能这般不离不弃。倒是个铁骨与柔情兼备的好男儿。小寄虽然自小流落,但是能成长得像如今小白杨一样挺拔,又嫁给这样一个夫婿也不枉了。想必她爹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沈寄又说起两个小叔子一同上京,尤其讲了小权儿的一串趣事,太后笑道:“既如此,你下次带来让哀家也见见。” “是。”沈寄福身应下。她提小权儿就是这个意思,她可是答应过带他进宫见世面的,自然要一力促成。 小权儿听说下次自己也可以进宫去,分外高兴。拉着沈寄的手问太后是不是像戏里扮得那个样子。 “没有戏里那么穿金戴银什么都挂在身上,可是富贵气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很是慈爱,就像自家慈祥的老祖母,所以小权儿不必怕。” “我才不怕呢。” 沈寄微笑,这小子胆子大得很,典型的无知者无畏。可是进宫不能太无畏了,而规矩更得学好。于是亲自一条条的讲给他听,又让他练习怎么磕头。至于说话,童言无忌,说错了什么太后应该不会计较。要是教得跟小大人一样反而不美。接触了这么多次,沈寄多少也能揣摩出来,太后喜欢人真。 “你大哥不是和你一道去裴先生那里了么,怎么就你回来了?” “从书院回来,路上遇到白胡子老神仙,大哥就让先送我回来了。” “哦。” 直到吃过晚饭,魏楹才从外头回来。他不在家,魏柏就一个人在客院吃饭,初入官场他还有些不适应,有时候回来便会讲给魏楹听,也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做些改进。小权儿则跟屁虫一样的黏着沈寄,跟进跟出的。 魏楹回来在卧房门前,听到里头传来童音朗朗,“草民魏权拜见太后娘娘!”他一个激灵,这是怎么说的。不对,就算是太后真到了家里,下人不至于不告诉自己。然后又听到小权儿问:“大嫂,是不是这样?” “小屁屁别撅这么高。嗯,对了,就是这样。” 魏楹探头进去,发现那两叔嫂在榻上练习呢,吓他一跳。 “怎么?你真要带他进宫?” “嗯,太后说让下次把他带去。好了,小权儿,练得不错,到了太后跟前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出去玩吧!” 小权儿坐在塌边伸出脚让采蓝给穿鞋,“大嫂,啥叫掉链子?” “就是在家表现挺好,到了太后跟前就出状况。” “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沈寄在他小屁屁上一拍,小权儿伸手揉揉然后就牵着采蓝的手出去了。 沈寄赶紧把今天见太后的经过讲了,“太后问起,我就实打实的说了。我不敢骗她。” 魏楹想了想,应该是徐成把事情禀告了凌云,凌云告诉了岚王,然后岚王告诉了太后。他们套徐成的底,对方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反正也瞒不住,所以也就没有刻意的隐瞒。 魏楹让沈寄好红的回忆,把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按顺序尽力复原。 “嗯,就是这样了。” 魏楹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听起来应该无碍,太后是要再看看你的心性,你就这样以本真对待就好。”太后的话没有一句是做出了什么承诺的,以她老人家随便说一声就可能风云变色的地位,也不可能胡乱做出承诺。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她是很喜欢小寄的。也许这份喜欢是建立在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的基础上。但是,和小寄本人的关系也是极大的。可惜太后年岁已高,不然还真可以当小寄的保护伞。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一旦有个好歹,她生前所爱的,说不得就变成别人所憎恶的。太后不在,后宫的第一人毫无疑问便是贵妃。贵妃当初下懿旨褒奖就有捧杀之心,怕是知晓了岚王的心思。毕竟,知儿莫若娘啊。那么,如果太后不在了,贵妃会不会对小寄不利?这是个问题。即便小寄能得了名正言顺的地位,也搁不住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动坏心眼啊。那么,太后此时的宠爱也是一柄双刃剑。可是,避开显然也是不智。只希望太后她老人家能够高寿,最好活到百岁高龄,撑到自己位高权重无人敢欺。 魏楹心头一直憋着一口气,当年林子钦调戏他媳妇,他只能隐忍;岚王心怀叵测,他只能忍;蒋世子当中欺辱他的媳妇他魏家的下人,他还是只能忍。因为对方皆是位高权重,而他位卑言轻。一开始他苦读是为了报母仇,如今用心经营便是为了不让妻儿日后再受人欺辱。 沈寄看一眼魏楹,然后说她把魏家的事儿讲给太后听了。 “反正你也把前半段告诉过皇上,我把后半段告诉太后也没什么吧。至于想干什么,你不觉得婆婆还有大娘需要表彰么?”她就是变相的替她们讨表彰了,太后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旁人命运。如果有她老人家一句金口玉言,就可保魏大娘一生无忧了。有她一句提高。表彰,婆婆的地位也能得到 V 119 有喜(1) 是夜,在辛苦耕耘了一番后,魏楹却是有些睡不着。他看着怀里熟睡的沈寄微微叹口气,烦心的事他一向喜欢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然还叫什么一家之主,撑门立户的男人。而且,有些话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难道说担心贵妃不喜欢,就不让她去亲近太后了么。该来的总会来,而且这事儿根子也不在太后身上。根子在岚王那里呢。 他这几日寻同僚说话,话里话外那些人都透着一个意思:岚王太霸道,太不留情面。若是日后登基为王,怕是臣子们的日子不太好过。而安王是个贤王,不但是个贤王,而且也是能力超卓。许多事情,如果是岚王来做那是狂风暴雨席卷朝堂;如果换成安王来做,事情同样可以办成,但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总而言之,安王才是理想中的仁君。 昨日就有人暗示可以帮他交通安王手下的人,及早得官。也有人质问他是不是岚王的人,来套他们的话。甚至直接就有可能是岚王的卧底。当即便有人站了出来,说出他当年婉拒岚王招揽还花费银子四处打点的事。 “可是,众所周知,他夫人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和王府的正妃侧妃都有往来。太后与贵妃都曾经褒奖过的。” “内子是机缘巧合,让家中的马车载了遇刺的岚王一段,换做在座诸君哪一位的夫人也能办到。而且,太后与贵妃都已经褒奖过,也赏赐过。这个小小恩情就算是还了。至于私交,列位谁觉得堂堂王府的正妃和侧妃,能与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真心结交。我倒也想让内子与旁的贵人有交往,可是没有门路啊。再说我只想外放,并无留京的念头,我这样的卧底可有价值?” 他的解释,有人接受,自然也有人不接受。想到这里,魏楹伸手拨了拨沈寄鬓边的短发。为了将来计,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为储君。这样岚王再不能凭借地位对小寄有觊觎之心。要知道,反抗君夺臣妻,怕是只有一死相抗这条路。而贵妃也就做不了太后,不能将此事心头积压的不满发泄到小寄身上。 还有,当初的主使,据说查来查去和五王爷有关联,不是他做的,却是他手下背着他干的。皇帝将五王爷从亲王连贬两级为郡公,发配到了贫瘠的封地。 真的是这么简单么?安王又真的像他们说得这样好么?就连小寄都说安王让人观之可亲。这样的人能力又高,又礼贤下士,简直让人想叹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啊。那皇帝为啥不直接封他做太子呢。在魏楹心底,皇帝还是很英明睿智的。 而自己这回又能谋个什么样的官呢。他此时还在观望,所以并没有往里头砸银子,事情自然也就还没有回音。不过,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现在,还是一门心思生儿子吧。这才是第一要务呢。要不然,过几个月就连小兄弟都会知道大嫂根本没有怀孕,因为肚子没有鼓起来,没地方装小娃娃。 沈寄第二次进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老熟人。就是曾经邀她参加讲经大会的那位关夫人。其实应该叫她刘夫人的,可是她又称活观音,众人便改称关夫人了。时时进宫为太后讲经说法,多少也有些面子,而且可以结交一众高官夫人搞出个讲经沙龙来。领到刘侍郎许多时候都是事半功倍,所以他并不计较人称他的夫人为关夫人。 沈寄牵着小权儿进去,小家伙方才被巍峨皇居镇住了,一路都很老实,也不敢东张西望的。一路走进去比较远,好在他成天东走西窜的,这才自己走了进去。 关夫人的经还没有讲完,刘嬷嬷让人打发他们在旁边坐着吃果子吃点心。小权儿看着一点点的果子和点心显然很心动,于是拿眼去看沈寄。 沈寄点点头,便有小宫女端了过来让他抓。他也不贪,就拿了一个椰香糯米糍有滋有味的坐旁边吃着。怎么看怎么乖巧,跟个小仙童一般。过来约一刻钟,来人传他们过去。正好和出来的关夫人撞了个对面,沈寄便上前蹲身行了个礼。 关夫人笑容满面的扶她起来,“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快进去吧,别让太后久等。有机会咱们再聚。” 沈寄心知肚明,这份笑容满意是给太后喜欢的人的,与这个人是谁无关。不然,二品大员的夫人认得她沈寄是谁啊。连带着小权儿都得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待沈寄跟着宫女往里拐弯,关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疑问去年她就有过,沈寄是什么来头啊,经文七窍通了六窍,不过就是个五品官的女眷。太后怎么就这么中意了?单;凭她凑巧帮过岚王,不可能吧?这才一回京,又到太后跟前走动起来,甚至连小叔子都带进了宫。此人不能得罪,要好好笼络才是。她决定回去以后就到林夫人那里好好套套话。 里头,小权儿按照平日演练的声音跟在沈寄身后清脆的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他得到沈寄允许也就过去了。小权儿是个完全不懂人生的,平常又总听沈寄说太后这好那好的。于是完全放开了的和太后交谈,童言童语时不时逗得太后开怀一乐。一老一起话来,居然还投机得很,最后沈寄倒成了个陪客。 沈寄看一眼旁边同样愕然的刘嬷嬷,然后抹了下额头,眼见小权儿拉开自己的大口袋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出来分给太后,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臭小子,倒真是个不怕事的主啊。 太后的手往下按了按,“坐下坐下,瞧你这幅小气吧啦的样儿,不就是一颗糖么。” 小权儿正剥了糖纸打算喂到太后嘴巴里,眼见沈寄站起来,就楞了一一愣。太后张开嘴,“来,来。”他便喂了进去,还咂巴着小嘴说:“甜吧,太后?” “嗯嗯。”太后笑眯眯的道,手里还抓着一把小权儿塞给她的糖果。一边递了一颗给刘嬷嬷,“来,也给你尝一颗。” 刘嬷嬷也是事出突然,制止都忘了,这会儿愣愣的接了过去,然后道了声:“谢太后赏赐。” “别谢哀家,小权儿给的。”太后感到嘴里全是甜意,笑容更深了。之前小寄就说她这小叔子是赤子之心,果然半点不假。 小权儿于是跑过来,讨好的又喂了一颗进有点怔忪的沈寄嘴里,然后自己也剥开糖纸吃了一颗。 直到那股甜意在舌尖化开,沈寄才醒过神来,回去以后一定得把这个同小权儿说清楚,日后万不可从身上掏东西给太后吃了。今日的事传扬出去,万一谁往他的兜里投放点别的啥还得了。嗯,如果日后再带他进宫,自己先给这小子搜一回身吧。 太后盯着沈寄道:“知道你怕什么,上回那个红豆饼也是有意那么做的吧?”一边对小权儿说道:“瞧瞧你这大饺子多小气,生怕哀家要吃她的东西,故意的不做好东西出来。” 沈寄赧然的低下头,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 “罢了,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太后摸摸小权儿的头,“也只有这样无知无畏的孩子才敢掏了糖果就喂给爱家吃。” 小权儿小声道:“大嫂才不小气呢。” 太后失笑,“谁都不许说你大嫂坏话,你这小家伙。” 回去的时候,小权儿的糖果口袋又装满了,倒不是装的糖果,全是太后赏给他的小玩意儿。沈寄看了看,“攒着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吧。” 小权儿点头,“嗯,才不要像六哥一样把爹娘都掏空了。” “呃……”沈寄想起她和魏楹闲话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旁边听着。这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往魏柏脸上抹黑了。 小权儿笑嘻嘻的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一小堆金啊玉啊的小玩意儿,太后说不能白吃了他的糖果,一定要赏下的。沈寄慌忙要推迟,就见到小权儿两眼发亮的把口袋拉开了方便太后往里装。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这种东西,就是少了赤子之心,一边笑着把东西往口袋里丢。他不知道什么是赤子之心,总之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要给他一些,他就没多客气。沈寄便也只有拉着他磕头谢过。 回去的路上沈寄数落小权儿,“你好歹等我多推脱几句啊,就亟不可待的把口袋拉开了。倒像咱们今天特地去讨东西似的。” “干嘛要多推脱几句啊?”小权儿不解的问。 “这叫客气,懂不懂?” “不懂。”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干嘛要客气,要多推脱几句。 太后着人送了这两叔嫂出宫,用一只手捂着脸笑道:“哀家好久没这么乐过了。那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收了哀家的东西觉得不好意思还打了一套拳给哀家看。” 刘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是爱屋及乌。”爱穆望及沈寄,爱沈寄及小权儿。 “不过这俩人也的确是挺可爱。那小权儿的性子,竟有几分像穆王。” “娘娘就没想过,万一不是呢?”刘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没想过?她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像,又没有证据。可是搁不住这是个好孩子啊,是不是哀家都喜欢。” 回去以后,沈寄把今日的情形讲给魏楹和魏柏听,这两兄弟摇着头笑。 “小权儿,东西拿出来,大嫂帮你收着。”弄丢一件可不得了。 “嗯。”小权儿伸手从口袋里往外抓,一一摆在笑桌上。 魏柏看了心头狐疑,太后可真大方,这么多好东西说给就给了。可是,这是凭什么啊。再瞅瞅大哥倒不是太惊讶的样子,难道大嫂跟太后有什么关系不成。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便开始收到帖子去赴宴。她知道和那天遇到关夫人有关系,因为就连林夫人都开始拐弯抹角的打听起她跟太后有什么关系来。 然后徐五就问得更直接了,“我们徐家和太后的娘家宁国公府有旧,我小时也时常进宫在太后跟前玩耍,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了呢?” “我不知道啊,天上掉大馅饼把我砸中了。” 众人旁敲侧击的问不出来,索性也就不问了。本来嘛,这里头肯定是有巨大隐情的,人家自然不会轻易便说了出来。只要知道她走了一年,一回来又得了太后欢心就行了。一下子,沈寄的身份便炙手可热起来,得太后欢心,又曾救过岚王。日日里都有宴席宴请,讲经大会没再给她下帖子,林夫人却是带着她各处庙宇拜起了送子观音。搞得她只能把顾妈妈派出去替魏柏安排布置新房。好在家里的中馈都上了正轨不用费什么心思。 至于魏楹的官职,这眼见着要过年了,就是有人忧心要卖人情,倒也不急在此时。 于是,沈寄便偶尔进宫,同时筹备着魏柏的婚事还不断的各处赴宴,又时时的去拜送子观音,日子充实得很。至于胆大包天的小权儿,在进了趟宫之后,魏楹火速给他寻了西席和武功师傅,得给这小子找点事做才行。小权儿喜欢上武课不喜欢上文课,可是魏楹的安排偏偏是文课过关才能上武课,不然就一直学《三字经》《幼学琼林》…… 就这么着,日子很快进入了腊月。今天是腊八,上衙的不用去,上学的也休息,四个人一处吃腊八粥。 沈寄看着各家送来的腊八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她也送了不少出去,这都是礼节。 “给我们留下一些就拿出去分给大家都尝尝吧。还有多的,就让人拿出去送给那些乞儿。”讲经大会那边已经开始设粥棚施粥了,可是总有老弱病残排后边可能轮不上,所以这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嫌多。 小权儿很喜欢吃腊八粥,埋着头吭哧吭哧就干掉一碗,然后喊道:“再来一碗。” 魏楹瞥他一眼,“小弟,十五婶给你的回信到了。回头吃完饭让你嫂子念给你听。” 前些日子往淮阳送家信,魏楹和魏柏都写了,沈寄哄着小权儿也画了一幅一并寄去。小家伙画了吃的喝的玩的,还画了大房子。听他一一解释众人才明白那大房子是皇宫。他还在魏柏面前炫耀了好几次,说皇宫的房子好多好大。 没一会儿下人从书房把信拿了过来,小权儿一把拿过去,拿在手里不住的看。 魏柏轻笑道:“拿反了!你不是在开蒙了么,反顺还是该认得的吧。” 小权儿含恨看他一眼,然后拿过来找沈寄念给他听。 沈寄便展开来念,结果刚念了个开头就觉得一阵恶心欲呕,流朱赶紧拿了痰盂过来,结果沈寄什么都没呕出来,小权儿赶紧脱了鞋子上塌去给她拍背。走到院子里的那两兄弟闻声也转了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的腊八粥不对?”魏楹关切的问道。 魏柏在旁道:“大哥,我吩咐人去叫大夫。” 魏楹点头,“嗯,去吧。” 顾妈妈忙道:“六爷,要请一个擅妇科的大夫。” “哦。”魏柏答应着出去了,魏楹眼里一亮,“顾妈妈,你说是……” 上一次晚了几日闹了个笑话,这回又晚了些几日沈寄就没放在心上。可她每天很充实的忙碌,眼见着一晃的就晚了十几日了。顾妈妈一直留心着,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时时处处小心。这回眼见沈寄恶心干呕就有点数了。 魏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是搓搓手心,脸上压抑着喜色。 小权儿疑惑的想着,大嫂不是早就怀孕了么? 魏楹往院门处望了四回,大夫终于被请来了。隔着纱帐把了半日脉后终于起身作了一揖,“恭喜魏大人,魏夫人有喜了。” “真的?” “真的,老夫肯定,将近五十天了。夫人身体底子很好,不过也有许多地方要注意。” 魏楹道:“顾妈妈还有挽翠,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你们都出来听着。” “是。”众人齐声应道。其实有人不当差,不过方才等大夫的时候,都过来向看个究竟,于是人就到齐了。 大夫看这一屋子都乐得找不着边了,于是应顾妈妈所请到旁边屋子一一的讲注意事项。再一看这家的丫鬟居然还拿了纸笔出来做记录,不由得心头称奇。看来这做过翰林老爷的人,家里的丫鬟都能读书识字啊。 卧房里沈寄跟魏楹的手高兴的握在一起,“小寄,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魏楹的眼底满是喜气洋洋。 沈寄盘算了一下,“五十天了,那孩子的预产期差不多是在明年七月中旬。坐月子可热了!” 魏楹想了想,“到时候咱们搬到靠近池子的半月居去避暑,你就在那里坐月子好了。” “谁知道你到时候在不在京里,天晓得我生孩子你在不在身边。” V 120 有喜(2) 待送走了大夫,沈寄和魏楹便被顾妈妈带着人请到了清查过的西厢房歇着。卧房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排查,甚至家什的摆放都被改动了,熏炉也被搬了出去…… 忙活了一下午,沈寄一个午觉都睡醒了,那边才收拾停当。以往丫鬟值夜是很轻松的,就相当于在主屋外室睡一觉,完全不用在室外站着等候吩咐。可是这回回去一看,那值夜的小床都搬到内室一墙之隔的地方了。这、这完全没**了嘛。顾妈妈笑着说是为了晚上好好的伺候,省得漏听了吩咐。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心头都清楚这是顾妈妈害怕他们年轻有时候按捺不住。甚至她还提出前头两个月由她亲自来值夜,一直到把胎坐稳。 魏楹自然不乐意,他从来也不是被丫鬟伺候着长大的。沈寄打小做的是养家的事儿,可不是贴身丫鬟么,他一应事情都习惯亲力亲为。所以,沈寄不让人进内室,一应贴身事务都自己做,他才会极力赞同。如今,就在内室薄薄一层墙壁隔着的地方睡上另一个人,就连悄悄话都不能说,他肯定不干。 “顾妈妈你白天还要帮着主持中馈,晚上再值夜,未免太辛苦了。”魏楹说道。 “中馈上的事可以全部交给李总管操持,如今诸事都顺当,府里最要紧的便是奶奶的身子了。奴婢辛苦一些是应当的。”顾妈妈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来。 顾妈妈是很喜欢揽权的,而沈寄很乐意放权,所以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越发的亲密无间起来。反正顾妈妈再是揽权,沈寄都有法子治她。首先,她的卖身契就在沈寄手头;其次,这府里的要紧岗位的人都是沈寄当初安插的,时不时的也拉着谈谈心啥的。也就不怕顾妈妈能把自己给架空了。 这样的顾妈妈想着肯把中馈的事完全放下,一心一意的要来给沈寄值夜,照顾她的身体,还是殊为难得的。因为主持中馈,得的不只是权,还有钱。这钱不是从公中贪墨,而是指下头人源源不断的孝敬。而且,把大权让给了李总管,对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等沈寄生产后,还能不能再拿回来独揽大权还真不好说。 不过顾妈妈拎得清轻重,李总管的媳妇儿是爷的乳母,自己这几年都是仗了奶奶的势才能压对方一头。如果奶奶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她这个管事妈妈照顾的时候,她怎么能本末倒置呢。那样,就会彻底失了奶奶的心,那她日后就更没得混了。而且,也必须奶奶站稳了脚跟她们这些陪房的日子才好过。 这几年,好在是没有太夫人在。不然,奶奶的日子一定没这么好过,她们也是一样。如今,非得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奶奶的地位才会真的稳当。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行,能生小姐早晚就能生少爷。反正没有太夫人在一旁挑剔,爷跟奶奶的感情好。这么几年没孩子都能等了,有了小姐等个小少爷怎么会等不了,而且说不定还能一举得男呢。只要奶奶好了,陪嫁过来的人能有吃亏的么。 所以,对魏楹的回绝,顾妈妈可谓是寸步不让,“不是奴婢自夸,有些事情,爷还真不如奴婢周到。奶奶的身子渐渐就要起变化了,她要是半夜突然抽筋什么的,胸胀痛,或者不想吃饭,怕闻油腻,还有体温上升什么的,爷您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应对么。其实按老辈的规矩,您这会儿都该睡到书房去的。可是知道您一定不肯,奴婢们也不敢强求。” 顾妈妈一长串的话把魏楹打败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更懂这些。沈寄一直在旁边没出声,她也不想有人在屋里,可是想了想好想顾妈妈说得也有理。何况她只是值前三个月嘛,于是她就没出声。 魏楹想了想,“好吧好吧,你就在外头值夜吧。三个月一到坐稳了胎就为止。” “是。”顾妈妈又商量沈寄,“奶奶,一般前三个月是不告诉人的,可是最亲近的人家还是可以知会一声,省得人误会。” “你去安排吧,让我干娘进宫的时候也同太后说一声。” “是。” 于是沈寄就开始深居简出的日子,什么帖子都回了。大家估摸着应该是这么回事,自然也没人怪罪。而得到确切消息的十一婶和林夫人还有裴师母都上门来探视。徐五和陈氏也来看沈寄,陪她说话。陈氏还把徐赟也带来和小权儿一起玩。魏楹写了信回去知会族里,至于魏柏的新房和婚事,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由十一婶接手了过去。 沈寄一下子什么都不用管了,享受起来最惠国待遇。而且这个最惠国待遇是货真价实的。魏楹此时算是赋闲,可以大多数时候在家陪着她说话解闷。还有个一心当叔叔的小权儿在跟前晃来晃去。 小权儿这会儿正拿着小钉锤在捶核桃,旁边季白拿了个大些的也在捶,然后流朱和阿玲在一个一个的剥出来,放到沈寄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些核桃都是阿玲拿来的,半麻袋呢。除了核桃,一应干果都有,摆出来一大匣子里十几个小碟。沈寄随口说了了句要吃核桃给孩子补脑。当天下午,阿玲就带着小厮挑了好的吭哧吭哧的弄来了。 她这会儿在京城开杂货店,就在这条巷子里。管孟成亲后在后街分得了两间屋子,他们就住在那里。这个宅子挺小,当初成亲时已经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再没有多的地儿了。所以,手头有银子之后沈寄便张罗着把后街的空屋子都买了下来,就准备给府里成年的小厮成亲后住。只有像方大同一家都在府里的,才在府里有个小院一家子住。 小权儿捶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坐着了,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了一大包干果,“大嫂,我找小朵朵玩去了。” “嗯。去吧,季白,你去看着他。” 沈寄并没有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吃嘛嘛香。就是魏楹跟顾妈妈都紧张兮兮的,不让她再出门去。她前段时日在外头应酬也觉得有些累心,索性就呆在屋里歇歇。 晚上顾妈妈值夜,白天便是挽翠当值,这会儿进来,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吃,流朱剥得多了,沈寄吃不过来,就叫她一起吃。 “奶奶,容七少奶奶来看您来了。” 沈寄正是巴不得有人来看自己的时候,赶紧道:“快请,快请!”凡是知道她有身孕上门探望的都是极亲近的人,这位容七少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容七少奶奶戴着披风围脖手窝窝进来,挽翠看流朱剥了东西手上还不大干净,忙自己上前帮着容家的丫鬟替她去了披风等物放好,又吩咐上好茶。 容七少奶奶在沈寄旁边的锦墩上坐下,盯着她打量了半晌,“我瞧你精神好着呢,我当时刚怀上的时候可是受了不少罪。” 沈寄轻道:“人品问题。”灵动的眉眼间尽是得意。 “什么?” “没什么,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来看我。来,吃榛子。”说着抓了一把到容七少奶奶手上。 “你喜欢吃这个啊?” “嗯。” “前两天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嬷嬷的人选么,我挑了两个,今儿都带来了,回头你瞧瞧。至于乳母,跟你月份差不多的,现在都正怀着呢,得等人家生下自己的孩子做完月子才能来上工。我也帮你留意好了,回头再把人送来。” 容七少奶奶给介绍的嬷嬷,一个姓钟,一个姓刘,看着都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之所以请容七少奶奶帮忙留意,一则她不是官场中人,找来的人不会和官家的人有什么瓜葛,而且以容七少奶奶的精明,别人要瞒着她在来历上动手脚也不容易。二则,她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的人,算得上地头蛇了,要找合适的人比沈寄自己去更有效率。这不,才说了十来日,人就送来了。 至于为啥这么早就要开始物色,自然是因为嬷嬷是日后贴身照顾小孩子的,言行心性都很重要。现在就领到家里来,这几个月也可以好好看看。还有乳母,沈寄想自己喂,不过还是需要找一个备着,万一到时候奶水不够呢,又没有奶粉卖。这些都是顾妈妈在沈寄耳朵边上不停嘀咕的,她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概念。她就觉得家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哪里还需要再找人。结果又被顾妈妈拿‘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了半日。 “奴婢倒是会带孩子,可是年岁已经大了。挽翠会带,但她还有小朵朵需要带。当然,如果奶奶要让她来带少爷或者小姐肯定是没问题。但也需要人换手吧。外头那些媳妇子都是做粗活的,怎么能让她们进内宅来带少爷小姐。至于这几个小丫头,她们也就能帮着看看,一开始肯定手忙脚乱,搞不好尿布都换不好。少爷小姐一定得有专人看着,教会了才能让她们去做。可不能让少爷小姐一生下来就受罪。还有喂奶,大户人家谁是自己喂奶的。奶奶真是别出心裁!大不了您要寻月份差不多的,咱们慢慢寻身家清白月份相当的就是了。” 沈寄被这么狂轰乱炸了一回,便妥协了。她怎么可能让挽翠放着小朵朵不管,来替她带孩子呢。何况,除了小朵朵,还有小权儿也时常混在方家呢。 魏楹在旁边听了也觉得顾妈妈说得有理,李嬷嬷从前是他的乳母,可是也是年岁太大了。很多事管不过来了,如今就领了个闲差算是半休养。这个家还就得有个顾妈妈这样的人在才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然,生母早逝,养母改嫁,又没有岳母,他和沈寄还真是一问三不知的。这么一来,他对顾妈妈的一应安排便配合无比。 容七少奶奶带来的两个人都留下了,都是家世清白的,不过也都需要观察一下,回头二选一。挽翠将二人带出去交给外头的人去安置,然后就见到有人搬了一箱东西进来,一问,是胡家商行送来的便让人直接抬了进来。 沈寄让人打开一看,直接就乐了,胡胖子居然让人送了一箱子玩具过来。她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声音清脆响亮,不过这也太早了点吧。 容七少奶奶坐在旁边笑:“大家都急着做叔叔婶婶啊,你们的好消息也让人等了忒久了。好了,我也走了。你要是想什么吃的弄不到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问问。” “好。路滑,小心点。” 容七少奶奶回头一笑,“我可不怕,我家的轿夫稳着呢。怕是某人坐不住想出门没被允许吧。” 沈寄嘴角抽了抽,她的确是想搬到温泉庄子去住被打了回票。魏楹说路都结冰了,马车要打滑,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小事。而且住这里大夫也方便时时上门把脉。 随着箱子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胡胖子写的:哈哈哈,兄弟,你终于要当爹了,忒不容易了。再几年我儿子怕是都要当爹了…… “这样的行文,也好意思说自己大小也有个功名在身,考过了院试的。”魏楹被挖苦得很不舒坦,嗤笑一声道。 沈寄扑哧声笑出来,“你不是说他家请了西席抓题,让他背了几十篇文章么。可不是就是这个水平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院试过了就没再接着往下考了。” 胡胖子的信后头写了他姑父多亏有魏楹写信给流放地的官员,他又好好花银子打点了一番,一直做的是文书之类的轻省活,如今发配三年的期限也快满了。 魏楹轻道:“这位马大人也是个官迷,如今中途折翼怕是不甘,可千万别再弄出些事来。”果然接着往下看,胡胖子就是叮嘱他,如果他姑父有什么事相求,千万不要答应。当年的事可是涉及到了朝中大员,涉及到了大员背后的皇子的。 林夫人寻了个机会,进宫的时候把沈寄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很是高兴,让刘嬷嬷去准备些东西回头让林夫人给沈寄带去。这是不打算用太后的名义赏赐,她可没打算捧杀人。她这里赐了,跟着贵妃还有岚王妃肯定也是要有赏赐才说得过去的。沈寄救了岚王的事,本来可以就这么过了,但她如果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肯定就过不了。这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林夫人可是震惊了,沈寄让她来转告太后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太后跟前难道还少了一个奉承的人不成,可是看了太后的反应,尤其是时时处处还为沈寄的处境在着想,她觉得外头风传的沈寄来头不凡恐怕是真的了。不过,就是自己问她也是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怕是这个来头不凡得很呢。真是没想到,自己机缘巧合收个干女儿,居然能撞上这种大运。不过也替沈寄高兴,有太后这座大山护着,她的路会平坦很多。 到后来见到刘嬷嬷准备的东西,她直接无语了,差一点就忘了代沈寄谢恩。那可都是好东西啊不多,就三两样。而且都是太后的私房,根本不用去登记。自己带着出宫也不会显眼。虽然不违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都是普通人有钱也没处买的好东西,主要都是给大人补身子的。 “叫她最好让大夫看着,可别补过了,回头孩子个头大了,生的时候要吃苦头。” “是。” 林夫人后脚就把东西给沈寄送了来,沈寄惊奇的看着那似乎都长出了胳膊和腿脚的人参,真的跟小娃娃一样啊。 “你用参须泡水喝,可以补气益肾。剩下的,可以留着以后急需的时候用,搞不好能救命。太后倒也不是只为了让你这段时日补身子用的。”林夫人叮嘱道。 “嗯。”沈寄点头不已。 林夫人狐疑的看她两眼,知道这里头的东西不是自己能打听的。日后就是关夫人等人再找自己打听,也只能帮着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不过她们也该知道轻重,不至于再问才是。 “姑爷的差事,还没有下文么?” “还没有,这也要过年了,衙门里忙得很,就没有再去走动。等到春暖花开了再窝火。” 林夫人知道她们心头有主意,便也没有多说。 “你们,是分房睡么?” “没有,不过顾妈妈在我们屋外值夜。” 林夫人放心的点点头,这件事可马虎不得。万一年轻人一个忍不住搞不好就后悔终生。 “没事的,干娘,我们之前也守孝分开睡过一年。真要是不行,就还是分开好了。”那一年,是因为魏家古板,又有二房的人处心积虑盯着。偷吃的后果很严重,被发现了会被出族,朝廷方面甚至可能剥夺他的功名乃至看头。魏楹说要不然他肯定坚持不住会偷吃的。沈寄觉得她也是一样。所以,要是没有顾妈妈执意就近守夜,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出事。 V 121 有喜(3) 魏楹的手放在沈寄还平坦的小腹上,再有几个月这里就要鼓起来了。用小权儿的话来说,这里头要装他的儿子或者闺女。 他的手从沈寄亵衣的边沿钻了进去,就这么肉贴肉的放在她小腹上。沈寄感到了一股热气从他掌心升起一般,弄得她的肚脐痒痒的。然后那股热气开始慢慢上移,沿着腰往上,最后覆在了她的胸口,像是在感应她的心跳似的。而她也能感应到他血管里的脉动。 帐子里有透进来的些微月光,可以看到彼此都有些发亮的眼。他们一起共度了许多这样的夜晚。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起来,只看了一眼,四片唇就合在了一处,辗转吸吮。沈寄的亵衣被魏楹解开,他的衣带也被沈寄扯散,帐子里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咳咳”外头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两人悚然一惊,然后分开。 沈寄压着声音道:“算、算了吧。” 魏楹用身子蹭蹭她,感觉得出来,已经抬头,开始剑拔弩张起来,“你、你帮帮我。” 沈寄明白他的意思,伸了手过去,魏楹把被子往头上一拉盖住两人的呼吸声……末了,两人汗津津的贴在一起,沈寄伸手去摸方才被魏楹解开丢到一旁的胸衣,被他把手按住,“就这么睡吧。” 不着片缕的睡? “孩子喜欢。” 哼,明明是他喜欢,偏扯到孩子身上去。 第二天醒来,沈寄被凝碧叫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亵衣亵裤已经穿好了。应该是早一步起来的魏楹替她穿上的。不然,她在丫鬟面前就没脸了。可她睡得实在是熟,一点没感觉到。她现在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在睡觉,小侄儿就在长身体,不会再来吵她起床。沈寄穿好小袄靠在大迎枕上,接过凝碧拧的热毛巾擦脸。要是把家里的银子都换成铜板,那肯定也能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个小日子,挺美的。 过年的时候,因为魏楹还没有官职,也因为沈寄有孕在身,太后直接叫她不用到宫门处候着行礼。这个年过完,魏柏就要搬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去住了。正月搬过去,二月娶媳妇。其实他本来可以再等等,等到父母守完孝办婚事,可是两家一商量,发现王姑娘的母亲也许等不了这两年,那就需要再往后推三年。那样的话,就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于是四老爷四夫人才做出了让魏楹沈寄代替他们在京城操办婚事的决定。这样,他们做父母的就见不到儿子成亲的场面了。这样,不至于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又彰显了自己的明晓事理。让王夫人能亲眼见到女儿出嫁。对此,王家人感念在心。日后,对魏柏的维护自然也会更加上心。 沈寄有孕在身,而且刚刚两月,最亲近的人都已知晓,她便也没有出去拜年。只是小权儿跟着魏楹魏柏到各处叔伯家去而已。 临出发前,沈寄给小权儿整理衣服,“今天你肯定可以受到不少红包,不过你是长辈,要是遇上晚辈玩笑的跟您拜年,说‘小叔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你也要拿得出来才是。”一边说一边往他毛茸茸的大口袋里放了十多个红包。 小权儿点头,“嗯,有侄儿拜年,我就发给他们。” “没错,小叔父不是空手去的。这一层是大嫂给的,这一层放收到的。不要弄混了。” 小权儿拍拍口袋,“不会错。”想了想道:“大嫂,我想去看太后。”太后给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他挺挂念她的。 “这个怕是不行,以后找机会吧。太后知道了小权儿挂着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好吧。” 沈寄给小权儿围上围脖,戴上手窝窝,看着魏楹把他抱起来放到马车上。 下午,小权儿满载而归,“大嫂,只有几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侄儿给我拜年,没有发完。不过收了好多哦。”他小脸上红彤彤的。 沈寄伸手摸了摸,“你脸怎么怎么红?” “啊,又红起来了么?”小权儿紧张的捂住。 沈寄眯眼,“又红起来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一句,这小子八成是拉开车帘看大街上的热闹所以吹红的。 “呃…啊…不能说!” 沈寄瞥向拿书挡着脸的魏楹,过去把他的书抓了下来,“大过年的,你用什么功?”看了一下,居然还不是闲书。如今,魏大人把科举的大门敲开后,作为敲门砖的圣贤书便有些退居二线,偶尔也看些话本,甚至内容露骨的一些书,春宫图也小有研究。可这大过年的拿着本《孟子》看,有些反常了啊。八成是搁在书桌上,方才随手拿起来的。 魏楹瞪一眼小权儿,“他席间被一个好酒的叔伯喂了一口酒,在十一叔家睡了一个多时辰醒酒。所以我们才会回来晚了的。”他心头大骂魏柏,自己走开一会儿让他看着点就弄出这事来。这内宅魏柏不方便进来,自然是躲掉了沈寄一顿臭骂。她也就是这会儿恼怒,驻抓着眼前的人骂一顿出气。肯定不会过了身再去骂小叔子,最多就是责备两句。本来已经告诉小权儿,怎么都不可以说,大嫂一定会生气。她这个时候怀着娃娃,我们不能让她动气。小权儿点着脑袋答应了,可是没两下就露了端倪。 沈寄瞪眼道:“是那个成天醉熏熏的九叔父吧,他要喝你陪着他喝不就是了。小权儿才多大点,还弄到要去醒酒的地步。真是的,是谁信誓旦旦说会把小兄弟照顾好的。” “我方便去了,让六弟看着,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这小子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六弟呢?” “他被人抓着说话呢,小权儿头晕晕的靠在他身上,他才发觉。” “那你也知道他人老实,走开的时候就不会多叮嘱他几句,让他一直把小权儿放在视线范围里啊?” “我哪想到这么多。” “这个九叔父也是,就是过年逗孩子,你拿筷子蘸一滴喂了也就是了嘛,哪有拿着杯子喂的。以后他再喂你什么东西都别吃,知道了么?” 小权儿点头。他看着满桌人都在喝,所以才会眼睁睁的盯着。平常娘也好,大嫂也好,都不会让他碰到。而且他也都是跟着坐女眷席。九叔父问他要不要尝尝看,还说要慢慢品,越品越有味道。他就试了试,哪晓得会睡了那么久才醒。 魏楹挥手打发小权儿出去了,方才小寄还算给他留了面子,没当着小兄弟叨叨他。要知道,女人唠叨起来很可怕的。而且也实在是有损他的长兄形象。小寄怀孕后,唠叨的力度顿时提高了不少。 “今天是小权儿,不会过个几年咱们儿子跟着你出去,也让人给灌醉了回来吧?”小权儿走开,沈寄再无顾忌,直接恨恨的盯着魏楹道。哼,拿本《孟子》把脸遮住我就看不到你了,典型的掩耳盗铃。 “不会不会,我已经教训过老六了,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你下次见到也说他几句。”魏楹从书桌后起身,“老六好像也喝了不少,我去看看他。”竟然拔脚开溜了。 沈寄‘哼’了一声,说得你多友爱兄弟似的,老六这会儿就是吐死,你交代给丫头了才懒得过问呢。 魏楹在后花园转了两圈,也算是给自己醒醒酒,估摸着沈寄已经没事了这才走了回去。 沈寄笑看着他,“六弟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睡下了。真是不中用!” 沈寄噗嗤声笑出来,“说得好像你真去客院看过他似的。”小权儿还是个孩子,所以两人生活上关注得比较多,尤其是沈寄。因为魏楹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至于魏柏,魏楹关照的多是官场上的事。沈寄也就是帮着操持下婚事,多了,年轻叔嫂也需要避嫌。所以,魏柏在家所得到的关注度比魏权少多了。 魏楹摸摸鼻子,讪讪的坐下,“我这不是怕你叨叨么。” “哼,人家门都不能出,闷在家里,多说几句也讨嫌。” “哪有,我怎么会嫌你呢,我是怕你动气嘛。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说得好听,就知道拿话哄人。” 正月间,三兄弟几乎每日都要出去做客,沈寄就只能在家养胎。后来回请,魏楹怕沈寄累着,也是直接从酒楼包席。 到了正月十二,魏柏搬到了新宅子,十一婶帮他操持了热热闹闹的宴请。隔得很近,沈寄本想去凑凑热闹,结果一大清早起来,开始了她的晨吐。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之前好吃好睡的好日子宣告结束。然后各种症状都出来了,开始整天觉得累,胸口胀痛。 “为了你,吃什么苦我都愿意。”沈寄摸着肚子抒情,当娘不容易啊。 魏楹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想方设法的去给她弄想吃的。只是往往费劲弄来了,她又改口味了。就这么着,之前的三个月终于过去了,也终于可以对外宣布怀孕的事了。 很是热闹了两天,毕竟她是太后的新宠嘛。太后免了她年节的叩拜,那可是诰命夫人都知晓的。那么冷的天,在宫门处站着等候,指不定孩子保不保得住呢。有关沈寄的身世来头不小的传闻如今是甚嚣尘上。 经过徐成几次上门诊治,沈寄害喜的状况得到了很好的缓解。而且,徐成和魏楹的关系,也在日益亲近。虽然只是个大夫,但受教于智者凌云门下,在外行医游历十数载,徐成的见识谈吐都是不俗的。 凌云也很关心沈寄怀孕的情况,只是如今都知道他是岚王府的第一智囊,不方便上门去探望,便只能从徒弟嘴里问询。 这会儿,他正和岚王说到魏楹的去留问题。魏楹到京已经几个月了,五品的职缺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他没有积极的谋取。 “这小子想看清楚了再下注?哪有这么好的事。”岚王嗤笑道。一边让沈寄和他王府的女眷保持着联系,一边又同亲近安王的士子往来不绝。 本来,区区一个五品官侯职,这事怎么都不值得如今大权在握的岚王来过问。可是,这个人,一开始就婉拒他的拉拢。那个时候他不在意,要不是刘主簿极力推荐,说此子潜力不小,他都懒得理会。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敢拒绝。后来,一则是身边有人替他求情,二则他要是报复未免难看,便放了他一马。 再后来,这小子为了保住自己媳妇,竟然利用到他堂堂皇子头上来了。后来,这个可恶的家伙已经因为得罪父皇被贬到交通不便穷山恶水的蜀中南园县去做八品县丞去了。他以为他会一蹶不振,死在那个地方。没想到自己到蜀中请凌云出山遇险,他已经由八品县丞变成了五品知府。 第一次见沈寄,只听到她清澈的声音和很见识的谈话,岚王的心弦就被拨动了一下。不过这事儿很快被大业为重的他忽略过去了。毕竟,那已经是别人的妻室。要不然,有那么一瞬的心动弄回府中做个小妾倒也可以抚慰身心。而且,和她谈话想必不会无趣。但是既然已经嫁人了,那一点心动就被抹去了。不值得为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做出有损声望的事。他可不比小舅子没皮没脸的。 再一次见到,就是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了。那个时候的沈寄,让他震动,让他惊艳。所以,他没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不惜手段。 可惜,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她十之**是穆王叔的遗孤。穆王叔从小待他就非常好,送他神驹,教他引弓,他的心里话也只和穆王叔说。王叔战死沙场,他发誓将来一定要为他报仇。三十年就动了这么一回心,对方居然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堂妹! 夺人之妻,权势滔天的岚王干得出来。可是,这个他人之妻还是自己的亲堂妹,他就实在没法子下手了。穆王叔的恩情,礼教人伦,还有绝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大闹特闹的魏楹。就算把他杀了,也是一个天大的把柄送给了对手。还有很疼沈寄在父皇面前一言九鼎的皇祖母在。这样一来,储位自己恐怕就真的无缘了。所以岚王不敢出手,只能等着。等自己成为太子甚至……等心腹查明沈寄到底是不是王叔遗孤。 他也知道,这么等下去,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多半是要错过了。这让岚王心头忿恨不已。对魏楹也就愈发没有好感。 “他不是要谋差使么,给他个好差事。扬州知府听说是病得快不行了吧?” 凌云挑眉,“王爷,那个位置很重要。” “所以,父皇不会允许本王或者是安王的私人得到,让人把魏楹举荐上去。他不是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不靠拢么。呆在那个位置上,至少不会坏本王的事。” “是。” 三日后,皇帝笑着和太后说了打算任魏楹为扬州知府。 太后想了想,“那的确是个美差,江南的物产丰饶,风光秀美。到江南做官,是天下士子都想的。可是,考验也很大啊。” “不然干嘛让他去。在蜀中虽然艰难些,但是毕竟单纯。在繁花似锦的地方,各方面关系复杂,才能更好的锤炼人才。如果经不起考验,那就没必要再关注他了。” 太后蹙眉,“可是小寄才怀山三个月,肯定是不能跟着去的。” “难道媳妇儿有孕,就官都不做了不成?是他自己不想做京官的。” “他就是想做,你让么?” 皇帝抹了一把额头,现在京城的局势看着平稳,但却是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汹涌。他都隐隐有掌控不住的感觉。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要愁,可现在有出息的儿子多了,更愁。 “你的身子骨可得好好保重,有些事能定就定下来了吧。”太后看一眼儿子,有些心疼。皇帝这活儿,是天底下最风光的,可是也是最辛苦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 魏楹接到消息后直接傻眼,这么一个肥的流油的美差,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寄的关系? 沈寄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一般驸马爷郡马爷都是不出京任闲职的。”这几年魏楹沉稳了不少,可是一下子听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忍不住失态。他笑人家马大人是官迷,他自己还不是一样。一听到准信,立马就踌躇满志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陪着你待产了。” 沈寄勉强笑道:“当然是大事为重。不过你给我记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之人不能沾。要不然,你就别想再见到我们娘俩了!” V 122 有喜(4) “不敢不敢!我哪里敢去外头拈花惹草。”魏楹忙道,一边蹙眉道:“你说话也没个遮拦,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你们娘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唯一见不到她们娘俩,那就只有阴阳相隔。魏楹心头顿时埋了一层阴霾,得官的喜悦也去了一半。 “快跟过往神明说你是一时口快,童言无忌,快点!” 沈寄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就是警告一下马上要到烟花场所赴任的男人,怎么就得罪神明了? 扬州知府一职,岚王等人看到的是盐道、漕运还有赋税;魏楹看到的是官运的亨通,扬州知府可比蜀中一个州的知府含金量高多了;而落到沈寄眼底,就想起了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魏楹看她一脸不明所以,却又不好把心头浮起的不祥道明,只得到小佛堂去替她上香祷告。这是从前魏大娘弄的,便一直都有人打扫上香。 沈寄奇怪的跟了过去,看到信奉‘子不予怪力乱神’的魏楹在上香上拜,不由挠挠下巴想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句警告怎么就冒犯了神明? “我说,你不是只信儒家么,怎么这会儿抱起佛来了?” 魏楹哼了一声,“儒释道,什么管用我信什么。” 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这也是从小颠沛流离尝尽世间苦辛塑造成的性格。不过,骨子里还是个儒门弟子。 三个月的时间一到,顾妈妈便没再值夜,不过还是一再提醒沈寄,一定要节制。沈寄臊得脸通红,瓮声瓮气的应了。为了表示决心,还把魏楹踢到榻上去睡,她自己睡床。对此,魏楹只能感概,还好,还没被踢出房,叫他睡书房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间,马上就是魏柏的婚期,魏楹喝了喜酒便要往扬州赴任了。前任在任期内重病,他须尽快赶去接手一应事宜。而沈寄现在怀胎三月是断断不能上路的。这时候的路可不是后世的高速公路,颠簸得很。走水路也怕遇到风浪。他们都不想因为一时不愿分离,就造成悲剧。毕竟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久许久。 魏楹支着耳朵等着听沈寄每晚临睡前唱给孩子听的小曲:小宝宝,睡觉觉……不过,今天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难道已经睡着了?魏楹翻个身,打算要睡了。至于有些事,自力更生吧。媳妇儿连床都不让上呢。更别提帮忙了!该死的顾妈妈,也不知说了生,竟让小寄臊得把自己赶下了床。 床上的沈寄却是气咻咻的,木头木头!之前几天还总惦记着要爬上床来,今天怎么就老实要准备睡了。还要自己厚着脸皮把他叫上来不成。 魏楹就要睡着了,忽然听到一声‘哎哟’,猛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伸手抹抹脸,“小寄,怎么了?” 没有回音,倒是又叫了声‘疼’,他不敢再睡,赶紧翻身下榻,鞋都没穿,就踩着地毯过来了,“哪难受?” “肚子。” 那还得了,魏楹张口就要让人去请徐成过来,沈寄拉住他,“不忙,你先替我揉揉,要是缓解不了再叫不迟。”说着拉过他的大手放到自己小腹上。她现在还没有变形,可是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应该肚子就要挺起来了。 魏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肚子疼不是小事啊,不叫大夫倒是让他给揉揉,这怎么回事?直到手被拉到沈寄肚子上,又见到她闭上的眼皮不住颤动这才明白过来。 “不、不会有问题吧?” 沈寄哑声道:“你前天不是还说坐稳了胎了,小心一些就不怕了么。还说是医书上说的。”这是前天某人意图爬床的时候的说辞。当时沈寄正臊得慌呢。他们晚上有时候用别的途径解决,但终究顾妈妈是贴身的人,就是听不到动静,但第二日收拾被子也能有所发现。 魏楹所说的坐稳了胎这个是徐成喝醉了透露的,于沈寄而言这也算前生在网上知悉的常识。但是对顾妈妈等人来说,这件事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她才一直在沈寄耳边劝,就连收拾被子时的发现就指了出来。不然,沈寄怎么可能被说得臊得慌,把时不时就忍不住找她帮忙的魏楹赶下了床。 魏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真的可以么?” 沈寄心道,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犹犹豫豫的,于是口气不好的道:“嗯,我不疼了,你回去睡吧。” 那怎么行,媳妇儿好容易放行的。而且马上就要离别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徐成是拍着胸口保证的,没有把握怎么敢这么说。而且小寄还是他师傅认定的小郡主。 “我再帮你揉揉吧,嘿嘿!”沈寄推了一把,魏楹越凑越近。只是这一次,没敢压在她身上,而是侧躺在她身后。这个姿势,也是徐成告诉他的。说和有孕女子行房,就这个姿势和女上男下的体位最好。他听着本来也有些臊,好在徐成当时确实是喝高了,而且,他是医者嘛。 “趁着我还没有变形……” “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变得臃肿不堪,那也是为了替我孕育孩子,我只有感激的。”轻缓的律动中,魏楹握着沈寄还纤细的腰肢轻声呢喃。 这一次久违的身体接触,久旱逢甘霖,可魏楹没敢尽兴,只吃了个半饱。他休息了一会儿,去拧了热毛巾来替沈寄擦拭,看着她红晕尚未散完的脸庞,还有不整的衣衫,差点按捺不住又扑了上去。可是目光在她还算平坦的小腹扫了扫,终究是忍了下来。快手快脚替她擦了擦身子,然后系好衣衫盖上了被子。 儿啊,不只你娘为你吃苦,你爹我为了你罪也受大发了。 过了两日,便是魏柏成亲的日子。 魏楹问沈寄,“撑得住么?” “徐大夫的药挺见效,我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你放心就是!” 魏柏的婚宴席开四十桌,沈寄不太能闻油腻,因此在礼成之后在宴席上露了个面随意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回去了。临走问小权儿要不要一起回去,小家伙摇摇头,要留下来看热闹。 沈寄便叮嘱了刘準回头安排人送他回来,至于无法推脱去正帮新郎挡酒的魏楹,完全不用指望。他今天能自己回去就不错了。反正喝醉了就给我去睡书房,她现在闻不得那些酒味儿。 明天还有一场认亲会,本来应该她这个长嫂领着新妇王氏拜见各房长辈,可是她身体不方便,此事便也只有偏劳十一婶了。 而且,魏楹出发在即,沈寄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帮人操持这些。 和同时代的人比,她和魏楹绝对不算是聚少离多的了。毕竟很多正妻,在夫婿因故出门时都是得留在公婆身边代为尽孝道。要另遣了小妾跟去照顾夫婿身心的。与其让对方到了地方自己找,或者是接收别人送的美人儿,不如派一个拿捏得住的去。 阿玲这次要跟着管孟去,比沈寄先走一步。她正笑着收拾行囊。这一生,她和管孟就会如此跟随爷和奶奶了。从奶奶让人在蒋世子剑下救下管孟,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从前,还只是因为主仆关系受制于人,今后却不是。何况奶奶还说了,她如今是自由身,日后时机到了还会把管孟的卖身契一并撕毁为他谋个前程。这样他们的孩子就不是小奴才了,可以进学堂去读书。还有方家一大家子,奶奶也许过他们,如果他们需要,也可以让他们全家赎身。只不过对方家来说呆在魏家,钱和权都有,所以,暂时是不会有赎身的念头的了。 阿玲心头想着,奶奶现在有身孕,不能跟在爷身边,那爷到了繁华的扬州,会不会、会不会就想掉进了染缸一样。那日后,她和挽翠都都没了堵夫婿的绝招了:你,就你还想左拥右抱,瞧瞧咱们爷,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人都只守着奶奶一人呢。就是不为了这个,奶奶那个性子,怕是容不得爷有二夫人吧。嗯,不但二夫人,就是通房,红颜知己怕是也不行。 管孟知道了说道:“什么二夫人通房红颜知己的,我告诉你,奶奶怀着身孕呢,你可别在她跟前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担心么。再说,我不提奶奶自己就不会往这个上头想了么。” 管孟想了想,他心头自然是向着奶奶的。可是,爷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他们也拦不了,更不敢拦啊。而且,三妻四妾,其实也很寻常嘛。以爷对奶奶的感情和心性,奶奶正室的位置是万不可能被动摇的。管孟看一眼阿玲,“如果、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你要通风报信的话,我就当不知道。”他是爷的人,阿玲要通风报信他不该放任,可是奶奶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啊。拼着被爷责罚,他豁出去了。 阿玲摇头,“你以为出了这种事,奶奶会拈酸吃醋就算了?没那么简单!说不得直接就不要爷了。” 管孟瞪大眼,“不可能吧?” “不信?那你就瞧着吧。” 管孟双手猛摇,“这事儿,我一点不想瞧着。我说,你说点好的不成啊。爷跟奶奶有了孩子,这是多大的喜事啊。你尽说不好的。”他心头细细理了理,奶奶的性子,跟普通人家的大妇,还真的是有些不像呢。 阿玲都知道的事,魏楹本人哪有不知道。何况,沈寄已经发过狠话了,要是敢沾惹野花野草,就再见不到她们娘俩了。她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回头让他来一番千里寻妻寻子的,不是没可能。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个不怀好意的岚王大舅子么。他不敢下手,可敢使坏啊。他要是出手帮妹子,自己怕是千里寻妻的福分都没有。 沈寄这边正在烦恼他独自去了扬州惹出什么风流债呢,毕竟怎么说魏大人也算是高富帅了,二十五岁的扬州知府,还有一二十万的家底。两样加起来,在扬州绝对也是很拉风的了。比他有钱的,不一定是官;比他官大的,银子可能没他多;就算是官比他大,银子比他多,那不一定比他年少英俊啊。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了,不放心啊。 可是没想到魏楹居然在她耳边叨叨,让她千万要相信自己,别被有心人的小心坑了。至于有心人,自然就是岚王了。 “岚王有毛病啊,造你的谣?他成天闲得没事做不成?他一日不理万机,也要理九千机吧。” “不好说,他肯定仔仔细细研究过你我的性子。只是造个谣,上下嘴皮一碰也就出来了。要是是岚王告诉你,你肯定不信。可如果是凌云说的呢,你心头自然就要打个转转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面对魏楹的说到最后的痛心疾首,就仿佛他真的被岚王扣了黑锅的样子,沈寄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做出苦恼的样子,“那咋办?咨询不通啊。”是啊,咨询不通,一封信往来至少都需要十天,还得是驿站最快的速度。 魏楹握着沈寄的手,“我只想告诉你,不论是蜀中还是扬州,我都是我,不会变的。你也不许变!等孩子满了百日,就立刻赶来与我相会。” 沈寄想到这里,摸着肚子笑了笑,貌似这次魏楹去扬州,她是表现得太担忧了一些。 顾妈妈走过来,“奶奶,赶紧睡了吧。爷肯定是不可能早回来的,奴婢让人做了醒酒汤温着,也有稳重小厮伺候。小爷那里,也有人照看的。您尽管放心的睡觉就是了。” “嗯。”替新郎挡酒,这差事不容易啊。可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好在淮阳老家来了不少木字辈的弟兄,压力也算比较分散。 当晚魏楹是被扶回来的,只不过还没有全醉而已,睡的书房。沈寄早上起来和小权儿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还在睡。直到午饭前,才被沈寄叫了起来。 他搓搓脸,“还好六弟只成一回亲。” “赶紧起来洗个冷水脸吧,行李已经给你都收拾好了。这几天,还得四处走动走动吧?” “嗯。首先就得去答谢岚王的举荐之恩,还有座师,还有与扬州事务有关的京官们,都要去打打交道。你拿两万两,不,三万两银子给管孟揣着。”跑官没花什么银子,不过打点却是要的。当然,在扬州知府任上,这笔银子很容易就回来了。毕竟是扬州啊!那些盐商的孝敬很可观的。 “好!”已经注定了要暂时分别,沈寄也就不想效小儿女状,拉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不放人了。不过,等到了真正分别那刻,她怕还是潇洒不起来。可总比一直多愁善感到那一刻好啊。 下午认亲,新妇拜见婆家长辈。嗯,魏楹和沈寄这对长兄长嫂自然也被拜了,小权儿叫了声‘六嫂’得了份见面礼。拿回家就交给沈寄攒起来,以后全用来娶媳妇买大房子,一副不想做啃老族的模样。对了,他得的过年红包也全攒在沈寄这里了。 “我说小弟,你老惦记着进宫去看太后,你不是还想掏太后的好东西吧?”沈寄怀疑的问道。 小权儿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气呼呼的道:“才没有呢!”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什么时候再去又拉开口袋要东西,那刘嬷嬷等人该怀疑是自己教的了。 小权儿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忘到脑后了,他挠着头问沈寄:“大嫂,你不跟大哥去扬州么?”他只看到下人打包大哥的东西,没有大嫂的。 沈寄摸着肚子道:“大嫂不能去啊,要顾着肚子里的宝宝。等宝宝生出来,满了百日再去。到时候还可以带着小权儿去见识一下江南风光。” “嗯。” 五日后,魏楹就要正式启程了。临行前一晚,沈寄窝在他怀里呜呜的哭。 “好了,别哭了,小寄。你是双身子的人,哭多了不好。”从年少时去游学到现在,他们也分别过几回了,可是沈寄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不舍跟缠绵过。也许是因为怀着身孕,所以格外不愿意自己远行吧。还有,自己去的是扬州,这也是个让她格外敏感的地方。 “很快我们就会团聚了,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收到你的回信就写。我也不会被人勾搭了去,阿玲不是要去么,你可以时不时的问她。” 魏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关上门安心养胎就是,什么都不用管。那些人情往来,都交给洪总管办就是了。你就听他请示汇报就是,内宅的事都交给李总管,身边的人跟事有顾妈妈。千万不要多操心。” 沈寄拉过他的袖子揩揩脸,“你就是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当猪一样就好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养好身子,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的。到时候好好看看,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V 123 身世(1) 魏楹走了十日,便是他与沈寄的生辰了。原本是很想等着一起过了生辰再启程的,可是任上催得紧,那边因为主官重病,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能等着他喝了兄弟的喜酒,又停留了几日在京中各处打点走动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可是美差肥缺,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平白得了还拖延赴任日子可不成。所以魏大人只有匆匆赴任,在路上过他二十五的生辰了。 沈寄是满十九,因为魏楹走了,她也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便是家中下人一一来拜寿,然后煮了寿面来吃。 小权儿捧着碗看,“大嫂,要不要断一直吃完啊?这根面好长!” 顾妈妈笑道:“小爷,当然要一口气吃完。你一口气吃完了,寿星就能一气儿,平平顺顺活到老。” 小权儿点头,“这样啊,那要吃完。”说完便开始埋头吭哧吭哧的吃起来,硬着憋着一口气全吃了下去才端起汤来喝。 沈寄原本因为魏楹不能陪在身边肚子待产有些郁郁,这会儿被他逗笑,“嗯,你该庆幸你大哥哥这会儿不在家,不然你得一气儿吃两碗。” 小权儿摸摸肚子,“那可吃不了。只有中午吃一碗,晚上再吃一碗。”说完一脸庆幸,再好吃,连着吃两顿也难受哇。 最近大嫂一会儿想这个吃,一会儿想那个吃,什么叫花鸡大闸蟹,都托了胡家或是容家的商铺给弄来,可是做好了又往往改了口味,就全便宜了他。弄得到后来他正餐都不想吃了,就等着捡漏。因为大嫂想吃的可都是好吃的,他那时候就只恨肚子太小了装不了多少。眼瞅着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圈。季白说他再这么吃下去,以后镜子就把脸照不全了。 小权儿便时时自己拿了镜子紧张兮兮的对着脸照,看是不是真的照不下了。沈寄知道以后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不怕不怕,只要没有脸盆大就不算大。 一眨眼她都十九了,到这个地方十一年了,马上就要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不但是扎稳了根,这都开花结果了。现在足足有四个月了,沈寄的肚子开始现形,衣服也全换成了宽大的样式。她在衣袖等处别出心裁做了些花样,看着就相当于后世韩版的娃娃衫一般。养了三个月,气色养得相当的好,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三月春光明媚,沈寄也是静极思动就想出去走一走。徐成把过脉也说她胎坐得相当稳。顾妈妈看她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而且之前几日爷走了看着也郁郁寡欢的,便没有拦着,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哪哪的花开得好。 沈寄想了想,“咱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约了容七少奶奶往人少景致也不错的地方去看看。”她所为的人少,是指贵人少。万一再遇上像蒋世子那等不讲理的纨绔,自己遇到不幸就要别人也不幸,那可就不美了。 最后沈寄和容七少奶奶商量了一下,决定到京郊湖边游玩,那里有花有草,很适合春游。议定了之后,沈寄又邀了裴师母黄氏和裴珏。裴师母说她就不去了,让儿媳和女儿一同去。结果裴珏不愿意和商人妇往来,到了日子沈寄派轿子去接来的便只有黄氏一人了。 黄氏委婉的解释了一下,沈寄心头有数也没有点破。希望裴钰不要跟他妹妹一样的清高吧。黄氏问起沈寄腹中胎儿的情况,沈寄笑道:“嗯,还算是个省心的,没怎么折腾我,不然也没心思出去玩了。” “我跟婆婆说起来,都觉得你怪不容易的。这才怀上,师兄又去了扬州。” 裴师母和黄氏的确是觉得沈寄不容易,女人怀孕都希望夫婿能陪在身旁,可是魏楹是官家的人,吏部出了通知,他就得立马赴任。 沈寄笑道:“所以,你要趁着现在赶紧怀上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准备往外走,就看到小权儿拉着小朵朵,肩头还扛了个捞鱼的小网兜笑呵呵的跑过来,“大嫂,要出发了么?” “这就走,你别到处跑了。你大,照顾着小朵朵。” “知道。”小权儿转身对小朵朵说:“跟好,不要乱跑。” “是,小爷。”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再看几个丫头,也是脸上洋溢着出门的喜悦,这整个冬天沈寄都蛰伏在家,她们也跟着憋了一个冬,在顾妈妈的调派下轮值,半点不敢怠慢。所以,今天能跟着出门游玩的都是很开心的。 顾妈妈跟着沈寄出去,方便照看,挽翠便要留守。沈寄和黄氏坐一辆车,再加上小朵朵和小权儿,出城的时候又和容七少奶奶的车汇合,容家的车上也有几个小娃儿,一路叽叽喳喳莺歌燕舞的很是热闹。出了城便又遇上约好的陈氏和徐赟。一路热热闹闹的往湖边去。 陈氏出身江南大商人之家,经由沈寄引荐,和容七少奶奶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说得很是投机。 沈寄对黄氏说道:“容家是皇商,陈家是江南大商家,所以她们很能聊到一块儿。而我,也喜欢做生意,所以能玩到一起。对了,我最近有一家宝月斋的分店要开张,弟妹要不要来入个份子?这京中的官太太私下里其实都是有铺子的。我也放了不少份子出去,大家可以互相帮衬。你来的话也可以认识不少人。”宝月斋如今可谓日进斗金,也招人眼红,沈寄拉了徐五、贺夫人、林夫人等人一起入股,这样有钱大家赚,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她占七成,剩下的三成都分了出去。 她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拉着黄氏一起赚钱也可以提早认识一些人。裴家一直清贫度日,乐善好施,如今只靠裴先生一个人的收入便有些不够。可是老先生一生清高,魏楹这个做弟子的也只敢送书,银子什么的断断不敢。沈寄也是寻了过年的机会才得以送了一小车年货过去。想来裴师母对此心头有数,只是没什么办法改善。 黄氏眼中显然有些意动,然后说道:“多谢师嫂美意,我需回去问问公婆和夫婿的意思才能答复。” “好,我等着。” 到了地方,众人一见果然是好地方,迎春花、杜鹃、兰花、海棠一大片一大片的,还有不少蝴蝶在上头飞舞。难得的是人不多,很清幽。下人在周围围了锦帐,又在草地上搭了垫子放下瓜果点心,四个大人坐下摇着宫扇闲聊,小姑娘去扑蝶,小小子们结伴去网鱼。 沈寄看着几个小小子脱了鞋袜露出白白嫩嫩的腿,捂了一个冬都白净得很。小权儿的个头明显比去年刚进京那会儿结实了许多,也长高了一头,看着比徐赟还有容家几个小子都壮实。天天看着还没觉得,这跟旁人家差不多大的小子一比,好像这一冬小权儿是长了不少肉啊。 沈寄给小朵朵理了理衣服,“脚步悄悄的啊,不然蝴蝶就吓跑了。” “嗯。” 挽翠本来不想让小朵朵来的,可经不住小权儿一直说,沈寄也说带上一起去,还说难道跟着我出去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见她此刻这么亲切的对小朵朵,也知道不能就当成是下人的女儿看待。沈寄自己也是做过下人的,大家都是跟她交好,两人便都在给了小朵朵一份见面礼,又叮嘱带来的小姑娘好好带着一起玩。还有看着小姐们的丫鬟也叮嘱到了。沈寄更是让凝碧跟去看着。 沈寄让人仿着懒人沙发给她做了几个软凳子,今天便都带了来让她们三个也一起坐着试试。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都是长袖善舞之辈,很是放得开,试着觉得好,不住的笑,“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沈寄笑了两声没出声解释,见黄氏有一些拘谨便道:“她们都是挺好玩的人,你混熟了就知道。我还让人带了小桌,回头我们四人抹叶子牌。中饭也就在这里吃了,我带了不少吃的,索性自自在在的玩一天。” 容七少奶奶笑道:“就是,裴大奶奶别拘束,难得你书香门第的,愿意同我交往。我就知道,小寄玩得好的,都不是俗人。” 陈氏说:“就是,以后往来得多了,你就知道我们了。”这个黄氏是魏楹师弟的媳妇儿,而且沈寄带来很明显是要她们关照的意思,日后如果她离京,裴家有事也可以找上她们帮忙。所以,她也十分的亲和。 黄氏今日来,便是存着跟着沈寄认识多一些人的心思,于是也渐渐放开自己。听到抹叶子牌她倒也不怕,今天出门还是揣了银子的,而且她一向手气不错。穷是穷点,但是不能输了气势。而且眼前两人,的确也不是那等暴发户一般的商家。一个是皇商,一个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大商人家庭出身,而且都看在沈寄面上待自己很亲切。 四人年纪相仿,有心结交之下,很快便各自熟识起来,抹了几盘牌就更加熟悉了。 沈寄这一手赢了,然后听到小权儿乐呵呵的声音,“大嫂,吃红!” 沈寄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随手抓了一吊钱给他。这小子只要一件她赢钱就要吃红,都吃习惯了。回头再一并让自己给他攒起来。让沈寄想起从前攒了三吊钱藏在床底下攒着的自己。只是,自己是为了赎身,他是为了将来娶媳妇买房子不啃老。 沈寄看小朵朵也回来了,便又递了一吊给她,“来,也给你吃红。” “谢谢奶奶。”小朵朵有点捧不住那一整吊钱,顾妈妈笑道:“来,顾婆婆给你收着好不好?回去了就拿给你娘。” “好,谢谢顾婆婆。” 顾妈妈便收了起来,一边说道:“奶奶,可别坐久了,起来走走。” 沈寄正赢得高兴,闻言瘪瘪嘴,“好吧。”这几个月被顾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寄和她之间倒是培养出了几分母女一样的情谊。倒真像是被顾妈妈从小照顾到大一般的情谊了。就连魏楹都打从心底对顾妈妈尊重了几分。顾妈妈觉得就为之,自己丢了从前管理内宅的权力也就值得了。 陈氏拍拍沈寄,“对,起来走走,你可别玩上瘾了。我们也一道去赏赏景。” 于是,容七少奶奶半搀着魏楹,陈氏和黄氏边说边聊,几个人便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我网到鱼了,我网到鱼了!”那边一个容家小少爷兴奋的喊。小权儿听了也赶紧拿着自己的网兜过去。方才几人是被下人劝回来的,说怕他们下水着凉。小权儿惦记着吃红的事便从善如流的回来了,可那位小少爷很是执拗,一定要网到鱼才罢手,如今果然在下人的指点下完成了。 容七少奶奶让人去摸了摸水,说不是太凉,于是小权儿徐赟等人又呼啦啦的挽起裤腿跟下饺子一样下了水。沈寄等人也不理会他们,自行在湖边走着。 这是真正的头的浮生半日闲,黄氏平日还要操持家务,陈氏要照顾夫婿和儿子,容七少奶奶还管家中一大家子的中馈,沈寄虽然稍闲一点,但之前也成日到处应酬。所以今天这么无事一身轻的出来走走,都觉得感觉很好。 一路春光明媚,走到湖的尽头,靠官道就有些近了。几人见到激起的烟尘还有整齐的马蹄声,便转身往回走。 容七少奶奶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进京?” 陈氏想了想,“好像听说近期有外族藩王进京朝拜,没准儿这拨人就是。我听着那个吹吹打打的声音不像是中土的乐器。” 沈寄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久了,而且魏楹也没在朝上,这个新闻她不知道。黄氏呆在书院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几个人都觉得不与自己相干,于是回到方才的地方,看看天色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便叫了各自带来的小孩子上岸来准备吃饭。 小权儿捞了一条小鱼,说要让人做了鱼汤给沈寄吃,沈寄看来看,就手指头那么长,跟当年她第一次用簸箕捉到的差不多,于是笑着给他讲了。小权儿立即就让人去砍竹子给他编簸箕,其他几个小孩儿也闹着要。几个小厮无奈,只得往远处寻竹子去了。 沈寄摇头道:“听风就是雨。” 沈寄说的往事让黄氏很有共鸣,她虽然没有下过水去捉,但见到过别人捉。而且她也是从华安来的,沈寄说的地名她一下子就能和记忆中的对上,感觉很是亲切。 陈氏和容七少奶奶都是富贵人家长大的,虽是富而不贵,但是也是呼奴唤婢的长大,这种事还真是没做过。陈氏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调皮啊!” 沈寄心头一哂,我那会儿哪是调皮啊。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省得被卖了换药钱。 流朱等人把带来的吃食摆放出来,方才的牌桌子收拾了正好用来摆吃的。 “这什么啊?”陈氏指着被切出来摆放成一旁的寿司问道。她家有两个吃货,万一徐赟吃了惦记上了问她要,她得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这个东西很方便携带,正好她前几日想吃,厨房已经做会,今天便做了好些个品种带来。陪着鱼汤吃着滋味挺好。当然不是小权儿他们捉的鱼,而是一安顿好,便有各家的小厮下河去捉了来熬上汤。小权儿之前一直申请今天吃烧烤,可以带肉和菜来。沈寄瞧着他进来吃虚火上浮便没有应。 吃完了过一阵子又是水果拼盘,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很满足,吃完了闲坐了一会儿,还排成一排睡起了午觉。几个大人虽然不能像小孩儿一样想躺就躺,但在围起来的锦帐里倒也可以舒适的靠坐简易的懒人沙发很是惬意。 沈寄都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一个消息直接把她吓醒了。是陈氏说的,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然后就说了:“听说那个藩王来是为了缔结友好盟约,就是二十年前被穆王爷打败的西陵啊。后来他们使了诡计围成,穆王坚守待援,最后终于城破成仁。” 沈寄眉峰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陈氏说:“听说对方带来了穆王爷的遗孤,当年城破后流落外邦的,所以皇上和礼部格外的重视这件事。” 本来黄氏和容七少奶奶都表现得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陈氏是准备住口了的,可是看沈寄已经半阖上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盯着自己于是才接着说的,说完了就看到沈寄的脸色不太对,忙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寄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想一想,好像之前徐成来给自己诊脉,的确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西陵意图修好,带了穆王遗孤上京,这个可是非得有证据才行啊。礼部如此重视,应当是已经核查过了。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 V 124 身世(2) 当日的聚会众人都很尽兴,但后来沈寄得到那个消息,便难免有些神不守舍起来。众人怕她身体不适,便在午后不久,众小午睡醒来便收拾回去了。 “你真没事?我那里近,要不然就到我那里让大夫来瞧瞧。”临分别时,陈氏不放心的问。 “没事、没事,就是一时玩得开心,有点忘形。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容七少奶奶道:“你放心回去吧,有我们呢。” 黄氏一路观察着沈寄的脸色,一有不对就好叫人。小权儿和小朵朵也安安静静的在车厢里呆着,不吵也不闹。 沈寄笑道:“真没事,你们别都紧张兮兮的。小朵朵唱首歌来听吧。” 小朵朵外头看了沈寄两眼,“好!”然后依依呀呀的唱起了童谣,沈寄听着,口音像是挽翠老家的。小权儿见她没事,便也跟着唱起来。只是他唱得不好,五音不全的,有时候歌词记不住就嗯嗯啊啊的过去,总是要把小朵朵带跑调,惹得沈寄和黄氏一阵笑。那边容七少奶奶听到笑声也就放下心来。 沈寄在众人面前不敢露了端倪,但是心头却不住的在想,难道自己真是个西贝货?好容易跟贵人沾上了边儿,这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和容七少奶奶道别,又派人送了黄氏回书院,沈寄这才回到了家。 “奶奶,有爷的一封信,似乎是从路上寄来的。”沈寄换过居家服以后,负责留守的采蓝拿了封信过来。 沈寄现在虽然表面上看着挺镇定的,但那只是为了掩饰,其实心头是颇有些发慌的。自己是穆王遗孤这事儿是和魏楹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推测出来的。而且太后虽然说了,但也说的是没有证据。而对方,如果不是真的,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进京来。这可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儿戏不得。 偏偏此事发生,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嗯,我上床躺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沈寄待人都退下,才开始拆信,手哆嗦了几下才撕开,入目便是魏楹熟悉的字体:小寄,我出发三天了,在路上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西陵的青王带了穆王爷的遗孤上京,意图与我朝修好。我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写信告诉你。此事之前并没有传扬开,而我们也没往这方面去打听,因此我在京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我要说的是,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穆王遗孤,这对你、对我们都没有影响。你只需记住,你是我魏楹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就好…… 魏楹的行文很是简白,一目了然。这是沈寄要求的,你别写封家书也给我写得之乎者也满纸掉书袋的。所以,这封信很好懂。就有一个宗旨,很抱歉之前不知道,这种时候不在你身边。不过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始终是我媳妇儿。 看来他也认为自己这个没证据的多半是西贝货。唉,想想也是,她这辈子就没行过大运,怎么可能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 反正不管自己是丫头还是郡主,魏楹都认定自己了就成了。旁的,也就不用管了。看完信,沈寄陡然觉得放松了下来。就是,从前没有这么个身份,自己不也是很艰难的走过来了么。魏楹不是也为自己拒绝了石家千金。如今最大的好处,不过就是岚王不敢乱来而已。现在,她身怀六甲,难道他还能对她做什么不成?从坊间对岚王的评说来看,他再怎么穷凶极恶也是一世之雄。就是枭雄他也做不出凌辱孕妇的事吧。 过了两日,沈寄让人请徐成过府替自己诊脉。这两日里,最大的新闻便是西陵青王携穆王遗孤进京修好的事。沈寄她们撞上的那日,车队是在境外的驿站休息。次日进的城,黄沙铺路,清水洒街,就是魏宅里也有不当值的仆人去看了热闹。回来绘声绘色的描绘朝廷对这一行人的到来是如何的重视。 沈寄也就听到了穆王遗孤是如何流落番邦的故事来由,原来当年凌云抱了小郡主出逃,在大河边遇袭,凌云寡不敌众,小郡主被人抱走。那人本是要捉了小郡主回去威胁穆王,可是赶回城中才发现穆王以死殉国了,而且死而不倒。于是,西陵人为穆王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英雄,那是无论什么民族都尊崇的。 至于英雄的年仅三岁的小女儿,在敌对的情况下便由抱她回去的那位将领抚养了。朝廷和西陵打了一二十年,如今,两边都疲了。西陵更是承受不住了,有人忆起当年的事,倾国之力找到了早已退役的将军,找到了已经嫁人的穆王郡主。 穆王郡主这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那个连敌人都尊崇的英雄便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年虽然人人都尊崇英雄,但是西陵内部也有人想利用年幼的她做文章,于是她的养父连夜抱着她逃走了。逃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部落一呆便是十七年。 “那个郡主好漂亮啊,一身红衣,腰佩宝刀坐在骆驼背上。看着真的是很威风,她的儿子就坐在她身前,旁边是她的夫婿。” 沈寄便问这个讲得绘声绘色的胖厨娘,“你看清楚郡主长什么样子了?” “看清楚了,虽然不能上前,但路边并不禁人去看的。”胖厨娘笑道。然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瞅着那郡主面熟呢,原来她长得跟奶奶您挺像的。” “你说什么?”沈寄陡然瞪大眼,她本来已经认为穆王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心下失落之余倒也还能接受,不是就不是嘛。可现在,突然又听胖厨娘说了这样一番话。所以,她想了想,便让人请徐成过府来了。 徐成把完脉后说:“嗯,不错。药补不如食补,魏夫人能吃得下东西就好了。以您的身子骨,日后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沈寄勉力笑了笑,“徐大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府。” 徐成点了点头,“来人已然证实是真正的穆王郡主了。她身上有穆王府的东西。而且,她长得真的是很像王爷,也很像夫人。”言下之意,比你像。不过,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这可能只是西陵人的移花积木。但是,除了长相极度相似,查出来的各项证据都有西陵人说的能对上。那位将领终身未娶,突然之间就有了个三岁女儿不可能。而且,在当时违背某些人的利益收留敌国王爷的遗孤,还放弃了他的前途潜伏十七年。只能是识英雄重英雄才说得过去。 再者,皇帝和太后都说了,既然是为了缔结两国的和平而来。那么是不是都是她了。于是,当即下了诏书,认回郡主,并将其写入皇家玉牒。夫婿封侯,留在京城任职。又将嗣子夭折后就空置的穆王府赐还。现在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招待西陵使臣,负责此事的人是安王。 沈寄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岚王怕是有些郁闷,查她的时候是岚王私底下出面,而且一直到现在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劳而无功。如今风风光光的招待西陵使臣并小郡主一行人却是他的死对头安王。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如果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乌龙,那也是皇家自己搞出来的,自己不过是无辜被卷入而已。反正从头到尾她也没拿皇家什么好处。呃,太后私下给的好东西,以她老人家的性子,不过是一笑罢了。自己这个假孙女怎么也哄她开心那么久。只是,还是有点遗憾啊,要是真的是就好了。 “呃,听说我与郡主长得很像?” 徐成点头,“嗯,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啊?”沈寄这纯粹就是一个疑问,闹闹穰穰了这么久,身世其实也还是挺重要的。至少让她知道,这辈子真要上坟该给谁上吧。如果虚无缥缈也就算了,可如今偏闹出她和小郡主长得像这一出来。 “这个,据师傅说不可能。” 这个疑问岚王也提出过,找到真的小堂妹,他自然欢喜。但是见到人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怎么跟小寄长那么像啊,会不会两个都是啊? 凌云说不可能,那一年都在打仗。再说了,和小郡主像,其实像的并不是穆王,而是那位夫人。之前他就说过沈寄有九分像那位夫人,只有一分像穆王。现在看来,说她有一分像穆王,跟如今这位正主儿对比,还都是有些牵强附会了。 徐成犹豫了一下道:“魏夫人,岚王说如果您需要,他可以把您的身世查到底。” 沈寄觉得,她多半是和那位夫人有些瓜葛,不然怎么会有九分像人家。可是,靠他们自己要去查当年兵荒马乱年间的事,怕是殊为不易。只是岚王的情,怕不是这么好欠的。何必为了一个好奇就欠下一份还不起的人情债。 “不用了,替我谢谢岚王爷吧。” 徐成把话带了回去,岚王气结,她这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也太伤人了吧。实则他并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之前也知晓了根源,如今突然就说真的郡主找到了,她其实不是,一切都是弄错了而已。他觉得她心头怕是不好过,所以问一下需不需要他帮这么忙而已。不需要拉倒,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不识好歹的女人!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什么反应?” 徐成想了想,“有点失落,但是好像也不是太在意。” 凌云点头道:“倒是个豁达的人!”顿了顿又道:“要不是如此,她早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即便她不是王爷的女儿,老夫也不能就此撒手。徐成,就像是对之前那些女孩子一样吧。” “弟子知道。”几番接触下来,徐成自己就很欣赏魏楹和沈寄这对患难夫妻。即便没有师傅的话,他也会尽己所能的帮衬。而有了这句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师傅属于暗处的势力。 “你退下吧。”凌云说道。 岚王道:“先生方才的话是说给本王听的?” “是。不过老夫的确是蛮喜欢沈寄这个小姑娘的。” 岚王冷哼一声,“她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如今都要当娘了。 “王爷知道就好。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可是老夫还是要劝一句,小节有时候也决定成败。更何况,魏夫人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她还救过王爷的命,王爷总不至于让人如此作难。” 西陵的使团在京城住了下来,一直从三月间住到了四月。四月初八是佛诞日,西陵也崇佛,于是官方做了盛大的安排。安王此时行事,尽显大国气派,也彰显了他自己的风范气度,引得朝野一片赞叹。 沈寄原本没准备外出,她已经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了。前些日子孩子在腹中动了,她乐得立即起身给魏楹写信,好让他羡慕嫉妒恨一番。 魏楹果然是十分艳羡,在信中说我总不会每次都错过。 每次?沈寄想起在淮阳时他画的那幅画,如果不是自己阻止,那全家福上就不只八个娃娃了。哼,那个家伙,他倒是只需要一夜播种就好,只等着十个月后收获。却不想想自己要付出多少辛苦。这种时刻,魏楹不在身边,沈寄不是不怨的。所谓大度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就有怨也得找正主儿撒才是。所以,她才这么幸灾乐祸魏楹错过了孩子最初的成长,特地去信让他懊恼一番。 她之所以决定在四月初八外出,是因为她正躺着跟肚子里的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封便笺。是穆王郡主写的,字迹有些生硬,看来她不太会写汉字。邀沈寄佛诞日在皇家寺庙见一面。 “她要见我干嘛?”沈寄扬着便笺想了想,然后让人回话,到时候一定到。反正从来就不是她想冒名顶替,她问心无愧。见就见吧,如果真是个蒋世子那样的贵人,自己就是躲在家里,她也会打上门来的。而且,据最近传闻,那位郡主也该是一个巾帼英雄才是。 当日,自然各处的寺庙都挤爆了。不过,皇家寺庙是例外。尤其穆王郡主早早就安排好了,单独包下了一个院子。沈寄被穆王府的轿子稳稳的抬了进去。 跟着去的挽翠凝碧等人没被允许进入,只能等在院子里。沈寄摆摆手道:“安心等着就是。”这一路,王府的下人对自己很是客气,沈寄还听到一声‘真的很像啊’。所以,郡主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她用手在身后撑着腰,慢慢的走进去,脚步很稳。她怕走快了就看不清路上有没有什么会导致摔跤的东西。如今就连小权儿和她一起散步,都是走得安安分分的,万一前头有小石子什么的,还会帮她踢开。只可惜,她有夫婿陪的日子也就是三个月而已。再过四个月,孩子可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产房外也没有一个焦急得坐不住的男人。她一只脚在生门一只脚在死门的时候,还不知他在做什么呢。 “臣妇见过郡主!”沈寄撑着腰努力要行礼。 “免礼免礼!”上方红衣的贵人赶忙开口,旁边的嬷嬷开口道:“魏夫人,我家公主近日由皇上亲口封作了芙叶公主。” 沈寄忙道:“失礼了,臣妇一直深居简出,之前不知道。”看来是念及穆王的功勋和公主此次作为两国友好联系的重要作用了。 芙叶公主看一眼旁边的嬷嬷,“不知者不为罪!魏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辛嬷嬷,你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和魏夫人说。” 那嬷嬷犹豫了一下,“是。” 芙叶公主指指旁边的太师椅,“你坐这里吧,这个月份了站着难受。我…本宫本想过府探望,可是本宫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人跟着,行踪也被全京城的人关注。就只有劳动魏夫人出来了。” 沈寄坐了下去,感觉腰舒服多了,于是笑道:“公主说哪里话了,臣妇该当的。” 芙叶公主站起来,“本宫本名带了个芙字,本宫叫李芙,叶则是叶落归根的叶。” 沈寄有点诧异,虽然公主态度还是端着的,但通姓名,还是比较友好的表示了,于是她也说道:“臣妇娘家姓沈,单名一个寄字。” “我知道,皇祖母说起你都是说的小寄小寄。”这回公主连‘本宫’二字都去了。沈寄一直听着她说话的口音和字一样都很生硬,想来是这段时日才开始练习的。 太后?不知道太后会怎么说起自己啊?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孙女,所以对自己格外的青眼有加,如今证明了不是,不知道会怎样。 “皇祖母很喜欢你,说你性子难得。真正的宠辱不惊,小小年纪很是难得。” V 125 身世(3) 沈寄听芙叶公主提到太后便明白了今日这场会面的来由,原来是太后她老人家让公主来安自己的心的。她心头不由得一阵感动。身为上位者,弄错了便是弄错了,根本不必对下位者抱愧。更别说此事并没有公诸于众,即便众人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但只要没有公布,沈寄此时便免除了遭人取笑的境地。而太后此时居然还能想到她的感受。 芙叶公主看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摇摇头道:“其实之前皇祖母总说你这好那好的时候,本宫心头难免有些不服。不过今日一见,你倒真当得起她老人家的赏识。” “其实,一开始臣妇也希望过这是真的。因为一个高贵的身份对臣妇来说很重要。有了这样一个身份,臣妇所有的隐忧都可以化于无形。不过后来希望是真的,倒多是希望真能有那么以为睿智慈祥的老祖母了。公主能不见怪,臣妇感激莫名。” 芙叶公主摇摇头,“本宫一开始心头还是有些不舒坦的。可是今日见了你,这丝不舒坦便没了。你在这歇会儿,冷静一下。这里斋菜很有名,今日皇祖母跟前,庙里供了一大桌。等会儿本宫让厨房也送几样过来你尝尝。” 皇家寺庙的斋菜,沈寄也有所耳闻,而且她现在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红的,的确不方便走出去,于是道:“多谢公主惠赐。” 公主出去了,放了挽翠进来,她捡到沈寄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 “没事儿,你去找点热水,让我洗把脸。” “是。”挽翠出去花银子讨了热水端进来,用自家带来的毛巾让沈寄揩脸。 不一会儿,斋菜送来了,挽翠给了一张银票答谢。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饶是沈寄刚刚才冷静下来,也被勾得食指大动。 “咱们赶紧吃了,然后回家去。”沈寄说道。这里毕竟是皇家寺庙,她进来有些违制。芙叶公主一番好意,也不能不领情。 挽翠便取了筷子手脚麻利的给她布菜,她心头知道轻重,这这个地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沈寄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个中鲜美就是当年半山寺限量供应的素面都不能相比。以天下供养一家,只从物质上来说真的是无人可比了。想必只要不是末世的王孙公主,都不会说出‘愿生生世世不入皇家’的话来。 吃过略坐了坐,沈寄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面上也看不出曾经感动的差点流泪的痕迹,便托了方才带她们进来的小师傅向公主辞行。这会让芙叶公主也正在场面上走不开,而且走得开她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来送沈寄。她让这位小师傅直接送沈寄主仆从侧门离开。 快出寺门的时候,沈寄回头望了一下红砖黄瓦的皇家寺庙。除了皇宫,也只有敕造的皇家寺庙可以用黄色的琉璃瓦。真是雄伟壮观啊,这么看去怕不有参差三百间僧房。 “走吧。” 前方传来脚步声,沈寄赶紧退避到围墙下低下头,来人从路中间走过,忽然停了下来,“你是谁啊?怎么胆敢跑到这个地方来?” 她一身家常打扮,和今日到皇家寺庙的贵人们迥异,而且还大腹便便的,于是来人便问了一句。要知道今天来的都是贵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行。 沈寄记性不错,而且这个声音一度让她胆寒,所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蒋世子!这可是冤家路窄了啊。 “见过世子!臣妇奉芙叶公主的命令前来,这位小师傅可以作证。”沈寄眼角余光扫到一些甲胄的下摆,看来蒋世子也入了军营,今日搞不好便是他负责巡视。 她料得不错,蒋世子确实是在带人巡视,因此见到嫌疑人等才出声询问。 “抬起头来!” 沈寄不得已把头抬了起来。她虽然是怀孕,但除了腹部隆起,四肢还是很纤细的,脸庞也没什么变化,没生雀斑,算是怀孕都怀得很好看的。 “哦,原来是你这个西贝货。芙叶公主这么有兴致,居然拨冗召见你啊?”蒋世子把沈寄认了出来。因为沈寄他先后被太后皇帝训斥,又被勒令到魏府道歉,因此印象也很是深刻。他虽然不至于因为沈寄不是真郡主失了皇家庇护就上门找她麻烦,但是这遇上了自然也不会放她轻松的过去。 “公主召见,臣妇也不敢不来。臣妇这就奉命要出去了,还请蒋世子行个方便!” “当然要让你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皇家寺庙里来。可是,出去之前得让人搜搜你们这一行人的身。这皇家寺庙的东西可都不是凡物,万一让你们捎带出去一两样可不得了。” 沈寄咬牙道:“臣妇一行人皆是女子,这,不方便吧!”你要是敢这么搜,我立即大喊大叫,拼着受罚也不能忍受这个耻辱。 “那就让女官来搜就是,你们在此等着!来人,去请一位女官过来。” 搜身,这绝对是人格的侮辱。可是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可讲的。沈寄心头涌上屈辱,却无可奈何。毕竟,对方不是让手下的兵来搜,而是让人去请女官。当日坐在街边屋檐下看着这个纨绔耀武扬威打她家下人的屈辱再一次涌上心头。 上一次林子钦路过救了她一回,这一回,他等闲可也是没资格往这里来的。 女官很快被请来,“蒋世子唤奴婢何事?”所谓女官,在这些贵人跟前,那也是只有自称‘奴婢’。 “哦,这几个人要出去,本世子担心她们夹带了东西。所以有劳女官给她们搜搜身再放行。” 那女官犹豫了一下,她没见过沈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今日能进来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可是,蒋世子执意日次,她更不敢得罪他。于是走到沈寄跟前,“这位夫人,得罪了!” 挽翠站出来,“这位女官大人,你先搜我吧。”虽然此时求告无门,但说不定拖一拖就能有什么人路过见不惯蒋世子作为,顺带救了她们。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她们势单力孤,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奶奶晚一刻受到这样的耻辱。 流朱也道:“然后到我。”只有她们两人被允准跟着沈寄进来,其他人都在侧门口 候着。而那位带路的小师傅也不敢得罪蒋世子只有装聋做哑。 沈寄被她们二人挡在身后,牙槽鼓起,手捏成拳头,心头只有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蒋都尉,你不去四处巡视却在这里做什么?”旁边的岔路旁施施然走出一身皇子冠长身玉立的岚王。 沈寄看到他腰下流苏正被阳光反射出光泽,想起那日他满身是血,跌倒在地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小腿,仰头艰难的叫‘沈氏’……今天他们是颠了个个儿,狼狈的是她,救人的是他。 岚王自然不是凑巧经过,沈寄到这里的事他知道,让人暗中跟着。刚听到回报说她被蒋世子拦住为难,他才在席间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出来给她解围。看她被两个忠心的丫鬟挡在身后,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来,眼底有着不甘和屈辱,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凄恻的意味,他心头不由一酸。 她夫婿官儿小,扬州知府虽然是知府中的特例,位列四品,但毕竟只是个四品,在这皇家寺庙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带着她就要受人这么欺负,他实在是有些见不得。 蒋世子想起这沈寄还是自己这位厉害表兄的救命恩人,只得收敛道:“王爷,臣是担心她们夹带,所以请了女官要搜身。” 岚王声音有些发冷,“不去做正事,却在这里公报私仇,你好得很哪!魏夫人一行人一直在人眼皮子底下,她们能夹带什么?你还不赶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蒋世子不甘不愿的向岚王行礼然后就要带人离开。 “等等!” 一行人停下。 岚王踱步过来,慢条斯理道:“魏夫人是本王救命恩人,此事人尽皆知。日后若再有人刻意为难,那本王只能想是不是有人要针对本王。” “臣不敢,臣告退。” 有了岚王这句放话,日后谁还敢这么刁难沈寄。这摆明了是说,这女人是本王罩的,要动她你先问问自己惹不惹得起本王。 “见、见过王爷!”那名女官见岚王冷冷的瞥向自己,忙向他福身行礼。但畏于他素来的冷面王的名声,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蒋世子是长公主的儿子,是岚王的亲表弟。自己可没这样的靠山啊。这位爷不会直接迁怒自己吧? “滚——”岚王低斥道。 “是。”女官赶紧离开,心头庆幸如此便了事了。 然后又见岚王看向带路的小和尚,“芙叶就让这么个人给你带路?” “贫僧……” “别贫了,你也滚!” 那和尚也只有麻利的滚了。其实此事怪不得芙叶公主,她哪知道蒋世子这回事。而且,她自小在荒漠里长大,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懂得也不多。 沈寄这才从挽翠和流朱不宽厚却在关键时刻挡在她前头的肩膀后走出来,向岚王蹲身一福,“今日,多谢王爷了!” “小事!不必言谢。”岚王瞥一眼沈寄的肚子,眼底有些复杂,然后道:“小多子,你送魏夫人出去。” “是,魏夫人,请随奴才来。”小多子是岚王身边的近侍,有他带路,自然可保无虞。 沈寄看一眼岚王,然后跟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声音,“那件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本王只是单纯帮忙而已。也不难办,反正已经查了一两年了。而且现在又有了新线索。” 新线索自然是说她长得和芙叶公主相像。沈寄犹豫了一下,反正今日也欠了,身世她并不是真的放得下,于是转身开口,“既如此,那就麻烦王爷了。” “好说!” 沈寄回到家里,脸色十分的不好。徐成已经等在这里,赶紧给她把脉,在顾妈妈等人紧张的盯视下他点点头道:“没有大碍,服下安胎药即可,魏夫人休息吧。” 顾妈妈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那位最近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的穆王郡主要召见自家奶奶。不过她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不该问的就咽回肚子里。这个家里知道沈寄是去见芙叶公主的,也就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所以并没有外传。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到庙里去了,他想跟却被方大同哄上街去看各家大庙子施粥去了。这会儿才回来,听说沈寄不太舒服,他也就乖乖的回自己房间没有来打扰。 沈寄是心头不舒坦,这样的经历让人心头无法舒坦。她也没有给魏楹写信,写信除了心理安慰解决不了问题。她现在有些理解魏楹的官迷了。不往上爬就会被人踩,只有爬到最高的地方才行。如果按照她从前的想法,小富即安,那么只能是有资格踩你的人更多。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可回避。只有站到最高处,才没有人能够踩你,他们必须仰视你。 魏楹也好,沈寄也好,和蒋世子比都没有显赫的血统。一个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无根浮萍。所以,没有了疑似穆王遗孤这个护身符,蒋世子就敢踩她。不是天生贵种,要想不受欺辱那便只有后天加倍的努力。而且在没有站到最高处时,必须学会夹起尾巴做人。因为,不是每一个纨绔都会像林子钦那般浪子回头的。 魏楹二十五岁,做到四品扬州知府。已经很快了!可是,在这京城,真的不能保障得了她的安全。当初惹上林子钦,如今惹上蒋世子,沈寄都只能自叹一声倒霉。这两回都不是她惹事,而是事惹她。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岚王,他居然把当初躲在女眷活动的区域调戏官眷的林子钦给弄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次虽然沈寄没有见到他,但是却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他现在都成了那些纨绔里的明星了。 再有岚王,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怀有那样的心思,沈寄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大好。我救了你,而且我是有夫之妇,你居然这个样子回报我。可今天如果不是岚王及时赶到,她会被蒋世子如何欺辱真不好说。搜身本身就很羞辱人了,而且他也许并不只是要搜身而已。如果在那个过程中他授意女官放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然后再做出搜了出来的样子,那她百口莫辩啊。在太后和公主能知道这件事之前,她就能被蒋世子整死了。虽然他不一定坏到这种地步。但是,不得不防啊。 岚王来得这么及时,真的可能是巧合么?只能是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而且,他也没有要对她用强的样子,反而放话罩着她。如果只是这样的默默守护,沈寄无法对他生出恶感来。 岚王说要帮她查清楚身世,好吧,查清楚就查清楚。魏楹一直就很怀疑她的身世,以至于这个穆王遗孤的乌龙闹出来的时候,他半点犹豫都不带的就接受了。她真的不是啊。如果说她有一些与旁的女子不同的地方,那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一世而已。她也希望这一次能够查清楚,让他彻底不要抱有什么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徐成还是如常的上门给她把脉,然后酌情调整她的用药、滋补等事宜。林夫人过府探望,丁妈妈私下找到顾妈妈问询有关沈寄身世的传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露了端倪外人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顾妈妈心头也有疑问,但面对故主的盘问,她选择了只忠于沈寄,一问三不知。这是沈寄这么多年来努力的结果。 之前林夫人还不敢这么明刀明枪的盘问,可是既然证明了沈寄不是,那她就没什么不敢了。岚王那日的放话也被传开了,对此上至太后下至林夫人关夫人等人都没觉得有异。毕竟沈寄是救过岚王的命,如今她落魄了,岚王挺她也算正常。用关夫人等人私下说的,沈寄这是乌鸡插上彩羽装凤凰,可惜遇上了真凤。太后的宠信果真是把双刃剑。证实了她不是金枝玉叶之后,那些曾被她抢了风头的人便开始发泄不满了。至于之前排着队给沈寄下帖子邀她过府做客的人便彻底绝迹。而那日芙叶公主召见沈寄,也被传成了称她的斤两,甚至是警告于她。可以说要不是有岚王那番放话,京城贵妇的社交圈就要正式把沈寄除名了。而林夫人,之前众人艳羡她无意间就攀上了高枝,现在也成了被嘲弄的对象。所以,她才要问。可是顾妈妈毕竟不吃林家的饭很多年了,沈寄又一直以诚相待,还放权给她。她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她这边。 沈寄冷笑,这一场乌龙摆的!不过这也让她更能看清官场中人的嘴脸。反正她现在也是待产在家,不可能出去应酬,那些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 V 126 身世(4) 沈寄苦笑着问林夫人,“干娘,我不是之前太后以为的那个人。所以,我也不再是您的干女儿了么?”不相干的人不管怎么说她都可以不难过,从前林夫人因为林子钦的事疏远她,她也能理解,毕竟林夫人也有一大家子要顾。可是如今太后也好,公主也好,都并没有流露要怪罪的意思啊。如果这样就要和她划清界限,那么,从此以后,她真的不会再认这门亲戚了。 林夫人一滞,“不是的。” “呵呵,您当初认下我,难道想过要在我身上得到除了魏大哥之外的人的好处么?甚至当时在山上,您只是受徐茂所托,并没有要利用我拉拢人的想法吧?” 林夫人想了想,可不是么。她之前一直都以为沈寄是没有根基的,丫头出身的,只是运气好拢住了魏楹。如今,当然知道她靠的不是运气好有手段才拢住夫婿。经历了这五六年的纷纷扰扰,沈寄还是当初那样没根基,又有什么变化呢。而魏楹,确如他们当初所预料的,前途见好。看到沈寄脸上微讽的笑意,林夫人终于释然,自己若再是趋利避害便是真的失去这个孩子了。 “不是的,小寄。” 这一次的事还真跟试金石一般,林夫人虽然失望,但并没有因此疏离,还是作为干娘时常过来看望。在关夫人等人面前,也为沈寄顶住了不少是非。再加上岚王妃和贺芸也时不时的差人送补品过府,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不然,即便当事人其实并不在意,但也少不了费心拜高踩低的小人落井下石献媚于上。 而裴师母和黄氏更是时不时过来看看,还教着厨下做华安的小吃食给沈寄开胃。容七少奶奶和陈氏等人也是如此。徐五是别人家的媳妇走动不便,但也没忘了时时给沈寄稍点东西来。而魏柏夫妻更是时不时的就过来探望。沈寄颇觉安慰,看,即使我不是郡主,也还是有这么多人关心嘛。 宝月斋分店开张,沈寄尽己所能的拉到了些可以作为保护伞的股东,裴家婆媳说不动老先生,便各自拿了嫁妆银子出来凑了一份。这样一来,老先生便不好多说什么了。裴师母对黄氏说家里现在很是拮据,不能因为一味的清高就辜负了沈寄的好意。男人要清高就让他们清高去,反正是女人家凑钱挣女人的银子,她们婆媳拿体己出来就是。 沈寄心道自己和裴师母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的本意也是如此。裴先生那个老夫子,她原本就没有说动他的期望。 眼看着小权儿满了五周岁,现在是虚岁六岁了。魏柏和王氏过来探望沈寄的时候看到她身子渐渐笨重,便提出把他带到他们那边去照看,这样沈寄可以全心待产。沈寄问过小权儿的意思,便同意了。 小权儿是由魏柏去做了工作,“小弟弟,你到六哥六嫂家里去住好不好?” “为什么?我在这边住得好好的啊。”大哥不在,大嫂宽容,没有那么多规矩。他过得自由自在的,不想到六哥那边去,六哥比大哥还啰嗦。再说他跟六嫂也不是那么熟,干嘛过去被她管东管西的。 魏柏心道,你是住得好好的,就不想想大嫂怀着孩子,还要照管你。本来早几个月他就有这个心思的,可是当时王氏的母亲一度病入膏肓。而大哥也刚离去不久,留下小兄弟在这边陪陪嫂子也好。如今,岳母的病症减轻,嫂子月份大了,他觉得是时候该办这件事了。和王氏一说,她满口赞同,两人便过来接人了。 “大嫂现在过日子很辛苦,你跟我们回去,这样她也可以轻松一些。你虽然很乖,不会吵到闹到她,可是你住在这边,她就要为你操一份心。这种时候咱们让她少操些心好么?” 小权儿想了想同意了。临走,沈寄给他打包了不少好吃的,他挥着小手道:“大嫂,我走了。我去六哥六嫂那边暂住一段时日。等小侄儿生出来,我就搬回来陪你。” 沈寄好笑的想,那会儿你回来陪我坐月子么?口里忙不迭的答应:“好!”这三个月魏楹不在,虽然时不时有信来,可是怎么都比不了人就在身边。倒是小权儿给了她不少安慰。这几个月他知道不能再进宫去看太后,不过他以为的是大嫂肚子大了不方便出门,还念叨了几回太后。什么是太后其实他并不太懂得,他就知道那是个很慈祥对他很好很大方的老太太。 沈寄倒是不存什么还能私底下见到太后的希望了。即便太后欣赏自己,但是那么多诰命夫人,她也不能太偏心。没有那个身份,她一个四品诰命怎么能私下去见太后。只能日后在心底祝祷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了。太后能在事后让芙叶公主来安一安她的心,她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经过了皇家寺庙的事,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关注起来岚王和安王之争来。岚王之前本来因为出身尊贵,办事有能力受皇帝看重更有优势一些。可此次安王主持了和西陵签订友好盟约一事,在外族和朝臣面前崭露他手段圆融处事高明的一面,又赢得了一些呼声。说安王即位不会动荡,更能彰显泱泱大国风范的声音甚嚣尘上。岚王似乎,一下子落在了下风。 沈寄在家待产,也无处去打听外头的事,亲近的人来看望她也不会说起这种政务。她不好明着问徐成,只是偶尔问起凌云的身体。借此可以知道,面对当前的情势,岚王府是有能力应对的。如果安王出了风头,岚王马上想法子扳回一城,那不就显得幼稚了嘛。所以,整个岚王府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从岚王以下,当差依然尽心谨慎,展现一心为国的情操。这些,当然是凌云提的建议。一开始的时候岚王也急躁过,后来被点醒,说皇帝如此抬举安王,又任由安王一派的人造势,未尝没有看看他有没有人君气度的意思。 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前些日子,凌云也抽空来魏宅看了沈寄一次。沈寄从徐成口里知晓他一直以来都在找小郡主,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帮助过许多个疑似小郡主的小姑娘。而自己,算是最后一个疑似的。因为紧接着,正主儿就现身了。可是凌云依然在尽力关照着她,这让沈寄很感动。 月份渐渐大了,沈寄也少了出去游玩的兴致,而且最近芙叶公主和安王的风头很健,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她和岚王了。岚王还好,怎么都是天潢贵胄,就算是夺嫡的呼声没从前高,但支持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之前那么高调,而且他积威仍在,没有尘埃落定前谁也不能说他就失败了。而没有厚实靠山的沈寄便成了吊在别人舌尖上谈论的主要人物,连带和她亲近的人也受影响。她便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了。 从头到尾就很少人想到,这件大乌龙她根本就是个受害者。所以,太后和凌云的表态显得更加的难能可贵。 岚王府内,贺芸翻看着沈寄送的剑器舞的图谱。沈寄是说让她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练练,这样对身体有好处。贺芸也是寂寞,所以便让人给她弄了一柄没有开锋的轻盈适合女子使用的剑开始练习起来,日趋娴熟灵动。直到有一天岚王进她的院子,对此大为欣赏,还破例在她屋里接连留了两个晚上,贺芸才隐隐察觉到沈寄的用意。原来,王爷喜欢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么? 面对沈寄这份礼物,她心头一阵甜一阵酸。岚王是很难讨好很难捉摸的人,如今算是找到了门路。可是,这个门路却是‘情敌’沈寄告诉她的。 “侧妃娘娘,魏夫人是为您好。要不然,她大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妃去。而且,这也说明她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啊。” 贺芸摇头道:“她喜欢的是和魏大人那样感情专一的生活。怎么可能对王府里的日子感兴趣?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好吧,既然沈寄告诉了她门路,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如果能够得个一儿半女的,她会很感激沈寄的。 那日皇家寺庙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沈寄也怀孕满六个月了。西陵使团已经归国,芙叶公主一家在穆王府内居住下来。因为这次的事都是安王出面,所以他与芙叶公主的关系比其它皇子明显要亲密得多。 芙叶公主一认祖归宗,就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宠信有加,时时出入恭维。夫婿与儿女,也各有封赏。她那位养父,这一次也是使团成员,同时受到了西陵王和皇帝的嘉奖。此前也和芙叶依依惜别回了故国。 芙叶公主入住穆王府后,由礼部张罗着大肆宴请了一次。岚王和凌云都是座上嘉宾。除了皇族,还有不少穆王从前军中的下属。这些人经过十多年的浴血奋战,如今都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这也是皇帝加封芙叶为公主的根本缘由。西陵那边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关键是要用穆王从前在军中的威信来拉拢这些老将。皇帝此刻都只恨穆望就留了个闺女,要是留个儿子该多好啊。 而安王与芙叶公主交好,这些力量他便也是多了一个联络的渠道。之前岚王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蜀中找到凌云,不就是有心利用他当年风采卓然凌军师的威望么。还险些把命丢在了蜀中嗯。现如今,在这件事上双方最多算是打平。安王还占了点强呢。 不断的有人过来敬凌云的酒,有军中袍泽,有旧日下属,芙叶公主也过来了。只是她一过来,凌云赶紧就站了起来。他对芙叶是非常抱愧的,不然也不可能找了这么多年。所以,芙叶称呼一声‘凌叔叔’要敬他的酒,他是愧不敢当的。 “公主,老夫无地自容啊!当年王爷托孤,将您与楚夫人交托给老夫。可是楚夫人为了让老夫能带着您冲杀出去,毅然返身殉了王爷。可老夫依然是把您给弄丢了,要不是那位义士……” “军师,你莫指责了,当年我们也是救援不及啊。” 众人好一阵唏嘘,有人哭有人叹息,最后都在芙叶和安王的劝说下以酒祭奠穆王在天之灵,然后众人都道一醉方休。 凌云记着岚王的嘱咐,要找个知晓楚夫人来历的人问问有没有沈寄身世的蛛丝马迹。不过不急在一时,今日和这些人先联系上再说,日后慢慢问去。还有,今天来的这些人,看起来还在怀念王爷。可是这么多年的高官厚禄,许多人心里其实已经变了,有些话当不得真了。 而岚王看着此时风光一时无二众星捧月的芙叶,想起那日被蒋世子欺压要搜身的沈寄,心头很不是个滋味儿。 半个月后,徐成告诉沈寄,她的身世有眉目了。 “什么样的眉目?” “王妃,也就是芙叶公主的生母,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当年曾经被贼人掳走。而去向和之前王爷曾经找到一个可能是魏夫人故乡的安远府靠近。师傅说按大概的年岁算,您或许是王妃的侄女。”为了给芙叶公主抬身价,皇帝让主管宗室事务的信王大笔一挥,在玉牒上将芙叶记成了穆王继室的女儿。这样她就成了嫡出,而从前的楚夫人也变成了王妃。 “被掳走?” 徐成点点头,“您也知道,女儿家兵荒马乱的年月被贼寇掳走,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楚家在近处找了找无果便对外宣称这个女儿病死了。” 沈寄有点发愣,难道原身的爹还是强盗不成。可是混到要靠自己卖身葬父的地步混得未免也太差了点吧,哪个打家劫舍的人能穷成那样。 “王爷说既然有眉目了便告诉您一声,现在王府已经派人往安远府去查询了。有了确切的消息立时来告诉” 沈寄点点头,“代我多谢岚王,让他多番费心了。” 徐成是知道一些端倪的人,心道岚王这是明晃晃的在表功啊。有了眉目便让他来知会,这是要告诉魏夫人,你的事我放在心上呢。一路这么知会下去,可比最后有了结果再来说一声强。魏夫人记挂着身世,也就等于记挂着帮她查这件事的王爷了。他就不明白了,岚王后院那么多美人,怎么就总惦记着魏夫人呢。人家可压根没有这个意思啊。魏大人魏夫人感情好着呢,而且人家现在还是六甲待产之身,生下孩子就要去和夫婿团聚的了。 师傅说这事他也劝过,王爷也并非不知道万一闹出来影响很不好,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好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来,王爷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和安王争夺上。后院贺侧妃近来比较得宠,也许过个几年这事儿也就淡了吧。 又过了大半个月,徐成告诉了沈寄准信儿,说在安远府沈家屯找到了沈寄的娘家,她果然就是穆王妃的侄女。当年王妃的妹子被强盗掳走,后来半路被丢下,被沈家屯的沈海在村边捡到带回了家。当时楚家二小姐已经怀孕,不过后来流掉了。沈寄是她嫁给沈海之后怀上的。只是,楚家也是大户,要不然楚大小姐也攀不上穆王。楚二小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沈继海却是一穷二白。她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了。 如今,沈家屯还有些当年逃难出去后来幸存又回来的老人记得这件事,也说沈海当年好像是带着女儿逃荒去了,再没回来过。甚至他们一起出去的人,也没有再回来的。 之前只有沈寄含含糊糊的说辞,所以带着女儿逃荒的沈家,岚王找到了不少,最后都证据不足被搁在了那里。现在再加上楚二小姐这条线索,从之前的那些人家里扒拉了一下,就找到沈家屯去了。 因为沈海原本穷得娶不上媳妇,却忽然捡回那么漂亮个女子。所以老人们能记得很清楚。虽然当年很多人在背后说他捡了破鞋,可是羡慕他媳妇漂亮的也不在少数。 徐成又说道:“您幼年落水的事也对上了,据说是在井边玩耍一头栽进井里去了的。当时也许是撞晕了,大人也在忙,就以为您上邻居家去玩了,所以被井水泡了许久才被找到。说是头上还有个小伤口,只是被头发挡着了。” 对,她头上是有个小伤口,魏楹还扒开她头发看过。沈寄心道,怕就是这一家了。不过这个伤口来源也真够囧的,居然是自己一头栽进井里去了。那会儿命大没淹死,却在八岁的时候饿死了。唉—— “还有,您的小名是叫寄姐吧?”小名却是老人家想起来的,楚二小姐的事儿在当时算是新闻,所以记得。但一个黄毛丫头的名字谁耐烦去记。而且沈家屯也很大,那位老人和沈海家隔得也比较远。还是岚王派去的人先提起‘小寄’二字,又等了许久,对方才想起来的。 沈寄点头,不需要再多说了,楚二小姐就是她的娘。一对孪生姐妹,因为命运不同,一个给王爷做侍妾,一个被强盗掳走最后跟了个穷困的村夫,也造就了她今日和芙叶公主迥异的命运。不过,总算是知道亲爹娘了,不至于以后再出什么乌龙事件。 V 127 为母(1) 岚王将沈寄的身世告诉了太后和芙叶,只说是之前查到的资料,然后顺着穆王妃的线索理了一下就出来了。纯粹是个顺道的事儿,并不是刻意为之。而且是凌云和旧日同僚闲聊中发现的线索,然后顺便过问了一下查出来的。 皇祖母一向是很喜欢小寄的,而芙叶怎么都是源出一脉,所以他便告诉了这两人。虽然他之前放话,愿意当她的靠山。可是那丫头拧得很,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有困难怕是不会找上岚王府。 太后惊讶的对芙叶说:“原来她是你的表妹,你俩的母亲还是双胞胎,怪道长得这么像。” 芙叶笑道:“难怪我一见她就觉得亲切。这次回来真是太好了,先是找到了父王这边的亲人,现在连母妃家的表妹都找着了。” 沈寄便收到了芙叶遣人送来的滋补养身的不少补品。只是她本人依然是忙得抽不开身,只让府里的嬷嬷过来瞧了瞧。这个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一时私下里麻雀和凤凰的譬喻甚嚣尘上。 沈寄心道,投胎是技术活啊!在这个血统决定大半的时代,她和芙叶的差距就如云间月和地上泥一般。可是,她才不会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麻雀是泥土呢。在这个事情上,拼爹是拼不过人了,可是她还有夫婿啊。这时代不是还讲夫贵妻荣么,魏楹可是优质潜力股,谁知道十年二十年后是怎样。 沈寄在给魏楹的信里便以这个玩笑结尾。魏楹看过后将信纸放在了书桌上,原来小寄的身世是这样的。魏楹抽出纸笔给凌云写了一封信道谢,也给沈寄回了一封说必不让她失望,又问起她和孩子的情况。 沈寄接到信后便念给肚子里的宝宝听,“唉,也不知道你是小芝麻还是小包子,爹爹来信了,娘念给你听啊……” 进入夏天,天气渐渐炎热,沈寄觉得越来越难受,手脚也开始出现浮肿。最要命是晚上抽筋睡不好,白天胃又被胎儿顶着吃不好。而且夫婿不在身边,她难受起来就觉得心酸,都想哭了。 “宝宝,娘好辛苦,你爹又不在,呜呜——” “当官有什么好的嘛,老婆生孩子都不能陪在身边。”沈寄跟肚子里的孩子抱怨着,全然忘了她之前说要夫荣妻贵的话。 “宝宝,你可得心疼娘啊,到时候不要太折腾了。不然,娘真的会哭的。” 徐成上门更加的勤了,芙叶公主派了两个接生过百名婴孩以上的接生婆过来住下候着,和沈寄月份差不多的乳母也找好了,也是容七少奶奶介绍来的。至于之前俩的两个嬷嬷,留下了一个本分老实的钟嬷嬷,以后统管小家伙的大小适宜。除了本分老实,还有一个原因是钟嬷嬷是个寡妇,没有儿女,可以丢丢心心的跟着沈寄往扬州去。 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小家伙呱呱坠地了。沈寄自己算的预产期是八月底九月初。今天是中秋,魏柏夫妻带着小权儿一起过来过中秋。 沈寄正被孩子折腾的难受,人有些憔悴,而且这种人月两团圆的时候,她心头也不好过。心头不由恨恨的想着魏大人怕是不寂寞,这种节气肯定少不了宴席等着他。 见她精神不佳,魏柏等人陪着吃过月饼就告辞了,王氏同顾妈妈说有事赶紧让人过去知会一声,他们马上就到。之前十一婶还有裴师母派人来送月饼时也这么说,顾妈妈统统满口答应。 “奶奶,您是再赏会儿月还是现在就要睡了?” “我睡了吧。”一个人赏月有什么好赏的。 流朱赶紧过来,扶着沈寄往里走。她月份快满了,进出都得小心。之前,芙叶公主派了人来给她正胎位,说是胎位很正。庄太医前两日也奉岚王妃之命过来把了脉,他也说胎脉很强,孩子很健壮。其实现在也已经是进入预产期的范围了,因为提前十天延后十天都是正常的。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紧张,沈寄自己自然更紧张。这种紧张在今晚月圆中秋,月圆人不圆的气氛下被推向了**。 什么‘今夜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些都是虚的虚的,还是得那个人在身边才好。呜呜,人家就要生孩子了,居然还是得一个人面对。 沈寄也知道她这样的情绪让人担忧,所以干脆早早的躺下。 “我以后不教孩子叫爹!”赌气的说完以后,沈寄闭上眼。她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所以要抓紧时间养神。 一直到了八月十九这天傍晚,沈寄饭后散步觉得肚子有些发沉下坠,然后觉得自己好像失禁了。她明白应该是要生了,这些日子稳婆还是给她和身边这些丫头科普了不少待产常识的。她也很听话的每天都由人扶着走上几圈,以期将来好生一些。 “快去叫顾妈妈,我应该是羊水破了。”沈寄让凝碧扶自己到预备下的产房里躺下这才出声。她这两日也跑到产房熟悉过环境,也到产床上试躺过。所以一开始凝碧并没有觉得奇怪。这会儿听她一说才赶紧去叫人。 顾妈妈收到消息,赶紧的就过来,安排稳婆到位,又安排凝碧等人烧热水,这主院立马的就热闹起来,人员各就各位。又打发人到二门处让小厮去通知十一夫人和裴师母一声。这家里没有老夫人,便要请这二位过来坐镇了。又安排了人去去魏柏府上通知,这就是血缘最近的人了。最后派人去芙叶公主府上知会一声。这些日子芙叶公主送人送东西的,自己也抽空过来了一趟,也是挺关心小表妹的。 挽翠则进去看看沈寄有什么需要。沈寄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躺在产床上,这会儿阵痛还不集中,所以她的神态安然,稳婆则坐在床尾。 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沈寄之前所有的担忧抱怨就都跑了。就是魏楹在,痛这一场的也只能是她自己。所以,此刻也只有勇敢的面对,把孩子带到人世间来。 挽翠替沈寄打散了头发,梳了个卧髻,沈寄还让凝碧把铜镜拿过来她照了照。至少此刻,她要保持住形象。一会儿众人都要进来看她呢。一见她还有爱美的心思,屋里众人不觉同时松了口气。顾妈妈进来也忍不住好笑,“奶奶,十一夫人和裴师母、六奶奶都到了。”至于芙叶公主府上,门房答应了通传,就不知几时能传到了。 沈寄坐起来,“劳动这么多人,请她们都安坐。” 十一婶当先进来,“我还没见过这么镇定的产妇呢,而且还是头胎,大侄媳妇你可真是厉害。” 沈寄笑道:“假的,其实我心头着实捏了一把汗。只不过现在不痛,如果开始紧张岂不是把力气都浪费了。十一婶、师母、六弟妹,你们都坐吧。” 裴师母道:“说得没错,这会儿你就想吃吃想喝喝,最要紧把体力保持好。” 王氏眼里露出点好奇,然后坐下,“大嫂你好勇敢。” 沈寄是刚痛了一下缓过来,下一波大概还有两刻钟到来。她准备趁这个时间抓紧吃个宵夜。 这几个陪产的见她还有心思吃吃喝喝,也放下心来。 只是沈寄鸡腿啃到一半就觉得肚子又开始了,只得靠躺到大迎枕上。凝碧和采蓝赶紧将摆着鸡汤的小几端开,挽翠上前帮沈寄擦了擦嘴边,看到她握着顾妈妈的手指开始捏紧。 “十一婶、师母、六弟妹,还有流朱你们几个,你们都出去吧。这么多人在,我生不出来。”沈寄出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呼痛,她实在是觉得有些丢脸。 那些被点名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道:“好,我们都出去,你安心生就是了。” 里头一直安安静静的,王氏想着自己偷偷摸摸的出来,生怕被小权儿知道了要跟,估计等那小子明早醒了就当叔叔了吧。 十一婶想了想,“快的话应该差不多,头胎嘛,都比较慢。” 裴师母道:“我瞅着小寄的身子,应该挺快的,也许用不到天明。” 丑时一刻,产房里第一次传出低低的呻吟声。之前都痛得还好,沈寄能忍。从这会儿开始,痛得愈发密集,而且也有点不可忍了。 十一婶和裴师母对视一眼,快了! 沈寄手拧着被单,牙齿咬得死紧,她方才跟着稳婆用了两回力,不过孩子没那么合作,还不肯离开母体。 魏持己,你要当爹了知不知道。你个混蛋,我生孩子都不在!以后别想我再生了!沈寄就靠着在心头骂魏楹来集中精神,这是真委屈啊。 “魏夫人,再跟奴婢来一次,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是、是么?”沈寄高兴的问。 “是的啊,再努一把力,您就能看到孩子了。” 沈寄顿时精神大振,“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奶奶,已经是八月二十寅时了。”顾妈妈看看钟漏说道。 沈寄心头算了算,从发作到现在,过了七八个钟头了。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跟着稳婆‘吸气’‘呼气’的声音再努力,用尽全身力气让孩子往下坠去。 庄太医说她会比较好生的,说她底子好保养得也好,孩子不大不小。这话给了沈寄很大的底气。她才能一直都很勇敢很镇定。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镇定跟勇敢也就跟着溜走了。 又是一场枉费的努力,沈寄哀叹,“怎么还不出来啊?” 顾妈妈拿了帕子帮沈寄揩汗,“奶奶别急,已经很快了。你听稳婆的话,歇一歇再鼓劲。来,含一片参片补补气。” 沈寄昏昏沉沉的含着,这会儿也没心思估计自己的形象了,她的头发已经全都汗湿了。生孩子真是累人啊! “魏夫人,我们再来。吸气——呼气——”稳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寄咬咬牙,近乎本能的照做。 “魏夫人,再努力,肩膀要出来了……” 沈寄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出了体内,同时是一阵剧痛,她痛得大叫了一声。 “生出来了,是位千金!”顾妈妈看了一眼,真的是位姑娘。 沈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道:“我要看!”原来是小芝麻。她听得啪啪两声,然后是小芝麻响亮的哭声。 “奶奶,马上包好了就抱来。奴婢等先帮您收拾一下。” 沈寄晕乎乎的被摆弄,有人把她抬起来,擦拭身上的血,然后穿妥衣物又放回换了床褥的产床上。 等了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好的孩子被抱来了,就放在沈寄旁边。黑幽幽的头发,红彤彤的皮肤,小嘴嘟着,小手握成了拳,只有枣核般大小,就放在腮边……“我的小芝麻!”沈寄伸出一只手去摸摸小芝麻的小手,好小。 “小芝麻”顾妈妈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这、这是大姑娘的小名?外头候着的三人也进来看新生儿,对于沈寄生个女孩儿,三人也都表现得很欢喜。毕竟,她们不是沈寄的婆婆,高兴就好了。这会儿听到这个小名,也齐齐愣住了。 沈寄略回复了一点精神,“嗯,贱名好养活。” 有人打了个哈切,就像是传染一般,屋里的人都开始打哈欠。沈寄看到小芝麻居然也打了一个,不过之后她就开始哭了起来。 挽翠将襁褓抱了起来,“奶奶,大姑娘想来是饿了,奴婢抱去给乳母。” “让她过来喂吧。”沈寄现在看着女儿新鲜的很,一秒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要不是现在奶水还没有通,她就想自己喂了。 “瞧她,一刻都离不了。”十一婶笑道。 众人便一起看着小芝麻闭着眼睛喝了第一顿奶,然后便睡了过去。沈寄还是让给她放在旁边,她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众人则由顾妈妈安排到早就收拾好的客房安置下来。这会儿离天明也没有多少时候了。沈寄看了半晌终于心满意足的让人抱到摇摇床里。她怕自己在睡梦中把小芝麻压到。可还是让把摇摇床放到她能平视的地方。这样明天睁眼就能看到女儿了。她终于做了母亲,有了血脉相通的女儿。摇摇床有点像后世的摇篮,两头有点翘,像小船一样。小婴儿放在里头,很方便摇摇。所以被通俗易懂的称为摇摇床。 小权儿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知道大嫂生了,立即就要人带了他过来看大嫂跟小芝麻。季白这会儿当值,怕他吵着奶奶和大姑娘,便不让他进去。 “我就看一眼,一眼。”小权儿着急的比划着。 “奶奶跟大姑娘都不能吹风,窗户纸糊得可扎实了。从哪里看啊?小爷,你就再等会儿,等奶奶睡醒一觉你再进去吧。奶奶昨天可累坏了,又一直看着大姑娘不肯睡。天将明了才睡着。” 小权儿急得在外头走来走去,一会儿就过来问问,终于在第三趟过来的时候听到小猫叫那么丁点声音哭了起来。 “啊,是芝麻,声音好小哦。” 沈寄也被哭醒了,睁开眼看到小芝麻正被乳母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小芝麻的房间本俩暂时是安排在隔壁,都不用出门就可以走到沈寄的产房来。可这会儿沈寄还不怎么能动弹,便坚持放在了自己屋里。于是给小芝麻配备的人马也只有全搬了过来,好在房间足够大。 见她醒了,流朱赶紧过来扶她起身,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奶奶,小爷过来了,急着想进来。” “哦,那让他进来吧。” 小权儿是被王氏牵进来的,她们几个睡了一觉也起来了。看过孩子和沈寄,十一婶和裴师母就回去歇着了。留下王氏照应府中。中馈的事,还有往各处送红鸡蛋等事都需要她这个弟妹操持。在这之前,她就把该做什么弄清楚了。十一婶问过无误便放心回去了。 “有劳弟妹了!”沈寄笑道。 “大嫂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魏柏一直在她跟前说长兄长嫂对他很好,她也希望有机会可以报答一二。 “大嫂歇着,我出去安排一下。” “嗯,你弄好就可以打个小盹,别太辛苦了。我平常处理中馈那里铺了床的。” “知道了。”王氏便往外走,路过趴摇摇床上看小芝麻的小权儿好笑的拍拍他的头。 小权儿不以为意的晃晃脑袋,他跟六嫂处得也还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和大嫂那么亲密。 “小芝麻,我是小叔叔。你终于生出来了,小叔叔等得好着急哦。” 沈寄失笑,你能有我急么。 “给爷送信去了么?” “去了,昨晚连夜就让小厮准备行囊,今天城门一开就出去了。” 沈寄看着小芝麻的眉眼,还好,这孩子不是皱皱巴巴的。已经可以看出眉眼像父亲,鼻梁和小嘴巴像母亲了。 小芝麻换过尿湿的襁褓又准备开吃了,沈寄伸开手道:“让我试试。” 当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被小芝麻含进嘴里的时候,沈寄感动得差点哭了起来。魏楹,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有没有想到啊? V 128 为母(2) 沈寄这次生孩子,人人都说很是顺利,她自己也觉得。这可是在生孩子就一只脚在阴间的时代啊。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徐成三五不时的就过来,还有芙叶公主遣来的稳重稳婆。 “小芝麻,你真乖!一点都没让娘多受罪,比你爹好多了。他干了坏事就跑了,只留下咱们娘俩在这里。等你满月了,娘也可以出门了,再出去一一道谢。要谢谢徐大夫凌先生,还有你十一叔祖母跟师祖母,对了还有公主阿姨。”说起来还真是要好好谢一谢芙叶这个新出炉的表姐。 “恩,还不能忘了六婶。” 小权儿站在沈寄的脚踏上,等到她在点名便把小胸膛挺起来,结果听到最后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说道:“大嫂,我每天都跪在菩萨面前求她保佑你们母女平安!” 沈寄知道这是王氏有时候觉得他淘得没边了,实在管不住,哄着他去小佛堂跪着祷告。不过小家伙能坚持住也很是不错。她方才故意的不提这事,果然小权儿自己就表起功来。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恩,对,也要谢谢小叔叔,小芝麻才能这么快生出来。”本来她坐月子该是挺无聊的,可是小权儿每天都跟着王氏过来。王氏先把自己家里的事理一理,然后就坐轿子过来操持这边的事。他便日日一路过来,然后王氏自去忙,他就来看小芝麻。而小芝麻在沈寄屋里,他也全无避讳就进来了,一边看着小芝麻一边陪着大嫂聊天儿。于是,沈寄这半个月一点都不寂寞。 只是,他要跟着吃沈寄的月子餐被王氏制止了。他觉得那些炖的烂烂的鸡肉很好吃,王氏只有吩咐厨房给他另作一份。至于沈寄的,那里头还有药材呢。 这样的日日接触,沈寄和王氏迅速的熟络起来。王氏的母亲之前托着沈寄的关系也寻到芙叶公主府上的太医给开了方子,如今病情稳定下来。她着实有些感激,便格外的上心,里里外外打理得很好。魏柏下了衙也直接过来吃晚饭,然后夫妻俩再带着小权儿回去。 小芝麻出生当日,魏柏便写了信到扬州去报喜,又往淮阳也写信去通知。在京城的魏家人也来送了洗三礼,沈寄没有出席,是王氏抱着小芝麻出去的。礼物也收了不少,如今魏楹可是四品,在朝官职最高的魏家人了。所以,虽然小芝麻是女孩儿,众人的礼也不薄。更何况岚王府和芙叶公主府上都有礼送来。 魏楹的回信来得很快,表达了他初为人父的狂喜。至于说是小芝麻不是小包子,他表示毫无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生就是了。信里也表达了这种时刻他不能陪在身边的歉疚。还说他在扬州一切都好,已经将内宅收拾好了,婴儿房也准备上了,玩具什么的都备了不少,就等着她们母女俩过去了。 “大嫂,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叫大哥给我也准备好房间。”小权儿摇着手铃逗小芝麻,一边不忘申明自己也是要去扬州的。 “放心,漏不了你,扬州小吃管够。”沈寄笑道。 王氏也说道:“大嫂,你不知道,小权儿浑身那肉紧实的。我当时带走都担心他吃不惯我们那边的饭菜瘦下去,好在没有。” “他一点都不挑食的。”沈寄心道,他连我都月子餐都想分享,你还担心把他喂瘦,大可不必。 “人家才不胖呢,长得紧实是因为练功练的。” 沈寄和王氏笑道:“不晓得是谁担心自己胖得那脸镜子都装不下,偷偷在被窝里照。” 小权儿嘟嘴道:“不理你们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小芝麻现在基本处于吃了睡睡了吃憨吃憨长的阶段,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她在睡。可是沈寄每天就是看不够爱不够。还能写了信去眼气魏楹,今天小芝麻一连吐了两个泡泡,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就这么无聊的消息她也能写得兴致勃勃的。每每想象魏楹在那边心头痒得跟猫抓一样,但是隔山隔水的见不着他闺女,沈寄就乐呵。 小权儿对着摇摇车里的小芝麻扮鬼脸吹口哨,小芝麻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他,嘴边露出甜甜的笑意,嘴里呵呵有声。 “哎,小芝麻,你快点长吧,长大了才好玩。” 沈寄穿着身棉质吸汗的中衣站在摇摇车旁边,俯身把小芝麻抱了起来,听了小权儿的嘟囔便道:“六弟不督促你的学业么?成日家玩他也不说?” 小权儿抓抓耳朵,“六哥忙得很,很晚才从衙门回来,最多问问先生或者考考我功课。我只要能过关他也就不多管了。六嫂要管两个府的中馈,呵呵,她也忙。” “我又在坐月子,所以,你就乐得没人管了?” “哪有啊,先生都说我比从前用功多了。大嫂,你可要记得这么告诉大哥哦。” 沈寄抱着小芝麻笑了两声,“小芝麻,小叔叔怕你爹,你怕不怕?不过,你是闺女,他不会跟你扮严父的。以后你弟弟怕是惨了。” 小芝麻一到沈寄怀里就显得很安适的摸样,母亲的味道她近来已经熟悉了。 母亲的味道,沈寄抬起袖子闻了闻,然后问小权儿,“小弟,你闻闻,大嫂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了?” 小权儿果然凑过来闻了闻,“是有点味儿。” “真的啊?”沈寄脸色立时变了,她都十多天没有洗澡了。虽然去年算到预产期后魏楹就想法子花银子弄了许多冰存到冰窖里。这个时候拿了出来用,而且四周又都是竹子,屋子里被营造出了也很清凉的感觉,所以沈寄也不怎么出汗。可是,这毕竟是夏天啊。就是冬天她也没试过二十天不洗澡。这会儿听小权儿说她都有味儿了,沈寄心头顿时就开始哀嚎。 小权儿点点头,“是啊,一股子奶香味儿。跟小芝麻身上一个味儿,很好闻。” 沈寄看他一眼,“你是天天在这屋里呆着,所以闻不出来吧。我搞不好都已经捂馊了。” “馊了?”小权儿又嗅嗅,“不像酸菜啊。” 等到像酸菜就晚了。 “你出去,就说你玩出了汗要洗澡让季白弄点水过来。” 小权儿挠头,“大嫂,你叫我骗人?” “善意的谎言,你是为了帮大嫂嘛。大嫂用来擦擦身子而已。讲不讲义气?” “讲!”小权儿毫不犹豫的点头,以后不管是大哥那里还是爹那里,都要靠大嫂帮忙呢。于是他很快就出去说了,然后季白便把热水提了过来。 “季白,这里。”小权儿站在门边招手。 季白一愣,这不是奶奶坐月子的屋子么。可是,顾妈妈说这四十天都不能让奶奶沾水啊。 “快点,大嫂等急了。”小权儿催道。 季白一阵犹豫,里头果然传出沈寄的声音,“季白,提进来。我就擦一擦。” 季白咬咬牙,都提来了,不体进去奶奶肯定不肯善罢甘休的。六奶奶也好,顾妈妈也罢,还有挽翠姐,都拗不过奶奶的。再说这些水小爷洗澡够了,奶奶可不够。也就只能擦一擦,擦一擦应该没事吧。 沈寄看到水提了进来,赶紧进到小房间,一边乳母和季白面面相觑,都不敢阻止。 季白道:“奶奶,您可快着点!顾妈妈发现了能揭了奴婢的皮。” “嗯嗯。”沈寄一边麻利的脱掉中衣,一边应道。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腹,唉,不忍卒睹。 小权儿在外头玩了会儿,看小芝麻在打哈且,便打算出去了。他还要写功课呢。六哥回来要查看的。 季白赶紧一把拉住他,“小爷,你可不能出去。你说要洗澡的,回头顾妈妈看到你在外头溜达不就露馅了么。” “哦,好吧。”小权儿讲义气的在小马扎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喊道“大嫂,你快点。” 沈寄拧毛巾擦了几把都感觉舒服多了。之前简直像是污垢把毛孔都堵住了一般。 结果还是露馅了,顾妈妈从小权儿的房间外经过听到里头没什么动静,狐疑的问小丫头。得知他根本不在屋里便有些起疑。虽然小爷还小,完全没到有男女忌讳的年岁。可是,他的房间就在这主院里,几步就走过来了。总不至于还留在坐月子的嫂子的屋里洗澡吧。 于是,顾妈妈便过来看个究竟。见到小权儿在屋里坐着,净房里却传出水声。 季白脸色一白,讷讷道:“顾妈妈。”您老明鉴,小爷才是共犯,我也是被骗了的。 顾妈妈横她一眼,又看看挠着耳朵低下头的小权儿,然后过去敲净房的门,“奶奶,随意擦擦就赶紧出来,小心着凉。” 沈寄很快便出来,然后解释道:“顾妈妈,我、我是穿着亵衣擦的。我实在是脏的受不了了。”她也没敢把衣服都脱了,这个时候着凉课不是玩儿的。也不知道外国女人和中国女人是不是构造不同,为什么只有中国女人才需要坐月子。还有这么多不可理喻的古怪规矩。 顾妈妈小声说道:“爷又不在,有什么受不了的,忍一忍不就过了。” 沈寄被盯着躺回床上,心道我是自己脏得受不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想着女卫悦己者容啊。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腰腹,她立即浮起了危机感。魏楹在遍地烟花的扬州,她如果不趁早收拾好自己,到时候过去可不行啊。 她看着睡眼朦胧的小芝麻嘟囔:“小芝麻,你说是不是?” 小权儿出去写功课去了,季白也唯唯诺诺的收拾了水盆端出去。顾妈妈看着沈寄道:“奶奶,府里没有老夫人,就连姨娘都不在,说不得奴婢做这惹人厌的人。可奴婢都是为了您好。” 沈寄缩到薄被里,“知道知道,我也就擦了擦,动作很快的。”她看着摆在小芝麻脑袋旁边的手铃,看那上头居然是镶金的,于是转移话题问道:“那是谁送的啊?”以后要再用这招怕是不好使了。 “是芙叶公主啊,奶奶忘了?” “哦,原来是公主。”沈寄当面背后都没有叫过芙叶一回‘表姐’。毕竟芙叶是公主,她只是个村夫的女儿。这样叫实在是高攀了一点。而且两人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她都有点不明白芙叶为何这么不避讳的就认了她这个表妹。 正说着,流朱进来禀报说是贺夫人派人送来的,是岚王府的贺侧妃请她转交的。人已经回去了,除了这些对方什么都不肯说。 沈寄挑眉,洗三贺芸送过礼了啊,是合着岚王妃的礼一起送来的。因为之前救命之恩的事,还有芙叶公主认下沈寄这个表妹的事,所以岚王府这份礼并没有让人侧目。反倒有人猜测,岚王府送了厚礼,是为了多一道和芙叶公主联系的桥梁。 贺芸的礼很简单,是一套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话本。沈寄这会儿不能多用眼,所以暂时看不了,只能让人读给她听。 “贺侧妃那里有什么事儿么?” 顾妈妈想了想,“没听说。岚王府的篱笆牢,里头什么事情是传不出来的。” 这就怪了,贺芸平白无故的送她一套装帧精美的话本做什么。 难道,她看了自己送的剑舞的画本,然后…… 沈寄猜得没错,贺芸诊出喜脉来了。但是,遵照三个月前不对外宣布的规矩,除了个别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贺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她有些奇怪自家女儿怎么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沈寄坐月子无聊。 “哦,小寄她帮了女儿一个天大的忙,女儿这里凑巧有这么一套书,就请母亲转送给她。”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回事儿。贺芸的确是很感谢沈寄,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嫉妒,但是岚王的情爱她早就死心了。在岚王府几年,她很清楚的知道岚王对后院的女人都没有情爱之心,有的只是各取所需。在知道那个人是沈寄之后,她也是羡慕嫉妒恨。可是,能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度过漫长的后宅甚至后宫生活,那是托天之幸。 近来,岚王对她好了许多,表现就在于来她院子的次数多了。相应的,府里大小人等对她也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从王妃到其他女主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而府里跟红顶白的下人,也谄媚了不少,再无人敢克扣她的物用。 至于恨沈寄的,自然有人在,但却不是得了实际好处的自己。想必有人原本也和自己一样死心了,可是没想到王爷的心还会为了女人而动。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可是出现了这么一个在王爷心头占了要紧位置的女人,却不是自认最有资格的自己,心头怕是恨得很呐。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但是沈寄还是猜到了一部分。这也是她当初送剑器舞图谱的用意。既然事情是按她的想法发展的,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芝麻睡了一阵就醒了,沈寄便准备她喂些水。一直喝奶水会有些起热,所以间隔着喂些清水。有时候里头也浸泡些去火散热的东西。可是小芝麻不太合作,只要不是渴极了,她尝到不是奶水就会闭紧小嘴。而且她也不大喜欢用调羹喝水,喜欢直接喝奶。 沈寄一开始和乳母轮着喂奶,可她奶水不多,到后来小芝麻喝惯了乳母的奶,反而不喝她的了。沈寄看看乳母被催乳催得五大三粗的身材,之好自我安慰这是小芝麻心疼她。 这会儿小芝麻就是饿得紧了,一被沈寄抱到怀里,就朝着喝奶的方向拱。 沈寄心道,你这会儿肯吃了,可我不能给你吃。她抱着,采蓝就用银质的小调羹喂水,小芝麻抗拒了一阵没有效果,只好有些委屈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那眉头还皱着,不过三两下就把调羹里的水喝了。 采蓝为人细致,而且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沈寄想着自己也不能时时把小芝麻看着,乳母和嬷嬷都是新来不久的,她不能完全放心。于是便在和采蓝谈过之后,让采蓝专门负责照看小芝麻,其他的事儿都不用她管。乳母和嬷嬷也都受她管辖,每月月例涨到和一等丫鬟流朱凝碧一样。采蓝于是非常的认真负责,沈寄瞧着她还把小芝麻每日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拉给记得清清楚楚,都快赶上科学喂养了。这么看了几日,沈寄也就放心的把小芝麻托付给采蓝了。这样万一日后她出去做客或者是忙别的事,就不用太过担心小芝麻了。 既然小芝麻比较中意乳母的奶水,加上那天细细看过自己走形的身材,眼瞅着快出月子了,沈寄便开始做恢复体形的锻炼。是请徐成和老赵头帮她设计的动作。这样也好恢复得快一些,省得往扬州去的时候她还是这副德行。要是让自己在魏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打了折扣,那沈寄得呕死。 V 129 为母(3) 明天小芝麻就满月了,沈寄觉得真是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啊。自从那日偷偷擦身子被逮了个现行,顾妈妈就看得更严了。 小芝麻还是睡在沈寄和魏楹的正房大屋里,专门给她准备的婴儿房压根没派上用场。这也是因为男主人不在,乳母和嬷嬷还有采蓝等人才能整日的在这里出出入入。摇摇车还是放在沈寄伸手可及的地方,睁眼就能看到。她晚上要吃三次奶,沈寄坚持了半个晚上就不行了,半夜直接睡死过去,由乳母接手。这也是小芝麻更能吃得惯乳母的奶水的原因。 小芝麻这会儿已经睡了,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裹在小包被里,头下还枕了个中间凹下的小枕头,脑袋就正好搁在那个凹陷里。顾妈妈说这样不会吧脸给睡偏了,颈子也不会扭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才是小权儿说的正宗的奶香味儿。 沈寄侧头看着,眼里静谧安详,这是她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和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从今往后,她会一世为她牵肠挂肚。 满月宴后不久,沈寄也终于可以出屋子活动,可以尽情的洗澡。她泡在大木桶里,整整换了两桶水才觉得自己彻底干净了。 外头传来小芝麻咿咿呀呀的声音,她醒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找沈寄。平日里母亲整天都在的,今天不见了好久。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沈寄听到动静只得裹了毛巾起来,穿好衣服出去。可以说往日她就是方便都是趁了小芝麻在睡的时候。所以说,对小芝麻来讲都是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母亲,今天忽然失踪了她自然是要找的。 “来来来,到娘这里来。”沈寄抱过泫然欲泣的小芝麻,就见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来。小芝麻的头靠在沈寄的臂弯里,她此时还直不起脑袋来,抱的时候必须把头给托住。 沈寄香了她一下,“小芝麻,你是黑芝麻还是白芝麻?” “咯咯”小芝麻被弄得有些痒,便笑出声来。 “我们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去找爹爹了,小芝麻高不高兴?” 既然已经出了月子,沈寄便要开始露面了。不过,因为舍不得小芝麻不愿意出去应酬,也因为她不再有个可能很高贵的身份,给她下帖子的人也不多。所以,出去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只不过,有一张帖子却是她无法拒绝的。芙叶公主生辰宴客,也给她这个表妹下了帖子。 怀孕和生产的时候,实在是得了芙叶不少的好处。那些滋补养生的药就不用说了,芙叶还找了最好的正胎位的妇人来给她正胎位,最好的稳婆也被请来给她接生。总之这些举动让沈寄在生孩子的时候信心很足。这份信心也导致了她生产的时候很是顺利。至少咱用的也是这天下第一流的生产待遇了。 基于这种种,她本就该正儿八经的对芙叶好好道一声谢。所以,再是不想出门,芙叶公主那里她也得去。 至于芙叶,她也是有些说不得以。岚王当着太后的面告诉她沈寄的身世,她就是一开始没想用心到这个地步,也得如此用心了。既然都已经用了那么多心,也就不妨亲自去看看了。所以,即便如今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权贵,她依然是抽空去看过了小芝麻,的确是很漂亮一个小婴儿。有些事情做多了,也就习惯了。似乎沈寄就是她很心疼的小表妹。 到了正日子,沈寄趁着小芝麻睡着轻手轻脚的出门去。她寻思着该把小芝麻搬回她自己的房间了。不然,这孩子是一刻也离不了她了。可她怎么可能一天十二时辰的守着她。 沈寄今日穿的衣服是现做的,从前的都不能穿了。再是锻炼了十数日,也不可能立竿见影。她从前的气质一直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如今生下孩子便有了几分不自知的风情,也越来越像已婚妇人了。 沈寄坐着轿子到了公主府,从前的穆王府一分为二,一为芙叶的公主府,一为她儿子的王府。内里自然有门相连,只是外部成了二府而已。二府相连独占了皇城脚下一条长街。 瞅瞅眼前几个月前才重新描过金的贵气逼人公主府大门,沈寄想起自家的宅子。金窝银窝也不如我自己的窝。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又撞上那该死的蒋世子吧。男女分席,应该不会。沈寄递上名帖后被迎了进去,公主府的下人都挺客气的。毕竟,她是芙叶看重的表妹嘛。 进入大厅后,沈寄被那份金碧辉煌震了一下。公主府的外观比皇宫只低一个档次,可内在更胜过沈寄曾经去过的太后宫中。太后信佛又是老年人,一应用品都不事奢华。而这公主府,啧啧,就是那四个字,金碧辉煌。 沈寄心头浮起一丝不祥,芙叶如今是炙手可热,一边连着西陵的邦交,一边连着穆王当年的旧属。所以皇帝以下对她都是十二分的看重。可是月盈则亏,不如韬光养晦啊。只不知她听不听得进自己这个表妹的劝了。见机行事吧! 来赴宴的,沈寄自然是品级最低的。她送上重礼侍者将她直接领入了主席。主席上有十二个位置,芙叶公主正和长公主说得起劲,见到沈寄便招手道:“小寄,快过来!” 沈寄过去,一一给在座诸人行礼。长公主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然后道了声‘免礼!’ 沈寄被芙叶拉着落座在她左手第二个位置,长公主则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第二个位置则是安王妃。至于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主人也很快揭晓,是岚王妃。沈寄心头一松,还好是个熟人。虽然一直看不穿岚王妃,但在人前她一直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公主府的筵席,比沈寄想象中的还要铺张,用餐的小碟子小碗儿,通是白玉雕的,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心弄脏。桌上摆着的一盘盘珍馐菜肴,琼浆玉液,如果不是沈寄在太后那里还有岚王府见过些世面,恐怕一道都认不出来。当然,这样的宴席是吃不好的。有专门的人负责布菜,每一样都只能浅尝则止。而且吃的时候还得心分二用,听着席间的谈话,如果有人问到自己,还得赶紧回话。因为她许久不出来活动,而且这根本不是她的圈子,所以众人谈论的话题她几乎是听天书。 从前太后心疼她从小吃了那么多苦,留她用饭,都是由着她高兴吃喝的。那个时候才是真的享受人间美味啊。那样的大饱口福,让沈寄这个吃货爽极了,和今日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席中的**是宫里赐了十八道菜来贺芙叶公主生辰,沈寄也离席跟着磕头。人间富贵的极致,也莫过于此了。男宾女宾的席面隔得不远,大厅中间就用屏风隔开。沈寄也听到了觥筹交错间一些劝酒的声音。听到了岚王的声音,也听到蒋世子的声音,对了,还有林子钦。 晚间还看了烟火,客人才陆陆续续的告辞。沈寄早就惦记着小芝麻了,巴不得早早散了,再漂亮的烟火都比不上小芝麻的笑脸。所以,一开始有人告辞,她便也跟着告辞了。芙叶知道她点击女儿,也不久留只说让她得闲常过来坐坐,沈寄应了。 下人领着沈寄出去坐小马车往府门口去。这些贵人的宅邸都大得要死,需要先坐车到门口,然后再换乘自家的马车或者轿子。 只是小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沈寄发现根本不是门口,而是不知名的小院,看起来像是在郡王府这边。谁把她弄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有人想整她? 她下来以后小马车已经不知所踪了,便只得叹口气等着看是谁把她弄来的。这芙叶家的下人也太不像话了吧。就算这些人是几个月前才分给她的,可几个月的时间了,她也该整顿好了才是。身边的人最是要紧,居然这么大而化之的。 芙叶给沈寄的感觉就是大而化之,她今日的确是风头一时无二,怕是真正的公主都比不上。可是行事处处都不小心,一旦有事,她怕是连这公主府的下人都不能完全掌握住。至于自身的安危,沈寄现在倒不怎么担心。也许是蒋世子吧,他总不敢弄死她吧。想不到岚王那日放话都吓不住他。 至于更恶毒的,那便是想毁她名声让她无法做人了。沈寄自问不是会一死以保清白的人,蒋世子也不至于是真的要占她便宜,就是要让她死在流言蜚语下。想到这里,沈寄的眼四下逡巡,今日赴宴,她自然是无法带什么匕首之类的东西来防身的。而且,这个小院子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她想了想,直接从头上拔下一只钗,趁着现在没人,在旁边石头上把头磨得锋利一些,万一一会儿真有什么也能扎姓蒋的一下狠的。 屋里的岚王一直在看着沈寄鬼鬼祟祟的举动。这个女人,什么境地都是不会束手就缚的。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然后缓步出屋。这个时候,他是‘酒醉’睡在芙叶家的客房里,王妃侍候在侧。谁都不会知道他来了这里。而方才拉沈寄过来的,自然是他安排在芙叶府里的细作。 沈寄把钗捏在手里,她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了。此时她不作逃跑的打算,因为,这府邸太大了,她不认得路。大不了拼了,今天就是只为了小芝麻她都一定得好好的回去。这便是为母则强,无论如何她都要搏一搏。她唯一的优势便是蒋世子不知道她会武,在他近身的一刹那,她有一拼之力。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已。到时候如何收场,她也顾不得了。 岚王的身影在门口出现,沈寄诧异道:“原来是你!”她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经过上次的事,还有陆续听说的有关岚王的事迹,她对他的观感有了很大的变化。岚王听起来像是一个一心一意做事的人,安王却是一心一意的做人。 岚王笑道:“你不跟本王外道了?”没有像之前在人前,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臣妇’的。 沈寄把钗插回头上,冷冷的道:“我原本认为王爷也是有品的人的。” 她的动作让岚王的嘴角为不可见的往上翘了翘,至少她对自己的防范之心比从前小多了。只是她的话比她手里的钗尾更锋利。 “本王有话要问你。” “问了就放我走?那臣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寄的口气很不好。即便知道岚王会有周全安排,不会让自己名声受损,可是这样私下相会,他想安排就安排,把人当什么了?沈寄始终都不觉得岚王犯得着对自己用强。 “你当真跟定了魏持己?” 沈寄毫不含糊的说:“当然。”怎么这人还没死心么? “可是他保护不了你。哪一次你被人欺辱时,他在你身边?哪一次别人因为他有一丝半点的顾忌?” “可是他会成长,二十五岁的四品官,他还有很大的潜力。” 岚王眯眼道:“本王一反手就可以将他打落尘埃。你可别觉得父皇会护着他,父皇放养的年轻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臣妇相信王爷有此能耐。但臣妇更相信王爷有为国留才的心胸。以王爷的心性,您若不觉得外子堪当大任,是绝不会荐他做扬州知府的。” 岚王挑眉,“以本王的心性?你很了解本王嘛,如今本王府里的女人除了王妃竟是一个个都开始舞刀弄剑起来了。本王也遂了你的意,宠幸你的闺中密友。不过你可别觉得自己就能看进本王的心肝肠肺里去。” “不敢!不过是提醒王爷一下,满目山河空念远,莫如惜取…身边人。”沈寄讲眼前人改成了身边人,要不然岚王打蛇随棍上,直接来一句如今你就是我的眼前人。 岚王看着沈寄,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情难自禁的,否则他又怎么冒险来见她一面。她马上就要往扬州去了,此一去若无意外又是数年不得见面。他真的很想把这个女人放在身边。今日那怕她有一丝迟疑或者软化,他都绝不会放手。哪晓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对魏持己还是那么坚如磐石。这样子将人强留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沈寄觉得言尽于此了,于是福身道:“臣妇与王爷不会有交集。在此拜别王爷,惟愿王爷得偿所愿在九天之上翱翔。” 岚王暗叹口气,“本王此生有两个愿望。” 沈寄蹙眉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王爷能有五五之数,已是天佑之人。”你就一心一意的去实现你坐龙椅的愿望就好,我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世上当真有矢志不渝的感情?” 沈寄笑道:“臣妇不敢说自己与外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此情不渝。但是我们会向着这个目标不懈努力的。若王爷肯将目光投向身边人会发现身边也有值得您去爱的女子的。” “本王不信。” 沈寄不知道他是不信矢志不渝的感情,还是不信他身边有值得爱的女人,这跟自己都没有关系,“还请王爷派人送……” 她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叫声:“小寄——”随着话音出现的是林子钦。他留意到载着沈寄的小马车似乎不是往公主府的大门去,于是一路追过来。心头担心是不是蒋世子使坏,于是一路追了过来。没想到看到自家姐夫在此。 “姐夫,您也在啊?”林子钦从小就有些怕岚王,只是这种情景他也不能躲开。姐夫他这是做什么,方才自己本就是去探望醉酒的姐夫的。可是姐姐没让自己进去,出来的时候正好远远撞见沈寄上车,这才跟了出来。一路上还躲开了好几个守路的。想来都是姐夫的心腹,自己居然都没有见过。 对这个情景沈寄和岚王都猜了个**不离十。沈寄对林子钦报以感激的一瞥,岚王见状好生无趣。这个小舅子居然跟自己怀有同样的心思。这真是…… “臣妇告退!”沈寄觉得这个场景真是尴尬非常,于是告辞打算自己找路出去。要不然夜长梦多的,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等等,你在这里乱转到几时才出的去。小多子,你送她出去!” 沈寄也没有道谢,直接转身出去。要没有岚王,也不会有这个尴尬事了。都不知道小芝麻在家等急了没有,有没有哭。 待她走远,岚王扫了一眼林子钦,也不言语。 林子钦搓着手道:“我、我这不是怕蒋世子扫姐夫你面子么,所以才跟来看看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他还来不来? 恩,还是要来的,他不忍见到沈寄难受。只是,这都是什么事啊,和自己姐夫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妇之夫,人家对他们两人都不假辞色的。 V 130 重聚(1) 从芙叶公主府回去,沈寄便开始深居简出,也没有再往芙叶那里去。她可不想再遇上那种尴尬事。而且,据沈寄那日的观察,芙叶现在正在兴头上,她也很享受现在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所以,她也就不必劳而无功的去劝诫什么了。好在,以她的出身,只要不把未来的皇帝得罪得很了。无论如何,将来也不会落魄就是了。 至于未来的皇帝是谁,这个沈寄不想多想了,她想也没用。虽然岚王荒唐了一点,但是她心头居然还是偏向他的。无他,因为他是认真做事的人。而安王,他看起来的确是很好。可是,如今芙叶被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不都是安王主导的么。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自己造势,他想要拉拢穆王旧部。而且芙叶越受宠,他们如今交好,对他也越有好处。 可是,这事儿不该她去想,她想破头也没用。总之不管谁当皇帝,只要魏楹够本事,他们又没有牵扯进夺嫡之争去。应该不会有马上被大清洗的祸患。至于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魏楹应该有安排的,他能给她们母女遮风挡雨才是。 接下来的两个月,便是沈寄继续做着体形恢复的锻炼,而小芝麻不断的长大。那日,她宽袍大袖的去赴宴,扬长避短的没有暴露体形的缺陷,为此可是绞尽了脑汁啊。好在又经过了一个月,通过不懈的努力,腰上的赘肉终于是下去了。 小芝麻半个多月前就解开了包被,现在穿得也不厚,她时常在摇摇车里手舞足蹈的。小权儿在吃西瓜,坏心的放了一小片在小芝麻下巴上,让她舔了半天也舔不到。小芝麻又气又急,嚎啕大哭。 沈寄过去看,看到小权儿一脸的赧然,见到自己扭头就跑开了。而采蓝满脸的无可奈何正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来走去。见到沈寄便蹲身一福。沈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被小权儿弄哭的,听采蓝说了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当小叔叔的。 这会儿小芝麻是在自己的婴儿房里,刚搬过来的时候也是哭了好几场。是那天沈寄从芙叶府上回来狠狠心给她搬的家。还是不能成天把孩子放在跟前。不过后来小芝麻发现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虽然不能再一睁眼就看到母亲,但嚎一声她也就马上过来了,渐渐也就接受了现实。这会儿被无良小叔叔弄哭,看到母亲过来,她便伸出手讨抱。眼睛还盯着小权儿跑出去的门口,嘴里依依哦哦的,意为告状。 “小叔叔真坏,明知道小芝麻现在除了奶和水什么都吃不了,还干这种坏事。”不但是吃不了西瓜,就是西瓜汁现在也吃不了。小婴儿最好是满了百日后才添加果汁,而且还得稀释得很淡才行。现在要是喂了果汁,一是消化不了,二来以小芝麻那张挑剔的小嘴,再要喂清水就更难了。 女儿香香软软的身子靠着自己,沈寄心头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小家伙现在也有十二三斤了,抱久了也沉。沈寄抱了一小会儿,等小芝麻不哭了,便在榻上坐了下来。把小芝麻脸上的泪珠擦干,然后放她自己躺在旁边。小芝麻两个月多了,会的技能有动动小手小脚,抓住放在她手心的手指,眼珠子跟着人转。 每天,沈寄都会跟她玩儿,引导她动手动脚。渐渐的,她自己也爱上了抚触小芝麻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和小肉腿。而且,沈寄发现如果让小芝麻趴着,她会微微的把头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抬起一点,正好是四十五度角的样子。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字。 “小芝麻,等你再大一点点,我们就去找爹爹。他都等急了,等不及想看到小芝麻到底长什么样了。”小权儿那日给小芝麻画了像连着沈寄的信一起寄去。魏楹回信说他女儿肯定比那漂亮多了,小权儿水平不够,不能画出小芝麻的精气神来。那画像沈寄见过,其实还有三分小芝麻的神采。可见小权儿在这个上头还是有些天赋的。先生也劝说让他好好的学学画画。重视素质教育的沈寄自然是应了下来,此时小权儿已经搬回来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除了小芝麻,沈寄自己也成了模特的最佳人选。一开始看到被画得认不出来的自己,到如今还能认得出来了。 沈寄拿食指点点小芝麻的掌心,立即就被她的小手掌合起来包裹住了,暖暖的软软的。再抬头看看,小芝麻正咧着无齿的小嘴咯咯的笑。小芝麻很爱笑,除非了饿了或是尿了,还有就是找不见沈寄了,否则都不会哭。她小手小脚上都戴着银镯子,上头有着小铃铛,一晃动就叮叮当当的响。然后伴着她清脆的笑声,很是好听。 小权儿推门进来,正好听到笑声,于是也笑了,成天听小芝麻笑,旁边的人也跟着乐呵。他问道:“大嫂,我的马驹想带可以么?” 沈寄想了想,要带一只马上船往扬州去听麻烦的。要照顾吃喝拉撒睡的,而且还必须时时着人看着。还不知道马会不会晕船,虽然这个想法听着有点滑稽,可谁知道呢。 “到了扬州重新给你弄匹马好么?这匹就留在温泉庄子,日后再回京的时候再骑它。” 小权儿想了想,“好吧。” 已经在开始准备往扬州去的行李了。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所以要带的东西很多。林林总总的,还是得包条船才行。 小权儿跑去挠小芝麻另一只手的手板心,也被她一把握住。 “嘻嘻,也不知道小芝麻晕船不?” 沈寄也在担心这一点,瞧小芝麻现在手舞足蹈活跃得很,到时候上了船不知道会不会就蔫了。如果她一路不舒坦,沈寄的心都得一路悬着。 小权儿伸手摇了摇摇摇车,做成船状的摇摇车便晃了晃,小芝麻很安适的眯眯眼,两只小手还是把母亲和小叔叔攥着。 小权儿高兴的说:“大嫂,小芝麻不会晕船的。船开得不快就是晃来晃去的,可是她很喜欢被晃来晃去。” 沈寄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她成天都在晃来晃去呢。”这摇摇车只要有一点外力就晃起来了,甚至有时候小芝麻自个儿手舞足蹈的也要跟着晃动的。 解决了这个担忧,沈寄立时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准备行囊里去。当然,她就是抱着小芝麻在旁边指挥。可是越指挥越乱,挽翠便拜托她抱着孩子到后院看花去,说一定会带着人收拾妥当的。沈寄笑笑,抱着小芝麻往后院走,采蓝忙不迭的跟上。 沈寄对她委以重任,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她,采蓝觉得责任很重大,但是也有种被信任的感觉。采蓝觉得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如今她完全负责照管大姑娘的日子还少,只在奶奶出门的时候。等到了扬州,奶奶要照顾爷顾不到大姑娘的时候,就是她的事了。 沈寄不是很乐意让乳母照管小芝麻,因为出来做乳母的人对小主人往往溺爱百依百顺。她可以一直把乳母养在府里,可是要是想挟小主人以自重或者帮她养出个刁蛮的小姑娘可是不行。是采蓝的话,至少小芝麻怎样成长,还是沈寄自己掌控的。 采蓝做人积极,目标明确,相对应的责任心就很强,沈寄一向很欣赏她。而且她才十四,还可以照看小芝麻三到四年。等到她成亲嫁人,如果愿意回来做小芝麻屋里的管事妈妈还可以让她回来。 至于流朱和凝碧,已经十六了,最多再一两年就要嫁人。说不定这次带去就不会再带回来。至于前两年顾妈妈新买下的小丫头,如今也在做着三等丫头,等到大的放出去了,也就能派用场了。 沈寄抱着小芝麻站在树下,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小芝麻有些惊奇的看来看去,眼珠子跟着转动。 采蓝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是一幅很美的画。 过了半个月,在和打小人等告别之后,沈寄带着小芝麻还有小权儿登上了南下的船。她戴着纱帽,俯身看向摇摇车里的小芝麻。这次出门,给她在摇摇车上加了一层小帐子,风大的时候外头还可以再加一层厚实的。小芝麻的摇摇车一直以来被沈寄布置得像公主床一般,这会儿粉色的垫子把整个摇摇车包裹住,外头再罩上白色的纱帐,很是漂亮。沈寄让人把她连人带车弄进舱房去,她还咿咿呀呀的表达了一阵抗议,看来果然是不晕船。 不过沈寄还是压着船速让慢慢的走,怕她一时不适应。只是,心头却着实有些着急想快点见到魏楹。已经快一年不见了,真的是很想他啊。到后来,见小芝麻真的没有因为坐船有不适,这才让全速前进。 魏楹收到消息说沈寄带着人马上就到扬州码头时,正在一艘画舫上喝酒,当即便站了起来告辞。主人,一个大盐商慌张说道:“魏大人,可是小人招待不周?”这位知府大人,手段圆滑,该狠的时候下手又很狠。 盐商们好容易喂饱了前任,这又换了新人来。一开始看到是这么一个面嫩的白面书生,也有人小看,结果很吃了些大亏。又有人看他没带女眷,纷纷送上美人。结果全被退了回来,有人自作聪明的送上当红小倌,更是连盐商的资格都被寻衅剥夺了。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找门路打听,这才听说知府夫人身上牵着岚王爷和芙叶公主,这位魏大人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扬州知州,就是岚王推荐的。众人恍然,原来夫人有靠山,原来这么厉害的知府大人惧内。暂时,这才没人往魏大人后院塞人,不管男女。 今天好容易把这位主请来船上做客,这怎么酒未过三巡就要走啊。 魏楹是十天前收到信说沈寄已经在船上了,只是怕小芝麻不适应所以船行很慢。他派了人在码头等着,一有消息就赶紧通知他。现在,终于把那娘来等来了,他怎么还坐得住。 “不是不是,吴老板无需惶恐,是本官的家眷到了。这样,改日本官回请吴老板。”魏楹边走边拱手,话说完人已经到了甲板上,吴老板闻说赶紧吩咐靠岸。 这里离岸本来就很近,于是很快就靠了过去。魏楹早等得不耐了,不待停稳,直接跳上了岸,吴老板惊呼:“魏大人小心——” 魏楹摆摆手往码头的方向走去,脚下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到最后都近乎跑起来了。吴老板啧啧称奇,这一向稳重的知府大人也有这样少年冲动的一面啊,看来他不光是惧内啊。 魏楹一路冲到码头,好在他穿的是便服,看起来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倒没人认出来这是本府主官。 沈寄正好戴着纱帽牵着小权儿往这边走,小芝麻则抱在乳母怀里。小权儿伸手一指前方有些骚乱的人群,都是让从这跑过的魏楹给惊扰的,还有人嘴里在骂骂咧咧的。 “大嫂,看,是大哥!” 沈寄顿足一看,还真是!她侧头对小芝麻说道:“小芝麻快看,爹爹接咱们来了。” 小芝麻打个哈切,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 魏楹也看到沈寄这群人了,快步过来,深深的看了沈寄两眼,然后说道:“夫人,小弟,你们可来了!”一边凑过去看小芝麻。 沈寄笑道,“回去再看吧。” 魏楹点头道:“哦,好好,这边走。”领着众人往等候的马车走去。 管孟早带着人帮忙搬行李了,魏楹一家三口坐了第一辆车,季白哄着小权儿跟挽翠小朵朵等人坐了第二辆第三辆,后面还有几辆马车专门放行李。 坐稳当了,魏楹伸出手轻轻叩响了车门,马车便开始走了。 “这会儿可以看了吧。”魏楹凑到沈寄身边,满脸慈爱的看着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的小芝麻。 “我的女儿,哈哈,我的女儿——”魏楹压着声音道。 沈寄道:“你眼里就只有你女儿啊?” 魏楹搂过沈寄亲了一口,“哪能呢,可这不是头回见面稀奇嘛。” “那,给你抱抱。”沈寄作势要递过去。 魏楹吃惊的道:“我不会!再说,哪有大男人抱孩子的。你快别折腾了,看把孩子弄醒了。” 沈寄心道,合着这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连抱一下都不肯。不行,日后一定得好好调教。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别真的把小芝麻弄醒了。 车里没有别人,魏楹搂住了沈寄就不肯撒手了。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的,间或偷个香。 “别动手动嘴的,小心我手一下没抱稳,把你女儿给摔着了。” “你把她放到软垫上不就是了,何必抱着?” 沈寄苦着脸道,“她有个被惯出来的坏习惯,白天睡觉都要人抱着。而且如果我在跟前,就非得我抱着,不然就要醒,一搁下去准醒。一试一个准,然后就会嚎啕大哭,保管你受不了。”他受不了是一回事,沈寄也很想看他不舒坦。可是到最后小芝麻还是需要她来哄啊。 这位大爷头回见女儿,激动得很。可是在这私底下,还是抱一抱都不肯。可别指望他能帮着哄孩子了。 沈寄换了一下手,小芝麻还是睡她的。魏楹觉得这睡得很实在嘛,怎么她形容得那么恐怖。 沈寄手早就酸了,可旁边的是大爷,就是不肯伸手抱一抱。往常在家里或者在船上都好,抱着坐下就是,自己也可以躺靠在躺椅上,一起养个神。可这马车行进中可是不行啊。这一路为了让小芝麻好好的睡,速度已经放得很慢了。问了一下魏楹还有多远,他掀开车帘看看说了声‘还早’。 沈寄有些抱不住了,魏楹便道:“放下吧,你看她睡得多乖啊。” 沈寄微微一笑,放就放,看你还不信我说的。她将小芝麻往下放,好在魏楹还知道给垫个薄一些的枕头,没有全程就看着。 小芝麻刚被放下,甚至沈寄都还没能直起腰来,她就睁开眼开始哭了。沈寄回视魏楹一眼,看你不信吧。 魏楹瞪大眼,这还真的说醒就醒,说哭就哭啊。 沈寄索性坐了下去,伸手拍着小芝麻。小芝麻显然是没有睡饱,委委屈屈的朝沈寄伸出手来。被抱到怀里后就极力靠进她怀里止住哭声打算接着睡。出发的时候是摆了百日宴之后,路上走了许久,她已经满四个月了。因为每天好吃好睡,差不多有二十斤了,所以沈寄才会抱得手酸。 沈寄看了下身后,对魏楹道:“你把那几个靠枕给我堆起来吧。” 魏楹知道她是想靠着,不然车行中晃来晃去的,很难抱得稳女儿。于是伸出长手把那些靠枕什么的都堆了起来,让她考躺在其中,可以舒舒服服的抱着女儿。这些东西都是这几日才拿出来摆在这车上的。他平日哪里用得到。大部分都是阿玲做的,花色样式很是投合沈寄的喜欢。 V 131 重聚(2) 沈寄浑身放松下来,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靠了上去,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怎么早没想到,她私下里可都是坐没坐相的。方才肯定是一下子见到魏楹有些激动,思维受了局限。 魏楹听到沈寄小猫一般的哼哼声,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想着府衙怎么还不到,天怎么还不黑。 “她晚上不跟着你睡的吧?” “晚上很好睡,睡着了放在摇摇车里就好,乳母会起来给她把尿和喂奶,就是白天黏人一些。” “那就好。”可别说今晚要三个人一起睡,那他怎么受得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沈寄也生了些困意,魏楹打开旁边的壁柜拿出床毯子给她盖上。小芝麻则是一直盖着她的小包被在。 哎,太好了,媳妇来了,女儿也到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了。那滋味,别提了。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被**折磨得睡不着啊。 到了地方,魏楹把沈寄拍醒,“小寄,到了,回家睡吧。” “恩。”沈寄含糊应了一声,可是她这会儿没精神也没力气抱还在睡的小芝麻下车,于是把魏楹看着。魏楹掀开车帘把乳母叫了过来抱人,自己则当先下了马车,站在旁边等着沈寄。见沈寄下车看也不看他,便知道她有些生气了。可是,他总不能当着满府下人还有府衙的人的面抱着女儿一路走进去吧。那还不威信扫地啊。 他想起一件喜事,于是告诉沈寄好让她高兴起来,“小寄,府里又要添丁了。” 沈寄脚下差点一个不稳栽了下去,“你说什么?”又要添丁口了,什么意思?难道他不但在扬州纳了妾,还连孩子都怀上了? 魏楹一愣,一把扶住她然后小声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是阿玲怀孕了。” 沈寄借着他身体的阻挡瞪他一眼,“你说清楚点嘛。”吓死她了,还以为没进门就是一个重磅炸弹投下来。那她真还不知道这门要不要进了。 扬州知府的府衙比蜀中的气派多了,沈寄一路舟车劳顿,所以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进了主院。 她到小芝麻的房间还有小权儿的房间看了看,就回了正房脱下鞋袜上塌靠着休息。小权儿精神好,拉着季白到处参观去了。小芝麻则趴在榻上,仰起头看沈寄。她的头如今能抬得更高了。这一路睡饱了,现在精神很好。 “她怎么不回动啊?”魏楹问道。 “本来会翻身了的,可是穿太多了翻不动。再说了才四个月,你想她怎么动啊?”沈寄抬手给小芝麻擦了下口水,小芝麻乐呵呵的把她看着,呀呀的叫。 “这会儿没精力跟你玩,找你爹去!”沈寄把小芝麻换了个方向,朝着另一边的魏楹。小家伙本来就肉团团的,脱了衣服胳膊都一节一节的,连着棉衣还真是有些分量呢。 沈寄躺了回去,瞅瞅那爷俩,就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小芝麻看了几眼发现是陌生人就一直把魏楹盯着,而魏楹这个当爹的也很局促的看着她。 沈寄摸摸额头,“你和她说说话啊。” “她又听不懂。” “难道我说的她听得懂啊?咿咿呀呀的学着童言童语的跟她说就是了。” 小芝麻看了会儿陌生人,又努力要把头转向沈寄这边,但可能实在是穿多了努力无果,于是咿咿呀呀的叫沈寄。 沈寄拿脚踢踢魏楹,“帮她转个方向。” 魏楹拿手比划了两下,这才战战兢兢的伸出去托在小芝麻腋下轻轻用力把她换了个方向,小声嘀咕道:“好在穿得多,软不隆冬跟没骨头一样。” 小芝麻伸出手去抓沈寄,可是怎么都够不着,魏楹挪过去,又托着她往前送了一点,这回手上有点经验知道怎么使力了。 沈寄忙道:“别让她过来!她要扯我头发。”见小芝麻已经过来了,便赶紧往旁边一滚躲了开去。小家伙最近有了个爱好,喜欢扯她的头发。见她躲开了,小芝麻努力侧头看看魏楹。魏楹玩出点趣味来了,于是又托着她往前一点。 “我要睡一觉,困极了!”沈寄嘟囔道,一边继续躲着。小芝麻对扯她头发很感兴趣,而且只抓那么几根死命的扯,每次都扯得她头皮痛。不给她扯就要哭闹,最后让沈寄只能把头发送上任她扯个高兴。看魏楹一个劲儿的抱着女儿往她身边送,沈寄索性坐起,把小芝麻抱了起来,然后飞快的往魏楹手里一送,“抱着!去,扯你爹的,你爹的发质好。” 魏楹本来脱了鞋袜上塌,盘腿看着沈寄满塌打滚躲着小芝麻,然后怀里就被塞进了个肉团团,赶紧长开大手一把抱住,不然小芝麻就要滑下去了。他浑身僵硬着,不知该怎么抱才好,“小寄,还、还是你来吧。” “你方才不是抱得挺好么?” “方才就是挪一挪位置,不一样。”魏楹一副紧张摸样。小芝麻在他怀里蹬腿,嘴里嘿嘿叫着。只是因为穿着棉裤摆动幅度很小,她不想要陌生人抱,她要去娘怀里。 “哼,肯定是嫌弃我们小芝麻是女儿。嘴里不说,可是抱都不肯抱一下。”沈寄扯着衣袖作势擦泪,一副‘我命苦,只生了个赔钱货’的样子。 “没有的事。”魏楹赶紧澄清。 “那你抱好,别让她不舒服。” “怎、怎么抱?” “小孩子没有腰,你让她对着我,背心贴着你的胸口,然后你一只手横过小肚肚抱着,就搁在你腿上坐着。如果要走动,另一只手垫在她小屁屁下头。放心,咱闺女不是豆腐渣工程,抱不坏。” 魏楹试着按沈寄指点的抱,先用手托在腋下把小芝麻换个方向,然后手横过小芝麻的红色小袄抱着,另一只手试着去摸她软软的就跟棉花糖一样的小手。姿势没错,只是背还有些僵直,脸上也有些紧张。 “放松点,不然她不舒服。” 魏楹试着放松,见小芝麻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现,这才吐出一口气来。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么软乎乎的小孩儿。不过这么抱着,看着女儿酷视自己的小脸蛋,心头油然便升起一阵血脉相连的亲切感来。 小芝麻把沈寄望着,两只小手抓啊抓的。沈寄递个手铃给魏楹,“摇给她听,等一会儿要抱起来走动。嗯,如果她厌了这个姿势,你就让她面朝你,记得手扶着她的腰。我睡会儿!” 沈寄说完,便放心的睡去,把小芝麻就这么丢给了魏楹。哼,非得让他多抱抱不可,不然怎么培养感情。 魏楹看她翻过身就睡了,小芝麻看不到母亲的脸叫了起来,只得摇响了手铃。小芝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魏楹,可是头转不到这个方向,魏楹便把她换成侧着的方向坐,然后做自我介绍,“呃,小芝麻,我是爹爹。” 小芝麻哪里理他说什么,只伸手要手铃。魏楹便给了她,她拿不太稳当,他就扶着她的手摇。坏心的想一起把沈寄给摇醒。结果沈寄愣是不睁眼,小芝麻恼了,把手铃扔掉,看着魏楹,又看看沈寄。 “哦,你要到娘那里去啊,好,我们过去。” “你要是让她过来折腾我,我今晚就带她一起睡。”沈寄闭着眼睛说道。 魏楹把人送出去的动作顿住,小芝麻又被收了回来,脸贴在他脸旁,小小的身子完全贴着父亲。 “好吧,咱爷俩好好亲近亲近。” 如今即将过年,衙门已经不用去了。所以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在家陪着这母女俩。 沈寄闭眼假寐,被魏楹的呼痛声惊醒,“小寄,你快醒醒!” 沈寄睁开眼就看到小芝麻被魏楹扶着腰坐在桌子上,手里拽着他的一缕头发,正高兴的拉扯。而魏楹则是半蹲在桌前,他像是想去捡地上的手铃,结果把头发送到小芝麻手边了。现在头发被扯住了一缕,头抬不起来,人也站不起来,迂在那里,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小芝麻跟爹爹玩了一会儿,见到母亲终于睁开眼,便高兴的松开手朝她抬起讨抱,也算是解救了魏楹。他赶紧就给沈寄抱了过来,“给你!” “抱得挺熟练的了嘛,以后多抱抱,熟能生巧,她也就认得你了。”沈寄笑着接了过来。 魏楹擦擦汗:“比干什么都累。” 沈寄看一眼钟漏,“才一刻钟不到呢,我们小芝麻可乖了,不吵不闹的。” “你没看到我刚才站不直蹲不下的,手也不敢松,生怕她摔着了。” “可不就是这样么,你以为我带孩子多轻松啊。” “是是是,夫人你辛苦了。”魏楹坐了下来,“哎,我一直想问问,她为什么叫小芝麻啊?” “小名我起,大名日后你想好了取,不是说好了么?” “是说好了,可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小名啊?” 沈寄抱着女儿,拿了一边的拂尘给她抓着玩。 魏楹靠过来,把母女俩一起抱在怀里,“要是儿子叫什么小名啊?” “恩,小包子。” 魏楹瞪大眼,“包子?芝麻包子?” “嗯。” “我没见你喜欢吃这个啊?”魏楹心道,真是个吃货,居然把儿女的小名都取成吃的。可你也找个贵气点的吃的叫啊。 “我可喜欢吃芝麻包子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魏楹伸出手去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小家伙正把嫌弃的把拂尘丢掉,没有头发摸着舒服。 沈寄赶紧又塞了个香囊给她握着,“芝麻包子,外白内黑。” 魏楹见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想了想福至心灵,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在说我?” “这是我小时候在心里给你取的外号。”沈寄笑嘻嘻的揭秘。 “我外白内黑?” “可不是么,就知道恐吓我,压榨我。” 魏楹想起往事,嘿嘿的笑,“谁叫你一开始想逃跑来着。” 小芝麻听到他们都在笑,便裂开嘴笑。 外头小权儿拉着小朵朵在府衙后院逛了一圈回来,跑来敲门道:“大嫂,我的小马。” 沈寄应了一声,“你大哥很快买给你。”一边又问道:“晚上吃什么?”走一路吃一路是沈寄的爱好。这个为人夫婿者自然是知道的。 “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丁包子,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鸡丝卷……” 小权儿在门口听到,咂巴咂巴嘴,“那几时开饭呢?” 魏楹道:“真是近墨者黑,跟着你大嫂就知道吃了。功课怎么样,功夫又学得如何?” “在京城六哥每天都查,在船上大嫂也查。大哥,我不敢懈怠的。” “懈怠了谅你也不敢来我眼前晃。” 当晚热热闹闹吃了接风宴,带来的人都安排好了。这回方大同也一起来了,因为挽翠总是要跟着沈寄走的。方大同这个账房,不管到了哪里都可以有用武之地。两夫妻便带着小朵朵一起跟来了。至于管孟,如今俨然是魏楹身边的大管事,统管着一切事务。 阿玲害喜害得比较严重,沈寄打发挽翠去看了她,说是吃了药之后好些了,等再好些就来给沈寄请安。 “给不给我请安没什么打紧的,保养好身子最重要。我看她那个杂货铺一时半刻也上不了正轨,要是用度上有什么困难,让她尽管开口。” “是。”挽翠见魏楹洗漱完出来,便福身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 “小寄,你一路辛苦,早点洗洗睡了吧。”魏楹笑道。 沈寄瞪他一眼,“我要去看看小芝麻还有小权儿睡了没有。” “看看小芝麻就好了,小权儿那么大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他们各人屋里还有管事妈妈。”小芝麻多半已经要睡了,可是小权儿那家伙,不得再玩个一个半个时辰才肯睡。回头拉着沈寄一起玩,他不得等急啊。 “晚饭他没吃多少,我怕他是水土不服,总要去看看才放心。”小权儿这种每顿两碗饭的人,只吃一碗的话那就是很少了。胃口不开肯定是有原因的,沈寄准备去问问看。 “他正餐没吃多少,那是因为之前吃了不少点心。扬州点心很合他的口味,这会儿没准吃多了正在消食呢。” “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我让人给他盛第二碗饭,头摆得跟什么似的。那我就去看看小芝麻好了。” “恩。” 魏楹拿了本书上床斜靠着翻看,边看边等着沈寄。他看了两页才见到她回来,然后坐下卸钗环,洗漱。 “要把烛火给你留着么?”沈寄笑问。 “你要想留就留着吧,我都可以。”魏楹笑着把书搁到床头的柜子里。 沈寄嗔他一眼,这会儿看的肯定是不正经的书。她扑的吹熄了烛火,然后感到腰上一紧被魏楹拦腰抱上了床。他略显生疏的动作取悦了沈寄,一年不见,她也有些生疏。不过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从前的合拍,帐内逐渐火热起来。 “想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日子的。我都是想着你,然后……”一时云收雨散之后,魏楹在沈寄耳边呢喃。 “别说了。” “孩子都生了,你还羞什么羞。” “就没人自荐枕席?” “哪能少了啊,可是我对你那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啊!再说,初到扬州,人跟事都很复杂,你又警告过如果我敢有什么你就要带着孩子跑了,我哪敢有寻欢作乐的心啊。”魏楹虽然不知道岚王曾经问过沈寄是不是跟定了魏持己,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情敌在想方设法想挖墙角,哪敢有分毫懈怠。 沈寄的性子他很清楚,只要他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不会动摇。可要是他这里有情况,她会做出什么来就不好说了。 “哎,也不知几时才能有小包子啊。”魏楹伸手摸摸沈寄的肚子。沈寄只庆幸自己的锻炼有效,不然此时肚子上腰上怕还满满是肉肉。那这会儿就有些扫兴了。 “等小芝麻满了周岁再说吧。年纪太接近了,容易忽视一个。”沈寄顿了一下道:“我就是个普通农夫的女儿,你不失望吧?” “不是就不是吧,我只是遗憾没能做成岚王的妹夫。” 听到岚王两字,沈寄不自觉的僵了一下,魏楹心头一动,看来岚王是真的挖了他的墙角啊。可恶! 沈寄和魏楹说起芙叶,“我真是有些担心她,在那样烈火烹油的富贵下把持不住。万一将来……” 魏楹对芙叶公主的事一点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也说了她比较享受现在的生活,旁人劝也是不会听的。再怎么着,她日后也只是没了这份富贵,但是性命是不会有问题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恩,也是。”他们自家还没能完全从夺嫡的漩涡中摘出来呢。这里毕竟是占了赋税大比例的扬州,不管是安王还是岚王,怕都是想抓在手里的。只是之前都在观望,看魏楹能不能真的坐稳这个位置吧。 V 132 重聚(3) 第二天沈寄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反正后院她最大,魏楹又不会计较她睡到几时起来。反正内宅的人这些年看下来也看习惯了,更不敢往外说去。可是,小芝麻一大早就醒了,吃饱喝足了就闹着来找她玩。她以往虽然不和沈寄住一个屋,但是也在一个套间里。到了这里却是另外一个套间,离父母有点远。 她一直闹腾,乳母实在是哄不好,也只得抱了过来。魏楹不用上衙,乐得效交颈鸳鸯一起睡个懒觉。听到外头传来小芝麻的哭闹声便皱了眉头。谁一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啊。他正想呵斥想起来自己有个女儿了,而且声音就是这么洪亮。 外头值夜的凝碧早就起身了,这会儿侯在外头,有点为难的指着里头道:“爷跟奶奶都还没起呢。” 乳母抱着小芝麻哄着,“大姑娘,咱们先去后院看花花吧。”沈寄爱花,所以魏楹吩咐在府衙后面栽了不少,四季都不会缺了花看。 小芝麻不依就是要找母亲。沈寄在里头听到了,可是浑身发软起不了身。魏楹看她一眼,轻声道:“把她抱进来吧。” “自从她生出来,我就再没睡过懒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又不用她干活。”沈寄嘟囔道。 魏楹闷笑了一声,起身套了件素色长夹袄,进去自行洗漱。 凝碧将人抱了进来,放在沈寄身边,小芝麻高兴的伸手去抓母亲的头发,沈寄闭眼握着她的双手,跟她挠痒痒玩,小芝麻笑得咯咯咯咯的。 魏楹洗漱好了过来抱起小芝麻,“你也赶紧起了吧,反正也睡不了了。回头她玩累了睡着了,你再抓紧时间补眠。” “嗯。”沈寄答应着懒洋洋的起身,睁开眼就看到小芝麻小手就拽着魏楹的领扣,还伸着小舌头去舔,他还没发觉。 “看着点,她一拿到什么东西就要往嘴里塞。” 魏楹低头一看,赶紧把扣子从小芝麻手里轻轻拿出来,她还握得挺紧。东西被抢之后,小芝麻的手顺着魏楹的脸摸去。因为魏楹是竖着抱的,所以很顺手。 “她干嘛扯我耳朵?”魏楹惊讶的道。 沈寄笑着穿上鞋,“她不是想扯你耳朵,她在找你的耳环。这个小坏家伙,除了爱扯头发,还爱扯耳环。上次手指钻到我耳环的圈圈里,把我给坑苦了啊。” 小芝麻似乎是觉得魏楹的耳垂捏着好玩,便捏着不肯松手。魏楹苦笑,他这辈子还没被人捏过耳朵呢。沈寄洗漱好走过来,笑着伸手摸了摸另外一边,“这江南挺暖和的啊。” “那是。”魏楹把小芝麻递给沈寄,本想引到小芝麻去捏沈寄的耳朵,可是看她戴着耳环只有作罢。沈寄打横把人抱着,这样小芝麻的手就无法作怪。而且她穿的外衣没有扣子,是直接用的系带,也不怕她往嘴里塞。小芝麻比较钟情圆溜溜的东西,因为她的小手握得下。 沈寄摇晃着小芝麻,不时挠挠她的痒痒,逗得她哈哈大笑。直到早饭上了上来,沈寄才把她交给乳母抱着,自己和魏楹一起坐下吃饭。小芝麻就在旁边看着她们吃,不时的想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吮。乳母阻止了几次无果,沈寄让人拿了苦苦的药水给她涂在指头上,这下终于不吮了,只可怜巴巴的把沈寄看着。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是冬天,小芝麻每日都穿得很扎实。这样一来,她就完全不能动弹了,衣服太厚实了。于是每天睡前那会儿把厚衣服脱了,她都要在床上拳打脚踢一阵,小手小脚动得可欢实了,不给动她还要发火的。魏楹说小芝麻完全随了沈寄私下里的真性情,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采蓝等人有了经验,每到这个时候就提前准备好炭盆和熏笼,省得把她弄着凉了。 这一天早晨,沈寄一睁眼就发现大天大亮了,外头白晃晃的一片。 “这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亮堂?” 正在拢帐子的流朱道:“奶奶,时辰挺早的,外头是下大雪了。原来扬州也下大雪呢。” 华阳和淮安都不下雪,沈寄刚到京城的时候冬天还稀罕过雪,这会儿早不稀罕了。不过她心头想着起来赏雪景,也就一翻身就起来了。 来了扬州这么十几日了,一开始是舟车劳顿,而且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出去。再说正月间都是亲戚故旧相互走动,他们在这里没亲戚,魏楹也想在家好好陪陪她们母女,便连一些应酬都推了就在家里呆着。每日里和沈寄说说笑笑,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在旁,这小别胜新婚的日子别提多美了。让沈寄有种二度蜜月的感觉。 就连小权儿也跟着受惠,魏楹知道沈寄平生第一爱好便是吃,所以在他们来之前特意命人寻了扬州的名厨,以十两银子一月的高价将人留下,这十几日变着花样的给他们两叔嫂做好吃的扬州菜和扬州点心。如今是冬天穿得厚实所以不显,不过两叔嫂都开始往珠圆玉润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静极思动,这下了雪,沈寄还真是想出去好好看看。 魏楹穿了蓝底暗纹的厚衣服进来,“今天外头冷,可要穿扎实些。” 沈寄点头,一边道:“流朱,让人去告诉乳母,今天可得给大姑娘把厚披风披上,等会儿吃过早饭我带她在院子里看雪景。” 于是乳母又在棉袄外给小芝麻添了一件厚披风。为了防止风吹,小脸上还被戴上了沈寄亲手做的卡通口罩,上头照着地方画着小鼻子小嘴,嘴角往上翘起带笑的样子。可是从露出来的眼睛看上去小芝麻好像很不乐意被这么穿戴。 沈寄摸摸她被罩着的手心,暖暖的,“小芝麻,等会儿娘和小叔叔堆雪人给你看。不穿这么多你可就只能在屋里呆着咯。” 魏楹看着她脸上戴的小口罩,忍不住好笑,倒是蛮可爱的。至于小权儿,因为别人都不戴这个,所以他坚决不戴。这会儿听说沈寄要和小权儿堆雪人,他诧异道:“你要堆什么?” 沈寄笑道:“雪人啊!去年小弟弟头一回见到雪可高兴了,可是我身子笨重不能玩雪,就答应了今年下雪的话一定教他堆雪人的。” 小权儿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大嫂去年就答应了的。大哥,淮阳没雪啊,人家很快就要回家了,就堆不了了。”小权儿拉着魏楹的衣袖撒娇。这是沈寄教他的,说完全不用怕大哥,你就跟他撒娇,这是正月间,不是什么大事儿他都会同意的。而且,说得越可怜可好。 果不其然,魏楹想了想便答应了。再有几个月,老太爷的孝期就满了,十五叔就要来接人了。 沈寄立即道:“他不会堆,我得教他呀。” 不但小权儿不会,魏楹也没听说过雪人怎么堆。打雪仗他倒是见识过。反正内宅里也没有旁人能随意进来,便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们都得小心,这个天气玩雪,着凉了不是玩的。” 于是索性把下人都屏退,沈寄到院子空地和小权儿堆雪人。小芝麻就坐在魏楹的腿上瞧着。这些日子,沈寄找尽机会让他们父女培养感情,所以小芝麻对于坐在魏楹腿上是一点都不排斥。只是因为不能动弹还是有些不乐意,却忍不住带了些好奇看着母亲和小叔叔的动作。 沈寄说道:“小弟弟,我们就堆一个和你一般高矮的吧。” “好!” 沈寄一早就打定了玩雪的主意,穿的本就是轻便又保暖的衣服,于是戴着内毛外皮的手窝窝便弯腰滚起雪球来。很快便在院子里滚起了一个大大的雪球,滚过来对着小权儿比了比,到他肚腹的样子。于是又去滚了个小的,垒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小权儿看得得趣,便也学着去滚了一大一小两个。沈寄方才一番动作,感觉有些喘,便过去屋檐下站着喝水,顺便等着小权儿。 魏楹小声道:“前两天说你体力下降了还不承认。以前都能三个回合的,那晚就两次就喊不行了。” 沈寄看一眼在院子角落里努力滚着小雪球的小权儿,又看一眼终于开始高兴起来乐呵呵目不转睛看着小叔叔的小芝麻,脱下手窝窝伸出冰凉的爪子到魏楹颈窝取暖,一边还道:“你抱稳小芝麻啊。” 魏楹缩着脖子,一只手圈住小芝麻,另一只反转过来捉住沈寄的手往外扔。可惜,沈寄比他多一只空闲的手,他一只手完全不能对付得了她两只手。 小芝麻听到母亲在笑,努力想偏头来看,可惜努力无果,于是呀呀叫了两声。沈寄见小权儿滚好一个跑了过来,这才把自己作怪的手拿了出来。一边还对魏楹投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小权儿过来请示道:“大嫂,我走路都费劲,就怕摔了都爬不起来。我把外衣脱了吧。”今天下雪,下人也给他穿了好多。 “这会儿先穿着,等下玩热了再解开,脱掉那是万万不行的。” “哦。”小权儿应了一声,然后道:“大嫂,然后呢?”大嫂总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法。而且看大哥的样子,好像也不会。大哥是很有学问的人,他都不会,那就是非常难得的了。所以,自己学会了是可以到别人面前去讲的。至少,明儿可以去教小朵朵。他最喜欢这种人无我有的感觉了。 他发现魏楹姿势有些怪异,缩着脖子,于是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冷啊?冷要加衣服哦。” 魏楹是方才被沈寄冰冷的爪子冻的,他得顾着小芝麻,一只手完全不是两只手的对手。这会儿听到小权儿的关心,便有些硬邦邦的道:“我没事,玩你的去吧。” 沈寄便拉着小权儿去玩,“走,我们玩我们的,别管他。他可是大人了,冷了自己知道添衣服。” 于是两人便到了园中垒着大小雪球之处堆起雪人来。沈寄拿两个核桃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再用炭笔画了个上翘的嘴,在它左手上安了把扫帚,小权儿不明所以有样学样,一一照做。 沈寄瞅着他笑笑,然后用树枝在雪人肚子上写下魏权两个字。小权儿照样跟着比划,比划了几下发觉不对,然后抱怨道:“大嫂你好坏,这是人家的名字呢。” “你认得啊?我看着你依样画葫芦的,还以为你不认得呢。”沈寄半蹲下一指戳在他胸口,“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熟,可见识字不用心啊。” 小权儿眼见魏楹抱着小芝麻好奇的过来要看个究竟,看看他刚才到底又是跺脚又是嚷嚷的是为啥,赶紧伸手要把小雪人肚子上划了几笔的名字抹掉。可是大雪人肚子上的却来不及了。魏楹过来不但是因为好奇,还因为怀里的小芝麻见到母亲和小叔叔玩得带劲,早就坐不住了,不住的叫着,催父亲抱她过来。 魏楹一看到大雪人肚子上的字便明白过来小权儿又跺脚又嚷嚷的是为了什么。再看小雪人肚子上小权儿跟着划了几道,划出了一个歪歪的委字,他便问道:“你这是要写什么?” 小权儿鬼精鬼精的,才不会说是跟着比划自己的名字呢,他把鬼字添上,然后又写了个芝字,可是麻字他不会了。魏楹斥道:“谁告诉你我女儿叫魏芝麻啦?瞧瞧你写的这笔字,真是够难看的,进屋给我写永字八法去。不写出个样子,就天天写。” 小权儿写魏芝麻,一则是掩饰自己不认得自个儿名字跟着画了半边魏字,二则是小小报复一下沈寄。听到说这么冷的天要写字,他立马苦着脸望向沈寄,“大嫂,墨都冻住了。” “哼,你大嫂这种天气自然是有法子让你写字的。这个问她,她有经验的。” 沈寄的经验是用小火烤化冻上的墨水,她当初卖春联干过这事儿。可是,这个天气写字那多冷了。虽说冬练三九,但也不能就是要在三九练字吧。她当初那是没办法啊。于是笑着伸手把小权儿依葫芦画瓢的那个歪歪的委字抹掉,“小弟弟刚手滑了,来,重新写一下这边。”其实小权儿的鬼字和芝字写得还算不错的,就他这个年纪而言。毕竟,魏柏的要求可也不低,他又有专门的先生教导督促。 小权儿赶紧照沈寄说的把委字重写了一遍,这回看起来像样多了。一边又机灵的把芝字给抹掉。他眨巴眨巴眼看看魏楹,后者见他方才还很欢实的堆雪人,这会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瞅着自己,点点头道:“嗯,这回写得还不错,我以为你的字都是写得歪歪扭扭的呢。记住,什么时候写字都得好好的写。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回屋抄书去。” “是,小权儿知道了。” 小芝麻瞅着两个并排站着的雪人乐呵,沈寄抱着她比了比,小的那个还真跟小芝麻差不多高矮。于是招呼人找了件她的披风给雪人披上,连帽子跟围脖都一并戴上。小芝麻被扶站在小雪人旁边,高兴的笑弯了眉眼。小权儿躲过一劫,也招呼下人把他不穿的披风帽子等拿来给大雪人穿戴上。 沈寄见小权儿转过身就啥都忘了,完全不受严厉兄长态度的影响,不由感叹他心理素质好。估计是从小被十五叔锻炼出来的吧。再有几个月,十五叔就要来把他接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小权儿跑去找小朵朵要显摆自己学会堆雪人了,沈寄和魏楹回到房间。她把小芝麻身上的厚实披风取下,进了屋就不能再穿那么多了。要想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 “虽说长兄如父,严父慈母,你也不用弄得自己像黑白无常一样,小孩子见了你就躲吧。” “黑白无常?”魏楹冲沈寄瞪眼,就看到小芝麻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瞪眼,不由道:“她倒是一点不怕我。” “你在女儿面前还是挺慈爱的。就不知以后的小包子是不是跟小权儿一样畏你如虎了?” 魏楹摸了一下下巴,“到时候我就把胡子留起来。”更有严父的架势。 “现在干嘛不留?”沈寄问道,一边和小芝麻玩着。 “怕她揪。”束好的头发都要揪,胡子岂不是更方便。 “那小包子这么大点的时候也爱揪怎么办?难道你就能对他动用家法了不成?” “这个,好像不行。那就,等小包子会走路了再留。” 沈寄瞅着魏楹光滑的下巴,想象了一下他年纪大了留胡子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你板着脸已经够严肃了,再留胡子还得了。我可告诉你,我怕被胡子扎。” 魏楹小声道:“胡茬子才扎脸呢,留长一点不会。不然我们试试?”这个年岁一段日子不刮胡子也就留起来了。 “我才不试呢,不然你留了扎小芝麻,看她会不会躲你?” 魏楹摇头,那可不行,这些时日天天培养感情,父女俩的感情可是急剧升温。小寄一直带着小芝麻,优势本来就很明显了,他可不能在落下一段。 这样的日子让沈寄很是满意,只是她很快就体会到,生活不只是有甜蜜而已。 V 133 闹僵(1) 出了正月,魏楹能天天陪着沈寄小芝麻的日子就结束了。他如今管辖的扬州府,是两淮盐货积散之所,天下富甲之地,事情既多且杂。方方面面的关系更是不能有一点偏私,尤其是在如今夺嫡之争渐成白日化之时。所以,能按时下衙回来吃饭就很难得了,更不要说其他。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日回来陪着沈寄吃晚饭,到后来就不行了,时不时有应酬推脱不掉,回来的就越来越晚了。 魏楹歉然道:“等开春了带你去看扬州的江河,河上往来的大船络绎不绝……” 沈寄推推他,“行了行了,别空口白话许我了,开春了还不得更忙啊。你忙你的去吧,正事要紧。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扬州府人物风流,知府大人你在外头应酬,美酒佳肴怡情取乐就不说了,那扬州瘦马姑苏戏子的也能见识不少。这扬州地界可是个世风浮华之处啊。” 魏楹嗤笑一声,“你不在我都没往家里拉人,难道现在还能生出那个心思不成。夫人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一边抱起小芝麻‘啧啧’在脸蛋上亲了两口,“乖女儿,爹爹要去上衙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小芝麻睁着清澈的一双眼望着她爹,嘴角绽放笑颜,沈寄拉起颈下的围兜兜给她擦口水。看着魏楹大步出去,小芝麻伸手抓了抓,然后转头看向沈寄。 “爹爹上班去了,咱娘俩玩吧。”沈寄握着小芝麻胖乎乎的小手说。男主外女主内便是如此了,他去上衙,她在家带孩子,等着他不知几时回来,世道就这样。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甘啊。 天气渐渐的暖和了,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后花园散步,枝头上隐约可见一些新绿。 “小芝麻,春天就要来了,你马上就半岁了。”晚上脱掉外衣,越来越感觉到小芝麻手脚更加的有力了。能翻身还能自己坐稳当了。沈寄开始在奶水之外给她添加一些营养好消化的辅食,小家伙是吃嘛嘛香,所以长得也快。如今这么抱着,还真是沉沉的。要不是这半年来锻炼有素,她都要抱不动了。 小芝麻的眼珠四处溜着,看到了在花园一角扎马步的小叔叔,立时啊啊的叫了起来。除了父母和身边伺候的采蓝等人,她最熟悉的就是小叔叔了。小手抬起指向小权儿的方向,嘴里不停的叫唤,示意她要去那边。说她胳膊越来越有力了,能把穿了小袄的手抬起来就是一个明证。虽然这也是因为天气开始暖和,穿得稍薄了些。可是跟之前一两个月穿了棉衣就不能动弹还是天差地别了。 沈寄抱累了,于是把小芝麻交到采蓝手里,一起过去看小权儿扎马步。小权儿额角有细细的汗沁出来,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扎着。看到她们过来,也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沈寄心道,每次习文都近乎是被兄长押着,可这习武倒是自觉得很啊,看来还是兴趣所在。 看了一会儿,小芝麻见自己不断的跟小叔叔‘说话’他也不理会,便有些恼了。沈寄忙安抚的拍拍她的小爪子,“好好,我们走!我们回屋看金鱼啊。” 当晚魏楹又挺晚才回来,还喝了个半醉。这会儿正站在屏风后叫道:“小寄” 沈寄刚从小芝麻的房间回来,她已经喝了晚间的第一次奶再次入睡了。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乳母有下人帮着照看,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很多。不然,光是喂奶换尿布,甚至整天的抱着她也累得不能动了。这会儿听到魏楹在喊便应道:“来了。”方才值夜的流朱告诉沈寄说爷回来了,一身的酒气,把它们都给赶了出来,让去把她找回来。 进去一看,魏楹正在胡乱拉扯着颈下的扣子,眼见解不开就要直接扯落。 沈寄忙道:“放着我来!”一边走过去一边想着我咋成祝无双了,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啊。她抬手将束缚魏楹脖子的扣子轻巧的解开,“你上哪去了?” 魏楹含糊道:“明月楼,漕帮帮主请客。” 漕帮盐帮这可是扬州的两大巨头啊。不过,都得讨好魏楹就是了。沈寄想了想问道:“明月楼,不单单是吃饭的地方吧。” “嗯。”魏楹打量了沈寄一眼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有意思兴致勃勃的样子。 “是不是青楼?”沈寄把魏楹拉到椅子上坐下,就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魏楹捧着手道:“算是吧,反正今晚别人都住那里了。” “嗯,那你跟我说说,青楼是什么样的?”青楼可以算是穿越女必去之处啊,穿越不都这么说么。可惜自己如今是知府夫人,四品诰命。虽然手头有银子,却不能干出女扮男装逛青楼的事儿来。不然,万一露馅了,魏楹的脸面就可以拿去扫地了。严重的话甚至会让他为官的能力受到质疑。连自家媳妇都管不住,你还能管扬州这么大地界?于是就只能抓着魏楹问问了。 魏楹端着杯子往嘴里送,含糊得道:“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娼妓,等闲也是不留宿人的。” “我知道了,平时卖艺不卖身,遇到惹不起的人偶尔也下场作陪。” 魏楹瞪大眼,“你还懂这么些啊?哪听来的?” “猜的呗,我能从哪听来。我要能从别处听到,干嘛问你啊。” 倒也是啊,她到扬州日子不久,平日里也就跟属官的女眷往来。哪家女眷清楚青楼的事儿啊。只不过,面对这双求知若渴的眼神,魏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你问这个干嘛啊?放心吧,我规矩得很。” 沈寄推他一把,“你要是不规矩,我还不问呢。快点讲给我听听。”一边凑近嗅了嗅他身上,嗯,除了酒气也是好大一股脂粉味儿。她啧啧叹道:“香喷喷的啊,魏大人!” “一屋子这样的香风热气,怎么也要沾到一些吧,夫人。” “嗯,倒也是,喝花酒喝花酒,自然有酒还得有花。沾到点花香也实属正常。废话少说,快快讲来。” 魏楹笑道:“我既不是说书的,更不是唱大鼓的!要本官讲给你听,除非付出点代价。” 沈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想要什么?” 魏楹脑子有点昏,可是又有几分兴奋不想就此洗漱睡下,沈寄这会儿肯他说话其实再好没有。不过,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外头的便宜不能乱占,不然夫人拈酸吃醋就要后院起火。可是这家里的便宜当然不能放过。 “除非你等一下帮我洗澡。”惬意的靠在木桶边沿,半眯着眼享受那双温柔小手在身上带着爱恋的轻轻揉搓,这滋味再美妙没有了。只可惜,如今小寄都只会亲手给小芝麻洗澡,压根就不管他。呃,之前其实也不管的,偶尔给他洗次头都是天上掉馅饼了。 沈寄满口应下,“好吧,不然我看你这样,搞不好得吃几口自己的洗澡水。”看眼钟漏,已经不早了,于是吩咐丫鬟去提水。等到木桶里的水放好,这故事应该差不多也讲完了。实在没完,浴室里再讲也是可以的。 魏楹一听这话就把头扭开了,沈寄拉着他的袖子道:“魏大人告诉我嘛,你们都是怎么玩的?”沈寄以前和同事去过酒吧k厅,猜过骰子,就是几个五几个六那种。不过她去的自然是清吧,一起玩的也都是熟人,也就那样,最多喝高了唱high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也没玩什么,一开始就是喝喝酒,旁边有人斟酒调节气氛,偶尔也有妙语吐出。” 沈寄点头,“嗯嗯,我知道,其实青楼名花的学样并不比大家闺秀差的。” “你又知道了?” “不然怎么能做到花魁能勾得住男人嘛。尤其是要请来招待魏大人你这种书香满腹的才子,当然不能是草包美人咯。必须言之有物才成,那些老狐狸焉能不知对症下药。” 魏楹闷笑了两声,沈寄话里有着不自知的酸意,这让他很是受用。 “和你喝酒的就漕帮帮主一个人么?” “没有,还有几个陪客,倒都是你说的,有点见识能谈天说地的,除了漕帮帮主鲁成副帮主范大举,都是扬州的名士。”说着嗤笑一声,“那两个帮主范大举是大老粗,一直在我面前装斯文装的好不辛苦。鲁成倒的确是个人物,文武双全的。还有那几个名士,一开始也都是谈些高雅的事儿,几杯黄汤下肚,就跟旁边的女子半推半就起来。范大举也放开了,左拥右抱的。只有鲁成,还能顾着和我说说话谈谈正事。” “他总不是规规矩矩的就在那里坐着吧?” “那哪能行,那种场合不能太不合群。他一直在和旁边他自己包下的粉头**。” “那你呢,不能太不合群,可是以你的身份心性也不至于就那么傻傻的坐着吧?”沈寄有些好奇,那种场合要怎样才能做到既不得罪人,又不那啥,同流合污。毕竟,要是跟人一起嫖了,那说起来还真就不是外人了。回头要板着脸训人或者是一点情面不讲半分好处不给也是说不过的。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沈寄很放心,知道魏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更加不会收那些人送的美人。要不然,她这会儿早疑神疑鬼了,哪还有心思这么打听。 魏楹见沈寄一直很平和,很能理解,再加上酒多少有些上脑,脑子便不如一开始那么清明了,“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初哥,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难道还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坐在那里不成。” 流朱进来禀报:“奶奶,水都倒好了,暖壶里也都灌满了热水可供添加。” 沈寄点点头,流朱退了出去。退出去前有些担忧的瞄了两人一眼。 沈寄心头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什么叫‘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听起来魏大人也是青楼的常客啊。什么都是懂的啊。 魏楹一撑扶手站起来有点不稳的往浴室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小寄,你想食言而肥啊?这个冬天你长了不少了,不用看,我晚上摸着就知道。现在是手感和面相都刚刚好,再胖可就跟小芝麻一样成胖妞了。” 沈寄闻言挽起袖子,“魏大人,你等着!”最进一个多月,沈寄是长胖了。一则是迷上了扬州美食,二则天冷就在屋里陪着小芝麻玩,尽养膘了。不像小权儿每日里练武,吃得多也动得多。 魏楹嗤笑一声,就你那两把子力气,就是狠命捏我几把也不痛不痒啊,我还担心你弄痛了自己呢。 水温正好,魏楹一副大爷模样,招呼沈寄伺候梳洗。沈寄替他把衣服脱了,他笑着迈进浴桶,“你要不要一起洗一洗?”浴室里有炭盆,就是怕脱衣服的时候受凉,沈寄心头拿它当浴霸用的。 沈寄既然答应了给他洗澡,此时便不能推脱。而且,她还没听完呢。她着实是有些想知道青楼常客魏大人都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浴室一边帮他搓背一边问道:“还有呢,你还没说完呢。他们安排给你的是个什么人啊?” 魏楹眯缝着眼,一脸的惬意,“哦,是两个,说是清倌人,还有一个是头牌。一个有些矜持,那些人一起哄脸都红了,可还是羞羞怯怯的什么都不肯做。其实何必呢,都是欢场女子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沈寄手下不停,“人家也许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卖身的。”这个时代,青楼可是合法的存在。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哭哭啼啼卖身的多了去了,既然吃了这碗饭,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对客人一点都不热情,手腕不够圆融,长得再标致再有才学哪里混得出头?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又有些太热情了。斟了酒就搂着我的脖子,用嘴叼了酒杯来喂我。再是头牌清倌人,那张嘴也不知喂过多少人了,实在是有些腻味。” 沈寄手下顿了一下,这就是喝了啊,喝了还嫌人家这么伺候过别的人。不禁冷笑道:“你还真是有些不好伺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那她们长什么样,你看清了么?” 可惜魏楹这会儿开始有些迷糊了,没听出来她口气已经有些变了,还在说着:“哦,矜持的那个啊,一张瓜子脸,脸上有两颗小雀斑。热情的那个,手上的蔻丹涂得红艳艳的,嗯,周身的打扮也是这样,有些刺眼,不过搭着她的行事做派倒还过得去。总之,那两个比你都是差多了。” 沈寄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了,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而且还挺挑,普通货色还入不了眼。 “你拿我跟她们比?” 魏楹终于听出声音不对来了,回头一看,沈寄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以,他的酒立时醒了三分,“哪能呢,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沈寄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很规矩?都让人用嘴叼着酒杯为酒了。她搂着你的脖子,你是不是搂着她的小蛮腰啊?那要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从来没有陪过客的清倌人,你是不是就让人家直接嘴对嘴的喂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应个景而已。”魏楹有些不解。他在那种地方喝得半醉还能回家来,不都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么。她方才也一副很理解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过去一年就过得这种规矩日子吧?除了没有真的上了青楼女子的床,其他的便宜其实也没少占。”她心火顿起,然后拿起旁边舀水的瓢在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就淋到了魏楹头顶上。末了把瓢一扔转身出了浴室。 魏楹被淋了个满头满脸,在浴桶里站起来,“合着方才都是在套我的话啊?”他扯了浴巾裹住下身,伸手去拿了干净衣服穿上出去,“我又没真对那些女人做什么,你这样是要做什么?都入更了把我头发弄成这样,我让我怎么睡。洗了干得了么?还不快替我擦干。” 沈寄的胸口起伏不定,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喷火的看着魏楹,“你的规矩就只限于没有真和她们滚床单而已?” “我总不能那么死板的坐着,坏众人的兴致吧?” 沈寄看魏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火烧得更旺,“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看看而已,不至于动手动脚,原来为了不坏人兴致你也是可以逢场作戏的。你给我出去,出去!”她像头小牛一样冲过来把魏楹往外推。 魏楹猝不及防被推出去了几步,然后站稳脚跟,“大晚上的,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我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准进我的房,也不准上我的床。”沈寄从小干活,力气还是不小的,现在又是在气头上。除非魏楹真的和她对着使劲,否则光是拦还真有几分拦不住。 流朱见魏楹大半夜的被沈寄推了出来,愕然瞪大眼。方才两人的口角她也听到了几句,可没想到这么严重。听到沈寄把内室的门直接闩严了,旁边又有下人看着,魏楹觉得很是下不来台,忿然往书房走去。 “爷,灯笼。”流朱忙递上灯笼。 魏楹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闻言狠狠瞪流朱一眼,然后摔袖而去。他这会儿打着灯笼是要昭告天下,他被媳妇儿撵出屋了么。 出去被冷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喷嚏。这么冷的天把他赶出来,想让他受寒啊。还把他的头发打湿,有这么对自己男人的么。他还真是夫纲不振啊,任由她在他头上作乱。 走了几步他顿住脚,里头好像传出流朱拍门劝沈寄的声音:“奶奶,您可哭了,快开门把爷追回来吧。” 哭了?魏楹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犯迷糊都说了些什么,不由大为后悔。这种事哪有回家说给媳妇儿听的。这不整个成傻蛋了么?他返回去,对流朱说道:“你出去。”然后自己轻轻拍着门,“小寄,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陪不是了。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了。” 沈寄听着他一副息事宁人哄人的口气,不由冷笑道:“你是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吧?” “没有没有。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大冷的天,我头发也被你浇湿了,穿得也不厚实。外头属官的院子隔得不远,这闹大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沈寄把门打开了,魏楹钻了进去,看她的眼果然是红红的,忙一把搂住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去就是了。” 沈寄挣脱他的怀抱,丢了一块毛巾还有厚衣服过来,“你把头发擦擦,衣服穿好,我还有话要问你。” 魏楹眉毛一挑,这还没完没了了?他都已经做低伏小到这步了。方才出去可是把他冻着了,不由也来了几分火气,“大半夜的,你还真不让我睡了?别一副审犯人的架势。”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就掀被子上床,“你不睡我可要睡了,你成天在家闲着我可是一早就要上衙门的,没工夫和你闹腾。” “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魏楹看沈寄眼眶还在发红,心头顿时软了,“好,你说,就一个啊。” “那个鲁成据你说是个人物,怎么会不打听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了那样的货色来招待你?以往别人请你这位知府大人难道也都是如此?” 魏楹一滞,想了一下有些事与其让沈寄从别人嘴里加油添醋的知晓,还不如自己告诉了她,于是斟酌着说道:“不是的,以往别人常请了一个女子来陪我,只是那女子最近不在欢场了。” 原来也有相熟的啊,就说嘛,来了一年多了,又是青楼熟客,还能没有么。 “既然都知道是你知府大人中意的,怎么还有人敢替她赎身?那女子应该也挺中意你的吧,难道不想从良跟你?” “是盐帮大当家的替她赎身,说要送个我。”一见沈寄沉下来的脸色,魏楹赶紧申明,“我没要!” V 134 闹僵(2) “什么时候的事啊?”沈寄吸吸鼻子问道。不是听说他拒绝了两回就没人送了么。合着以前送的是良家女子,这回这个青楼女子是私下送的不成? 魏楹说是睡觉,其实一直在观察着沈寄的表情,这会儿见她面上见缓,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你到之前两个月,我一口就回绝了。” 沈寄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要是不是之前两个月,是之前半年,你是不是就收下做个外室,然后让府里上上下下都联合起来瞒着我?” “不会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寄点头,“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顿了一下她又道:“魏大哥,其实你本身并不排斥三妻四妾,只是因为我坚持所以才会通房侍妾都没有,甚至上青楼也不曾留宿过,是吧?” 魏楹听到沈寄这么正正经经的叫自己,不由自主的坐起了身子,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吧。” 也是,他就是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思想观念肯定是这样的。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一只茶壶可以配很多只茶杯这才是他会有的思想。不管是魏大娘还是裴先生还是旁的什么人,或者是圣人的教诲,灌输给他的观点都是这样的。他要是打从心眼里拥护一夫一妻那才是怪事呢。 对了,他当初就是想让自己给他做妾的。沈寄自己去打热水洗了脸,她不想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魏楹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走进洗漱室又出来,面上已经是清清爽爽的了。说实在的,他不怕沈寄为这种事跟他闹,就怕她这副不吵不闹的样子。 “小寄,你别这样,我不是都给你陪不是了,也答应以后不再去了么?” 沈寄看他一眼,“除非你不做官了,否则这种事只会源源不断的。人家给你赎一个你看得入眼的清倌人你不要,日后还会不断的揣摩你的口味的。按说今晚这两个女子,应该是比着前一个给你找的啊,怎么就不合你胃口了?” 魏楹有些急了,“什么合我胃口,我就是听她说话是华安那边的口音,一下子觉着乡音亲切,多看了两样。结果……” “结果怎样?” “结果发现她眉眼有两三分像你,身世也挺可怜的,而且也跟你一样从不自怨自艾,只是努力求存。可是,仅止于此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升为扬州知府,魏楹算是一步就迈入朝廷大员的位列了。所以当时任命下来他欣喜若狂,所以当时宴请亲朋好友,有不少人献媚于自己。甚至如果不是他做了扬州知府,当芙叶的身世揭晓,自己处于尴尬境地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必定更多,远不只蒋世子一个而已。毕竟,能完全不在意魏楹身份又跟她有过节的权贵也没多少。 在京城都是如此,在这扬州地界,他就更是天高皇帝远一呼百应的人物了。漕帮盐帮还有扬州境内其他那些头头目目,不挖空心思讨好才怪了。所以他对之前那名女子稍微注目多些,那些人便每每让她出来作陪。这陪得多了,那名女子想必也动了心思,这才愿意被那盐帮帮主赎身。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魏楹真的对对方一点好感没有,旁人每每安排那人来陪自己他完全可以拒绝啊。毕竟,今晚这两个可就完全没得他青睐。还嫌别人到了这种场合还矜持。不知道之前那位是怎么既不多一分还不少一分的。原来在她怀着小芝麻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红颜知己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说给我听听。真要是合心意……” 魏楹忙摆手,“别别别,我没那个意思。我方才不都说过了么,也就是那么一个人,没什么出奇的。小寄,时候不早了,咱们睡了吧。”他说着把旁边的被子掀起来,还殷勤的拍松软了,示意沈寄上床。 沈寄现在心头翻江倒海的,怎么睡得着。只是方才流朱劝得也有道理,属官的住处也在府衙,离得不远。她多少得给魏楹留几分面子。而且事情到底是怎样,也还不是很清楚,半夜三更的闹大了不妥。她上前抱了自己的被子要铺在榻上睡,可是拉了两下拉不动,低头一看魏楹伸手按住了。 魏楹抬头看着她,眼里有着祈求。 “你放心,我不闹,我其实也又累又困了。可是,我不想挨着你。”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很依恋的怀抱别的女人也享受过,她心头就不舒坦。当日岚王问她是不是跟定了魏持己,她是毫不犹豫的说是啊。可是他原来也是会偷腥的猫。从前不过是因为自己在身边盯着,盯得又严。可这分开一年,他独自到了这浮华烟柳之地,便开始变了。 是,他是没有外宿,也没有上过旁的女人的床。在官场在烟花之地,这何其难得。可是如今是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她又是韶华妙龄。这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她年华老去,而他更进一步的位高权重,她是不是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睡到别的女人床上了? 成亲多年,这一刻沈寄心头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她不确定将来的路是不是两个人还能像从前那样一起携手度过,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能同心合力的解决。难道,他们也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乐? “榻上冷,我去吧。”魏楹起身抱着被子过去,走两步就回头看沈寄,看她会不会留他。结果沈寄已经翻身向着里侧,看都不想看他了。魏楹这才有些慌神了,他抱着被子回到床上躺下,两手禁锢住沈寄的腰。 “小寄,你不要胡思乱想。” 沈寄失笑,这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心中想什么都门清,还真是不好。 魏楹心头没底,正撑着身子看她,眼见她竟然笑了,不由心头更加不安,“小寄,你、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你不在,我只是一个人太寂寞,才会对人加以辞色。而且,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等到你做了什么的时候就晚了。防微杜渐知不知道?可是一直防着,这么几十年我防得过来么。等到我老了,或者我们的感情淡了,你的心自然就长脚去别处了。在别的女人那里感受到全新的感觉,说不定会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年。我要睡了,你把手拿开。”沈寄把他的手解开,结果掰开了这个指头,那个又扣了上来。 侧头一看,魏楹的身子就虚悬在她上方,眼底还有些委屈不解。是,说起来他做得够好了,可是离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有距离。她实在是无法容忍和人分享同一个胸膛。可是从现在看下去,这似乎是个必然的趋势。 以魏楹的心性,哪怕日后真到了感情淡去的那一天,必定也不会在物质上对她有分毫的亏待。她会永远是他的正室,是他儿女的母亲,是掌管府中中馈对外交际应酬的女主人。可是自己要的,难道就是这样的日子。 沈寄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而魏楹觉得委屈不解。不讲他的条件,任何一个男人能这么守着一个女人,甚至是人不在身边,旁边半张床也一直空着,真的是很难得了。可如今只不过在外应酬一下,她的反应就这么大。他使了一些蛮力把沈寄翻转过来对着自己,任由她背向自己互相乱想,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沈寄有些恼了,“你放不放手?” “不放。”魏楹不但没放,反而整个人向沈寄压下来。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合,哪有隔夜的仇。 沈寄一想到当下禁锢自己的这个怀抱不知被多少人分享过,而他这会儿竟然仗着身为男人的优势想用强,立时有些心火上窜,猛地一推一踹。魏楹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踹得半身挂在了床上。 “沈寄,你——你适可而止!我宠着你,可不是要纵着你踹自家男人下床的。”魏楹震惊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在脚踏上站稳,口气也开始不好起来。 沈寄是一时冲动,可是看他眼中流露狠厉,再想想红颜知己的事,道歉的话是怎么都不可能吐出口的。索性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眼不见为净。过了一阵听到他呼吸有些粗重地把枕头被子抱到了榻上睡下。反正屋子里有碳,榻上是没床上暖和,可屋里有炭盆,却也不会真冷到。 结果这一晚,沈寄蒙头大睡,魏楹也蒙头大睡,各自背对着对方。流朱值夜被撵走,又不敢回住处,这一晚就货真价实的值了一夜,而不是想往常一样小床软枕睡得暖和舒服。好在她找小丫鬟回去替她寻了最厚实的衣服穿上,不然非冻坏不可。 男女主人昨晚吵架,这自然瞒不住守夜的人。府里上上下下很快便都知道了。只需要管事的说一声,今天给我警醒点,别出纰漏,众人私下一打听,便都知晓了。 挽翠叫了流朱去问经过,听完后心头叫苦不迭。临出发时,顾妈妈就嘱咐过,爷再疼奶奶总归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一个大老爷们,身边没有女人,一个人在扬州这种地方呆了一年,这期间发生点什么实在是不足为奇。而奶奶,又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断断容不得旁的女人,怕是早早晚晚得闹出点事来。这不就应验了。 顾妈妈年岁大了,不能跟着到处跑,沈寄身边如今就挽翠这么一个管事妈妈。她的责任实在是有些重大。一早魏楹起身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前衙,脸色不太好,看着十分的严肃。挽翠等沈寄身边的老人,平素都能得他和颜悦色的对待,哪里见过他沉下脸的样子,不由感到情况很是严峻。 昨晚自然是都没有睡好的,魏楹起身的时候沈寄才刚朦胧睡去一会儿。魏楹往日起身都是轻手轻脚的,很少回吵醒她。可是今日却全无这份体贴,间或就有东西被心头有火的他碰响。沈寄心头的火气也还没有消,只是这会儿没有精力再和他吵而已。于是拉过被子,两手把耳朵堵住不管不问。 往日她慢一步也会起身张罗他的吃食,今日这么不管不顾的,魏楹便赌气没吃下人送上来的,直接就去了前衙,反正也是睡晚了。 小权儿昨晚就听到点动静,一大早的便踩了凳子在窗户后头往这边看,见到大哥的脸色心道果然情况不好。他早起在院中打拳的时候也有点心神不宁的。听说沈寄还在睡,便过去看小芝麻。 小芝麻是唯一不受影响依旧乐呵的人,她吃了早晨的一道奶便催着采蓝抱她去找沈寄了。采蓝没动,她两个小拳头就在她肩上不停捶着。 “小爷来了,您快坐。大姑娘,小爷看你来了。大姑娘和小叔叔一道玩好不好啊?”采蓝轻言细语的哄道。 小芝麻望着小权儿笑,嘴里依依哦哦的,像是邀请他一道去找沈寄玩。小权儿使出浑身解数把她留了小半个时辰,逗得她唧唧咯咯的笑。可也只有小半个时辰,她还是惦记着去找母亲。最后采蓝还是只有抱着她去找沈寄。 沈寄精神不济,抱着女儿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权儿特别的乖觉,就到旁边铺开纸笔练字,只是也一直都进不了状态而已。沈寄见连他都受了影响,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小芝麻也发觉了母亲的心不在焉,跟她玩一点都不专心,依依呀呀表达着不满,还撅起了小嘴。 小权儿写了半页,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嫂,你和大哥昨晚吵架么?” 沈寄看他一脸的忐忑,点了点头,“争执了几句,你听说了?” “嗯。” 沈寄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不用作难,你还是孩子,大人吵架你不用管。”这小家伙是为了要站在大哥这边还是大嫂这边作难吧。 沈寄低头看看已经有些愤怒的小芝麻,伸手握握她的小手,低头亲了几下她小胖手上的肉窝窝,她这才高兴起来,指指外头示意要出去。 沈寄便抱了她出去,招呼小权儿也一道。挽翠跟上来道:“奶奶,爷还每次早饭呢,您看要不要送过去?” “难道他想吃饭还能被饿着不成。”沈寄淡淡的道。小权儿抬头不安的看她一眼,看来大哥是真做了过分的事,把大嫂都气成这样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小权儿到点去上课了。挽翠这才开口道:“奶奶,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您得为大姑娘多想想。”其实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她已经从流朱嘴里听到了。奶奶的性子是典型的外圆内方、外柔内刚。 “想什么?” “说得严重一点,您要是跟爷疏远了,那大姑娘也就跟爷疏远了。女儿家最能依靠便是父亲兄弟,难道奶奶要让她没了这层依靠么?您自个儿就是最知道没有父兄可以靠是何等凄凉的境地。” 沈寄抱着小芝麻在亭子里坐下,这亭子周围都围了一圈厚毡布挡风,是以坐在里头很是暖和。挽翠又让人在座位上给她铺了坐垫,搬了小火炉过来煮茶水。小芝麻好奇的看着冒出的腾腾热气,在热气跑到自己面前时伸出手去抓。 挽翠的话自然是在危言耸听,沈寄现在压根就没想到要和魏楹分开这么严重去。毕竟,他的确是没有真的做下什么。只是,如果自己现在不认真对待,那他迟早会爬上别的女人的床。昨天那一踢其实沈寄自己也有些意外。挽翠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自然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离不开魏楹。女人还是只有依附男人生活才是正理。只是她跟了沈寄多年,多少也明白她的心思,不敢直接说这话,所以才借了小芝麻说出来。 沈寄看挽翠两眼,挽翠是个不甘为妾的,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里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自己的要求在她看来,想必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待到挽翠把茶沏好,沈寄道:“你做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挽翠把茶壶放到小芝麻手够不到的地方,点心碟子也是一样,便福身退下。 沈寄便对着小芝麻说道:“这件事情又不是我做错了。怎么如今倒劝着我退一步?” 小芝麻混不介意,沈寄对着她说,她便也对着沈寄说,只是没人听得懂她的婴儿语言而已。 沈寄坐了一会儿,喊道:“来人!” 外面候着的采蓝立时进来,“奶奶有什么吩咐?” “去把管孟叫来。” “是。” 采蓝出去吩咐人叫人,自己依然候在外头。不多时,管孟就来了。他自然也是知道了昨夜之事的,心头暗暗叫苦。奶奶要是吩咐他去做什么,他不能不做啊。可要是和爷的意思对着,唉,他还是不能不做。就当报答奶奶的恩情了。 “那姑娘叫什么名儿,如今人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沈寄一边用手指和小芝麻拨弄着一颗圆溜溜的果子,一边问管孟。 V 135 闹僵(3) “知道,那位姑娘叫秦惜惜,是扬州府本届的花中状元。如今被盐帮帮主养在别苑里在。” “哦,正当红啊。”那就是为了跟魏楹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了,损失的金钱不可估量,这样看来所图甚大。而既然能在扬州做花魁,想必相貌、才情、为人、手段都有过人之处。沈寄把滚到一边的果子放到小芝麻手边,“既然爷拒绝了,那盐帮帮主是自己收用了?” “没有。后来夫人要往这边来,盐帮帮主觉得是自己时机没找对,准备过一阵子再献。” 沈寄挑眉,“这么有信心啊,你家爷到底是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昨日鲁成请来的两个清倌人,想来和秦惜惜应该要和差不了多远。可是魏楹对人家完全不感冒,看来还真是有些中意秦惜惜。她心头一酸,险些落泪。赶紧借着低头看女儿憋了回去。 管孟低着头,不敢看向沈寄的方向,“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秦姑娘本就是花魁,爷受邀到那种场合也只对她加以辞色过,后来便每次都是她出来作陪。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听旁人说起了秦姑娘的身世。” 沈寄点头,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先是因为乡音引起魏楹注目,然后有不堪回首的身世和自强不息的性情,是让人难以拒绝啊。而且,说也是旁人代说,并不是她本人凄凄恻恻的述说,这就比较高杆了。至于乡音,如果是有意为之,那此女心急当真不浅。 沈寄都懒得问为何没有通知她,阿玲一则只是下人二则她怀孕辛苦,有些事如果管孟不告诉她她也无从得知。而管孟,那可是魏楹的贴心豆瓣啊。如果自己让他对秦惜惜做什么,他可以没有二话就去了。但是要他出卖魏楹,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也懒得一一细问了,凡是与此女有关的,你都给我细细道来。再有隐瞒,日后你也不必认我是女主人了。” 管孟忙道:“奶奶对小的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开始便是盐帮帮主引荐的,后来熟了之后,只要爷出席的场合,主人家便千方百计的请了秦姑娘来作陪。秦姑娘也为爷推了不少客人。可是小的敢发誓,爷跟秦姑娘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采蓝看着时辰送来了小芝麻的辅食——蔬菜米糊糊,沈寄便一手圈了小芝麻一手用小勺子喂她,“继续说,别停!” “是!盐帮帮主替秦姑娘赎身之后,秦姑娘确有自荐枕席之意。外头不知怎么传开了奶奶的身世,就说爷一直不肯纳妾,是因为奶奶的出身着实低了一些。即便纳个小家碧玉,那出身也把奶奶压过去了。爷怕奶奶受委屈,这才一直没有动那个心思。而秦姑娘出身青楼,身份比奶奶还低,所以要进门便没了这层顾虑。” 沈寄正在哄着小芝麻张嘴,“乖乖,来,啊——”闻言抬起头,“合着这倒是一个优势了?”也即是说她有一个已经表明车马的对手。对方对魏楹想必是势在必得。而自己,的确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两人之间眼看势必有一场争夺了。以沈寄的性子,真的是很讨厌这种两女争一男的局面。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魏楹去解决吧。他如果解决不好,那自己再想对策不迟。 小芝麻食量很是不错,大口大口的吃着,小碟里很快就去了一半。不过吃了这么多她就不肯再吃了,沈寄便也不再喂。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孟忐忑不安的下去,他如今是前衙内宅的事都在管着,很快便到了前衙。魏楹在处理今日的公事,只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有下属都觉得他今天很不好伺候,挑剔得很。他来此一年有余,早将人收服的收服,威慑的威慑,一时前衙的人也是人人警醒不敢犯什么过失,以免转到知府大人的刀口上。只是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猜到知府大人怕是同夫人吵架了。自夫人来后,大人的精气神可都与往日不同啊。以往可没人能影响到大人的情绪。不过这样的大人也才显得不是那么少年老成莫测高深。 “叫你去问什么?”待人都走了,他对着垂首站立在一旁的管孟道。 “就问了些秦姑娘的情况。” 魏楹皱眉,“别人是吃醋,她简直是捧醋狂饮。” “那也是奶奶在意爷啊。” “哼!”女人嘛,偶尔吃吃小醋挺可爱的,可这样草木皆兵的是不是太过了。魏楹等了会儿又问:“她就没问问我吃早饭没有?” 管孟不敢骗他,而且也骗不过,只得道:“奶奶像是心头气还没消。” 魏楹心道,我气还没消呢,居然敢把我踢下床,长此以往还得了。 “她在做什么?” “喂大姑娘吃饭。” 哼,就知道她女儿。 “爷,要不要让厨下做点吃的送来?”管孟知道他是饿了,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你去一趟盐帮,告诉肖帮主,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把秦惜惜嫁出去。他自己收用也好,嫁给旁人也罢,总之要嫁出去。本官和夫人给她添妆,日后若是受了欺负,让她尽管上门求夫人。” “是。” 管孟出门前特意遣了个小厮到后宅把这事告诉了沈寄。挽翠听了在一旁道:“奶奶,这就好了,爷的态度很明确呢。” 沈寄一哂,她难道是担心这个秦惜惜。她怕的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将来魏楹会守不住。她可不想替他照顾好妹妹以及庶出的子女。更不想日后别无他法只能完全依赖他。挽翠的话其实也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她不能这么日复一日就在内宅守着,依靠他的品性来约束自己不出轨。而一旦他出轨,她除了含泪接受别无他法。 “挽翠,叫方大同来。” 挽翠一愣,怎么突然要见大同?却不敢多问,只赶紧让人去账房叫人。 方大同也是一头雾水的过来,垂首站在沈寄面前听吩咐。小芝麻这会儿已经让采蓝抱下去了,沈寄便问道:“你回去盘算一下,归在我名下的产业都有哪些,换成现银有多少?”这些年她的嫁妆和压箱底的银子一直在不断的投资,有赔有赚,当然,赚的占多数。因为不想刚成亲的时候那么紧缺钱了,所以也就只有概数没有确数。刚到扬州到时候,魏楹交给她一个匣子,里头的银票可比一年前花出去的两三万的各处打点的费用多。沈寄知道他心头有分寸,断不致为了些银子就毁了自己的前程,也就没有多问,默默了收了起来就是。 方大同去长房点算去了,还要做一个一目了然的细账出来才行。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魏楹耳中,他刚处理完文书,也没有心思处理其他事务,于是便往内宅而来。 “我都已经管孟去处理了,你还要折腾什么?”他盯着一副悠闲模样的沈寄问,话音里带着忿忿。在他看来,昨夜纯是沈寄反应过度,而且还干出踹他下床这种事。如今他先退了一步,她居然还是对他不闻不问的,也不管他会不会饿,昨夜有没有冷到。居然盘算起自己名下有多少家产来了。怎么,难道还要跟他分家不成? 沈寄把桌上的一叠糕点朝他推了过去,“听说爷今早忙于公务还没有吃早饭,要不先吃点点心垫垫?” 魏楹看着散发着香气的点心,把头扭到一边,这么敷衍!等等,“你刚叫我什么?”她平常也会玩笑一般的叫他‘魏大人’‘魏大爷’,却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叫过‘爷’。虽然女人管自家当家的叫‘爷’很寻常,可是她从来没有叫过,都是叫的‘魏大哥’,或者有时候会唤他的字‘持己’。 “爷啊。”沈寄看着他。 “原本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别胡乱改口。你到底要干嘛?”魏楹虎着脸问。这么多年,沈寄只有一次清点过家当,就是他准备求娶石小姐的时候。这两件事可以相提并论么?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出现什么万一,我能给小芝麻准备多少嫁妆。”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她的嫁妆,我们将来自然会准备好。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才半岁不到。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男人就是要享福的,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沈寄摸摸鼻子,果然被他看出来了。她想自己赚钱,更想生活中除了家庭能有别的寄托。这样相夫教子下去,她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变成菟丝花。他现在巴不得她缠着他,日子久了,就会厌了,会说她不给他空间。 魏楹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从前我看着你小小年纪就要养家,而我却只能坐享其成,我心头什么感觉。你只知道我考科举出仕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为官作宰,为了给母亲报仇洗冤,可是能让你和养母享福也是我的动力。如今家里铺子田地现银都有那么多,你就好好在家带着小芝麻,好好享福不好么。至于那些事,你不用再担心。我不会靠不住的。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魏楹说得激动,脸上表情更是比平日生动不少,这些显然是他的心里话。沈寄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他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 沈寄一下子没忍住,直接趴在桌上笑出声来。这一笑,心头的一些芥蒂也算是不言自散了。魏楹有点发窘,他从小到大也没真饿过肚子。养母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是不会让他饿着的。沈寄到了魏家以后,他更是大饱口福,哪里饿过肚子。 “你还笑,都是你,光是知道小芝麻,对我完全不闻不问。” 沈寄抬起头,“你刚也说了小芝麻半岁不到,你多大了?你马上都二十六了,更是当爹的人了。饿了就要吃饭这种常识还需要旁人来告诉你?吃饭还要人督促?要不要我喂你啊?” 魏楹摸摸肚子,“我不吃点心,你给我弄点吃的。” 沈寄瞥他一眼,“什么都吃?” “这会儿了谁还会挑食,再说哪回你做的东西我挑剔过?” “等着。”沈寄出去吩咐了两句,回来看魏楹盯着她,于是道:“有现成的,我亲手做的。” 魏楹这才翘了翘嘴角,看吧,还不是一早做好了吃的等着我回来。哼,就是放不下脸让人送到前头去。 “咱们就算说定了,你就安心在家带小芝麻,别想东想西的了。我呢,以后一定离所有的女人都远远地,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行了吧?” 沈寄小声道:“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可没说过什么。” 魏楹挑眉,她还是不肯打消出去赚钱的念头。 “我在你心头还不如银子靠得住?” 沈寄眨眨眼,“要听真话?”是人就会有变数,可是金银那是从不更改的一般等价物,最靠得住的了。 魏楹黑着脸道:“不用了。” 挽翠疑惑的端着一个大碗进来,“奶奶,拿来了。” “放下吧。” 魏楹盯着放到他面前的吃食看,这什么东西?他用眼神问沈寄。 “我刚才叫你吃点心你嫌我敷衍,显见是想吃我亲手做的。你也说了不挑,这米粉是我昨天磨的,你就将就将就吧。这会儿现下厨哪里来得及,你肚子不饿瘪了么?”昨天她是看到那个小磨子小巧可爱,一时手痒跟着学磨的。 魏楹咬牙切齿的道:“这是做给谁的?” “这是小芝麻的口粮,好几天的呢,都给你吃了。”沈寄笑道,一边端起来,“米粉谁都可以吃的,又不是光婴儿才能吃。 ”你——“魏楹简直是悲愤交加,快无语凝咽了,比昨晚比踢下床还要悲愤。 沈寄看玩笑有些开过了,忙道:”我已经让厨房揉面了,锅里的水也该开了。我这就去给你下面去,等着啊,这回是真的。你要是真饿狠了,这里有点心还有米糊糊可以先垫一下。“边说就边往外走。 魏楹嫌弃的把米糊糊推开,他才不吃这种黏黏的东西呢。随手拿了块小点心掰碎了往嘴里塞,一边喝着水等着。果然,沈寄很快用托盘端了碗面过来,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吃吧。“ 魏楹低头一看,货真价实,色香味俱全。 沈寄笑眯眯的说道:”不是真的要我喂吧?“ ”不用,我多大了,马上就二十有六了。“说完端起碗呼啦啦的吃起来。 沈寄看他吃得香,心道我该多下一碗的。今早魏楹赌气每次,她又哪里吃好了。这会儿被他这幅模样一勾,馋虫也起来了。偏偏魏楹发现了,还故意道:”嗯,真好吃,真香!“他心头平衡多了,不是他一个人吃不下。 沈寄看了看点心,然后摸了摸挽翠端进来的大碗,嗯,还是热的。她端起来用勺子勺了一勺进口,嗯,味道还不错。于是再勺了一勺,魏楹端着面碗,看她一下子就干掉了一小半不由道:”喂我一口。“ 沈寄勺了一大勺喂他,魏楹吞下去后道:”还行。“ 桌上很快摆了两个空碗,两人相视而笑,居然一人一口把女儿的辅食给吃了,看来真是饿急了。 魏楹问道:”还有吧?“ ”有,我哪能把小芝麻的吃的都弄来。一道奶一道辅食,现在饿了就该喂奶,就是现磨都来得及。“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魏楹迅速把手里的勺子往沈寄手里一塞,碗也推到她面前。沈寄瞪他一眼,好吧,为了你一家之主的形象。 挽翠看到碗空了,的确是有些震惊。再一看,勺子在沈寄手里,便也释然了。魏楹低头暗笑,沈寄忿忿,为啥是我吃的你就释然了。 ”奶奶,门房说有位姓秦的姑娘登门求见。“挽翠一边说一边把两个碗收拾了。 沈寄挑眉,来得可真快啊。她看向魏楹,后者皱眉道:”你不用理会,我让人去请她离开就是。“ ”郎心似铁啊!不过,她能在欢场混得如鱼得水,又能壮士断腕的放弃事业,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回头外人不知情,还不知把我传成什么样呢。“舆论是很吓人的,这位秦姑娘怕是以为很懂得利用舆论的人。不然,怎么会让所有人都认可她是魏楹的红颜知己,每次都请她作陪呢。 魏楹挑眉,”事业?“ ”怎么不是?女人的青春有限,一辈子能当几次花魁。“沈寄心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能再这么一味的相夫教子下去,把自己的未来就全拴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至于他反对,她会让他同意的。 嗯,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她刚吃饱了,有些想睡呢。昨晚可是一点没睡好。 ”你去处理吧,有些话不是你当面说,人家怕是不会死心。我补一觉,吵架真是伤心又伤身。“她说完就打着哈欠往内室走。 V 136 调教(1) 魏楹拔脚往外走,沈寄又出声道:“挽翠,秦姑娘是来求见我还是爷啊?” 魏楹扭头看到沈寄已经安然躺倒,眼也半眯了,天然生成一种媚态。忽然想起昨晚她踹自己的那双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心头就是一热。嘿,昨天那两个女人或矜持或热情的勾搭献媚,居然还不如她泼妇一般踹人来得勾人,真是不想出去了啊。 “求见你如何,求见我又如何?”他声音有些涩的问道,却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求见你,那你就去见见。求见我,那你就代见。唉,搞得跟等她召见似的。可是不见不行,不见人家不死心,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万一六尺白绫悬梁了,或者青丝落地做尼姑去了。对你我的名声可是个不小的影响。”沈寄明晃晃的上着眼药。 魏楹微微一笑,“我还能被除你之外的小女子威胁了不成?随她怎么闹腾,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顿了一下道:“不过,秦姑娘应该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才是。” 沈寄坐起来,打着哈欠道:“要是真觉得好舍不得,就接进府里来吧。我同意了!” 一旁正在放帐子的挽翠一时惊讶手上都忘了动作,奶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居然同意那个青楼女子进门。却见魏楹皱了眉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真不是试探,你要是心头想,不管是这个秦姑娘还是别的什么人,想抬进府里就抬进来吧。” 魏楹转过身走过来,挽翠知趣的退了出去,至于那秦姑娘,就让她在小客厅候着吧。一盏清茶,连陪客的都不用留下。这样冒冒失失的登门求见知府夫人,也不提前递给帖子,是很失礼的表现,被晾着也是应有之礼。 “我抬人进府,那你呢?”魏楹断断不肯相信沈寄突然转性了,可看她说的又不像是试探,于是眉头越皱越紧。反常即妖,何况她还在清点名下的产业呢。 “我啊,我就给你做大房,给你管家呗。你肯定是不会答应和离的,而且诰命夫人不是不让改嫁么。这又是夫权为大的世道,再说还有小芝麻,她必须要有父亲的关爱,父亲的庇护,我也不可能就一走了之了。” “那咱们呢?”魏楹看她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咱们?如果你违背了誓言,哪里还有咱们。各过各的吧,反正家大业大,一人一个院子住着,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你需要我出席的场合我就做好分内事就是。还不快去,秦姑娘等着呢。既然是你让人家有了不能实现的指望,好歹要给个说法才行。” 看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似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沈寄伸手推推他的胳膊,“这不是凡事要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但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么。你既然问,我就老实说了。干嘛摆这副脸色给人看?你放心吧,我相信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儿,就不会背誓,那也就没有这些事了。而如果你的心都不在了,我这么做不过是让彼此都好过,对你对我都好。你也不会如现在这么难受的。至于我,到了那一日既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抱着你大腿哭求你留下的举动,这样也就最好了。”说完又躺下了,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啊。 魏楹坐在那里,都快得内伤了,这才一晚上她就从大醋坛子变成这样的云淡风轻了。坐了半晌,听到沈寄真的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了,他气愤的道:“补觉,我还想补觉呢。”他站起往外走,他可没她命好。前衙的文书是处理完了,可随时都会有一些突发状况需要处理。而且前头小客厅还有个麻烦要处理呢。 挽翠瞅着他直接往前衙的方向去了,于是笑着回来。那种不速之客,就该多晾凉。不过要记得吩咐人去时不时换盏热茶。你突然上门来拜访,主人家当然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才能抽空见你。不然,都这么做不速之客,那别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要想做立即得到招待的不速之客,那除非你是上位者。 对了,大姑娘还有十来日就满半岁了。而爷跟奶奶的生辰也快到了,奶奶之前张罗着给爷庆生,也算是她们母女头一次在扬州府的亮相。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一时没功夫盯着准备的进度,自己得上心才是。至于自己那口子,现在还在噼里啪啦拨算盘呢。就让他弄去吧,此时用不着,可是让奶奶心头有数也是好的。他们可是陪房,当然是要偏着奶奶。 魏楹坐在前衙的太师椅上,想到沈寄睡下前说的话心头就平静不下来。而她居然那么快就睡着了,显见得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是动真格的了。昨夜她一直翻来覆去的,搞不好就是在想这些。想得可真是深远啊,女儿的嫁妆都在着手准备了。她这是完全不想靠他了。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束缚,一旦他真敢往家里拉人,她怕是根本就不会留下。 魏楹扪心自问,我有那么靠不住么?让她都想到那么深远去了。她甚至都没想一想小包子,难道连小包子都不打算生了不成? 扬州府的刘同知闻说知府今日坐立不安的,便进来询问。魏楹看到这个副手,心头一凛。他手下有三个同知,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其中最得力的便是这个刘同知。他刚到此地时,还多亏了刘同知帮衬才初步站稳脚跟。据他明察暗访,此人多半是岚王的人。而另外两个,背后也各有靠山。同知扬州府衙的水很混呢,方方面面的势力都参了一脚。 后宅小客厅的秦惜惜也得赶紧打发走了了事。这事得尽快处理好。谁知道这刘同知公事之外会不会把他和小寄为了别的女人闹矛盾的事告诉岚王,那个家伙可是贼心不死一直惦记着小寄呢。 “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看属下能不能为您分忧解老。” 魏楹叹口气,“唉,说来惭愧,昨夜跟内子起了点口角。她年岁比我小得多,我也一直宠着让着。这不是为了些事儿在跟我闹么。”刘同知不是嘴碎会向同僚说起的人,而且此事其实也瞒不住人。就让岚王知道也好,他和小寄就算是闹了些小矛盾,也会很快解决,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刘同知露出‘我了解’的神情,“这下官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今日上午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官看大人精神有些不济,不妨回去歇歇。女人嘛,都是吃哄的,大人既然爱重夫人,就不要顾忌那么多好生放下身段哄哄是正理。” 魏楹料得不错,这刘同知正是岚王的铁杆下属,之前岚王原本一心扶他上位做这个扬州知府的。可是安王的人下死力来争,两虎相争这才便宜了魏楹这个没有派系的人。刘同知得了岚王暗中的嘱咐,让他一定协助魏楹坐稳位置,不能让安王的人把此处得了去,所以才会那么不遗余力。 可是两个月前,岚王给他的密信里竟然问起魏夫人的情形,当时把他吓了一跳。他追随多年,也有些了解岚王的性子。光是救命之恩,他绝不会如此惦记。所以,在这扬州府,最希望魏楹和沈寄夫妻和睦的,非这位刘同知莫属了。因为只有他们夫妻和顺,自家主子的心思才能压得住。不然,事情可就坏了。 一则,魏夫人毕竟是为人妻母,这要是被安王一派的人知晓,就是个天大的把柄。二则,同事一年多,魏楹这个年轻知府的能力手腕刘同知也是很钦服的。这样的人如果能被王爷收为己用再好没有。至不济也不能把人推到安王的阵营去了啊。夺妻之恨可是不共戴天啊。王爷毕竟还不是皇帝,干下这种事,魏知府怕是就会死心塌地跟着安王干了。再说了,他是皇上的人,这一点扬州地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直达天听,对王爷是大大的不利。 魏楹从刘同知真诚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么多含义,于是拍着刘同知肩膀笑道:“那刘同知今日就代本官坐镇府衙吧。”说完就施施然的翘班了。刘同知在扬州府七八年了,方方面面都摆得平,只要是实心帮衬,那魏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会儿得先去把秦惜惜给打发了。 走到后宅门口,他停住脚步,他在前衙耽搁了这么许久,沈寄不会睡饱了心血来潮去见秦惜惜去了吧?她云淡风轻的他不自在,可要是她睡饱了精气神回复了去了小客厅那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到里头是相谈甚欢。她还真来了!魏楹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真是想扭头走开算了。 “爷也没有同我说起过,所以秦姑娘到访我一时真是摸不着头脑。今天府里的琐事很多,再加上小权儿和小芝麻一直在闹腾,我也腾不出手做其它,怠慢秦姑娘了!”沈寄一副言笑晏晏平和可亲的样子。 秦惜惜是虚坐了半个位置,闻言忙道:“不敢,是民女冒昧到访,打扰夫人了。” “听说秦姑娘已经由盐帮的肖帮主赎身了,不知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 此时的沈寄睡饱了又被挽翠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容光焕发。而秦惜惜被晾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候着,候到心头要长草了才见到正主。加上听到管孟过去传的话,魏大人限肖帮主三日之内把她嫁出去,嫁谁他不管,只是绝对不是他。 肖帮主说,他不敢去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最好她自己去问个清楚。可是,她也不能大喇喇的就跑到府衙说求见知府大人。那是办公的地方,影响很不好。她秦惜惜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人,怎么能让人因此说魏大人的闲话。于是道后宅求见魏夫人。门房客客气气的把她迎了进去,然后又有小丫鬟把她领到小客厅。最后来了个自称方妈妈的年轻女人,说她是魏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又说自己来得不巧,夫人正在忙,一边让上点心茶水,一边请自己坐着稍待。 以肖帮主的想法,既然魏大人和秦惜惜郎有情妹有意的,魏大人拒绝了同僚送的良家妇女,却未必会拒绝青楼出身的秦惜惜。他很是费了些功夫这才将正当红的秦惜惜赎了出来,这就耽搁了。魏夫人都快到扬州了。据说魏大人很是有些惧内,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这份厚礼怕是送不出去。但是,替魏大人养着也无妨。 可是没成想,正月刚过了不久,魏大人很少像从前一般下衙后出来和大家同乐,昨儿鲁成的马屁还拍错了地方,他正暗笑扬州还没出一个能顶秦惜惜位置的女人的时候,魏大人就让贴身的小厮给他带了这个话。还说随他自己收用还是把人嫁出去,只是他魏大人不接收而已。 要说肖帮主对秦惜惜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是假的。可万一魏大人说那个话是被夫人逼着,其实是言不由衷的。他把人收用了岂不是把魏大人得罪大发了。得罪了知府大人,他盐帮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所以,转告秦惜惜之后,他就让她自己上门去问个清楚。当然,他派了丫鬟跟着。省得秦惜惜借知府大人的魏枫压自己。 而沈寄的确是一觉醒来发现小芝麻玩累了自个睡了,闲得无聊想起这茬事来才过问的。于是梳洗打扮后便带着挽翠过来了,说是来看看魏楹的口味。 挽翠心道,要看爷喜欢哪样的,您自个照镜子不就是了。还需要来看这种野路子的? 沈寄原本以为花魁多少带点烟视媚行的风尘气,却不曾想秦惜惜是真的洗尽铅华了,几乎是不施脂粉。细看眉眼还真有两三分像自己呢。而且一举手一投足都很具观赏性,搁在家里纯当艺术品欣赏也是好的。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搜集这种具观赏性的女人来着。沈寄此来,其实上不了青楼,看看送上门的花魁这个心思占很大比例。 而秦惜惜,她曾经费心打听过魏楹的来历,自然是同时知道了沈寄的来历。本来以为她丫头出身,又从小做活,还在街上叫卖小食,怎么都有粗鄙之嫌。而魏大人所谓惧内,不过是报恩而已。却不想扶着方妈妈进来的是一个亦庄亦媚的佳人,不见半分低俗之态。与年少英俊的魏大人站在一处,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魏楹初到扬州,第一次出现在大盐商的座上,秦惜惜就在场。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留意到她。可是她却是眼前心底同时一亮。如此良配,为奴为婢为妾她都甘愿。如此迎来送往的日子她其实早就倦了。如果能觅得这个归宿,那是最好的了。因此,她利用自己在这一行认识的人,费心打听了魏楹的过往。 她有语言天赋,很快习得华安口音。果不其然,在听到她唱得华安小调后魏大人终于注目了她,而且眼前一亮。于是后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可是今日见到魏夫人,她才知道让魏大人眼前一亮的不是自己的美色,却是因为自己与眼前人有三分相似。也是因为如此,那么多献媚于魏大人面前的女人,只有自己成了例外。 秦惜惜能坐上花魁的宝座,自然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心头顿时就是一凉。可是转念一想,初时也许是因为华安口音留意到她,继而由于她与魏夫人相似所以假以辞色,可是后来每次相谈甚欢,却不只是因为如此了。只是眼前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许夫婿纳妾的悍妒之妇啊。 沈寄和秦惜惜的第一面,两人都打量着彼此,心念电转。所以,虽然想了这么多个关窍,其实只是那么一瞬的时间。沈寄坐了主位,方妈妈介绍道:“秦姑娘,这就是我们奶奶。”本来该让秦惜惜去内堂拜见的,可是沈寄说家哪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于是她便出来见客。临行下了上午学的小权儿还兴致勃勃的说要跟她一起来,还说自己是站在大嫂这边的。沈寄笑着让他回屋歇着去,说这种人她应付得了,完全不需要外援。 挽翠一说完,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离座站起的秦惜惜。于情于理,都该秦惜惜给沈寄行礼才是。于理,沈寄是堂堂的诰命夫人,她就算赎了身,也只能勉强算个良家女子,自然该她上前行礼;于情,她想进魏家门,自然该先拜正室。当然,能不能进这个门那是二话。 秦惜惜自然懂这个意思,赶紧福身行礼,沈寄施施然等她行完礼才道:“秦姑娘免礼!”然后便是魏楹走来听到的那两句话了。第一句,你是谁我家男人一直没说过;第二句,你不是被盐帮帮主赎了身么,怎么又找上我家来了? V 137 调教(2) 这两句话一出,秦惜惜便觉得眼前这位魏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说的话绵里藏针。魏大人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所以自己这么找上门来不但冒失,而且妾身未明。魏夫人说自己是被肖帮主赎身的,而自己也的确在肖帮主的别苑住了几个月了。她要是咬定这个,不让自己进门,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难道褪了衣衫给她看守宫砂不成?或者逢人就说自己还是清白之身?还有,她更是点出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登门,很有点没规矩之嫌。这也是一条可以不让她进门的好理由。 她确定魏夫人之前不知道自己,但今日必定是知道了的,所以才会有魏大人让管孟带来的话。这个女人好生厉害,怪不得人不在都能让魏大人守身。秦惜惜原本想着自己也是一代花魁,给魏大人无论是做妾或是做外室,那都是一件风雅事。而且自己是急流勇退,旁人提起来于他也是一件增光添彩的事儿。而且送上门的美人,还是他一直以来唯一肯正眼相看的,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儿。唯一的变数也就是魏夫人了。 可是,哪有真能拦得住男人不纳妾的女人。自己可以慢慢使出水磨功夫,让她知晓与其接纳旁人不如接纳自己。自己出身青楼,是怎么都不能跟她叫板的。可要是纳了旁的女人,搞不好就会爬到她头上去。只是,今日一见,却发现魏夫人与自己想象中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身气度风华,不输于任何的大家闺秀。眸子里平静如水,并不聪明外露。可是字字句句却都落在点子上,让人不好接话。 魏楹在外头听了几句寒暄,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进。沈寄听到通报,赶紧起身,敛襟福身道:“爷来了!”秦惜惜自然是不敢再坐着,起身行礼道:“民女参见魏大人。” 魏楹额角的青筋抖了抖,然后伸手扶起沈寄,“夫人请起!”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啊,他是被踹下床都不敢发火的啊。低头的刹那看到沈寄眼底露出好玩的意味来,不由得在心头苦笑。 沈寄一直等着魏楹落座了,自己才乖巧的在旁边坐下。一副出嫁从夫不敢高声言语温顺柔和的模样。魏楹伸手捏了捏额角,青筋跳得更欢了。今日秦惜惜敢找上门来,不管她倚仗的是什么,自己回头都会被狠狠的收拾啊。 沈寄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魏楹的胳膊,小声道:“爷,秦姑娘还半蹲着呢。” 秦惜惜从小练舞,要不然被这么罚蹲怕是人都要歪倒一旁。 魏楹这才冷淡的道:“秦姑娘请起吧。” 沈寄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扮着贤良淑德,可是魏楹前脚进门,后脚就来人说大姑娘在哭着找母亲。她如此贤良淑德,当然只有去照看女儿,而不能留下继续看戏了。于是只能站起道:“那,爷和秦姑娘聊聊,我去瞧瞧孩子。” 魏楹很大爷派头的‘嗯’了一声放行。 沈寄便往外走了,只留下那里两人在屋里。她回到小芝麻的房间一看,小家伙刚醒,正稳稳坐在摇摇车里挥舞着小手不肯穿外衣。穿上了可就不能自由活动了。她还没看到沈寄,沈寄便也没进去。说小芝麻找她显然是魏楹的托词,他不想她在场。她只有顺势回来看看女儿。也罢,她本来就不想上演两女争一男的剧目,魏楹自己惹回来的麻烦,就交给他自己去解决。 沈寄等着看采蓝怎么处理小芝麻不想穿外衣事件,小家伙执拗着呢,有时候就是沈寄自己也不太能搞得定她。因为总是狠不下心,被她一哭就心软了。 就看到采蓝笑眯眯的朝小芝麻过去,让拿着小棉袄的乳母站开了一点,自己连人带被子把小芝麻抱了起来。好家伙,得三十斤有多吧。看来采蓝力气见长了啊,说不定就是抱小芝麻抱多了练出来的。有她在沈寄省了不少心。 手脚都被裹在小被被里,只露出个脑袋。小芝麻不依了,使出杀手锏——哭!采蓝不为所动,就这么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着,口中不住的哄着。小芝麻哭了一会儿不见效,哭累了便也止住了。最后采蓝放下她拿来外衣,这回很合作,衣来伸手。沈寄心道,看来还真是不能轻易在她的哭声下妥协啊。 至于小客厅那边,沈寄走了,魏楹也没给秦惜惜好脸,“秦姑娘,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到本官府上求见夫人,你觉得合适么?” 秦惜惜就站在他面前,瞧着楚楚可怜的,可是魏楹此时可没有半分惜香怜玉的心思。沈寄虽然还肯对着他笑,但是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依靠他了,已经和他有些离心了。他要是事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绝不会和秦惜惜相谈甚欢的。可以说,秦惜惜如今头上那顶花魁的帽子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原因被人捧场的。这些他并不计较,在欢场混本就不容易。而且此前他对这个女子还有几分欣赏。 可今日,她居然敢找上门来,直接求见沈寄,就让魏楹很厌烦了。谁给了你倚仗,他自认并没有什么让人误会的言行。可之前通报秦惜惜求见,沈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差将‘你确定真没对人家做什么’问出口了。他也不知道秦惜惜怎么就有这个底气找上门来。 魏楹不知道,他自认比其他客人规矩多了。可是他对旁人都不假辞色,只是对这个秦惜惜另眼相看,这已经足以让很多人认定秦惜惜是他的红颜知己了。不然,盐槽二帮的帮主做什么要在她身上砸这么多银子捧她做花魁,还有当时评定才艺表演的名士为何要偏向于她。 如果秦惜惜只是想借魏楹达到做花魁,并把花魁事业推向顶峰,那么她运作得非常成功。甚至可以成为此后扬州花魁的一个运作模式被学习。可惜,她要的并不只如此。其实也怪不得她,八岁就被亲爹卖入青楼,挣扎求存,她早就倦了厌了。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众脑满肠肥的官员富商还有一方豪强中间出现魏楹这么一个二十多岁英俊温文的高官,那真是被周围的人衬得跟仙露明珠一般。 而且,还是不对女人,即便是欢场女子动手动脚那种君子。一开始的时候,有人挨得近了,他会不着痕迹的躲开些。后来次数多了,也不能全躲开,便也只是任人挨着,并不会主动做什么。而且如果有人做得露骨过了他的那个界限,还会露出不悦来。众人是为了讨他的好,当然不想惹他不悦。而自己在一旁偷偷观察了他许久,觉得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便想法设法去打听去接近。小计策凑效之后,她便成了那种场合他固定的女伴。 她不会做出那些他不喜的举止,而且言之有物。渐渐的,他也能和她谈天说地讲些话。她知道,对他来说,她算是在那种场合解救了他一般。他不能太不合群,可又没办法完全融进去。所以身边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又不会让他为难的名花伴着,无形中就解了他的尴尬。 半年前,扬州府评选新一任的花魁,她借了他的势,事后向她道谢,他不在意的摇摇头就过了。甚至这一年来,她也是借了他的势,才避开了许多纷扰。一起的姐妹笑谓她是为魏大人守身。她的确是,因为在接触中她一颗本是波澜不惊的心早已经系在了他身上。 从她打听来的资料看,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自己能够成为他的人,一定可以得到很好地照料,终身有靠。所以,在肖帮主提出要帮她赎身将她送给魏大人的时候,她才会积极配合。至于魏夫人,她有自信可以说服她。这些年她在欢场打滚,见识过的经历过的,比一个从小给人做丫鬟卖小食的女子多多了。她自信自己的才貌手腕都比对方更胜一筹。正当红的花魁肯委身作妾,这传出去绝对是佳话,想必魏大人并不会拒绝。而且他对自己一直跟旁的人不同,心头应当也是有些意思的。 可谁知道,魏夫人竟然如此清雅脱俗,一点没有曾居人下的局促,反而透着大气透着温婉。还有她看不穿的心思。而魏大人,居然翻脸不认人,勒令她必须三天之内嫁给别人。 “惜惜自知不该冒失上门来打扰夫人的清净。只是,肖帮主转达了一些话,惜惜心有疑问,不得不来问个分明。” 魏楹看她一眼,冷淡的道:“让秦姑娘三天之内嫁人的话的确是本官说的。” 秦惜惜有些被他的冷淡冻到,“为、为什么?” “为了让姑娘死心,更为了让本官的夫人放心。日后难免有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所以本官打算先将事情了了。姑娘既然一心从良,想必也是倦了从前的生活,就此嫁人岂不是正好。” 秦惜惜此时已经看出魏楹对她并无丝毫情意,一切只源于她可以模仿的口音,还有她与他夫人相像的容貌。她不甘心,可是也清醒的认识到,这位温文尔雅的魏大人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狠人。之前两人多少也有几分交情吧,可如今为了撇清他自己,他就能逼着她马上嫁人。 “魏大人是父母官不错,可是您不能替代父母就替惜惜做了这个主。而且,惜惜也是不认父母之命的。”秦惜惜脸上有着绝望还有忿然。 魏楹眼皮都不抬,“你既然想从良嫁人,有本官替你做主,还能嫁个好人家。若不然,以你的出身,除了沦为有钱有势男人身边的花瓶还能是什么?当然,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本官也不能押着你去嫁人。本官也不想莫名其妙背负上为人父母的责任,一辈子替你撑腰做主。但是,你必须离开扬州府。”只有这样,关于他和秦惜惜的流言才能慢慢平息。 本来想着之前两人还算是互相利用,说话也还投契。就帮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从此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三天是他气恼之下定的一个时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多找找也行。可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她必须离开。否则那些三姑六婆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正月过了,小寄很快就要和扬州府的官太太还有富商大贾以及槽盐两帮帮主的夫人等人走动,到时候有心人在她耳边说的闲话多了,保不齐她生出别的想法来。真要按她说的同居而离心,这是魏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凭、凭什么?”秦惜惜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一来,她岂不成了一个笑柄。放着好好的花魁不做,一心给人做妾居然得到这样的下场。还有肖帮主以及其他人,还能像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她么。而从前青楼的靠山这一次也被她得罪了,她再无靠山。如果肖帮主要收用她,腻了再转手送人,她毫无办法。 “就当本官仗势欺人吧。你要么嫁人,要么走人,没有第三条路。除非你想沦为别人的玩物。”魏楹站起来,“本官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思量吧。如果要走,本官可以派人护送,另有金银相赠。” 在魏楹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秦惜惜终于做出决定,“惜惜不缺金银,但护送的确很需要。有劳魏大人了。” “那你要取什么东西,就去取,明日本官就派人护送你上路。一直到你安顿好,人才会回来。”魏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秦惜惜知道他这已经是很周到的安排了,可是心头的不甘和怨气还是不由得滋生起来。 魏楹未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怎会在意一个青楼女子的小小怨气。只是日后得注意了,再不能做出落人口实的事。即便他心头没什么想法,却容易被人穿凿附会弄出些风浪来。他可不想再为这种事和沈寄发生争执。这次的事还不知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去呢。他家的小寄,剽悍着呢。昨儿敢踹他下床,要是哄不好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可别以为她笑了就没事了。所以,秦惜惜会有什么想法,他才懒得多过问呢。 既然公事有刘同知担待了,他便专心去哄媳妇吧。 沈寄此时正抱着小芝麻听方大同报账,账单还挺长,沈寄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慢慢看。”什么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么多银子了。当初不就是老太爷给的银子里魏楹给了她一万两么。这么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万了啊。嗯,也是,都快七年了嘛。宝月斋生意又好,还有旁的一些投资收益也不错。 小芝麻稳稳的坐在沈寄腿上,伸手去抓她面前的纸,沈寄怕她撕坏,赶紧放开一些。 “嗯,小芝麻,这么看来,娘以后不靠别人也能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你才半岁,还有十三四年的时间呢。”这府里如今各处掌权的人都是自己提拔的,即便洪总管李总管这两个老人,也不会跟她对着干。这样一来,她和小芝麻怎么都不会受苦。有这个前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以前和魏楹说过,如果分开,她一个子儿都不要,她回去华安种她的几亩田。可那是气话,她走不掉,她知道。一则魏楹怎么可能放手,二则还有国法跟利剑一样悬着呢,三则挽翠说的是正理在这个世间没有父兄可以依靠的女孩子是很可怜的。她不能让小芝麻步她的后尘。那么,就必须要保障自己和小芝麻的权益。 她必须将中馈掌在手中,这样即便魏楹将来真拉了旁的女人入府,甚至有了宠妾爱妾,也无法与她抗衡。还有,这三万两银子是以嫁妆的名义跟着她进魏家的,就是完全由她只有支配的。从前她的银子和公中的一直都混着,从来没有分过彼此,如今却要留一个心眼。而且有了这笔银子,还有十三四年的时间,她可以做很多事情。手里有银子,心头才不会慌,经济**是必须的。 这一回的事是真的把沈寄伤着了,以为可以放心依靠的枕边人,原来跟旁人没什么两样。她怎么能安心就在家相夫教子。用他的说法,这叫享福。就怕享福享到最后,再要做什么已经晚了。沈寄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完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当然不是要放弃魏楹,毕竟两人有十多年的感情基础,能不走到那一步当然是最好。如今种种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更何况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还算是好的呢。至少对她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而且,哪有天生的好男人,都是调教出来的。与其指望男人一辈子不变心,成天盯着防着,不如把精力放在提升自身上头。求人不如求己啊! “小芝麻,你日后也得如此才行!” V 138 调教(3) 魏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寄捏着小芝麻苹果般的嫩脸蛋言笑晏晏的在说什么,于是笑道:“你跟她说什么呢,她又听不懂,不如说给我听听。”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是在教小芝麻日后怎么做个聪明女子。唉,以后有得愁了。倒是你,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打算怎么安置啊?” 魏楹坐过来坐下,伸手指给小芝麻握住,“之前就是没说清楚才有这档子事。还不快刀斩乱麻要怎样?她不肯嫁人,我让人明日送她离开扬州府。” “她肯?”那女子表现得如此势在必得的,又使了这么多心思,不应该会这么容易放弃才是。 “由不得她不肯,她该知道在这扬州府若是无人撑腰,她混不了之前那么风生水起。而且,此时不离开是要留下来被人看笑话么?好了,不说她了,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你救场来得这么及时?还忙不迭的就把我赶开,怕我欺负人家啊?” 说到这个,魏楹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我哪是去救场的,我是走过去正好碰上。” “我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花魁,我也有几分好奇。青楼去不了,送上门来我就去瞅两眼。” “你不是不想跟她对上么,这事儿是我惹回来的,当然我去处理了就是,不能让你操心。”魏楹一想到她一觉醒来竟能当看戏一般去瞧秦惜惜心头就发堵。还在秦惜惜面前装出那副样子来,是想看看他如何摆脱被鼓励到的秦惜惜的纠缠么?她一贤良淑德了,秦惜惜就会觉得想进门有望了。 “让你以后再这么暧昧不清的。” “我以为她一个欢场女子,见多识广,比我更知道逢场作戏。谁知道她会这样,我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会引起误会的话。”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搞不好日后还能搞风搞雨的。你送走了是最好。” 沈寄把小芝麻递到他手上,然后拿过账本准备放起来。 “什么东西啊?”魏楹警觉的问。 “不就是之前让方大同盘算的那些产业么,他才弄好送来。” 魏楹的眉头顿时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也无心和女儿笑闹叫了采蓝进来把人抱出去,惹得小芝麻一阵不满。他走到正在放账本进桃木箱子的沈寄背后抱住她,“小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你别一副要跟我掰扯清楚的样子。” 沈寄顿住动作,“这次这个就敢找上门来,下次再来一个大肚子怎么办?我不想一次一次的发生这种事,而我却只能依靠你的良知来守信。” “不会再发生,我发誓……”魏楹的手在她腰上收紧。 “发誓不过是上下嘴皮碰一碰,我不敢信你了。” 魏楹一凛,他们之间产生信任危机了,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沈寄伸手拉开他紧扣的手,魏楹这回不敢用强,只能任由她掰开了。然后他发现,沈寄现在是不吵也不闹,虽然对他的亲近不太乐意但也只是没有回应,没再做出踹他这样的过激行为。还是那句话,他其实不怕她吵她闹,那代表她在乎,可现在这样近乎冷战是要怎样。 “谁在跟你冷战,想太多了。” “那现在是怎样?” 看魏楹急眉赤眼的,沈寄想了想道:“相敬如宾吧!说起来咱们成亲也快七年了。” “咱们在一起都十二年了,早过了七年之痒了。”魏楹闷声闷气的说,“我也不想跟你相敬如宾。小寄,你有火气别憋着,全撒出来吧。憋着不难受么?” 沈寄挑眉,“这府衙里有些生面孔,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的旧人吧。” 魏楹明白过来,沈寄是觉得这里怕是被各房势力安插了人,所以不想不管不顾的露出真性情来。扬州的水有多深,她还不清楚。失控也就是昨天那一下子了。抬头见她不经意的就露出一抹倦意来,她才刚补觉起来一会儿,应当不是身体疲惫。心头不由一慌,小寄原本就不愿意过这么辛苦的生活的。是他硬把她拉进来的,她这是倦了这样的生活了? 她本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如今又对他失去了信任,那久而久之,会怎样? “小寄,你别不要我!”魏楹的手横过小几握住沈寄手。 沈寄被吓了一跳,“何出此言啊?我怎么能不要你,你是我的夫婿,是小芝麻的父亲。礼法国法都不会容许我不要你。只有你不要我的,哪有我能不要你的。”说到最后,嘴角露出一抹淡讽的笑来。男人就是这么吃定了女人,而女人即便伤心因为种种原因也只能继续依附男人而活,然后助长他们的得意。出轨的成本太低了,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心不能不要我。” 沈寄看他一眼,“这个,其实做主的不是我。如果我能对自己的心做主,一早我就不要喜欢你。” “你后悔了?” 沈寄忽然想起那个给女儿取名不悔的女子来,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爱得是有多深?或者相爱容易相处难,纪晓芙和杨逍毕竟没有真的相处过。所以他们的爱情才能不悔才能不朽。 魏楹看沈寄捏着手里画绣样的笔就走神了,紧张的问:“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离你其实很远,你在想什么我压根不能知道。” “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啊,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是什么都必须暴露给对方知道吧?哪怕是枕边人。没听过么,至亲至疏夫妻!我们从前就是太过亲密无间了一点,所以有些该想着的事我都给忘了。” 魏楹还想说什么,沈寄问道:“你不去衙门了?”这哪里就到了下班的点啊。吃中饭都还有半个时辰呢。 “有事前头自然会来叫我。” “真难得,居然能让魏大人公私不分一回。”沈寄笑道。魏楹说的好听是有事业心抱负远大,说得不好听有些官迷一心就是往位极人臣去攀登。很少有人跟事能让他缓下来的。 “你还是去衙门吧,唉,算了,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吃午饭了。吃了午饭去吧,正事要紧。我总是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的,安心办差去吧。” “你这样我去了也不能安心办事。” 沈寄皱眉,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了?我够贤良淑德了,你摸着心口问问,如果是我跟人逢场作戏,你现在还能像我这么平静?” “我不要你贤良淑德。”魏楹说完顿了一下,“我会把这里清理干净,让你找到家的感觉。日后你可以毫无顾忌,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你当我是小芝麻啊,还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 看沈寄已经十分不耐烦,魏楹也只能闭上嘴,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坐着。沈寄不想跟他这样沉默对座,又抱了小芝麻过来逗弄。一会儿下学的小权儿也过来了。 “饿不饿?午饭还要等会儿,饿了的话先吃点点心。”沈寄温和的道。小芝麻是一个时辰吃一回,小权儿整天活动量也不小,算上这会儿的点心和下午茶,一天得按五顿算。 小权儿平日里见到他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有时候还有眼神交流,哪像现在这副静默的样子。不过想想也难怪,昨晚才吵过架嘛。可是爹娘吵过架好像是越吵越好啊?他吃着点心偷眼去瞥魏楹,后者扫他一眼,他就赶紧把眼光收了回来。脸色不好看,像是受气了。 再看大嫂,倒是挺正常的,正逗着小芝麻把手上带的银镯的铃铛晃得叮叮当当的响呢。就是不理大哥而已。小权儿判断,大哥求和失败。 “小弟弟,今天收到淮阳寄来的信了,十五叔和十五婶就要到了。”沈寄想起这茬事来。老太爷三年孝期,三年是个概数,其实应该是二十七个月。如今日子到了,所以十五叔十五婶准备来接儿子了。 “真的啊?”小权儿的眼顿时亮了,小芝麻好奇的瞅着他,小胖手招啊招的,铃铛继续响。 魏楹找到能搭话的话题,于是说道:“哦,那要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这个我自然会安排,你不用操心。男主外女主内,分工不同。难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这一家之主才要过问?”沈寄还是不买他的帐。 “没有的事。”魏楹又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我出去走走。” 沈寄松口气,一直在她耳边聒噪,让她觉得有点心浮气躁的。还是跟小朋友玩比较开心。 魏楹走出房门,心头叹气,被嫌弃了!这样的冷处理,真是让人很郁闷啊。他现在巴不得沈寄再像昨晚一样跟他闹一场,就是要上房揭瓦也强过现在这样。眼睛瞥到远处一个眼生的下人,是这府衙原本就有的,不是魏家的人。这样的下人,是衙门雇佣的,多少和衙门各处的人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是这些人最容易把他内宅的事泄露出去。 之前沈寄没有来,内宅无人倒还无妨。如今这些人已经让她感到不舒坦了,还留着做什么。统一发笔遣散费打发了吧。不但内宅,就是前衙有些杂役该清理也得清理了,太过鱼龙混杂了。他来了一年,也都知道什么人背后是什么人了。这样也省得清退内宅下人的举动太招人眼。 魏楹大刀阔斧的精简了前衙候在一部分旁人的耳目,这事管孟去经办的,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隔日,管孟便来问沈寄,需不需要再雇些人回来。 沈寄想了想,他们全家就三口人,加上小权儿才四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下人。还是先用着带来的知根知底的人比较好,便没有再到外头雇人。总算没有眼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的家伙在眼前晃悠了,她还想关起门过点清净日子呢。不然,拌两句嘴就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小芝麻今天开始减衣服了,她很满意,一个上午都笑呵呵的。就听到手上脚上的铃铛碰撞着响,此起彼伏的。这是她表达喜悦的方式。 可是下午她就不高兴了,因为午睡起来就找不到母亲了。沈寄是和小权儿一起到江边接十五叔十五婶去了。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江边风还有些大便不能带着小芝麻同去。至于魏楹,翘班这种事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从前衙到后宅就那么几步路,有事招呼一声就到了。去接人就不可能了。 这几日更让小芝麻高兴的一件事是她晚上可以挨着母亲睡。只要靠在母亲怀里她就无比安心,闻着熟悉的气味儿很是舒服。其实沈寄不是故意的,第一晚,也就是秦惜惜来求见那天,她一直不想面对魏楹便一整天都抱着小芝麻。末了小芝麻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胖手还拽着她垂在耳边的头发。掰开的话肯定是要醒的,于是沈寄只有让挽翠过来替自己宽掉外衣,然后拧毛巾给她简单洗漱。 小芝麻刚出生的时候,她怕不小心翻身压到她,甚至让她呼吸不了,所以一直不敢带着睡。后来在船上,小芝麻不习惯才开始挨着她睡。软软白白带着奶香味儿的小身子紧紧贴着她,她抱着就觉得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圆满。后来到了这里,小芝麻自然就没了这待遇,只能挨着乳母或者采蓝睡,可她们身上都没有母亲的味儿。 魏楹回来看到大床中间睡着的小人儿,脸都绿了。怎么,还要剥夺他上床的权利? “小寄,那榻上睡着着实有些冷。”他凑到沈寄耳边说道,然后就开始宽衣脱靴。反正床这么大,肯定是睡得下他的。只是,女儿在中间,晚上是别想做什么了。 沈寄也没解释,只是搂着女儿闭上了眼。魏楹也动过等小芝麻睡熟了给抱开的念头,可两母女抱得紧紧的,无从下手,只有郁闷的窝在自己被窝里。 早上,魏楹是被一阵兵荒马乱给惊醒的。沈寄带着小芝麻睡过一阵,所以对她的习惯还算了解,早上外头有人小声一提醒,就想起来小祖宗马上要发大水了。赶紧端起来要往小房间冲,可是小家伙连人带小被子着实有些沉。沈寄怕自己手忙脚乱摔了或是凉着她,要不就是没弄好尿到被子上去了。而魏楹还在屋里睡着,一贯的规矩,值夜的人这个时候是不能进的,于是也没个帮手的人。于是只好叫醒魏楹。 “做什么?”他有些迷糊的问。 “你快抱她去……算了,来不及了。”沈寄就近坐下,把人搁在腿上,直接对着花瓶开始嘘嘘。 水声让魏楹完全醒过来,看了一眼花瓶和还半睡半醒的小芝麻,嘟囔道:“你看你还是带不好她吧,还是得交给乳母她们。”心头哀叹,花还好说,开了就谢,可那花瓶很名贵啊。要不是喜欢,也不会摆在卧室了是不,可如今直接沦为了小芝麻的夜壶。 沈寄把完了尿,抬头道:“谁说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就带不好了?嗯,过去我太依赖乳母和采蓝了,有些忽视小芝麻了。” 魏楹瞪大眼,除了穷家小户,谁家女主人不是以照顾男主人为主啊,谁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带孩子啊。而且就算是穷家小户,谁又会这么精心的侍弄孩子啊。 于是就演变成了沈寄这些天成天的要展现母爱,亲力亲为的照顾小芝麻。一开始肯定是手脚不熟练,给小芝麻洗澡的时候因为小芝麻身上抹了胰子,还差点被她手一滑就掉到小木桶里去吃水,也就平日里常做的喂米糊糊熟练些。搞得小芝麻都有点怕被她折腾了,不再那么黏她。不过晚上挨着睡觉的待遇她很满意,所以魏楹每早几乎都是在沈寄给小芝麻把尿的动静中醒来。 沈寄是懒人性子,平日里都懒懒散散的,这么整天的带孩子就有些吃不消。可是对上魏楹‘我就说你不行吧’的眼,又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后来采蓝和乳母都有些吃不消,奶奶这不是帮忙,这是帮倒忙呢。两人实指望着奶奶能把大姑娘给送回来,不用她们在不断的救场。 不过,沈寄总归是熟练了起来,对此颇有几分沾沾自喜。魏楹有些不满,这几日他在她眼前都快没有存在感了。可是因为理亏又发作不了,实在是有些郁闷。这么下来,就连小权儿看到他,都抱以同情的眼神了。让魏楹十分的窝火。 今日十五叔十五婶到了,他早早就下衙回后宅了。人都围在小芝麻的摇摇车边呢,她一看到魏楹回来立马把两手抬得高高的讨抱,今天被母亲丢下她生气了,方才沈寄想抱她她都不让。现在看到父亲才抬起手来。 魏楹楞了一下,他是经常抱小芝麻,但那是私底下。现在当着十五叔的面,抱还是不抱呢。小芝麻抬了半天手,也没见他过来抱,嘴一瘪就要开始哭。魏楹可见不得,忙三两步过去,顶着十五叔奇怪的眼神熟练的把女儿抱了起来。 V 139 调教(4) 十五叔和十五婶都有些惊讶,哪有大男人在家抱孩子的,倒是小权儿见惯不怪了。 十五婶先回过神来,笑道:“这孩子养得真好,带得也好,乖得让我打心眼里疼。”对于肯抱孩子的魏楹,她满意得不得了。还是大侄媳妇有本事,哪像自家这个,成天不是打就是骂的,都没有抱过。什么抱孙不抱子,这个规矩就该废除。 沈寄笑道:“小芝麻是女孩儿,所以可以抱着疼,如果是儿子,他必定也是严父一个。十五婶羡慕啊,就给小权儿添个妹妹吧。” 小权儿点头,欢欣鼓舞的道:“嗯,要妹妹。要个和小芝麻一样可爱的妹妹。” 十五婶被打趣了,瞪他两眼。 沈寄转身捧出一个小匣子,说是小权儿攒在她这里的,现在交给十五婶了。 十五婶打开匣子直接就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就是些压岁钱什么的,并没有当回事。没想到一打开,居然有几件甚为名贵精致的物件,震惊的问道:“这、这几样是哪来的?” 小权儿瞥了一眼,略带得意的说:“是太后娘娘赏我的。” 十五叔和十五婶一起愣住了,半晌才道:“你小子还真跟着你大嫂进宫见世面去了啊。这些东西……” 沈寄笑道:“既然是太后赏的,那就收着吧。小权儿说他要攒着以后娶媳妇用的呢。” 十五叔还在震惊,他儿子居然见到了太后,也就忘了斥责他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媳妇。 当晚,十五叔十五婶一家三口吃过接风宴一起回到客房。十五婶说道:“你绝不觉得大侄子和大侄媳妇之间有点怪怪的?” “啊?” “虽然两人脸上都笑吟吟的,可是以往他们彼此可是有说有笑的,今儿却不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就你想得多,我看很正常嘛。哎,那小丫头真逗,眼巴巴的把我的酒杯看着。要不是你和大侄媳妇不让,我就用筷子蘸了喂她。” 小权儿靠在母亲怀里,因为是久别重逢,父亲也没有赶他,闻言说道:“大哥和大嫂前两天吵了一架。” 十五叔问道:“谁赢了?” 十五婶推夫婿一把,“看你,有当长辈的样子么。” “大哥” 十五叔两只眉毛一起上挑,显见是不信。 小权儿继续说:“被收拾了。” “我就说嘛,他还长出息了不成。你看看他,一下衙回来就抱着女儿不撒手,哪像个大老爷们。简直被他媳妇儿给调教得跟什么似的。”又骂小权儿,“你小子说话不要说半截。” 十五婶瞪十五叔一眼,继续问小权儿,“他们为什么吵架?” “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十五叔再次挑眉,“真长出息了?” 十五婶接着问,“那个女人呢?” “被大哥送走了,然后大嫂就不理大哥了。” 原来已经解决了,就剩最后收尾的事儿了。十五叔和十五婶对视一眼,决定当做不知道。 而另一边,小芝麻在沈寄怀里打着哈欠要准备睡了,她两只小手抓住沈寄的衣服,头歪歪的靠在她身上。沈寄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还唱着催眠的小调。小芝麻乖乖靠着沈寄睡着了,她也就是下午母亲刚回来那会儿撅着小嘴不肯让她抱,过了这么久早没事了。 魏楹就靠躺在床外侧看着,然后说道:“小寄,咱们谈谈。” “我也有这个意思,老这么下去也没意思。”闹矛盾其实前前后后一共才三天的时间,可是真心的让人觉得累得慌。沈寄也觉得这么冷战没有意思,她的确是心头过不去,一想到魏楹抱别的女人还觉得理所当然心头就发堵。可是的确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又不是真打算不过了。 魏楹道:“你先说吧。”他知道沈寄心头有很多不满,只是一直憋着。如果不让她发泄出来,这事就没完。 沈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小芝麻,小家伙拱在她怀里,睡得可香甜了。静默了半晌她才开口,“魏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娶了我,你放弃了很多?” “我……”魏楹下意识就要否认。 沈寄看看闭眼乖乖睡着的女儿,又看眼魏楹,“咱们两口子夜半私语,说的该是心底话吧?” 魏楹深吸了口气,想了半晌。从前沈寄没有提过,他也没有深想,今天这么一深思,他好像真的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虽然是隐隐的,但真的有。如果不是沈寄的性子执拗,他定然是想享齐人之福的。既得到石家的臂助与援引,又得到沈寄的一心追随。 他是有些觉得未来娶到她,他放弃了石家这个强有力的官场助力。所以这些年来,享受沈寄的温柔款款祸福与共,都有些心安理得。在他看来,他一个男人,为了娶她,放弃了千金小姐以及岳家的助力,又答应了永不纳妾,的确是很大的牺牲。所以,沈寄为了他在外头逢场作戏的应酬大光其火,他才会觉得委屈和不解。他自问已经做得够好了,她还这么不依不饶不满意。 沈寄叹口气,这就是中间差了千年,彼此的代沟了。 “一直以来我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过去几年你做得也足够好。甚至就是现在,在旁人眼中,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好男人。” 魏楹眼中露出‘可不就是如此’的意味,只是没有讲出口。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对沈寄的忍让和迁就。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魏大哥,一直以来你喜欢我什么?” 怎么说到这个上头去了,魏楹也低头看看小芝麻,“你刚到家里时,瘦瘦小小的,然后颇有些机灵古怪,我当时卧病在床实在无聊,便成天观察你。”说到这里,想起当时沈寄私下给他取了个‘芝麻包子’的外号,不由失笑。在他看来,当时他和养母对她这个小丫头够好了,可是她还是一心想着要赎身。这个可以解释为她母亲给她的灌输吧。千金小姐却成了农妇,心有不甘是肯定的。 可是永不纳妾这些想法又是谁给她的呢? “后来,数年相依为命,早在我自己能察觉之前,我就把你放在心坎上了。甚至为了你,连一早设法谋求的姻缘也不要了。我喜欢你什么?嗯,你什么我都喜欢。” 沈寄微讽的一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魏楹觉得沈寄居然怀疑这个,真是莫名其妙。 沈寄凑近他,“你就没想过,这样能干的小寄,如果允许我三妻四妾该多好?” 魏楹微微后退,沈寄嘴角一撇,这可不就是心虚了。没想过你退什么退啊。 “偶尔想、想过那么一两回。”魏楹不甘不愿的承认,立即又强调,“可我也就是想一想而已。我知道你不会允许的。” “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做出了牺牲,放弃了很多本该享受的权利啊。这样的想法就算是偶尔为之,那也是因为你其实心有不甘。如今我年轻貌美,而且还这么厉害,你一则爱我不愿我伤心难过,二则也怕我为此跟你大吵大闹,所以,你守得住。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我可不能青春永驻。再说了,即便我一直不老,人还有审美倦怠呢,看久了说不定就厌了。到那时我可不就只剩下母亲和女主人这两个角色需要扮演了么。” 魏楹张口要反驳,被沈寄用手指捂住了嘴,“空口白话就不必说了。这可不是能望梅止渴的事儿。” 魏楹一脸的无奈,他真不是要说空口白话啊。 沈寄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我相信你此时说的是真心话,可是人心是会随着时间还有境遇的变化而变化的。不但你,我也一样。” 魏楹一凛,你也一样,你干什么了? “看,又双重标准了吧。就想把我关在家里给你愉悦身心,最后一个男的都见不到。然后你自个儿还可以出去逢场作戏。这个度很难把握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更进一步,想要尝一尝外头的女人什么味道。这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儿,说不定你哪天就把持不住了。” 魏楹把沈寄道手抓下来,然后握在手里就不松手了,“说你又不信,那你说要如何吧?” 沈寄想了想,我得把你的观念扭转过来。不能一副你牺牲了多少我还胡搅蛮缠的样子。这几日的冷处理,她也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只有这样沟通,让魏楹的观念潜移默化的发生变化,才能真的达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目的。否则,出事是早早晚晚的。 “其实这是一个千古难题,因为男女的地位不对等,可我又偏偏在这个上头要求对等。你说我什么你都喜欢,我在男女关系上的霸道你真的能够喜欢?” 要说喜欢那是假的,他只是接手而已。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很多观念。你的官迷,你的大男子主义,可是我接手,并且试着去理解。不认为自己跟了你,放弃了安逸简单的生活是一种牺牲。” 魏楹有点明白沈寄的意思了,他娶她,答应了永不纳妾。接受了还得试着去理解,不要认为是他做出了多大牺牲。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磨合,一辈子都在磨合。谁心底都有一个想象中的人,可是找媳妇也好,找男人也好,又不是烧窑还能订做样式。肯定彼此有很多想法不一致。我知道通常这种时候都是要求女人做出牺牲,这样才是识大体明大义,才是被认同的好女人。可我只活这一次,不想委屈自己。其实我觉得我根本不该找你这么个儒门弟子,我该找个像嵇中散黄药师那样的人。” 魏楹皱眉道:“别扯远了。”当着他的面说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当他不在啊。 沈寄点头,“嗯,对。可既然咱们两个在一处过日子了,我也得改变自己懒散的一面来适应高官夫人的角色。但是什么都能改,永远不许你找别的女人这一点是底线,绝不会改。除非,咱俩各玩各的?哎哟——”沈寄的手被魏楹狠狠捏了一把,“看吧看吧,我说是双重标准吧。反正我是不吃亏的,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去抱别的女人,我就去抱别的男人。” 魏楹知道沈寄就是这么一说,她的心只要在他这里,就绝做不出这种事。可是,这种话他听不得。这会儿他有点理解沈寄的反应了。可是要他一下子就转过弯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言简意赅的确认道:“总之只要我守住了,你就不会离开我?”说那么多都是废话,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只要她像从前一样的爱他。 沈寄点头,“嗯,那当然。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收着。要是不在了,我也没办法。所以,我不能就傻傻的在家里守着孩子。孩子大了总是要成亲的。” 正说着,就见到小芝麻伸出小手揉揉耳朵。沈寄比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 魏楹知道沈寄的言下之意,她不想就围着这个家,围着他们父女打转,她想做些什么。此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先按下不提。 “总之,就是我守住,你不离开。人跟心都不许离开。好了,睡觉。” 这个沟通结果,差强人意吧。他的心要是在,就能守得住。心都不在了,还谈什么其他。而魏楹从此也能更加的自觉,不然,媳妇儿的心就要长脚了。 过了一会儿,魏楹挤进沈寄的被窝,只可惜中间隔了个小芝麻。 “把她抱到里头去?” “会醒的。” “我手脚轻点。” “你哪次到后头手脚能轻了?” 魏楹本来说的是他抱人手脚轻点,被沈寄一说,想起自己有时候忘情起来常弄得她身上留下痕迹,那时候哪还顾得到女儿在这里。也就只有作罢了。 “明天让她和乳母睡,不然小包子几时才能出世。” “都说等小芝麻满周岁再说了,两个孩子年纪太接近,容易忽视其中一个。” 魏楹苦着脸道:“那我不是还得喝半年药。那以后每生一个孩子,我都得喝大半年的药。” 沈寄小声道:“呃,咱们把小包子生下来,有儿有女就好了吧。生一个腰身就要粗一寸呢。” “那怎么行!” “就是说啊,所以有儿有女就好了嘛。” “我是说——”只生两个怎么行。算了,空口争执都无用,以后怀上了难道她还能狠心不要。 第二天一早,魏楹抱了小芝麻去把尿。呃,用的还是那个花瓶。小芝麻畅快的嘘嘘,魏楹恨恨的道:“以后这花瓶就给你做嫁妆了。” 沈寄轻笑两声,“我那天不是一时来不及了么。成,回头洗干净了让人放库房,日后女儿出阁的时候我记得找出来。嗯,对了,女儿红就埋在京里的宅子里在,埋了二十坛。就算招待一百桌客人都足够了。” “一百桌,嗯,等十五年后,怕是不只一百桌啊。”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你就知道一定能做到那个位置啊?”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 当日是休沐,不用上衙。魏楹和沈寄商量,左右之前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入冬带着小芝麻出门不方便,就窝在府里哪都没去。今儿既然十五叔十五婶来了,天气也暖和了,就一同去游览瘦西湖好了。 小权儿也是依休沐就不用上学,这是沈寄定的。没周末太可怜了!他拍着手道:“好好,今天在外头野餐。” 昨晚老爹考较了他的入门功夫,母亲考较了功课,都比较满意,所以今天他日子很好过。这会儿十五叔十五婶正在跟魏楹还有沈寄道谢,多谢她们这一年多的照看,让小权儿进益了许多。他们二人今天一看,就知道这两人雨过天晴了。 “自家兄弟,叔叔婶婶客气什么。再说,也不单单是我们的功劳,还有六弟六弟妹。而且,还得小弟弟自己用功才行。来,叔祖母帮忙抱一下我们小芝麻,这里面的衣服好像爬到小肚肚上去了。”沈寄把小芝麻递给十五婶抱着,粉团团一般的小芝麻引得十五婶的心动不已。再添个女儿真是个不错的建议。看魏楹抱女儿,孩子他爹还笑话。以后要是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漂亮娃娃,怕是也忙不迭的要抱吧。尤其这孩子还不认生,谁都能抱得住。 沈寄给小芝麻整理好了衣服,正想把人接回来,就见十五婶把人递给了十五叔,“来,你这个叔老爷也抱一抱。抱孙不抱子,这可不是你孙女么。” 十五叔是真的从没有抱过小孩子,人递到面前立时就紧张起来,“别、别……” 小芝麻在沈寄的示意下朝叔老爷扑了过去,十五叔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抱住,浑身僵得跟什么似的。小芝麻觉得有趣,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胡子,然后用力拉扯。 魏楹躲在一旁暗笑,心头十分舒坦。昨天十五叔那嘲弄的眼神,今儿算是报了仇了。 沈寄和十五婶都装作没看见,没人给十五叔解围。十五叔只有对这小权儿道:“叫她别扯。” 小权儿坏心一笑,然后学着小芝麻说话的样子依依哦哦呀呀了半天,最后一摊手,“她不听我的。不然,爹你揍她吧。” V 140 升温(1) 十五叔看着开开心心扯着他胡子的侄孙女,粉粉嫩嫩的,这能揍得下手么。你当是你小子呀,皮粗肉厚的随便揍。再说了,大侄子跟大侄媳妇就在旁边呢,能依么。 “快给老子想想办法!”十五叔急得吹胡子瞪眼的,于是小芝麻扯得越发的来劲了,嘴里还呀嗨呀嗨的叫上了,就像那些挑山工要喊号子似的。 十五叔的胡子眼瞅着就少了几根,小权儿这回有办法也不敢使出来了。要不然要说他你早干嘛去了?其实很简单,只要用其他东西吸引开小芝麻的注意力就好了。只能做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抓耳挠腮的。 沈寄这才过来,“哎呀,小芝麻你怎么抓叔公的胡子,快放开!”那声音里绝对的幸灾乐祸啊。看来以后要鼓励魏楹留胡子了,有胡子揪,小丫头就不会惦记扯她头发了。 沈寄拍拍手,“小芝麻,来,到娘这里来。” 十五叔赶紧一递,小芝麻笑嘻嘻的扑向沈寄,手里攥着战果,三四根黑须。魏楹这才从后头上来,方才他一直‘忙着’在吩咐留守府衙的下人。这会儿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这就走吧,去看看瘦西湖,也看看二十四桥明月夜。” 沈寄把小芝麻往上送了送,她练了几日,能抱得久一些了,就没有交给旁人。小芝麻两手把她的脖子圈住,上了轿子没有景致看了就拔她脑后根的尾发玩。 “松手!”沈寄虎着脸道。一次可以纵容,二次可以纵容,可是多了就不行了。要不真成习惯了。小芝麻平常都有些怕的,今天却玩儿上瘾了,似乎受了方才扯断叔公几根胡子的鼓励,一心想把沈寄的头发也扯几根下来的样子。 于是,下马车的时候她便是哭丧着脸的。还把两只嫩白的小手摊在从后头一辆轿子上下来的小叔叔面前给他看。小权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还是嫩嫩白白的,跟棉花糖一样啊。不过看小侄女的样子,一定是被大嫂打手板心了。 是在外头,魏楹便一直有些躲着小芝麻的目光,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省得她抬手讨抱。那到时候他是抱还是不抱啊。不抱吧女儿要哭他听不到,抱吧这大庭广众的实在有损知府大人的威严,便只有呆在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好在小芝麻早习惯了他只有晚上在,便没有转着眼珠到处找他。 “这是怎么了?”十五叔问道。 “打了她的手板心几下。” 十五叔以为是为了小丫头扯他胡子的事,便说道:“大侄媳妇你真是的,小孩子嘛,怎么就打她呢?” “没关系啊?” “没关系。” “那再给十五叔你抱抱,抱抱你好添个这么可爱会揪胡子的宝贝儿。” 十五叔看看小芝麻,心有余悸,连连摆手走开。倒是十五婶伸手接了过去。 “她看着不算胖,可是很实在,小胳膊小腿结实着呢。婶婶没抱惯,大概抱不了一会儿手就酸了。等下就交给采蓝抱着好了。”沈寄和魏楹要尽地主之谊招待远道而来的叔婶,她当然不能一整日都抱着小芝麻。 午间在一家铺子里吃灌汤包,观塘包子皮薄,洁白如景德镇细瓷,有透明之感,还能看到里头汤汁流动。上头精工捏制绉褶32道,均匀得不行。搁在白瓷盘上看,灌汤包子似白菊。沈寄拍拍小权儿,“吃吃看。”他们早吃过了,可是十五叔十五婶却是第一次吃。一个不小心里头饱满的汤汁就流出来了,搞不好好弄脏衣服。吃的时候刻必须全神贯注,一心在吃,不可旁顾。 于是小权儿便伸出筷子夹住绉褶顶端,这是唯一可以落筷子的地方,夹别处都要破皮,只睡便会流出来。小权儿把包子夹到面前,然后低头轻轻咬破,就开始吸里头醇厚的汤汁。这个灌汤包子外形唯美,小权儿吃得也十分好看。他跟着沈寄这个吃货大嫂,这些还是学到了的。 十五叔轻斥道:“看把你能的。”然后低头照做。可是即便有小权儿示范,他也险些出丑。还是十五婶兰心蕙质,一看就做得分毫不差。长期与吃货为伴的魏楹对此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对十五叔以眼神表达了鄙视。 十五叔便道:“大侄子,我看到河边有画舫在拉客。我看回头她们女人孩子去看啥二十四桥明月夜,你领我去见识一下?” 沈寄笑道:“十五叔要真想见识,回头就让他领你去吧,他是熟客。” 魏楹笑道:“叔叔婶婶这次来就多住些时日吧,小寄和小芝麻都舍不得小弟弟呢。” 明晃晃的转移话题,沈寄也笑着说:“是啊,在淮阳住了那么些年,就在扬州多住住。住腻了还可以四处走动,反正家里的铺子庄子都有得力的人看着,收益准时入账。有四叔四婶他们帮忙看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一家子到处游山玩水,小日子多美啊。”她话中透出浓浓的羡慕来。 魏楹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果然小寄还是喜欢那样悠游自在的日子。所以,现在过日子,不只是自己在‘牺牲’,她也是。 十五婶笑道:“嗯,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四哥在淮阳,四嫂可不在。她上京去了,听说是要做祖母了。” 小权儿呵呵的笑,“我又要当叔叔了。” 魏楹嘀咕,“那小子手脚够快的啊。”他成亲六年才当上爹,老六倒好,这才一年吧。 十五叔看了魏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怎么一直不问二房的情况?”他昨天就预备魏楹要问了。结果昨天就是接风,今天又一家子陪着他们出来游玩,一个字都没有问起。 魏楹嗤笑一声,“二老爷二夫人有那么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好得了么?” 十五叔叹口气,“被你说着了。魏枫和魏植都当着二夫人的面动刀子了,把她生生气得中风了。” 沈寄本来正抱着同样吃饱喝足的小芝麻在逗,闻言不由惊讶的‘啊’了一声,“天啊,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他们夫妻日后可以日日夜夜相对了。”不过,连执手相看泪眼都做不到,虽然二夫人左手能动,二老爷右手也能动,但他们此时想必不会再牵手。毕竟是二夫人把二老爷弄成这样的。 魏楹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他是没问,因为知道十五叔一定憋不住要说。反正那家人不会有好下场,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呢?”他慢条斯理的问道。 “魏枫跟魏植还在为家产争个不休,五哥六哥还有两位嫂子也上门参与了。两人便一前一后的都往江南去了,要将那些产业占在手里。唉,丢人都丢到家外头去了。林氏跟着魏植去了,而宋氏则被留下照看公婆。” 沈寄听到这里乐了,以宋氏的心性,甘愿才怪了。但是,林氏可以推脱,她却是无法推脱,否则就是不孝。魏枫上路,肯定不是单独一人,必定又纳了新宠。没纳到了江南也不会少了新人。她心头郁郁,在家肯定会暗地里折腾二老爷二夫人这两个药罐子。 再有那照顾了二老爷数年的几个侍妾,想必心头的怨气都不少,两下里一联手,好了,那两个恶毒的家伙有罪受了。而且,他们还不敢将二人折腾死了,不然无法对魏枫魏植交代。于是,便真的是完全受活罪了。真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啊。 而且,这样一来,还谁都说不到魏楹头上来。老太爷让他留着二老爷的命,他留了,没做弑杀亲叔的狠事。二老爷如今那样是被他的妻儿下的毒手。甚至二房如今的惨状都是他们自己的贪婪弄出来的。这一切找不到魏楹半点手脚,丝毫不影响他在族里的地位,也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至于那两兄弟,既然是争家产,如今两个老的都中风偏瘫了,就只有由得他们闹了。再加上五房六房也时不时上门去闹,甚至可以能到江南跟他们再闹,这可真成了一锅粥了。沈寄心头便有数了,十五叔夫妇大概是借着借儿子出来避事儿了。淮阳老宅现在肯定乱得很。四叔是走不了,四婶则是一听儿媳妇怀孕了立马就收拾包包上京了。 沈寄想了想,问魏楹道:“他们现在到江南来了,搞不好还有产业在你治下呢。你不管不问,没问题吧?” 魏楹摇头,“没有。那不是外人的产业,二房只是帮着看着而已。我再是族长,也管不到这个上头去。何况一早说好,族里的事务我暂不过问的。我估摸着四叔也是拿了那不是魏家产业不关他事的借口推搪着。要不然五叔六叔,搞不好三叔也在背后活动,他实在是不胜其扰啊。由得二房自己闹去吧,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至于那两兄弟,他们有那个脸跟人说是我兄弟?” 魏楹说到这里,想起那晚知道了母亲惨死的真相,他整个人又是伤心又是气恼,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了,沈寄给他洗脚,把他抱在怀里安慰。想起她小小年纪在厨房忙活,每到赶集的日子就背着小背篓去卖吃的。晚上回来还往往在他房间借着烛火编福气结。没有她,又怎会有如今意气风发的他?这些年,他感激养母的付出,感激裴先生的教导,可是真正走进了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她。 “咳咳”十五叔咳嗽了两声,暗示他注意着些,要看媳妇儿回家看不行啊。这里虽然是包间,还有他们一家子,还有这么些个下人呢。 沈寄也有些疑惑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去看孩子了。 魏楹转开目光,看一眼桌上,“都吃好了?” 得到肯定答复他便让人去结账,一边在十五叔耳边以屋里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十五叔要真想去,侄儿可以安排人带您去。不过若非推脱不掉,我是不去那种场合的,实在习惯不了。您就不要点侄儿作陪了。刘準,你等下慢一步给十五老爷介绍一下这扬州府的四院,就从那个最有名的丽春院开始说好了。” 刘準应了,一边站到十五叔旁边去,“十五老爷,下午小的陪您到处走走?” 小权儿眨巴眨巴眼,他爹要是自己去玩去了,就没人会动不动呵斥他了。于是打定主意,等一下不管是什么好地方,他爹问他跟不跟,他都说不跟,要和娘在一处。 十五叔被十五婶嗔了一眼,立马道:“我是身为长辈提醒你,有些地方不能总去。去的次数多了,搞不好人就变质了。人啊,首先要修身齐家,然后才能说得到治国平天下。我才不想去呢!” 十五叔是发现自己想坑魏楹,结果是自己跳坑里了。自己媳妇虽然没有大侄媳妇那么厉害,但也不是吃素的主儿。自己当着她的面说要去青楼,别看现在什么都不说,回去了一哭二闹什么招都能使出来。所以赶紧拉了一段有点没的,摆出长辈的谱来训斥魏楹。却没成想,魏楹却是听进耳朵去了,还深思了一番。 他这一年被人吹捧着,而且顺利制服了各方势力坐稳了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心头也有些得意,甚至多少有了些车到码头船到岸的懈怠。可是不行啊,他才二十六,才是四品,离目标还远着呢。到了这一步,往上想再升一级都不容易,他需要沈寄这个贤妻在后方帮他打点一切。他爱慕她也需要她,怎么能让家里不宁静呢。 可是现在小寄不甘心就在家相夫教子了。她这是要给自己一条退路呢。唉,麻烦了!下午游览过后,在游船上用晚饭的时候,十五婶提议分开各自去逛,两家人便分开了。十五叔一家子包了船夜游,魏楹和沈寄便上了桥。 小芝麻由采蓝抱着,伸出小手依依呀呀指着水中的月亮不知道是说什么。 “小寄,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做过的那道菜?”趁着夜色如水,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说道。 沈寄想了一下,想起那道让胡胖子赞不绝口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来,“其实就是取巧,那会儿倒真没想到会和你站在这上头观景。” 魏楹握住她的手,“是啊,一晃眼就十年了。咱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多个这样的十年。” 这番情话蓦然让沈寄想起了陈奕迅的《十年》,忍不住扑哧一笑。可惜不怎么应景,她和魏楹注定是要绑在一块儿的。绝不会有‘我们都在一个陌生人左右’的情况出现。只可能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他说这个话是要表白能十年如一日,就能数十年如一日这个意思吧。 魏楹被沈寄这一笑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啊?不相信他?可看起来不像冷笑啊,而且昨晚两人说开了之后,关系也亲密多了。于是他问,“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唉,别追根究底了。看,你女儿就随你了。” 小芝麻也听到沈寄笑了,真探头看过来,想搞清楚她为什么笑的样子。魏楹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获得自由后她伸手想去摸鼻子,忽然‘阿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咱们赶紧回去吧,省得她着凉了。”沈寄忙道。 魏楹也想早点回去,于是让人留下和十五叔说一声,就带着他们母女回府了。沈寄抱着小芝麻下轿子的时候他凑过来小声道:“她还没睡啊?” 小芝麻这一天都没怎么看见过爹爹的正面,偶尔听到声音偏头找过去也总不见到人,一直到在桥上黑漆漆的时候才被他抱了抱,这会儿便精神奕奕的抬起两只手朝他扑了过去。 “回去抱、回去抱。”魏楹丢下一句就朝屋里走。这还是在府门口呢。沈寄好气又好笑,不过也知道这年头的男人在大街上抱闺女是有点不上进留恋小家庭的意味。只得安抚着遭了冷遇的小芝麻,“小芝麻乖啊,咱们追爹爹去。” 小芝麻应和了两声,小手拍着沈寄的肩催她快点。 “唉,小祖宗,我今天累了一天也累坏了啊。好,你别催,咱们这就去追你那个死要面子的爹去。” 好在只需要进二门,魏楹就把人接了过去,沈寄锤锤自己的胳膊腿,“你抱着吧,今天一整天就只得你抱了那么一会儿。我去洗个澡,走累了,身上出了汗。” 魏楹昨晚没能亲近成,便抱着小芝麻跟上来,“不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沈寄扑哧一笑,“可以是可以,不过哪有那么大的桶?只有我自己泡我的,你在旁边小木桶里给她洗。我在轿子里摸了摸她的背心,今天玩得可兴奋了,也是出了一身汗,是得洗洗。洗完了你再哄她睡吧。” “啊?我哪会啊。” “那就把她丢在我的大木桶里,我们洗母女浴,你在外头候着。我告诉你,小芝麻的胳膊腿跟藕节一样,摸着可舒服了。”沈寄还正想看魏楹给女儿洗澡,所以不惜用小闺女色诱着。 V 141 升温(2) 魏楹本来是说什么都不肯的,可是沈寄一进去,小芝麻就开始找母亲。魏楹想了想,便抱着她进去了。结果小丫头见了水,又是一阵兴奋,两手使劲的要去拍打沈寄木桶里的水,身子也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她现在很是有些劲儿,魏楹猝不及防,差点没抱住。 “脱了她的衣服,放进来吧,不然没得消停。” 魏楹答应着一手抱住人,一手给小芝麻解衣服。很快剥光光,放到大木桶里。小芝麻这个年纪根本就不畏水,自然而然的就浮在了水面上,只是两手噼里啪啦去拍水的时候保持不了平衡。眼见她就要一头倒栽进水里,沈寄又不动弹,魏楹只得伸手去扶住女儿白生生的小身子。 “你也不搭把手,我袖子都湿了。”魏楹指控着沈寄,不过看到她在雾气氤氲中若隐若现的身体,喉头吞咽了几下,就忘了这茬。湿了就湿了吧,反正等下都要洗澡。小芝麻愈发欢实了,拍打水花更有力了。魏楹身上脸上一会儿就溅了不少水。 “我泡得浑身发软,没劲儿。你拿胰子给她身上抹抹。”沈寄半闭着眼说道。 魏楹看她一眼,合着丢进大木桶里还是我的事儿啊?可都这会儿了,也不好再出去叫丫鬟。于是手忙脚乱的按住活泼过头的小芝麻抹胰子。好在沈寄配合的把人抓住,否则只凭他一个还真可能抓不稳抹了胰子滑腻腻的小丫头。这会儿没穿衣服,她等于是把临睡前的拳打脚踢都搬到木桶里了。 两人合力给小芝麻洗了个澡,沈寄用大毛巾把自己和女儿都裹了起来,然后先给小芝麻穿好贴身衣物再穿上自己的。末了裹上厚毛巾一起出去,“你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赶紧洗洗吧。那里有个塞子一拔水直接就流到花园浇花的管道了。我出去让人再给你送热水来。” “你赶紧哄着她睡吧,回她自己的房间啊。” 沈寄答应着出去了,可是等到魏楹洗好出去,发现母女俩还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 “她怎么还没睡?” “她今天完全玩兴奋了,方才洗澡也以为我们在跟她玩儿呢,这会儿实在是不想睡,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了,现在还没到平日睡觉的时间呢。”沈寄看着在大床上拱来拱去不停歇的小芝麻道。 “那、那今晚……” 沈寄抬头看他一眼,“你急什么,她玩儿兴奋了,晚上就会沉沉的睡。你先看会儿书吧。” “这会儿我哪看得进去。”魏楹移过去,拿手指碰碰小芝麻的脸,小芝麻立即抓住了他的手指,然后嘴里呀嗨呀嗨的叫着,手上使力竟然稳稳的就坐了起来。沈寄在一旁拿小被被把她的身子圈住,把人抱到怀里,小芝麻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母亲,甜甜的笑了。好在她今天实在是玩得有点累,又高兴了一阵终于精神开始有些困顿了。 沈寄便柔声唱起了《摇篮曲》,手上轻柔的拍打着小芝麻的背。 魏楹小声道:“睡着了?” “嗯,小声点,我抱她过去。” 采蓝和乳母见沈寄把小芝麻抱了过来,都松了口气。这一来说明爷和奶奶终于和好了,二来她们也不用为了半夜给小芝麻喂奶而忙活了。 爷和奶奶这回闹别扭虽然只有三天,可是给她们的感觉真是漫长啊。太好了,终于过去了。要是爷跟奶奶一直这么冷战下去,那除了大姑娘所有人都是忐忑着过日子啊。 当晚自然是一个旖旎的夜,因为矛盾解除,自然更为融洽。也因为小芝麻沉沉入睡,连以往半夜魇着了找母亲的事儿都没有发生。 早晨,沈寄一睁眼,就腾地一声坐起了,这和以往度过了这样一个夜晚的清晨迥异。昨晚小芝麻睡着的时候是在自己怀里,可是今早醒来却是自己房间,她会不会不习惯? 旁边魏楹的枕头已经空了,不过这回他还没走,听到沈寄下床的动静他从洗漱室探头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我去看看小芝麻。”沈寄快速批了件厚外衣然后就朝旁边的屋子冲了过去。内宅二门以内除了魏楹没有成年男子,而且小芝麻的屋子就在旁边,她这么披散着头发过去也无妨。 小芝麻昨天玩累了,这会儿差不多是魏楹上衙的时辰,她也是刚刚才睁眼。眼珠子四处转动,在屋子里到处逛着,满脸的迷糊还有疑惑。 沈寄坐到小芝麻的摇摇车旁边,心道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小芝麻怕是要开嚎了。 小芝麻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母亲,两只小胖手圈住她的脖子,在她胸口蹭了蹭,又有继续睡的趋势。 “我们先不睡,先吃奶。”沈寄拍着她的背。小孩子的作息也很重要,昨天玩累了,今天睡懒觉容易把作息打乱。还是午睡的时候让她好好睡好些。于是一整个上午,小芝麻在沈寄周遭玩的时候便没有平日那么活泼好动。 十五婶过来瞧见了说:“怎么小芝麻没有昨天精神?” “就是昨天玩累了,所以今天有点蔫蔫的。” 十五婶看到桌面摊开的账册,不由好奇的问道:“大侄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也不是月底,怎么就看起账本来了。 “哦,是这样,我有心开一家酒楼,所以让人给我把产业盘算了一下。”前几日怄气,心烦意乱的顾不上看呢。今天小芝麻不吵也不恼,乖乖窝在她怀里,她便拿出来看看。 十五婶诧异的道:“可是,你昨天不是还在羡慕什么都不管就在外头游山玩水的日子么?” “我跟十五婶你不一样,魏楹一心当官,我怎么可能去游山玩水。” “可你们并不缺银子啊,你们的家当可是我们的两三倍呢。” 沈寄笑笑,“我不完全是为了银子,主要是要有事做。” 十五婶看看小芝麻乖乖抱着个娃娃在榻上坐着,“就操心他们爷俩的事儿还不够你忙的?再说小芝麻也半岁了,你也该考虑下再生个儿子。你别怪甚至老派,这女人啊,还是得生儿子。夫婿也许靠不住,儿子却一定是靠的住的。小芝麻日后也需要兄弟帮衬啊。” 小芝麻冲叔祖母呵呵的笑,十五婶摸摸她的脸,“真乖。” 沈寄心道,你是没看到她皮实的时候。心知十五婶想着一心生个宝贝女儿,看小芝麻是万般都好。 “十五叔跟小权儿呢?” “相公在那边教权儿功夫呢。” 沈寄估摸十五婶这厢眼馋小芝麻,魏楹心头肯定很眼馋十五叔教儿子功夫,他也想亲自给儿子启蒙读书啊。尤其在胡胖子又写信来炫耀他的三儿子都出世了的时候。不过,十五婶眼馋小芝麻,也是因为她一早有了小权儿。她方才说得话,其实很有几分道理啊。老婆可以换,老妈却是没法换的。沈寄想到自己对魏楹失去了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有点担忧,夫妻间这样不好。可是有些事她也没法控制。 结果小芝麻一蔫,直接就蔫了两天,而且还变得脾气有些暴躁,坐立不安还不好睡。一向不爱哭的,现在也老哭,白天哭晚上也哭。沈寄有些慌了,抱着她来来回回的走着,又叫了乳母来问,这才发现小芝麻可能要长牙了。 沈寄心道,没有一本《育婴大全》真是不方便,什么都要靠经验。还好她没紧张兮兮的派人去请大夫。十五婶闻询也过来了,也说应该是要长牙。 沈寄哄着小芝麻张嘴看了看,她嘴里的口水便流了出来,这是刺激到牙龈的原因。她一边替她擦了口水一边问现在该做些什么来帮小芝麻减缓不适。最后就给小芝麻用苹果做了些磨牙棒来,帮她轻轻的摩擦下边的牙龈中部。因为牙齿是从这里长起的。小芝麻感到舒服一些,便没有闹得那么厉害了。沈寄摸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低烧,不过十五婶和乳母都说低烧不妨事,她便决定看看。 至于辅食,除了米糊糊又添加了炖得较烂的蔬菜、去核去茎的水果,这样能促进发育。 魏楹得知以后,很有几分惊奇,看着小芝麻两手捧着苹果条在嘴里划弄觉得颇有几分新鲜。沈寄也笑,一开始看着还真有些像小芝麻拿了儿童牙刷在刷牙的感觉,感觉超萌。 魏楹给小芝麻擦了几次口水,说道:“口水流得比以前厉害多了。” “长牙是这样的。想一想,再过些日子她就要长出第一颗牙,然后再学会爬,学会走,学会叫娘跟爹。” “凭什么先叫你?” “我天天教她。” “我现在就叫,来,小芝麻,我是爹——,爹——” 小芝麻原本就不舒服,怎么会有心情理会他,直接扭开头去,毫不给老爹面子。 魏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沈寄拉着他胳膊说道:“魏大哥,小芝麻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只是女儿,可是我和你给她的都是全部的爱。所以我才说要等她满了周岁再考虑给她添弟弟的事。这样我们才能全心参与她的成长过程,你不会有意见的吧?” 魏楹原本是有点的,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孩子交给乳母带就是了嘛,还要为此推迟生老二。尤其是这几天在院子里捡到十五叔和小权儿的父子档之后。可是,这几天看小芝麻难受,他心疼极了。这种时候,是不要分心最好。 “小芝麻,我可怜的女儿。” 沈寄看着瞬间化身慈父,一付感同身受模样的魏楹,忍不住有些好笑。小芝麻是难受,可是这是个必经的过程。所以她虽然心疼还不至于此。可一些冷静理智的魏楹,却是因此变得如此感性。 “将来谁要是把小芝麻娶走,可不跟挖你心肝一样啊?” “那可不。”魏楹遥想了一下十五年后的事,对那个会出现抢走他心肝宝贝的男人生出痛恨的感觉来。沈寄觉得眼药上得好,她就怕这家伙什么时候心一动给小芝麻订个娃娃亲啊。如果话出了口,自己也毫无办法。现在看来,不会了。 这两日小芝麻晚间哭闹,一定要呆在父母怀里才肯入睡,她和魏楹只好换班抱着。外头也有传言,说这两口子未免太溺爱孩子了。可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沈寄本就希望自己亲手来带孩子,忙不过来才找人帮手。魏楹在她成天灌输这孩子我们也就留她十五六年的想法下,对小芝麻那是疼到心坎上。如今女儿长牙不舒服要他抱着,他也毫无意见。晚间时常可以看到他在灯下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翻书的身影,然后沈寄就在旁边给小芝麻做小肚兜还有脖子下的围兜兜。她坚信,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哪怕亲如骨肉。 时间进入三月,马上便是二人的生日了。十五叔他们一家留着也是要等他们过来生日再离开。沈寄兴致勃勃的帮他们拟了一条旅游路线。至于大酒楼的准备工作,也在开始着手进行了。最要紧的便是选址了,那日出去游玩,沈寄觉得瘦西湖边上人气最旺,可惜没有空铺位。她交代了方大同帮着留意,可是不能做出赶人的举动。不然,纯是她仗着魏楹的官威仗势欺人了。一边又让人找着大师傅并寻觅懂得药膳的民间人士以及大酒楼中各个位置的人。 这些魏楹有所耳闻,可看她最近整日为小芝麻长牙身体不适的事操心,也就没有在意。她从前也想过开一家集口味和调理功能的药膳大酒楼,不是也半途而废了么。 到了二人生日的正日子,扬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府衙开了二十桌酒席。因为他们如今的地位,凑趣的自然不少,毕竟夫妻二人同一日生日的很少。一切都被附会成天定良缘。 沈寄失笑,的确是天定啊。以魏家当年穷成那样,如果她不是和魏楹同一日生辰可以给他挡灾,魏大娘怎么可能舍得花二两银子买下她。魏大娘生了个儿子,已经搬回淮阳老家去住了。这一回十五叔十五婶也带来了她的消息。还带来了她给小芝麻做的一件绣着松竹梅的精致的小披风。沈寄决定过生辰当日让小芝麻穿着在扬州府的官太太富家女眷等人面前露相。 托魏楹的福,魏大娘现在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听到这样的消息,魏楹和沈寄也就都安心了。因为沈三也是小有家业的人,元配还留下了儿女,还有数房陪房。说起来魏大娘对宅斗可是没什么天分,因为她压根没有太多的心机。这样一来,只要魏楹好好地,沈三就不敢怠慢了她。当然,她要是不惦记着沈寄还没有给魏楹生儿子的事,沈寄会更加的惦记她的。 “来,小芝麻,我们再穿一件披风,虽然是三月了,可是这披风不厚,又可以挡风。还是祖母托叔公这么远给带来的。咱们今天穿上出去显摆显摆,祖母的刺绣可以是非常棒的哦。” 沈寄抱着小芝麻出去露面,她精神还是有些恹恹的,毕竟长牙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出来了。她现在变得很黏母亲,对于那些不断夸她长得好又文静乖巧的夫人们十分的不耐,干脆把小脸埋进了沈寄怀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在长牙,很是有些难受,平常不这样的。”沈寄笑着说道,旁边的话题便被带到了小儿长牙上。可惜,这些夫人都是将孩子交给乳母和下人带的。尤其是孩子哭闹不休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亲手带着。除非是夫婿半路发迹的才有可能。 沈寄也只让小芝麻露了个脸,就让采蓝抱着她进去吃奶了。小芝麻抓这沈寄的袖子不放,沈寄只好哄道:“小芝麻乖乖,娘马上就回来。” 小芝麻不依,立即就瘪了嘴,十五婶道:“你先进去哄哄她,我帮你招呼着客人。”一众夫人也纷纷表示理解。沈寄便告了声罪,又和已经相熟的三位同知的夫人打了招呼请她们帮衬着,这才抱着小芝麻进去了。一直到小芝麻打盹睡着她才出来继续招待客人。 “魏夫人”沈寄刚走到院子里要往客厅方向去,便有两人从旁边的花圃里冒出来给她蹲身行礼。她回忆了一下,仿佛一位是夫家姓柳的低阶官员的妻子,一位是夫家姓赵的大盐商之妻。 “原来是柳夫人、赵夫人。” “我们早就听我家妹妹来信说过魏夫人爱花也会养花,就请贵府下人带我来后花园看看。方才见到那株君子兰比在我自家花圃开得还好,果然如此。” 沈寄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姓柳的人家给自己送过君子兰。她很喜欢君子兰,之前以为是巧合,现在听柳夫人的意思,是早就知道啊。 “原来那盆花是柳夫人送的,但不知令妹是……”沈寄和两人边说边往客厅走,一个也没有冷落,看着很是亲近的样子。这种场面上的事她如今也是做惯了。 “是我娘家的妹妹,嫁在京城容家。” 沈寄恍悟,“哎呀,原来是容七少奶奶的姐姐。”知道是朋友的亲姐,她脸上的笑容便少了几分应酬的意味。 V 142 升温(3) 进入客厅,柳夫人和赵夫人达到与她比较熟悉的目的,也各自走开。今儿来的人可都是想结交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知府夫人的。她们要是挡了别人的道可要遭嫉恨的。 一开始知府夫人到的时候是正月间,各家不方便上门请安,再后来知府大人和夫人似乎闹了些别扭,就更不方便了。等到误会冰消,又是知府千金因为长牙身子不适。所以各家女眷都只是派人送礼并没有上门打搅。如今知府大人而后夫人同一日生辰,宅子里举办生辰宴会,各家便都备了双份的礼上门来了。 沈寄长袖善舞的招呼着客人,她记性很好,别人一介绍,再打照面她就能叫出名字来。就譬如方才在花园碰到的柳赵二位夫人,也只是来的时候介绍了一下。能这样一来是沈寄天生记性就好,二来则是因为她用心了。能记住名字,这也是重视人的表现。被记住的人会很高兴的。尤其,记住你的还是比你地位高的人的时候。 好在有十五婶和三位同知夫人帮衬,内宅的生辰宴场面很热闹,而且诸事有条不紊。只是既然是请客,肯定要请戏班来唱戏,沈寄一早安排把小芝麻挪到最远的屋子去了,还把房间周围都增加了一层厚毡布挡着声音,这才没有把她吵到。十五婶中途去看了一回,回来告诉沈寄小芝麻乖乖的没事,醒了没见她找了一会儿,这会儿被采蓝抱着在看皮影戏。 沈寄笑笑,她哪里能看懂啥,就看台上的人动来动去的呗。不过,没吵没闹就是好的。 “大侄媳妇你想得可真周到,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小权儿就被吓着过。” “我不也是听你偶尔提过才想到的么。” “是么?”十五婶有点疑惑,她提起过?十五婶想了想,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她是无意间说起过吧。 沈寄从前从亲戚那里从网上也了解过不少育儿知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是这些知识总不好无中生有,十五婶的到来给了她很好的借口,这些都是长辈教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去验证,就连魏楹也以为很多带孩子的小技巧是十五婶教给沈寄的。 今天的宴席很是成功,沈寄也算是顺利的在人前露面了。整个宴会展现了她掌管内宅中馈的能力,前院后院的客人都十分的满意。而且也一洗之前的种种揣测。之前有心人也探知了她和魏楹的过去,丫头出身,救过岚王的命种种,让她被传成了个粗俗的小妇人。前些日子秦惜惜被迫远走他乡,更让她成了悍妒不容人的代名词。尽管外头说是魏大人自己做的决定把人送走,但人人都认定是魏夫人的手笔。 还有之前府衙大肆裁撤一些人手,也让人想看一看今天的宴席会不会出纰漏。结果什么纰漏都没出,在魏夫人的掌控下,魏府训练有素的下人兢兢业业的坚守岗位。沈寄是赏罚分明的人,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宴会过后,只要一切顺利都可以得到奖励。如果有一处出了纰漏,那么所有人连坐。所以,即便有人有什么不足,旁边的人也会立即帮着弥补。因此展现在人前的便是一切顺利。沈寄在自家内宅已经下了六七年的功夫,怎么可能因为赶走了一些旁人的耳目就手忙脚乱。 再有,她整个人的风度还有待人接物的手腕,也在在显示她不是一个无知的、粗俗的小妇人。她的谈吐、学养是符合四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的。那三位同知夫人因为住得近,是早就来拜见也顺道称量过沈寄的了。就像魏楹必须让那些属官服膺一样,她这个知府夫人而已必须让这些属官的正妻服膺。不然,今日三人怎么会如此同心同德的帮沈寄撑场面。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沈寄锤锤肩,呼,好累。今天还算顺利,没人掉链子。十五婶是自家人,道声谢也就是了。三位同知夫人,日后有事再还人情。至于自家的下人,叫了挽翠去论功行赏,当天就发红包。这样,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才有同样大的积极性尽心尽力投入工作。 采蓝和乳母也有,采蓝是早就知道了,蹲身谢过。乳母却很是惊喜,“奶奶,奴婢也有?” “那当然,要不是你们把大姑娘照看得好,我哪能安心待客。收拾收拾歇着吧。”沈寄看一眼已经睡着的小芝麻,然后往寝室走。今天就先把小芝麻放在最远的屋子了,明儿再搬回去。 回到屋里,魏楹也回来了,问了句小芝麻今天乖不乖就坐下不动弹了。他今天也被人车轮战术的灌酒,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沈寄叹道:“过生日真累人,还是当初在华安,一人一碗寿面最实在。” 魏楹笑道:“不过如今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 “就是办一个生辰宴,可以收两份礼。” 沈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倒是啊。不过也知道他是在说笑,方大同和管孟被安排去收礼,沈寄给他们说了个上限,超过这个上限的不管是谁送来的,一律不准收。不然,被人参他们借生辰敛财可不得了。 魏楹伸出双手圈住沈寄,去年今日,他是在酒楼待客,哪像今天这么热闹,而且中间还出了些纰漏。今天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当然知道沈寄在背后废了多少心力。 “妻贤夫货少,咱家小寄你就是一宝。” “呸呸呸,丑妻才是宝呢,你说我丑?” “谁敢说我媳妇儿丑,我抽他。” 沈寄把人拖起来,“喝多了吧,就你一文人,能抽得过谁,赶紧洗洗睡吧。” 魏楹嘟囔道:“上将伐谋。” 沈寄好笑的想,那也得你有机会做了上将军再说。都讲出这种话了,显见不是喝多了一点半点。 夜半,沈寄被推醒,“小寄倒水,渴!” 沈寄早有准备,这位爷喝醉了酒品还算是好的了,就是半夜口渴要喝水而已。递了一大杯温水给他,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 “还要!” 沈寄下床又倒了半杯,不过这回是现倒的,还有些烫,她只好用两个杯子把水倒凉。要说起来,她第一次看到暖壶的时候也很惊奇,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古人就懂得如何给水保温了,实在是了不起。 “快点!”床上的魏楹不耐的催促道。 “不弄凉小心把舌头烫掉。”看来今天真是喝高了,平常都是一杯就解决问题的。 喝完了水,魏楹紧紧箍着沈寄睡去。第二日算是自己给自己放假,那三位同知见到知府大人没有一大早到衙门坐镇,便也都安分守己的干活,昨日魏楹可是被他们带人灌醉的,今天多分担点也是该当的。彼此虽然身后有不同的靠山,但是自家主子都还表面一团和气,他们自然看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 魏楹起得晚,沈寄倒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去接了小芝麻回来。 到吃午饭的时候,十五叔十五婶提出告辞,说明日要一路游玩去了。魏楹和沈寄挽留再三无果,也只得为他们践行。小芝麻还不懂离别,所以小权儿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再来看她的时候,她兀自笑着,只以为在和她玩游戏。 “大嫂,我舍不得你。”小权儿抱着沈寄的腰说。 “没事儿,以后再来看大哥大嫂和小侄女就是了,家里的大门随时都对你敞开着。”沈寄知道这一别就不知几时得见了,也很是不舍。这可不比现代社会,交通那么便捷。魏楹又在外做官,而小权儿也要为了将来积蓄力量。魏家也不会再有什么会令魏楹不顾官职回家的人跟事了。这一别,怕就是好些年不能相见。 当天下午,一家三口在江边送别了十五叔一家。小权儿的小手一直不停的挥舞,一直到他变成小不点看不见。 “小叔叔还会来看小芝麻的,嗯,说不定过几年带着小婶婶一起来。”想到小权儿从五六岁就开始攒娶媳妇的银子,沈寄就好笑。 小芝麻手里握着根苹果条摩擦牙床,眼里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寄。魏楹盯着她身上的松竹梅披风看,一时有些走神。 沈寄知道他是想起了魏大娘,安慰道:“离别总是难免的,可是知道大娘她过得好也就够了。只要你好,她就会好的。” “嗯,好在你跟孩子是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哼,那可要看你的表现了。”沈寄嗔他一眼道。秦惜惜离开,两人的误会冰释后,魏楹似乎比从前更懂得珍惜她了。两人的感情也开始升温,像是回到了刚成亲那段日子。这会儿一起在江边散步,没有乘车,这感觉就相当好。远远近近看到二人的百姓纷纷行礼避让,魏楹施政还是比较得民心的。之前许多人都在观望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后来日子久了也就能见到人心,知道他很多举措都是实心为民,而且并不因年少就失了沉稳,只求自己的政绩,便打从心底开始拥护起来。 “小寄,你……” “什么?”沈寄正好抱累了,在将小芝麻交给采蓝。 魏楹用眼示意采蓝等人跟远点,她们便抱着小芝麻远远的跟着,小芝麻今天情绪还算不错,想来是没有那么难受了。也就没有非要母亲抱着哄着,紧紧的跟着,反而转着眼珠看着江边一艘艘船起航。 沈寄停住脚步看向魏楹,“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非要开那个大酒楼么?”魏楹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沈寄,顿了一下又道:“你看我在这扬州的任期也不知多久,说不定一道旨意不等三年任期满了就要换地方。你这酒楼淘神耗力的,刚开始赚钱就得打给人家,就像那个绣坊,不值啊。”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不必担心。那个绣坊打给大嫂,不过是因为当时你是被贬了两级,而且是从京城到蜀中,跟流放也无异了。而林家于我们又有恩,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可现在你官运亨通,将扬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任期不满就将你调离。” “那也只有一年多了。你开个大酒楼,从准备到开张需要时日吧,从开张到真的赚钱也需要时日吧。” “我们现在也不缺银子,不用打给别人,我反正也不可能抛头露面亲自去管理,只要留下得力又信得过的人管理就好了。就譬如京城宝月斋,崔大掌柜的不是帮我看得很好嘛。”看账本,这些年来最赚钱的就是那里了。 魏楹开始没当回事,最近发现她竟然是很认真的在准备着,眼看着人快到位了,铺子也看好了。这才觉得不妥,这是真的要出去开大酒楼了。那日后还不得忙得很,不会再以他为中心转了。 “就算你任期满了要换地方,那我也可以一路跟着你,就当开分店嘛。蜀中不也有宝月斋的分店嘛。” “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魏楹知道如今家里完全不缺银子,只要儿孙辈不狂嫖滥赌,用几辈人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有不少是能生钱的产业。沈寄如今一定要去开酒楼,那纯是为了有个事情,有条退路。让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如此不放心,魏楹心头很不是个滋味。 “京中那些贵妇不是也大多在外头有产业么,哪有人会说闲话,魏大人你就放心吧。唉,我真不是为了别的,我不想成天就夫婿女儿,女儿夫婿的行不行啊?”沈寄心头不舒坦,你就想位极人臣,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她现在还只是想开酒楼,以后熟悉了还想涉足更多的领域。 魏楹停下脚步看着她,“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么?” 对这个家伙不能跟他讲道理,因为道理是偏向男人的。唯有和他撒娇耍赖才成。否则日后要是酒楼开起来了,他指使人捣乱可就坏菜了。 “哎呀,你不是说我什么你都喜欢么。我就是喜欢做这些事情啊,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清楚啊。魏大哥,我无聊嘛,你就答应我吧。”在外头不能有什么肢体语言,只能用眼神了。这家伙选了外头跟自己谈,该不会就是防着自己抱住他撒娇吧。 魏楹想了一下,小时候的沈寄好像是对做生意赚钱有着狂热的。他以为那是因为缺钱导致的,现在看来不是。 “你也希望我整天都开开心心的吧?” 魏楹纠结了一会儿,“好吧,那你就去试试。没事儿,全赔了也没关系。” 沈寄正高兴他松口了,就听到这句不吉利的,忙道:“你就不会说点好的啊。这句话你完全可以说成是,没事儿,我是你的坚强后盾。” 魏楹笑笑,“不就是这个意思。”他岂是不会说话的人,可心头还真有点巴不得沈寄全赔了的想法。手头没银子了,她也就不会折腾了。 既然说通了,虽然魏楹显得不甘不愿的,沈寄自然要用好话喂着他了,而且这也是实话。 “魏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如果我嫁的不是你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允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哼,你知道就好。”虽然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可是魏楹还是很受用。 正说着,有府衙的衙役飞马来报:刚接到最新的邸报,皇帝奉着太后,带着贵妃还有皇子公主宗室等一路南巡了。扬州也是定了要接驾的地方。 这可不是小事,所以刘同知立即派人来告知魏楹。魏楹看看沈寄,“嗯,我先回衙门了,皇上要来,虽然必定还有一两个月才到扬州,但是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沈寄点点头,“嗯,你去忙吧。”一边腹诽皇帝干嘛来,这一路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劳民伤财。一边也觉得皇宫里的人也可怜,关在里头一辈子也出来不了几回,也难怪他们都爱往外跑。可是,微服不行么,又不用花费那么多民脂民膏,又可以真正的视察到民情。 不过,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太后。到时候銮驾停在扬州,自己作为知府夫人,也就有机会求见太后了。可惜小权儿离开了。嗯,还能见到芙叶表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对了,还有皇子贵戚,也不知道都有谁来,又是谁留守京城监国。想必皇帝安排人手时方方面面都是会考虑周全的。 嗯,自己的酒楼如果能够在皇帝在扬州期间开幕,把那些菜色送去请太后皇上品尝,得他们一句好那名人效应可就大了去了。婆婆跟魏大娘不就是因为自己在太后面前一直念叨受到了当地官府表彰的么。嗯,魏楹去准备接驾诸事,她可得把酒楼的准备工作也弄上日程。到时候旁人不好说,但是芙叶肯定是可以请去捧场的。让她在自己的酒楼请客,那不就出名了么。她请的客,不是王公就是贵族。太好了,行动起来!沈寄浑身充满了力气,对采岚她们招手道:“不逛了,回家——” V 143 预备(1) 晚上魏楹回来,好像挺疲倦的样子。沈寄便替他捏着肩膀放松:“魏大哥,有多少准备的时间?”接驾可不是小事,尤其这一次来得人还不少,皇室怕是来了一半吧。来的都是咬紧的人物,不受看重也不会带着来南巡了。随便得罪一个,在皇帝跟前给你上眼药,也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还早,至少得两个月吧。不过,事情很繁琐,而且很多事都得给这件大事让道,还得保证正常的次序不会被打乱。眼下先要定下皇上驻跸的场所。” “哇,那扬州这些大富商还不得把咱们的门槛给踏矮一截啊?”我祖上曾经接过驾,这么牛掰的话可以一直说几十年上百年呢。而且还可以借接驾的机会和贵人接触,运作得好的话得到的好处也是很多的。当然,要是不小心卷进什么夺嫡之争里去,站错了队,下场也会很惨就是了。曹雪芹他们家不就是这样破败的么。可不是每个这样的家族破败都能出一部传世的《红楼梦》啊。 “小寄,给你个美差怎么样?” “嗯?” “接下来,肯定会有人请你我去他们的园子赏玩,你就负责从中定下一家作为皇上驻跸之所如何?不能带你去游山玩水,可是观赏园林也是很不错的啊,还可以吃到各家费心准备的美食。那些私房菜,啧啧!” 沈寄当然知道园林其实就是山水的缩影,而且比真山真水更精致。不能行走天下观山看水,那么欣赏园林真的是很不错的选择。不然,怎么会有万园之园圆明园出现呢。可是如果她去做这个美差,那自个儿的大酒楼怎么办?不能在皇帝停留期间开张,那么之前打的如意算盘也就全部落空了。 皇帝南巡,随行带着如此多的贵族,她的大酒楼要是不能从中得到些好处,她会失悔很久的。 “我不干这活儿,光是跟着你去吃吃喝喝,赏赏园林还行。至于要动脑子的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这后头牵扯的事情太多了。”谁家会光走他们家的门路啊,说不定有门路的直接就和上头谁挂上钩了。然后上头再给魏楹施加压力,顺了姑情逆了嫂意的。再说了,魏楹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事就听她决定,不过是利用她分析分析而已。而且,还可以同时达到占用她空闲时间的目的,让她没时间没心思去弄大酒楼。她才不上当呢! 魏楹心头叹息,这媳妇儿太聪明了哄都不好哄呢。 沈寄想了想又道:“魏大哥,我不会过个一两个月就意外怀孕了吧?”想来想去,魏楹虽然没有正面拒绝,但是还是不太乐意她去做生意的。最好使的阻止办法就是让她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小芝麻,再怀上了,她总不能还有心力去筹备大酒楼的开张吧。 魏楹摸了摸鼻子,媳妇儿太厉害啊。他是想用这招的,可是有些举棋不定。而且他也知道,沈寄这样的性子,真正要把她留住便也只有除了是否当官这样的大事,旁事都纵着她才是。要不然她那颗向往自由散漫的心就会不受约束。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家都是小事沈寄说了算,大事他说了算。至于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那还是沈寄说了算。因为他知道,沈寄是很识大体的。 现在想想,那天她说她很不乐意他当官,她的识大体其实也是一种牺牲。罢了罢了,总是要她牺牲她最后也会有情绪的。男人大丈夫,这些小地方就惯着媳妇一些又如何。这也是为了后院的长治久安嘛。他家后院可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惦记着呢。 这回皇上南巡,居然把安王岚王都带上了。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啊。皇上有不少皇子,但如今成年皇子里也就是安王和岚王有一争之力。其他的小皇子自然不必说了,即便有母族力挺也是毫无可能的。国无少长之君终非社稷之福。即便是英明勇武如汉武帝,弄个三大臣鼎力辅弼幼主,可金日碑转眼早逝,只留下两雄相争,汉武帝的所有设想都成空。所以今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而成年皇子里除了这两人,要么是早夭,要么是无足够的才具。所以,宫妃也罢朝臣也好,甚至连外邦使节都是认定太子就在这二人中选其一了。 以皇上的身体看,这一回声势浩大的南巡之后,怕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动作。所以离京之前,众人都在猜这回留下来的监国的会是哪位王爷。因为这次监国的王爷,也许就是圣心默定的即位人选了。结果没想到,皇上把两个都带上了,留下一个中立公正的王叔监国。 现在好了,大队人马都会在扬州停留,自己这个知府肩头担子重了啊。这几个月都不得安宁了啊,得等着接驾完毕,这一大队龙子凤孙皇亲国戚都离开才能安枕。 沈寄用力捏着他的肩膀,“放松点,肌肉别紧张!反正也不是你一个州府需要接驾,别紧张,该办什么按部就班的办就是了。” 魏楹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 “接下来你忙你的就是,家里我会顾好的。”这一点沈寄没有什么犹豫,家里人口简单事情不多,她筹备大酒楼不会影响到的。就是小芝麻,也不用成天把她放在家里,带着她出去多走动未尝不可。 两人正说着话,小芝麻有采蓝抱着找来了,小家伙找爹娘了。看到沈寄在帮魏楹敲打放松,她也兴致勃勃的用小手去够父亲的身体做出敲打的样子来。沈寄便让采蓝把她放在榻上退了下去。小芝麻这一坐下,手能够得到便更积极了。 沈寄引导着她的小手,“这里这里,爹爹的头跟脸都不用捶。要是长大了能有这个孝心也算是替你娘我分劳了。” 被那只力道不大的小手捶了几下,魏楹坐起来,把小芝麻抱到他身上坐着,小芝麻就用两只小手好像敲鼓一样敲打他的胸膛。魏楹哈哈大笑,胸腔的震动让小芝麻倍感好奇,小手在上头摸来摸去的,也咯咯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魏楹便开始早出晚归,接驾可不只定下驻跸之处这一件事,皇帝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都需要他这个知府来操心。而沈寄送魏楹上衙之后,便也投入她的事情里去。 自从生辰宴亮相以后,便不断有人邀约,她便在其中择了些人家赴约。这天正抱着小芝麻在晒太阳,方大同回来说有大酒楼要转让,虽然不是之前想要的瘦西湖边上,但离得也不远,也是可以观赏湖景的。他来问问沈寄的意思。因为原本是酒楼,如果要装潢,就会省不少事也会节约出时间来。 “这样啊,那带我去看看吧。” 小芝麻是很喜欢出门的,尤其现在她的第一颗小牙已经长出来了,虽然只有矮矮的一截,但是已经没有再有那么多不适,所以精神头也恢复了。沈寄便抱了她一起上马车,还让她靠在只垂了薄薄纱帘的窗口看风景。小家伙老想伸出手去把纱帘拢起来,可就是不得法,于是转头把母亲望着,‘啊啊’的叫。 “这可不行啊,小芝麻。纱帘不能都拢起来。”其实沈寄也想把帘子全拢起来,可是这是规矩,女眷出门都得守这些规矩。她也不能特立独行啊。就是如今要想经营酒楼,也是打的擦边球。征得了魏楹这个一家之主同意,头上没有婆婆管,她不抛头露面,在这些前提下她才能做的。 一想到将来小芝麻也要受这样那样的约束,沈寄心头就有些不舒坦。小芝麻对于不能清楚的看车外的风景有些不满,在乳母怀里依依呀呀的叫着。挽翠察言观色,不知道沈寄怎么就不怎么开心了,明明出来看酒楼是很开心的啊。于是倒了杯热茶到她手里,“奶奶,喝茶吧。” 沈寄便捧着菊花茶想着,她日后总不能按照‘上无婆母,下无小姑,左无贪戚,右无恶邻’的标准来找女婿。就算这些都符合了,也还有社会上的教条要遵循。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如此,所以不能从小就纵得小芝麻什么规矩都不管不顾。唉,要是她日后能遇上一个像她爹一样心胸宽广的夫婿,容许妻子私下里不那么规矩,也可以做想做的事,自己就要烧高香了。 在座的人都不知道沈寄就这么一件小事就想了这么远了,小芝麻还在依依呀呀的表达着不满。挽翠、采蓝还有乳母面面相觑。往常奶奶还是很纵着大姑娘的啊。而且只是撩起一条细缝让大姑娘瞅着外面,外头却也瞧不见里头啊。 小芝麻吵闹无果,便撅起了小嘴。沈寄放下茶盏,把她抱到怀里。马车开得很慢,而且桌子还有茶盏底部都是带磁性的,所以茶水也不怕会洒出来。 “小芝麻,我们活在世上,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爹已经够惯着你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娘得狠下心肠对你严格一些。”要不然,在家里当然是可以把你骄纵得跟公主一样,可去了婆家那落差也未免太大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来失悔从前没有好好教导你可就晚了。我的女儿不能让别人说没家教,也不能让别人来替我教。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采蓝暗暗记下,日后得按此行事,不能一味纵着大姑娘。而乳母则是心头有些不以为然,谁家的孩子这么大点就教规矩了。奶奶本来就没道理,她是乳母,大姑娘身边的事本该她说了算,却弄出个采蓝姑娘压在她头上。再说了,谁家孩子不是吃奶到两三岁,把乳母好好供养着。又不是吃不起!奶奶却是半岁就开始给大姑娘添加辅食,让她的作用进一步减小。如果再让自己像采蓝一样总是虎着脸教训大姑娘,那大姑娘该远着自己了。虽然一开始奶奶说了会按规矩一直养着自己,但是,谁家乳母不是有比较超然的地位啊。自己不远千里的从京城跟了来,难道就只为了被不痛不痒的养着? 瞧瞧爷的乳母李嬷嬷,那在京城一家子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啊。夫婿做总管,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也都是轻省活儿。自己却是连采蓝这个小丫头都比不过,大姑娘身边的人说起来也不够尊重自己。乳母要的尊重当然除了字面意思还有挟小主子以自重,要那些丫鬟婆子都奉承着自己的意味。可那采蓝,不但不顺着自己,反而时时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驳斥自己。 当然,乳母心头的想法也就只敢藏在心头,当下只老老实实垂着头。 沈寄要时时将小芝麻带在身边,乳母自然也得带着,辅食带出府喂就没那么方便了。乳母跟着去的地方多了,闲言闲语自然也就听得多了。也会拿自己和旁人家靠着小主子作威作福的乳母相比。 沈寄也没留意到乳母的神色,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想到小芝麻日后说不定得被婆婆从头管到脚她心头就发堵。按魏楹的心思,他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将来联姻的对象差不多也就圈定了高门大户。那些人家的媳妇可不好当啊。 挽翠看着沈寄,倒是能理解她的想法。她也一直把小朵朵的规矩看得很严,不也是怕她日后被婆婆整治么。倒是采蓝和乳母打的交道多了,多留心了她几分。只是她也不好一而再的到沈寄跟前说乳母不好,只能自己多留心。奶奶既然把大姑娘托付给自己,自己多上心就是了。 马车停了下来,老赵头说道:“奶奶,到了。” 挽翠先下车去,在下头让沈寄搭把手好下车,乳母抱着小芝麻,采蓝则招呼跟来的人把拎来的小芝麻的婴儿用品搬下来。 沈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仰头看看眼前的两层高的气派楼面,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地段怎么有人舍得卖?可方大同那个老实头应该做不出仗势欺人逼人让店的事才是。而且,这也不是最好的地段。真要下手,不妨找最好的地段下手才是。 方大同边走边解释,“这间店的后台出事了,他们在扬州立不住脚。与其让人隔三差五上门捣乱,不如干脆卖出来得些现银好回乡。因为地段不错,一应装备都是八成新,所以要价不低。一口价五千两银子连地契酒楼还有里头所有的物件一起转让。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价格谈不拢。而且一知道旁边那家酒楼跟京城里侍郎府挂着远亲,也就放弃了。” 原来是这样。那边那家大酒楼,想必用了些手段来挤压吧。 “他们之前的靠山是谁?” “是被爷撤换的一个贪墨的典吏。” 扬州府的官府中人,都在大盐商那里吃得盘满钵满的,所以贪墨只是明面上的罪名,暗地里肯定牵涉了其他事。不过这个沈寄不管,只要魏楹这座靠山稳当,一旦买下酒楼,她就可以和那一家在靠山之外的其他方面正当竞争。 “嗯,进去看看吧。”沈寄的产业一共有三万两之数,可是现银也就是六七千两银子,这还得从宝月斋的流动资金里抠。如果要买下这个酒楼,大概得先从公中借一些出来了。其实也就是银子从左手到右手的事,魏楹从来不过问这些。沈寄觉得自己也不必见外,以后赚了再补上就是了。 酒楼外面墙瓦八成新,里头也是宽敞明亮,红柱雪泥,桌椅花瓶摆设各在位置,茶碟茶碗筷笼一样不缺。正对门一圈八尺圆方柜台,上头放着一尊麒麟祥瑞玉兽头。沈寄莞尔,要在现代,这个地方就是招财猫的位置。这第一眼就对了她的眼缘,再抬头,后头排彩旗子菜名牌子,窗子分开在南北,四扇一簇。 小芝麻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了,抱着乳母的脖子东看细看的。 柜台旁边是楼梯,直通二楼,往北又有一道垂门,通着后院……沈寄去看了,还有个大花圃,便更加的满意。店主倒不知眼前戴了纱帽的是知府夫人,只是看他们的马车,还有一众人等通身的气派判断来者身份不俗。但他也只往富商女眷身上去想了。毕竟,知府夫人犯得着来弄这么个酒楼么。 “这位夫人,我们这可是开业之初特地请了高明的风水先生看过,布置的一个招财进宝,富贵祥和的周全格局。东西也都几乎是簇新的……”店主不遗余力的推销着。 沈寄心头已经看好了,只是这种时候不压价难道当冤大头被人宰么。反正过去一年这家店赚得也不少,如今不过急流勇退总不会亏。不过这事不用她出面,方大同也做不了,挽翠出马从头到尾吹毛求疵的批评了一通,价压得店主直冒冷汗。 沈寄看小芝麻笑呵呵的去摸那个玉兽头去了,这才开口,“咱们也别多扯皮了,一口价四千二百两。你实在不卖,就放着吧。” 店主很想再抬抬价,可想着因为前头那家的威慑,这几日都没人来问价了。早知道早早的卖了把银子拿到手,管那买主事后知道了有那么个竞争对手会不会后悔。那时候还能多得几百两银子。 “好,卖了。” V 144 预备(2) 沈寄着人取了银票,然后就和店主签了契约,交代方大同留下和对方一起到衙门办过户便带着小芝麻回去了。瞧着时辰魏楹也该回家吃午饭了。 那店主事后见到了衙门一应手续再便捷不过,这才跟方大同打听沈寄的来历。 方大同看他两眼,这个店主不是厚道人,他之前不问人只认银子就是想把事情栽给买主,让买主买了店他拿了银子好走人,管买主能不能在另一家酒楼打压下站住脚呢。这会儿见衙门的衙役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但没索要好处,还有人一路带着到各处办手续才想起要问问买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总之是你惹不起,也不怕那家酒楼的人就是了。你当我们不打听清楚就会出手买你当酒楼么?只是我家奶奶不愿意仗势欺人而已。” 接下来便是装潢的事了,因为什么都是齐备的,所以不用再多置办什么。只是日后酒楼的大管事方大同这个老老实头却做不下来,他这副严谨认真的性子管账目最合适了。大管事还有旁的跑堂大厨就要开始找人了。原有的择优录用,另外再寻新人替补,这事儿让管孟去办,他一早就来了扬州,人头比较熟。 而沈寄则是磨了墨将吃过午饭小憩起来的魏楹拉到了书桌后头坐着,“恳请魏大人赐下墨宝。” 魏楹一副摆谱的样子,手一抬,“茶!” 沈寄马上递上,“已经沏好了,现在喝正好。” “打算取什么名啊?”魏楹知道沈寄这是要借他的名头压那些不知底细想收保护费管理费的地痞,还有方方面面想去要好处的人。哼,至少在这扬州地界的人,还没人敢到他知府大人题匾的地方闹事的。这招想到的人很多,甚至有人捧着千两纹银来求,他是一向不喜欢到处留墨宝的人,统统拒绝了。可自家媳妇的酒楼当然另当别论。这样一来,别人就是不知道幕后老板是知府夫人,也该知道这酒楼是知府大人照看的。 “窅然楼。”沈寄笑着说道。 魏楹想了一下,“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没错。”正因为是取的这个意思,所以装潢上便要走贴近自然悠然自得的路。这一点管孟帮着沈寄寻了一家深巷中的小铺子,沈寄也去看过了,很有悠游山水的意味,便请了设计者过来帮着设计窅然楼。争取两个月内开张。 魏楹喝了茶,站起身蘸墨,挥笔立就,然后取了自己的印章盖上。沈寄看过很是满意,待墨迹干了便让人拿出去刻匾。 “辛苦魏大人了!” 屋里没人,魏楹小声道:“就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这么谢啊?” “那你想我怎么谢?” 魏楹指指自己的脸颊,“要谢就该在这里碰一下。” 沈寄踮起脚亲他脸颊一下,就被抱住了腰,吻了下来四唇辗转吸吮,末了还听魏楹絮叨:“这日子不是人过的,这么些天忙得左脚打右脚的,晚上上床就睡着了。老婆都没精力亲近了。我可怜的小包子,真的还得等着啊。” 沈寄推推他,“快出去吧,一会儿该来人叫了。” “嗯,明儿休息,带你和小芝麻游园去。”这叫公私两便。 “好,知道了。” 第二日是休沐,虽然还有事情要做,但毕竟不用一早到衙门处理公务,同时还要安排接驾诸事。于是晚上魏大人便尽情折腾了一番,末了终于餍足的长叹了一口气,疲倦的躺回枕上。 沈寄是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不想起身擦洗身体,也不想寻了贴身衣物穿上,只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当官究竟哟什么好的。”淘神费力不说,还要担惊受怕。好的时候吧是夫贵妻荣,封妻荫子。可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搞不好就是祸及妻儿子孙。 对这个话魏楹的回应是低笑了两声,然后将人搂进怀里。沈寄翻个身背对着他,他就和她紧紧贴着,像两把合在一起的汤匙一样。 男儿世间走一遭,当然不能浑浑噩噩的就过了。金榜题名当然是要追求的,而位极人臣便是这条路的顶峰,他会为此不懈追求的。夫贵妻荣封妻荫子,一身才学学以致用这便是他的目标。他要让人再不敢小瞧自己,要让她被人艳羡,更是要让那些龙子凤孙们不敢再随意欺辱。觊觎他的妻子。 两人就这么一觉到了天明,魏楹才起身叫了热水,抱了沈寄一起去洗。沈寄被他抱着,两只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小芝麻就要过来了。”小家伙每天早晨吃饱喝足了就要来找她的。 “让她等着。”魏楹把水浇得哗啦啦的,在沈寄没有防备之下重又进入她,肆意的动了起来。 沈寄呢喃,“你昨晚还不够啊?” “忙了大半月,存粮不少。”而且,大清早的,不用赶着上衙,媳妇在怀,他哪有不乱的道理。不乱那就是柳下惠不能人道了。 魏楹忘情的驰骋着,大木桶中的水荡了满地。忽然感觉到沈寄在支肘挣扎,他含糊的问:“怎、怎么了?” “好像听到小芝麻在哭。” “听错了,有乳母还有采蓝呢。” 沈寄有点赧然,就是因为有乳母还有采蓝,所以要是被人知晓一大清早的他们在浴室……而且,她好像确实听到小芝麻的哭声了。可是魏楹热情如火,她一时也无法推拒。 和他在一起,每一次都是很快活的,可是这回没法专心,事完后匆匆浇着还暖和的水清洗了下,她就离开浴室出去了。没有像以往一样,事毕后还一直腻在一起。 “你也快点出来吧。还要不要让人送热水来?” “不用了。” 沈寄出去,小芝麻在自己屋里哭。应当是一大清早被阻止去找母亲的缘故。至于采蓝和乳母,就算她们不知道什么,但魏楹还在屋里没有出去,没得到允许自然是不会抱着小芝麻进屋去的。除非是敲门应了才会把小芝麻抱进去和父母一处。现下敲门不应,自然是只有哄着哭闹不休的小芝麻了。 小芝麻不肯让采蓝抱,因为采蓝经常不肯顺着她。在她心底,是‘坏人’。可是乳母时时处处都顺着她,所以这会儿她在乳母怀里哭得很是伤心。对此,乳母心头很是有几分得意。抱着小芝麻走来走去的不断哄着,眼角余光还扫视着方才被小芝麻一阵拳打脚踢的采蓝。哼,就会在奶奶跟前献媚,让你平日里都踩着我。等大姑娘大了,她要是讨厌你,奶奶也会把你换地方。就怕到时候你回去,奶奶身边也没有好位置给你了。 沈寄在镜中仔细看过自己的仪容,确认没什么露馅的‘草莓’这才匆匆过去,听小芝麻哭成这样,不由心疼。可是也有几分好气又好笑,好像我抛弃了你似的。你娘我刚到这里,发现自己被二两银子贱卖了还没你这会儿伤心呢。 小芝麻看到沈寄,小嘴一瘪,哭得更加的大声起来。 沈寄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芝麻回到屋里,正好魏楹系着腰带从浴室里出来,“她这是怎么了?” 沈寄苦笑,“没让她进屋,小家伙就哭成这样了。这孩子啊,是丁点委屈都受不了。” 魏楹过来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眼泪汪汪的抬眼看他,他顿时就受不了,然后想起让小芝麻受这场委屈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方才要出口的‘谁敢让我女儿受委屈’便只有咽了回去。 沈寄觉得这是个机会,抱着小芝麻坐下,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和魏楹说道:“你说,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也不能不受一丁点委屈吧?” “嗯。”公主看起来是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是前提是一定得讨她父皇的欢心。否则,一个失宠的公主,那境遇也不会好。就是受宠的吧,万一什么时候让父皇不喜了,那也是要吃挂落的。而且长大了,如果遇上太平年景,能挑个不错的驸马,受庇护奢侈的过一生。可万一遇上不太平的时候,搞不好还得和亲去。 “咱们小芝麻吧,在咱们自个家里,可以把她当小……”想到在这里小公主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沈寄硬生生的把公主两字咽回去,差点就咬到舌头。 “把她当小心肝捧在手心。可是,出了这个家门呢?在你的治下,别人有求于你,也不敢让她有一丁点不痛快。可是,在你之上还有那么多高官吧。要是有朝一日你调回去做京官,那咱们还是得谨慎做人。到那时再让小芝麻受委屈,那可能就不是小委屈了。” 魏楹明白过来沈寄的话,小芝麻看父母说话,一副把自己给忘了的样子,方才好容易才止住的哭声又有要起的趋势。魏楹心疼不已,“可是,她才这么大点。” “我知道,她这会儿是太小了。再大一点就得让她知道规矩,不是一哭就什么都可以办到的。” 魏楹看她两眼,“你怕我真把她惯坏了?” “有点儿。你跟我吧,从小到大其实都吃了不受苦,也受了不少罪。我跟你一样,就想着不能再让小芝麻小包子再遭那些罪了。可是,小孩子的成长还是需要一些逆境的。”沈寄一边拍着怀里的小芝麻哄着,一边说道。 “逆境?” “对啊,如果不是从小让你身负奇冤大仇,你读书能那么上进么?” 魏楹摸摸小芝麻的脸,点点头,“可是,难道咱们还故意的给她找不痛快?”小寄说得没错,和他们俩比,小芝麻那就是泡在糖罐里的。只要他的仕途不出现闪失,她注定会一生平顺。但是,他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能在今后一点闪失没有,眼前接驾的事如何处理周全,让来的各位爷都满意还是个问题呢。 他当初被贬到蜀中能很快振作,一是因为沈寄的生死相随,二就像她说的,现在还能比我们从前还糟么?如果小芝麻一直很顺遂,忽然被抛入社会底层,那样的打击她熬不熬得过来?魏楹想到这里才觉得沈寄一直以来不想他走仕途,怕是就在害怕这个。她可以不怕,但是她怕孩子会受罪。只是,要他放弃仕途,实在是不可能。他只能在今后的每一步,更谨慎更稳妥。 沈寄看他一脸凝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其实对你还蛮有信心的。我担心的是,将来小芝麻总要嫁人吧,嫁一个不如咱家的人家你肯定不乐意。但那样门当户对的人家,规矩大着呢。咱们不能把她惯得无法无天的,日后让婆家人说她没家教。” 一个为人父,一个为人母,想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但都是孩子的未来。小芝麻脸蛋上还挂着泪珠,这会儿也不闹了,伸出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在父亲面前晃啊晃的。 魏楹一把抓住她的小胖手,“啊呜”作势啃了一口,小芝麻咯咯笑起来。 沈寄捏捏她的脸,“又哭又笑的,泪痕还没干呢。”一边把她塞到魏楹怀里,自己去拧了把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脸。方才的话,看来魏楹是听进去了。这样最好,她最怕就是遇到一个她当坏人在一旁装好人的男人,她这边严厉对待孩子,他在那边放水讨孩子欢心,最后弄得她是枉做坏人。现在,大家观点统一了起来,以后教育孩子就可以有商有量。 魏楹把小芝麻放在腿上圈着,自己慢条斯理的吃早饭。看看腿上嬉戏的女儿,再看看对面温柔恬静的妻子,他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她们将来是平安喜乐还是颠沛流离。日后,还会有小包子。他们这个小家会逐渐繁荣成一个大家。 出于这个考虑,他最终打消了心底蠢蠢欲动了许久的靠向安王的打算。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不希望岚王当太子的,那种人当了太子会更加的肆无忌惮,他对小寄可一直没有死心。所以,当安王的手下秘密来和自己接触时,魏楹没有明确拒绝,他一直拖着。因为他身边也有岚王的人手在监视着。可如今想来,现在不靠向哪一边,将来的确是不管谁当了皇帝对于拒绝接受拉拢的他都会不满,他的仕途升迁会受影响。可是,那还是有机会可以弥补的。当了皇帝的人也不至于就记恨一辈子。自己多花金钱打点近臣后妃,也不是就一辈子不能翻身了。 可要是万一下错了注,辅佐错了人,日后成功的一方不一定还能留着自己的命啊。毕竟,不是每个君王都有齐桓公唐太宗的容人之量,他也不是管仲魏征那样的名臣。 所以,还是要走得稳一些,哪怕慢一些呢。此时此刻,魏楹只希望皇帝能再活十年二十年的,让他在朝中有稳固根基,将来新帝不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对他下手。可是,难啊!如果皇帝还有十年二十年的,那两位爷怎么会越争越厉害了呢。 沈寄本意是和魏楹商量小芝麻将来的教育问题,不知道还达到了这个效果。如果她知道,一定会高兴得蹦起来。只是,从前这些事魏楹都会和她讲,但这回因为牵涉到岚王,他选择了不讲。因为他察觉得到,接连被林子钦和岚王两人在那么狼狈的境地救下,她对岚王的观点已经变了。她的心头一惊隐隐在向着岚王一党,希望他们能成功了。 吃过早饭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带着小芝麻出了家门。今天要去大富商郑喜德家的园子游玩。这可是很有希望成为皇帝驻跸之处的地方。等魏楹看好了报上去,皇帝身边也会来人看。然后按照皇帝喜好重新布置一番,关闭起来,就等着到时候接驾了。 郑喜德的竞争对手有两个,魏楹会陆续去逛,这件事十日内就要初步的定下来了。今天一起出门的还有三位同知和他们的家眷,都是拖家带口的,所以一行人很是热闹。 沈寄心头暗笑,皇帝拖家带口的出来旅游,呃不,是南巡,人家还是要干些正事的不是纯玩团。就像他们这趟,也是要干些正事的,不是纯观光。当然,干正事的都是男人。这会儿沈寄就抱着小芝麻在和刘同知的夫人和千金同车闲话着。 刘同知最支持魏楹,沈寄和刘夫人的关系也是最近。 “听说夫人要办酒楼啊?”刘夫人问道。 好灵通的消息啊,沈寄点头,“嗯,内宅无事,弄来玩玩。” 刘夫人笑道:“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夫人的内宅无事呢。” 刘同知有一妻三妾,嫡出庶出子女一堆,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了,他们府里常常不只一个地方唱戏。闻言沈寄只是笑了笑,“人多也有人多的热闹嘛。” V 145 预备(3) 今日众人去的园子是扬州首富阮明昭的随熙园,这随熙园可是名声在外,而阮家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不过这次,为这事来府衙送礼的可是不少。魏楹那里也不少人来上香,都想争得这件祖宗脸上都有的光差事。他答应了会抽时间来看看。这不,不上衙门的日子就和三位同知以带着各自的家眷来了。 他这是要拉着几位同知一起听听他们的意见,汇总后他再往上报。毕竟,各人身后都有人。与其让那些人都私下里给自己施压,不如让他们各自推在前台的人都表个态。到时候他这个知府再汇总。这一次的事唯有秉公办理一途,不然如果出了什么纰漏,很容易被人挑刺。 马车在阮府气派轩然的大门前停下。沈寄下了马车,便被迎上来的阮家婆媳热情的接住。进了大门,阮明昭父子在前头陪着知府和三位同知,阮家婆媳则在后头为沈寄还有三位同知夫人指点介绍着。这种场合来的自然都是正妻,谁要是把小妾也带出来那就是不懂事了。而阮家的少夫人就正是和容七少奶奶的姐姐柳夫人一道来府衙后园特意跟自己套过近乎的人。 两拨人渐渐分开,大人们去了前头厅堂,夫人们游览后园。沈寄看着随熙园心头啧啧称赞,她们脚踩着的行道都是用文石铺成四季花(桃荷桂梅)图案的,主见阮家的富贵。然后一行人穿过深远曲折的廊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占地近十亩的小湖。绕着湖畔种满了垂柳,微风吹来很是有些舒服。垂柳尽头则是一座船形的双层水阁。 阮夫人见几位夫人有些走累了便提议到水阁里暂歇。沈寄还好,她是一双天足,而且年轻,不是必须的时候又时常安步当车,可是看另外几位都微微沁出汗意,她便颔首符合。要不然她是主官夫人她还想逛,其他人就得陪着。 一行人便往水阁去,路上尽听到小芝麻咿咿呀呀的声音。今日出来,另外几个夫人,甚至阮家都是凑趣带了年岁差不多的小女孩儿来,大到三四岁,小的和小芝麻一样不满周岁,所以她更加的兴奋了。一路用旁人不懂的语言跟小朋友们打着招呼。沈寄见她们互相‘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什么这么热闹。 进入水阁二楼坐下,园中美景尽收眼底,刘同知夫人和另两人看着沈寄抱着女儿凭窗远眺,都不由得羡慕她的年轻。说起来,她的年纪就是做她们几人的女儿也使得,可偏偏还是她们要奉承的上司夫人。这些都是在官场内宅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不会像魏家人一样,拿着沈寄的身世说事。魏家的人说这事,说得再过分,魏楹也只能发火,没法真对对方做什么。可要是外人拿这事说事,他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再者说,这魏夫人不还是芙叶公主的表妹么。而且又曾经救过岚王,数次进宫作陪太后。加上又是四品诰命夫人。这样的家世在蒋世子这等贵人眼底不算什么,在这些同知夫人心底还是颇有分量的。更不消说阮氏婆媳了,更是拿沈寄当今日的中心人物招待。 阮夫人和三位同知夫人走了这么大一段路都有些喘,而且她们年纪和沈寄也有差距,此时便由阮少夫人在招呼着沈寄。 “魏夫人可真是厉害,走了这么远还一点没事儿。” 沈寄把小芝麻伸向阮少夫人脖子上项链的爪子抓回来,看到好东西就想抓,这可不行。 阮少夫人早注意到沈寄带着孩子的时候很少戴首饰,这会儿才了悟,原来是怕孩子抓。她就说嘛,魏夫人本人就开了几家宝月斋,又是堂堂知府夫人,怎么家居时那么朴素。 “可皮实了,一个不注意手指头就钻我耳环眼里去了,还使劲的扯。实在是受不了,回头还伸着指头递到你面前让你给她吹吹。别说,她还挺识货。”沈寄也有个母亲的通病,和人说起女儿经来就滔滔不绝的。 阮夫人眼见沈寄说得开心,便示意媳妇把孙女也抱过去,和她一起聊。 阮少夫人生下女儿后,一度还很受婆母不喜。弟妹生下阮家长孙更是让自己雪上加霜,她也费尽心思想赶紧生个儿子。没想到知府大人就这么一个千金,爱如掌上明珠。她的小妞妞今日便格外的受看重了。甚至弟妹原本生了长孙很得宠,今天这个招待知府夫人的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除了她跟着刘夫人去跟知府夫人套上了近乎众人都看在了眼底,她生的是闺女也是一个助力。阮少夫人抱着女儿不由得百感交加。 小妞妞正好比小芝麻大两个月,这会儿九个月了,只是看起来并不比小芝麻壮实,有些弱弱怯怯的。小芝麻很高兴的伸手指去戳她的脸,她也只是躲开而已,并不还手。 “小芝麻,不许欺负阮家姐姐。” 那边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在一处先聊着,这边沈寄和阮少夫人一起讲着女儿经,旁边还围着几个大小姑娘,粉粉嫩嫩的。 阮少夫人听沈寄如数家珍的说着小芝麻的趣事,不由生出些对女儿的愧意来。 “我家也是二弟妹先生下长孙,我年纪小之前又有宫寒之症也是没法子。不过早早晚晚会有的,我不急。”阮少夫人和刘夫人交好,刘夫人又是容七少奶奶的姐姐。因了这重关系,沈寄看到阮少夫人脸上颇有感概,便宽解了她两句。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婆母,连絮叨的魏大娘都被她嫁了,魏楹又挺她的缘故。阮家既然是扬州第一富商,家里的家产可比魏家不知多了多少倍。就这一个园子可比大观园都有看头。只是一直富而不贵,所以这次机会才怎么都想要抓住了。 说话间,下人端了凉品上来,小芝麻看着大家都在吃,就只有她和小妞妞得看着,就连几个小姐姐都有份,憋着个嘴不依了,还不时的去看小妞妞,像是要煽动她一起造反似的。只是小妞妞就一直乖乖的靠在母亲怀里,没有跟她同一阵线的意思。可在沈寄积威之下,她也不怎么敢闹,便只有瘪着嘴表示不满了。 阮少夫人今天抱着女儿,心都软得跟一滩水似的了,沈寄体谅她,一起坐在了靠窗的软榻上聊着,这样抱人可以省些力气。这会儿两人便让两个乳母抱了女儿下去喂奶去。 阮少夫人讪讪的道:“魏夫人的手劲儿可真是大。” “我不算哦,前两日有人给我介绍了主厨,也是个女人,一手掂勺,一手拿锅,可厉害了。那大勺都十多斤沉,锅就更不必说了。” 既然阮家对魏知府一家下了大力气打听喜好,方才上的凉品也很投合沈寄的意思,这些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的时候,得力的管孟已经帮着沈寄把大酒楼的人都找得差不多了。沈寄也一一面试过,譬如那主厨虽然是个寡妇,但是会做天南海北的菜色,味道还特别好。这让沈寄的大酒楼将会很有特色。 现在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账房,当然不是方大同那样的人。她是需要一个明帐暗帐都会做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不能乱找,非得是贴心豆瓣不可。她心头倒是有一个人选,那就是阿玲,可是她现在是熬过孕吐期了,却是大腹便便的,要上岗怕是得两年后了。于是沈寄便把流朱推了出来,让她跟着阿玲去学做账。 沈寄还笑着敲打了阿玲一番,“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别又做出当年那副小气样子来,我肯定不只开一家大酒楼。旁人也能教,只是看管孟成天忙忙碌碌的,你一个人怪无聊的,也是让她来陪陪你的意思。”她要开就开连锁的,可不再是当年的小打小闹。 当年沈寄身边只得阿玲和挽翠识字,阿玲就不肯叫流朱凝碧等人,后来还是沈寄把所有的丫鬟都弄来读书识字,人人都不怎么肯亲近她她才改了。现在被沈寄这么打趣,臊得她满脸通红。流朱也在一旁偷笑,一边感激的对沈寄说:“奶奶放心,奴婢一定用心学,也不会太累着阿玲姐的。” 流朱跟凝碧也快到适婚年龄了,她也得替她们打算着。凝碧,沈寄很看好她和刘準,也预留了一个身边管事妈妈的位置给她。顾妈妈年纪大了,再过些年就让她荣养了。不然,沈寄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她却连跟着出京都全是牵挂,自己身子也吃不消,也不是个事儿。正好,凝碧可以过两年再嫁,嫁了又要生孩子,把孩子带大些在回来做事。 而流朱,这几年在挽翠的调教下愈发的得力了,倒颇有几分晴雯的爽利跟厉害,还圆滑世故会处理各项事务。这样的性子让她去大酒楼做大管事很是合适。至于方大同,为人老实,却不擅场面上的事,但却是沈寄最放心的账房。方家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们夫妻回京的,所以还是让他在府里做事比较合适。 有时候沈寄也奇怪,那么精明强干的挽翠怎么就对方大同死心塌地的。虽然这个媒是自己保的,但偶尔想想也觉得好奇,或者真是互补吧。至于流朱的婚事,问过她的父母,有个从小定亲又失散的表哥。沈寄便让刘準帮着去找,如今把人一家子也叫到了扬州来落脚。都是做小生意的,如今就在衙门里做杂役。日后流朱嫁了人,也是可以出面帮她看着酒楼到了。 至于采蓝,还可以多等两年再替她相看人家,嫁人生子后再回小芝麻身边做管事妈妈。剩下一个季白,还没脱孩气呢,暂时不必考虑。另外那些小丫头还只十来岁,大的也就十一,就更不用操心了。 沈寄的思路回到眼前的聚会上来,阮少夫人一直在察言观色小心陪着她,见沈寄其实有些跃跃欲试想再出去逛,便提议道:“这会儿太阳也出来了,不如我陪魏夫人游湖去,这样凉快些。我婆婆和三位同知夫人还可以在船上叉雀儿牌。”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几位官太太逛园子,回去吹吹枕头风,好给自家的院子加分,可一直逛婆婆体力不支,那三位夫人也有些吃力。所以这样安排应该是最好的了。 果然话一说完就得到了婆婆一个赞许的目光,几位同知夫人也纷纷表示赞同。阮少夫人又道:“船很平稳,不怕晕船的。” 沈寄笑道:“我家小芝麻才不怕晕船呢,我们三个月就坐船南下了对吧?”一边竖抱着喝过奶的小芝麻拍背,省得她吐奶。 几个小姑娘闻说可以去船上玩也很是高兴,纷纷跟了一路去。到了湖上才知道,那湖不只看到的一点,整个阮府可以说就被这个湖连起来了。而水阁是制高点,大小景致一览无余。看来阮家还设计过带她们赏玩的路线。 方才水阁的摆设看得沈寄暗暗心惊,方才她用的凉品的竟然是装在琉璃小碗里,再看旁的也是非金即玉,在富商之家略显奢靡了!只是奢靡倒也罢了,如今和外洋通商,阮府就是靠此起家。府里有些稀罕物件竟是沈寄在太后宫中也不曾见过的。满堂的摆设有几件已是僭越了身份的金碧辉煌。不知是今日特意摆出来加分的,还是往日就这么大喇喇的摆着的。所以方才她含蓄的点了阮少夫人一句,说太后不喜欢这样的。多的她也不好再说了。在皇家人面前露富其实不是太聪明的事。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希望阮家老爷能明白这点吧。士农工商,他想既富且贵借接驾的机会扬眉吐气的心思是可以理解,如果皇帝真的驻跸于此当然是一件应当深以为荣的事,可若是耗费巨资接驾,豪奢之名就此传了出去,怕是会埋下祸根。皇家莫测,翻脸无情,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啊。回头给你个芝麻小官,再让你捐军资,或者寻了你任上的纰漏就抄家什么的,可不是当耍子的。再是明君也容忍不了真正富可敌国的人。沈万三可不就是这么出事的么。 就是这次选驻跸之所,原本他们也不敢这么大喇喇的就提前来享受一回的,都是皇帝发话让他们这么来挑选才奉旨来的。不然日后要是有人以此为理由弹劾他们,那可是冤枉。而且,他们来看第一回,然后把备选名单报上去,然后再是礼部的人来,最后再来个能拍板的皇子,这事儿才算定下了。一句话,复杂!什么事情和皇家扯上关系就简单不了。 到了湖里,就见出现了一艘两层的楼船,竟给人雅致精巧之感,一点都不觉得过大。原来是比普通楼船略缩小了一些,这样就显得精致了许多。这样在湖里看岸边的亭台楼阁,又多了几分不同的感受。她们女眷来的是后院,至于魏楹等人还要去看一旦驻跸,前院可有地方给皇帝接见臣工处理各项事宜。再有房间一共多少间,够不够南巡的大队人马住。这些都是要过问的。不然一个小细节没处理好,到时候也都是事。还有到时候街上的市容市貌,也都是魏楹这个知府大人要操心的。所以,后院还几乎是纯玩团,前院可就不同了。四处看着,什么都要思量到。 其实,魏楹这一拨人也不算是第一拨来察看的了,都是之前名声在外的院子才有这般殊荣。不然,一点删选没有,知府大人也没那么有空。 午间的菜肴也是阮家用了大心思准备的,毕竟到时候虽然驻跸之所他们自家人也进不来,可要是万一皇帝突然想吃地道的扬州菜,他们也得拿得出手不是。沈寄每一样都尝了点,快乐的偷师。她发现阮家就是摆盘的雕花都比别家有特色些,菜的味道更是不错,吃过就难忘。她都想挖阮家的厨子回家了。这家人忒会享受。 回去以后,沈寄兴致勃勃的让人给她拿了雕花的刀还有萝卜过来。她以前是不会雕花的,从前做的生意都是小本生意,卖中下层百姓的,用不着那些。这回挑人,她让那些厨师各自表演拿手的,菜色也好,配菜也好,什么都行。其中便有一个雕花很厉害的,她便跟着学了。 这会儿手飞快动着,很快便雕了只小白兔出来。小芝麻眼见她玩得起劲,就在旁边坐着蠢蠢欲动的。只是沈寄手里有刀,可不敢让她撞到,于是让季白把她按着,她一直都扭来扭去的不依呢。沈寄雕完小白兔感觉进步很大,虽然比不上今天阮家摆盘的小动物,但也还算活灵活现,于是递到小芝麻手心。她两手捧着,小舌头伸过去舔。 “是给你玩的,不是给你吃的啊。你吃得了这么大一个萝卜么?是不是牙痒痒,那给你磨磨牙也成,别把兔子耳朵啃掉了。” “娘要练练手艺,把十二生肖都给你雕出来好不好?”沈寄正说着,见到季白等人恭敬行礼,才发现魏楹回来了。 魏楹解开领扣,挥挥手让下人都出去了,然后对沈寄说:“今天阮明昭私下里跟我道谢,说你提点了阮家。” V 146 预备(4) 沈寄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提醒了阮少夫人一句,这算得上交浅言深了。虽然只是很浅的一句提醒。兴许是想到了忽喇喇似大夏倾的曹家,一下子心头不忍。 “他以为是你的意思?”夫人外交就是这样,夫人说的话很容易被认为是大人要说的。 “嗯。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提醒阮家。” 沈寄问道:“这事儿要紧么?” “倒也无妨,我之前只是不知道阮家是不是哪位爷的钱袋子。现在看来,他们还真不是。居然凭着数代积累和海外的稀奇玩意儿到了首富的地步。”魏楹看眼沈寄,觉得她的政治敏感度相当的高。 沈寄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我是推己及人,阮家的厨子我都想挖。你想我们是扬州府第一家,咱家都没那么地道的扬州厨子,他家的这么好。我都会眼红,旁的事也是有一样。” 魏楹想了一下,“我听说阮家的库房里还藏着许多大银球呢。要是全融了,能有两百万两之巨。说阮家不但是扬州首富,甚至也是江南首富。” 沈寄咋舌,这是富得不行啦,满朝一年的赋税也才百万之数,国库有没有千万两都不好说呢。阮家光那些大银球就有两百万两。还别说什么金玉之物,还有他家的铺子船队了。 “我好以为咱们家就够有钱的呢,这一比魂都没了。难怪他家的院子修的那样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呢。这么一块香饽饽,怕是谁都想要吧。” “那当然,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去就是皇上让我去看看的。他老人家都听说了大银球的事了。” 沈寄推魏楹一把,“那你当初还瞎说什么热那个我来选,这不是哄着我玩么。现在怎么办?皇上都惦记上阮家了,看来这次其他的园子就是凑数的了。我那么说了不要紧吧?”原来这后头这么多事啊,她还以为就是去游玩一番呢。 “我就跟皇上实话实说好了。他老人家那里说实话还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说你到过太后宫中,眼见他们用的一些器物过于奢华,就提醒了一句,好在你也没说多的。” 多的,多的我敢说么。 “阮老爷还真是聪明人啊。”一点就透。 “嗯,他会记着你这份情的。不过怕是再不敢捧着一信封的银票上门谢你了。而且那些不该有的违禁之物,也会立即从随熙园消失。即便皇上真的住在那里,随熙园也只是比别处大些精致些,住着舒坦些罢了。” “可今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他把扬州官场各房势力都还是喂得挺不错的,京中那几位爷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也是没有站边。你今天既然提到了太后也是给他支了招。阮明昭的老娘年岁也大了,也笃信佛法。他想必会好好撒财做佛事赈济贫民。还有那过多的家财,那祖祖辈辈攒起来的大银球,怕是也保不全了。我想着他以为是我在提点他,便将错就错告诉他站哪边都不如站皇帝一边踏实。那两位爷反正如今也认定我一边不肯站,就一心跟着皇帝做纯臣了。有皇帝护着我也不怕得罪他们。他们要是连一个只忠于皇帝,不肯投靠皇子的纯臣都容不下,那就是他们有了不臣之心。什么拥立之功,我现在是完全不想了。不过,还是别跟阮家走太近了,免得……” 沈寄知道魏楹的意思,他们说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也是在为皇帝招揽阮家。如果阮家没有真听进去,这次之后又故态复萌,早早晚晚还是得出事。阮明昭能避祸将可以引起祸患的东西收起来,可不一定能禁得住哪位皇子保举他去做官的诱惑啊。 沈寄摇摇头,这么活着可真累,时时处处得小心。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啊。 魏楹拍拍她的肩,“妻贤夫祸少!我没事,那咱们家就没事。”他是觉得那天沈寄劝他的不只是不能溺爱小芝麻,还隐晦的劝他不要站队。实则沈寄是有这意思,可是暂时还没有宣之于口。如今见他想明白了,自然是更不用提起了。 咔嚓一声响,两人低头去看,原来小芝麻把小兔子的耳朵掰断了。魏楹把断耳放到兔脑袋上,“这是你雕的啊?”前些日子,什么南瓜萝卜时常被雕得奇形怪状的,摸着她手指也常常有伤口,看来这也练出来了啊。 “是啊。”沈寄索性把另一只耳朵也掰掉,递给小芝麻玩,自己拿了雕刀,几下子又把断了耳朵的兔子变成了个披着头发的小姑娘。 小芝麻本来拿着两只兔耳朵在磨牙,看到了便把兔耳朵一扔喜笑颜开的又要小姑娘了。 “你要是再搞破坏,娘也没办法了。” 魏楹摇摇头,小寄一向是个只要齐心去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好的性子。所以,她既然决定要开酒楼,自己就拦阻不了。 一说到酒楼,少了许多官场算计,沈寄立即有了兴致,“嗯,七七八八了,所有的人基本到岗,现在都在租来的院子里练习。管孟的确是很能干,这么短的时间就给我找齐了人。我还都是择优录取的。没录取的我也都给了些银子,省得对方留有怨气。”说着也表扬了魏楹一句,“显见你是真心想帮我的。” 魏楹撇嘴,他又不是晚上不想上床了,阳奉阴违是要付出代价的。罢了,她想开就开了,他难道还包容不了这个。 “这样,过些日子你不是那么忙的时候,我请你吃饭。”沈寄拍拍魏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魏楹腿上此时搁着小芝麻,她正拿着‘小姑娘’在乱舞,看了便高高兴兴的拿‘小姑娘’拍拍她爹,虽然身高不足,但加上‘小姑娘’的身高倒也够到了胸口。她最喜欢模仿母亲的举动了。 小芝麻忽然抬手示意她要站起来,魏楹托着她的腋下把她托了起来站在自己腿上,小芝麻便拿自己的嫩脸蛋去蹭他的脸,蹭了两下像是嫌他皮肤没有沈寄的光滑又转头要沈寄抱。这是她对人表示亲近的方式,也是跟沈寄学的。因为沈寄时常拿脸蹭她。 “不许嫌弃爹爹。”魏楹强行把要逃跑的小芝麻抱住,然后自己凑了脸上去蹭。自从前些日子看到小芝麻会这样对沈寄表示亲近之后,他就一直羡慕嫉妒着。有时候还把自己的俊脸凑到小芝麻脸庞,可惜她不懂是讨亲近的意思,理也不理。难得这会儿兴奋起来自己主动蹭他,结果居然嫌弃他皮肤比沈寄的粗。笑话,他还是比她还嫩还滑,那像话么。他又不像她,出门都有纱帽遮蔽风沙,回家还时不时在脸上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黄瓜片,芦荟……) 小芝麻被魏楹蹭了几下,伸小手不断推他,然后可怜兮兮的看向沈寄,沈寄伸手把她抱了过来,“你力气使大了,她哪受得住。” “我都没怎么用力。”魏楹被女儿嫌弃了,颇有点郁闷。 沈寄伸手拍拍一脸委屈的小芝麻,然后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脸。这么多年除了当京官那年滋润些,他一直都东奔西跑的,倒是辜负了那副白面书生的长相了。远看不觉得,只看着温润如玉,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保养过,还是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了。而小芝麻的脸嫩得不可思议,这一对比,自然要嫌弃了。沈寄不由得想,看来自己保养得还不错,小芝麻一直很乐于和母亲往蹭脸的游戏。 魏楹看着小芝麻,结果小芝麻刚才被他蹭怕了,居然把脸埋在沈寄怀里躲着他。半晌把头露出来,眼睛看着他。 “你有什么好呕的,只要我不嫌弃你不就成了。”沈寄笑道,说着扳过魏楹的脸和他蹭了蹭。然后就是不肯去蹭扬起脸蛋等待的小芝麻。小芝麻顿时委屈了,沈寄引导她的小手去摸魏楹的脸,然后让她和爹爹再蹭蹭。她飞快的蹭了两下,跟完成任务似的,然后就抱着母亲的脸蹭啊蹭的。魏楹好气又好笑的。 当然,沈寄私底下还是帮魏楹想了想办法,当然不是用什么女人的办法,只是动用了药膳。男人也需要排毒养颜嘛。这次的大酒楼打算日后再推出药膳,一开始还是卖酒菜。因为,沈寄没有找到信得过又合适的合作伙伴。光靠她自己,撑不起一家药膳大酒楼。 随熙园之外,又去看了两家的园子。然后魏楹便把三家的优缺点都报了上去。这一回就可以等着礼部派人来了。其他的诸事也都到位,魏楹总算是有了比较闲的时候。于是问沈寄准备几时请他吃饭。其实他有点好奇她要请他吃什么,搞不好就是给她的酒楼试菜。不然,他一直吃她做的饭菜,虽然现在忙着带女儿准备酒楼很少下厨了吧。可也不用这么正正经经的说要请他吃饭啊。 其实沈寄倒真是要正正经经的请他吃饭,为的就是答谢他答应她去开大酒楼,还借出管孟为她四方奔走,实心实意的帮忙。当然,试菜也是一个目的。毕竟魏大人如今也是在外头各处吃惯宴席见多识广的人了,除了可以品评菜色,就连酒楼的装潢等必定也有独特的眼光。请他去瞧瞧挑挑毛病,想必不错。 “行,那就明儿吧,看看为夫有什么能够帮衬一把的,一定是不遗余力了。” 这一次算是沈寄第一次正正经经给自己置产业,一开始魏楹很有几分不乐意,难道我还会薄待了你不成。可是随着日子推移,知道事不可违,便也把有些赌气漠然的态度变成了支持。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并不想为这点小事就和沈寄闹僵,而且起因还是他理亏。后来沈寄在有需要的时候,一点没跟他客气,先是要他借管孟给她跑腿,又拉着他给写店名,魏楹觉出些味儿来。这不是要跟他生分的意思,便很乐意贡献力量了。 第二天一早,沈寄便带着魏楹往装潢中的酒楼去。古代的装潢,不像现代的,都是绿色原料,所以不用搁几个月。现在还在装潢,正好让魏楹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改动,那些地方可以添减。 窅然楼该放牌匾地方还是空的,不过已经镌刻好了,就放在二楼上专等开张前一天用红绸包好放上去,开张的时候揭开。 魏楹不急着迈步进去,先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眼,暗暗点头,这一楼的布局还算不错。 “看仔细一点,细致一点,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沈寄在一旁叮嘱道。 魏楹莞尔,“是,谨遵夫人吩咐。”他今日难得闲着,一身浅蓝儒衫着身,手里还拿了把折扇,下头吊着块白玉雕成扇形的扇坠,端的是富贵风雅。既然是让他来挑毛病的,那他就不客气了。 沈寄抱着小芝麻走在旁边,一家三口看着很是舒服。小芝麻现在穿的少,胳膊腿又有劲,两手搭在沈寄肩头,眼睛到处瞄着。 “你这店名‘窅然’,铺面装潢又走到是清幽古朴的路子,这窗户上的雕花就显得过于繁复了,换!”魏楹拿折扇敲敲窗子。 凌仕昀在一旁拿本子记下,沈寄对他这一点比较满意。凌仕昀早知今日来的乃是东家的夫婿,本地的知府大人,进退之间自然更加注意分寸。 “其他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酒楼格局大同小异,要整出新花样来也不易。要让人记住,关键就是摆设了。” 沈寄点点头,轻装修重装饰,这个理念她也很认同。房子就是这样了,只能局部动些脑筋。不过摆设却是可以别出心裁的。 魏楹进去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沈寄坐下,吩咐上茶水点心。小芝麻指着魏楹的背影,意思要跟。 “爹爹马上就出来了,咱们坐这儿等着他就是。”魏楹空着手,她可是负重小二十斤,还是安逸的在这里等着就好。让凌仕昀跟着他四处转悠,陪着说话做介绍。 没一会儿,魏楹便回来了,在她身旁落座,“你想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这屋里的陈设得多下功夫。花瓶、香炉、茶桌、茶盏、用具、书画,都必须是最精美古朴的,如果能寻到前朝的古物就最好。扬州可富庶着呢,不缺有钱人。何况你还要请了公主来这里设宴请客,档次绝对不能低了。最好让人进来少花了银子都不好意思出去。” 沈寄顿时觉得找魏楹来是找对了,这家伙可真够黑的,不愧‘芝麻包子’之名。只是,用前朝古物,那成本一下子就提上去了。看来只用自己的私房钱不够,还真得从公中抽银子。得,也不必分那么清。要是寻不到东西,她就把库房里魏楹那些收藏先搬来用着,回头寻到合适的再给他换回去。 本来在沈寄看来,环境幽雅,用具精致,菜色尽量做到最好,伙计得力就差不多了。但在扬州府这种富贵地方,的确也需要照魏楹说的这样弄得更高档一些,不然不好下狠手宰客。他们的目标人群就是达官贵人,完全不必替那些人省银子。 该改动该添减的地方魏楹已经一一说给凌仕昀听了,他觉得沈寄这个大管事找得不错,知进退会说话,精明强干。这会儿已经去安排工匠动手改动去了。 沈寄给魏楹倒了一杯茶,“这个凌仕昀是流朱从小定亲的表哥,我就是瞅着他不错所以才让他到酒楼来,也才打定主意把流朱留在扬州的。” 魏楹恍然,“哦,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放个人在这么紧要的位置。”宝月斋之后,沈寄又一次认真置业,按说怎么都该放得力又放心稳妥的人才是。有流朱在,她自己以及娘老子哥嫂侄儿侄女的卖身契都在沈寄手上,凌仕昀便很难瞒着沈寄搞什么鬼。 “当然,得恩威并施才行。” 魏楹笑笑,“你手下的掌柜的,哪一个不是卖力干活,收入与业绩挂钩嘛。就连庞管事,我想让他回来帮我他还有些不情愿跟我说年岁大了,如果我有更好的人他就不想挪动了。不就是因着你让他看着淮阳四家店,油水足得很么。” “你缺人?” “有点儿,不过倒也不是非得老庞不可,就是位置越来越紧要,身边信得过又得力的人有点不够用。没事儿,既然庞管事你得用,他自己也乐意留在淮阳,就不去动他了。我再找就是。你这个凌仕昀不就是新找出来的。也不能光用老人。” “雅座你看了么?” 魏楹点点头,“雅座安排得不错,尤其靠墙那张软榻很是用心。” “咱们上楼去坐吧,说请你吃饭可不是哄人的。等会儿把招牌菜都做给你尝尝。”一边叫了凌仕昀一声,“你把人都叫出来,我们等会儿见见。” “是。” 这也算是让人都见见东家的意思。她亲自定下的就是主厨这样重要的岗位了,其他的多是管孟奔走的。她也要看看这些日子,凌仕昀把这些下属都收服了没有。大管事每月银子不少,年底还有分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V 147 震惊(1) 凌仕昀早听流朱提起过,说魏大人对魏夫人情深一片,待她们这些陪嫁丫头最是和气规矩不过的。他和流朱早年都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家生子儿,因主人坏事被牵到人口市场各自发卖。他跟的主人家是经商的,教给他不少,因他得力,又在主家遇强盗时,保护了老主母与小主人安危,便还了他卖身契。他便一路寻找舅舅一家的下落。前些年辗转找到林家,得知她做了沈寄的陪嫁丫头,心头便凉了半截。谁都知道陪嫁丫头其实就是给姑爷享用的。只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还有些不死心,这才没有另娶。 就在这当口,魏家的小厮找到了他,让他到扬州和流朱团聚。得知魏大人不曾沾过陪嫁丫头半分,魏夫人又对他委以重任,他便决心好好留在魏家,呃,不,是沈家的大酒楼做事了。这魏夫人还真有些奇怪,成了亲家大业大还要置私产。而魏大人居然会允许,甚至利用闲暇来此挑毛病。说得虽然不算多,但全在点子上。这夫妻二人颇有几分奇怪。 不过,如果流朱想做这些事,他也会成全就是了。想到当年只求被卖在一处都不可得,他眼睁睁看着泪眼汪汪的小表妹被人伢子拖走的无能无力。还有再见到流朱时的狂喜,他那是都几乎认定流朱这么些年颠沛流离不是完璧了。可是那是他从小认定的新娘,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无能护她不得。他全家依然死绝,也只有这一房至亲了。可谁知,流朱尚小就被魏夫人买了,这些年在魏府的日子比他想象中滋润多了。于是对魏家尤其魏夫人着实是感激,感激她救了流朱,更感激她对自己的信任,对魏大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他走南闯北多年,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不知凡几。所以,要收服酒楼里的人不在话下。只有他们犯了事撞在他手里,没有他被人拿捏住的。 “爷,夫人,人都在这里了。”凌仕昀带着人上楼进了雅间,躬身道。 沈寄的眼便从这十几个人面前一一扫过,有她自己面试的主厨账房等人,也有不熟悉的小二跑堂、端酒上菜的丫鬟、扫地刷盘子的粗工。流朱倒不在这个里头,她还在府里学做两手账呢。 凌仕昀介绍了众人给魏楹和沈寄认识,又介绍了二人的身份给众人知晓,一时众人纷纷行礼,但看面上并不惊讶,想来是先前就知道东主来历了。 沈寄瞅着众人一副修炼有素的模样,想来凌仕昀也没少下功夫。而且面对着魏楹这个知府,也没有哪个露出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样儿来。打开门做生意,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行。不然,看到个当官的就怕了,还招待什么客人。 “行,都大大方方的,看来凌大管事是下功夫调教的。日后这店里还有贵人光顾呢,到时候只要给我把场子撑起了,重重有赏!” 皇帝要驾巡扬州府的事随着府衙风风火火的各项安排,普通百姓也是知晓了。顿时人人都露出既惊且喜的样子来。凌仕昀也吃了一惊,不过想起流朱说起过魏夫人是芙叶公主的表妹,也曾到宫中岚王府走动,如今魏大人也是扬州知府,便也不觉奇怪。 “话我是说在这里了,让你们好生练习,别到时候怯场丢人。但是没到日子,这话可不能传了出去。” 众人躬身道:“是。” 沈寄看凌仕昀一眼,后者心知肚明,这是考验他的驭下之力,这位魏夫人不会光凭方才见到的就完全认可了他。只抬手作揖没有多说什么,表情却很是坚定。 “嗯,我记住大家的名字了,大家都各自去忙吧。今天把你们的拿手菜都上上来,让大人和我品评一番。” 今天他们就是来挑刺的,毕竟差不多刚装潢好,人手之前一直在租的院子里培训,现在是要展现一下的时候了。毕竟,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张了。魏楹提的整改、摆设都好说,可是人手可是重头戏。这家酒楼,可是把沈寄的私房银子里能流动的部分差不多都投了进去,她还是很看重的。 凌仕昀带了人退下,各自分头准备不提。 魏楹在凭窗远眺瘦西湖,沈寄把小芝麻放到软榻上看她爬行。这也小八个月,前两天学会了爬,多练练也是好的。 魏楹走了过来,看小芝麻同手同脚的动着,看着颇有几分笨拙,一心想去拿沈寄手头的铃铛。 “她怎么这么动?” “一开始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也会逐渐快起来。” 魏楹诧异的看她一眼,“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带过孩子似的。” 沈寄白他一眼,“自己没带过,还没见过别人带过么。想着自己以后也会有孩子,自然多留心几分旁人家的。不然,我上哪带过孩子去?你没见我每次都只是嘴上会说,真遇上什么事,还是得抓着乳母问么。” 魏楹陪着笑脸道:“那是那是。”沈寄有没有带过孩子他还能不清楚么,这话说得真是没经脑子。只是总是看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所以冲口而出罢了。 “你一开始也没当过官,那怎么当起官来有板有眼的?”在这个问题上,沈寄显得有点得理不饶人。其实她是有点心虚,别人家还可以说是带过弟弟妹妹所以比较熟练。她可全是后世上网无意间看来的,甚至不少还是从网络里看到的。不然她又没孩子干嘛关注这块。 魏楹看小芝麻同手同脚的动,总觉得不舒服,于是在她动左脚的时候便轻轻按住她的左手,引导她的右手动。结果,小芝麻不会爬了,很沮丧的样子。他只得讪讪的收回手。 “别急着想看她长大啊,她长大了我们就该老了。”沈寄拈了块腌梅子喂进魏楹嘴里。 小芝麻缩手缩脚的在榻上趴了一小会儿,想起来怎么爬似的,又开始慢慢的同手同脚的动起来。沈寄和魏楹一人一边护着,把地儿都腾给她爬。 魏楹小声道:“哪里就老了,等她出阁的时候,你也才如狼似虎的年纪嘛。” “你——”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然后是凌仕昀的声音响起,“爷,奶奶,宴席做得了。” “送进来吧!” 凌仕昀亲自打着帘子,传菜的人鱼贯而入,沈寄留意到凌仕昀在控制着上菜的节奏,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去看桌上的菜。 要的全是招牌菜,现在送来一看,竟是珍馐百味,鸡鸭鱼虾尽有。最招眼的是白瓷盆里的王八炖鸡,说是叫霸王别姬的。再看别的:金酥乳猪全套、红焖牛蹄筋、糖醋鲤鱼、翠绿豆腐煲、鲍鱼鸭掌、碧绿花枝炒腰果……看着倒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样子。沈寄开始分泌唾液,就连坐在她腿上的小芝麻都挥舞着双手。沈寄便夹了一朵配菜的萝卜雕花给她玩儿,然后让乳母抱到一边去。他们要试吃,如果小芝麻在一旁闹腾肯定不行。而且,她也该喝一次奶了。 沈寄让把厨子从大厨往下都叫了来,其他如跑堂传菜甚至大嫂卫生洗碗的也在一边旁听,她和魏楹吃一道点评一道。做得好的,便夸奖;做的不好的,自然也不客气的指出来。沈寄是个饕餮,这些年做官太太虽然没有魏楹应酬多,也算是吃遍南北了,点评起来往往一针见血。魏楹就更不用说了,为了怕厨子听不懂他的褒贬,还特地说得很浅显易懂。两人从色、香、味、形、营养、器皿(是否与菜品匹配)、意(文化、创意)几个方面点评。 说起做菜,沈寄是会的,但是她手艺显然比不过眼前专业的大厨,魏楹更是根本不会做菜。但是,他们都非常的会吃。沈寄是从上辈子就带来的追求,旁人看着简直像与生俱来。这些年家中经济宽裕她当然没忘了顾好自己那张嘴。魏楹近朱者赤,加上这些年当官,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可以说,两只脚的除了人,四只脚的除了床,他们都吃过了。 夫妻俩饶是有意说得浅白了,依然是妙语连珠不断。旁边的凌仕昀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见识不凡,听着只觉得这夫妻俩简直跟神仙中人一般,占尽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而被点评的几个主厨大厨,还有其他人等,也从一开始的面面相觑、疑惑到震惊信服。受到肯定的自然是眉飞色舞,被批评的倒也没有不服的,因为说得就正正是还欠缺一些的地方,可以说一旦突破这个欠缺,他们的境界都会提升一截。这样的批评是有助于成长的,只要有心在厨艺这条道上走下去的人,都不会不欢迎。 然后,沈寄顺势就宣布了厨房里谁是老大老二老三……以及各人的待遇。之前租下院子就让他们各人练习,早就言明会有这么一场比拼。今日以比拼的结果来定位置和待遇,各人也无话可说。这其中,沈寄还指定了厨艺最好的大厨娄德金为厨房的总负责人。要负责核算控制厨房的成本,相当于后世的行政总厨。收入当然也和绩效挂钩。 “厨房一个月用于采买的银子是八百两,多退少补。银子由凌大管事掌管,由娄大厨衡量怎么用,用时需争得凌大管事同意,方大同先留下帮着管账。” 三人一起躬身应道:“是。” 至于流朱,她的事情是做两手帐,这个得等她出师,现在暂时由府里账房派人来做。更得等到凌仕昀完全通过考验,然后让他们成亲才到酒楼来做事。他如果不实心任事,此事的走向便可能发生变化。方大同先在这里管着帐,然后再找替换的人。左右他们暂时不会回京。这样虽不同完全杜绝中饱私囊,但总好过尽委于一人。而且,酒楼要在扬州府立足,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需要魏楹撑腰。这一点就能拿捏住凌仕昀。 两手帐一则是为了沈寄不想店里的盈利摆在明面上,二则这古代的苛捐杂税太过吓人,地税人头税经卖税林林总总,差不多要交营业额的两成。税额非常之高,没有任何一个商家会不做两手帐。沈寄一点不想当纳税先锋,也不想不同于众人。所以,肯定是要做的。这古代可没有发票啊,一切都看账本,不做的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反正交上去也是被层层贪墨然后才进国库。国库拿出来赈灾啊什么的,又是层层贪墨。还不如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呢。 “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下去吧。” 人鱼贯而出,魏楹看着沈寄道:“挺像回事的嘛。”一副精明干练的东家模样。 “做什么都得敬业,我要是不像样,下头的人能服?能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魏楹忽然摸摸下巴,“我等小芝麻再大一些,不会抓我胡子了,我就蓄须。”他因为年纪轻,每到一处初始之时其实颇有些艰难。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年纪轻了要压住场子就要付出加倍的心力。 沈寄失笑,难道我不能以后再生个继承姐姐风格的小女儿么? “小寄,你把要招待贵人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说了出去,你就真不怕他们说出去了?”随熙园还有另外两座备选的园子都不敢有这个底气呢。 “我又没说来者是谁,贵人,这一次来的随便抓一个出来都能成为贵人吧。反正不是撒谎,更不是欺君。传出去了其实也无妨。我就是要试一下凌仕昀到底得不得力。” “你以前想开的不是药膳酒楼么?” “我暂时撑不起来,先把酒楼的名声做起来,然后再添加药膳这一项。” 魏楹诧异瞥她一眼,“那干嘛要赶着开业呢?” 沈寄嘿嘿的笑,魏楹想通其间关窍,不由道:“你可真是!”居然连皇上南巡都成了她做生意的噱头。 “我就是想到时候请芙叶姐姐帮衬一把而已,别的人我可不敢乱来。”其实她一直有些做一桌菜好好孝敬一下太后的,可是其间太多厉害关系却是一直不敢。 吃过饭当然不急着回家去,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出门,便沿着瘦西湖便的店铺逛去。一路上沈寄见到热闹的铺子就要进去看看。小芝麻也兴奋得很,一直手舞足蹈的,一路就听她手腕和脚踝的银铃响个不停。只是,她精力毕竟有限,没闹腾多久就开始瞌睡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也闹着要沈寄抱。 沈寄看看魏楹,虽然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但是眉宇间却难掩淡淡倦色,只是看她兴致好所以陪着而已。 “嗯,小芝麻要睡了,我们回去吧。” 魏楹点点头,“嗯,等空了再陪你们出来。” 沈寄腹诽,这事忙完又有旁的事了,空,什么时候真能有空,等告老回乡以后么。当官的看着风光,可这案牍劳形也不是玩的。她可是做不好成功男人背后的小女人的,也不能等着三十年之后他官瘾终于过完有心思和她过小日子。做小女人做得她都面临了一场潜在的婚姻危机了。所以,她要走出内宅。一则经济自立,二则不能让魏楹觉得她就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随便他几时想回头都行。甚至,出轨了想回头都没问题。 上了马车,小芝麻在沈寄怀里扭了一会儿又睡着了。魏楹从马车壁柜里拿出小杯子给她搭上。沈寄看了心头暗自好笑,好男人果然要靠调教啊。这位大爷如今私下里做这些还是很熟练很自觉的了。 刚回到家就收到消息,魏楹的奏报递上去,皇帝派了安王和礼部林侍郎一同来扬州确定驻跸之所。 魏楹挑眉,“是他?”这位林侍郎不是别人,正是沈寄的干爹。礼部和安王一起来,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两拨人就汇作了一拨人。这样也好,多留些时日也好准备的更周全。 沈寄将睡熟的小芝麻交给乳母抱着,她那个白日非得人抱着才能睡的坏毛病一直没有改掉。所以沈寄一路抱着回来,然后轻手轻脚交给乳母。 “是我干爹跟安王一起来啊,他现在算是哪边的人啊?”说起来,自从林子钦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和林府的关系就没有初时密切了。但逢年过节总是要送礼,每每回了京城也一定是会去探望拜见的。 魏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完全是老狐狸一个,至今没有露出端倪。”说着在躺椅上坐下,“七年了,他还是礼部侍郎,正三品,没升却也没降,位置坐得稳着呢。”到了那样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升空间就有限了。离丞相也就两步,能坐稳就不容易了。 “他怕是顶天也就升到礼部尚书一职了吧?”沈寄挠着下巴问。 “他的顶头上司就比他高一届,两人年岁差不多。不过你这口气怎么越来越大啊?尚书,那可是二品,二品!” “你不都四品了么。”虽然知道上头进半步都难,可是自家夫婿入仕七年做到四品,这也算近十年升得最快的了,沈寄不自觉的口气就变了。魏楹嘿嘿一笑,“哎,得准备一下好好招待安王跟干老丈人啊。”他接着往下看名单,“咦?林子钦也要来!” V 148 震惊(2) 安王、林侍郎、林子钦,这样的组合,魏楹抬起头来,“你方才问你干爹是哪个阵营的,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岚王阵营的,就算是,也隐藏得非常之深。不然,林子钦不会来。可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是得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估摸他还是想左右都逢源,断不肯轻易押宝。”他们是人微言轻想躲祸不敢站队,人家是位高权重想捞到最大的好处才筹码。不一样,二品京官和四品外官,大不一样。 沈寄也知道,这种事一方怕另一方占了全功,或者是暗地里使坏,那肯定要派个信得过的自己人一起来。林子钦是岚王小舅子,铁杆!而林侍郎是礼部侍郎,又是扬州知府的干老丈人,派来也是理所应当。安王则是最重量级的皇家代表,真正拍板的人。 “唉,这事也不知几时才能真正落幕。”沈寄说的可不是皇帝驻跸扬州的事。 “等到落幕的时候,怕是……”皇帝也命不久矣了。这话两人都不敢说出来,即便现在身遭没有旁人也不敢,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 沈寄叹口气,这种事真烦。还是当平头百姓好,不管谁当太子当皇帝,都一样只盼着丰年。她瞥一眼魏楹,结果这位大爷已经睡着了。当官到底有什么好,时时都如履薄冰的。她拿了床薄毯给魏楹盖上,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五日后,魏楹率扬州府衙一众官员在码头迎接安王一行人。他站在队列的最前,码头上早已清场,就连江面上也是如此。 众人都望着江面,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却没有丝毫喧闹。 “大人,来了——” 魏楹抬头看见江面上出现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前后还簇拥着几条小一些的船支,他把手一抬,旁边立即有人道:“奏乐——” 先下船是两列身着铠甲的精兵,一看就是直接从军营里拉来的。然后走下一个神采飞扬眉目俊雅的白袍小将,魏楹眼角抽了抽,上前拱手道:“林统领,一路辛苦了!” 林子钦看他一眼,如今魏楹是四品文官,他是三品武将,但文官由来比武将高一截,所以可以看成是平级,他眉眼清淡道:“和魏知府一样,都是分内之事啊,不敢言辛苦。” 魏楹腹诽,难道还真有浪子回头这一说,怎么看怎么不像当年那个躲在寺庙里调戏女眷的纨绔啊。 “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林统领道一声谢,当年多亏了林统领路见不平仗义相助,魏某这里谢过了。” 林子钦抬手安排好码头的防务然后说道:“尊夫人救了岚王,我姐姐还有我们全家都感念在心。哪有遇到了却坐视不理的理由,魏知府不可客气了。嗯,王爷和林侍郎下来了。” 两人分别上前相迎,林子钦上前将码头防务简单汇报了两句,安王道:“交给子钦,本王很放心呐。” 魏楹心道,交给死对头的小舅子,你放心才怪。可千万别在我治下再出当年蓉城的事啊。他也几步上前道:“臣扬州知府魏楹甩辖下属官参见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扬州府的属官也跟着上前,众人行礼参见。 安王笑如春风,扶起当先的魏楹,“有劳各位大人了,都请起吧。来之前还在担心扬州府过热,父皇会不会住不惯。不过父皇说十多年前就来过,扬州靠着江,江风吹着很是凉快。今日一见,果然是块宝地。魏知府,这江上就放行了吧,不然南来北往耽误不少人和事呢。” “是。”魏楹安排人去办,一边引着安王等人往马车走。这一次安王第一站就住随熙园,这样实地考察效果更佳,过两日再换到另一个园子。 恭请安王上了楼船上带来的富丽堂皇的马车,魏楹对着林侍郎一揖,“林大人请!”一边抬手扶着他上了第二辆马车。 林侍郎站在马车,要弯腰进去时又顿住,“晚上带小芝麻母女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吩咐。内子也惦念着您哪。” 旁边的人有些不知道,之前看到魏楹伸手去扶林侍郎上马车已经吃了一惊,听到这个称呼更是纳闷。魏夫人不是姓沈么?怎么魏大人称林侍郎为岳父?有知道的人便解释了一下,魏夫人是林侍郎收的干女儿。 安王来此,当然不只察看驻跸地点一件事,方方面面他都需要过问,这是为人臣和为人子的本分。从这里看,皇帝应该是很放心安王才是。唉,扑朔迷离啊。沈寄一边看着小芝麻爬,一边有些苦恼的想着。太子一天不立,朝臣怕是一日难安心。 算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那么多,她还是管好自己家的事就好了。 “小芝麻,你怎么还是同手同脚啊?” 小芝麻感受到母亲有些烦躁,低下头去趴着,过了会儿,干脆翻身坐了起来,不肯动了。 “得,还挺敏感!” “奶奶,要不我给大姑娘示范一下?”小朵朵童稚的声音响起。 沈寄眼前一亮,关起门来她在床上或者地毯上给小芝麻做做示范倒是无妨。可这青天白日的,还真是得靠小朵朵才成。 “那就麻烦小朵朵了啊。” “不麻烦,应该的。” 小朵朵比小芝麻大四岁多,挽翠说想让她过两年到小芝麻的房里去伺候。于是她当差事情不多的时候便会把小朵朵一起带过来。这院子里的人一则是冲着挽翠和方家上下,二则小朵朵的确乖巧可爱又听话,都很喜欢她,时常抓了糖果给她吃。就是沈寄也很喜爱,有时候出去应酬也带了她一起去玩。 沈寄让人在地毯上铺了凉席,把榻上坐着的小芝麻抱上去,没有把她摆成爬的姿势,小丫头倔着呢,只能哄不能强迫。她跟魏楹,好像骨子里都是比较倔的,只是外表看起来都很温和而已。因为他们都经过了不少事,棱角被磨得差不多了,所以外圆内方而已。而小芝麻,一生下来就被捧在手心,还没被打磨过呢。就是沈寄有心想挫折教育,也得等这过个两三年才成。所以,现在只有哄,哄得她自己有了主动性再来爬。这个过程还不能有一丁点不耐烦。祖宗,小祖宗! 沈寄站到一边,看小朵朵趴了下去,然后就在小芝麻视线范围内慢慢的爬动,小芝麻便盯着她看。小朵朵见她留意到自己,动作放得更慢。 沈寄蹲在离她们两臂之外的地方摇着宫扇,扇面是一副山水图。小芝麻方才就伸小手去摸啊摸的,表现得很感兴趣。这会儿沈寄便用手转着扇轴吸引她看过来,一边示意小朵朵朝自己爬过来,作势要把扇子给她。小朵朵就伸着手去抓扇子,小芝麻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朝沈寄爬去。当然,还是同手同脚。爬到了伸出一只手要讨扇子,沈寄摇着头不肯给,用扇子指着旁边慢慢绕着小芝麻爬着的小朵朵,又抓了糖剥了糖纸喂到小朵朵嘴边。 小芝麻不干了,手撑着凉席坐起来就开始哭,两手还拍打着胖乎乎的腿。 沈寄楞了,然后哭笑不得,你这是撒泼么?这跟谁学的? 挽翠走过来道:“奶奶,爷让您准备一下,等下衙他带您和大姑娘去见干姥爷。” “嗯,知道了。”其他的礼物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到时候把自己和小芝麻捯饬一番就可以了。 小芝麻哭了一会儿,看沈寄慢条斯理的在旁边喝水,便又朝她爬过来。沈寄摇头,不对不对,还是同手同脚的。然后去看小朵朵。小朵朵便慢动作的爬着从小芝麻面前经过。就这么折腾了一阵,沈寄怕小朵朵累着了,便招呼她起来吃井水里镇着的西瓜。 小芝麻看小朵朵坐在沈寄脚边的小凳子上系了个围兜就开始吃起西瓜来,满脸的不乐意,抬手示意要沈寄抱她起来。沈寄不动,她又看向乳母,乳母不敢动。 “想要扇子还是想吃西瓜汁,都得自己过来。”就两臂距离,加把油,小芝麻。这回咱不同手同脚的爬就可以喝西瓜汁。 小朵朵看小芝麻有点疑惑的样子,放下手里的小丫西瓜,又爬到她面前示范给她看。 小芝麻看看西瓜又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沈寄,慢慢的趴了下去,迟疑的动着手脚。沈寄看到有手有脚一起动了一下,不由叹息,看来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大姑娘,你看着我,是这样。” 小芝麻对‘大姑娘’‘小芝麻’这两个词还是有些敏感的,于是转头去看小朵朵。终于,她右手跟左脚开始一起出现动的趋势,沈寄放下西瓜蹲在席子边上略带激动的等着。 小芝麻迟迟疑疑的爬了一步,然后换成左手跟右脚,一开始很是笨拙僵硬,终于在爬到沈寄怀里的时候显得连贯了一些。 沈寄笑得脸上开花,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小芝麻,娘知道你行的。好厉害,回头我们爬给爹爹看。来,娘喂你喝西瓜汁。” 小芝麻高高兴兴的享受这个拥抱,然后坐到沈寄腿上。发现小朵朵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就伸着手做出‘推开’的动作。 沈寄瞪她一眼,“你个容不得人的!看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怎么当姐姐。”她对着小朵朵笑道:“今天真的是要谢谢小朵朵了。大姑娘还不懂事,我也代她谢谢你。” 小朵朵把凳子挪开些,然后挠挠头,“奶奶,应该的。”然后低下头小口啃西瓜。 沈寄看挽翠一眼,“她才四五岁,你别教成小大人了。” 挽翠笑着福身,“是,奴婢知道了。” 沈寄用小调羹喂小芝麻喝西瓜汁,小芝麻先伸舌头舔了舔,然后才张嘴吞下去。 “狡猾的小东西!”因为不久前这么喂过药,小家伙就记住了。 下午魏楹匆匆回来,沈寄跟进去替他换下官服,穿上外出的衣服。今天陪着安王四处检查,皇帝停留期间的衣食住行安全一项一项的安王都得过问,魏楹也得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才行。好在安王不是个难伺候的王爷,今天过得还不算艰难。魏楹扪心自问,作为臣子,其实他也喜欢伺候这样的主子。要是今天来的是岚王,怕是从他往下,扬州府所有的人都要崩紧了。 其实安王要求也很严格,但是给下属的感觉很是舒服。不像那位被臣子私下里成为‘活阎王’的岚王,据说只要靠近他三次内,做臣子就要开始紧张。 今天想必安王很满意,又隐晦的透露了招揽的意思。七年前魏楹只是刚入仕的翰林院小吏,岚王对他的邀约显得有些可有可无。被拒绝了也没怎么找他麻烦。如今他可是执掌扬州这样的重地的一府知府。之前对安王的人态度又有些暧昧,要怎么回绝得不得罪人就得费点思量了。 还有,今晚就只是一场单纯的见面吃饭么。会不会干老丈人也给自己施加点压力?不过,好在他不是小寄亲爹。而且之前关键时刻表现的不太靠得住,自己也不必太拿他的话当回事,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小芝麻会爬了。”替他系好领扣,沈寄欢快的说道。最近魏楹都挺累的,但是只要喝他说起女儿的新进步还是挺开心的。 “她不是前些日子就会爬了么。” “不是,我说的不是同手同脚的爬。今天小朵朵一直给她做示范,她已经学会了。” “是么,那不错。我每天看着真是别扭啊。走,带上她,我们到随熙园去。” 这一次南巡林夫人并没有随林侍郎一起来,她留在府中主持中馈,跟来照顾林侍郎起居的是他的小妾阿芳。倒也是老熟人,当年半山寺就认得的了。说起来那个时候她、阿玲还有阿芳还一起玩过。又想起林夫人说的到了她这个岁数,早就对男女情爱死心,她只是要替小谆儿守住他该得的一切。所以,扳倒了二姨娘,又压服了其他的姨娘和庶子,安派了自己的丫鬟给他做通房,林夫人就对林侍郎的房中的事放得很松了,完全是一派不妒的正室做派。只是,林侍郎这这七年里都没有再添过一儿半女而已。而林夫人对于保养之道愈加的上心,将媳妇掌管内外之事也调教得越来越厉害。沈寄想起这些就觉得想叹气,她一点都不想过林夫人这种日子。 他们夫妻二人见礼过后,将拎来的大包小包交给阿芳便陪着林侍郎坐下叙别来诸事。阿芳把东西收好就站在林侍郎身后小心伺候着。林侍郎见到小芝麻表现得很高兴,给了一个羊脂白玉的臂环做见面礼。沈寄笑着合握小芝麻双手朝林侍郎作揖谢过就替她收了起来。心头却有些犯嘀咕,这礼很重啊,比百日宴林夫人送得还重,完全可以留着以后给小芝麻当嫁妆了。不过,既然他是以干姥爷的名义送的,那自己就收下吧。 方才她故意打开来看过,还让魏楹眼角余光也能看到心头好有个数。这个做法其实有些失礼,可是谁让她顶了个干女儿的名头呢。不是外人是吧,那也就谈不上失礼不失礼了。魏楹知道她的意思,虽然是用目光浅浅的指责了一下她这个行为,但心头却吃了一惊。这么重的见面礼,给小芝麻一个不满周岁的干外孙女,用得着么?难道是看自己仕途顺了,要拉拢自己?嗯,虽然贵重,但也不是太夸张,勉强也能说得过去,收了便收了吧。日后林府有喜事他们再还一份重礼也就是了。只是,即便真是老丈人,官场上站队的事他也不可能唯对方马首是瞻。 晚饭的气氛其乐融融的,沈寄还开口让阿芳也坐下来一起吃,说都是自家人。既然林夫人自己都不在意了,她不如投桃送李的递个好,刚才林侍郎不是还送了她闺女一份大礼么。再说,说起来阿芳是林夫人安插的人,大家也算是自己人了。说起来,阿芳这些年还是比较得宠的,所以沈寄一说,林侍郎暗道一声知趣,便笑着说:“既然是这样,你便坐下吧。” 阿芳朝着沈寄一福:“妾身多谢姑奶奶!”便在下人添的椅子上坐了。姑奶奶是对出嫁了的自家姑娘的称谓。 饭后,林侍郎留了魏楹说话,沈寄便和阿芳出去赏景。傍晚的随熙园还是很有看头的。阿芳的脸落在小芝麻脸上露出艳羡来。这几年她物质上再无什么不足,可也知道林家的后院再不会添孩子了。不会再添与孙少爷争产的人了。 沈寄便笑着往前一递,“给你抱抱。”他们家小芝麻完全的不认生。 阿芳笑着接过,“好。” 两人说了些闲话,也话了话当年,然后就听到说安王到了。今日魏楹下衙回来说安王今日也落脚此处,不过傍晚他去拜访大儒去了,是以现在才回来。既然人回来了,那他们还是得去拜见一番才是正理。 V 149 震惊 (3) 林侍郎住的只是随熙园的一个小院子点翠馆,那日沈寄等人来游览时都没怎么留意此处。听说这里是他自己选的,嗯,如果这里定下来作为驻跸之处,他这个二品连这么一个独门小院也住不了。此时自然不会太过僭越。安王的住处当然不只于此。他是皇子,就是定下这里,他必定也是独占一个宽宽敞敞的院落。 既然是去拜见安王,林侍郎当然也得去,他先到一步,已经考察过随熙园了,也要去汇报一番。一路上他和魏楹还在边走边说,沈寄抱着孩子跟在后头。 方才阿芳见沈寄自己抱孩子还吃了一惊,她印象中很少看到有钱人家的女主人老自己抱着的。一般都是交给乳母和下人带着。而且那孩子分量还不轻,她方才抱了一会儿手就酸了。心头不由暗道这位姑奶奶手劲可真是大。 从小干活,沈寄的确是比普通女子的力气大了许多。但是抱孩子,这真是练出来的。小芝麻黏她,她也黏小芝麻,久而久之,这么抱上许久都没有问题。至于别人要在后头说些什么,她就不去理会了。她抱自己女儿怎么了,什么体统管得到这个,少见多怪!魏楹倒也不会吃味,因为他一回来,沈寄就把小芝麻塞给他培养感情了。一开始魏楹不习惯,是拗不过沈寄才抱着还避着下人。如今回到屋里如果抱不到女儿他才要吃味。小芝麻都知道在屋里看到爹爹就抬手让他抱了。 这会儿她一只手绕过母亲脖子,另一只手拽着自己脖子上亮闪闪的金项圈,正在东张西望。半道遇见巡视的林子钦,他负责安王此行的安危,因此也是刚到随熙园。至于阮家众人这会儿都没有进自家这个园子的资格,除非是安王或是林侍郎召见询问一些相关事宜。 小芝麻远远看到林子钦身上的轻铠就兴奋了,这会儿夕阳的余晖照在上头格外亮眼。她方才一直拽着金项圈就是因为在阳光下很亮很闪。她一向就喜欢很亮很闪的东西,金的银的不拘。另外温润的玉她也看得上眼,看到了就要伸手去抓。所以,沈寄说她还是很有眼力的。 这会儿看到林子钦,她便伸小手指着,嘴里依依呀呀的叫。这么碰上了,林侍郎和魏楹自然是要停下来和他寒暄几句的。沈寄行了个福礼便抱着小芝麻避到旁边,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别闹!来,咱们看鱼鱼。”说着抱她到水边去看锦鲤。结果小芝麻换成两只手搂着她的脖子,换了个方向继续盯着林子钦看。 林子钦当然察觉了,他也不知道小家伙看他干嘛。找听说她生了个女儿,没想到都这么大了。他装作回视小芝麻往沈寄那边看了一眼,魏楹蹙了下眉头,当我是死人啊! 寒暄了几句,林子钦就道乏走开了。他也住随熙园,方才检查了一下园中的防务,这会儿正要回去休息。 魏楹和林侍郎去拜见安王,沈寄则是被引到后院见安王这次带来的刘侧妃。[]这两人是用过晚饭才回来的。方才听说安王去拜访什么大儒去了,想必是在对方那里用了茶饭。那大儒沈寄也知道,魏楹也去拜见过,还说对方是有真才学的人,几本著作很是有见地,门下学生也是桃李满天下。不过做学问的人不大喜欢人多去打扰,这扬州府的官员从前也就魏楹能入他眼。安王能得他招待,想来也是名下无虚才学出众。 有才,又有满朝上下交口称赞的德行,这样的人不管是真的德备才全还是沽名钓誉,当了皇帝应该也要顾着虚名不会轻易对臣子下手。也许,为了魏楹和他们全家日后的安稳,她也该盼着这个人当上太子才是。只是,两度受惠于岚王,而且近距离的接触过,她觉得他应该是不错的人才是。算了,她管不着,她的感情倾向在这事儿上头完全是浮云不要想了。 至于魏楹担心的君夺臣妻,其实沈寄倒是不担心。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而且魏楹能得皇帝看重,二十六就做到扬州知府,岚王既然要做实事,就不该不笼络干吏才是。 就这么一路想着,她抱着小芝麻跟着人就进了刘侧妃的居处。见过礼后又看到小芝麻外头瞅着刘侧妃身上的首饰瞧,不过好在没有扑过去要抓。这个毛病她很费了些心思才给她改掉的。之前不知道她就这么扑到刘同知夫人怀里去过,还愣是抓着人家的项链不松手。可怜刘夫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小芝麻跟她投缘所以跟她讨抱呢。沈寄当时大囧之下只得另拿了更得小芝麻欢心的金薰球才让她松开了刘夫人的项链。然后就是好一番折腾才终于改掉了她‘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毛病。 所以,此时见小芝麻只是歪头打量,不敢再伸手她也是好生庆幸。刘夫人怎么说都还是府衙的人,一贯嘴也紧。小芝麻没满周岁,又是上司的女儿,她更不可能对人去说。可要是事情发生在刘侧妃这里,甚至等皇帝太后到了,万一太后想看看这孩子,当着那些够格到太后跟前的女眷的面,她也来这么一出,那怕是许多年后都还是个笑柄。 刘侧妃看样子也有二十四五了,样貌在沈寄见过的宗室妇中不算顶好,不过能跟了来想必不是投了安王的心思,便是投了安王妃的心思,也不会是简单人物就是了。不然,这种美差怎么就轮到了她,而不是王府里那些青春明媚的小妃子。 “你这个女儿白白胖胖的,一脸笑相,看着可真是讨人喜欢。”刘侧妃说着让人送上一个托盘。沈寄看了一眼,是刻着如意长寿这些吉祥字眼的一个小金锁。她知道大户人家,尤其是安王府这样的人家,不论是出门还是怎样都会带着一些万金油一样送谁都可以的礼物。可这小金锁应该不是常备的。难道竟是特意给小芝麻准备的不成?不算太厚重,不至于让她收了心头过不去,但心意非常难得。上位之人竟然能特意给小芝麻备见面礼。看来安王会做人,他的女人也不差。 沈寄方才收林侍郎的厚礼倒还有几分心安理得,谁让林侍郎占了干姥爷的名分呢。而且他们往林府送的礼这些年来可也不少。于是屈膝行了一礼替小芝麻收下,“如此,便偏了侧妃娘娘的好东西了。” “我也有一儿一女,儿子有八岁了,女儿也有两岁了。这一次跟来伺候王爷便将他们托给了王妃照料。看到你这闺女便想起了我自己个的女儿。” 沈寄听了心道果然是厉害人物,竟然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都八岁了。而且方才一席谈话,也看得出这刘侧妃是解语花一般的人物。眉眼不是那么惹眼,但却暖如春水。记得在宫中见过一次安王生母淑妃,仿佛也是这样的女子。看来男人还是挺喜欢这款的。 小芝麻看沈寄把金灿灿的小锁放在她衣服的兜里,顿时愈发笑弯了眉眼。方才沈寄教她向林侍郎作揖,她这会儿便捏了两个小拳头一点不规范的对着刘侧妃随意做了下动作,配上她讨喜的眉眼看着很是可爱。 “哎呀,真是叫人稀罕,我那女儿内秀得很,若是有这一半啊,也能更讨她父王母妃疼不是。日后让她们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沈寄心头一凛,你可别叫我女儿日后给你女儿做玩伴去。看小朵朵在小芝麻跟前那样,她心头心疼。如果让小芝麻这样去伺候小郡主,她更心疼。而且,如果女眷来往多了,别人不得认为他们府上和安王府来往亲密啊。岚王府他们可都是有意无意的在远着呢。毕竟魏楹是来接中途病故的上任的位置的,这马上就要换届了。要是给弄回京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刘侧妃是随口说说呢,还是安王让她暗示的啊? “这丫头,粗鄙得很,又不能让人。臣妇巴不得她能内秀一点呢。”她陪着笑脸道。 两人又说道了儿女几句,然后话题转到京城扬州两地最近时兴的衣料款式等上头。初次见面的人,聊这些总是没错的。不过刘侧妃像是比较喜欢做倾听者,为了不冷场,沈寄只得不断的找话题主动多说。说多了就有些口渴,她一贯又又不怎么爱喝茶,好在王府下人及时送上了一盏水蜜桃汁,她才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涩。只是这会儿喝了水,之前吃饭又喝了汤便有些内急。于是告了声罪,将小芝麻递给采蓝她跟着王府的丫鬟下去上厕所。 “魏夫人这边请。”那丫鬟把她带了过去,就在外头等着她。 沈寄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现林子钦等在外头,而那丫鬟竟一副放风的样子站在转角处,当即变了脸色,“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私会呢。一直以为他改好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知轻重啊。 林子钦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件事,马上就走。” 沈寄瞪着他,“那里快说,说了赶紧走。” “秦惜惜爬上了龙床,你心头有个数。”林子钦言简意赅的说道。 “什么?”沈寄的眼立时瞪得更大,这是怎么说的,人不是被魏楹派人送走了么,怎么会爬上了龙床啊。而且,这个人对他们是有怨的,不得势则罢,这要说让她得了势,枕头风呼呼的吹,可对他们不是好事啊。 “皇、皇上不是明君么?”她有些结巴的说道。 林子钦小声道:“这有什么相干。” 是啊,有什么相干。风不风流可不干这个的事。就是唐玄宗纳媳为妃,他也还是唐明皇不是。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人暗中安排啊?”按说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得到的,更遑论勾引了。 林子钦蹙眉,“据说是大半个月前皇上在龙船上呆腻了上岸去听到她唱歌,然后就带上了龙船。到底有没有人安排现在还不得而知。” “可她以前不是良家女子啊,之前还是这扬州府的花魁。你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我家有过节的?” “又没有名分,也没有摆在明面上。我不是轮值么,无意中听到她提到你才留心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林子钦瞅她一眼,这小女人够厉害的啊,魏持己这些年来别说小妾,通房都没有一个。这难得闹出点青楼红颜知己的事儿,也立即被她扼杀。想来这么些年,魏持己就是凭了这个财得到她一心一意对待的。自己论势力不及姐夫,论专一比不过魏持己,唉—— 沈寄道:“多谢你特地告知。只是瓜田李下的……”秦惜惜提到她,怕不会有什么好话。她可真是厉害啊,居然爬到龙床上去了。 林子钦正色道:“我这就走,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捎信。对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茶呢。” 沈寄看着林子钦走远,心道我几时欠他一杯茶啊?边走边想他们有数的几次见面,终于想起她当初在大街上被蒋世子欺辱时说过要给林子钦端茶认错的事儿来。那件事又不是她做错了,可是林子钦后来给她作揖道歉,又给她解围,现在又来报信让她早做提防。她也确确实实是狠踹了他命根子一下,倒茶就倒茶。不过,也得有那个机会啊。 魏楹是个很大气的人,可这不包括男女关系。事情沾惹到林子钦和岚王,他绝对大方不起来。所以,她是不会有面见林子钦给他端茶的那个机会的。至于今天,倒是得跟魏楹说实话。不然不好解释她怎么就知道了这么隐瞒的事儿。还有,夫妻之间最怕就是因为这种欺瞒弄得以后搞出更大的误会来。再说了,林子钦让刘侧妃的丫鬟给他放风,到底会不会走漏消息还不知道呢。沈寄想了想,林子钦今非昔比,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的才对。可是,她还是该对魏楹和盘托出才是。 回去刘侧妃那里,就见到小芝麻已经坐到刘侧妃身边去玩儿去了,小手还正蠢蠢欲动的。看到她便赶紧收了回去。又坐了会儿,便有丫鬟来通知沈寄魏楹在前头预备要告辞了。 沈寄便抱了小芝麻辞行,刘侧妃让丫鬟送了她出来在二门处和魏楹回合,坐了阮家准备的轿子到府门处又换乘自家坐来的马车。沈寄一向不喜欢坐轿子,她觉得马车稳当,不会像只凭人力的轿子那样晃晃悠悠,因此出门不论远近倒是坐马车的时候多。给她赶车的也一直都是沉默寡言老实可靠的老赵头。 所以,坐在马车上,夫妻两人还能说些话不必避着赶车的。不过,自己私下见过林子钦的事还是回去后再说。沈寄拍拍怀里已经开始犯困的小芝麻,好在她下午饱饱睡了一觉,不然今晚也玩不到这会儿。像是去见刘侧妃这样一点也不熟的内命妇,有个好玩的小娃儿在一旁要好许多。 魏楹伸手揉了揉额角,像是有些烦扰似的,沈寄估着和方才见林侍郎和安王的事有关联。不然也不会在外头一点不露,上了车就摆出这幅表情来。 “怎么了?” 魏楹声音里带着倦意,“回去再说。” 看来还真是,有关那两位爷的话题他们从来都只在两人在卧房独处时才会提起。 下马车的时候小芝麻就睡着了,沈寄把她抱到床上。乳母上来接手,脱了鞋袜衣服,又拧热毛巾擦过手脚。沈寄看一切安顿好了,这才回屋去。 魏楹独自在屋里,眼里一阵明明灭灭的讳莫如深。沈寄便叫了值夜的季白打热水过来让他们洗漱。等上了床就感觉腰上一紧,魏楹把她抱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干爹是安王那边的人。” “他们拉拢你了?”倒也不足为奇,林侍郎是文官,文官多靠向脾气温和好伺候的安王。只是,他一向老成,这回怎么这么旗帜鲜明的就站过去了? “也许是在一个位置上太久了,等不及了。” “可他都做到礼部侍郎了啊。”也是国务院副部长一级了啊,在这个位置上退休也很可以了。 “就是因为再一步就是六部堂官,再一步就是宰辅,所以才会坐不住。他在这个位置上都快十年了,无有寸进,难免起了执念啊。” “那你……” “我没应,安王和林大人都有些不喜。之前,安王也找人接洽过我,我态度有些暧昧。也许他以为这一次是手到擒来。” 沈寄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立场一下子就坚定了,但是更多的是惊喜。难得一心往上爬的魏楹居然不下注。而且他之前一直倾向于安王的。 “还是平稳最好,就是你说的,再怎么咱们也比在华安的时候好了无数倍。这一次还是不要去赌了。最多就是像林大人这样。要故意为难,安王怕是要顾忌一下朝议。” 启蒙书网. V 150 震惊(4) 一向官迷的魏楹这回居然稳住了阵脚,不用说沈寄也知道他是为了她跟小芝麻。虽然她肯祸福与共,可过安稳日子当然比跟着他被流放好得多。而且小芝麻才这么一丁丁大,沈寄实在是舍不得。 只是,真的可以没事,就只是在一个官职上多耽搁些年头而已么? 这是最好的预期吧。皇帝要整一个不顺眼的臣子,太多法子了,都不用自己动手。而且,人无完人金无赤足,魏楹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一旦惹到了皇帝,随便挑点刺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林大人说朝中是众志成城支持安王,皇上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如今太平盛世,并不需重典。安王比岚王更合适接掌大位。说现在已经晚了,再不烧着热灶,日后连冷板凳都没得坐。” 可不是这个道理,可是下注,尤其是这种五五之分的数,下错了可就麻烦大了。安王这边的人一套说辞,岚王那边的人未尝不是另一套说辞。谁都觉得自家王爷更有胜算。 沈寄想起林子钦说的事来,还是得先给魏楹提个醒。 “还有个事儿,你知道秦惜惜到哪里去了么?” 魏楹不知道她怎么这会儿又提起这个人来,想了一下道:“说是在什么地儿就停下来了来着,我没上心。怎么了?” “她现在是皇上的新宠。” “什么?”魏楹一下子撑起了身子,“你又怎么会知道的?” 沈寄看他一眼,满脸的震惊,不由道:“这有什么好震惊的,你还当她真对你此心不渝啊。她当初看上你,不就是因为你是知府大人,才跟财都有,又年轻么。现在人家有更好的选择,难道还为你守身啊?她当初处心积虑学华安话引起你注意,如今当然可以费尽心思往龙床上爬。” “哎,我不是这么想的。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 “言不由衷。”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就譬如林子钦这样来告诉,沈寄也不是一点感觉没有的。她是觉得回报不了的真心很麻烦,但是虚荣还是会有的。推己及人,魏楹虽然对秦惜惜没什么意思,但是秦惜惜这么快就爬到了皇帝床上,他也不会一点不舒服没有。 “唉,不说这个了,你的消息来源你还没说呢?”魏楹狐疑的道。什么时候皇帝什么这等隐秘的事她居然立马就能知道了。 “林子钦告诉我的。” 魏楹的脸沉下来,“你什么时候单独见过他?” “就是在刘侧妃那里的时候,我去更衣遇上他。” “哼!” “人家也是好意,他执勤的时候听到秦惜惜在皇上身边说起我这才留心的。怎么说都是一片好心,我告诉你也是怕你误会。” 魏楹按捺住心头的醋意,秦惜惜在皇上面前提到小寄,肯定不会是好话。连带的,对他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这倒真是需要当心。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是这样的。再说,他们有什么对不住她的。难道她的一厢情愿他们也非得接受不可? “哼,你从前还觉得她人不错吧。我说她找到机会还要搞风搞雨的。可别你这里苦哈哈的干活,那边几句话就把功劳全给你抹掉了。如今,岚王那里咱们不靠过去,安王这里也回绝了,再让皇上对你印象不好的话……” 同时得罪这三位,那是伸向都没活路的事啊。可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半晌魏楹道:“皇上还是明君,我只实心任事就是。”只是声音却不是太坚定。当初他不也是实心任事,可是只因为面上露出点对皇帝豪奢的为太后做寿的不满,就被从翰林院贬到刚死了一个县令一个县丞的边远小县做八品县丞。如果不是自己能干,早死在马县令和山匪的勾结下了。 “唉,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魏楹拍拍沈寄的背。 “没路咱撞也给它撞开一条路。” “噗——”魏楹笑了一下就收住了,沈寄知道他还是很不满她和林子钦私下见面。可这种话也不能托人来说啊。 “我跟他们什么都没有,我对你那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哪。”她推推魏楹的胳膊,“怎么,你不信我?” “我信你,可是我信不过那些权贵。”如今真要一步踏错,他的妻女会怎样真不好说。即便小寄自己无心,那些人在他落难时以恩人面目出现,她能冷眼以对么。而且,现在她对那两个居心不良的已经不厌恶了。 唉,先不说这个事。如今这关要怎么过还是个问题。他方才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话只是不想沈寄跟着担心而已。这些是男人的责任,男人该担心的事。既然是他一心要做官,那这些风险就该他设法避免,而不是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只是这一回这个风险还真是不好避啊。 他这回知道了,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多么可怕。秦惜惜会给他、他的家庭带来什么危害呢?他这回可不会觉得秦惜惜其实还不错,只是误落风尘什么的了。小寄说得没错,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他只想着省事,在那种场合,有这么一个女人陪着省了许多麻烦。对于这事会引起几乎所有人的误会根本就没上心。只当是应酬,酒席散了自然就什么都过了。 他官场的第一次挫折是因为自身太嫩,难道这第二次竟是要来自一个女人的枕头风?想想还真是有点冤。希望皇帝枕头上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吧。应该不会,要是这样,贵妃淑妃还不为了自己的二人把枕头风呼呼的吹起来啊。而且,秦惜惜于阅女无数的他来说,就是个新鲜点的玩物吧。皇帝应该不会因为她的话就认为自己怎样。 秦惜惜要是聪明,就会尽责的扮演好金丝雀这个角色,对朝政应当不敢擦嘴。可是,要是她对小寄有恶意,恶言中伤怎么办? 如今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自己只有尽心尽力的当差。这样,如果有什么不是落到小寄头上,也能尽力帮她遮风避雨。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沈寄原本很高兴的等着酒楼开张的心情也打了个折扣驻跸的场所已经定下来了是随熙园,林子钦留下负责全面警戒,安王和林侍郎对这里做过最后的检查后启程去迎圣驾。而沈寄的酒楼也要在明天开张。 夏日午后,小芝麻吃过芝麻糊糊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沈寄把她放在垫了凉席的摇摇车里,就看她眼皮子开始打架。索性把心一横,不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么,贵妃对她暗怀不满她都没怕过呢。 只是,贵妃有些顾忌,秦惜惜却是没有的。至少她不想贵妃要顾忌自己的亲儿子怎么想,要顾忌自己的婆婆怎么想。反正她怎么做太后都注定不待见。只是,她想过没有以她的出身根本不可能会有名分。就算她圣眷不衰,也就是个外室。而且,皇帝此时肯定不想再添子嗣了。安王和岚王都争到这样的地步了,皇帝的身子还能撑多少年。更别说还如此的不爱惜身体了。她还是好好想想酒楼开业的事吧。要是被这样一件事吓到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而魏楹,越是临近皇帝要到的时刻越是忙碌,有时候晚回早走,根本都见不着人。只能从旁边凹下去的枕头判断他昨晚回来睡的。小芝麻一开始也找了几天爹,后来也不找了。魏楹甚至都顾不上好好看看她爬得如何。不过小芝麻倒是越爬越熟练了,小身体都能离开席子了。 请人看过日子,六月六正午是吉时,便是开张的时辰。六日巳正凌仕昀来做了一次最后的汇报,道是各处都安排妥当了。沈寄看看他,穿的十分的精神挺括。沈寄看了也觉得养眼,她一会儿不便露面,到时候起红点爆竹将开场白这些风光事儿就是凌仕昀来做,是得有这个精神头才行。至于之前魏楹说的该整改的地方也都全部整改过了。仓促之间,也没处去寻那么些古物,便开了仓库把魏楹的私藏搬了去。沈寄便坐马车和凌仕昀一道往窅然楼而去。开张她不能抛头露面,这是大酒楼,和宝月斋专做女眷生意可不同。更何况,她也只是在宝月斋辟出来的二楼露个脸招呼徐五等人而已。 走到窅然楼的门口,轻轻掀起一角车帘,沈寄便看到楼外典雅气派的门脸上多了一块红绸搭的横长匾牌,横空结彩,花团锦簇。正是魏楹亲书的窅然楼牌匾,红绸正午才会被揭下,旁边是一长串红红的爆竹。爆竹下放写着今日开张大吉,菜品八八折,酒水还有各色特供凉品免费! 正门此时是关着的,这样明显今日开张的景象吸引了三三两两的路人驻足观看。沈寄让马车绕道后门进去。一切的确已经井井有条,可见凌仕昀这位大管事还是很得力的。沈寄直接进了厨房,厨房里的菜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开张客人上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到沈寄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过来请安问好。 “大家忙吧,今天可不轻松,好好养精蓄锐!” 再转到前头,桌椅板凳都规整好了,重新刷过就跟新的一样。柜台后面摆着二十坛老酒,旁边的楼梯上已经贴满了彩纸,抬头可以看到离地七八尺的高度纵横悬挂了上百盏红灯笼。 “很不错,就看今天的开门红了。” 沈寄看人人都在忙活着,尤其凌仕昀忙前忙后做着开张前最后的准备。她便直接上了二楼雅间等着时辰,也不给这下头添乱。 季白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于是沈寄今日便带了她来。这会儿她过来禀报道:“奶奶,凌大管事道时辰就到了。” 沈寄点点头,推开正吃着的银耳莲子羹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还是颇有些激动的。要知道开一家这样的大酒楼曾经是挣钱赎完身后的梦想啊。数千两银子的启动资金,在那时的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瘦西湖边上陡然响起锣鼓声,行人和游人被这喧哗吸引了过来,聚在窅然楼外看热闹。门前敲锣打鼓,金狮翻腾,绣球翩飞,沈寄撩起纱帽的一角看到凌仕昀让两个俏丽的丫头端了喜点出去散发,又说了好一通吉祥话。 “时辰已到,请我们凌大管事起红了——”司仪唱到。 就见凌仕昀接过点燃的香凑近燃了鞭炮,然后在鞭炮声中将手一抬,扯下了牌匾上的红绸,顿时窅然楼三字便露了出来。 沈寄看到了随熙园阮家的人,还有扬州其他一些大户都派了人来,盐帮漕帮更是副帮主亲自到场,几位同知以及推官等等也都各自有贺礼送到。看来都知道这家的后台老板是谁了啊,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哪。沈寄在楼上听季白说着:“奶奶,楼下十八张大桌坐满了,隔间也要满了,客人还在不断的进来。嗯,有人往二楼雅间来了……” “那我们走吧!”看过了开张沈寄也满意了,势头很好。回去抱女儿了,小芝麻午睡也该起了。今天太闹,不然倒可以带她一起来看看热闹的。 今天的热闹冲散了沈寄心底的一些隐忧,她愁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该乐呵时且乐呵吧。 小芝麻被乳母抱着在阴凉处翘首等着沈寄,她刚睡醒一会儿,还没有开眠,方才已经抽抽搭搭哭了一场,这会儿中场休息中。 “大姑娘别急,奶奶说了一会儿就回来的。咱们回屋去等吧!”采蓝轻声哄着,小芝麻不待见她,理也不理,只是有些恹恹的靠在乳母身上。 沈寄伸手抱过她,就发现她身上汗津津的。这样的天气开足马力嚎了一阵是容易出一身汗。而且她其实还是个不太显眼的小胖子。 “怎么在这树荫下等着,虽说是树荫,还是比屋里热多了。”她抱着人往里走,一边小声问采蓝。 采蓝瞥一眼这个时候就躲在后头去了的乳母,却也无法,大姑娘屋里的事奶奶是交给了她的,“大姑娘刚睡醒,脾性不大好,奴婢正在慢慢安抚。” 沈寄见小芝麻一副不爱搭理采蓝的样儿,再看一眼后头一步的乳母,心头一动。私心作祟,她不愿意小芝麻亲近乳母更甚于自己,也不想看到她被毫无原则一心讨好的乳母惯得愈发骄纵,所以对乳母多有提防。据阮少夫人给递的话,这个钟乳母有次和阮家乳母闲话无意间露了点口风,似乎对自己不把小芝麻屋里的大权放给她有些不满。而且,她还在自己要求让小芝麻以稀粥蔬菜糊糊羊乳鱼汤这些为主食逐渐断奶的情况下,经常制造机会让小芝麻吃她的奶水。 沈寄要给小芝麻断奶是因为奶水喝了半年之后营养就不如之前了。就是要喝,她也要另找人才是。有心把乳母打发走,可是这里的规矩却是要将乳母养在家里。这些银子她倒也不是舍不得,可是有这么一个阳奉阴违,一味讨好小芝麻的乳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把乳母往哪安置好呢。除了小芝麻的身边也没别处适合她了。 沈寄一直都很注意安顿好身边人,让他们觉得跟着自己有奔头。这也是挽翠阿玲等人一直忠心耿耿的缘由。可这个乳母要怎么安置她倒是有些犯嘀咕。要不然,就给她置个小庄子让她一家子团聚?可是,她不过是奶了小芝麻大半年,就有这待遇,旁人看了也不像回事儿。互相攀比引起不满可不是什么好事。直接给银子遣走,好像也坏了这一行的规矩。可让她再这么留在小芝麻身边,沈寄有些不乐意。 想了想,她叫来挽翠吩咐了一番,挽翠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晚间就传来钟乳母得了热伤风的消息。沈寄让请了很好的大夫,又让遣了小丫头专门照顾。一应待遇照旧,算是个带薪休。而且还说,不管如何,当初许她的养到小芝麻三岁不会变更,该她的一文都不少。要是想见自家的孩子,也可以让她男人带来见。想回家休养也没有问题。到时候让人把月例给她送到家就是了。这样一来,她自然不能再靠近小芝麻身边。 不过钟乳母并不愿意回去休养。沈寄就纳闷了,带薪休假回去和老公孩子团聚,而且自己许诺了把她养到小芝麻三岁怎么还不乐意。多好的待遇啊! 挽翠笑道:“人心不足!以为到大户人家做乳母就能把持着少爷小姐跟着作威作福,甚至一家子都进府作威作福,可奶奶从头到尾没给她半点机会。” 从秦惜惜身上,沈寄学到一点,可不能小看小人物。没准什么时候就翻出大浪子来。 “让人瞧这点她的家人。”她不想害人,可是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如果一切无事,到时候到了三年发笔遣散费给乳母回去好好过日子就是。 V 151 接驾(1) 沈寄抱了汗津津的小芝麻一起到浴室洗白白,末了用大毛巾一起裹了出来再慢慢给她穿衣服。 “瞧这身肉肉!”沈寄在她的胳膊腿上捏,小芝麻怕痒爬开,嘴里咯咯笑着,露出四颗小门牙。 “小野人,回来穿衣服。”沈寄把人捉回来放在身前,示意她抬胳膊抬腿,小芝麻还算配合的穿上了小兜兜和短裤就挥舞小胳膊不肯再穿了。 “好,让你清凉一夏。”沈寄披散头发想着店里的热闹场景,好在搁了足够的冰,热闹过后,那么多人涌进店去不就为了享受那份清凉。她在雅间里都有些不想出来呢。要不是想着小芝麻肯定在家哭闹,她今天下午就呆那边了,省得路上那么热一遭,大中午的日头可是最毒的。 宝月斋给小芝麻特制了又小又轻的宫扇,她拿着胡乱的扇,倒像是要打人的架势。沈寄自个也捞了一把扇着,由得她满塌撒欢的乱滚乱爬,闹累了就自个儿坐下歇歇。不过如今都不肯老老实实坐着,老是想竖立着。只是站不稳当,往往刚站起来就又坐了下去。 她现在特别喜欢亲近小朋友,有时候沈寄也抱了她去几位同知家串门儿,就会主动跟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一起玩。 今天酒楼顺利开张,沈寄也算放下一件心事,接下来就要看每天的生意如何了。她对酒楼的期望还是很高的,当年的宝月斋是为了贴补家用,这次的窅然楼却是为了赚钱让自己活得更有底气。 魏楹晚间又回来得很晚,晚饭也是在外头吃的。乳母告病,沈寄就自己哄着小芝麻睡觉,待睡着了再交给采蓝带下去。小芝麻也找过乳母,可是因为有母亲一直陪着,也没什么大的不适应。这得归功于沈寄平常就亲自带她,而不是交给乳母。 采蓝已经知道乳母应该是回不来了,这些日子乳母小动作不断她可是真有些憋屈。大姑娘还不懂事儿,只乐意亲近什么都顺着她的人。一些小事又不能总拿去烦奶奶。现在好了,没人跟自己故意使坏,大姑娘屋子里的人她也能降服得住,日后好当差多了。 沈寄穿着亵衣摇着扇子一边看今天的账本一边等着魏楹回来。今天的营业额不错,估计接下来几日也会这样。毕竟开业的八八折优惠有三天,而且捧场的人多。还有半个月皇帝就要到了,一开始沈寄还想拿这个做噱头的。可出了秦惜惜的事,她觉得自己该低调行事。本来考虑了一下酒楼要不要如期开张,可是既然已经定下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因为这件事就改期,沈寄觉得不必。反正如果有事,酒楼开不开都是一样的。 魏楹近来越加勤勉任事,只求接驾期间不出一点纰漏,顺顺当当的把皇家人安顿好。两人已经许久没有沟通过了。所以今晚沈寄决定一直等着他回来。 天都黑尽了才听到人回来的动静,沈寄刚下了凉塌,就见到魏楹走了进来,眉宇间是没有掩饰的倦意。见到她一愣,“你还没睡啊?” “我在等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魏楹坐下道:“下碗面。” 沈寄先叫了小厨房和面,倒了杯水给魏楹,“小芝麻今天自己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睡前还转着眼珠找你呢。” 魏楹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嗯,我等下去看一眼她,还真是好久没亲近过了。” “忙过这段就好了。”沈寄站到身后给魏楹捏着肩膀。 魏楹心道希望。他现在对秦惜惜是真的有点厌恶了,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女人自己费尽心思,最后不如愿居然怪到他们夫妻头上。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给她到御前中伤的机会,直接就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如果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他这个三口之家遇上风浪,那可真是不值得。这中间到底是谁在安排,目的又是什么? 一会儿,小厨房的人过来说面已经和好了,沈寄便过去煮面。 魏楹晚间不过是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这会儿闻到熟悉的香味不由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就开吃。 沈寄看他一口气吃了一碗才放下,笑道:“坐会儿,我让人烧水了,等下送来你好好洗个澡然后上床歇着。”这日子过的,上头一句话,下头的人就跑细腿。现在沈寄一心就盼着皇帝赶紧到,然后赶紧离开。他们一家子平平顺顺的过日子。 “嗯。” 魏楹坐了一会儿,和沈寄一起到旁边小芝麻的屋子去看女儿。采蓝坐在床边正在给小芝麻打扇子,小家伙肚子上搭了薄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两只手虚握成拳放在身侧,胖脚丫蜷着。 采蓝见到他们进来,赶紧起身避让到一边。魏楹坐到床边看着几日不见仿佛又变了个摸样的女儿,心头一股温情流淌着。小芝麻真是越长越像自己了。 直到坐在木桶里,魏楹还在说着小芝麻的嘴跟鼻子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沈寄笑道:“她这几天嘴里的话越来越多,我一直都在教她,也不知道她是先叫爹还是先叫娘。” 魏楹笑道:“那得看你是怎么教的。” 皇帝如期到了,魏楹率下属在码头接了驾,然后送入随熙园安置。这一次不但江面上没有旁的船支,就连扬州城都清了场。 沈寄穿戴着四品诰命的礼服和几位按品着装的同知夫人在随熙园的天水阁外候见。这天水阁是景致最好的,里头安置了太后,现在贵妃公主一干人等都在里头。她们的住处也就散布在周遭。而随熙园的主楼则是住了皇帝一人以及一干伺候的人等。 已经等了好一晌,里头一直没有传出话来,几人的鬓发都有些汗湿,却也只能候着。好在湖边还时不时有风吹来。 终于里头有人出来传话,说让沈寄进去,另外几位夫人就请回去。沈寄顶着刘夫人等人艳羡的眼神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进去。这小太监倒也是熟人,从前进宫时常见的。走了几步,他压低声音道:“魏夫人,最近有些很不利于您的传闻呢。” 沈寄一凛,不动声色的递上一张银票,“多谢公公告知。”这人肯告诉她,怕是太后默许的。到底是什么传闻呢?沈寄自问来了十二年一直很守规矩,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说让人侧目的,也就是魏楹七年来一直不曾纳妾,而她暂时还没有儿子。至于她开酒楼,这个应该是无碍的。毕竟又不是她自己抛头露面的,管家女眷乃至宗室女眷在外头有生意的不在少数呢。 说她善妒,说魏楹惧内,应该就是这个。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是,不能把这就当成自家小事看待啊。要是她真是穆王的女儿,这事怕是没人敢说。可惜她不是。 正想着,就见里头走出来芙叶公主,她看眼沈寄,“快进去,皇祖母安顿好本来要歇着的了,听说你等在外头才破例召见的。” 沈寄小声问:“贵妃她们在不在?” “不在,散了。”芙叶顿了一下,“近来倒像是有人在针对你似的,当心点。” “嗯。”沈寄应了一声,心头嘀咕也就是一个秦惜惜,这么大的能量啊。连芙叶都觉得需要提前出来提醒她一下了。她有心想问问秦惜惜的近况,时间去不允许。已经走到太后的寝房外了。嗯,总不能她混得比李师师还好。 “臣妇扬州知府魏门沈氏拜见太后娘娘!”沈寄在雕花木塌旁毕恭毕敬的跪下。进了屋里凉快多了啊。 “起来。”太后的声音淡淡的。沈寄谨慎的起身,低头站着,目之所及,屋内的摆设已经变了个样。原本的桌椅板凳上都搭上了代表皇家的杏黄色或是大红色,一下子增添了许多的贵气。太后塌边还站了个六七岁的小孩儿,隆目深鼻,正是芙叶的儿子阿隆小世子。他有一半异族血统,所以和普通小孩儿有些不一样。这会儿他外头看着沈寄,好像是在回忆。沈寄在京城的时候同他见过几次。 “啊,是小姨,我说母亲怎么出去了。小姨,我吃糖!还要牛肉干!”阿隆一想起来就跟沈寄要吃的。因为他记得这个小姨兜里总是有不少好吃的。而且,这半年沈寄人不在京城,却还隔三差五的让人往公主府给他捎各色好吃的好玩的,所以他对这个小姨记得可清楚了。 太后也不禁一哂,想起沈寄是个吃货的事来。芙叶见状也放下心来,反正不管旁人怎么说沈寄,只要她还得皇祖母欢心就是最大的护身符。所以,她也笑吟吟的和太后一起看着沈寄怎么从诰命礼服里掏出吃的来。 沈寄摸摸阿隆的头,这小子在塞外长大,跟宫里的皇孙郡主比,心眼不大够用,不过胜在人实诚。其实,他娘芙叶跟那些皇子公主比,大概也是有点缺心眼的。 “糖在哪啊?小姨。”阿隆伸手在沈寄腰间摸着。别的长辈他都不敢,因为要讲规矩,而且他们背后要笑话他。可是小姨不会。只有在老祖宗和小姨跟前他才敢这么自在。 沈寄陪着笑脸掏了袖袋出来,芙叶笑道:“今天你居然还真带了糖?” “是薄荷做的,我怕太热了,所以带了几颗在身上。小世子,你该换牙了,怎么还这么爱吃糖,小心掉了的牙长不出来。”她方才听着阿隆说话有些漏风。 阿隆闻言捂住了嘴,“真的?” 沈寄一脸的严肃,“所以,小姨只给你一颗。 ”哦。“阿隆怕吃多了真长不出来牙来,看看沈寄袖袋里那么多糖,果真只拿了一颗。太后和芙叶相视一笑,太后招手让沈寄过去。 沈寄站到塌边:”太后娘娘!“两年不见,太后老了一头了。 太后看看站在榻前的芙叶和沈寄,一开始她弄错了,可对沈寄也是真心疼,现在看这对姐妹花站在自己榻前便慈祥的笑了:”下回把你那个丫头抱来也让哀家看看。“ ”是。“ ”对了,你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叔子呢?“ ”小权儿他跟着父母游山玩水去了,不过他时时惦记着太后的,总念叨着想去看您。“ 太后点点头,”嗯,那是个好孩子。“ 看太后有些倦意,问了沈寄几句便半阖上眼,”你出去,回去好生相夫教女。“ ”是。“ 芙叶放下帐子,也牵着阿隆一道出去。这里依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沈寄想问也不好问。又到贵妃处问了安,贵妃像是病了,无精打采的。她本待不见沈寄,可是太后都见了,她便也让沈寄进去了,只是没说两句话而已。是芙叶陪着去的,末了她邀沈寄到自己的住处去,沈寄便没有推辞跟着过去了。 芙叶住的院子还算宽敞,离太后那里也近,显见是很受看重。而阮家之前所有有违制之嫌的东西也早都收了起来。之前酒楼开张,阮家送了重礼,想必是谢她的提醒。而酒楼这半个月借着皇帝要来的春风,生意一直都十分的好。只是沈寄想着秦惜惜的事,又有之前小太监和芙叶的提醒,那请芙叶到那边捧人场的事便按下未提。如今她要的是低调,可不敢贪多求快了。 阿隆还带了一匹自己的小马驹,从京城一路带着跟着皇帝南巡。这要是不得宠怕是不容易办到。等闲的皇孙也没这待遇啊。 沈寄坐下是很想把这身累赘的礼服让芙叶找件轻便的给她换了的,可是她不敢,太多人看着了。如果说回头走的时候再换,那穿穿脱脱的也麻烦。而且她留下也就是存了打听消息的念头。于是便拉着芙叶到了这院子靠水的一边说话,说这里凉快。其实她是怕人偷听。 ”你说有人针对我,谁啊?“ ”我也不知道,可是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在皇祖母跟前说你不好的。也不是直接告状,就是有意无意的就说出来了,有……“ 沈寄竖起手摇了摇,”别告诉我。“哪些人能到太后跟前说她不好,而且根本不必顾忌芙叶,这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的了。那些人没一个是沈寄能得罪得起的。只是,她哪里惹到了那些天潢贵胄呢。这么有志一同的说她坏话。那些人连芙叶都不放在眼底,难道还会以此讨好秦惜惜不成?今日太后待她,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临走特地叮嘱一句‘相夫教女’是为什么? ”咳咳,那位、那位秦姑娘……“ 芙叶撇了下嘴,”提她做什么,没得脏了你自己的嘴。“ 沈寄不再问了,芙叶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皇帝真的昏头将秦惜惜不管不顾的捧在手心,就是芙叶这缺些心眼的人也不敢这么明显的表达出不屑来。她也懒得提点芙叶啥了,反正她有底气,太后跟皇帝对她都是格外看顾。而且她要是变得跟旁的公主一样反而是失了特色,搞不好就失了这两位最大老板的欢心。 ”方才瞧着贵妃的精神着实是不好啊。“一诺改从别的地方旁敲侧击,想问出秦惜惜如今到底在皇帝心底什么地位。如果她一点不得势,贵妃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才是。 ”唉,别提了。以贵妃娘娘的地位当然是不屑于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争什么,可她代掌后宫,该说的该劝的就得说跟劝。这不,就惹火了皇伯伯。那个女人就跟在皇伯伯身边,那副狐媚样我看了就作呕。真不愧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沈寄听芙叶这个话音她只知道秦惜惜是赎身的青楼女子,却不知道她跟魏楹的瓜葛。唉,其实也没什么瓜葛。说白了一直是秦惜惜自个儿意淫来着。如今秦惜惜到了皇帝身边,这事怕是没人敢再提,都会极力淡化。 芙叶看着沈寄,”现在贵妃是没精神管别的,不然那么多人说你善妒霸道什么的,把魏大人管得跟什么似的,她今天就该教训你了。“ 那倒是,贵妃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之前多半她也推波助澜了,可现在她被更重要的事绊住了,所以懒怠理会自己而已。 ”刚才怎么没见岚王妃在旁边侍疾啊?“方才只见到岚王一母同胞的黛月公主在,没见到岚王妃。 ”因为七皇兄他……呃,他也病了。“ 看芙叶神态有些不自然,沈寄觉得应该不是病了这么简单,后来才知道皇帝和贵妃争执的时候随手拿了个砚盘砸过去,旁边跪着的岚王见贵妃震惊之下忘了避让赶紧的把亲娘推开了,结果砚盘砸到他脑门上了。当即就血流披面,皇帝就让他好生休养。头为六阳之首,他也不敢乱来,于是遵医嘱休养。所以最近很多露脸的事都是安王得了去。 沈寄知道了就想着那日贵妃的样子,竟有几分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意味。她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打理后宫,从前也不曾拦过什么。可如今那个女人身份低贱她当然不能干看着,干看着太后也会责她无用。可就因为一句话逆了龙鳞让他觉得在儿女面前下不来台,就要拿砚盘砸她。 启蒙书网. V 152 接驾(2) 沈寄坐了马车回家去,小芝麻坐在凉席上和小朵朵一起玩玩具。所谓的玩就是她丢掉,小朵朵捡回来,然后她继续丢掉…… 沈把小朵朵拉到身边来,抽手绢替她擦擦汗,“瞧你这热的,是刚走过来,以后撑一把小花伞遮着。” 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小芝麻见母亲这样不乐意了,几下子爬过来,挤入沈寄怀里,伸手把她的袖子捉住,一边还瞪着小朵朵。 沈寄抱起她,“走,跟娘去换身衣裳。”她背心都打湿了,在随熙园可是半点不敢放肆。晚上还得过去,随熙园安排了接风宴席。好在太后发了话,说既然不是在宫里,而且宫妃也没有着宫装,让她们这些本地官眷也都不必着礼服了。 太后说想见见小芝麻,晚上要不要带她去呢?那样的场合小家伙会不会害怕?还是等以后。其实今天也证明了,如果自己不在,乳母也不在,她自己也能玩得住,不至于一直哭闹不休。 不知道贵妃和岚王母子晚上会不会出席?他们不出席引起的议论怕是不小,想来贵妃撑着也会露个脸。至于岚王,他的额头不知道到底伤得如何。虽然被砸到只是外伤,但砚盘是硬物,头可不经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络?最怕是如今显不出来什么,日后闹出事儿来。不过,太医应该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岚王被砸傻了,怕是安王睡着了都会笑醒。 想着芙叶经不起自己问,最后还是吐实。沈寄就叹口气,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也许少点心眼反倒是好事。过得好的,恰恰就是想得少的。只是,芙叶言谈中流露的对元配夫婿的看不起让沈寄有些担心。身份一下子变化大了,眼界开阔了,会有些想法也正常。就怕她藏不住,被人钻了空子。阿隆一直念叨着要来看妹妹,要不是因为今天刚到,人困马乏,想来方才就跟着自己回来了。 好在自己不像魏楹在其位谋其政,接了驾这会儿还在随熙园跟衙门的事两头忙着。还能回来歇会儿。下午小憩了一下起来吃点东西垫一垫,沈寄重新梳妆打扮后便又坐上马车过去。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刘夫人等人,所以三人也是便装。 沈寄是一身藕色夏衫,她们几人年岁大些颜色也沉一些,但看着怎么都比诰命礼服轻松。她们都是当地官员的女眷,只有五品以上才有与会的资格。当然,是敬陪末座的资格。过了这一天就是走的时候再需要露个脸。皇帝一行人在扬州停留期间,除非奉召,便不能再往跟前凑了。 接风宴上在随熙园的主楼举行,外头已经是漆黑的夜,这里头被数十根儿臂大的蜡烛照得是明如白昼。满堂华彩,场中丝竹声声,歌舞正酣。压轴我给安排了一个通晓音律的官家千金,就是董推官之女。人家可是自己凭着些残卷将失传多年的《霓裳羽衣舞》给还原了。皇上还下场亲自打鼓助其舞兴。” 说是压轴,其实魏楹早买通了太监,瞅着皇帝有些不耐想退场的时候把《霓裳羽衣舞》的事儿提一提,然后他就让安排上场。这事儿办得很顺,和他之前估计的差不多,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人将秦惜惜送到了皇帝跟前,造成了一些后果。另一边的人自然不乐见。他大肆训练歌妓的事,动静这么大,没道理不好好利用一番。而明知他要这么做的人,也没有道理拦阻。或者,秦惜惜这个棋子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对方也是借机弃子。 “那、那是不是人直接就到皇上身边去了?”沈寄揭开被子的一角让魏楹好上床。贵妃惹怒皇帝,岚王被砸,她实在是有些怀疑安排秦惜惜见到皇帝的人是安王。 魏楹躺下将她揽进怀里,“没有,那又不是随便的女子,岂是看上了眼就能直接拉上床的。我看皇上很是看重董家小姐,倒颇有几分知音难得的意味在里头。” 沈寄一哂,原来秦惜惜也就是这么个地位。当初魏楹给她一条平顺安逸的路不走,要一门心思报复,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到如今,贵妃也被她得罪狠了,太后也深厌她。就是岚王被砸这么一下,岚王妃以及下头的人定然都恨不能咬死她。一旦皇帝把她抛诸脑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啧啧!短见啊!难道她还以为安王会出面保她?人家才不会呢。你如果得宠,和你各需所需是可以的。你都失宠又犯众怒了,别人摆脱你还来不及呢。 至于太后,皇帝中意良家女子总好过青楼女子。贵妃更是可以借此表明她此前不是嫉妒不能容人,而是因为对方身份太低贱的缘故。反正不是这个也会是另一个。而董家既然同意在这种场合让女儿献舞,自然也是有盘算的。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了局。不得不说这一步棋魏楹走得很漂亮。上上下下都满意,自家的危局也可以缓解一二。 不过,这次在背后使坏的应该不知秦惜惜一个。沈寄便把芙叶公主告诉她的,近来往扬州来,自然而然众人便说起来魏楹和自己。然而在提到自己的时候,众妃诸宗室女眷还有勋贵家的女眷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说自己悍妒不识大体,又说魏楹惧内。 本来已经躺下的魏楹闻言坐了起来,“有这样的事?”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秦惜惜的枕头风,现在看来是有人推波助澜要坑他们夫妻啊。这幕后主使是……安王? 沈寄说道:“我想不明白,我们不就是没有接受他的招揽么?难道他是想安插人到扬州知府任上?”魏楹接驾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至少目前没有谁不满意的。就凭一个惧内要把他拉下马,不容易。 魏楹闷坐了半日道:“怕不是针对我,他还不至于对我下这么大功夫。”说完翻身睡下。 沈寄推推他的肩,“那是怎么回事儿啊?” 魏楹肩膀一动,让沈寄的手从自己肩上滑落下去。 沈寄也想明白了,使劲推了魏楹一把,“这干我什么事了?这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不向着怎么帮我排解,倒是吃起飞醋来了。谁跟我说的,嫁一护靠一主啊?”说完也翻身向着里侧睡下。 魏楹也是一时不忿,他的媳妇,为什么旁人总要将她和岚王绑在一块儿。见沈寄恼了,赶紧赔罪道:“小寄,都是我一时小心眼了。你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把这场无妄之灾消掉。”反正这次董小姐的事情,他和岚王也算是合作了一把了。那为了小寄,再合作一次挡住安王的歹毒用心也是情理之中。他心头再不是滋味儿,也得退一步。之前只当秦惜惜是心头大患,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小意思。 妒是七出之一,而且小寄还没有儿子。虽然她没有娘家,而且他前贫后富贵。但是那些人可以不逼着他休妻,而只是给他赐下美妾。小寄要表明自己不是悍妒之人,怕是只有接受小妾。可是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那这就成了一个死局了。事情闹大,小寄被推到风口浪尖,都不是自己一句是自愿不纳妾能解决的。小寄性子烈,到时候事态发展失控,她会有什么结果真的很难说。如果岚王一个忍不住被卷了进来,只拿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来说事怕也不能让人信服。 安王要的便是让皇帝知道岚王觊觎小寄的事。觊觎臣下之妻,这事不管是只让皇帝知晓还是被闹得天下皆知,那都不是一件为岚王夺嫡加分的事儿啊。为了让岚王被卷进来,安王定然会下死手整小寄。这一回真的是神仙打架,他们凡人遭殃了。就算是岚王心肠冷硬没有上钩,但是这样也可以达到整治自己的目的。而且,岚王之事,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实证,在皇帝跟前多进进谗言也可以达到效果。 沈寄皱着眉头,把魏楹放在她身上的手推开,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嗯,就是倒霉。”不倒霉怎么能被岚王看上。不知道那位主哪里漏了馅,如今连累到小寄头上。 沈寄坐了起来,“怕是过不多久,就有赐妾的旨意下来。你是皇上看重的有潜力的臣子,他自然不想你背上惧内这样的名声。这个是有很坏影响的。你这次接驾的事办得尽心,今天的接风宴皇上也满意,说不定很快就要嘉奖你。赏个良妾贵妾甚至是平妻都是有可能的。”贵妾也好良妾也罢,她这个主母都没有发卖的权利。而平妻就更吓人了,搞不好人家先把儿子生了,她因为出身低没儿子,直接就被贬妻为妾了。 现在要怎么办?难道抢先自己抬一个能拿捏得住的妾?可是这回不是回淮阳老家哄哄人,弄个有名无实的妾肯定不行。一个不好就会被扯到欺君之罪上去。可不要说他们府里的事别人不清楚。据芙叶说的,自己怕女儿更向着乳母,对乳母诸多苛刻约束的事都被扯出来说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成为她悍妒的一个旁证。虽然钟乳母之前也跟人有所抱怨,但说得这么清楚,细节都有,府衙里必定还有别人的眼线。他们也不能把府衙伺候的人全换了,全换了也难保不被人买通。就是从京城带来的老人儿,也难说能不能完全不被利益驱使。所以想再来当年姹紫那招,是万万行不通的。 而上头赐下来的妾,肯定更不可能是有名无实的。这样的事,自己绝对无法接受。沈寄自问这十二年她够守这里的规矩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和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何况,对方根本是吹毛求疵,就连怎么对待乳母这样的事都拿出来说事。还有,酒楼的事大概也说了。不然太后怎么让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女就好。 沈寄气闷,自家的事不过是夫妻间的私事,跟旁人有什么关联嘛。可是,唐太宗还因为惧内名声不好听赐过房玄龄两房美妾,以不得抗旨的威压逼着他把人带回了府。自己可没有房夫人那等为了阻止夫婿纳妾喝下御赐毒酒的勇气。房夫人喝的是假毒酒,搞不好当今这位就拿真的给她喝。这个她可不敢赌。以生命来捍卫一夫一妻,她做不到。她还想看到小芝麻长大成婚生子呢。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如果真的被逼到那一步,她宁可和离。 魏楹的眉心都要打结了,他不纳妾干旁人什么事。怎么就有人这么爱越俎代庖。这次的事是被人捅到皇帝面前了,怎么做才能打消皇帝的念头呢?唉,如果小寄真的有来头有个有力的娘家就好了。那样也无人敢如此欺压她。看如今芙叶公主总是和一些年少英俊的青年才俊往来,不也没人敢吱半声么。小寄不过就是不让自己纳妾,何况这是自己愿意的,干那些人什么事啊,就总在皇帝太后跟前说。 “小寄,太后不是挺喜欢你么?只要她老人家支持你,那些人就不敢再叨叨了。”魏楹想起太后来,今天小寄不是还去单独面见了太后么。这可是殊荣,这一路过来,太后单独召见的当地属官女眷可不多。大多都推乏了就不见了。 “我跟太后已经两年不见了,早就疏离了。而且当年的情谊一多半是因为她以为我才是穆王遗孤。而且,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那些人不遗余力的诋毁我,搞不好是一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的心态在作祟。如果太后支持我,那她们被逼着接纳妾室和庶出子女的时候就可以以此为由推脱。这所谓的规矩不就乱了么。太后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支持我的。她今天还敲打我了呢。”唉,她如果穿到隋朝赶上独孤皇后那会儿多好。那位不但不准自己老公纳妾,别人纳妾她也要管的。^^^_^ 启蒙书网. V 153 接驾(3) 这一夜魏楹和沈寄都有些辗转难眠,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秦惜惜在进谗言,为了私人恩怨。谁知道这只是一个楔子,更要命的事还在后头。 魏楹得罪安王还是小事,他要借整治沈寄拖岚王下水才是最终目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避免卷入这场夺嫡之争,因为自己自身人微言轻谁都得罪不起。可最后却因为这样一件事被迫要卷进去。 天将明时,魏楹转头看向沈寄,手在被子下伸过去握住她的,“小寄……” 沈寄的声音有些哑,带着苦涩,“我想了一晚上,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她没办法接受跟人分享丈夫。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一人之力反抗不了流俗,她就只有退让了。她着实没有房夫人的勇气啊,如果皇帝要给她男人赐女人,她不敢喝毒酒。她做不到以夫为天,天要塌了就以死相抗。 “就算、就算迫不得已有别人,我的心也只在你身上的。”魏楹艰难的说了出来。按眼下的情势来看,这似乎是唯一破局的路了。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如果你真的纳妾,那我们就只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了。”为了小芝麻她不能和离。和离之后她只能离开,将不满周岁的女儿交给魏楹的新妻子来照顾。那怎么可以!就算她能带着小芝麻离开,日后以她的能力也能保得她衣食无忧。可是将来她要嫁人,这会是一个硬伤。如果是个儿子,还能靠自己以文武之道搏个出头,女儿家却是必须依靠父兄。 沈寄也知道此时接纳皇帝赐下的女人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她不能容人悍妒不识大体这些罪过都可以抹去。而且,以她和魏楹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以及这七年的互相扶持,旁人要想插一也不容易。就算是真的要宅斗,她也有自信不输人。她可以在自己生下儿子前给姨娘喝避子汤…。可是,只要一想到会有一个女人成为魏楹的枕边人,还不是姹紫那样顶个虚名的,她就跟喉咙里有个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样。这样的婚姻她宁可让它名存实亡。从此以后,她就一心一意的扑在宝月斋窅然楼这些事上。如果魏楹需要她作为正室露面,她可以合作。其他,就没有了。 魏楹抿了下嘴,他其实也知道了。沈寄的性子从来都是外柔内刚,而且在这件事上她执拗得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而且她说得出做得到,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这个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你放心,这只是你跟我之间的问题,我绝不会教小芝麻不认爹的。而且,日后你有了其他的儿女,我也会教她友爱弟弟妹妹。” 魏楹的眉头皱得能夹得死苍蝇,这就是沈寄考虑了一晚上的结果。他翻身坐起,“得在皇上开口之前把话堵回去。不然,金口一开,断无收回成命的道理。你,也到太后跟前下下功夫。如今也只能这样。即便她老人家不能明着支持你,只要她还喜欢你,皇上都要顾虑一二。” 沈寄也坐起来,“天还没凉呢。” “你睡得着?” 沈寄摇头,这样大的家庭危机,她就算没心没肺也睡不着。何况她一直不是那种想得少的人。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你就不怕惹怒了皇上没官当?甚至给你定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怕,怎么不怕。为人臣子,本来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 “你心头还是有些怨我不识大体吧。”沈寄这是陈述句。魏楹本心其实从来就不抗拒纳妾,只是她不肯依而已。 魏楹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跟你做陌生人,更不想再上不了你的床。我们的小包子还么出世呢。而且你从前也说过,维系这段婚姻,并不是只有我在做出牺牲而已。早知道姹紫去了,就弄个别人做幌子。” 沈寄听得出来,他还是不想去和君王为这事正面对抗的。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什么都不管不顾,那就不是一心想位极人臣的魏楹了。但即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严峻后果也知道,最后还是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更难得了。沈寄从身后抱住魏楹,“魏大哥” 魏楹放下正打算穿的袜子,拍拍腰腹间她的手,“反正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这件事本就是无妄之灾,人这辈子这么长,哪能不遇上一桩两桩的。” 沈寄把头放在他宽厚的背上,“我有种感觉。人的感情也跟把银子存在银号里一样,从前存得多,要取用的时候才会多。但是存再多如果只是一味的取也是会取完的。” 魏楹思忖了一番,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挺功利的男人,今天如果他的妻子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女人,哪怕是名门千金,他的选择都会不同。这就是因为他们从前跟现在都情谊深厚超过常人。 “所以,日后我也要好好对你,不断的往银号里存银子。这样将来要取的时候才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小芝麻十个月了,等忙完这段,咱们也该迎接小包子的到来了。” 魏楹闷笑了两声,最后的一丝芥蒂也尽去,转身过来,“要不咱们再睡会儿吧。”一晚上辗转反侧想着此事的种种后果难以入睡,如今打定主意,便有一些困意上涌。左右离平常起身的时辰也还有个把时辰。他方才只是因为想着莫测的后果所以无法安枕而已。 魏楹又躺下来,将沈寄扣进怀里做交颈鸳鸯,抓紧最后的时间睡一下,省得一整日都没精神。今天,他们两人都还有事呢。 魏楹还是往常的时辰起的,最后一个时辰睡得比较好,洗了把冷水脸人也就清醒了。而沈寄命好多睡了一个时辰,直到小芝麻穿戴吃喝好吵闹着要妈才起身。 沈寄收拾好自己便抱上小芝麻往随熙园去,她是去求见芙叶的。昨天太后才接见过,便不好急急的又去。但是带着小芝麻上芙叶这里却无人能说嘴。当然,最终目的是借芙叶搭桥去见太后。不管怎样,她该做的努力得不打折扣的做到。而且太后也说了想瞧瞧小芝麻的。 芙叶的夫婿留在京城的任上,她只是带了阿隆随圣驾南巡游山玩水而已。阿隆对小芝麻这个小表妹稀罕得很,连连说她比自己妹妹漂亮。 沈寄看一眼芙叶,后者倒是不在意儿子的话,只是因此想起了年龄幼小留京的女儿,担心乳母等人照看不好。 沈寄笑笑,“当了娘的人就是这样,即便下头的人称职,可总是要担心。我生小芝麻,又是第一个孩子,所以稀罕得紧。” 芙叶点头,“是啊,都是这样的心思。那起子人,居然连这都拿出来说嘴。你喜欢自己带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沈寄笑着和阿隆说话,看他拿东西逗引小芝麻朝他爬过去讨要。她就是要让芙叶帮着她在太后跟前念叨这些,而且芙叶这人你跟她明说她多半是做不好这事的。要让她自己心有所感才行。 好在给臣下赐妾这等事,皇帝很少亲力亲为,都是交给贵妃去办。而贵妃因为秦惜惜的事先走病怏怏的,所以他们还有机会。也好在芙叶什么都肯对她说,不然他们还不知道宫中那么多贵人都是编派自己。虽然芙叶心眼没那些从小在诡谲深宫长大的公主多,但她可不是傻大姐。谁对她是真心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然干嘛对沈寄这个姨表姐妹这么亲热,更胜过那些皇家的堂姐妹。 沈寄瞧瞧那边榻上,阿隆已经脱鞋上塌,站在小子啊么身后两手托着她的腋窝带她慢慢走路。小芝麻最近常被人这么带着,也高高兴兴的迈步。阿隆带过小妹妹,因此也算熟门熟路。而且旁边采蓝等人都在塌边围着小心照看,沈寄也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么说了一阵闲话,芙叶对沈寄道:“我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你带上小芝麻一起来吧。” “好!” 去见太后,采蓝等人肯定不够格,所以沈寄就亲力亲为的抱着小芝麻。她抱惯了的,一点不吃力。小芝麻便拿手圈着她的脖子四处张望着。 芙叶方才也抱了一阵,小芝麻也许是看她跟自家娘长得很像,很是亲热了一阵,还主动亲了芙叶两口,让她好一阵稀罕。她的儿女也是自己一手一脚带大的,因此儿女跟她都很亲,所以很是能理解沈寄亲手带孩子的心思。这一节她决心替她好好在皇祖母面前说道一番。 太后那边媳妇孙媳妇女儿孙女络绎不绝来请安,她一一打发了。听闻芙叶和沈寄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倒是有几分稀罕。这一趟出巡,因为路上不便,最小的孩子也就是阿隆了。往常在太后跟前承欢的那些小孙儿小孙女乃至重孙重孙女都没有带。于是说道:“让她们赶紧进来。” 芙叶阿隆还有沈寄一起行礼,沈寄更是一直抱着东张西望的小芝麻。芙叶方才就问过沈寄,知道小芝麻很少怯场也不怕生人,于是笑道:“皇祖母,您不是要看小寄的女儿么,喏,孙女把她们母女一起带来了。” 太后招手,沈寄便把小芝麻递了过去。心头默念道:乖女儿,此番就靠你争气了。太后显然听多了身边人的谗言,对自己比之前疏离。而且,皇帝如今迷恋秦惜惜,要是从根子上说还是自己一力阻拦不让她进魏家门造成的。太后如今虽然没有出面,但对秦惜惜肯定没有任何好感。尤其她还令得贵妃在皇帝面前失了欢心,又令得岚王额头被砸了一下。 听说安王和岚王这两个孙子,太后都是顶疼的。岚王好在是没被砸出个好歹来,要不然,一直没说话的太后定然是要直接赐死秦惜惜。现在有皇帝护着,太后见他政事上没昏头,暂时没说什么,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毕竟儿子已经那么大了,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只要他不是要给秦惜惜什么名分,她也就得过且过。不过昨夜魏楹变着法儿的给皇帝送了个家世好又有音律舞蹈才能的董小姐,这一点太后还是很满意的。总是好人家的女儿,比那个女人好多了。说起来也不至于给皇帝的名声造成什么损害。她且冷眼旁观着,等火候到了再添把火,那个姓秦的女人自然就是明日黄花了。 想到这里太后便低头看着外头打量自己的小芝麻,小芝麻的相貌是取了魏楹和沈寄两人的菁华,加之笑口常开,格外讨喜。太后这样的老人家看了便打心眼里喜欢。 小芝麻在太后腿上坐着,眼睛盯着太后脖子上的翡翠看,太后索性抱了她站起来,“哟,你胳膊腿还挺有力。” 方才小芝麻亲了芙叶两口,芙叶自然有见面礼送上,是一块名贵的玉玦。小芝麻不让人拿走,沈寄就给她搁在外衣上的大口袋里,她一路都用小手按着。太后做出好奇的样子来,她便呵呵的笑。 “是什么东西?” 沈寄忙答道:“回太后的话,是芙叶公主给的见面礼。” 太后笑了,“倒让哀家想起她那个小叔叔来。” 小权儿当初也是这么一个大口袋挂在身前,太后说要给他东西答谢他请自己吃糖,他就忙不迭的把口袋拉开好装。 沈寄有点囧,心道要是小芝麻再大些,也是干得出这种事来的。瞧她现在就知道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东西了。而且那些东西回去以后都是放在她自己的匣子里,有时候还要让采蓝打开来给她看。 “既然芙叶都给了,哀家又怎么能小气。不过这串翡翠是先皇所赐,可不能给你。那这串手串去玩吧。”太后从手腕上取了一直翡翠手串递给小芝麻。沈寄就见到小芝麻笑呵呵的两手去接,可是手小珠串大就掉到了榻上,她侧头看着沈寄依依呀呀的叫,要她给自己捡起来。 “也是个实诚人啊,喜欢就是喜欢。”太后笑道。 沈寄只得上前谢恩,然后把珠串捡起来放到小芝麻的兜里。看她又像个小守财奴一样两手一起按在口袋上。于是用眼色示意小芝麻道谢,小芝麻两手合拢做了个作揖的动作,然后站不稳一屁股墩儿又坐回榻上。 太后笑道,“这小丫头伶俐!” 小芝麻两手放开,拽着太后的袖子摇摇摆摆站起来,然后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再然后又站不稳的坐了下去。 阿隆也凑前坐在太后另一侧,“老祖宗,这是我表妹。好玩儿吧?” “嗯,好玩儿。你啊,都快七岁了,还成天惦记着玩。”太后转向芙叶,“你这个当娘的,也别成日家东家赴宴西家走动的,心思多放在孩子身上一些。”说完了低头继续和小芝麻依依哦哦的。 沈寄心头暗道小芝麻给力,瞧把太后哄得。太后喜欢真性情的人,这一点沈寄早有领悟。而小芝麻这个年岁,性情再真没有了。甚至她之前亲芙叶,现在亲太后也是发自本心的。小家伙还是能感受到谁喜欢自己的。当然,这两人送了礼物也是一个原因。 往常在家,魏楹想要小芝麻亲近自己,就从沈寄这里学到了物质奖励这一招。现在小芝麻不但是不嫌弃他,肯和他挨挨蹭蹭脸蛋,就是亲上几口也是肯的了。 太后正逗得得趣,忽然小芝麻就转头看着沈寄,两手高举,呀呀的叫,还挺急的样子。沈寄看一眼钟漏,忙道:“太后,她这是要拉臭臭了。”说着上前把人抱开。 太后稀罕道:“你怎么知道?” “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辰的。”一边向旁边的宫女问明该往哪去,然后赶紧抱着小芝麻就去了。 太后望着沈寄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芙叶方才被说了几句,正有些赧然,于是借机道:“小芝麻都是小寄亲手带的。其实孙女从前也是,可如今碍着规矩,小郡主却不能自己带,看她跟孙女日渐疏远,心头也不是个滋味。皇祖母方才教训的是。孙女不该只顾着自己出门交际应酬,心思该多放些在孩子身上了。回去之后,孙女就让人把小郡主送到孙女的院子里亲自看顾。”芙叶得宠,她的儿子女儿都是明旨封的世子和郡主。 太后露出个玩味的笑:“你也要亲自带孩子?” 芙叶点点头,“看小寄把孩子带得这么好,孙女就想起了从前亲自带阿隆的场景。女儿不能自己带,心头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这倒无关霸道不霸道,谁会愿意亲生骨肉和自己疏离啊。” 太后眯了眯眼,想起当年生下皇帝,也是碍于宫规,而且还得尽快恢复以保圣眷不失,所以只能交给宫人带。孩子还差点被宫人带歪,她费了许多心血才纠正过来,才有了后来的少年英主,便点了点头:“你想自己带着那就自己带吧。”也省得有些不好的事传出来。芙叶的宴会上总有那么几个青年才俊,这事此次出行太后也敲打过她了。既然她愿意回家带孩子,总好过之前到处的宴席游走。 V 154 接驾(4) 沈寄抱了小芝麻回来,小芝麻一到榻上就主动朝太后快速爬了过去,然后挨着她老人家坐下,两只小手还握着太后的手,完全没有一丁点认生的表现。 太后伸手指挠她痒痒,她就笑得前仰后合的,在榻上滚来滚去的。 太后轻道:“这带小娃娃,是挺好玩的。” 沈寄点头,心头却道,那是因为您没见过她耍横吵闹的时候。 “不过啊,也不能把心思都放在这些琐事上头。” 沈寄知道太后今日还是要教训自己的,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状。芙叶低下头撇撇嘴,知道自己逃不掉是要旁听的。甚至有些话恐怕就是有意要对自己说的。 阿隆也脱鞋上塌,和小芝麻一起玩着,两表兄妹在榻上绕着太后追逐,小芝麻爬一段就朝后头看看表哥追来了没有。而阿隆更是完全的退化,慢悠悠的爬着去追。太后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一边说道:“芙叶,今早来拜见哀家的王夫人你见到没有?” 王夫人是这次随行的官眷,正一品武将镇国侯王武大将军的夫人。王家有九个儿子,人称王门九骏。都在各自的领域有不错的发展。其中只有两个是王夫人嫡出,其他都是庶子。九个儿子,不分嫡庶个个都有出息,而且对她很孝顺。多子多福的典范! 因此,王夫人便成了巾帼楷模。而且人家不但儿子养得好,夫婿她也照顾得周到。自己在家尽孝照顾公婆儿女,遣了懂事贴心的侍妾去伺候王大将军的起居,让大将军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就是歌里唱得军功章立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这样的名人,沈寄当然也是知道了。听了这么一句,就知道太后是要敲打她什么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后也希望她接受妾室。 “王夫人的胸怀的确值得人钦佩。”沈寄说的是实话,比起很多对庶出子女面甜心苦的嫡母,她真是好太多了。 太后看她一眼,意为你知道就好。像王夫人这样的,谁能找到说嘴的。那些人提起小寄,就有诸多话说。其实她其他方面做得都还不错,就是怎么都不肯给夫婿纳妾这点让人说嘴。至于自己带孩子苛待乳母,这个苛待怕是值得商榷。说到底,她就是活得很任性。可是乳母的事还好说,让夫婿背上惧内的名声却不是贤内助该为之事。而且,成亲都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一个女儿。夫婿独自上任,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她居然就让他这么一个人来了,还一个人过了一年多。的确是做得太过了。 至于说她不识大体,也就是说让夫婿背上这等名声了,她还不知改进依然故我。连传出点闲话的青楼女子也不能容忍,硬生生将人从扬州赶走。这些都太过分!都说她是仗着家里没有婆婆自己当家做主,族人又远隔千里管不到才敢这么嚣张的。还有人说她是仗恃自己的宠爱所以不把礼法放在眼底。这些,只要她愿意主动给夫婿纳个妾,就都不是问题了。 而那个秦惜惜,太后倒并不怪沈寄。她不会牵强的说如果沈寄能容人,便不会有今日的事。反正不是秦惜惜还有张惜惜王惜惜。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做娘的能不清楚?这不,又添了个董小姐。贵妃也是,劝人都不会。哪有那么硬顶的,还是当着儿女的面。所以这些年一直不能再进一步也是有道理的。 沈寄知道太后下一句怕就是要让自己主动给魏楹纳妾了,于是笑着道:“嗯,多子多福是好事。魏大哥和臣妇成亲之时说很感念臣妇曾为他做过的一切,所以除非是到了四十岁还无子,否则他绝不纳妾。臣妇也觉得不好,可是他坚持要这样。” 太后挑眉:“他坚持?” “嗯,是啊。不然我不在身边,他要是有别的心思,家里肯定是添人了。” “那你就不会自己给他找一个以彰显贤惠?这样的话也就没人能把你说得那么不堪了。”太后寻思了一下,这男人要不是自愿的,的确是守不住。可是听说这位魏知府,除了有秦惜惜这个传闻,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而且秦惜惜的元帕,也是自己身边的嬷嬷去验过的。证明他们二人其实是清清白白的。 沈寄低下头,“其实当初成亲,臣妇也是有些怕齐大非偶的。是魏大哥说这辈子都不会让臣妇受丁点委屈。臣妇也不想自己找不自在。” 听到这里,太后想起来前些天听说的石家本要招中了探花的魏楹为婿,结果沈寄不肯做小,魏楹毁约的事。当然,这事就是口头的暗示,也说不上悔婚。她盯着沈寄看,暗道这个小丫头好手段啊!居然把夫婿收得这么服服帖帖的。她说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倒是实话。 “可是背上惧内的名声,这怕是对他的官运有影响啊。皇上不喜欢惧内的臣子。” “魏大哥才没有惧内,臣妇也不是悍妇。” 太后瞅她两眼,“看样子是看不出来,可你做的事却是让人不能不这么想你。”沈寄的模样温柔甜美,可她要是表里如一,能救得了自己孙儿的命?当时的情形自己可是私下问过的。可不是对外宣称的那样。 芙叶小声道:“皇祖母,反正孙女是不准驸马纳妾的。” 太后瞪她一眼,“还没说到你,你给哀家听着就是。”不准驸马纳妾,你自己个怎么总和那些长得好的年轻人往来。芙叶和驸马的婚事是两国友好邦交的象征,不然,只要不闹得出格,太后也是不会过问的。 而这样劝沈寄,也是因为从前的那份疼爱。要是旁人,她才懒得苦口婆心的劝呢。直接赏了人下去,那就是贵妾。何况沈寄的出身还这么低,就是宫女都比她高贵,那不被压死才怪了。让她自己主动给魏楹纳妾,只要不是再像从前那个侍妾一样是有名无实的,她的名声就保住了。找个身份低她辖制得住的,对她日后也有好处。对了,当初那个有名无实的侍妾,也是沈寄的罪状之一。说她假大方真悍妒。甚至为了让自己日子好过,还硬是张罗着把养母都嫁了出去。 小芝麻是什么都不知道,阿隆却听着母亲和小姨好像在挨老祖宗教训,于是停了下来。小芝麻见他没有追上来,便也停下了,她爬累了。而且,有些饿了。她坐好,然后朝沈寄叫唤,小手还拍着小肚肚。 沈寄正被太后的目光威逼着,心头在软和着再求一阵,还是硬顶说自己‘宁可和离,也不给夫婿纳妾’,就见到小芝麻在示意她饿了。 “太后,小芝麻饿了,臣妇喂她吃些东西。” 太后转头看看,小芝麻正乖乖坐着,两手拍着小肚肚,眼睛不断的看着沈寄。饶是沈寄油盐不进太后方才说得有些动气也忍不住莞尔:“你喂她什么?” “家里乳母病了,臣妇平日在家给她吃的是羊乳鱼汤蔬菜糊糊芝麻糊糊什么的,这出门水果她也吃的。”说着跟宫女讨了颗削去小半边果皮的苹果,笑着婉拒宫女帮她喂的好意,从身上找出小芝麻专用的勺子来。 太后见她放的谨慎,包了白色纱布放在雕花的木头凹槽里,心道这倒是真用心。 沈寄解释道:“得给她用专用的,不然容易感染。”她进来的时候还拿出来被侍卫检查过。勺子怎么看都不是凶器,又有芙叶陪着,她本身是诰命夫人这才得以带进来。 沈寄边说边把小芝麻抱到腿上用手圈住,然后用小勺子挖苹果泥给她吃。苹果小芝麻是吃惯了的,勺子送到嘴边就张开嘴含进去,用长出来的几颗小牙对付着,很快咽了下去又张嘴。沈寄的节奏把握得很好,这一幕看着就给人一种静谧温馨的感觉。 阿隆凑过来,“小姨,我也要喂。” 沈寄另换了把备用勺子,挖了一勺大的递到他嘴边。 阿隆摇头道:“我说我要喂妹妹。” 芙叶道:“你自己吃饭有时候还要乳母喂呢,别捣蛋,妹妹饿了,别耽搁小姨。” 太后有趣的看着沈寄那自制的放勺子的器具,明知道她是借着喂女儿在想对策也由得她。方才沈寄本来是想抱孩子下去喂的,是小芝麻伸手去抓太后的衣裳不舍得走开,太后便让她就在跟前喂。沈寄知道小芝麻喜欢太后身上织锦的花纹,看太后见小芝麻黏自己很受用,她自己不会蠢得点破。 小芝麻吃了四分之一的苹果就不吃了。沈寄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太后说道:“太后,臣妇出身低微,所以魏大哥才许诺不纳妾。不管是谁,只要是良家女子,都比臣妇出身高,很难甘居人下。日后妻妾相争,只会后宅不宁。而不是良家女子,入门又有辱家风。还请太后成全!若是到了魏大哥四十岁,臣妇还生不出儿子来,自然会主动纳妾为他生子。” 沈寄知道一口咬死说不纳妾肯定是行不通的,那是和整个礼法对抗,太惊世骇俗。她既不是独孤后,也不是房相夫人。唯有后退一步,提了个到魏楹四十岁无子她会主动给他纳妾。其实这只是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是听着好像是退了一步,可以商量,不会让人觉得她太强悍。 太后看看芙叶又看看沈寄,当初以为沈寄是自己孙女。如今两人的身世都明白无误了。沈寄虽不说从天上到地下,但毕竟是娘家唯一的助力就是这个表姐芙叶。但芙叶只是地位高,被众人捧着,有皇帝和安王做靠山。其实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也没有。她能靠着皇帝和安王过安逸日子,没人敢管,却庇护不了沈寄。如果沈寄是公主,那么今天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人敢质疑么? 其实说起来,太后更满意沈寄的待人接物,机灵剔透一点就通。比这个让人操心的芙叶好多了。可惜,偏偏她只是个村夫的女儿,而芙叶才是穆王遗孤。 “你回家再好生想想。” 沈寄听了这话心头一沉,看来太后还是要她主动低头给魏楹纳妾。要不然,这个妾怕就要赐下来了。 “是。”沈寄抱着还依依不舍想朝太后那边扑去的小芝麻退下去。芙叶也想溜,结果太后让人把阿隆带下去,疾言厉色的教训了她一通。要她好好待驸马,少出入那些惹人非议的场所。 “他、他要是像魏大人那样,我能不好好对他么?”末了,芙叶有些委屈的说道。她那位异族驸马论长相论能力论会哄女人都根本没法跟现在认识的那些人比。比她的表妹夫魏楹更是差了许多。魏楹不但长得好得皇伯父信任,二十六岁就出掌扬州。他还能对表妹如此情深。 太后看她一眼,“驸马比你在外头认识那些人好多了。他人实在,对你和孩子都好。你好好跟他过日子,不许东想西想的。如果因为你闹出些什么事来,让西陵觉得我们轻视他们。哀家饶不了你,你皇伯父更饶不了你。”至于说什么公主多情的名声,那都是其次。 沈寄跟在小太监身后,抱着小芝麻往外走,忽然小芝麻又呀呀叫了起来。沈寄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又是林子钦。不过这回他不是私下来见她,而是带着人在巡视。如今皇帝太后贵妃等人都住进来了,这巡视的担子可是重得很啊。 沈寄和小太监都避到一旁,林子钦看也没朝她看一眼,就带着人走开了。倒是小芝麻对他那身在阳光下反观的轻铠很感兴趣,一直盯着看。 沈寄带着孩子到随熙园见太后的消息贵妃也一早就知道了,她倒是很高兴。这件事老太太既然伸手管了,那么就不用自己出手。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因为对沈寄压迫过甚让儿子不悦。就她所了解的沈寄的性情,那不是个能轻易答应给夫婿纳妾的女人。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断定自己儿子和她之间一点可能没有。自家儿子从十三四岁知晓人事,身边的各色女人就没断过。不为女色也为她们说代表的势力。他绝不可能为了沈寄一个人,江山都不要了。 而且,贵妃现在其实很不想看到沈寄。一看到沈寄她就想起自己的失败来。秦惜惜那个女人,沈寄能从自己夫婿身边赶得走,自己却没能办到。 不过黛月说她哥哥说的,就借那个姓董的小官儿的女儿来驱狼吞虎这个计策不错。自己之前是太没把这个青楼出生的低贱女子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言辞中得罪了皇帝。好在,他也很失悔一怒之下拿东西砸过来。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那个董家女儿弄到皇帝身边,甚至主动为她求一个低阶妃嫔的名分。这样,看秦惜惜还有什么法子。 这件事沈寄和贵妃是统一战线的,她回到府衙,魏楹自然还在忙活。现在既要把扬州府的事管好,还要侍奉御前,很是忙碌。沈寄挠挠小芝麻的下巴,“你爹既然那么说了,应该不至于今天就领两个人回来吧?”还得谢谢太后,不然恐怕真的是要直接赐人下来了。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接纳别的女人入门跟她分享丈夫。 旁边传来些隐约的丝竹之声,沈寄心头一动,看小芝麻在揉眼眶了,便把她哄睡了让采蓝看着。自己往丝竹声的来源走去。这是董推官的女儿在排演舞蹈,想来是想再在御前露脸。要让皇帝惊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那修复的《霓裳羽衣舞》可不是董玉儿一人之功,这里头可有不少民间能人的添彩,还有魏楹集扬州府的人力物力财力帮她不断排演,查缺补漏,这才有了昨晚接风宴的效果。想要一而再怕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董家父女有这个心思,而且她到了御前确实对自家有些好处。沈寄想去看看,就算没有什么能出力的,将从前还不错的关系弥补一下也是好的。董推官这个人还算是会做人,而且董玉儿跟自己没仇不至于故意在御前中伤自己。府衙的女眷年岁都比沈寄高多了,所以她一向和年岁相当的董玉儿还算说得上话的。而且对她的舞蹈事业曾经表示过支持,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有。 沈寄过去,见到董推官的院子里董玉儿正在冲不能领会她意图的丫鬟发脾气。知道她这是第一步成功了,后头更加的上心要求更高了。 董玉儿看到沈寄过来行礼,“怎么魏夫人到了,也没人通报一声,玉儿好去迎接?” 沈寄在这里住了八个月,跟董玉儿也还算熟悉,笑着拉起她,“快别多礼,日后还不知谁向谁行礼呢。你这是在排什么舞啊?”以前无聊的时候,沈寄也过来看过董玉儿跳舞,只是一直不知道她有那么深远的志向想一朝选在君王侧而已。 这也算是心想事成吧,据魏楹说的,皇帝昨天不是不想把董玉儿留在随熙园主楼。只是他之前才闹了秦惜惜那一出,怎么也要顾忌点脸面。而且董推官官不大,但也是官身。他的女儿可跟秦惜惜不一样,不是想拉上床直接拉就好的,还是要有点遮羞布才行。 V 155 接驾(5) 董玉儿听了沈寄的打趣面色微微发红,“魏夫人取笑了。”昨天的事不知怎么少了一把火,还不知怎么添上呢。正是需要再借重魏楹的时候,她对沈寄自然客气得很。 沈寄打量着人比花娇的董玉儿,皇帝她也见过,的确是英俊,可再怎么地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这可是差了三十岁啊。说得不好听一点,都可以说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董玉儿怎么就动了这个心思? 董玉儿微微低头,“不怕魏夫人笑话,玉儿从小就是听着当今皇上那些征伐的故事长大的。而且,他还精通音律,亲自谱曲填词。他的词曲玉儿也很喜欢。再者说了,那是天子。” 沈寄明白了,崇拜英雄,心慕知音,这是能拿上太慢来说的。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权势。老皇帝从来不缺年轻的妃子不就是因为这个。不过这个董玉儿还是个很坦诚的,如果日后她真的得了势,能对自己有所好处还是好的。 “魏夫人一向很有见识,不如来帮玉儿参详参详?”董玉儿也知道沈寄这个时候上门是什么用意,她也乐得如此。听说,魏夫人的表姐就是芙叶公主呢。太后跟前她都去了两遭了。如果能个良好互动,日后守望互助也是好的。 沈寄想了想便说道:“玉儿你这是又要献舞?” “嗯,只是《霓裳羽衣舞》起点太高,这第二支舞玉儿有些踌躇。” 果然如此,有所求所以患得患失。沈寄并不想知道董玉儿到底想求什么,眼见她看着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就是一个建议啊,这在音律舞蹈上要追求极致,怕和其他做任何事都一样。不想做好不行,但想法太功利了也会影响到追求极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也说了皇上精通音律,他能看入眼的定然不是凡品。所以,你的舞绝对是水平很高超的。你就挑自己最擅长的舞来,心头不要带那么多压力就好了。” 此事岚王只肯推波助澜,不肯出面。所以,出面张罗的人就只能是魏楹了。因为这个缘故,日后魏楹也会成为董玉儿在宫外的一个臂助,所以两家是撕剐不开的了。这也是沈寄一从随熙园回来就过来了的缘由。他们是不想卷入夺嫡之争里去,跟皇家有关的事也不想沾。但因为前有秦惜惜御前进谗言,后有各宗室命妇在太后面前诋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沈寄也怕。看今天太后的反应,也知道听谗言听多了,而且听着还确有其事很容易就听进去了。太后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会这样。 沈寄怕家里来了小三小四破坏她的好日子。不是信不过魏楹,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而且,在这个地方,女人的名声最要紧了。如果真的被人把悍妒二字给她定性了,她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所以,秦惜惜在御前进谗言,他们要是能送一个人到御前分宠这个隐患便去除了一半。这董玉儿是自己想去的,可不是他们逼她的。而另一边太后那里,就得好好下功夫了。 可不能当这只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儿,宗法礼教朝廷家族都管得到你。 董玉儿听了沈寄的话,若有所思,她本就是很聪明也善于抓住机会的女子,细细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她是有些急躁了,所以今天才觉得哪哪都不顺。 “玉儿在家也听魏夫人抚过琴,听着曲调很陌生。不知是何妨曲子?” 沈寄笑笑,她弹得是《红豆曲》和《枉凝眉》,那天从阮家回来,想起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曹家,一时动了念头就在屋里弹了两首《红楼梦》的插曲。魏楹听了也说曲调好,她还唱给他听了。 “是从前听过的,那天忽有所感就找了琴出来弹。曲子是不错,就是悲戚了一些。”御前进奉的,都是花团锦簇的音律。那种悲音还是少作。魏楹当时就说曲好词好就是悲了一些,让她少做悲音。她一时兴致来了,还不伦不类的用古琴弹了几句《欢乐颂》,逗得魏楹哈哈大笑。 这府衙就这么大,琴声就传了出来。好在他们笑闹的声音还是有所控制的。 董玉儿点点头,御前的确是不能奏那样的曲子。不过,这个魏夫人是闻名不如见面,只从传言倒是看不出她这么多才多艺,居然琴棋书画皆通。只是,好好的知府夫人,却要去效商贾行事,没得堕了身份。好在,只是交给旁人去打理。 沈寄和董玉儿坐了一会儿,见她想明白了,显见得是想继续再练便告辞了。她送了太后那里赏下的小吃食来。多少是个意思,关键这是太后给的。董玉儿自然很欢喜,没口子的道谢。 “行,那你继续练着。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尽管让人来说。” 沈寄施施然的就回去了,过后让人一打听,果然她前脚刚走,后脚府衙的另几位官眷就都上门拜访了。从昨晚她们估计就想动了。可是沈寄没动,她们不好先动。要是为了巴结未来可能受宠的贵人而得罪了上司夫人也是不值。如今这样就最好了。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府衙里住着,各自的男人都在一个官衙里共事。这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如今董玉儿就要攀上皇帝了,就算不得好处,但也不能得罪了她。魏大人是知府,又是这次一手策划这件事的人,他们家和董家日后必定亲近,但自家也不能和董家疏远了才是。 沈寄回去想着,看小芝麻还睡得呼呼的,酒楼这半月的账本还没有送来,这会儿就是送来她也没什么心思看。她还在担心今天魏楹去了,会不会无法推脱甚至直接就是旨意砸下来让他领两个美人回来呢。坐着也不得安生,左看右看,发现小芝麻床上的香囊有一个系带松了,便找了红丝绳出来重新编了一条系带换了。{手}{打}{}然后索性坐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开始编起福气结来了。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就是从福气结开始的,这会儿心头乱糟糟的,便一边想着各种可能,一边编了起来。 小芝麻不知几时醒了,采蓝看她揉着眼眶坐起来,拿起身边一个福气结看就没有做声。沈寄没有留意到,她手下很顺溜的编着,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事情。万一、万一魏楹没抗住,她就只有小芝麻了。她往女儿睡的地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小芝麻拿着一个福气结翻来覆去的看,很喜欢的样子。 十个月大的孩子,喜欢很鲜艳的颜色,喜欢大人挂在脖子上耳朵上手上的物件。 “喜欢啊,喜欢娘给你编一个,把你的小东西都串起来。”魏楹,你可一定得扛住啊。我实在不想斗小三。还有,安王既然定下这样的毒计,后头肯定是一环扣一环的。他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呢? 她没招谁没惹谁,这皇子夺嫡的事怎么就把她搅和进来了。安王还非得往她的死穴上戳。哦,对了,人家只是对付岚王,顺带的收拾魏楹这个不受招揽的。而她,成了一个很好的对付岚王的工具。能怪岚王么?好像也不能。人家还帮过她几回呢。而且要是能做主,岚王肯定也不想喜欢她这个有夫之妇。当然,这话不能跟魏楹说,他恨死岚王了。自上不过对方是亲王是皇子,他一个小小臣子无可奈何罢了。而如今,不得不和岚王合作,他心头也不是个滋味。而且他们这个合作是完全不打照面不商量,居然配合得不错。希望能一直不错下去,把如今的危局化为无形。 沈寄把装小芝麻在各处得的小东西的匣子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想了花样配了福气结挂上。小芝麻这一下午一点都没有操劳,就乖乖坐在旁边看着,看到喜欢的还拿过去看看,自个握着小手在一边笑呵呵的,手一动腕上的铃铛就叮叮当当的响。沈寄看着她完全不知愁的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就为了留住你脸上的笑,娘也一定拼到底。 想到这里,沈寄就抱上小芝麻往二门出走,小芝麻手里还拿着她很中意的那个福气结,红彤彤的福气结下头挂着芙叶送她的玉玦。 已经是下衙的时辰了,不过魏楹还没有回来。可是,沈寄再急也不能抱着小芝麻冲到前衙甚至是随熙园去,那样,别人更是会抓住她的把柄不放,说她没有规矩。而且,岚王就在随熙园,她如今去见太后都是拉上芙叶一道的。就是怕遇上什么瓜田李下的事儿说不清楚。要不是这件事非得在太后那里下功夫不可,随熙园她也是不想多去的。 魏楹、魏楹,如今就只希望他能扛得住压力了。可是,万一要他丢官甚至丢命,那沈寄还是舍不得的。丢命那万万不行。丢官,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这一生他只要不狂嫖滥赌,他们都会过得很富足。可是那是他一生的追求,现在又正在在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中道而绝,以后的日子长了,难说他会不会后悔。 如果真的要她在丢官和魏楹纳妾中选一个怎么办?至于丢命和纳妾,那是不用选的。肯定得把命保住。 沈寄看小芝麻微微有些出汗,便抱着她往回走,看来魏楹还不能回来。 “来,跟着娘念,爹——” “呵呵——” “你这孩子,算了,才十个月我着什么急啊。”沈寄想着这一路以来的事,一开始为了给自己赎身为了给魏家爱挣钱,她像只小蜜蜂一样的忙碌。好在魏大娘和魏楹都不是什么苛刻的主家。到后来魏楹中了探花又要娶高官千金她打算功成身退,他硬是不肯,把她拉入他的生活中。接下来就是老宅斗二老爷二夫人,终于让婆婆沉冤昭雪。再后来怀上小芝麻他也升了官。这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怎么总是出状况。先是她宫寒不好怀孩子,如今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养到这么大,也还算省心。这可是个楹儿死亡率极高的年代,可小芝麻一直壮壮实实的,等闲不生命,让他们很是安慰。这眼瞅着小芝麻快周岁了,他们想着该预备小包子的到来了,又卷入这样的无妄之灾里。 还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啊。原本,夫妻齐心,什么关卡都闯得过来。可是对抗皇权,怕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丢官丢命他们都丢不起。就算这二者都不丢,要是丢了皇帝的信任也不行啊。那魏楹岂不是官途无亮了。这对他也是非常大的打击,沈寄不想余生都背着心理包袱看他长吁短叹的。 魏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寄在发呆,小芝麻坐在旁边,面前是一堆的福气结,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含了一块糖,看到他就高兴抬起手讨抱,想张嘴又怕嘴里的糖掉了的模样。 魏楹伸手抱起她,在沈寄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个福气结来看,“原来是这个东西啊,我还以为小芝麻面前堆一堆什么呢?”一边拿手点着小芝麻的鼻头,“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家底了嘛。”每个福气结下头都挂了一件饰物,金的银的玉的都有。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有登记的,采蓝还每日都要点过然后上锁。 魏楹也拿着福气结看,小芝麻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找了她最中意的一个递给魏楹。 沈寄这才醒觉:“你回来了啊,怎么都没听到丫鬟说一声啊。” “说了,你没听见。怎么想起来编这个啊?”魏楹眼睛里有着回忆,那个时候怕费灯油,而且白日里她也有干不完的活儿,所以常常是他看书,她就借着烛光编赶集要卖的福气结。他记得,她会好多花样呢。第一个还是用他脖子上换下来的旧的红绳编成的,然后再找了隔壁的王二叔帮忙买丝绳。 “看小芝麻这里的有一根系带松了就换了一根,然后心头乱糟糟的就编着玩儿。”沈寄看过去,立时就变了脸色,一脸的心疼,“你的额头怎么了?”怎么乌青了这么大一块? 魏楹迟疑了一下,沈寄柳眉一挑,“你可不要跟我说你走路没看路装树上去了!” 小芝麻也看到了,扔了福气结探手去摸魏楹的额头。 “小芝麻,给爹爹吹吹——”沈寄笑着哄道。撞树上去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磕头磕的。为什么磕头,这个不用多说了。就从他回来身后没有跟的有人而且眼神坦荡就知道了。要是有人跟回来了,现在在院子里候着见她,他肯定没这么坦荡的眼神。 小芝麻还是听得懂爹是指魏楹,娘是指沈寄的。她就是不会叫而已。这会儿便抓着魏楹的衣服站着,凑近了给他吹吹,沈寄看她控制不好,口水也跟着喷了出来,魏楹一手扶着小芝麻一手笑着抹去。她这才转头要让丫头送药酒来。结果就看到当值的凝碧已经去找了出来。 小芝麻坐在魏楹腿上仰头看着,沈寄则跪坐一旁替魏楹擦着药酒。 “你磕那么实在做什么?” 魏楹笑道:“这可不比宫里,哪块青石板下头是空心的磕得不重响声也大,只需要使银子就能问出来。这可是在随熙园,阮家的人进不去,皇上身边的人有还没有弄清楚。生生少了一个生财之道啊。”在宫里只要使了银子小太监就能把你领到磕得不重就很响的青石板去跪,要是没有出这个银子,就等着磕破头还听不到声。 “我今天在太后那里完全没落着好,她一直在跟我说王大将军的夫人。你呢?” “我,我没等皇上开口,先求赏了。” “嗯?皇上倒是夸我了,说我把扬州治理得不错,进城的时候看着很是像样。而且方方面面上上下下的关系也理顺了。然后就说要赏我,我一听坏了,让他说出口赏我俩美妾那可无福消受。于是赶紧跪下说了一通都是分内之事的套话,然后说如果一定要赏就赏我个不纳妾。还把你说的四十岁无子才可纳妾的话抢着说了。当时皇上的脸色就不对了。” 而且在场的岚王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不信他会这么做似的。不相信,那他就做给他看。他怕是以为自己怎么都会选纳妾这条最简单便捷又能讨好皇帝的路子。 “那皇上说什么?” “可惜了,砸了一个钧窑的成套的茶盏。砸了一个就不成套了。既然是从京城一路带着过来的,想必是个爱物儿。” “他没说要怎么收拾你?” “骂了我没出息,还让我回来再好好想想。” “太后也是让我再好好想想。真是的,咱们家不纳妾碍着谁了?那些贵人们管天管地还非得管这个。”沈寄一脸的苦恼,这事儿还不算完。别看他们现在都明确表示了不想纳妾,可是对方并没有放弃。他们只是不想硬塞这么难看而已。或许,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接受就是那对至尊至贵的母子的做法。 启蒙书网. V 156 破局(1) ?看沈寄叹气,魏楹把她揽到怀里,“山上打虎我是不行,可是既然答应了你,今天更是在御前表了态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m!。” 沈寄靠在他肩头,“我也不会在太后跟前松口的。” “不过,你可得注意分寸,太后是上了春秋的人,万一被气到了可不好。皇上至孝,到时候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魏楹想起沈寄外圆内方的性子,怕她一个忍不住在太后跟前据理力争,把太后气到。 “嗯,我知道,我心头就是翻江倒海也不敢在她面前大小声的。只是有点失望,如果我真是她的孙女儿,就不会这样对我了吧。” 魏楹耸耸肩膀,“谁知道呢,在贵人眼底亲情是很轻的。芙叶都已经有些触到底线了,要是闹出事儿来,谁知道太后会怎么对她。” 沈寄看小芝麻在那里学魏楹耸肩膀,一副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 “小寄,小芝麻再两个月就满周岁了。” “嗯。” “你说等她周岁就可以准备迎接小包子了的。” 沈寄低头笑,“这个,随缘吧。” 魏楹乐了,这意思就是不用他喝药了啊。小芝麻看他们都笑了,便也跟着笑,眉眼弯弯嘴巴上翘。沈寄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一手抱着魏楹的腰,一手揽着小芝麻,一家人就这么静静的靠着。 魏楹却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眉,他不想看到沈寄愁眉苦脸的,所以极力淡化今天的事。天子一怒,哪是那么容易风平浪静的。这事一开始恐怕只是听多了谗言觉得往他们家塞个妾就好了。结果两个人居然都不从,这便是冒犯了天家的威严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岚王那个震惊的表情他心头就舒坦。要让那样内敛深沉的人露出那样的表情来,不容易呢。哼,看你还敢惦记我媳妇儿,你跟我比得了么。魏楹一向少年老成,尤其这几年执掌一府主政一方。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完全老成持重的。 魏楹低头一看,发现沈寄居然睡着了,不由失笑。想来她昨夜定是没有睡好,又怕影响到他所以不敢翻来覆去的。这会儿心神放松,居然就睡着了。他冲小芝麻比了个‘噤声’的收拾,小芝麻也学着他的样子做,魏楹笑着摸摸她的头,然后把沈寄放平,替她盖上薄被又脱了鞋袜,然后才抱着小芝麻到外室去。 沈寄一觉睡到点灯才醒,感觉浑身懒洋洋的很是舒服,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怡然的笑意。直到想起自家目前的处境,那笑容便淡了。 “奶奶醒了,估着您也该醒了就没来叫。”凝碧快手快脚的把天青色的帐子挽起来。 “爷和大姑娘呢?” 凝碧笑笑,“大姑娘要来吵奶奶,爷不让,这会儿大姑娘闹着要爷喂饭呢。” 沈寄一听小芝麻在折腾魏楹便跑了出去,魏楹一见她就面上一松,方才小芝麻就是吵着要他喂,采蓝这个丫头也不上来解围,凝碧更好,找了个借口就躲出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丫头都被沈寄带刁了,从前哪敢这么故意看他这个姑爷的笑话啊。 果然,沈寄一看他被小芝麻缠得手忙脚乱的也是笑咪咪的,这喂口米糊糊可真是难啊。 “哎呀,怎么脸蛋上都有啊,你怎么喂的?”沈寄笑着接过小芝麻的碗和勺子,让她继续坐在魏楹腿上,就这么一勺一勺的喂她,喂完了才接过采蓝递上的湿毛巾给她插手擦脸。 然后魏楹索性把人往她怀里一塞。他有些饿了只是想着沈寄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该醒了,便等了一等。接过小芝麻又闹着要他喂,这便到了这个时辰。 凝碧已经早一步去传了饭菜,这会儿厨房的丫鬟便端了准备好的四菜一汤过来,夫妻俩对坐着把晚饭吃了。吃饱喝足的小芝麻也不吵吵了,自顾自的在采蓝怀里玩着手铃。 沈寄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就有些走了困,小芝麻都睡了好一晌她躺在床上还没有睡意。听着房间冰桶里偶尔传来的冰咧开的噼啪声发愣。她自然知道今天的事一定很凶险,没有魏楹说得那样轻松。 魏楹已经小睡了一觉,睁开眼来,“你还不想睡?” “嗯,还有点担心。” “别怕,反正我都说出来了,回头就是变卦也讨不了好。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魏楹笑嘻嘻的,手伸了过来拉开沈寄亵衣的系带,“小芝麻太寂寞了,咱们赶紧给她添个弟弟。” 沈寄笑道:“她知道什么寂寞。” “她以后看到别人家有兄弟姐妹就会感到寂寞了。回头来找你要弟弟妹妹,那可不是马上就能得了的。所以,要预备在那里。” 沈寄轻笑了一声,帐中慢慢传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夜春宵! ^h 次日清晨,魏楹起身沈寄就跟着起来了,难得贤惠的帮他穿衣系扣子,末了还蹲下身给他磨平官服上的皱褶。往常,她可是常常睡到自然醒的。魏楹知道她还是不放心,看看钟漏,按按她的肩膀,“我上衙去了。”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做到才是真的。 沈寄跟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二门处。沈寄想得很清楚,她除了在太后那里使点力气,其它的都要靠魏楹。她之前已经斩钉截铁把态度表明了,而且魏楹也很给力,昨天当面将皇帝想赐妾的话顶了回去。额头上的乌青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消退呢。那么现在,就不能一味的硬来,得软和着点。不然魏楹心头第一个不舒坦。 可是,想一想自己这么软硬皆施的好像是逼着魏楹去跟皇帝作对,万一他因此获罪,她也舍不得。所以这一路沈寄就是抱着这么矛盾的心态跟出来的。 魏楹倒没想这么过,只看看沈寄两眼不舍的看着自己,看着柔柔弱弱的,他心头就忍不住的心疼,瞧把他媳妇给吓得。 “小寄,我定不会负你。”他郑重的说道。 “不是,如果、如果皇上真的逼你,你也别硬抗,那毕竟是皇上。”沈寄张了半天嘴还是说不出‘你就把人领回来吧’这句违心的话。 魏楹心头叹口气,这回明白他媳妇的心思了,“你放心,我不会蠢到真把皇上惹得雷霆震怒的。不过,这事我也绝不趋利避害。你就安心和小芝麻在家里呆着。要是呆不住,叫几个女先儿到家里给你说书也行。只是那酒楼,暂时还是别去。左右凌仕昀也是得力的。嗯,还有,这事不知还有什么下文,你这段时日尽量深居简出。”这样也省得再被人安上与平民逐利的帽子。其实很多事情做的人不少,可是别人靠山硬就没什么人敢嚼舌根。说到底,还是他官太小了。 “嗯,那你小心些。” 正说话间听到小芝麻的哭声,小丫头这是早起第一场哭,每天都很准点的。 “快回去吧,一会儿找你了。晚上我想吃烧肥肠鱼丸汤。” “嗯,我给你做。” 魏楹转身走了,沈寄这才回去,进到小芝麻屋里就看到她从采蓝怀里朝自己扑过来,知道她这是撒娇,便接了过来拍拍哄哄。穿好衣服又喂了她吃早饭,这才抱着在院子里散步。 院子里有一池荷花,沈寄便抱着小芝麻站在岸边看着。小芝麻拿小手指着,依依呀呀说着自个儿才懂的话。 沈寄想着魏楹说绝不负她的话,心头暖暖的,又教起小芝麻叫‘爹’来了。 小芝麻有点不耐烦,转头去看池塘里的鱼去了,就是不肯开这个金口。 今天倒是不用担心皇帝和太后会怎样,既然说了让他们好好想想,起码会给出一些想的时间吧。当然,他们只接受他们愿意接受的答案。 那么多人说她不好,太后又不是从来都没见过她,怎么就听信谗言了呢?她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至于连背后有人在推动都看不出来才是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后也是认为她那些事做得不对。要她遵从三从四德,成为王夫人那样的道德模范。 沈寄看看看鱼看得起劲的小芝麻,还好,她只是宫寒不是不孕。还是再摊上那种倒霉事,那才真的是霉得起冬瓜灰了。说到这个,不由得便响起了岚王。当初这个宫寒还是靠岚王府的庄太医才那么快就治好了呢。魏楹说这次的事他们主要是被岚王连累了,不过他是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岚王的。也不知这事最后要怎么往岚王身上攀扯。这件事情可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啊,一个女人的名声多重要啊。不然自家婆婆也不会死得那么冤了。可恶的家伙!打量拿她当垫脚石呢,也不怕磕着脚了。 魏楹已经写信给一路游玩但是离扬州还不太远的十五叔了,让他回来帮忙。估计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十五叔江湖上的人头熟,多少能帮些忙。有些事靠平常挺巴结魏楹的盐帮漕帮可靠不住。毕竟,暗中主导这些事的贵人可是比魏楹这个知府大多了。他们又不想真的因此和岚王府那边走近。 而这个时候岚王也在想着沈家夫妻,他昨天是真的震惊了,没有想到魏楹居然肯拿前途乃至性命来赌一把。他从小到大都是尽力在顺着父皇的,绝不会做出为了一个女人就忤逆他的事来。哪怕那个女人是沈寄,他也不会。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心头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是他,他只会让沈寄暂且忍耐避让,等将来他掌了权自然会加倍的疼爱她作为弥补。 可是魏楹居然直接就跪了下来求父皇赏他一个不纳妾的权利。还说到了四十岁无子才会纳妾生子。这根本是空口白话,就是个幌子。小寄都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了,养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这到四十岁怎么也能把儿子给生出来吧。他一直看到魏楹都觉得有些不舒坦,尤其是沈寄对着他说她跟定了魏持己的时候。可是昨天,他忽然有些感觉自己有些地方还真是不如这个魏持己。 他昨天想了一晚,心头非常不得劲儿。作为皇子,岚王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文武王才。他心底有野心有抱负,一向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这种霸气不但是针对那把椅子,也是针对人。他身边的女人,从王妃到贺芸等等,都对他是倾心一片。她们对他各有各的用处,所以他对她们也从不吝啬。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不会动的那颗心居然会那么无法挽回的就放到了沈寄身上。而且,她还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一点不稀罕。是很真诚的那种不稀罕,甚至是把他的这份情意当成个麻烦事来看待的,这让岚王心头非常的不甘心。 但是昨天魏楹的表现证明,至少在真心爱人这一点上,自己是不如他的。这似乎也能解答为什么沈寄半点不稀罕他这个炙手可热的亲王的一片心意了。 最近因为他的头被砸破,这可不是小事,万一对将来留下什么影响可就麻烦了。所以他一直很安分的就好生休养,任由安王去出一个接一个的风头。可是安王要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却是不要想。只是,安王这次是要借着沈寄来攀扯自己。这事儿倒是实有其事,而且有心人要找也不是找不到蛛丝马迹。可是他不能落下肖想人妻的名声。因为更进一步,日后如果他一旦登基为帝,这事儿就可能演变成君夺臣妻。虽然他的确是打过这样的主意,但也只是准备私下行事,没想让这事成为自己千秋令名的一个污点。私下里他可以把沈寄捧在手心,甚至她生的儿子,也可以记在皇后名下成为嫡子,日后要是争气也可为储君。但是,这事他不能让天下人心知肚明。 因为君夺臣妻绝对不是一件风流韵事那么简单。要是有人借此乱传说他好色成性专好淫人之妻,那臣子们还不得提前防着啊。谁也不想头上一片绿油油不是。那这样还真是能被人搞得万众一心跟自己作对呢。谁也不想龙椅上的人日后肖想自家妻子啊。所以说,这招真的很毒啊! 凌先生从外头进来,见岚王凝眉思索,知道他是在为这次的是犯难。这的确是很不好破的一个局。一个不慎,多年辛苦付诸东流。如果努力了十多年眼见离那把椅子越来越近的当口只能坐视霸业成空,这种打击怕是谁都接受不了。 “王爷也无需太过忧虑,此事并不是就成了定局。魏大人和魏知府越恩爱,您越能摘得清。”凌先生也好,徐成也好,同魏家的关系都不错。甚至在芙叶公主的举止多少引起一些非议的时候,凌先生还想着如果魏夫人真是穆王爷的女儿就好了。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才更像是王爷的骨血啊。而魏楹昨日在御前那么有担当的举止,也让凌先生大为激赏。芙叶公主的驸马也不是不好,老老实实一个人。可是,在皇家太过平庸也成了罪过。 而且,如今芙叶公主明显和安王关系好得很,还帮着安王拉拢穆望从前在军中的旧属。而他看准了岚王登基才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一心跟随。这便和故主之女站到了对立面了。这让深感穆王恩德,而且一直愧疚自己弄丢了小郡主的凌先生心头也不是个滋味。 “那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无凭无据他就可不到父皇面前告黑状,就是要乱传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也经不起推敲。”这事日后他登基以后怎么也能压了下去。只是此时于沈寄的名声有些不好。这种事,男人在名声上受的损伤要比女人轻得多。三哥要的,只是让他失欢于父皇。一件事当然扳不倒他,但是却也是一个打击他的好机会。 岚王把自己的几分心思说给了凌先生听,后者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烦恼。不过说起这个,要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也宁愿嫁给魏大人那样的男儿。 “哈哈,王爷,你怎么把自己和一个臣子放在一起比。王爷如今做的大事一旦成功,那是玉几于国于民都有利的的,成大事者怎么为了儿女私情就让自己和皇上离心呢。魏楹不过是个四品知府,他愿意为了小家庭赌上前程那是他重情义。如果王爷同样的行事,那却是大不智。为帝者,不当将一己之心放在红尘小爱里。为帝者需要有大爱之心。如果帝王将一个女人看得过重,那么这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妲己褒姒妹喜飞燕玉环之流。如果王爷如此不智,那凌某之前就是眼睛瞎了看错人了。” 岚王想了想,是,他要是像魏楹这样为了后院里不添人就得罪父皇,跟着他的人怕都是要离心了。所以,各自立场不同,爱人的方式自然不能拿来比较。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心头还是有淡淡的不舒坦。不过,既然他选了这样的路,那便这样走下去吧。 “这次的事,许多人都同凌某一样,希望王爷能彻底的摘出来。” !(.html) V 157 破局(2) 岚王当然不会不清楚凌先生说的是什么,他身边的知情人都希望他彻底了断对一个臣下之妻,一个有夫之妇的念想。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本王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凌先生心头喟叹,知道轻重那便是不会乱来。可知道缓急,难道是还不肯死心?这是怎么说的。怕是魏夫人自己也莫名其妙吧,人家可是一点都没有招惹这位主的意思。怎么就起了执念了呢?怕还上从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给造成的。所以,那把椅子一定要坐到,中意的人也非得到不可。 如果说如今安王的步步紧逼让那对夫妻陷入困境这是无妄之灾,这位爷这番心思那也是无妄之灾啊。 “王爷,这回魏大人在御前的应对,怕是也让安王大出意料。这对我们很是有利。” 这话岚王不爱听,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是如此。他也好,安王也好,都认为魏持己此番必定是会接受父皇赐下美妾。毕竟,在性命前程与夫妻情爱之间,孰轻孰重是个男人就该知道如何取舍。更何况,纳妾跟夫妻情谊其实是根本并行不悖的。 从以往的处事为人来看,魏持己是一个很会趋利避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的人。即便年轻时因为沈寄放弃了高官千金,但人年轻时哪能把干出点脑子发热的事呢。如今的他可是真的经历过了官场的起伏知道光凭一己之力断无法得到他想要的。如果失去了皇帝的欢心许多事情,一旦错过便不再。如此,他会做的应该是尽力的说服妻子接受妾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敢抗颜说他不纳妾,要纳也得等到四十岁无子的时候。 同时,通过对沈寄的调查就可以知道,她的性子是绝容不下魏楹纳妾的。就是不闹个天翻地覆,也必定是夫妻离心。这一点岚王心头也想过,怎么会有这么烈性的女人。他也想过,等到海晏河清他乾坤独揽的时候,未尝不能许她专房专宠。当然,这种专房专宠能持续多久,他也不敢保证。 在这种夫妻离心的情况下,她势必不能再和魏楹像现在这般恩爱。于是,一切的阴谋便有了可趁之机。一切都是在这个前提下来展开的,否则很难有说服力。因为要在如今魏楹力拒美妾,沈寄也在太后跟前使力气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把岚王扯进来很有些牵强,还很容易被岚王倒打一耙说安王诬蔑。如此往兄弟的品行上泼脏水,皇帝想必也不能容。 岚王道:“如今,倒是要看魏持己能坚持多久了。”对他来说最好的情况自然是魏楹能够一直坚持到底,魏楹什么结局与他其实无关。可是,心头却是一直有着一些不甘,他难道真的不如魏持己?所以,小寄才一直正眼都不肯看他? 沈寄现在也是如此的矛盾,一方面希望魏楹能都坚持到底。一方面又害怕他的坚持带来灭顶之灾。她知道如今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她妥协,接受甚至是主动给魏楹纳妾。这样,什么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她实在是办不到。 抱着软软的小芝麻,沈寄苦着一张脸,“小芝麻,我实在是办不到。也许,我真的是不识大体悍妒之人吧。” 小芝麻伸手摸摸沈寄皱着的眉头,小小的眉头也皱着,一脸的茫然。 挽翠匆匆进来,“奶奶,有人来报,芙叶公主马上就到。” 沈寄挑眉,芙叶怎么来了?难道是被太后逼着来做说客的? “来人怎么说的?” “来人说,芙叶公主带着阿隆世子,微服前来。” 哦,那就不用开中门迎接了。只是还是不知道芙叶来意为何? 沈寄抱了小芝麻在二门处将来访的芙叶母子迎了进来,对外只说是亲戚。 阿隆很高兴的叫了声‘小姨’然后抬起手去摸小芝麻的手。小芝麻也认得他了,伸出手握住他的食指,嘴里依依哦哦的。 “表姐,快进来!”沈寄把芙叶往里让。 芙叶小声在沈寄耳边道:“是皇伯父遣我来的。” 沈寄明白了,皇帝这是真对董玉儿上心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所以遣了芙叶过来要把人接走。 “嗯,我带你过去。阿隆就放我这里吧,回头你来接或是我遣人送过去。” “嗯,我留些人,回头你再派些人等他玩儿够了送回去就是。” “好的。” 沈寄先迎着芙叶一行人进去,然后让人拿了许多小吃食出来招待阿隆。她一直是个吃货,家里零食都是花了些心思准备的,只是最近出了不顺的事也没什么心思吃零食,这会儿就全拿了出来招待阿隆,让他很是欢喜。 护食的小芝麻看到了,使劲把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最后还整个人扑了上去把糖果什么的都压住,抬起弯弯的眉眼看着阿隆。 沈寄早知她会干这种事,拿出来的都是有小包装的。不然岂不是扑得一身花花绿绿的。 “小芝麻,给阿隆哥哥,哥哥多喜欢你啊,什么好玩的都肯给你。”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打动了小芝麻,还是她也挺喜欢阿隆,她笑着从身下掏了两颗糖出来,推到阿隆面前。阿隆一直好脾气的看着,小芝麻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沈寄对采蓝吩咐道:“看好世子和大姑娘。” “是。”采蓝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连糖带纸往嘴里塞的小芝麻拦住,再告诉阿隆千万不要喂她吃什么,然后另拿了小芝麻能吃的奶酪喂了她吃。 沈寄便带着芙叶绕到董推官一家的住处去,接了董玉儿从侧门出去上马车。 “玉儿”沈寄小声叫董玉儿,后者揭开纱帽一角:“魏夫人,玉儿必定尽力。”她自然会将秦惜惜挤下去,就是为了自己也要这么做。还有,魏夫人想与魏大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会尽力帮忙。 看着马车远去,沈寄往自家走,心道这皇帝又要吃嫩草,又要顾忌名声。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纳了董玉儿,而是要这么做,怕是太后那里提了要求他有些取舍不定。估摸着就是要董玉儿就要撵走秦惜惜什么的。之前纳秦惜惜太后是事后才知道的,而且事情并没有传开。如今想依葫芦画瓢可没那么容易。 唉,算了,不去管这个。她还是愁自家的事吧。 她回到屋里,继续编福气结,这已经成了这两日她排遣心头烦躁的途径了。阿隆也很喜欢,沈寄便由着他挑拣,一边编一边看他和小芝麻玩儿。旁边小朵朵拿了红丝绳跟着沈寄的动作学,她便把她叫过来手把手的教了一会儿。小朵朵很快便学会了,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编着。 因为小朵朵一直都让着自己的关系,小芝麻对她的态度终于也好多了,还递了颗糖给她,也没再撵她了。小朵朵蹲身对小芝麻一福谢过后才剥了糖纸送进嘴里。 沈寄看着这三个孩子,微微叹息,还是小孩子好,不识愁滋味。 安王一边也正在为魏楹出乎众人意料的应对有些乱了章法,他看着林侍郎说道:“你这个干女儿可真是厉害!一边勾得老七这种冷面冷心的家伙都动了心,一边还让个前途大好的年轻知府不惜得罪父皇也要拒绝纳妾。” 林侍郎也是大惑不解,十分的不理解魏楹的取舍。如果说沈寄是穆王遗孤他还能想得通,可沈寄就是个农夫的女儿啊。 “早知道臣就将内子带来,怎么也能劝劝那丫头。” 安王挑眉:“有用?” 林侍郎没有把握,而且就是现在把人接来,最快也得半个月。 “嗯,有没有用都要试试,还有旁的一些人也尽可以去试试。本王已经让人去把魏楹的养母也接来了。”安王想得也很周全,林夫人那毕竟只是干娘,而且是为了嫁人的时候好听才认的。可那个养母却是救了魏楹又养大他和沈寄的人。他让人去说魏楹这里出事了,想必人很快就能接来。 于是当天下午,沈寄那里便来了安王一系的吴同知夫人做说客。吴夫人客客气气的被挽翠迎了进来。沈寄明知她是来干什么的,又是属于安王一系的人马,可一个大院子里住着,却是不能将人拦在门外。 “呀,好漂亮的络子,魏夫人的手真是巧。”吴夫人坐下拿起沈寄编的福气结看。 沈寄笑笑,中国结和络子倒真是同源的。 “随便编着玩儿的,来人,给吴夫人上茶。”一边指着榻上和小芝麻靠在一处的阿隆说道:“这是我娘家的表侄儿。” 吴夫人脑子转了一转,下午有亲戚上门拜访沈寄的事她也听说了,现在再看看阿隆身上虽然不是世子服,但布料却也很是名贵,而且沈寄介绍了之后并没有教着孩子以小辈礼给自己见礼。这么一思忖,吴夫人便明白了阿隆的身份。 沈寄懒得应付吴夫人,所以借阿隆的身份压人。她倒是不怕吴夫人把阿隆和芙叶来过的事说出去,安王也不想得罪他老子就是了。 “臣妇见过世子。” 阿隆看一眼沈寄,然后按照礼仪先生教的抬抬手:“夫人免礼,请坐吧。” 小芝麻也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抬手,笑眯眯的。 吴夫人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本来大人说话,应该让小孩子下去玩的。可是世子身份不一般,魏夫人让他在这里呆着自己也无话好说。想了又想,自己是奉命前来,还是得说。于是笑道:“魏夫人,妾身听我们老爷说知府大人这次接驾本来做得很好,要受嘉奖的,却因为求皇上赏一个不纳妾被罚跪。本来魏夫人是上司夫人,行事必定有自己的想法,妾身不当多事的。可这事儿,妾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来劝一劝魏夫人。您毕竟年轻,经的事不多。妾身不大您的辈数也大您的岁数,如今便托大来劝劝。” 沈寄还不知道魏楹除了磕头把额头磕得乌青了,还被罚跪了,于是微微蹙眉。 “我们做女人的,当以夫婿为天,掌管好中馈和内宅,让夫婿没有后顾之忧……”吴夫人噼里啪啦的就说了一堆,喝了口茶水还待说什么,却被阿隆打断了,他看到小姨的眉头越皱越深,于是说道:“吴夫人,我小姨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没事,就退下吧。”一边对沈寄说:“小姨,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大饺子。” 沈寄答应着起身:“难得来一回,小姨一定满足你。吴夫人,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饺子?” 慢说吴同知只是魏楹的下属,就是方才阿隆这么下了逐客令,吴夫人也不好再留下,于是讪讪的说道:“不了,家里还有事,妾身就告辞了。” “嗯,挽翠,代我送客!” 眼见着人出去了,沈寄摸摸阿隆的头,今天要不是阿隆出面把人赶走了,本就烦躁的她就要压不住性子直接撵人了。他们自家的事,这些人都把手伸那么长做什么。可是不行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且,吴夫人说的这番话,中规中矩的,是人人都认同的金科玉律。她本就有悍妒不识大体的名声在外了,再添些话题不是好事。对现状是雪上加霜。而且,传到太后耳朵里未免要想一想沈寄这是撵谁?不敢对太后无礼,却是将说同样话的下属女眷赶了出去。 所以说,地位啊!阿隆虽小,却是明旨封的世子,吴夫人不敢在他跟前再多嘴。如果他不在,沈寄不好赶人,她一直叨叨,沈寄一个忍不住怕是就要爆发。 “想吃蒸饺还是水饺?” “蒸饺,大蒸饺。”阿隆笑道。还在京里的时候,有一次沈寄登芙叶家的门,正遇到阿隆挑食于是下厨做了一笼蒸饺给他吃,小家伙一直记着呢。 “好,小姨这就去做。” 阿隆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小姨做东西这么好吃,可怜你什么都不能吃。” 魏楹今日下衙挺早,回来的时候阿隆正吃着,嘴角还留着酱料。 “姨丈”阿隆把嘴里的蒸饺咽下去,喝了汤招呼道。 “是阿隆世子啊”魏楹抬手见了礼,然后才坐下来。左右看看不见小芝麻,知道是被沈寄让人带出去了。不然看别人吃东西她没得吃是要闹腾的。 沈寄让人端上另一笼来,“阿隆说要吃蒸饺,我想着你也爱吃,就多做了一些,先垫垫,开饭还要等会儿。”说着把筷子递到魏楹手里。 魏楹低头看一眼白白胖胖的蒸饺,还有旁边冒着热气跟香气的高汤,上头浮着几颗葱花,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小姨,姨丈,我该回去了。晚些老祖宗怕是要见我。”阿隆是这一行出来最小的孩子,有承欢膝下的义务要尽。 魏楹点头,叫了管孟进来,让他带着几个得力小厮跟车走一趟。沈寄亲自送了出来,抚着阿隆的头说:“闲了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小姨给你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 阿隆点点头,“嗯。” 看着车子远了,沈寄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要说起来,除了魏楹和小芝麻,芙叶一家人血缘上倒是和自己最亲的了。好在他们并不是深宫中长大的,都带着些淳朴。不然,这门贵亲她是不敢攀的。 晚上魏楹看着沈寄抬了小凳子过来要帮他洗脚,他缩了缩脚,“小寄,你真不用这样!”成亲后也就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冤死的那晚上她做过这种事。想想今早还贤惠的起身给他穿衣,又依依不舍的送到二门处。 “我看看你的膝盖,把裤子挽上去。”沈寄见他不动,便自己动手,膝盖处的确还有些青。 看着低头给他抹药酒的沈寄,魏楹想了想,“今天谁来过?” 沈寄闷闷的道:“吴同知夫人。你那里呢?” 魏楹苦笑一下,“我那里没有,皇上都发过火了,有些事不用多说。” “那找人来劝我,是真想让我主动给你纳妾还是要更加坐实我不识大体的名声啊?” “都不是。怕是咱们的应对出乎那些贵人的预计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别人争皇位,他们被波及。典型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难道就只能指望董家小姐了么?”沈寄心头堵得慌。 “不怕,还有岚王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王的谋划得逞。”魏楹不觉得自己是依靠岚王,这叫利用。岚王是不得不替他们谋划解围,而他们才是无辜被牵累的。魏楹一想到岚王得帮着自己拒绝纳妾,心头还是很舒坦的。最好是借这一次他要剖白自己的机会,断了他所有妄想。否则,将来他真上位了,岂不是要对小寄下手。这一次的事闹大了,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善加利用,倒可以让岚王再不敢肖想小寄。 V 158 破局(3) 在沈寄的忐忑不安中,转眼三天就过去了。只他没把握这样一来,等事情过了她会如何。然后沈寄表明态度,如果纳妾从此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这才下了决心在皇帝赐下美妾之前回绝。这样虽然也是让皇帝不满,但至少还有转圜余地。毕竟皇帝要的是能干的臣子,臣子的家务事他不是非关不可。倒是他媳妇这里,他没看出事情可以转圜。 可是沈寄心头一直不踏实,老是怕他扛不住就领了人回来,他也有点不胜其扰。人都是想过顺当日子的,如今一切麻烦都是因沈寄而起。魏楹也不是圣人,更不是有情饮水饱的情圣,日子长了自然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想出去过清净日子,就不想想,如今在这风口浪尖的,你还有什么清净日子可过。你前脚出去,后脚不是被岚王弄去哪里藏了起来,就是被他的死忠杀了以绝了他的心思,或者是落入安王手里。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好歹我还是朝廷命官,他们一个个现在都还在谋那个位子不敢落人话柄。” 沈寄气闷的很,却也知道魏楹说的是真话。在这个时代,她只能依附男人而活,这让她感到很憋屈。 魏楹叹口气,“这个时候,你我还为这些小节争什么,正该齐心协力解决问题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困在内宅,事情怎么发展都在你一念之间,我能不胡思乱想么?” “你就是对我没信心,也该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才是。”魏楹调侃道。岚王和林子钦看他的眼神可都有些不善,他媳妇魅力大着呢。 “哼,要不是我一力坚持,你早就妻妾成群了。这会儿心头指不定怎么怨我不通情理不为你的前途考虑呢。” 魏楹摸摸鼻子,不过,不管他明不明白为什么沈寄就是不肯接纳别的女人,但是这是不能触碰的底线,这么一回两回的他倒是知道了。他舍不下沈寄,就不能触碰到她这个底线。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领人回来么。你就是要发作也等人进门再发作啊。”魏楹深觉那些贵人多事,从前他的内宅安稳得很。沈寄除了不让他纳妾,什么事情让他操过一丝半点的心。他想不到的事她统统都帮他想到了,年年座师同年还有裴先生等人的生辰,可都是沈寄主动打点的,有些时候他自己都记不住,就更不用说旁的事情了。他媳妇儿人漂亮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好内宅带的出去见客。他闺女活泼可爱,是他的心头肉。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哪里需要个姨娘来插一脚。 沈寄睨他一眼,“我不会通你的新人为难的。人不到我就腾位置给人。省得人家来头大出身高,屈居我之下。心不甘情不愿暗中把这内宅的水搅浑。我不耐烦做这些,也不想我的小芝麻被人给算计了去。你也不用担心我日后的去向,一旦和离我就厚着脸皮抱上女儿上芙叶府上去。好在她不是在深宫长大的,定然肯暂时收留我”两位王爷要动芙叶公主府上的人,还是得掂量一二的。 “我、我不过是说根本没有新人,你发作得没有来由,怎么勾出你这么一番话来。你是我媳妇儿,我护你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说出托庇于人的话来。”魏楹暗自后悔说什么要发作也等人进门的话,抱了沈寄在怀里揉搓。听她说的,连退路都找好了。芙叶公主在军中因着穆王的关系有些影响力,又因为自小在西陵长大,跟那边的关系也很不错,那两位爷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招惹她,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沈寄推开魏楹的手,“热,我刚擦过身子。” “回头我再帮你擦一遍就是了。”魏楹边说边去扯她的衣带。 “别闹了,大半夜的了,你明儿还要早起呢。可别皇上在这里,让人参你一本不按时上衙理政。”沈寄把他的手推开。 魏楹泄气的躺了回去,此刻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皇帝几时才走啊? 翌日一早,不得不五更离床的魏楹哀叹一声起身着衣,沈寄已经接连贤惠早起了几日,可试了一下实在起不了身,魏楹把她按回去,“你再睡。”说着在她脸上留下一吻,“我估着这两天就该有进展了,你安心在家,胡思乱想只是为难了自己。我舍不下你和小芝麻的。” 沈寄还困得要死,闻言眼睛半睁不睁的,含糊‘嗯’了一声。忽然听魏楹小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才起身往外走。这是忙得那啥不满啊。沈寄想笑,忽然心中一凛,睁开眼道:“你可小心点,别着了人的道儿。” 魏楹回过头来,哭笑不得,“皇上也好,王爷也好,都要顾着身份,还做不出那么下作的事来。放心,一定会夫人守身如玉的。” 今天确实有好消息传来,甚至魏楹还没有下衙就打发人回来借着拿东西的名义告诉了沈寄。秦惜惜身上脸上长红疹子了,一片一片的。太医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太后生怕会传给皇帝,勒令把秦氏另外安置。如今是安置在阮家的一所别苑里去了。这也算是断了安王一翼。虽然秦惜惜上不得台面,可要是皇帝抬举也不得了。 看来是岚王出手了,反正谁都可能水土不服,秦惜惜不会。他想必没留什么首尾,而且就算被人知道是他做的也不怕。除了安王跟皇帝谁还在乎秦惜惜。而且皇帝现在有了董玉儿,新人旧人的自然有些差别,秦惜惜还让他的名声有所损伤。他对贵妃和岚王又抱愧,自然不会深究。至于其他人怕是都拍手称快呢。就是可怜秦惜惜得这么个怪病,不知道时日久了皇帝还想的起来她不。 本来给了她一条安逸富足的路,手头有银子,远远的找个良人嫁了有什么不好,偏要跳出来跟自己作对。说起来该是自己收拾她这个肖想别人夫婿的人才是。 接下来几日,好消息接踵而至,皇帝面前翻出了一件旧官司。就是当年沈寄碰巧遇上的岚王在蓉城遇刺案子。竟然又有新的线索出来,影影绰绰的指安王为幕后主使。这个当然没法把安王拉下马来,不然岚王早放出来风声了。不过这时候用出来,虽然只是嫌疑,但谋杀亲弟这是皇帝至为忌讳的。而且还是在老爷子还在位的时候,就更遭忌讳了。 因为岚王脑袋被砸破风光了一阵子的安王顿时头痛不已,要去剖白,人又没说你啥,反倒显得心虚。置之不理,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去剖白,而且方式方法还得拿捏好。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这很好的解了沈寄和魏楹最近的麻烦。有了这么一件事出来,他们两个纳妾不纳妾就成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了,不受人关注。 沈寄幸灾乐祸,该!看他还有没有心思给他们一家使坏。什么贤王嘛,**!这家伙可千万别当上太子啊,不然日后她和魏楹的日子难过了。 “奶奶,菜要糊了——”方妈妈在一旁急急的道。今天奶奶不知为何突然挺高兴的,亲自来下厨,这可是难得啊。这十来日她一直都很静,静得身边的人都跟着小心翼翼静悄悄的。 “哦!”沈寄恍悟,看一眼锅里,就这一闪神的功夫,菜已经炒老了,只好重来。 魏楹落座之后,沈寄便给他倒上了一杯酒,“尝尝,清酒,我自己酿的,不醉人的。” 魏楹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心头松了口气,这几日她时常的坐在那里沉思,不言不动跟雕像似的。别说下人,就连小芝麻都比往常乖觉。他的心也一直提着,因为并无十足的把握。现在虽然事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但至少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了。那些贵人们有些顾不上他们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错,爽口清冽,喝了也不会误事儿。 沈寄又给他夹了菜。方才坐下他就看过了,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当时嘴角就向上弯起,这会儿都还是。他也伸手给沈寄倒了一杯,“嗯,你也喝点。喝了酒,带劲!” 沈寄在桌下轻踹他一脚,还有云英未嫁的丫头伺候在一边呢,就把夜半私语的话拿出来说。 魏楹回视她,我说什么呢,你就这样。沈寄一囧,他的确是没说什么,而且季白等人肯定听不懂。可是,她听得懂啊。 沈寄打发了季白等人下去,轻声道:“被你说着了,岚王果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还这么漂亮。 魏楹是早就笃定岚王会出手的,甚至他还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了一番。可是看沈寄因为岚王一出手就喜笑颜开满天乌云都散了的样子心头就不舒坦。他之前说了那么多让她不要太过担心,她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结果旁的男人一出手她就这幅样子。 沈寄赶紧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来,吃豆腐。要不是你一早在御前扛住了,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我都知道的。” 这还差不多! 启蒙书网. V 159 破局 (4) 纳妾之事自然不是已经过了,所以沈寄还不敢全然放心。毕竟,对安王来说,要整治他们夫妻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事情大幕早已拉开,要怎么落幕还是未知之数。 这一日,太后要去大明寺拜佛,沈寄也奉召随行。芙叶让人把她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省得她缀在队伍的最后,也是奉命要问她一些话。 “你想清楚没有?皇祖母今日怕是要问你。” “嗯,想清楚了。”沈寄点头,眸中一片坚定。太后今日拜佛怕是跟传出来的安王对岚王下毒手的事有关。居然不忘问自己那件事。 芙叶挑眉:“当真不应?” “想过退一步,哪怕半步,可是吃了苍蝇梗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太难受了。尤其是要这样一辈子,简直让人觉得家庭生活没了奔头。难道我才二十岁就要只为了女儿活么?而且,我也希望小芝麻的童年,能够单纯无瑕明媚无忧。”她可不希望小芝麻在妻妾斗法的环境里成长。 芙叶叹口气,“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劝了。只是皇祖母这几日情绪都不太好,一会儿你要说可缓着点。见事不对就赶紧住口。” 沈寄苦笑,难道为了这我就要违心答应主动给魏楹纳妾不成?可是,不能顶撞太后啊,尤其是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然,前功尽弃。唉,如果这位太后身边也有一个温柔善良的晴格格肯帮衬自己就太好了。 芙叶掀了车帘去看外头坐在侍卫马前的阿隆,见他骑在马上很是快活便放心的坐了回来。 这列车队蜿蜒很长,头不见尾尾不见头的。在芙叶之前的正好是岚王一母同胞的戴月公主的车驾。下马车的时候,戴月公主的眼有意无意的便扫了过来,在躬身行礼的沈寄脸上一转,说了声‘魏夫人免礼’便往台阶步去。芙叶跟了上去,沈寄则走到自己该呆的位置去,和刘同知夫人等一处。从前他们哪一边也不想靠,哪一边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沈寄待几位同知夫人差不多是一样的。如今,虽然不一定要往岚王那边靠,但安王那边是结下了仇了。所以,她待吴同知夫人自然是不如从前亲热。 这一次,太后没有把沈寄单独召进去,旁边一些品级同样比较低的诰命夫人便有些看笑话的意思。毕竟她从前很得太后的欢心,这么低的品级却每每被单独召见,众人心头还是多少有些不舒坦的。这一次她明显是失了太后欢心了,自然有人看笑话。而且她拒绝给夫婿纳妾的名声也是传开了。甚至有人不再愿意和她站在一处,也免让人觉得人以群分,带累了自家的贤德名声。这和当年关夫人邀她去参加讲经会,各方邀她赴宴的场景迥异。就连吴同知夫人也凑到了另一边去。 刘同知夫人小声道:“夫人不必难过,人都是如此。”她夫婿是岚王门下,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如今,魏楹虽然没有投靠,但利益却是和岚一致的。所以刘夫人今日才和沈寄站在一处。 沈寄淡笑道:“不是我的总归不是我的。”当初太后误以为她是孙女,所以亲切有加,一众夫人争相和她结交。如今众人心头只觉她是鱼目混珠,又失了太后欢心,自然是如此的场景。 “不过,是我的总归是我的。”魏楹是她的夫婿,她一个人的,不跟人分享,就是这样。 刘夫人看沈寄一眼,从前人说知府夫人外柔内刚她还没觉得,如今倒真是。这样的重压下还是坚持信念,而且宠辱不惊。这份淡定已经超出她的年纪很多了。不由想到,难怪连岚王都…… 沈寄却在担心,不会今天回去太后就降下懿旨让她把人领回去吧。这事儿很有可能啊。而且,魏楹还能见到皇帝的面,当面不管是罚跪还是怎样,还有陈情的机会。太后直接不见,然后让宫人把美人领出来,她能怎么办?她望着大明寺正殿屋脊上的垂脊兽发呆,手里的扇柄也是越捏越紧。 如果被这样强迫中奖,那她和魏楹先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怎么办?怎么办?沈寄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有一丝怨言,穿越都不给开金手指,她怎么这么歹命。看来穿越真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门啊。太后她老人家如果真这么做,那可真是的。自家的事都不管好,却总管她家的事。多事! 一众人候在大明寺的侧殿里三三两两的坐着,颇有些暑热难当。门口来了一个宫人,高傲的眼扫了一下屋里的低等诰命,“谁是扬州知府夫人沈氏?” 沈寄站起来,“我是。”来了,要怎么应对? 那宫人看过来,“戴月公主邀夫人作陪赏花,请吧。” 戴月公主?岚王的亲妹。找她作甚? “是。”沈寄跟着宫人出去,身后无数猜疑的目光。这才被太后嫌弃了,怎么又攀上黛月公主? 大明寺屋舍众多,黛月公主如今是在分给她的厢房里。屋里有冰,比跟一大群人候在一个屋子里舒服多了。 “臣妇拜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沈寄拜倒在地。心头不禁嘀咕这天之骄女找她何事,从来可就没有往来啊。 上方传来一声温和的‘魏夫人请起,看座。’ 很客气啊!“谢公主!”沈寄站了起来,坐到宫人搬来的凳子上。黛月公主年近三旬,但是保养得很好,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模样。实则她的长子都已经十二了。 沈寄在打量黛月公主,黛月公主也正在打量她,眼中还有些好奇有些疑惑。 “魏夫人想必好奇本公主召你来作甚。”戴月公主摇着宫扇道。 沈寄坦言道:“是有些奇怪。” “本公主是担心有旁人把你哄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去,所以要把你带着身边,而且还要让人都知道,都看到。” 这话说得坦诚,沈寄一下就听明白了。黛月公主是怕有人把她骗去见岚王,回头让人抓个正着,可不成了他们私会。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大张旗鼓的把沈寄召来。这大明寺现在满满都是贵人,随便来个人宣召沈寄也只得去,回头被人带到旁的地方去,她说都说不清楚。虽然她还在心烦自家的事,但这件事也不得不防。所以,公主这个安排算是对她有利的。至于会引来什么臆测她现在也管不了。 “走吧,既然说赏花,那就要去。”这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她陪在公主身边在。 沈寄跟在戴月公主身后,享受着身后那些宫女打得宫扇遮阴。大明寺的荷花也开得甚好,但是沈寄却无心观赏。只是陪着公主,少不得要做出赏花的样子来,不然回头让她点评咋整。 “魏夫人在担心什么?”黛月公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寄想了一下,这位金枝玉叶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于是她也有话直说了,“臣妇是在担心回程自家马车上多出人来。” 公主轻笑了一声,“放心,魏夫人担心的事有人替你在皇祖母跟前挡着。不过,光靠一个芙叶肯定是没什么用。别人能发动人不断进谗言,我们也可以。” 沈寄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后宫贵妃一系的人马,黛月公主交好的人,还有岚王一袭的命妇,这也是不小的力量了。尤其贵妃执掌后宫多年,一旦发力必定可观。安王能鼓捣人诋毁她,这边自然也能往小夫妻恩爱上头说话。她和魏楹拒绝纳妾,这只能说明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他们感情越深厚岚王摘得越清。贵妃和公主这是自助助人,她们家是顺带得利。 真的是太好了!沈寄脸上浮现真心的笑容,蹲身下拜:“臣妇多谢公主告知。”只是多谢告诉她一声,至于她们解围她就不专门谢了。其实他们家卷入这件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沈寄之前是静默个端庄的,此时却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五官也立时生动了起来,总之就是满天乌云都散尽了。 公主看她两眼,“不用谢,好人做到底。”看着样子,这个女人对七皇兄好像真的一点意思没有啊。这可是真有意思。 “你们送来的那个董玉儿,很懂事,母妃也很喜欢。” “那是玉儿的福气。”看来董玉儿进宫的路算是铺好了。年老色衰的妃子通常会培养一些听话好拿捏的年轻妃子,借以留住皇帝。像贵妃是一宫主位,如果董玉儿投到她门下,住在她的侧殿,那皇帝不就是留在贵妃宫中了么。皇帝对她这次的知情识趣想必也满意。而董玉儿毫无根基的进宫,也需要投靠强大的宫妃才能站稳脚跟。魏楹和沈寄也乐见如今的局面,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总之,不知道贵妃等人具体是怎样说服太后的,反正没有懿旨让沈寄领人回去安置。她回程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 芙叶看着她道:“你倒是真有福气。” 沈寄微笑点头。她出身低微,可夫婿却愿意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她这夫婿还是如此出色的人物。想必有不少人心头不平衡吧。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有惊无险的就过了。 与此同时,魏楹正跪在皇帝跟前。 “你当真决定了?”皇帝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臣当年许过臣妻的。” “不后悔?” “不悔。” 皇帝看他答得斩钉截铁,不由莞尔,此时不悔,将来难说。不过,少年时能有这么一段感情倒也是美事。当初他年少大婚,元后温柔端庄,虽是母后替他选的,却也是他心之所系。只可惜,后来因为前朝证据,她的母家卷进一些权势纷争败落。她也红颜早逝,甚至连留下的太子也早逝。否则,哪有今日的祸事。想到两个儿子之间的争夺,这位年过半百的父亲心头也是长叹一声。 “都说你惧内呢。”皇帝看着自己爱重的青年重臣,拈着胡须笑道。 魏楹今日被召进来,已经察觉皇帝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心头知道是诸多安排终于奏效。于是趁着皇帝心平气和将他和沈寄的过往讲了一番,又讲了沈寄善于持家是个很好的贤妻等等。这会儿终于听到皇帝确实软化了,不由大喜道:“臣不是惧内,臣只是爱臣妻而已。” “啧啧,说这些也不脸红。” 儒家讲温柔敦厚,确实不是大声言爱的。不过这会儿魏楹心头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闻言嘿嘿笑了两声。 “起来吧,朕也是看重你,不想你被声名所累。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着朕的面都敢拒绝朕要赐的美人,你连朕都不惧,又岂会惧内。一诺千金,也不失为君子。” 魏楹磕了个头,“皇上天威,臣自然是惧的。不过是仗恃皇上是明君……” “那按你这么说,朕不给你赐妾是明君,赐了就不是了?”皇帝打断魏楹的话。 “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是明君,所以才不会因臣坚持守诺而怪罪。皇上圣明!” “下去吧!用心任事。” “是,臣定当追随明君,效犬马之劳。”魏楹磕了头退下。他这话是告诉皇帝,他不是安王的人,也不是岚王的人,他只效忠皇帝。 皇帝看着年轻臣子的身影消失,却是长叹口气。他的时代就快过去,再是不舍放开手中权柄也得定下继承人了。像魏楹这样年轻的臣子,那是为继位之君预备下的。 魏楹回到家,制止了下人通报,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去上房,就听到沈寄的声音,“来,小芝麻,跟着娘念:爹——” “唔——” “不对,是爹——” “呵呵” 媳妇儿的声音带着愉悦,魏楹探头进去,诧异道:“你知道了?”他可是直接奔回家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 “嗯,今天见到了黛月公主。”沈寄把事情讲了一遍。 魏楹点头,“我想也是这样,祸患从哪里起,就从哪里消弭。”不过安王要头痛好一阵了。 沈寄脸上也微有遗憾,她曾经对太后真的是很茹慕的。可是,毕竟是宫斗过来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家。就像《红楼梦》里的老太太也是一样的。从前以为她会是林黛玉的依靠,结果完全不是的。 魏楹把娘俩一起抱住,“来,我们继续,爹——”小寄肯教女儿先叫爹,这可是奖励啊。他也很想听小芝麻开金口叫爹啊。 小两口一起教,结果还是暂无成效,小芝麻只当爹娘跟她玩儿,一劲儿乐呵呵的。前些日子爹娘都不太开心,她虽无知,但也本能的乖巧了许多。这会儿被爹爹抱着顶高高,笑得可大声了。 沈寄摇着宫扇在一旁笑吟吟的,总算是又有安乐日子过了。 过不几日,林夫人到了扬州府。只不过这个时候局势较半月前已经有了变化,安王正焦头烂额的,林侍郎也忧心忡忡。而且,事情都有了定论了,她来了也不起作用。不过,眼见此事过后,魏楹圣眷更甚从前,林侍郎觉得自己也该找条后路。而且两家人原本就是有来有往的,说出去也不过是走亲戚。于是让人请魏楹和沈寄过去。 沈寄理理鬓发,“要不是此事被压了下来,我此番耳朵又要痒痒了。”如今她名声在外,甚至太后都默许了,贵妃还持积极支持的态度,暂时倒是不怕人出幺蛾子了。见见就见见吧,她吩咐人打点礼物。 正说话间,门房来报,华安的胡爷到了。 沈寄忙道:“快快,请进来。”胡胖子怎么突然来了?难道他生坐到扬州府了? 太熟了,都不用避讳,沈寄直接迎了出去。胡胖子如今已做了家主,看着跟从前倒是有了一番变化,不怒而威的。不过留在沈寄记忆里的还一直是书院门口涎着脸要跟魏楹换着菜吃的那股小胖子。 沈寄抱着小芝麻,“来,这是胡伯伯。” 小芝麻看看白白胖胖的胡胖子,咯咯的笑,还伸手去摸他的脸。沈寄瞅着她那么乐呵,估计是想起了大白馒头,也不由莞尔。 “你这是路过还是来看我们啊?” 胡胖子看看笑眯眯的沈寄和她怀里的小芝麻,“进去说进去说,这一路我可累坏了。” 进去坐下,沈寄吩咐了上茶,胡胖子直接喝了一大盅才道:“是伯母托我来看看,听说是魏楹出事了。可我瞧你这模样不像啊。” 原来安王派的人紧赶慢赶赶到了淮阳,魏大娘一听魏楹出事了当场就吓坏了要跟着人来。只是又有些舍不得自己还小的儿子。沈三觉得不对,说如果魏楹出事了,要派人也该是沈寄派人来,而且魏府那些得力的小厮他们都认得,可来的分明是个陌生人。这里头怕有古怪。而且他们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太小,魏大娘体质又不如年轻人,这孩子生下来也多病多灾的。之前通过魏楹牵线,沈家和胡家也有生意往来。得知胡胖子要往这附近来,沈三便写信托他赶紧来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V 160 底气(1) 沈寄忍不住笑道:“这位安王做事还真是周到啊。”不但把林夫人搬来了,连魏大娘都差点被请来。林夫人说什么沈寄如今就当风过耳,可魏大娘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尤其她一直像给魏楹纳妾添丁。好在如今事情都解决了,她老人家要顾着亲儿,分身乏术。 “事情呢,已经过了,至于具体什么事,你先歇会儿,等魏大哥回来你们边喝酒边说吧。回头我下厨给你们弄几个菜。看你一身风尘仆仆的,我让下人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下。” “好。”看沈寄的样子,胡胖子也知道事情过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起身在小芝麻白嫩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然后下去。小芝麻有些恼的瞪着他的背影,依依呀呀的控诉。 魏楹回来知道老朋友来了,非常惊喜,换下官服就往客房去,就见到胡胖子穿着短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鼾声大作。魏楹伸手过去要捏他的鼻子,看他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又作罢。待到出来听沈寄说起他是因何而来不由笑叹真是用心。 “晚上我给你们做几个菜,你们好好聊聊。”不管怎样,胡胖子如今在华安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受了魏大娘的托付就风风火火的赶来,这就是情谊。沈寄尽管知道如果他知晓事情的来由,肯定对自己会有些微词。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她下厨时的精工细作。 当晚沈寄自然是自己吃的晚饭,吃过后才慢悠悠往随熙园去。这样暑热就已经下去了。不然虽然随熙园凉爽宜人,但是路上还是要受热。 林夫人见到长大不少的小芝麻喜笑颜开的,抱到自己身边去逗。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她自然不会讨嫌的说那么多。她毕竟只是干娘,不是亲娘,说多了沈寄也不会高兴。而且林侍郎也叮嘱了她,要和魏楹保持好关系。他如今可是天子宠臣。 其实这个名头,还是这次魏楹抗颜拒绝纳妾才传出来的。常人要是违了圣意,哪能这么轻松过关。而且,魏楹不到而立之年就身居高位,背地里自然不少人有些不平之意,毕竟官场上在一个比较低的位置停留多年的数不胜数。于是,这个说法就这么不胫而走了。魏楹对此苦笑,皇帝还能活几年实在是未知数,他现在可是狠狠的得罪了安王啊。如果可以,他宁可低调为官。 当然,林侍郎并不为了这个天子宠臣要和魏楹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这一次魏楹虽然没有直接投到岚王门下,但在世人眼中他却是靠了过去。京城中,各大家族都是错综复杂的,有些家族,长房和岚王走得近,二房就和安王来往频繁。所以,他的干女婿隐隐约约是岚王那边的人,这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情他只要不要陷得太深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岚王对沈寄的心思,要是知道了就肯定不会认为魏楹是靠向岚王去了。 所以这一晚,沈寄和林夫人相处是很愉快的。只是叙了叙别后情谊,林夫人还劝沈寄一定要更好的伺候魏楹。沈寄‘嗯嗯’的应下了,抱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芝麻告辞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小芝麻已经睡着了,小手还一直抓着沈寄的衣服不放。 “爷呢?” “奶奶,爷和胡爷喝了酒,说要联床夜话今晚不回来睡了。” “嗯。”既然魏楹不回来,她就把小芝麻留下了。草草洗漱后,沈寄就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进入了梦乡。早上则是被小芝麻摸醒的,她醒了就在被窝里乱动,两只小手在沈寄脸上摸来摸去的。 胡胖子见他们一家平安无事,只呆了三天就离开了。沈寄问魏楹,胡胖子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魏楹笑着打哈哈说没什么,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 她当然知道,胡胖子可是十四就当爹,屋里的人常换常新的人。这样的兄弟,知道魏楹这次险些陷入险境,都是因为沈寄不肯让他纳妾,肯定会说几句‘弟妹也太过霸道’之类的话。 “他说什么,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哼!你放心,我也不是非得要缠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一旦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了,不会把我关在后宅替你照顾小妾和庶出子女就成。” “说到哪去了。” 沈寄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是过去了,但这事发生在她还年少美貌的时候。如果再推后后一二十年,谁知道结果会不会一样。林夫人让她好好伺候魏楹,可这是好好伺候就能解决问题的么。胡胖子走了,魏楹给魏大娘去信把事情大事化小的解说了一番,她心头肯定也是觉得自己不识大体惹来祸患。这件事情,她没有丝毫的助力。 她不想像林夫人那样,伺候了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后只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没办法做王夫人妻妾同堂合家欢乐。她只能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很快到了七夕之日,沈寄抱着小芝麻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了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又把着她的小手往水里投针乞巧。下人自然凑趣的说着好话。 魏楹坐在一旁的竹编躺椅里,不由笑道:“她才多大点。” “可是我希望她将来有智慧心灵手巧过得好,拥有美满良缘啊。”如果魏楹真的能位极人臣,小芝麻以后的日子会比自己轻松吧。 魏楹点头,“嗯,就像我们一样。”说完见沈寄嘴角一抹笑,却不像是赞同的意味,不由问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们这是美满良缘?”话中有些惊讶与不满流露出来。 沈寄摸摸怀里的小芝麻,“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将来的夫婿是一个不爱慕权势没什么野心的人。不用容貌出众能力过人,只要能养家糊口就成。” 魏楹顿时觉得心头很堵,坐直了身子,“你觉得我不是良人?” “不是,在所有人眼底,你当然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我不希望小芝麻像我一样辛苦。你也不希望的吧?” 魏楹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寻思了一番,不管将来将女儿交托给什么人,他都是不能放心的。可是,怎么也得是他这样的男儿才行吧。按沈寄说的,庸碌无为倒是好的不成。于是他说了一句:“妇人之见!”男儿世间走一遭,自然是要尽情驰骋建功立业才不枉。 “男人女人要的自然是不同。” 魏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寄,“你要的是什么?” “平安喜乐,仅此而已。”沈寄眼光毫不避让的回视他。 魏楹一滞,今次的事是他无力回护,让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是现在心头还是有那么多不安定。他说道:“小寄,只是暂时的,日后我定不让任何人敢如此欺你。我所为的,除了自己,都是你和孩子。” 沈寄笑笑,既然一开始没能拦住他往上攀爬,都已经半道了,当然只有同心协力的走下去。 “持己,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还是希望生活能少一些波折。” “嗯,这次是皇上南巡到了扬州,以后咱们在京外,应该不会再遇到太多的事。” 沈寄心道未必,安王都知道岚王的心思了,怕是日后还要对付自己。这一点魏楹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不过,他们如果不回京的确可以避开不少事。魏楹说这话也表明了日后他要谋求的不是调回京而是继续任外官。这样,沈寄也放心些。她现在真的是有些怕了那些贵人了。他们的生死荣辱在那些人眼底根本就是浮云。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小芝麻伸出小手指着,沈寄用手做出刀子割耳朵的动作去刮她的小小耳朵。小芝麻便缩着脖子往她怀里钻。魏楹在一旁笑看着。 管孟匆匆忙忙的进来,小声禀告:“爷,随熙园传来话,皇上不见了,让您派衙役去协同寻找。”随圣驾而来的士兵对扬州自然没有本地衙役熟悉,所以让他们一起去找。 魏楹手按住扶手,“说清楚,不见了是什么个意思?”这不见了跟不见了区别可大了。要真是皇帝失踪了,怎么会消息这会儿才传过来,还不早有人来叫他了。 管孟低下头,“是,和皇上一起不见还有董小姐,也有二十来号侍卫明里暗里的跟着。只是他们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所以……” “行,我知道了,拿官服来。”身边跟了人应当是没有大碍,但毕竟失踪这么久了,还是得尽快把人找回来。否则夜长梦多,万一不是出别的大事,磕着碰着了而已不是小事。在自己的地头出事,他可摘不出来。何况,事情还跟他推上去的董玉儿有关。 待人都下去了,沈寄掩唇轻笑:“老夫聊发少年狂!” 魏楹瞪她一眼,“别口没遮拦的。”只是说这话他眼底也有掩不住的笑意。 沈寄看看天色,好好一个七夕,本来想一家人呆着的。魏楹匆匆去安排了,她意兴阑珊的抱着小芝麻准备回屋,却得到一个消息,是窅然楼送来的,皇帝和董玉儿在窅然楼呢。是今天轮休的流朱去到窅然楼认出了董玉儿。 她要不要去看看呢?天色其实也还不晚,怎么说她是窅然楼的东家,皇帝随口一问就知道了。就是不问,回头魏楹带着人一路找了去,自然也就知道了。依那位主子的性子,怕是到时候也要找自己去问一番的。当下,沈寄就决定她去看看热闹。要是不需要她露面,她就在楼上单独辟给她的雅间坐坐就好。 挽翠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想出门去了。这么长一段时日,因为安王的陷害,沈寄一直深居简出。本来是打算等皇帝一行人离开扬州菜出门的,可是显然刚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有些坐不住了。她想得没错,沈寄之所以刚才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是她坐不住了,她想出去。 只是,还没有犯困的小芝麻显然是想跟。沈寄想了想便带上她了。到了那些贵人跟前,有个可爱的小娃儿不管什么事就都有了个缓冲。 沈寄一边让人去随熙园那边给魏楹送消息一边让人准备了窄身凉轿。不是沈寄不想坐马车,奈何今日街上挺挤,还是窄身的凉轿好通行。不过好在,如今的人口比现代可是少了百十倍,再挤也不会把经历过现代堵车的沈寄吓到。 她安然的坐在凉轿里,小芝麻跪坐在她身旁,瞪大眼睛看着竹帘子外的热闹街景。沈寄的手横过她的小肚肚把人虚抱住,“嗯,外边热闹吧。瞧你这幅小模样,也是个爱出门的。” 一路绕了道到达窅然楼再从后门进去直上楼上的雅间,问了一下,随熙园的人还没有到。皇帝和董玉儿倒是还在旁边的雅间里看歌舞。他们是之前下午出门来逛,后来人多也觉得腹中饥饿就找地方吃饭来到了窅然楼。结果,被窅然楼的歌舞给留了下来。 窅然楼的琴师歌姬是沈寄特地到供人院高价买来的大户人家入罪的男女,并不比教坊众人逊色。比之旁的酒楼就更加出挑了。不过,她没挑过于年轻的男女,反倒是寻了有真才实学又略上了些年岁的。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至于场中现在在唱的,正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今天是女儿乞巧的日子,一早沈寄就让凌仕昀安排人在排演十二金钗曲等。酒楼的生意,也要靠这些来带动的。 沈寄看看场中,一切如常,只是因为过节生意更好了而已。看来皇帝没有叫人清场,是真的出来与民同乐的。 小芝麻对这些不敢兴趣,她就想到街上去。沈寄便抱了她到临街的窗户去看。 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沈寄听到挽翠凝碧躬身请安的声音,“见过林世子!”沈寄心头一动却没有动弹,看来她欠林子钦的那杯茶得一直欠着了。 林子钦是跟着皇帝出来的,方才听说有人从后门进来,便带人过来看看,见到这两个丫头严熟想了一下好像是沈寄时常带在身边的便知道里头是谁了。他点点头,然后退了开去。之前进来的时候看了外头的题匾,又听董小姐说了,其实就知道了这是魏府的产业,也因此,他也稍微安心了一些。皇上听小曲听住了,而且据他看也是下午逛累了便在此处歇着。还不让他知会随熙园一声,说还不想回去。 至于董玉儿,看场中歌者并不是青春韶华,便也放下了拈酸吃醋的心思,安心伴在君王身侧。 其实若是青春年华的歌儿舞女,可能还留不住皇帝这种真正懂音律之人,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媚俗。反倒是这些略有些悲欢离合经历,但年岁只在二十四五,技艺也臻于炉火纯青境界的人,才能留住真正懂歌舞的人。不只皇帝,这窅然楼有些艺术造诣的常客,便是冲着这个来的。沈寄也没想到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倒无意间达到了这个效果。 林子钦站在楼上过道,看着酒楼里的热闹场景有些出神。这一次的事,他也为沈寄捏了一把汗。也没有想到魏楹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在御前硬顶了回去。就冲这个,他日后就不敢再看不起他了。她的眼光,果然是好的。 须臾,魏楹便也到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岚王。老子几个时辰不归家,做儿子总不好不管不问。安王近来在御前动辄得咎,本想一同过来的,却被贵妃留下陪太后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雅间,“爹”,“老爷”。 皇帝真听得兴起,摆摆手示意他们在旁边候着。魏楹上楼之时已经看到了隔几间屋子旁边门外站着的自家家仆,知道沈寄也跑出来玩了。正欠身往外退去,就听皇帝道:“你去哪里?听说这还是你府里的产业。” “是,难道老爷大驾光临,臣……小的自当尽下地主之谊。” “不用了,我们都早已吃饱喝足了。你怎么想起弄这么一家酒楼,倒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魏楹知道沈寄这家酒楼走得是高端消费的路子,自己还出谋划策怎么让人把口袋里的银子心甘情愿的掏出来过。闻言笑道:“小的哪有这份闲心,都是内子张罗的。一应事物都是按她的心意弄的。” “哦,就是那个不许你纳妾的小女子?她这里弄得倒是不俗不媚。还有方才的十二首曲子也是不凡,是让谁写的曲词?” 董玉儿笑道:“皇上,有几首我倒是从前在府衙听过魏夫人弹。此前再没在别处听到过,连听说都没有。只是每每问起来历,魏夫人都顾左右而言他。” 岚王也道:“嗯,儿子也听贺氏说过,魏夫人其实是个才女,只是一直不愿在人前显露而已。” 皇帝挑眉,“人在哪里?叫来见见。” “是。”魏楹心头暗骂岚王,应了一声出去。出去就看到林子钦站在沈寄雅间门的不远处,他略挑了下眉,然后进去叫人。 V 161 底气(2) 沈寄抱着小芝麻过来,待要行国礼,皇帝摆摆手,于是她躬身道:“见过老爷。” 小芝麻外头看了屋子里众人一眼,觉得不如外头热闹。于是开始闹沈寄,小手也指向大街的方向。方才她看得正起劲,就见到爹爹进来了,很是欢喜。结果就被抱到这边来,看不到街景了。 天气热,小芝麻自然穿得单薄,秀气的嫩色纯棉短褂和裤子,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花纹,更加显得她白白胖胖的。 皇帝道:“你这闺女倒是养得好,她要什么?” “回老爷的话,她想上街去,就是上不了,也想在窗口看热闹。” “哦,还是个爱热闹的小家伙。” 得到允许后,沈寄将小芝麻交给采蓝抱到窗边看热闹,只是这回她偏又扭着小身子朝这边看。 皇帝问道:“这些曲子是你写的?” 沈寄摇头,“不是的,是……”她一开始打算借芙叶的东风,在窅然楼宴请贵客,让窅然楼能够上一个台阶。后来出了纳妾这档子烦心事,借东风的打算自然就不提了。可没想到今天街上堵着居然把皇帝堵进来歇气,而且还听着《十二金钗曲》就听住不走了。 早知道,她才不让酒楼排这些曲子呢。之前也高价请人写过词曲,她听过都觉得不如曹公的有味道,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茬,于是放心大胆的排演。这回好了,皇帝问起来历了,她能说做梦梦到警幻仙子得来的不? 这一个回答的不好,欺君之罪说不定就压下来了。 皇帝将她迟迟不说,挑眉道:“这有什么好迟疑的?” 场中人的目光都投向沈寄,魏楹心头暗自着急,沈寄身上有许多不肯言说的秘密,连他都不肯说。如今乍然被问到,他便有些担心。再看岚王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和众人一起看过来,还有旁边跟着进屋的林子钦也是,他心头更是不舒坦。 “回老爷的话” “行了,都让你不用行礼,套话自然也不必多说了。你只将这曲子的来历讲清楚就是。” “是听来的。” “何处听来的?” 沈寄挠挠头,很诚恳的道:“想着恍然是梦里,我断断不敢骗老爷您的。我的头磕到过,八岁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这个答案让众人瞠目,可当着皇帝的面就这么件事,应当不至于撒谎才是。 “当真不是你所作?”岚王出声问道。 “不是的,我哪有这样的才情,又没经历过这许多,写不出来的。” 皇帝想了下,方才的曲子,的确不是光有才情就行的。而沈寄不记得之前的事,他也听说过。岚王查来的是她三岁就跟着父亲在外颠沛流离了,这一路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是十分的清楚。 “可惜了!”皇帝轻叹一声。他可惜的是,听了岚王的话,他本以为是沈寄谱曲填词的,那可是他很欣赏的。如果是这样,就有机会听到她更多的词曲。 沈寄心道,别人穿越可是凭一首流行歌曲就红遍天下,在她这里什么都行不通。因为那根本是骗人的,那么直白浅显的流行歌曲,怎么可能入琴棋书画皆通的古人的耳。倒是曹公这些还能打动人心。 董玉儿出声问道:“魏夫人,这些曲子我听来讲的是诸番人生经历吧?” 沈寄点头,“董小姐没听错,讲的便是十二个女子的人生。” 皇帝再度开口,“你今晚排这些曲子是什么用意?” “回……,老爷,我是认为今日是女儿乞巧的日子,而这曲子里十二个女子皆是千伶百俐之辈,只可惜结局都不太好。我也有女儿,所以就想着,女儿家到底是伶俐些好,还是不伶俐才好呢?” “那你觉得呢?” “我啊,我觉得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 屋子里一阵忍不住的笑声,然后将皇帝没笑,众人又憋了回去。岚王和林子钦都在打量沈寄,这两人都觉得沈寄在藏拙。魏楹轻踏出一步,遮住那两人的视线。皇帝也在打量沈寄,沈寄开始觉得紧张,暗悔想有新鲜曲子那就找文人写嘛,干嘛要把曹公的搬出来。 半晌,皇帝终于出声:“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他本也有几分好奇,沈寄他见过,的确长得不错。可也没到让前途大好的魏楹为她就不纳妾的地步。后来听了曲子,又听岚王暗示这些曲子怕是沈寄所作,心想若是个才女倒说得过去。可是叫出来一问,沈寄说不是她写的。他便有些失望,再听了她几句话,却发现此女的确有与旁的女子不同之处,竟有几分大巧若拙的味道。比起以各种才艺献媚人前的女子,竟生生高出了一筹。 沈寄鬓角出了汗,心道,总算没有盘根问底。 “那你的闺女打算养成什么样啊?” 沈寄望向小芝麻,叹了口气,“老爷,关于这一点,我很矛盾。我当然希望她能伶俐可人人见人爱。可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时候觉得平凡一点就好,不必太出挑。这一生能够平平顺顺就是最大的福气。” 皇帝的手指在桌上轻叩,“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细细想来,倒像真是如此。呵呵,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有道理!只可惜身在其位就必须谋其事,不是人人都藏拙。”再一想她说的希望女儿不要太出挑,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自己的儿子倒是都比较出挑,可惜,那个位子只有一个。如果他们不是都这么出挑,而是只有一个最好,自己也就不用愁了。 沈寄心道,我没有藏拙啊,这些曲子真不是我写的。可是既然皇帝不追究,她也就不会傻兮兮的辩解了。那反倒显得心虚。 她不知道,其实皇帝说她藏拙,已经不是指这些曲子了。而是她的话里透出的淡淡智慧和她的处世之道。不过沈寄腰上知道了,肯定更觉得冤,她是看着名人名言长大的,那就是浓缩的人生菁华嘛。不过,当下的人也都是读圣人的书长大的,其实差不多。端看那些人生菁华能不能化为己用。 沈寄瞥了一眼场中人,董玉儿似乎也在想她说的话,怔怔的有些出神,而岚王和林子钦也是一副认定她在藏拙的样子。再看魏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啥。 小芝麻依依呀呀的声音响起,她终于看够了,过来找爹娘了。皇帝笑看她一眼,小芝麻便也笑眯眯的把他看着。沈寄心怀忐忑,小芝麻最喜欢抓人胡子了,抓十五叔的还无妨。他们两口子故意躲一边任她抓,这要是抓了龙须可不得了。 好在皇帝没被小芝麻天真可爱的外表打动得要抱,只是把小芝麻盯着看的一枚玉扳指拔下来赏了她,然后转身继续专心听曲。 小芝麻就两手捧着那只绘了风景图在光下还微微会变色的玉扳指专心看着,眉开眼笑的。 沈寄和魏楹要跪下谢恩也被皇帝以‘不要打扰’免了。 岚王转身去街边看了看,此时街上已经不算拥挤了。便道:“爹,祖母在家十分挂念,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帝问道:“还有几首曲子?” 沈寄凝神听了一下,下头正唱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于是道:“还有两首。” “嗯,听完就走。回头把曲子抄下来。” 于是众人便各自去做准备。沈寄坐到旁边提笔将曲谱和词一并默写了下来。她是从电视剧里看了,然后记住了曲调,后来学了古乐器之后自己把曲谱弄出来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写好了,皇帝拿过去一看,“嗯,小小年纪,字还真不错。虽然是脱胎于魏楹的字,如今却写出了自己的风骨。”想起魏楹说沈寄是拿清水临摹他的字自己练出来,不由暗暗点头。心道魏楹这小子倒是有心计,把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从小教养到大,这到最后可不就是他心头最理想的摸样么。 “皇上谬赞了。” 魏楹被皇帝盯了几眼,颇有点莫名其妙。沈寄则在心头遗憾不能请最高领导人题字,更没有相机合个影做留恋,回头好放大了挂在窅然楼最显眼的地方。算了,反正咱小芝麻得了个玉扳指今天也是赚大发了。回头有机会把皇帝在此逗留了一个时辰听曲用晚饭的事透点风出去,也是生财之道了。 沈寄由小厮护送回去,魏楹则带了衙役给皇帝开路回随熙园。待到他离开,皇帝轻声问岚王:“你觉得沈氏如何?” 岚王一凛,心头转过百十个念头,最后说道:“此女咋眼看去秀外慧中,温柔可人。” “然后呢?” “实际颇让人觉得有几分神秘,而且一贯低调为人,不被逼急了绝不会露出真面目来。” 皇帝想了一下,“哦,对,她还救过你的命呢。”对外说是用车载了岚王一道,不过实际的情形岚王自然是报告给他听了。 “此女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啊!有这样聪慧的女子在身边,难怪魏楹不生别的念头。不过朕也可以放心了,此女的品性见地堪为良配,绝不是会拖后腿的就是了。”皇帝说完袖手进去了。 岚王这才确定父皇什么都还不之道。方才他很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想去看沈寄,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在她出言新颖之时和众人一起看了几眼。他之前自然是故意的说那些曲子可能是沈寄做的,实际他也是这么想的,目的自然是让父皇把人叫来自己也能借机看上几眼。这回被安王兄害得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见到她。却没想到她就在窅然楼里,须臾便至。抱着女儿的温柔模样让他险些挪不开眼露了馅。 魏楹急匆匆的回到家里,沈寄正在哄着小芝麻睡觉,见他回来便道:“这御赐的玉扳指要不要供起来啊?” 魏楹点点头,“嗯,和太后赐的放一起,派专人看着吧。日后给她添妆带到夫家也是很有面子的。” 沈寄把睡着的小芝麻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薄被,然后和魏楹一起回房间。 魏楹今天心头老不是滋味了,好在她在皇帝面前还懂得藏拙。不过,岚王和林子钦的眼神真是讨嫌。他今天晚上真是恨不能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他看一眼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沈寄,心道你还整天不放心我。你自己身上的桃花比我还多,而且比我的麻烦多了。 他从身后抱住沈寄一同看向铜镜里,“那两个人看你的眼神我真是恨极了。” 沈寄心道,那两人也没怎么看自己啊,当着皇帝的面他们敢么? “我没注意。”她光顾着紧张了,生怕皇帝非要追根究底。 这个答案让魏楹很是开怀,不过,“希望皇上能添福添寿。”岚王那种人他太了解了,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安王若是上位,他们夫妻现在把他得罪狠了,而且他必定觉得伤害小寄就是在伤害岚王一般,他们死定了。可如果岚王上位,他也许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他肖想自己媳妇啊。 过了七月半,天儿渐渐凉爽,皇帝一行启程回京。中秋节他们还是不打算在宫外过。这一次贵人们在扬州逗留的一个多月,让沈寄备受煎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她给阿隆做了许多可以放的小吃食带着路上做零食吃,委婉的告诉芙叶魏楹这次任期满了想谋继续外任。 “干嘛谋外任啊,做京官多好?” “我们害怕不小心就卷了进去。表姐你自己也多当心,这种事卷进去可不是小事。” 芙叶点点头,“嗯,我知道。” 沈寄叹气,芙叶和安王交好,还帮着安王拉拢军中将领,她其实已经卷进去很深了。只希望穆王的余荫可以让她将来一直稳稳当当的做公主,享受荣华富贵。 “你看我家阿隆多喜欢小芝麻,不如你干脆把小芝麻给我做媳妇得了。我一定拿她当亲闺女待的。” 沈寄看看在榻上笑嘻嘻玩在一起的两表兄妹,这哪跟哪啊。虽然她时时在魏楹面前把小芝麻的终身大事挂在嘴上,甚至带动得他已经开始盘算闺女的嫁妆问题。可那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成天给魏楹敲警钟怕他脑子以发热就把小芝麻订给别人了,自己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她、她还没有满周岁呢,表姐你也太急了一些吧。”话音刚落就听阿龙喊道:“小姨,小芝麻尿了。” 采蓝赶紧抱了小芝麻下去换尿布和裤子,芙叶本就是一时脑子发热,讪讪道:“好像是小了点哈。” 这一回董玉儿便要跟着上京了,董推官也提了京官要走马上任。旁边的院子很是有几分热闹,魏楹也被邀去吃酒了。 送走了芙叶母子,沈寄抱着小芝麻端详,这张脸挺能骗人的,而且她爹如今就是知府了。所以,只要魏楹不出事,小芝麻将来必定是一家女多家求的局面。可以说将来高攀皇家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那绝对不是沈寄希望她拥有的人生。算了,这才十一个月呢,她着什么急啊。 小芝麻小手指着门,忽然叫了一声“爹——” 沈寄一愣之后,高兴的说:“再叫一声来听听。” “爹——” “你想去找爹爹是吧,好,咱们这就走。”董家宴请,董夫人自然也请了沈寄,只是因为芙叶路过进来坐沈寄才没有过去。这会儿便急急抱着小芝麻去献宝了。 魏楹本来和董推官等人在董宅前厅闲话,被刘準急急叫了回来在自家二门前看到沈寄抱着小芝麻出来便问道:“怎么了?” 沈寄笑吟吟的看着小芝麻,拍拍她的小屁屁,“来,再叫一声,让你爹也听听。” “爹——”小芝麻朝魏楹伸出双手。魏楹整个人呆了,然后高兴的抱过小芝麻,“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爹——” 魏楹笑得浑然忘了他在屋外不抱小芝麻的忌讳,乐得简直没边了,“我闺女会叫爹了,哈哈,哈哈——”脸上眼底满满都是笑意。 沈寄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把他叫进了二门。不过她这会儿心头也有些发酸,虽然是她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在教,可是看魏楹乐成这样,她也有些不平衡。她伸手指去戳小芝麻的嫩脸,“娘——” 小芝麻抿抿嘴,沈寄一直不懈的教着,魏楹看她满脸的不乐意,也赶紧教着。 “娘——” “羊——”小芝麻终于又开了金口。沈寄一高兴之下没有听清就答应了,看到魏楹肩膀一耸一耸的才反应过来,“是娘——” “羊——” 沈寄摸了颗糖出来,“来,娘——”没有物质奖励,小丫头马上就要不耐烦了。怎么能让她今天就叫个‘羊’呢。 “娘——” “这回对了,这是你爹,我是你娘。” 魏楹把人交到沈寄手里,“走吧,要开席了。” “嗯。” “皇上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 嗯,有松快日子过了。 V 162 底气(3) 皇帝一行人离开扬州府之后,魏楹的公事轻松了许多,沈寄也是觉得浑身畅快。再加上小芝麻开口之后又开了步,更是让他们欢喜不已。 小家伙现在能自己慢慢走,沈寄便每天抽时间弯着腰牵她在院子里练走路。再有几天就要满周岁了,这可是件大事。 “娘,鸟鸟”小芝麻走累了,小手伸出去抹汗,看到天空飞过的小鸟便高兴的叫起来。 “是啊,是鸟鸟。”沈寄现在时常抱了她认识新事物。或者说是教着她说出来,不过她能记住的也就是‘花花’‘鱼鱼’‘鸟鸟’这些了。 不过,皇帝一走,沈寄的重心并没有全放在小芝麻身上。她一半的心放在夫婿和女儿身上,一半的心却放在了窅然楼。自从皇帝在这里用饭听曲的消息传了出去,窅然楼的生意陡然好了五成。沈寄看着银子哗啦啦的往腰包里来,心头真是美滋滋的。这就是名人效应啊!而且,平民百姓对皇权的崇拜是非常虔诚的。端看现代,每日里故宫那个人流量就知道了啊。 沈寄想过了,她不想过林夫人那样的生活,也不想追求王夫人那样的誉满闺阁。但这话不是光在嘴上说说就行了的。她必须要活得有底气,不能一味的依附魏楹。不然活得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滋味。 魏楹将家中的财物都交给她保管,而且从不过问,要用大笔银子的时候就同她说一声。可是,那感觉还不如从前自己二两银子养家时畅快。其实酒楼每天赚的银子相比他们的身家而言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带给沈寄的喜悦却是不小。 当然,她不会在魏楹面前过分流露这份欢喜。只是,渐渐觉得心头除了夫婿与女儿,自己也有了重心。要说沈寄这辈子什么时候最平安喜乐,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昔年辛苦劳作养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觉得辛苦,现在回想起来辛苦却淡去了许多,更多是一份被人看重的尊重。 那个时候她实际上是魏家的经济来源顶梁柱呢。先是给自己赎了身,后来又慢慢的攒下在当时看来不少的银子。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过上种田经商的小康生活,然后仗着和出人头地了的魏楹的关系活得很好。没想到魏楹会对她动男女之情,而且还有那么离奇的身世。随着魏楹中举,得到母亲的遗产,后来又分家,他们手头的银子和产业越来越多。按魏楹的说法是终于可以让她过好日子了。可是,物质生活是越来越富足了,沈寄却没有感到幸福也因此成倍增加。 魏楹对她很大方,也许是因为从前心头积累的愧疚,所以出人头地之后一心对她好。她四季的衣料还有首饰匣子里都是常添常新,银子更是从来不曾短缺过。只是,随着他官越做越大,银子越来越多,沈寄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对他的用处,似乎是越来越小了。而且因为她出身低,在官场上也什么都帮不到他。这一回还因为她给他招来了不小的祸事。险些就触怒了皇帝。 沈寄觉得,她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开酒楼并不只是赚银子这么简单,沈寄好好的打听过,像王夫人还有从前讲经的关夫人,她们都有很好的名声。像王夫人那样妻妾嫡庶一家欢沈寄是做不到了,可是像关夫人那样领头做善事却是可以的。当然,关夫人名声大,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经讲得好,而且还给太后讲经。 这一次魏楹被逼着纳妾,如果自己能有关夫人那样的好名声,想来不会就被逼成了这样。可是做慈善,尤其是长期做慈善,那是需要银子的。关夫人是号召了京城那么多的高官夫人一起出银子,扬州府可没有那么多家资丰厚的高官。就是有,最开始启动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多出一点。魏家拿得出来这个银子,可是沈寄是想长期做下去,魏楹如今的银子,一多半是固定资产,而且他有各项人情往来,少不得要花费大宗银子。甚至上一次修河堤,官面上的银子没有及时到位,他们还垫付了三万两白银,又到阮家等富户去打了秋风。当时还一度削减内院开支。这笔银子虽然上头会拨来,但是有时候急用,也得留着。父母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沈寄就想了,自己一直都是很喜欢做生意的,何妨一步一步把生意做大。手头银子多了,做事也就好办了。这样一边赚银子,一边做慈善,到最后是件名利双收的事。而且,她要做的并不是关夫人修金塔那等好看却不是太实惠的。从她每年往华安送银子,一则送贫家小儿读书,二则资助无钱置办妆奁的女子出嫁就可以看出她要做的是实事。她知道世上不幸的人有很多,管不过来,而且人当自助。可是像妇孺,又不能跟魏楹一样埋头苦读以求改变命运,如果有人能帮衬一把也是好事。这七年,华安府不是就有不少贫家孩子因为他们送回去的银子读上了书。许多因为没有妆奁年纪大了还嫁不出去的女子因此得以嫁人生子。 手头银子多了,就能把惠及一乡的事惠及一方。而且自己的生活也有了不依附夫婿儿女的重心,更可以找回昔年在魏家不可或缺的底气,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魏楹,这个时候可没想到她有那么深的打算,只觉得她既然无聊,去弄些事做也是好的。左右家里跟孩子她都照料得很好。 “爹爹”小芝麻窝在魏楹怀里,撒娇的扭来扭去。 魏楹做出皱眉的样子,“又要骑马马?” “嗯嗯。” “那,先亲爹爹一口。” 小芝麻站起来,毫不吝啬的用口水帮魏楹洗脸。魏楹便把她举到肩上坐着,“看,我的小芝麻好高。” 沈寄掀帘子进来,看没人的时候魏楹又变身无所不应的慈父了,颇觉好笑。如今连小芝麻都知道,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撒娇才是百求百应的。 “画师到了,走吧。”明日是小芝麻一周岁的生辰,沈寄想着前世自己每满周岁都要去照相馆照一张相记录成长,便和魏楹说好了,今日找个画师上门来给一家三口画像。明天是正日子,扬州地面上要来的人可不少,没有这个功夫。 魏楹开始说你抱着她画就好了嘛,或者我给你们画,何必非要请个外人来。 沈寄知道他是对画像留影这事还有些别扭。便说道:“行,你不画就不画吧。只是以后儿孙问怎么全家福上少了你,可别说是我不让你上去的。” 魏楹想了想,这要是一年一年留下来,以后积少成多给儿孙看倒也挺有意思。而且,就冲全家福这个名字也不能少了他啊。于是便答应了。 沈寄看他一副被小芝麻揉皱了不少,便打开衣柜重新找了一件出来给他换上,然后是小芝麻,当然也要换一件。小芝麻被沈寄养得可好动了,一天换几身衣服是常事。这会儿便也合作的抬手抬脚,母亲说要换了新衣服画漂亮的小芝麻呢,还同意她将几样好看的首饰挂身上。小芝麻可是很喜欢那些红红黄黄白白绿绿的首饰的。 采蓝按照她的要求把物件给她挂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可是小芝麻就是不让她取下来。沈寄打理好了魏楹过来,扑哧一声笑出来,“小芝麻,你要当圣诞树么?还是说你挂的是军功章?弄这么多也不嫌累赘。”于是将小芝麻身上的诸如红宝石项链羊脂白玉镯子都取了下来。只留下小孩儿该佩戴的项圈金锁,手镯脚链将她抱了出去。 一家三口以花园里的荷花为背景坐在亭子里,让画师画。沈寄知道小芝麻只是一时新鲜绝坐不了多久,而且魏楹也觉得长期一动不动任人画有些不自在,便让人出去找看了之后就能记在心头画出来的画师。果然,没坐半刻钟,小芝麻就在沈寄腿上扭来扭去要求下地了。沈寄便放了她下去,她牵着采蓝的手就看鱼去了。只不过,走步了几步就伸手讨抱。 魏楹早就觉得不自在了,也说了声‘我回书房’就开溜。 沈寄见画师示意无碍,便也笑着离去,一个时辰后,一家新鲜出炉的全家福摆在了她小书房的桌上。沈寄看了很满意,连小芝麻手镯上的纹样,还有她头上饰物都画得纤毫毕现,人物也都生动可观。难怪能在扬州闯出名堂来。 “取十两银子给画师,好生答谢。再送去书画铺子,就说我要长久保存的,让他们好好的裱。” “是。” “凝碧,你跟我去窅然楼看看明天的生辰宴准备得怎样了。” “是。” 府衙的官署并不宽敞,平时一家三口住着还好,要大肆宴请确有些局促了。这还是他们是知府家,住的最宽。其他的属官,家里有妻有妾,儿女成群的根本都不够住。有银子的便在外赁屋甚至是买屋居住,没银子的便只有挤一挤了。而官员的俸禄明面上是不高的,所以即便扬州的属官富得很,也不会富在表面上。所以,除了家里原本就有钱的,基本还是住在提供的官署里在。 而小芝麻的生辰宴,必定会成为各方人马讨好知府的机会,来的人必定不少。所以,沈寄就把宴请的场所定在了窅然了。当日二楼便辟出来,除了雅间,还另有二十张桌子,够了。至于一楼,照常营业。 皇帝已经走了一个月,窅然楼的《十二金钗曲》也演了一个月。人人都知道这是连皇帝都听得入耳,坐着从头听到尾的。于是,便不停有人蜂拥而来,要听这些曲子。来了之后发现,窅然楼的酒菜的确是不俗,下了大工夫的。这生意自然就越来越好了。有些好的席位甚至需要预定才能坐到。而想在这里办席,却只有知府家自己能办到了。 也不是没人学了那些曲子去弹唱,可是人人都想听皇帝听过的原版。翻版的就不那么受欢迎了。除非是窅然楼已经客满了,才会去别处。沈寄不由庆幸那些琴师艺人都是她从供人院的嘴仆里买的,卖身契在她手上,不能被别家高价挖走。当然,她也在重金寻觅其他新曲子,间隙的推出。这股热潮总是要退去的,只是现在看来还是火得很。 至于去哪求曲子,也有讲究。扬州府多的是眠花宿柳的才子,只是其间要找一个柳永那样专好给歌女写词的却不大容易。 平日里沈寄是很少到窅然楼来的,来也是走后门,不会从前门而入。不然,就有抛头露面之嫌了。 流朱已经出阁嫁给了凌仕昀,目前就在窅然楼做账。闻到沈寄来了,便赶紧亲自泡了茶送来。 “还是奶奶有远见,让其他琴师舞女也都暗地里学了《十二金钗曲》,谁练得好谁上。之前有个琴师那个耍、耍大牌,差点搞得晚上生意都砸了,幸好有替补。” 耍大牌这词是流朱从沈寄这里听去的,沈寄说如今窅然楼最大的噱头便是皇帝都喜欢的《十二金钗曲》,那些原本表演的人也都长了月例。但是怕人心不足,到时候反过来拿捏主家。更怕被人买通,砸了他们的招牌。便让凌仕昀生意再忙也得把替补安排好。于是便有了在院子里苦练的另一拨人。至于之前的一众人等,如今都换到更好的地方住了,自然不知道这回事。于是,在一个琴师收了人二百两银子,‘不小心’烫伤之后,便有了替补露面的机会。至于‘烫伤’的人也就自然是不用登台,揭露被收买的事实后被转手卖出。 如今都知道还有人虎视眈眈等着自己出错,甚至东家还说了,谁的技艺更娴熟就谁上台,众人都练得无比上心。这其中也不乏一心想在技艺上更进一步的人。他们本是罪奴,能有如今的生活全靠了窅然楼,酒楼生意好他们自然也好。而且东家有手段,有其他心思的人便也都收敛了。 沈寄轻道:“别什么功劳都推到我身上,你家凌仕昀忙里忙外也出了大力气的。”她一心要把生意做大,当然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之前这家店可就是被不良竞争挤垮的。而且,琴师烫伤,十数日不能演奏,生意跑了,这可什么人都怪不得啊。她是知府夫人也没法子仗势欺人。 流朱想起凌仕昀在赶紧换人后说的,之前只觉得夫人比一般闺阁女子不同,没想到看事情还这么深远。 流朱笑着道:“已经告诉了客人,戌初(晚七点)二楼就不待客了,要布置场地。夫人吩咐的十二生肖灯笼纵横三十六盏已经都做好,回头会有妥当的人一一挂上。每个下头都有个童趣的灯谜。还有厨房的十二生肖小点心也都做好了,明日上蒸笼一蒸就好。” 沈寄看了灯笼点心等,又看了屋里剪好的各色童趣窗花。明天那些人要来巴结魏楹她管不着,可是她要办的是小芝麻的生辰宴,不能让主角被忽略了。这些小细节都能表明明儿的主角是小芝麻。当然,这些都是用来招待明日来做客的各家小朋友的,招待大人的另有安排。 末了,沈寄又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随着生意节节提升,从主厨到帮佣,每个人的月例都有提高,自然是人人都有干劲。一楼六十桌,二楼八十桌,每天这样客如流水,收益还是很喜人的。真是谢主隆恩,也算是皇帝将功补过给自己压惊了。谁让他险些乱点鸳鸯谱破坏自己的美好家庭。 “凌大管事,我嘱咐你找人给酒楼写曲子的事一定得当成头等大事来办。这《十二金钗曲》的热潮总是要过的。一个多月,想听的都来听过了,想学的也都学去了。你找来的那些新曲子,不能和《十二金钗曲》比肩,不然让人说我们的曲子良莠不齐的。记得,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风尘气,不然就把格调降低了。”要走高雅路线,不然岂不是让人误会成秦楼楚馆了。 “是,小的一定上心。” 沈寄也想过把自己记得的柳永词这些都搬了出来,想想还是作罢,还是得本土化。一开始靠穿越带来的好处撑撑场子也就罢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能记得的毕竟有限。还是要发掘本土人才。 “瞧这个生意,三个月后我打算着手准备开分店。这事你也放在心上。让你调教的二掌柜可不要藏私,否则日后撑不起场子我全找你。” 凌仕昀躬身道:“是,小的不敢阳奉阴违。”之前沈寄让他好好培养二掌柜,他心头还有些疑虑难道也要给他找个替补?因此便是猫教老虎,还留了上树这一手。如今既然知道了缘由,自然会尽心竭力。 “嗯,你好好做,日后我总是要跟着大人回京的。这扬州的生意也需要有人来统管。就像是宝月斋,如今都是崔大掌柜的在把总一样。” 凌仕昀喜出望外,“小的知道了。”果然如流朱所说,跟着夫人只要实心任事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启^蒙~书^网∷.〗 V 163 底气(4) 窅然楼八月的账册交来,沈寄让凝碧拨拉算盘一算,摊掉成本五百两(分一年摊掉),尽盈利还有五百两重生之童养媳。托皇帝陛下的福,开业才三个月就扭亏为盈了。不过,只靠《十二金钗曲》显然是不够的了。还有菜色,想做大做强也得下功夫。凌仕昀高薪挖来了两个大厨,又碰巧收了一个落地举人用来抵酒钱的三首曲子,正在排演中。练熟了就可以登台。 曲子抵酒钱,或者是二十两纹银一曲。这是沈寄让贴出去的告示。当然有要求,第一要原创的,第二要能和《十二金钗曲》比肩的。这样一来,就不必到处去找人,而是在送上门的里头来择选了。而且三个月一到,开业时在魏楹库房借出去的几样做点缀提升档次的古董和书画便送回来了,沈寄又亲自去挑了几样让凌仕昀带回去。魏大人的眼光毋庸置疑,既然他大大方方的表示要借,沈寄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这些都是摆在二楼雅间里,每日有专人负责看管擦拭。 还有沈寄借鉴现代餐饮管理和如今大户人家培养下人的法子,整理出来一套培训方式让凌仕昀实施,让窅然楼的服务态度也有口皆碑。而且酒楼里人人都能看到晋升空间,只要做得好分店开了就可以过去直接升为大小管事长月例。推出新菜品的厨师按菜品受欢迎程度也有相应物质奖励。更向民众五两到五十两不等的买断私房菜方子。当然,这个买断是不能再卖给其他酒楼,自家做自然是可以的。 月底小芝麻的生辰宴办得也很有特色比较成功,也算是在扬州权贵面前打了回广告。这两天就开始有人来包场订宴席了。 就这么着,窅然楼曲子雅致,酒菜好,服务好还能鉴赏古董的名声渐渐的就打出去了。当然,这些都托了魏楹是扬州知府的福。不管黑道白道谁敢不开眼来这里收各项多余的杂费,沈寄除了缴税,其他的一概不用出。这里就比旁人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扬州的权贵为什么订席面都到窅然楼,除了上述原因,自然是为了和知府夫人保持良好关系。不过刨开这些,窅然楼一月也能有两三百两的赚头。要不然京城和蜀中的宝月斋如今怎么还是不断的盈利呢。 如今沈寄手里有三家宝月斋分别在京城蜀中还有扬州,一家窅然楼,每月尽入近两千两。只是之前宝月斋的银子都入的是公帐,所以开窅然楼的时候沈寄只有五六千两银子可以拿出来。不过如今她打算把生意做大,自然就归入私帐了。 账房处有人将此事告诉了魏楹,其实钱进公帐私帐他不怎么在意,可是这种变化让他感觉不怎么好。尤其是在她口口声声一旦有新人进门,她就带小芝麻离开,要给她攒够嫁妆也要让自己下半生衣食无忧之后。不过他还是对账房说:“宝月斋和窅然楼本来就是用夫人的私房银子开的,也全是夫人的陪房在打理。日后不用来告诉我了。” 进屋去,沈寄正蹲在小芝麻跟前,任她给自己头上插上一朵粉色的菊花。小家伙自己的小辫子上也擦了一朵小的。其实沈寄一直不喜欢往头上戴鲜花,顶多戴一些素雅的在衣服上。可是,闺女摘了花花要给她戴上就只有笑着接受了。 小芝麻插好了,还帮沈寄正了正,这才推开两步观赏,很满意的拍拍小手。沈寄伸手扶了扶摇摇欲坠的花朵,然后站起来,“你回来啦。” “嗯。” “爹爹”小芝麻跑过来抱住魏楹的腿,然后被抱了起来。魏楹和小芝麻说了几句话,又和她顶了顶额头,把她放在椅子上往内室去。沈寄跟进去帮他把官服换了下来。这会儿她已经知道账房里的魏家世仆在路上和他说了几句话。自然知道他有些不高兴是为了什么。不过她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嫁妆归她自己处理,列私帐没有什么不多。之前她不在意,觉得所谓嫁妆都是魏楹的银子置办的,而且两个人没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可是现在她想明白了,不能什么都依附魏楹,而那些也是她从前多年辛劳应得的。这些银子日后法定是只由她所出的孩子继承的。即便将来真有什么变故也不会发生变化。 魏楹在意的也不是银子,他就是心头不舒坦。从前都部分你我的,现在要跟他钉是钉铆是铆的。他摊开手,任沈寄帮他解开官袍系带褪下,然后换上一件素色家居服。沈寄把领扣给他系好,然后抹平衣裳下摆的皱褶。一边告诉他在库房换了哪几样古董。 “嗯,有看得上的就搬去用,我的就是你的重生之童养媳。” 这话里有话啊,沈寄莞尔。 两人回到外室,小芝麻正在扯菊花的花瓣,扯得桌上到处都是,采蓝便拿来一个碗,“大姑娘,咱们放在这里面,晚上做菜吃。” 小芝麻歪头看看她,然后扯下一瓣就往嘴里塞。 采蓝赶紧拦住,“要洗洗才能吃。” 沈寄过去拍拍她的手,“对,洗洗然后做菜吃,嗯,就做菊花肉丝,小芝麻帮娘扯花瓣。”外头丫头们便收集了五色菊花,小芝麻和沈寄一起对座扯花瓣,玩得不亦乐乎的。 魏楹坐在小芝麻身后,看她小手不停的动,这里扯一瓣,那里抓一把,面前的盘子里乱七八糟堆了一堆。 “小芝麻真能干,能帮娘干活儿了。” “呵呵——” “我们衙门里好些人用的手帕上都绣了金黄的菊花。” 沈寄抬起头,这是在跟她讨手帕呢。她能说一想到人手一份的金黄菊手帕,她就想起《满城尽带黄金甲》么。 “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一会儿就给你绣。九月九带我们娘俩去爬山吧。” “好。” 九月初九一早,沈寄抱了小芝麻上马车,结果她一直闹腾,手还指着外头拉扯的大马。 “那是马马,你要骑马马?” 小芝麻点头,“马马。” 沈寄看一下自己身上为了爬山方便穿的轻便衣衫,“好,我带你骑马马。”她时常说魏楹溺爱孩子,其实自个儿也是一样。小芝麻的要求少有不应的。魏楹说到的时候,她就说女儿要娇养,不然以后很轻易就被人骗去了。魏楹深以为然。 沈寄戴了面纱和魏楹并骑,要说魏楹是个文官,但偏偏因为小时体弱对骑射下过苦功夫,除了从前上朝他倒多是骑马的。沈寄的骑术是魏楹教的,虽然马马虎虎,但是带着女儿骑温顺的马儿还是无碍。骑马的要求满足了,小芝麻又讨要马鞭。 沈寄拿着马鞭比了一下,和小芝麻差不多长,便笑着说:“你还没有马鞭长呢。”不肯给她。小芝麻便撅着嘴。 “回去爹送你一匹小马。”魏楹许诺道。小芝麻喜滋滋的握着小手,不闹腾了,往后一倒,靠入沈寄怀里。 “嗯?”沈寄看过去,哪有这么小就给马的,至少也要长到小权儿那么大吧。 “唐三彩,回头给她搁屋里。” 今天要去爬的是观音山,来此登山的扬州人着实不少。一行人将马车寄存,然后徒步登山。小芝麻坐在刘準的肩头东张西望,手里攥着沈寄拔给她的茱萸。至于管孟,因为阿玲在坐月子,便在家留守。 后头是沈寄和魏楹并肩,再后面是挽翠采蓝牵着小朵朵。周围有小厮把他们和爬山的人群隔开,一面冲撞。他们一行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便也没什么人往这里挤,走得还算是比较顺利。 沈寄留意到路旁有女子往魏楹脸上看来,不由笑着告诉他。 魏楹小声道:“那你还觉得我不是良人呢。”他媳妇儿居然嫌他皮相过好。 “魏大人、魏夫人”看到半山腰的亭子,沈寄想去休息。结果里头有人了,而且还是熟人,阮家大少爷和少夫人,也是带了他们的闺女。 沈寄笑道:“好巧啊!” 小芝麻下了地,走到沈寄跟前,沈寄指着阮家姑娘告诉她,“还记不记得阮家姐姐。” 小芝麻点头,伸出手去,阮家小姑娘便握住。小芝麻前几日生辰,这一家三口也是座上客。阮家小姑娘还和小芝麻一起玩了,所以她有些印象。 阮少夫人对沈寄道:“魏夫人,既然遇上了,待会儿就一起上山吧。” “好。”怕不是巧遇吧,阮家人在这里等他们是有何用意?身为扬州第一富商,刚刚才将自家院子作为驻跸之所,阮家怕是想动一动。之前一众贵人住在阮家,也不知他们搭上线没有。肯定有贵人对他们家的钱袋子有兴趣的。那找上自家是要做什么? 之前沈寄提醒了阮家,改掉了不少违制的摆设,阮家对她很感激。窅然楼开张和小芝麻生辰他们都送了重礼。可两家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了啊。 歇了一会儿,两家人一起继续慢悠悠的往上走。小芝麻和阮家小姑娘阮茗惜各自坐在下头肩头,还拉着小手。 沈寄心道,这倒是个接近他们一家的好法子,找个能和小芝麻玩在一起的小姑娘来。阮茗惜性子和软,小芝麻就喜欢和这样的人玩,因为她有些小霸道。 魏楹和阮大少爷已经走前头去了,留下小厮照看妇孺。沈寄前几日就派人到山上的庙里预定了厢房,也不担心他上去之后挤得找不到地方坐。他们不喜欢摆官威,搞得百姓诚惶诚恐,但是这样的日子要花银子订厢房却也需要特权才行。 阮少夫人脚程慢,而且两个小姑娘都在东看西看,一行人走得很慢,身边不少登山者都把他们甩在了后头重生之童养媳。 “魏夫人可知道,皇上临走时,秦姑娘使人去请求没能把话递进去。” “那她还住在你们别苑里?”话没递进去,自然是御前的人拦了。皇帝没想起秦惜惜来,谁肯冒得罪太后和贵妃的危险帮她递话。 “嗯,之前是皇上安排的,我们家便好好供着吧。还不死心呢,想着皇上会派人来接她。她还想请我公公帮她找路子呢。” 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 阮家不缺那个银子,也有的是别苑,现如今自然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可是帮她找路子,或许试试,如果遇到阻力想必就算了。而且时日久了,秦惜惜想那么舒服的住在阮家,即便主人不说什么,下人也会跟红顶白的。 阮少夫人见沈寄一笑,心头便有些打鼓。秦惜惜和魏大人的传言虽然淡了,但她也是知晓的。 “没事儿,我是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秦姑娘是狠狠得罪了贵妃娘娘的,我们又怕这样会让贵妃和岚王不满意。” 这是跟自己讨主意呢?不过这倒真是个麻烦事,如果贵妃让人带话让处置了秦惜惜,阮家照做了。万一哪天皇帝又真的把她想起来了呢。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秦惜惜这个人,她不想在她身上花费精力。难不成阮家真的接到贵妃的话,还想拉上自己一起动手? 看到沈寄眼底的狐疑,阮少夫人赶紧摆手,“不是的,就是贵妃什么话儿都没留下,所以我公公才想托人问问。” 沈寄明白了,阮家是想靠向岚王。只是,皇帝驻跸期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是想借自家的门路。他们被误会成岚王一系的人了。 天知道他们只是和岚王有共同的利益互相帮助了一下。可是这里头的清幽又没法对外人解释。 沈寄理了下鬓发,目光温柔的转向正吹着蒲公英的小芝麻,“这事儿你找错人了。安心等着吧,自然有人会来找你们。”朝廷忌讳党争,皇帝年老对此更加忌讳。至于秦惜惜的下场,沈寄也不关心。所以这话,他们肯定不会帮着带的。 阮少夫人一愣,找错人了?这是公爹千万交代的事,还嘱咐她一定办好。沈寄之前释放了对阮家的善意,这背后阮老爷就认为也许是岚王的示好。皇帝和两位皇子在随熙园,虽然阮家上下人等不可靠近,但那毕竟是自家园子,而且他们家就住在隔壁。多少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寻的。两边都对阮家进行了拉拢,阮老爷知道不表态不行,他的选择是不动声色就让兄弟吃瘪的岚王。现在皇帝离开大半个月了,他让儿媳来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和沈寄说这事,和岚王府搭上话。 他们不是官场中人,所以并不清楚刘同知吴同知等人背后是什么人。就是魏楹,也是用了大半年功夫才理顺的。不过,既然双方都有意,接下来刘同知自然会设法避开人的耳目联系阮家。这点沈寄一点不怀疑。 沈寄比较在意的是,他们被误会成了岚王党。阮家这样误会没关系,皇帝不会误会吧?至于安王,反正他是伪君子,将来肯定要对付他们的。 沈寄把这事告诉魏楹,得知阮大少爷只和魏楹说了些登高的典故不由笑道:“合着这是夫人外交呢?”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个多疑的人,我也有些担心呢。只有看明年任满之后的动向吧。” 沈寄闷闷的说:“如果调你回京呢?” “那就说明他不是那么信任我了。天子宠臣,哼!” 魏楹现在对皇帝的认识非常的理性,这点沈寄很欣慰。可是,如果真的被调进京就麻烦了。如今天高皇帝做这个知府还是权重一方,安王也好岚王也好,为了不引人注目暂时也不会把手明着伸这么长。可要是调回京,四品可真是满朝皆是了。万一被弄到哪里闲置投散,那可是年华空逝。将来不管是安王还是岚王继了大位,他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要是任了要职,又避不开那两边。一个字,难! “阮夫人还告诉了我一件事。” “嗯?” “魏植在和阮家做生意,她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当时沈寄都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老三的消息。 阮少夫人见她这样也吃了一惊,她是想着籍贯一样又都姓魏,所以问上一声。那人跟自家夫婿好像还挺说得来,常常一起上酒楼什么的。可夫婿说对方有些避开窅然楼,所以让她问一声。派人去打听,还不如直接问一声来得快和清楚。 “那是我被族里除名的小叔子。” 阮夫人便不再问了,难怪那位魏三爷要避开窅然楼了。都被家族除名了能是什么好人。回去告诉夫婿和公爹一声,不要再和这个人往来了。看魏夫人这个样子,也是不想提起这个从前的小叔子的。 “这样一来,老三怕是要怨恨我们了。可是,我也不能说我不认识他吧。不过,他本来就在怨恨我们,多一桩少一桩也无妨了。” 魏楹抹抹脸,“他怕是顾不上怨恨咱们,他现在可惹不起咱们。老二老三争产争得可厉害了。在族里还有四叔和族老们拦着,现在完全跟仇人一样。哼,那家人!” 这一年魏楹置下有两个县报了灾情,这秋收不说颗粒无收,却也是收获不多。按道理要上本请求减免一些赋税,可是魏楹却听到些谎报灾情的风声,于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不然,这本上了,不治他个谎报之罪,也是失察。 〖启^蒙~书^网∷.〗 V 164 遇袭(1) ???? 其实,魏楹接到下属的奏报,是派了人去查看的。得到回报后本来也准备要上本请旨减免这一年的赋税,然后再开扬州府的仓库赈济灾民。去年是丰年,府衙是储备了一些粮食的。如果接下来三年都是风调雨顺,这些储备的粮食就会分批次卖掉,再积累新粮。如果遇上灾年,便可开仓放粮平抑物价。 可现在从阮家在那边的铺子的掌柜伙计传回来的口讯里发觉极有可能是谎报,魏楹便不能坐视了。本来可以再派人去,但是既然上一次派去的人被收买了,这一次的也有可能。扬州府衙里不是没有魏楹贴心的人,只是魏楹早有心下去各县看看,便打算自己去。 沈寄抱着小芝麻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打掩护?这样看起来更不像知府大人微服巡查。” 魏楹好笑的看她两眼发光,“我一个人脚程快些。小芝麻才一岁多点,路上头疼脑热的麻烦。你就带着她在家等着我回来好了。” 沈寄捏捏小芝麻的苹果脸,“瞧,嫌你麻烦呢。”其实小芝麻身体一向壮实,不过小孩儿路上生病什么的是挺麻烦。而且出门吃喝拉撒睡的东西都得带齐全了,坐马车总是不如坐船那么方便,一路采蓝等人都要受累。沈寄也就不再坚持,自去看着丫鬟给魏楹打理行装。 离开当日清晨,沈寄抱着小芝麻送到二门处,“跟爹爹道别。” 还没有怎么睡醒的小芝麻伸出小手胡乱挥了两下,叫了声‘爹爹’又挂在沈寄身上继续睡。 “回去吧,我会早去早回的。”魏楹对她们母女说道,然后转身出去,刘準等人赶紧跟上。沈寄看着人都走远了,把打盹的小芝麻交给采蓝,“这个小家伙,能吃能睡还真是有福之人。” 采蓝接了过去,“大姑娘这样爷和奶奶也可以少操些心啊。奴婢可听说阮家大姑娘三五不时就要看大夫,那才让父母操碎心呢。” 想想阮茗惜那个豆芽菜一样的身体,沈寄摇摇头。当然是小芝麻这样最好。不过这得益于魏楹和自己的身体素质都很好。而且她生小芝麻的时候已经十九,也比阮少夫人十五就当娘好些。 “你抱她回去,别放到床上了,就抱着让她再睡一小会儿。我去看看阿玲母子。” 如今她身边一路相伴的几个丫鬟,挽翠已经嫁人有了一女一儿,阿玲也做了母亲,流朱刚刚嫁人,刘準那里也禀明魏楹向凝碧提亲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魏楹走了有六天了,小芝麻找过几次,沈寄都说‘爹爹过两天就回来了’,她闹腾一阵也就不问了。今天更是压根没想到要问。沈寄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着躺在身旁睡午觉的女儿。 魏楹说小芝麻会寂寞然后找她要弟弟,小家伙成天玩得贼开心,哪有一点寂寞的样子。这个霸道的小家伙,怕是巴不得没人跟她分享父母的独宠呢。不过,她是该再生个儿子才是。有儿有女才能凑成好,魏楹也想后继有人。小芝麻可以疼可以宠,可是总归他还是想要个可以子承父业的儿子。而且也必须要有儿子才能说话硬气。她可是在太后跟前说了,如果无子就要主动给魏楹纳妾的。 不过要生儿子,自然得等魏楹回来才行。算算行程,他把治下几个县都看一下,大概要七八天才能回返吧。 九月中旬,本已开始秋凉,这两天却又开始热起来,算是秋老虎最后的发威吧。小芝麻把搭在肚子上的小薄被踢开,而她的小褂子也爬到了胸口上去,便露出白嫩嫩的肚子,肚脐圆溜溜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沈寄放下针线,先把小褂子给她拉了下去,再把小薄被的一角给她盖在了肚子上。方才她在想着,窅然楼新近推出的曲子也大受欢迎,这当然是因为把关严格。但是,很快又被旁的酒楼偷学去了。凌仕昀颇有些气愤,沈寄当然也是。他们花费了金钱买的曲子,别人这样偷走。可是,别说现在,就是后世国内的知识产权也几乎是个摆设。她是可以让衙役去别处让旁的酒楼不许演奏。 可是,一首好曲子出来,被人学了去广为流传,这是约定俗成的。别人还会说看得起才会偷学你的呢。这跟做菜的秘方不同,秘方可以保密,曲子却不行。她如果要阻止,容易落下霸道的名声,而且对魏楹的官声也不大好。想一想真是奇了怪了,做贼的反倒可以对原创的口诛笔伐。 所以,沈寄只对凌仕昀说,督促琴师歌女好好提升技艺,要舍得在他们身上下本钱。让人知道,曲子可以学去,但是就是比不上窅然楼的精纯。只要前期这个名声出去了,让人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好。不是有句话说的么,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奶奶”挽翠匆匆忙忙进来,脸都有点变色。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沈寄心头一抖,挽翠不是等闲会变脸色的人。魏楹现在还出门在外呢,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奶奶,前衙传回来的消息,说爷在下头遇袭受伤。” 沈寄一下子站起来,“伤势如何?” “听说伤得不轻。” 沈寄脑子嗡的一声,“我要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走。 挽翠忙拦道:“奶奶,不如先派人去看看。” “是啊,奶奶,让小的骑快马去看个究竟。这传回来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实还不知道。”管孟得到消息,从二门处进来。 挽翠看一眼采蓝,后者伸手大力把小芝麻推醒,小芝麻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哇’一声就哭出来,“娘——” 沈寄一只腿已经迈出门槛,听到哭声回过头来,小芝麻正用力拍开采蓝的手,一边哭一边朝她抬起两只手来讨抱。 管孟立即道:“奶奶,小的这就出发。小的会把徐大夫一起请去的。”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阿玲还在坐月子他也顾不上了,左右她在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爷身边得力的人大都带了出去,自己要是不去,奶奶多半要坚持亲自去看看。至于徐大夫,这次跟着凌先生来了扬州就没有离开,他本就是这一方的人。徐大夫和爷本就友好,医术又高还懂武艺,无意是最好的人选。 小芝麻眼见沈寄不理她,哭声越来越大。沈寄咬咬牙走过来抱起她,“别哭别哭,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小芝麻又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止住哭声,沈寄替她把眼泪抹去,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样?” 挽翠看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着急心头也暗暗着急,奶奶还没有儿子,这要是爷有个万一,长房的财富实在是惹人眼红啊。到时候奶奶必定是会被族里召回去守节,族中做主让她过继一个魏家的孩子做嗣子继承家业。可嗣子哪里比得过亲儿子靠得住。而且牵涉到二十多万两的家业,还不知中间会闹出多少事来。爷若在,是族长,是族里最有前途的晚辈,可爷一旦不在,那些人早晚翻脸不认人,要将奶奶和大姑娘这对孤儿寡母拿捏在手里。 沈寄倒没有想这么多,她现在只想知道魏楹的具体情况。她没有办法就这么在家里等着,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比管孟他们慢,她也要去。至少可以早一些知道魏楹到底怎么了。 “小芝麻,我们一起去找爹爹。挽翠,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打理好一切准备出发。” 挽翠忙道:“奶奶,路上怕不安全,您就这样带着大姑娘跑去,万一……” “我等不及了,叫老赵头也做好准备,把家里剩下的小厮带上,再去前衙问刘同知要五十名衙役随行。我非去不可!” 小芝麻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晓得她娘现在很着急,身边的人也都在着急,她伸出小手抓紧沈寄的衣服,眼底露出害怕来。 “奶奶,把大姑娘放在家里您不放心,可带着去她毕竟太小了,哪里经得起颠簸。您还是等一等吧。”挽翠不断劝着。 沈寄看着小芝麻想了想,决定把她留在家里。有采蓝等人照顾,她又一向健康,想必不会出事。只是刚想把人递过去,小芝麻就察觉了,两只手把她衣服揪紧,又放声大哭起来。 沈寄咬咬牙把人递给采蓝抱着,要伸手把她的小手扒拉下去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又下不去手,于是干脆把外衣脱掉,小芝麻抓着件空衣服,哭得越发凄厉,整个人朝沈寄扑过来。 沈寄一狠心转身,“采蓝,带好大姑娘等我跟爷回来。” 采蓝看一眼挽翠,挽翠一摊手,我也没辙了。 “这是怎么了?”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美貌妇人,挽翠眼底一亮,福身道:“十五夫人,您来了。快劝劝奶奶吧。” 沈寄也愣住了,“十五婶,你怎么来了?” 小权儿跑过来,着急的看着哭得凄惨无比的小芝麻,“大嫂,小芝麻这是怎么了啊?” 小芝麻已经不认得她了,而且现在她眼里也只看得到沈寄,她哭得这么惨自然是因为觉得娘不要她了。沈寄走过来,抱住小芝麻,这回她立时就两手抱住母亲脖子,再不肯松手。 十五婶道:“你先把孩子哄好。” 沈寄脑子有点发懵抱着小芝麻坐下,小芝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挽翠赶紧招呼十五婶坐下。至于小权儿,他蹲在沈寄面前,满面担忧的看着小芝麻。 采蓝去拧了毛巾过来,让沈寄给小芝麻抹脸。 等到小芝麻声音小了下来,十五婶这才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沈寄便说了。 “我来迟一步,让你们娘俩被吓着了。是这样的,之前魏楹不是来信说你们遇到麻烦,让他十五叔找些江湖朋友一起过来帮忙么。我们走到半路,又接到他的信,说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也就没过来。结果前些日子又收到信让他十五叔带着人往扬州的一个县城去汇合。信上还说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要是听到什么消息别害怕。我想既然他十五叔去了,又带了那么多朋友,应该不会出事的。” 沈寄心下稍安,魏楹让十五叔来,是因为担心有那么多贵人在,盐帮漕帮甚至府衙的衙役都不一定完全靠得住。他担心安王派人把沈寄掳去甚至迷晕了陷害岚王,而府里的小厮或许不够用,所以才让十五叔帮着找人来。回头一明一暗的也多一层保障。 “原来是这样。” “是啊,大嫂,既然大哥早有安排,这次说不定是诱敌之计。” 沈寄蹙眉,“可是,没有确切消息我还是怕,万一呢?我还是想去看看。十五婶你来得正好……” 十五婶摆手,“你可别把孩子托给我。不是我不帮你,大侄子不但让我来告诉你,还让我来拦着你。管孟不是去了么,你就在家带着孩子等消息吧。瞧瞧小芝麻刚才哭得多可怜,你就忍心让她每天在家这么哭啊?” 小权儿帮腔道:“就是啊,我都舍不得。还有大嫂,我们一路急着赶路,饿了呢!”一边还揉揉肚子,“都瘪了呢,就快要叫了。”说着说着,还真的叫了两声。 小芝麻泪痕还没有干,又扑哧声笑出来,这会儿坐在母亲怀里,她心头安定了,还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上刮了刮羞小权儿。 挽翠赶紧端了点心过来,“十五夫人,小爷,先吃点点心垫垫。”一边叫来小丫头吩咐,赶紧让厨房上一桌席面。 沈寄想了又想,带了点怯的问十五婶,“他真的没事?是放的假消息出来?” 小权儿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大嫂,你自己看。”说完对着小芝麻道:“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十五婶瞪他一眼,“怎么做长辈的,跟侄女儿说什么呢?” 小权儿一手拿着点心,一手去刮小芝麻的鼻梁,“听到没有,我是你的长辈,你不敬长辈呢。快点叫声小叔叔来听,就放过你。” 小芝麻躲了躲没躲开,看着小权儿道:“小、小……” 小权儿点心都忘了吃,凑前等待着。 “狗狗。” “什么,你叫我小狗狗?” 十五婶拉开他,“没见你大嫂正担着心么,一点都便让人省心。” 小权儿固执的说:“大哥可厉害了,既然他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出事?而且爹在,怎么都会护着大哥的。”他对父兄有十分充足的信心。 十五婶转而对沈寄说道:“就是啊,你也该对大侄子有些信心才是。” 沈寄勉强笑笑,毕竟十五婶他们不是亲眼见到事实,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是,也不好这个时候再提离开,把小芝麻,十五婶母子一并丢下。只低下头去看信,小芝麻还是把她的胳膊抱住一点不放松,谁都抱不走。 很快酒席准备好,十五婶母子过去用饭,下人也被领去用饭。十五婶拍拍沈寄的手:“你就在这看信,不用招待我们,不是外人。好好呆着,一来一回,快马不过几日,你就能知道确切消息了。你这么跑去,搞不好还会坏大侄子的事。万一你被人挟持了,他没危险怕是也要陷入危险。你们母女好好在家,也省得他牵挂。” 沈寄看魏楹信上说,这次他得罪了安王,而且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吴同知已经觊觎很久。这一次下属谎报灾情他觉得其中有问题。为了掩饰贪墨,买通下去视察的人谎报灾情,这个不奇怪。但他这个知府有意下去十来个辖下的县走走看看,这事几个同知里还是有人知道的。魏楹觉得那个官员怕是不敢不跟上头的哪位通知通气打点一二就谎报灾情。那么知道自己想下去看看的消息也有极大可能。这么一推敲,倒像是故意的引他下去。难道是为了在路上下手置他于死地? 沈寄看到这里怒骂道:“明明知道还要一身犯险,一次二次的,真当我是不坏金刚啊!这回回来饶不了你!”当年在蜀中就干过一次这种事了。怪不得不肯带她们母女去,怪不得走之前不肯告诉她分毫,而是写信托了十五婶来告诉她。沈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才不会放他出门呢。 小芝麻被吓了一跳,怯怯的看向沈寄,手也抱得更紧。 沈寄摸着她的头安抚,“乖,娘不是在骂你,更不会不要你。” 小芝麻窝进沈寄怀里。沈寄抱紧她继续往下看,后头便是让十五婶赶紧赶来告诉自己的话了。还说他会周全安排,一定不会有事云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说得准么?”虽然知道十有**那个消息是故意放出来的,好看各方反应。可沈寄还是不免担心。不过十五婶说得也对,她贸然跑去可能会坏事。那就安心等几日,等管孟传消息回来。 小芝麻经此一事,黏沈寄黏得很紧,吃饭睡觉要黏着。就是沈寄上茅厕,她也坚持在门口等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V 165 遇袭(2) ????其实,魏楹接到下属的奏报,是派了人去查看的。得到回报后本来也准备要上本请旨减免这一年的赋税,然后再开扬州府的仓库赈济灾民。去年是丰年,府衙是储备了一些粮食的。如果接下来三年都是风调雨顺,这些储备的粮食就会分批次卖掉,再积累新粮。如果遇上灾年,便可开仓放粮平抑物价。 可现在从阮家在那边的铺子的掌柜伙计传回来的口讯里发觉极有可能是谎报,魏楹便不能坐视了。本来可以再派人去,但是既然上一次派去的人被收买了,这一次的也有可能。沈寄抱着小芝麻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打掩护?这样看起来更不像知府大人微服巡查。” 魏楹好笑的看她两眼发光,“我一个人脚程快些。小芝麻才一岁多点,路上头疼脑热的麻烦。你就带着她在家等着我回来好了。” 沈寄捏捏小芝麻的苹果脸,“瞧,嫌你麻烦呢。”其实小芝麻身体一向壮实,不过小孩儿路上生病什么的是挺麻烦。而且出门吃喝拉撒睡的东西都得带齐全了,坐马车总是不如坐船那么方便,一路采蓝等人都要受累。沈寄也就不再坚持,自去看着丫鬟给魏楹打理行装。 离开当日清晨,沈寄抱着小芝麻送到二门处,“跟爹爹道别。” 还没有怎么睡醒的小芝麻伸出小手胡乱挥了两下,叫了声‘爹爹’又挂在沈寄身上继续睡。 “回去吧,我会早去早回的。”魏楹对她们母女说道,然后转身出去,刘準等人赶紧跟上。沈寄看着人都走远了,把打盹的小芝麻交给采蓝,“这个小家伙,能吃能睡还真是有福之人。” 采蓝接了过去,“大姑娘这样爷和奶奶也可以少操些心啊。奴婢可听说阮家大姑娘三五不时就要看大夫,那才让父母操碎心呢。” 想想阮茗惜那个豆芽菜一样的身体,沈寄摇摇头。当然是小芝麻这样最好。不过这得益于魏楹和自己的身体素质都很好。而且她生小芝麻的时候已经十九,也比阮少夫人十五就当娘好些。 “你抱她回去,别放到床上了,就抱着让她再睡一小会儿。我去看看阿玲母子。” 如今她身边一路相伴的几个丫鬟,挽翠已经嫁人有了一女一儿,阿玲也做了母亲,流朱刚刚嫁人,刘準那里也禀明魏楹向凝碧提亲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魏楹走了有六天了,小芝麻找过几次,沈寄都说‘爹爹过两天就回来了’,她闹腾一阵也就不问了。今天更是压根没想到要问。沈寄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着躺在身旁睡午觉的女儿。 魏楹说小芝麻会寂寞然后找她要弟弟,小家伙成天玩得贼开心,哪有一点寂寞的样子。这个霸道的小家伙,怕是巴不得没人跟她分享父母的独宠呢。不过,她是该再生个儿子才是。有儿有女才能凑成好,魏楹也想后继有人。小芝麻可以疼可以宠,可是总归他还是想要个可以子承父业的儿子。而且也必须要有儿子才能说话硬气。她可是在太后跟前说了,如果无子就要主动给魏楹纳妾的。 不过要生儿子,自然得等魏楹回来才行。算算行程,他把治下几个县都看一下,大概要七八天才能回返吧。 九月中旬,本已开始秋凉,这两天却又开始热起来,算是秋老虎最后的发威吧。小芝麻把搭在肚子上的小薄被踢开,而她的小褂子也爬到了胸口上去,便露出白嫩嫩的肚子,肚脐圆溜溜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沈寄放下针线,先把小褂子给她拉了下去,再把小薄被的一角给她盖在了肚子上。方才她在想着,窅然楼新近推出的曲子也大受欢迎,这当然是因为把关严格。但是,很快又被旁的酒楼偷学去了。凌仕昀颇有些气愤,沈寄当然也是。他们花费了金钱买的曲子,别人这样偷走。可是,别说现在,就是后世国内的知识产权也几乎是个摆设。她是可以让衙役去别处让旁的酒楼不许演奏。 可是,一首好曲子出来,被人学了去广为流传,这是约定俗成的。别人还会说看得起才会偷学你的呢。这跟做菜的秘方不同,秘方可以保密,曲子却不行。她如果要阻止,容易落下霸道的名声,而且对魏楹的官声也不大好。想一想真是奇了怪了,做贼的反倒可以对原创的口诛笔伐。 所以,沈寄只对凌仕昀说,督促琴师歌女好好提升技艺,要舍得在他们身上下本钱。让人知道,曲子可以学去,但是就是比不上窅然楼的精纯。只要前期这个名声出去了,让人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好。不是有句话说的么,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奶奶”挽翠匆匆忙忙进来,脸都有点变色。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沈寄心头一抖,挽翠不是等闲会变脸色的人。魏楹现在还出门在外呢,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奶奶,前衙传回来的消息,说爷在下头遇袭受伤。” 沈寄一下子站起来,“伤势如何?” “听说伤得不轻。” 沈寄脑子嗡的一声,“我要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走。 挽翠忙拦道:“奶奶,不如先派人去看看。” “是啊,奶奶,让小的骑快马去看个究竟。这传回来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实还不知道。”管孟得到消息,从二门处进来。 挽翠看一眼采蓝,后者伸手大力把小芝麻推醒,小芝麻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哇’一声就哭出来,“娘——” 沈寄一只腿已经迈出门槛,听到哭声回过头来,小芝麻正用力拍开采蓝的手,一边哭一边朝她抬起两只手来讨抱。 管孟立即道:“奶奶,小的这就出发。小的会把徐大夫一起请去的。”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阿玲还在坐月子他也顾不上了,左右她在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爷身边得力的人大都带了出去,自己要是不去,奶奶多半要坚持亲自去看看。至于徐大夫,这次跟着凌先生来了扬州就没有离开,他本就是这一方的人。徐大夫和爷本就友好,医术又高还懂武艺,无意是最好的人选。 小芝麻眼见沈寄不理她,哭声越来越大。沈寄咬咬牙走过来抱起她,“别哭别哭,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小芝麻又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止住哭声,沈寄替她把眼泪抹去,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样?” 挽翠看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着急心头也暗暗着急,奶奶还没有儿子,这要是爷有个万一,长房的财富实在是惹人眼红啊。到时候奶奶必定是会被族里召回去守节,族中做主让她过继一个魏家的孩子做嗣子继承家业。可嗣子哪里比得过亲儿子靠得住。而且牵涉到二十多万两的家业,还不知中间会闹出多少事来。爷若在,是族长,是族里最有前途的晚辈,可爷一旦不在,那些人早晚翻脸不认人,要将奶奶和大姑娘这对孤儿寡母拿捏在手里。 沈寄倒没有想这么多,她现在只想知道魏楹的具体情况。她没有办法就这么在家里等着,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比管孟他们慢,她也要去。至少可以早一些知道魏楹到底怎么了。 “小芝麻,我们一起去找爹爹。挽翠,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打理好一切准备出发。” 挽翠忙道:“奶奶,路上怕不安全,您就这样带着大姑娘跑去,万一……” “我等不及了,叫老赵头也做好准备,把家里剩下的小厮带上,再去前衙问刘同知要五十名衙役随行。我非去不可!” 小芝麻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晓得她娘现在很着急,身边的人也都在着急,她伸出小手抓紧沈寄的衣服,眼底露出害怕来。 “奶奶,把大姑娘放在家里您不放心,可带着去她毕竟太小了,哪里经得起颠簸。您还是等一等吧。”挽翠不断劝着。 沈寄看着小芝麻想了想,决定把她留在家里。有采蓝等人照顾,她又一向健康,想必不会出事。只是刚想把人递过去,小芝麻就察觉了,两只手把她衣服揪紧,又放声大哭起来。 沈寄咬咬牙把人递给采蓝抱着,要伸手把她的小手扒拉下去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又下不去手,于是干脆把外衣脱掉,小芝麻抓着件空衣服,哭得越发凄厉,整个人朝沈寄扑过来。 沈寄一狠心转身,“采蓝,带好大姑娘等我跟爷回来。” 采蓝看一眼挽翠,挽翠一摊手,我也没辙了。 “这是怎么了?”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美貌妇人,挽翠眼底一亮,福身道:“十五夫人,您来了。快劝劝奶奶吧。” 沈寄也愣住了,“十五婶,你怎么来了?” 小权儿跑过来,着急的看着哭得凄惨无比的小芝麻,“大嫂,小芝麻这是怎么了啊?” 小芝麻已经不认得她了,而且现在她眼里也只看得到沈寄,她哭得这么惨自然是因为觉得娘不要她了。沈寄走过来,抱住小芝麻,这回她立时就两手抱住母亲脖子,再不肯松手。 十五婶道:“你先把孩子哄好。” 沈寄脑子有点发懵抱着小芝麻坐下,小芝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挽翠赶紧招呼十五婶坐下。至于小权儿,他蹲在沈寄面前,满面担忧的看着小芝麻。 采蓝去拧了毛巾过来,让沈寄给小芝麻抹脸。 等到小芝麻声音小了下来,十五婶这才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沈寄便说了。 “我来迟一步,让你们娘俩被吓着了。是这样的,之前魏楹不是来信说你们遇到麻烦,让他十五叔找些江湖朋友一起过来帮忙么。我们走到半路,又接到他的信,说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也就没过来。结果前些日子又收到信让他十五叔带着人往扬州的一个县城去汇合。信上还说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要是听到什么消息别害怕。我想既然他十五叔去了,又带了那么多朋友,应该不会出事的。” 沈寄心下稍安,魏楹让十五叔来,是因为担心有那么多贵人在,盐帮漕帮甚至府衙的衙役都不一定完全靠得住。他担心安王派人把沈寄掳去甚至迷晕了陷害岚王,而府里的小厮或许不够用,所以才让十五叔帮着找人来。回头一明一暗的也多一层保障。 “原来是这样。” “是啊,大嫂,既然大哥早有安排,这次说不定是诱敌之计。” 沈寄蹙眉,“可是,没有确切消息我还是怕,万一呢?我还是想去看看。十五婶你来得正好……” 十五婶摆手,“你可别把孩子托给我。不是我不帮你,大侄子不但让我来告诉你,还让我来拦着你。管孟不是去了么,你就在家带着孩子等消息吧。瞧瞧小芝麻刚才哭得多可怜,你就忍心让她每天在家这么哭啊?” 小权儿帮腔道:“就是啊,我都舍不得。还有大嫂,我们一路急着赶路,饿了呢!”一边还揉揉肚子,“都瘪了呢,就快要叫了。”说着说着,还真的叫了两声。 小芝麻泪痕还没有干,又扑哧声笑出来,这会儿坐在母亲怀里,她心头安定了,还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上刮了刮羞小权儿。 挽翠赶紧端了点心过来,“十五夫人,小爷,先吃点点心垫垫。”一边叫来小丫头吩咐,赶紧让厨房上一桌席面。 沈寄想了又想,带了点怯的问十五婶,“他真的没事?是放的假消息出来?” 小权儿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大嫂,你自己看。”说完对着小芝麻道:“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十五婶瞪他一眼,“怎么做长辈的,跟侄女儿说什么呢?” 小权儿一手拿着点心,一手去刮小芝麻的鼻梁,“听到没有,我是你的长辈,你不敬长辈呢。快点叫声小叔叔来听,就放过你。” 小芝麻躲了躲没躲开,看着小权儿道:“小、小……” 小权儿点心都忘了吃,凑前等待着。 “狗狗。” “什么,你叫我小狗狗?” 十五婶拉开他,“没见你大嫂正担着心么,一点都便让人省心。” 小权儿固执的说:“大哥可厉害了,既然他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出事?而且爹在,怎么都会护着大哥的。”他对父兄有十分充足的信心。 十五婶转而对沈寄说道:“就是啊,你也该对大侄子有些信心才是。” 沈寄勉强笑笑,毕竟十五婶他们不是亲眼见到事实,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是,也不好这个时候再提离开,把小芝麻,十五婶母子一并丢下。只低下头去看信,小芝麻还是把她的胳膊抱住一点不放松,谁都抱不走。 很快酒席准备好,十五婶母子过去用饭,下人也被领去用饭。十五婶拍拍沈寄的手:“你就在这看信,不用招待我们,不是外人。好好呆着,一来一回,快马不过几日,你就能知道确切消息了。你这么跑去,搞不好还会坏大侄子的事。万一你被人挟持了,他没危险怕是也要陷入危险。你们母女好好在家,也省得他牵挂。” 沈寄看魏楹信上说,这次他得罪了安王,而且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吴同知已经觊觎很久。这一次下属谎报灾情他觉得其中有问题。为了掩饰贪墨,买通下去视察的人谎报灾情,这个不奇怪。但他这个知府有意下去十来个辖下的县走走看看,这事几个同知里还是有人知道的。魏楹觉得那个官员怕是不敢不跟上头的哪位通知通气打点一二就谎报灾情。那么知道自己想下去看看的消息也有极大可能。这么一推敲,倒像是故意的引他下去。难道是为了在路上下手置他于死地? 沈寄看到这里怒骂道:“明明知道还要一身犯险,一次二次的,真当我是不坏金刚啊!这回回来饶不了你!”当年在蜀中就干过一次这种事了。怪不得不肯带她们母女去,怪不得走之前不肯告诉她分毫,而是写信托了十五婶来告诉她。沈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才不会放他出门呢。 小芝麻被吓了一跳,怯怯的看向沈寄,手也抱得更紧。 沈寄摸着她的头安抚,“乖,娘不是在骂你,更不会不要你。” 小芝麻窝进沈寄怀里。沈寄抱紧她继续往下看,后头便是让十五婶赶紧赶来告诉自己的话了。还说他会周全安排,一定不会有事云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说得准么?”虽然知道十有**那个消息是故意放出来的,好看各方反应。可沈寄还是不免担心。不过十五婶说得也对,她贸然跑去可能会坏事。那就安心等几日,等管孟传消息回来。 小芝麻经此一事,黏沈寄黏得很紧,吃饭睡觉要黏着。就是沈寄上茅厕,她也坚持在门口等着。 V 166 遇袭(3) ????季白进屋子来,远远看到采蓝抱着小芝麻在厕所外头转悠便忍不住想笑。 挽翠睨她一眼,“你跟我出来。” “是。” 季白在当初一众丫鬟里,年纪最小,被发卖的时候还带着些天真。沈寄很喜欢她这份娇憨天真,因此一直比较宠着她,也让她比旁的几个丫头成熟的慢了一步。 不过,季白最怕的就是眼前的挽翠了。当初他们一进林府就是挽翠负责调教的,她的威严一直震慑着她们几人。后来再添的丫鬟、妈妈也都是如此。挽翠对沈寄说过:“奶奶,让我做您身边的一把刀。”她深知沈寄身边需要这么一个人,而且顾妈妈年岁大了,不足以和自己相争。她必须镇得住下头的人,才能一直在最接近沈寄的位置,不让人替代。沈寄对她也很满意,因此,在她成亲回家相继剩下一女一儿的时候,屋里管事妈妈的位置一直给她留了一个。 “你方才是笑话采蓝吧?” “没有,我不敢。” 挽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季白,“你怎么一日一日光长各自不长脑子。我和阿玲都成亲了,流朱嫁出去了,凝碧和刘準的事也定下了。还有采蓝,只比你大半岁,可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会在奶奶跟前表现自己的长处。如今谁都知道,她再带大姑娘两年放出去成亲生子,回来之后必定是大姑娘身边掌权的管事妈妈。那你呢?” “我……” “你可别以为大家都有去处了,你就是奶奶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流朱嫁了空了个位置出来,却没把你提上去。不就是因为你成天孩里孩气,当不得大事么。奶奶虽然喜欢你,却不会单因了这份喜欢提拔你。” 季白顿时有些讷讷。 “下头那批人可跟你年岁差不多。采蓝早就因为到了大姑娘身边做上了一等大丫鬟。你还要这样下去,是要等着下头的新人以后使唤你么?” 季白脸胀红,“挽翠姐,我、我知道了。” 挽翠叫来个媳妇子把季白拖出去打了十下板子,因为她言笑无忌。这在知府家可是件大事,他们家是出了名的不打丫鬟。魏楹手下的小厮办事不得力挨打的次数不少。可沈寄身边的丫鬟都养得娇贵,从来没有打过。尤其这次挨打的还是一直很受沈寄喜欢的季白。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几个属官的后院。 于是沈寄由于魏楹出事,发作身边丫鬟的消息便传开了。 季白挨了打回自己房里养伤,挽翠这顿板子也是把她打醒了。她一点不怨,反倒有些感激。爷如今多半无恙,这个消息她在旁边自然听到了,所以言行就露了痕迹。挽翠是怒其不争,所以让人打了她一顿。这样一来,魏楹出事的消息就坐实了。而她吃了这番皮肉苦,也算立了一功。日后挽翠在沈寄跟前帮她讨那个一等大丫鬟的名额就容易多了。这也是用心良苦。毕竟是她一手一脚带出来的。 事后挽翠亲自到沈寄跟前禀告,沈寄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笑道:“我一直觉得她天真烂漫,所以不免娇惯了些。倒是让她比采蓝晚熟了不少。看来对什么人都是爱之足以害之。她也十五了,再不醒事的确就晚了。”她没问伤得如何,挽翠必定对用刑的人有交代。她身边得力的人一个个的放出去,季白要是撑不起来,那是只有提拔新人了。这一次便看看她的表现吧。 几个丫头里,小权儿跟季白关系一直很好,听说她挨了打便跑去看她。季白伤在臀上,便不让他进门。 小权儿摸摸鼻子,“我还小呢,有什么关系。” 一道前来的小朵朵笑笑,“白姨害羞呢,小爷回去吧。” “你也别进来。” 吃了闭门羹的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小权儿拉拉小朵朵,“走,别理她了,矫情!” 小朵朵在窗台上放下挽翠让她送来的药瓶,“白姨,我把药给你搁窗台上了。等一会儿记得让小丫头给你擦上。” 这个闭门羹也很快就传开了,季白心头有怨的消息也同时传了出去。 季白平常在府衙后宅人缘不错,便有私下里关系比较亲近的丫鬟来看望。她一时忍不住,跟吴同知家的丫鬟抱怨了几句。什么从小跟随奶奶,之前那些姐姐比她年长她不敢有怨,可如今明明空着一个位置却怎么都不肯提拔她。爷出了事自己也不想的,可奶奶心头不舒坦就是要拿自己撒气…… 吴家的小丫鬟充满同情的劝了几句,又主动帮着季白上药才离去。 话传到沈寄耳朵里,她一哂道:“吴家夫妻既然心心念念想做知府和知府夫人,要是不让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安王他们是一时没有办法,难道还能让这对夫妻欺到头上来。只是,他们怎么就知道刘同知不能上位呢?毕竟,刘同知的排名可在吴同知之前。 “挽翠,刘夫人来看我了么?”沈寄现在是称病在家,魏楹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所以来看她的人自然不少。 “几位夫人都来过了,连阮少夫人等人也来过了。可是您说一个都不见,奴婢就都挡了。众人都留下了药和礼品。奴婢也遵照夫人一贯的吩咐,过于贵重的一样没敢收。” “嗯,下次刘夫人再来,你让她进来。” “是。” 小芝麻靠在沈寄身边抬头望着坐在一边吃水果的小权儿,她还不会叫小叔叔,而且还把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这让小权儿十分忿然。 十五婶道:“大侄媳妇,你是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正我们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被算做是岚王党了。”小芝麻这几天寸步不肯稍离,想来那天的自己把她给吓着了。沈寄也只有尽力安抚。 又等了几日,终于有确切消息传了回来,魏楹没事,他只是一点皮外伤,倒是刘準为了护主伤得比较重。不过好在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沈寄松了一口气之余,让挽翠去安慰一下凝碧。仕途上,总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可魏楹是一门心思走到底,她能有什么办法。 挽翠点头道:“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奴婢总算是放心了,先前真害怕是真的。”沈寄就是她们一众人等的前程,万一她回到老宅被人拿捏住了,她们这些陪房是首先会被想方设法清除的。 沈寄楞了一下,“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处我是个两难。”她肯定不想回去淮阳守孝任人拿捏,可那样她的名声就不会太好。这也会影响小芝麻将来说亲,并不只是舍了二十万两银子家产那么简单。但是回去,可以想见硬了这份庞大家产有没有亲儿子,势必生活不会平静。她真的能够护得住小芝麻平安成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小芝麻可是无依无靠。难道嗣兄还能真心全为了她着想。 “如果真出了事,我不会回去。”大不了不要魏家书香门第的招牌,不要拿二十万两家产。日后小芝麻就作为商人的女儿也能嫁得好。虽然不是世俗眼底的那种好。可总好过回去日日面对风刀霜剑。那些人可是曾经逼死过魏楹的生母,如果不是他金榜题名了,事情能像现在这样完满的解决么。所以,她宁可舍了门第和钱财,也要和小芝麻平平安安的生活。 挽翠知道这对他们下人来说是最好的,沈寄名下有宝月斋有窅然楼,一生怎么都吃用不尽。只是,大姑娘的身份就低了太多了。书香门第,已故官员的嫡长女,与商家的女儿这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嫁的人家也是如此。 沈寄嗤笑一声,“书香门第就一定好么?如果没人护着,书香门第的女儿一样的凄惨。商家女就未必不幸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挽翠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沈寄的话,大为信服,蹲身道:“奴婢告退。” 小权儿拿了薄薄的梨片在小芝麻面前晃,“想吃吧,想吃就叫小叔叔。” 小芝麻扯扯沈寄的衣服:“娘——”她一向护食,这个陌生人来到家里,成天吃吃喝喝的。还时不时就摸她一下,捏她两把,她这是要求沈寄给她做主。 沈寄看他一眼,“你以前就拿西瓜把我女儿逗得哇哇大哭,现在还来啊?” 小权儿讪讪一笑,“哪能呢。”一边把梨片递到小芝麻嘴边方便她啃咬。小芝麻便伸小手握着慢慢啃,口水都滴到围兜兜上去了。 十五婶赶了几天路有些疲倦,略坐了做就回屋子里休息,而小权儿却是皮实得紧,啥事没有。 “回头你大哥没事的消息传开了,就在院子里搭个跷跷板还有秋千,你和小朵朵带着小芝麻去玩。” 小权儿哼哼两声,沈寄笑道:“可别说我偏心,从前都不给你搭。你平日里玩得够疯了,要不是你大哥督促着,哪肯修文习武。对了,回去温书去,别耽误了。” “啊——” “你可别以为十五婶精神不大好,就没功夫督促你。还有我这个大嫂呢。” “人家才来没多久,好歹歇一天嘛。”这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没耽误小权儿学习。十五叔十五婶这事儿还是抓得很紧的。 “一天都不能耽搁,你不是说佩服你大哥么,你以为他从前那样的环境是怎么读书的?” 小权儿来了兴致,“大哥也捉萤火虫,拿锥子扎大腿了?” 沈寄一滞,“呃,那倒没有。你别拿故事乱套。而且,那些都是特例,不是非得做那些事才能读进书的。不过,你的确是不能有懈怠。不管是修文还是习武,都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不要到了关键的时刻拿不出来。去吧!” “哦。” 次日下午,刘夫人再次到访。沈寄相信她是一定会来的,如今知晓魏楹出事的就是衙门里的人。听说伤得重,几位同知自然都在打主意。刘同知既然是第一顺位的,肯定也上心。但是吴同知比他还上心,他就会犯嘀咕了。难道他竟然笃定即便知府出事,自己也上不去? 只不过毕竟还没有确定知府就活不过来了,所以几位同知夫人都来看望了沈寄。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了。挽翠遵照吩咐单请刘夫人进去。其余人等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往回走,心头都有点不是滋味。 吴夫人回头看一眼,心道:听说魏知府伤及腰腹,眼见是活不成了。哼,等到丧讯正式传回来,那刘同知有皇后国孝期间行为不断的把柄捏在他们手上,一旦抖搂出来,安王殿下那里再着人使把力,就算自家夫婿不能立时做了知府,也是暂代。到那时,她就要把沈寄撵出去。之前自己被阿隆世子赶出来,她冷眼旁观,劝都不劝一句。可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轮流转的。 刘夫人进去见到沈寄安然无事,笑着在和女儿玩耍,不由一愣。沈寄抬起头来,“刘夫人来了,请坐,看茶!” “魏夫人,这——” “哦,知府大人无事,不过是将计就计看看都有谁跳出来罢了。我们才得罪了安王,哪敢不加倍小心呢。” 刘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前刘大人还在担心魏知府要是真死了,那魏夫人就成了寡妇,这会不会又勾动岚王不该有的心思。经过夫人提醒,才想到自己身上怕是有事,吴同知才那么笃定,这会儿正在家想他落过什么把柄给人。 “府衙的事,刘大人自然会留心,也不该我过问。只是有些人这两日在上蹿下跳的,心思都动到我的丫鬟身上了。我不便出面,还要请刘夫人去约束一下了。” 刘夫人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是’。沈寄不怕她不出力收拾吴夫人,因为他夫婿明显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要趁着此时大家还没有真的撕破脸,赶紧把事情好好消弭才好。这两家也断无修好的可能性。因为他们各自背后的主子如今已经争到了白日化的时刻了。吴家没有现在将刘同知的把柄抖搂出来,不过是因为魏楹的确切消息官面上还没有传开,他们跳出来岂不是把自己当成了靶子。岚王不会容许人这样就将扬州知府的位置抢走。所以他们必须看好时机一击必中。让这两家去争吧。 她此时请刘夫人进来,就是要告诉她,事情不会到最坏的那一步,吴家捏着的把柄不会轻易泄露出去。所以,他们可以抓紧时机消弭隐患。 “夫人,我明白了。出去该怎么说我也都知道,您放心就是。”刘夫人当然不会想不明白沈寄这坐山观虎斗的意图。只是,明知是个坑,她也只有跳了。心头不由觉得沈寄年轻是年轻,但着实是不可小觑。 沈寄点了火也就不管了,随便那两家自己去闹腾。她还没得到魏楹平安的确切消息呢,心还不能真的放下。 刘夫人离开了,十五婶过来和沈寄说话,“唉,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楹儿不是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你也不必这么辛苦。” 沈寄心道,那是十五婶您赶上了好时候。如果让您遇到十年前成天上青楼的十五叔,您又会嫌他没有大志了。 “他也是没法子。他若不能这么出挑,族里能一边倒的替婆婆平凡昭雪么。”说不清报仇雪恨和位极人臣孰为因孰为果,总之魏楹就是选了这样一条路。 说到这个,十五婶也没话好说了。族里可不就是这样的么。这次要是楹儿真的出事,他们对大侄媳妇也不会客气。 “呕——”沈寄忽然干呕起来,挽翠忙端来痰盂。榻上和小朵朵玩耍的小芝麻看过来,有点着急的样子。 十五婶道:“你这莫不是——来人,快去请大夫。” 大夫确诊,沈寄是怀孕了。 十五婶笑道:“你什么都别管了,好生歇着。头三个月要紧,你也是有经验的。”一边摸摸坐在床边握着沈寄手的小芝麻,“小家伙,你要当姐姐了。” 小权儿挠挠头,他还想当哥哥呢。可是妹妹总不来。 沈寄有点惊讶,这回她完全没感觉到。应该是魏楹出门去了,她心头一直在牵挂的原因。 挽翠小声道:“奴婢其实也在掐日子,只是奶奶没什么别的反应。我害怕是您太过焦虑导致日子推迟了。毕竟之前也有不准过,想过些日子再看的。” 沈寄双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近来坐卧挽翠是很当心,只是她以为是因为魏楹‘出事’了的缘故。这丫头是怕传了那样不好的消息,又害自己空欢喜一场。 “嗯。小心点总是好的。满了百日再向外说吧。” “是。” 小包子,你来得还真是巧。不过,到底是小包子还是另一个小芝麻还不好说呢。不过,经历了一场虚惊,沈寄也算是知道小包子的重要性了。她说让小芝麻做商家女,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有小包子在,她们母女便有个依靠,不至于被人逼到无法还手的地步。 V 167 遇袭(4) ???? 小芝麻最后还是没能继续睡父母中间,魏楹如愿以偿。毕竟,万一她睡到半夜乱踢乱动呢。可虽然如此,魏楹依然感觉他跟沈寄之间好像还是隔了一层。虽然表面上看着还是一样,下人也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来。但作为枕边人,他当然是心有所感的。 “小寄” “嗯?”沈寄以手掩口打着哈欠倒到枕头上。 “你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沈寄闭上眼。 魏楹近来很忙,除了睡前他也找不到时间和沈寄说话。可她孕后很是嗜睡,每每他起个话音,她就已经睡着了,这次又是这样。 魏楹叹口气,她本来是不想跟他说话。这是在冷战!他趴在沈寄身边,就这么一直盯着她,间或叹口气。 沈寄知道今天要是还这么睡过去,魏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被他这么盯着她也没法儿睡,于是只有睁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们早就说好了,心头有什么不满都要讲出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说,我改。”魏楹抓住沈寄的手,眼中柔情款款。 沈寄嗤笑一声,然后说道:“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我知道你有雄心有壮志,我也从来没有妄想拦过。你一次二次的不顾惜自己,以身作饵,我也只有学会依靠自己。” 魏楹张口想要解释,沈寄把他的嘴捂住,“既然想听我说就听我说完。”魏楹抓住她的手在指尖轻吻,“嗯,你说吧,我听着呢。”这些日子他也抓住一切可以亲近的机会亲近她,可沈寄一径淡淡的,让他心头愈发没底。这会儿肯说便好。只是,什么叫学会依靠自己?难道他不值得依靠,或者说靠不住? “我知道你想说上一次在蜀中是置诸死地而后生,也是当时唯一的出路。可这次呢,难道除了自己亲自下去,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她冷哼一声,“是,以身诱敌最省事,也能将隐藏在暗处的人都引出来,一劳永逸。我倒是一直没发现,原来我嫁的男人骨子里还有些冒险家的特质。”也许男人骨子里都这样,总觉得事情尽在掌握中。让他养成这种习惯可不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可不想真的做寡妇。 沈寄说着把手抽了回来,伸进被窝里,然后翻身背对魏楹。 “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困死了。”把心头的话都倒了出来,感觉也舒服多了。要是轻轻松松就放过了,他下次还会变本加厉的。 魏楹从身后抱住她,“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以身涉险。不过你也要答应我……” 沈寄恼道:“合着还有交换条件?” “不是交换条件,你别再这么冷落我,故意的不看我不理我。” “哼,答应得好听,回头还不是我行我素。” “不会了,全都听夫人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魏楹的手放到沈寄肚子上,“两个月了吧?” “嗯。” “算算日子,是生在六月间呢。今年冬天得让人多去挖些冰回来窖藏,不然明年不够用。热着我媳妇儿和儿子可不行。” “你就知道是儿子了?” “知道知道,上次是小芝麻,这回肯定是小包子了。”魏楹听得媳妇儿软化,心头总算放下。 “你这次大肆的请人入府,不会被人弹劾吧?” “三四品的大员,谁没有自己的私人力量啊。尤其那些世家,积累了上百年,力量更是惊人。我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除了面上你见到的这些,暗地里还有数人。” 其实从入仕以来,魏楹身边的人一直在逐年增加,不过这次手笔最大。但事情发生在他遇袭之后,旁人自然是无可厚非。 “对了,你还记得蜀中的邱成明么?” “记得啊,他不是发配军前效力了么,还有许多手下跟着去的。” “嗯,这回欧阳来带了他的书信前来,他也以军功升到校尉一职了。还有从前共事过的林校尉,如今已经是林偏将了。” 沈寄明白,这自然是要守望互助的意思。那些人在军中没有深厚背景,魏楹在朝中也是。但若是大家暗地里结盟,也是彼此多一层保障。而且都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利益之外也能有一份交情。当然,彼此结盟不是光靠这些,肯定是魏楹很看好这些人在军中的发展,而他们也对他在朝中的升迁有些信心。 不过,能够有盟友,自然不是坏事。再加上徐茂魏柏等人,魏楹身边也慢慢积累了不少人了。 沈寄盘算着,要养府里还有暗中的人,而且日后人肯定还要增加,倒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呢。毕竟,那些人关键时刻得靠人家卖命的呀,自然不能有一点吝啬。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魏楹心怀大志,他可不想为了银子就断送仕途。所以,拿好处虽然不故作清高,但贿赂却是坚决不收的。所有产业都是自己在打理,可得多上心才是。 魏楹知道她在操心这个,笑笑没说什么。 次日,收到一封来自淮阳的信。魏楹请十五叔过来一起看,拆了信却是吓了一跳。魏枫和魏植两兄弟为了争产竟然动手,魏枫外出时被人用麻袋套着毒打一顿,却是打瘸了腿。起因是他说魏植是抱养出去的,后来又被出族,早已不算二房的人了。以此理由把他手里的铺子所有权抢了。结果路上被人打了黑拳,连带着的护卫个个都挂彩。 魏楹抬起头吩咐管孟,“去问问刑名师爷,下头可有人报案?” 这不是在扬州府衙发生的事,下头州县要统一报备还有个时间差。而且,多半根本就没有报案。 十五叔挠挠头,“五哥和六哥这两家人要来。”明着说是来关心侄儿,实际上,自然是要来索讨二房名下的产业。而来了,自然是要住在魏楹这里。他要是不招待,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还得招待好了,不让人有微词。这就是宗族,人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别说是这亲叔亲婶了,就是族里的人来了也是如此。不然,就是眼里没有亲戚。 沈寄得到消息揉揉额头,府衙后宅的客房有限,住了十五叔一家就没地儿了。不过好在,府衙里还有接待公务往来的地方,就相当于后世的政府招待所,规格还是比较高的。有时候属官的亲戚往来,也可以去住。于是她让人拿银子去把屋子定了,包下一个院子。至于吃饭,就一大家子一起吃吧。沈寄是孕妇,单开小灶他们应当也没有话好说。 “让宝月斋预留一些流行的首饰还有颜色适合的好布料,到时候送来让三位婶娘挑选。”光是十五叔一家的话,两房关系一向亲密,十五婶也不是会多心挑理的人,沈寄省心的很。可再添了五房六房的人,那两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信中的意思,是要让七弟八弟他们留下来帮衬你呢。” 魏楹皱皱眉头,“他们两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帮衬我什么。回头打着我的旗号出去惹是生非,我还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名声也得被他们坏了去。” 二房两个儿子不敢找上他这个大哥帮忙。三房的老三老四老五也没这个脸,三房可是跟在二房后头干了不少坏事祸害长房的。六弟是自己考上的进士,他不过是锦上添花帮着在官场走动。这是双赢的事儿。至于小权儿,那跟他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差别,日后有什么需要魏楹自然不会含糊。可这五房六房的老七老八,同他说不上亲近却也没有太疏离,要是两个有用的人他就拉拔一下自家兄弟又有什么。可这分明是两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啊。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为什么对产业那么看重,不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太能败家了么。这样的兄弟还是就在老家呆着为好。 魏楹赶紧的给四老爷写信,询问五房六房,尤其是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是不是惹上什么是非躲出来的?不然,没道理两家人都来了吧。然后派人去收集魏植魏枫那边的事情。这事他没法完全置身事外,之前是不想管,可五叔六叔一来,肯定会让他拿个章程出来。谁让他是官身,又挂了族长的名儿呢。 而出了这个事,原本要离开的十五叔一家也只有留了下来。他们也是一点不想牵涉进去,可是,姓了同一个魏,避不开。而且,五老爷的信里还特地提到让魏楹把在江南转悠的十五叔也找来,共商对策。 魏楹封了信封,让人去送快信。就见到小芝麻摇摇摆摆从院子里的走过来,扶着门框喊,“爹爹,马马”。 魏楹当着人抱都是不肯抱的,别说给她当牛做马了,于是板起一张脸装作没听懂。小芝麻又喊,“小叔叔,马马”。 他望向采蓝,“她说什么?” 采蓝蹲身道:“小爷在院子里骑马,大姑娘看了眼红。可小爷自个儿都是被人牵着马才能骑,奶奶不放心,不让他带大姑娘上马背。” 沈寄很喜欢看《乱世佳人》,同样,她也很害怕小芝麻骑真马。跟着大人还好说,可小权儿着实不行。可她偏就看中了小权儿的小马驹,一定要坐这个。又没有合适的旁人可以带她,便不让她骑。小芝麻便摇摇摆摆找魏楹告状来了。小叔叔有马骑,她没有。 魏楹坐在椅上,小芝麻就扶着椅子站着,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越来越湿润,小手还抱住他的腿,小小的唇不断开启:“爹爹、爹爹……”她深知母亲那里不好说通,可爹爹却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沈寄随后也走了过来,魏楹被小芝麻闹的心软,抬头看,“要不……”看沈寄没有改口的意思,便道:“小芝麻乖,都听你娘的。”两人早就说好了,为了小芝麻好,他不能一味的唱红脸。不然,日子久了她就不服管束了。 沈寄便朝小芝麻伸出手,“来,别吵着爹爹。娘带你去坐大马马。” 等到小芝麻由沈寄身边的二等丫鬟苜蓿扶着坐上高高的马背,还在撅嘴。沈寄在一旁笑道:“嗯,我们小芝麻比小叔叔还高呢。”这苜蓿是二等丫头,生得壮实,还会几手拳脚,魏楹让她跟着沈寄,也是方便在老赵头等人去不了之处可以保护她。沈寄怀孕了,便由她带着小芝麻骑马。只是小权儿那小马驹,却有些载不动她这个壮实的丫头。 小芝麻伸手在小权儿头上比了比,绽放出笑颜来,还示意苜蓿驱马过去,她想摸摸小叔叔的脑袋。平常总是小叔叔居高临下的摸她捏她。小权儿怎么肯让她摸,便驱马跑开。两匹马便不紧不慢的追逐起来。 今年的考评下来了,魏楹因为境内富足平安,接驾的事宜又办得好,照旧得了个优等。说起来,这几年下来,也只有去年初到扬州府,只得了个良。 沈寄抚着肚子摇头,这个男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野心。瞧人家徐茂,入仕七八年,就是那个六品县令(京畿县令为六品)任上风调雨顺的呆着,安王岚王谁都不会去关注,哪有魏楹惹上的这许多事。 “怎么了?”魏楹温声问道。 “没事儿。” “你这是在画什么呢?”沈寄的小书桌上摆放了不少颜料,正在画画。开始魏楹以为她在画给宝月斋的图纸,可再看却不像。宝月斋的图纸以前都直接用墨水画的。从开张到现在,也将近八年了。宝月斋早不是当初那个只是从胡胖子那里进货卖的首饰布料铺子。如今可是养了不少匠人在设计制造首饰,偶尔沈寄也会玩票一把。就是进货渠道也多大十数家,是京城第一流的店铺,也是高门女眷最喜欢定制购买首饰的地方。 “哦,画的一些小故事,回头讲个小芝麻听。这样子做成一小册一小册的,她自己也爱翻。” 魏楹拿起来翻了翻,倒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小故事,人物画得童趣有意思,而且色彩分明,小孩子应该很喜欢。尤其其中一个小孩儿一看就是小芝麻,还有个小些的,长得也很像。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页两个孩子一个堵门,一个堵窗户,还有一个躲起来,外头还有一只狼的问道。 这是《三只小猪》,不过主角改成了小芝麻和小包子,躲起来那个则是二号小芝麻。因为现在还不知到底是男是女呢。还不只这个,《猴子捞月亮》也变成了小芝麻和小包子捞月亮,《三个和尚》也变成了小芝麻姐弟三个…… “小家伙不像是会欢迎弟弟妹妹来分宠爱的性子,天天给她讲,小芝麻和弟弟如何,小芝麻和妹妹如何,他们一起面对困难互相帮助,应该可以潜移默化吧。” 魏楹眼里亮了亮,“小寄,你可真是个良母。” 沈寄抬起头,“尽力而为吧。”她是见多了做惯独生子女不欢迎不喜欢弟妹的小孩儿。 魏楹想了想,“万一、万一她不识好歹,把你亲手画的这个给撕了怎么办?” “呃,要是喜欢应该就不会。反正要让她知道,撕了就没有了。” 沈寄猜得没错,十二个小故事画完,巴掌大小的图册正好装订成一本。小芝麻看到上头有自己,果然不舍得撕掉,欢欢喜喜的放在兜兜里,时不时还拿出来看看,脸上笑眯眯的。魏楹还夸她终于坐得住了,爱看书。 只是到了晚上,他就暗暗叫苦。小家伙往往拿着故事书就冲过来找沈寄讲故事,把小画册往沈寄手里一递,然后就往床上爬,挤到他们中间坐下,很认真的听故事。而且一个故事听了几遍都不会倦,要求沈寄反反复复的给她讲。沈寄倒是觉得不错,省得一天一个故事,还要天天费心思去想新故事。 沈寄讲完了一个,她还不肯跟采蓝回去睡,执意要再听一个。沈寄喝了一杯水润嗓子,“明儿再讲,晚了,弟弟妹妹要睡觉了,小芝麻也该睡觉了。” 小芝麻扭头不肯,沈寄打了个哈欠,“娘困了。” 小芝麻这才不甘不愿的让沈寄把画册塞进她身前的小兜兜里,然后朝走过来的采蓝抬起手让她抱自己回去睡觉。之前不让她留下来睡,她也狠狠闹腾过,可是没有被迁就。 “小家伙还是没有做姐姐的自觉呢。”魏楹轻道。 “潜移默化,潜移默化,哪有几天就起作用的。五叔六叔他们明天就该到了吧?” “嗯,差不多吧。” “我打发了人去岸边接,十五叔和十五婶说他们明天也去,省得兄嫂挑理。我也带小芝麻坐马车去,怎么说咱们都是主人家。” “行,不过你是双身子,让季白多上点心照应着。”季白刚升了一等大丫鬟,有挽翠带着,渐渐也能把她身边的人和事安排周全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V 168 家事(1) 沈寄带着小芝麻和十五叔一家去码头接了人,一共去了五辆车,她和十五婶小芝麻小权儿坐一辆,另外四辆是预备给五房六房坐人和拉行李的。不过,有三辆车是从车行租的。五房六房的人在的时候就归他们使用。 魏家的小厮先将行李从船上搬下来,然后往马车上搬。沈寄等人则去和五婶六婶等人见礼。沈寄给长辈蹲身行礼,被五婶拉住,“大侄媳妇不必多礼,都听说你的好消息了。你瞧我们这一来,可累着你了。” 沈寄谦逊了两句,六婶已经伸手去摸小芝麻的脸了,“这就是小芝麻吧,长得真好。” 沈寄暗笑,这样结结实实脸色红润的小姑娘,谁见面第一句都是长得好。 “小芝麻,这是六叔祖母,这是五叔祖母。”这么复杂,小芝麻还不会叫,她就望着人笑。她平日里跟十五叔十五婶打招呼也是笑得满脸开花的。只有小权儿,一直锲而不舍的教她叫自己‘小叔叔’,现在倒是学会了。 “还不怎么会叫人。” 那边五老爷六老爷还有魏楹的七弟八弟等人也和十五叔一道走过来,沈寄又教着小芝麻叫叔公叔叔的,全都被她笑着对付过去。 两家都差不多是倾巢而出,沈寄心头嘀咕,难道真被魏楹说着了,在淮阳惹了什么事,怎么一股脑儿的都奔江南来了。她笑着说:“五叔五婶六叔六婶,还有弟弟妹妹想必都累了,咱们先回家去。行礼就留着让小厮们慢慢弄,留一个你们带来的人清点就好了。” 于是几房的下人留在码头清点行李上车,主子们先往府衙去。十五婶小声和沈寄说:“他们这,怎么全来了啊?”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真的是全来了。 “也许是趁机一起来看看江南风光吧。”沈寄作为主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也许吧。” 回去之后,沈寄赶紧张罗让他们休息,又让人准备酒席。她自己陪着婶娘,请十五叔陪着叔叔和兄弟。一边让人去前衙告诉魏楹人已经接回来了,看他有没有时间回来。至于带来的下人也让管家安排了。好在之前想着让他们住宽敞些,是包下了两个院子。现在人来得比预计的多,倒也不必再增加。 五夫人六夫人则拿出给小芝麻的见面礼还有从淮阳带来的各色土货来,小芝麻收礼都收习惯了,不用沈寄再教,就乐呵呵对着她们作揖,又得了几句称赞。 之前小芝麻出生、生辰各房都有礼物一起送来,这次送的便是自家做的衣服,都很精致。沈寄一一道谢收下。 魏楹很快回来,陪着喝了两杯。 酒席散了,那两房人都去歇着了,沈寄才喘口气。虽然什么都是吩咐下去,不必她亲自动手,但是要安排的面面俱到,也够累心的。等小芝麻也午睡了,她这才在躺椅上躺下。 魏楹过来坐下,伸手给她捏捏腰,“辛苦夫人了。” “谁让我是大侄媳妇,大嫂子呢。只是两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淮阳,怎么都出来了。” “还没收到回信,不知道。管他呢,就当他们单纯是来找二房的晦气,顺道观赏江南风景吧。” “他们不会还要拉着咱们两房的人一道去吧?” 魏楹搓搓鼻子,“估计是有这么想法,不然干嘛让把十五叔找来。不过我公务繁忙肯定是去不了的,你呢,又身怀六甲,也不可能陪着去。最多借些下人给他们。” 沈寄笑笑,“他们八成想借衙役。” “那可不行,回头传扬出去说我用衙门的人办私事还以官威去压兄弟。要借就是下人,不然就没有了。” 这种事下人可不好怎么插手,就跟去壮壮声势,回头告诫一二就好。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不然,她回头就得用别的招数躲开这场事了。只是转念一想,“可是这事要是闹大了,对你也不好吧。”原本魏枫魏植两兄弟都没脸说他们是知府大人的兄弟,因为怕招来魏楹的报复。可是,五叔六叔带人去,那可是谁都知道从他们家出去的。争产的事儿闹大了,很容易成为笑柄。甚至落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柄。 “嗯,所以跟去的下人,责任不小。我打算让管孟带人去,可他终究只是个下人,再能干也越不过去。关键还得靠十五叔镇住场子。淮阳那边我已经写信去了,信上也说了这样对我的官声会有影响。他们既然想要我光耀门楣,就不能一个个坐视不理。我估着家里不知道他们两家人一起奔这里来了。不然肯定得拦着,所以咱们尽量的留人,或者是把事情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知府大人家的叔叔兄弟争产业,还争到与他说治理的扬州府十分靠近的地方。这样的消息很容易就传开的。吴同知被押上京审判去了,他一党的势力也大半被拔除。可安王在此地必然也是经营多年,必定不只这点人马。这一次要是被他们抓住马脚也不是小事。 家事国事,本就是息息相关的。沈寄揉揉额角,“好吧,我尽量用吃喝玩乐来留人。只是女人好留,你那两个叔叔就有些不好办了。” 魏楹叹口气,“投其所好吧。五叔也中过秀才的,喜欢搜集古书,我让人带他城里各处书局转悠去。六叔不太好办,他就喜爱美色,我总不能让人带他去逛秦淮河吧。何况六婶还在呢,他就是要去也得去自己找去的。可不能是我引诱他去的。” 沈寄扑哧一笑,“放心吧,扬州也是花花世界,他肯定会陷进去。嗯,算起来,从他们来信说要来你就写了信回去给四叔还有三叔祖父,收到信他们也该有对策拿出来了。咱们就尽量把人留着,等一等淮阳那边的消息吧。”五房六房要去讨二房的产业,沈寄不想介入,她只担心他们争得难看,影响了魏楹的名声。而且,这事儿也不光是为了魏楹一个人的官声。也是为了魏氏的家族名声。在淮阳闹得就很不好看了,还要闹到江南来。 这可不能怪他们自私。他们可从来没有得过五房六房一丁点照顾,如果是十五叔一家有事,或者是比较正直的四叔家的事,找上他们,他们都绝不含糊。 而且,虽然他们和二房有仇,而且二夫人使过不少绊子。但是,二房那些私产,沈寄觉得应该属于二房。毕竟二夫人挪用的公款早就已经退赔出来了。没有她,魏家公中的财产也不能有这么多。就当她是个高级经理人吧,她得到这些也不为过。只是这话,以她的立场是断然不能出口的。作为魏楹的媳妇,她不能说,因为那是仇人。这么说有些敌我不分。作为魏家的宗妇,她更不能说。因为剥夺二房的产业充公均分给各房是老爷子生前的决定。他们没有推翻的权利。她也不会帮二房出这个头。 魏楹闭上眼,“他们要的就是银子,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年一直为这事闹。要是能一劳永逸,我宁可把这份银子给他们。” 魏楹说的是一劳永逸,可惜,有了一次就会想着有二次三次。可不能把他们惯坏了。所以,还是站在一起劫二房的财吧。 魏楹给五叔找了节目,他欣欣然的坐了马车跟着欧阳先生出门寻觅古书去了。六老爷上戏园子听戏捧角去了。老七老八则被魏楹安排人带着上街去逛。这俩人眼看也是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是成日家就会写斗鸡走狗的本事。这回五叔六叔席间就透出了要把儿子留下帮衬魏楹的意思,魏楹也没拒绝,笑吟吟的便应下了。 当时小权儿便低下头暗笑,以为留在大哥身边是好事么。他不整得七哥八哥鬼哭狼嚎的,自己灰溜溜的请求离开才怪了。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他还是很了解魏楹的行事风格的,总是笑眯眯的就把人收拾了。叔父的请求不好拒绝,可回头作为长兄教训不上进的兄弟,他有的是法子。他才不放出去祸害百姓呢,就养在家里教文习武,等到他认为可以出师了再替他们找事做,看着俩纨绔受不受得了。这就是传了回淮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他的不是,都得说他做得对。而且矫枉必须过正,他就是手段稍微过激点也是该当的。 而且,魏楹其实也很希望他们两个能跟魏柏还有小权儿一样的受教。毕竟是同气连枝,魏氏是他背上就甩不掉的责任,一个家族还长久下去,靠的还是后辈有出息的儿孙支撑。他也希望家族里能多些可守望互助的兄弟,而不是光会惹是生非的。及至后来闹明白这两个兄弟是一起惹了官非出来躲祸的,他下手自然更不容情。把那两人整治得脱了一层皮。到那个时候五老爷六老爷才知道这个和和气气的大侄子是什么秉性,直后悔将自家儿子送到他手上被折磨,而且族里上下还对他好一通夸奖。 这些都是后话了,魏楹和沈寄是用了一路辛苦让他们在扬州府先歇歇,等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再过去的理由把人留下的。 五叔那里淘到不少古书,一时不急着走。再说还有魏楹的私人珍藏可以供他借阅,就更不着急了。六叔更是迷上了一位红角,整日往戏园子里跑。六婶只要他不太过分,要把人往家里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两位婶娘便跟着沈寄出去转悠,看她的宝月斋还有窅然楼,十五婶欣然作陪,小权儿自然是跟进跟出。十五叔则安然和魏楹新收纳的江湖人过招,有时候也到盐帮漕帮去转悠。用他的话说,他和两个哥哥都尿不到一个壶里,还是各玩各的吧,不然彼此都别扭。 到了第三日,沈寄又领着众人一起往随熙园游玩。这里可是驻跸之所,阮家只用来做最高级的宴会的招待场所。这回魏家来了客人,阮夫人便遣了阮少夫人亲自过来送帖子邀他们一起过去游玩。 五婶六婶这两日从沈寄这里得了不少的首饰布料,也在窅然楼用饭听曲,而且自家儿子出去逛,一应花销也都是跟着的小厮就付了,再有这几日在府衙衣食住行也安排得周周到到的。都觉得沈寄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做人、出手大方。从前面对沈寄还有些高人一等的心态,毕竟她出身太低,又没有生出一儿半女的。如今她有了女儿,肚子又争气的再怀了一个,那是早晚都能有儿子的。再者,她们从前都打过把自家侄女嫁给魏楹做妾做平妻的打算,魏楹一直不肯,她们心头多少有些梗着。这回听阮少夫人说了魏楹为了沈寄竟敢当面驳了皇帝,遂死了这个心思。从这两点看,沈寄的位置是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她们从前也没有见过她跟着魏楹在任上的风光,如今见阮家的少夫人亲自来送帖子,更知道她的分量了。 私下里五婶对六婶说道:“怪不到二嫂从前那么有钱又掌管着一大家子的中馈,却还是不满足,看来还是官太太好啊。又风光又有权势,还有那么多人巴结。” 六婶点头,“可不是,要不四嫂怎么一心培养柏儿呢。” 两人对视一眼,可惜自家男人和儿子都不争气啊。尤其是五夫人心头最是不舒服,自家夫婿是个书呆子,可惜在秀才就止步了。成日家就知道去淘书,半点不懂营生。尤其分家之后,手头有了银子,更是没命的把那些旧书往家搬。 六婶叹口气,“这就是命啊。”不知不觉间,她们曾经看不起的沈寄,已经一步一步到了她们够不着的高度了。自从分家后,他们两家的财产就开始缩水,近来更是有入不敷出的趋势。比起来,几房里头,除却财产一半充公的三房,他们两房成垫底的了。 长房和七房,那是官身,没得比。二房,明面上只靠着二夫人和二奶奶的陪嫁过日子,可私底下还有产业。四房是代族长,虽然一样经营上不见多厉害,但各项产业以外有祭田的大笔收入补充,又有入仕的儿子。这三房是日子最好过的。接下来就是幺房,三口之家花销少,不存在入不敷出。 所以,只有他们锲而不舍的要来把二房吞没的家产讨回去。别人不要,他们要。 逛阮家随熙园的时候,五婶六婶更是咋舌于阮家的豪富。阮家婆媳亲自作陪,一路陪着说话。好在五婶六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出来的,好歹家中还小有家底,而且作为知府的婶娘她们也很端得起。五叔六叔前边由十五叔领着,阮大少爷陪着也对阮家的亭台楼阁赞不绝口。末了一直在阮家用过晚饭才回到府衙。 这么歇了三日,两房人便透出要想去找魏枫魏植的意思了。他们来的本意就是这个,还有就是老七老八惹了不大不小的官非要出来躲一躲。现在见魏楹和沈寄只是拖着,绝口不提要绑着他们去讨产业的事,五老爷六老爷便叫了魏楹去说话,让他安排人带他们去。至于这个人选嘛,当然是想要衙役。 这个要求被魏楹斩钉截铁的回绝了,是私事还是用私人办为好。一边叫了管孟过来交代,让他带十个得力小厮跟着去。毕竟是到了魏楹的地头,这个他无法拒绝。只是私底下他又找了十五叔来,请他从中周全,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真是讨厌,要去自己去啊。我可不觉得他们真讨了银子能想着分给咱。你就没想点别的辙?”十五叔恼火的道。 “我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回去,可现在还没收到回信。你也知道,我怎么都矮了一辈,利益交关叔父婶娘怎么肯听我的。” 十五叔挠头,“我也是啊,虽然不小辈数,小了岁数啊。这长幼有序,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劝。就是现在,当着我儿子,还在一口一个小十五的叫我。我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我。我知道你有顾虑,一则他们是长辈,二则他们是平民,他们可以可劲儿不顾大局的闹,你不行。”魏楹如果不答应借人让他们自己去,他们就能在府衙把事闹开了。在这里,魏楹就是瓷器,他们是瓦片,只有魏楹怕他们的。 其实说白了,这两房人敢这么几百里的跑到江南来,不就是想仗着魏楹在这里当官想狐假虎威么。他反正怎么都不可能帮二房的人出头就是了。还想让衙役去给他们当打手,美得他们。就是管孟等人肯定也只是去壮声势控制情势的。 “你带他们在路上尽量缓着走,有什么事能拖延就拖延,我觉得淮阳的信马上就要到了。” 第二日,沈寄牵着小权儿送走了五房六房的人并被迫跟着去讨公道讨产业的十五叔十五婶。他们夫妻去一则是因为推不掉,魏楹和沈寄都不去。二则就是帮忙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了。不然,闹大了,对魏楹的官声十分的不好。 V 169 家事(2) “魏大哥,此去不过一两百里,就算慢慢走,三天也肯定会到的了。要是还没有信来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和当地县令说了,把魏枫和魏植都弄进大牢里关着。左右他们也不是干净的。少了他们俩,五叔六叔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总不能去砸铺子吧。” 这是之前沈寄担心,魏楹告诉她的。五房六房是想把二房的产业夺过来,自然不会指坏那份生意。最多就是留在魏枫或者魏植的住处,然后让管孟去和县令说他们是自己的叔父,让把魏枫魏植放出去。 管孟当然会去走一趟,但人肯定是带不回去的。那两人涉嫌买凶杀人等,县令暗中得了嘱咐不管谁去讲情都不准放人,除非是拿了魏楹的亲笔信去。要是五叔六叔让管孟派人回来讨魏楹的亲笔书信,这一来一回自然又是几日。时间自然就争取到了,淮阳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五叔六叔乱来,回头坏了魏楹的官声,这对魏氏家族是极大的损失。 眼瞅着魏楹的官越做越大,那个算命的说的话想必更是深入人心,所以一定会有人来阻止五叔六叔的行为。然后,二房的私产如今是被魏枫划到名下了,再不能拿替人看管产业糊弄人,也必须有个最终的解决办法。不然此事还有得闹腾,原本不在魏楹治下也就不用去管,可如今偏离得如此近,闹出来就是一场大笑话。昨日去游园,阮家对魏植兄弟的事只字不提,就是为了避免魏楹和沈寄尴尬。 沈寄从明面上没看出阮家和刘同知走得格外近,阮家对知府还有几位同知都奉承得很好。不过既然有了之前山间问询的事,阮家和岚王府现在应该是搭上线了。之前安王还在扬州府的时候,也联络过盐槽二帮的人,十五叔最近市场往那两家跑,也是魏楹让他去瞅瞅,看能不能弄明白那两家到底投靠了谁。光凭当日半路截杀的人里有盐帮高手还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虚虚实实的不好把握。小小一个扬州府,如今水也被搅得这么混。 沈寄揉揉额角往外走,季白忙忙的跟上,见她往小芝麻的屋子走去忙道:“奶奶,大姑娘在客房看小爷练武。” 沈寄一哂,那叔侄俩倒是能玩到一处。只是,多半是小权儿在练武,小芝麻在一旁看间或捣捣乱吧。 两日后,终于有信送到。魏楹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告诉沈寄,“七弟和八弟和淮阳知府的公子在青楼大打出手,对方吃了亏不肯放过他们。五叔六叔送了大把银子去,又赶紧把人送到了咱们这里来。而且,他们本来只是打着送一程的旗号,结果跟着船就一路来了。家里根本不知道他们上江南来讨要二房的私产了。我就说嘛!四叔和三叔祖父都不是办这种糊涂事的人。何况还有那么多族老在,岂能纵容他们如此胡来。” 沈寄便明白了,五房六房这次在银钱上吃了大亏,对方还有些不想善罢甘休。于是躲到了江南来,一则借魏楹的官威避祸,二则是要夺二房私产以弥补自家损失。 “可恶!一边要借你的官威躲祸事,一边还要做让你名声扫地受人耻笑的事。”沈寄忿然。她那几日的用心招待,是招待亲戚的。可不是招待这种用心的人的。 魏楹叹口气,“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是一样齐呢。别生气了,气不过来的。回头他们再回来,你就说甚至不适不搭理他们就是。” “我才不干呢,那不是让他们有说嘴的地方。左右我已经招待过了,就善始善终。我才不会舍不得那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呢。” 魏楹笑笑,他就知道沈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任何会让他受到质疑的事都不会做。五叔六叔虽然不对,可要是自己冷落了远道而来的亲戚,回去肯定会被说嘴。这么一对比,一心为自己的媳妇儿和只想着在他这里谋好处还给他添乱的长辈,啧啧! 三叔祖父等人是明白人,不会干出五叔六叔这样的事儿。可是,这份明白却是建立在他能为宗族增光添彩的份儿上。唯有沈寄,才是不管顺境逆境一心一意陪着他身旁的。魏楹心头温情涌动,将她抱进怀里。 外头传来有人撞到门上的声音,沈寄看过去,原来是小权儿要往里走,结果看到这一幕就往外退,结果脚后跟绊在了门槛上,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脚在门槛里,屁股在门槛外。而小芝麻则笑嘻嘻的站在一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看就是在幸灾乐祸。 魏楹把手松开,瞪小权儿一样,“你就不能稳重点?” 采蓝赶紧上前把小权儿扶了起来,他腹诽,我咋知道你大白天的在这屋里,还这样。他素日往沈寄屋里走,从来就没有通报过,所以这回直接就拉着小芝麻进来了。谁知道沈寄收到淮阳来信,派人去前衙叫了魏楹回来。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沈寄笑着问道:“摔着了没有?” “还、还好。”小权儿讪讪的道,一边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 其实魏楹也是有点囧,他在兄弟闺女面前一向还是很端着,很注意形象的。一下子被撞见这一幕,小芝麻是浑然不懂,小权儿却是低头在笑。他便说道:“我到前头去了。”然后负手离开。 沈寄一指戳在小权儿额上,“你啊,都快八岁的人了,成天跟小芝麻一起混玩。你爹娘可马上就回来了,看回头检查你的功课。” 小权儿瞪大眼,“这么快就落幕了?” “落幕?合着你当他们是去唱大戏呢?” “难道不是么。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来了?我觉得二房的人不会这么好对付啊。” “是三叔祖父要来,让把他们都找回来,谁都不许妄动。”这回这个事情终于可以不留尾巴的解决了。三叔祖父可是做到过三品高位的人,又是长辈,亲自出马自然一个顶俩。他自然是为了魏楹的前途魏氏的声望才决定亲自来一趟的。这一房人看得比较远,当初自己进门的时候除了十五叔也只得三叔祖母对自己表达了善意。这回三叔祖父来,自己可得好好招待一下才是。 小权儿是送小芝麻回来的,他还得做功课呢,可是她在那里拿手指蘸墨水到处乱涂乱画,他只能把人给大嫂送回来。 小芝麻从兜兜里翻出她的小人书递到沈寄面前,笑容满面的道:“娘——” 沈寄没想到小芝麻这么爱听故事,而且白天听临睡听,一个故事讲十遍百遍都不厌的。 “好,我们来讲故事。”她把小芝麻圈到怀里搂着,然后就着画册开讲,“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叫做小芝麻,小芝麻有个弟弟,叫小包子……”讲着讲着,小芝麻就睡着了,沈寄笑着把她的外衣脱了放到枕头上去。小家伙肯定是方才在小叔叔那里闹腾累了。 五房六房的人被追了回来,他们完全没料到魏楹竟然一早让人快马加鞭回去讨了这么一封回信来。不然,怎么肯在扬州逗留三日。而且,魏楹也压根没提是他派人回去讨的信。只说是接到淮阳的来信,拆了一看是这么回事,于是赶紧遵照三叔祖父的吩咐把人追了回来。同时他也暗地里让当地的知县把魏枫魏植用马车送到扬州府来。这件事,最好就在这里解决。在他眼皮子地下,也不必劳累三叔祖父等着。 只是,府衙肯定不是说这事的好地方。他在扬州府也没有置房产。对了,可以去窅然楼的二楼雅室。怕到时候起争执的话,就把二楼清场一天好了。楼下闹嚷嚷的,但二楼却是故意辟出来的,关上门很是清净适合谈事儿。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喜欢到二楼雅室里谈生意或者其他。 因为不知实情,五房六房的人也只以为是族里发现他们来了此地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不由暗自懊恼在扬州府耽搁了两日,偏生路上马车又陷进坑里去了又耽搁了日子。到了地头,又得知那两个侄儿因为大打出手被衙门抓起来了。正要派人回来讨魏楹的亲笔信好去把人放出来呢,就接到消息说三叔来了,让他们都赶紧回扬州府去。 沈寄便只得再去包了三个院子好安置客人,不过这回没有一丝不舒坦。她巴不得三叔祖父赶紧的把五房六房的人都带回去呢。她还是喜欢小门小户的过日子,三个女人一台戏,大锅饭热闹归热闹,是非也多啊。而且,自己是主人家,什么都要操心。像五房六房那样眼底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人,还是客走主安乐! 只是,三叔祖父来了,自己怕也跑不掉一顿骂。他肯定会知道魏楹为了不纳妾的事,跟皇帝顶牛的事。在那种正直古板的士大夫眼底,自己的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好在,她有护身符,她又有身孕了。而且,这会儿她也不怕三叔祖父或是旁人往魏楹房里塞人。皇帝要塞人他都扛住了,其他人自然更不在话下。再说皇帝也默许了魏楹不纳妾了,三叔祖父如果要做什么,魏楹肯定把这个抬出来说事,给他扣一顶大帽子。当然,关键还是小包子,只有小包子来了,这件事日后才不会总是被提起。 小芝麻在被窝里动了动,然后睁开眼来,虽然还有些迷糊但看到沈寄就露出了个甜甜的笑来,“娘——”然后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看沈寄拿了小衣服过来她就伸出双手往袖子里钻,穿好衣服就讨抱。 沈寄就摇了摇头,“又忘了,娘不能抱小芝麻了。采蓝——” 采蓝应声进来给小芝麻穿鞋,然后俯身要抱她,被小芝麻虎着脸用力拍开。 沈寄沉下脸,“这是什么态度,采蓝照顾你尽心尽力的,你就这么恶劣的对她?”可不能纵得小家伙这么随心所欲的对待身边人。采蓝可是她放在小芝麻身边在她照顾不到甚至保护不周的时候查缺补漏的。应付差事和尽心尽力可是两码事。不能让小芝麻冷了身边人的心,她必须从小就学会在一定范围内尊重下人。所以,得防微杜渐。 小芝麻耷拉着脑袋在床沿坐着,采蓝张口欲言看沈寄摆了摆手便闭上了。小芝麻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先是看一眼沈寄,沈寄没有理会。然后又去看采蓝,后者冲她笑笑,她便朝采蓝抬起手将她抱了起来,“大姑娘,你是姐姐呢,要照顾弟弟妹妹的对不对?” 小芝麻听的故事里她都是非常正面的好姐姐形象,听得多了,便也上了心,听采蓝说了就点点头,“嗯。”她看向沈寄的肚子,经过一段时日的熏陶,她也知道了弟弟妹妹就是娘的肚子里。等生出来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去捞月亮打坏蛋了。 沈寄的肚子已经开始出怀,有三个多月了。有时候小芝麻好奇也会摸摸。而魏楹前几日则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共享了一回鱼水之欢。于他来说,也是有经验的了。上一次他离京赴杭州,就正是沈寄怀着小芝麻的时候。那次两人便是小心翼翼的,这一回便也有了些经验。 当时云收雨散后魏楹赤身躺着,“嗯,这一回你怀孩子的过程我是一点也不会错过了。” 沈寄把被子盖到他身上,“哼,还说呢,上一回还没出怀人就走了,什么都得我自己面对。”没能享受一回产房外有个平时不动如山的男人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的场景,她怪遗憾的。 “这回不会了。”魏楹在被子下握住沈寄的手。沈寄正感动着呢,就发现他睡过去了。只得推他一把,然后躺下。 沈寄正想到这里,脸上多了一只小手,原来是小芝麻见她怔怔的就伸手来摸她,然后软软的唤:“娘——” “我们去看看外头的院子收拾好没有。”这一回三叔祖父来,魏楹就想着把他老人家留在客房住,让十五叔一家搬去和五房六房一样住在外头包的小院里。这样也省得老人家多跑动,十五叔十五婶虽然没回来,但他让带信的人去说了一声。想来以十五叔的豁达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而且是把屋子腾给长辈住,省得吃饭什么的还来来回回的走动。 现在人要到了,自然要把院子想腾出来,至于小权儿,他说他也不想来来回回的跑,他就和小芝麻住一个院子就好。沈寄知道他是觉得跟自己爹娘住一起,从头到脚都被管着,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舒服自在。也不点穿他,就让人把他的东西搬到了小芝麻院子里,两叔侄做伴儿。结果小芝麻每天就迈着小短腿往小权儿房间去,不管他在做什么,她就在一边捣蛋。往往小权儿受不了了就会自己把人给沈寄送过来。 收到信过了十来日,三叔祖父才坐船到了。老人家一路走走停停,耗时不短。五房六房的人谋划不成,回来了几日都窝着,也没了出去游山玩水的兴致。沈寄也懒得给他们安排节目了,只推说自己孕吐,一直在小厨房开火,带着小权儿吃好吃的。公中的厨房就按人头数拨银子过去,如果想吃份额外的那就自己掏银子吧。她反正是没亏待客人。 前两天老七老八居然带了一桌子人去窅然楼吃喝,也不知道才来这么一阵怎么就跟本地纨绔搅到一处去了。末了自报家门就想免单,还说哪有做兄弟的到哥哥的酒楼里吃饭还要给银子的。被凌仕昀给顶了回去。说夫人没有交代过,而且这是夫人的嫁妆银子开的,也不是魏家的公产。就算是也早已分家了,而且这是酒楼。七爷八爷你们是客,府里自然管吃管住。可酒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夫人没发话就没有免单的道理。 最后还是跟去的府里的小厮跑回来,当着两房长辈的面说明了事情,魏楹让赶紧到账房支帐买单把人带回来的。这事儿沈寄没出面,不过是她示意下人和凌仕昀唱的双簧。之前那几日,老七老八逛街看着什么新鲜东西,沈寄让小厮把帐结了,结果现在他们变本加厉。当然,小厮身上带着的银子不多,所以他们就想着到窅然楼去吃饭。左右沈寄带他们去过,凌仕昀也认得他们。还可着劲儿的尽点贵的,小厮身上银子就不够付了,只有回来取银子。那俩小子当然不能被抵押在那里,不然说出去不好听。只是这一幕也落入了一同去的人眼底,好好落了一下那俩人的面子。 而且讨银子一定得当着他们父母的面讨,这自然也是魏楹配合的结果。不杀杀这股风气怎么行,这俩家伙可是要留在这里躲祸的呢,又不能把他们撵回去,当然得收拾老实了才行。而且沈寄还得不在场,她孕吐嘛,不出来吃饭也很正常。不然五婶六婶肯定找她说话。当着魏楹的面他们就只能表示自家出这个银子,而且说凌仕昀太较真了。不能抱怨沈寄不留情面,一则她压根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二则他们这些年也看出来了,魏楹是顶疼媳妇的,肯定听不得人说沈寄不好。 “管着银钱的人不找较真的不行啊,七弟八弟日后有比较大的开支不妨同我或者他们嫂子说一声,要是合理开支,就到账房处去支银子。这一回就先从账房支银子过去付了吧。”魏楹可没松口说自家人去窅然楼可以免单,这样下来一个月还不知吃掉多少。 公中的厨房菜色也很好,厨子手艺更是不错。却偏要花大笔银子出去吃酒席,这能算是合理开支么?而且,早就分家了的,也得他们有这个脸开口才是。 五房六房的人便有些讪讪的了。 (无弹窗.)c V 170 家事(3) 沈寄一边听挽翠说着外头的事,一边给小权儿夹菜。就听到小芝麻‘嗯嗯’了几声。瞅着桌上有她能吃的蛋羹,便勺了两勺到她的碗里,由采蓝喂了。她这才不闹腾了。 小权儿端着碗埋头苦吃,吃完把筷子放下,“我才不要做这样的人。” 沈寄知道他说的是老七老八,想起以前魏柏娶媳妇买宅子的时候也被他鄙视过,忍不住问道:“那你要做哪样的人?十五叔哪样的?” “才不呢!我要做大将军,建功立业。要像大哥一样,被族里的人看重。那些白胡子老头儿都说我爹没出息。”说到最后声音就低了下去。 一边小芝麻看到他放了筷子便也想着不吃了,被沈寄的目光威逼着,嘟嘟嘴又接着吃。沈寄很清楚她的饭量,还早着呢,就惦记着跟小叔叔玩儿,回头饿了又闹着要吃。然后下午吃了,到晚上正该吃饭的时候又吃不了几口。临睡了就还要吃,回头怕她积食。小孩子吃跟睡得定点定量,开了头以后就乱套了。 她转向小权儿,“我可羡慕你娘了,你爹那不是没出息。那是不把那些教条当回事,你别听那些老冬烘的。做人不是非得做成你大哥那样才算成功。” 小权儿从小就被人这么灌输着,有时候连十五婶都觉得十五叔不务正业,时时告诫小权儿要学习魏楹。诚然,魏楹是世俗认定的有出息的人。可十五叔他交游广阔,每每有事招呼一声就有不少人来帮忙。就算从前风流花心了些,可现在很好啊。 小权儿眨巴眨巴眼,不是太明白了的样子。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在说爹不好,怎么大嫂偏说他好。 沈寄也吃好了,于是放下筷子,“咱们这么说吧,你爹从来没有给家里惹过祸事吧?” 小权儿想了想花钱都消不了灾的七哥八哥,点点头。 “他没坑害过谁吧?” 想想二房,又点点头。 “没让你们母子缺吃少穿没有银钱花销吧?” “嗯,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可以一心想做大将军,可是不能因为旁人的成见就觉得你自个的爹不好。”沈寄顿了一下,“只是,大将军可不是戏文里还有说书人嘴里那么轻巧的事啊。所谓少年成名,一战封侯,这些大多是传说。更多的是马革裹尸而还,甚至身死野鸦食之。” 小权儿点头,“知道,就是大嫂前几日听说边关打仗说的,可怜泸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沈寄屈指敲他两下,“你就知道这个。” 小芝麻乐呵呵的笑,然后站起来扶着小桌子也要敲敲小叔叔的头。 被小权儿偏头躲过,“我可是长辈。” 老七老八被这么收拾了一顿,又捱了父母的骂,倒是老实了两天。今天去码头接三叔祖父,他们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了。五叔六叔十五叔,他们俩外加小权儿还有告假前去的魏楹。 三叔祖父脸色不太好,扫了侄儿侄孙们一样,然后坐上马车回来。在他老人家眼底,五房六房的父子都是惹祸的,而幺房小权儿还小看着倒还好,可是小十五从小就是个胡混日子的。 魏楹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做到扬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儿,比自己致仕的时候也就低一个品级而已,是如今魏氏最有出息的晚辈。可来的路上偏听说了一件很不好的事。那个大侄孙媳妇,原来是个心狭不识大体的,居然拦着夫婿纳妾。只可惜皇上太后在扬州府时自己不在这里,否则怎么都要做成了纳妾一事。如今却是势单力孤,楹儿又是个顶疼媳妇儿,从前那妇人没有生养孩子的时候就一味护着。如今有了女儿又再怀上了,肯定更加的如珠如宝。于是看向魏楹的目光里显然是含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魏楹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可惜这话不能当面说,回头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可不行。他老人家可是千里迢迢给自己解决难题来了。而且族里那些人一多半都不怎么样,也要靠他德高望重的来压着。便只视而不见的嘘寒问暖,问起一路情形。 依着本心,沈寄是很不想出席这个接风宴的。左右她也几日身子不适开小灶了。可是,三叔祖父毕竟是长辈,这么大年纪了为他们的事奔波,当初又对她释放过善意。于是只得出来。她拿了手绢捂着自己的鼻子,脸上做了些手脚,看着气色就不太好。 五婶六婶为着窅然楼不肯免单,当着这扬州府一众衙内的面下了她们儿子面子的事有些不舒服。她们前几日倒也都去看过沈寄,这会儿大家一起等候的时候便说她气色不如以前,皮肤也没以前好了,脸上也长了些斑点。以关心的口吻说着让人堵心的话。 十五婶瞅了一眼,她自己儿子天天跟着沈寄开小灶,回来告诉她大嫂吃嘛嘛香,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大号的小芝麻一样。所以今天见了她这副样子心头颇有些疑惑。不过想想,如果她真跟小权儿说的一样,那是不好说身子不适的。她知道沈寄不是针对自己,否则就不会特意把自家那个小吃货带在身边。便适当关心了几句就不出声了。至于那两位嫂子,她相信沈寄完全能对付,不必自己解围。 果然,就见到她用手绢捂着鼻子,在五嫂六嫂说话的时候露出不适的表情来,身子也极力往后退。脸上带着些赧然,似乎这么做很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得不避开。就听到自家儿子适时开口:“五伯母六伯母,大嫂闻不得脂粉气儿,你们别靠过来。” 挽翠也轻声道:“五夫人六夫人,我家奶奶就是不想在亲戚面前失礼,所以才没有出来陪着你们一起用饭的。她一闻到脂粉味儿就要反胃。我们近身伺候的人也都是不敢涂脂抹粉的。” 怀孕初期,对一些气味反胃也是有的。而且,挽翠的话点得很明白,他们只是来暂住的亲戚。就是沈寄娇气了些,她们也是管不着的,要挑理以后对着自己的儿媳妇挑去吧。 五婶眼瞅沈寄就要孕吐的样子,赶紧退开了一些,她可不想闻那股怪味儿。而且万一魏楹正好回来撞见他媳妇吐得稀里哗啦的,还不得怪得她们满身包啊,就没见过这么疼媳妇儿的。于是只得住嘴和六夫人一道往花园走去。那些不阴不阳的话自然就不好出口了。一边嘀咕着:“前两天不还没这茬事么?” 十五婶坐得远些,今早小权儿提醒过她这事不要涂脂粉。不过,昨天她才去看过沈寄,她正抱着一盒什么吃食,自己吃两口又喂小芝麻一口的。母女俩都乐悠悠的,小芝麻更是吃得满脸都是,沈寄一边帮她擦嘴巴一边还招呼自己坐。当时可没对脂粉味儿反胃啊,而且当时也没见她脸上有这些。 沈寄的确是很不耐烦见五婶六婶,也不想听他们说算话。可这两人是长辈,要倚老卖老的话她也没办法把人撵出去。至于之前热情招待,那是人远道而来,必须表现好客的一面。而且当时她们是有求于魏楹,指望他帮忙把二房的产业弄到手呢。当然只会没口子的说好听的,这会儿事情没成,就算不知道是魏楹暗地里运作的,但心头不顺是肯定的。加上自己就落了她们宝贝儿子的脸面,那样的事她们不好明着说什么,但是给自己添点堵却是可以的。就像是刚才,说的听着是关心,可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啊,听着就叫人来火。虽然她不是真的是现在这副样子,可日后还是难免长斑憔悴什么的啊,当然不会乐意听那些了。 十五婶小声道:“难道一会儿三叔说什么你不乐意听的,你也这么办?” 沈寄摸摸肚子,“我就这么办,他好拉着我这孕吐的侄孙媳妇教训个不休么?” “那还不是大侄子听教训。” 十五婶挑眉,“你就当真不怕?”她们家可也是有几个从前就伺候夫婿的姨娘通房在呢。只有大侄子这里,当真是干干净净的。她自己可是一直把人好好养着在,只是,这种完全游山玩水的日子她过着着实有些不踏实。就怕自家儿子也被养成了老七老八那样的废材,就算不那样,跟他爹一样不知上进也不好啊。只可惜,出嫁从夫,她也不敢太过驳他的意思。而且,要让她像沈寄这样借着怀了身孕忽悠长辈,她也不敢。就譬如方才的五嫂六嫂她就不敢这么把她们撵出去。更别说忽悠全族里最德高望重的三叔父了。还是得夫婿受看重,又爱重自己,这些长辈才不敢真的为难自己呢。 沈寄笑笑不说话,哪能一点不担心呢。只是,做女人,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就系于一个男人身上。是好是歹都只在被人一念之间。可惜这个观念说出来也得不到认同,她就不说了。 沈寄本来就是得到消息人接到了马上就进府这才出来的,这么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来通报三老太爷到了。季白便便赶紧扶着沈寄出去和众人一起迎候。小芝麻则被采蓝抱着好奇的看着大路。 三叔祖父被魏楹扶着下了马车,众人上前行礼。三叔祖父摆摆手道:“先进去再说吧。” 坐下上了茶,各自就座,三叔祖父问了几句沈寄怀孕的情况,不管他心头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如今正在为魏家开枝散叶,他也不能为难她太过。而且此来也不是解决这个事儿的。 中午魏楹等人便陪着三叔祖父用饭说话,除了小权儿仗着年纪小溜掉了,其他的男丁没一个滑脱。据小权儿说连他都不耐烦听三叔祖父训话,其他那些被耳提面命着成长的晚辈就更不用说了。据说一下午一个个面无人色的,这回连一向是楷模的魏楹也被训斥了。当然是因为自己,三叔祖父不好亲自来教训自己这个侄孙媳妇,侄孙子却是不用客气的。他当年可是做过御史的,嘴皮子功夫相当了得。尤其是骂五叔六叔,那是不歇气的骂了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盏,末了勒令他们不许再胡闹。 五房六房的人都不服,其他各房过得好不在意那些银子,可他们刚折了财怎么就不让捞回一点了。魏楹便适时表示他收到魏植魏枫被关押的消息便让人连人带卷宗送到扬州府衙来,这会儿人已经到了。 其实魏楹该避嫌,但其实那两人本就没有去告官,魏楹对下属说的也是怕他们闹得不像话所以索性关起来。 五老爷便道:“那还等什么,把人带来。老七四哥不在,可他们是早表过态的。咱们这里有四房人,还有三叔祖父也在,这事儿正好了结。” 魏楹望向三叔祖父,看他一脸倦色,于是道:“实不相瞒,这府衙后宅住了不只一户人家。二弟和魏植如果来了要是不服,保不齐说出些什么或是闹出些什么来。总归是一家人,咱们也不能拿他们当罪人看待,一有不服就弹压。所以,他们要胡说八道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的嘴堵起来。我想着,明日大家聚在窅然楼二楼再来议这件事,也正好请三叔祖父尝尝窅然楼的口味。今天下午就先好好歇着。”方才三叔祖父虽然是骂人,但他一介文人,而且已经老了,所以声音并不大,倒不虞被人听了去。反正就是一家子老少爷们关起来说话。但如果魏枫和魏植发狂可不好处理,毕竟那两人如今是亲兄弟都要动刀子的了。 这才散了,五老爷出去后小声对六老爷说:“每次都这样,非得骂过瘾才肯停嘴。要不是想着靠他把那些产业要回来,我早就走了。” “忍着点忍着点,今天不是连魏楹那小子都被喷了么。” 魏楹回去看到小权儿正在和沈寄玩双陆,没好气的道:“你小子溜得倒快。” 小权儿嘻嘻笑着,牵了小芝麻出去,“走,小叔叔带你去灌蚂蚁洞。” 沈寄笑着把季白端上来的茶递给魏楹,“辛苦夫君了,又替妾身受过。” “哼,你知道就好。你是没见三叔祖父那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啊,好像我真是十恶不赦了一样。”对魏楹来说,被当众这么教训也是头回。他可不想十五叔从小被骂到大,早皮实了。他可一向是魏家树立的典范。所以,真是有些不适应。 沈寄笑眯眯的,“要适应哪,这才七八年,以后日子长了拿这个说事的可多了。” 魏楹抿了口茶,“反正皇上那里我都顶了,三叔祖父拿我也没有办法。这两位默认了,于国于家还有谁敢多嘴?”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小芝麻,就成天跟着小权儿这么胡混?”去灌蚂蚁洞,这像是大家闺秀做的事么? “有什么,活泼些才好呢。再说她才多大点,要是就束缚着那也太憋屈了。”那还不如自己在华安可以下河摸鱼上街卖吃食的童年呢。 魏楹还是蹙眉,沈寄道:“难道你想她跟阮茗惜一样病恹恹的?那孩子就是被束缚得。” “嗯,还小,由着她去吧。只是大了你怎么都要束缚些,不然顽劣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不要说人家。” “嗯,知道了。”沈寄嘴里答应着,心头想着我的女儿怎么能一味的被三从四德束缚。大不了教会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能跟礼教对着干,但是在一定范围内要享有自由成长的空间。 于是第二日,魏家的老少爷们便到窅然楼二楼,处理这件悬搁已久的家务。而一众女眷,自然没有资格列席。三叔祖父连旁听都没让她们去。期间种种沈寄也不耐烦多问,等到魏楹回来就问了个结果。 “产业归公,公中派人打理。但每年魏枫可以拿三成的盈利用于奉养一家老小。至于魏植,众人默许了其中半成是他的。” “这样啊,他们兄弟俩肯么?” “我手头有他们一些违法乱纪的罪证,而且都归到魏枫名下了,哪里还有借口。” “那五叔六叔答应啊?不是各家从前都表态不和他们争么?” “哦,开始不答应,后来听说经营权归他们,族里派人监督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事儿总算是了结了。” “老七老八真的要留在扬州?”那可是两个事儿主,一个没盯好就要闯祸的。到时候各自爹娘不在,她跟魏楹可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要出面收拾烂摊子的。可堂弟来躲祸事,他们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放心吧,交给我就是。既然把人交托给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大不了我一直养着他们,但绝不能让他们出去胡来。我让凶横一点的小厮专门负责看着他们,要出门必须征得我同意,并且有人陪同。每月就只有那么多月例,我看他们怎么去吃喝嫖赌。只希望真能把人揪回正途。不过我估计难了,已经长成形了。他们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受不了了,等淮阳的事彻底解决就要回去。也就是这任知府满任期,不让他连任就是了。魏家在京里的人活动一下不难办到。正好那时候他们也该回去娶媳妇了。” V 171 家事(4) 三叔祖父在扬州逗留了小半月,看了看魏楹治下的名城,然后一脸‘吾家后继有人’的欣慰回去了。当然,顺道把二房、五房、六房还有幺房的人都带了回去。只留下惹了祸的老七老八在扬州让魏楹这个兄长代为管教。五叔六叔的意思是让魏楹带挈他们,同时也让他们帮衬魏楹。 当然,这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当时顶着江边的风,魏楹笑着说:“五叔六叔,尽管放心把七弟八弟交给侄儿。他们有出息,就是侄儿的臂膀了。侄儿断不会压着不让他们出头。” 三叔祖父蹙眉道:“楹儿,他们要是不争气,你该骂骂该打打。自己老子娘管教不好,在家尽惹祸招灾,族里也托了不少关系才让知府大人收了礼物。到了这里可别让他们给你惹事。” 沈寄暗道,老爷子大是大非还是清楚的。有他这句话日后魏楹也好行事一些。 魏楹拱手道:“三叔祖父,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你们都放心吧。” 沈寄握着小权儿的手,小声道:“你们怎么也要走呢,小芝麻跟我都好舍不得。” “娘想回去,说家里的产业全交给管事不放心。而且我也得正正经经进学堂念书。三叔祖父说这一辈六哥之后就没一个能读书有望的,现在剩下我这个最小的,得弄回去好好看着,指望这辈再出个官儿。我自己也想好好用功,让我娘在族里能抬得起头。” 好吧,人各有志! “小芝麻,跟小叔叔道别!” 小芝麻看着大船上一堆人,互相都在依依不舍,三叔祖父拉着魏楹,五房六房父母儿子,她也受了些感染,一把抱住小权儿的腿,“小叔叔——” 小权儿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小芝麻,下回你可不许再忘了我。我每年都来看你跟大哥大嫂。” “嗯嗯。”小芝麻这一两月成日家跟在小权儿身后跟小跟屁虫一样,感情好得很,闻言就抱着他不住点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可真沉!记得,千万别长成了小胖妞。” 小芝麻近来常被他取笑长得胖,也听得明白不是好话,于是举起小拳头捶他肩膀,还啊呜一声作势要咬他的耳朵。 “你可别乱动,本来就钩沉了,这一乱动万一我保不住把你摔了。” 小芝麻立时胳膊在他脖子上缠紧,两条藕节似的腿也盘上他的腰。小权儿被她这么八爪鱼一样的缠着,立时两腿分开,摆了个扎马步的架势。 十五叔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这倒是个练马步的好法子。以后等你有了妹妹就这么操作。” 小芝麻仰头叫声‘小叔公’,十五叔点点头。小家伙一岁两个月了,最近也渐渐会叫人了。 沈寄看起锚了,便拍怕小芝麻,“从小叔叔身上下来了。” 他们一家三口外加留下来的老七老八在码头目送大船远去,等到船身越来越小,魏楹负手道:“走吧。”他已经当着众人试过老七老八的文才,当时三叔祖父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个样子还谈何帮衬,让他好好管教。老七老八也知道他们的日子不会如从前那般好过,可又不敢回去。那知府是碍着情面收了魏家的礼物,但他儿子断了条腿,岂肯真的善罢甘休。他们也只有在大哥这里躲着。彼此对视一样,然后耷拉着脑袋跟着魏楹上马。 魏楹看着他们两人那骑马含胸驼背的样子,眼中就露出不满来。那两人赶紧挺起腰背来,但魏楹的眼光一移开,又变回原样。魏楹不由得来气,末了摇摇头,算了,慢慢来吧。 到了府门处,沈寄牵着小芝麻下了马车,对老七老八笑道:“七弟八弟,日后就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平日里你们想吃什么短缺什么,尽管打发人来找嫂子。你们身边而已带了原本的丫鬟婆子,我就不给你们另拨人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尽管开口,不要外道了。” 那两人应了声‘是’,“今后要有劳大嫂照顾了。” 沈寄笑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们带来的温柔美婢。那是五婶六婶给他们准备的屋里人吧。但是大家子弟,不娶亲就先纳妾收屋里人还是要遮着掩着。都在客院里住着,要是弄出什么事来,家里长辈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不过她做嫂子的去管小叔子房里的事也不妥,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希望不要搞出人命来了。 走进二门,小芝麻仰头看着沈寄,“娘,七叔八叔……?” “嗯,对,他们以后就住我们家了。不过他们不是小孩子,还要学做文章。小芝麻你别朝他们屋里钻。” 小芝麻撇撇嘴,那摸样像是说她跟他们又不熟,才不会呢。她很舍不得小叔叔,有些恹恹的。 那两人倒也没让沈寄操太多人,她把客院的事都交给挽翠打理,一应生活所需都是她在照管。客院有公中送饭菜去,下人和自家的下人一样领月例,一季两身新衣裳。至于老七老八,每月二十两银子零花钱。这些五婶六婶都是支了银子给沈寄的,私下里肯定还补贴了不少。沈寄当时推辞了几下,见她们执意要留下银子便收下了。一转手就交给了挽翠去安排,还让她都记一笔账。不足部分就直接从账房划银子。 她还让挽翠去敲打了一下那两人的美婢,说如果做下什么事,她不好直接处罚,便只好以行为不端为名把她们送回淮阳,让五夫人六夫人处理。又让魏楹去跟他两个兄弟说了,要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对身边的人负责。要是出了什么事把人送走了,就只好由自家的下人伺候。那两人只要不想身边的人落到被赶回去一辈子没脸见人,然后身边没有贴心人就尽管乱来好了。当然,沈寄也知道青年男女,少爷和丫头,光靠这样禁止是不行的。别人的亲娘都办不到。但是她得有言在先,以后就照这个办理。其实说白了,只要他们不搞出人命她就当不知道。 旁的,就权归魏楹管了。就连那两人要出门,也必须得到他亲口同意才行。这样也杜绝了他们来纠缠沈寄的可能性。他如今就是把两人拘在府里读书,不过按沈寄说的让他们五日一休,只是出去得自家小厮跟着。不让他们去灯红酒绿的地方。 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一早就和这扬州城里的衙内纨绔的搅合在了一起,约在外头碰面,小厮也不好把人拖回来不是。一来二去的,总是别人花销也不好。沈寄便每次他们出门都另给些银钱。这一点老七老八倒是心头有数,对她很是感激。两人也会做人,时常给小芝麻带些吃的玩的回来。日子长了小芝麻也很乐意亲近这两个叔叔。 沈寄掀开门见小芝麻拿了个华丽的彩纸风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一跑就有风,风车就滴溜溜的转个不停。这一看,就是那俩小叔子买回来的。 “娘,糖糖,甜。”小芝麻看到沈寄就跑过来,从兜里掏出颗糖剥了糖纸喂到她嘴里。 “是七叔给的还是八叔给的啊?” 小芝麻举起风车,“七叔”,又拍拍衣兜里的糖果,“八叔。” “道谢没有?” 小芝麻点头,做了个作揖的动作给沈寄看。她还不会说谢谢,谁给她东西就对着人笑眯眯的作揖,倒也能骗到不少吃的玩的。 沈寄扑哧一笑,那俩小子,拿吃的玩的收买小芝麻,让她往魏楹的书房去。那会儿他俩正拿了写的文章给魏楹看,沈寄虽然是在魏楹耳边说让他以鼓励为主,要看到进步云云,还是听到他拍桌子了。小芝麻被两人的随身丫鬟忽悠着跑进去找魏楹炫耀她的小风车。这些沈寄都门清,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得小丫鬟弄鬼。 一开始她挺不喜欢这两个小叔子的,成日家不做正事,就会败家。其实相处久了也发现他们本性倒是不好,只是从前没有人好好的引导,也不是就十恶不赦了。 正想着,就见到两兄弟耷拉着脑袋出来,见到她便过来作揖,“大嫂!” 沈寄点点头,“七弟八弟”一边朝书房望望,“你们大哥,是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要求太高了点。而且又不肯当面夸人,他背转身也和我说你们俩有进步了。” “真的么?大嫂。” “骗你们做什么。快回去吧,不然春红和柳绿该急坏了。”就是这俩丫鬟忽悠小芝麻到书房去的,沈寄方才对着她们只是微笑,让她们不用着急回去候着就是。 沈寄看看俩大小伙子的背影,说起来六弟的儿子也要满周岁了,得记着备份礼送到京城去。这两个其实也是该成亲的年岁了。只是惹了事不得不躲出来就耽搁了。看他们被魏楹押着读了两个月的书,也只是从一窍不通到略通文墨,看着不像是有潜力走科举这条路的人。而武艺,虽然两人把人家淮阳知府的儿子一条腿打断了,可那不是他们俩干的,是让小厮下的手。 沈寄方才把春红柳绿叫进了屋,细细问了问这两个小子的爱好,有没有什么特长的。老八喜欢皮影戏,他还送了小芝麻一套,私下里自己也爱摆弄,可这在魏家是典型的玩物丧志,肯定被少被批。而且不但是皮影戏,旁的戏种他也喜欢。这不到扬州三四个月,那些大小班子他都走遍了。而老七,更是个会玩的,那天小芝麻看他玩蹴鞠白打,一套套解数玩出来,什么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还有什么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的,小巴掌都拍红了。 只可惜这年头不讲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就看是否有文武艺,而魏家更是书香传家。这俩吃喝玩乐的专业户,从小被批到大,后来便开始破罐子破摔吃喝嫖赌起来。这几个与被魏楹拘着,他们也没了吃喝嫖赌的机会,看着精气神也好了不少。沈寄瞧着觉得也挺好的。她原本很不乐意魏楹接手这档子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人管教儿子,一个不好还要生出仇隙来。可是处久了也发现没有天生的坏胚子,这俩人在外头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对她这个长嫂还是尊敬的。既然已经注定要相处了,就尽量相处好些吧。 到了腊月初八,家里吃腊八粥,老七老八吃完放下筷子要告退,沈寄出声道:“八弟等一下。要过年了,我想着请了戏班子到窅然楼唱堂会,两边都要请。也算是让年的味道浓起来。八弟这方面比较熟,有没有什么好的介绍?或者你跟哪个班子熟,帮嫂子联系一下?” 这个是老八魏杬感兴趣的话题,只是,他偷偷瞥一眼魏楹,他帮着大嫂弄这些,大哥不要说他不务正业么?他最近也被训得有些噤若寒蝉的。可要说起来,大嫂待自己其实还是不错的,她头一回开口也不好拒绝才是。 魏楹已经吃好了,见自己在这里魏杬放不开,便搁下筷子往外头去了。 老七魏杉也没啥事,就跟着魏杬留了下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沈寄看看桌上只有小芝麻还在吃,她蛮喜欢腊八粥的,小嘴不住动着,便笑道:“我们到偏厅说话吧。” 偏厅也在小芝麻的视线范围内,她便不吵着要跟乖乖坐在圈椅由采蓝喂着。只是目光不时往母亲和两个叔叔身上去。 沈寄让上了茶然后开口道:“其实你们大哥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古板,不然我怎么能在外头开铺子呢。他平日里怎么待我跟小芝麻,你们也都看在眼底才是。” 那两人就笑了笑,虽然魏楹很会装蒜,但既然真的住在了一个屋檐下,总有蛛丝马迹可以看到的。自然发现了魏楹表面跟家里那些老冬烘一样,背地里却还是颇有人情味儿的。当然,这也有赖于沈寄做了不少工作。譬如魏楹把人批得狗血淋头,她就出面以他的名义做好人安慰之类。两人出去玩淋雨受了寒回来,魏楹当面责备,转过身也会让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姜汤送去之类。 “好了,言归正传,我那窅然楼一向是以曲子好闻名,这也算是保留节目了。可是,如果时间长了一直这么单调还是会让人厌烦。” 魏杬笑道:“可嫂嫂不是还请过唱大鼓说书的么?”窅然楼是一个让他丢尽面子的地方,心头还是有些膈应的。 “总得换着来,杂耍我也请过了。这回过年,我觉得还是请戏班子唱戏好些。只是戏班子也是人人都请的,要弄出新意来不容易。术业有专攻,所以求助于八弟。” 魏杬看着她,术业有专攻,大嫂这么说? “大嫂,你真的信得过我?”在自己亲爹娘眼底,自己也是个废材啊。他们只求他少闯些祸就好。 沈寄点头,“当然,不然我问你干嘛。当然,也不是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自个也要合计的。而且人不是都说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三叔嫂,比臭皮匠总厉害些吧。” 魏杉拍拍魏杬的肩膀,“老八,你不是就爱那些么,就帮大嫂出出主意嘛。”他们住在这里,能讨好了大嫂自然是好的。至少大哥下次再发火,也多个缓颊的人嘛。而且她每次还给他们零花钱,拿人的手短,出出主意就算报答了。 他们二人之前对沈寄其实也挺膈应的,尤其是那件事发生以后。回来之后也嘀咕过,什么用嫁妆银子开的,她一个丫鬟出身,所谓的嫁妆也不是他们魏家的银子么。可经十五婶一说,那些还真不是魏家的银子。说是大伯母的陪嫁,大哥直接划了一万两给大嫂置办嫁妆。那只能说是魏楹的银子,不是魏家的银子。开始他们也小心提防着,怕这个女人再落他们的面子。 可一个院子里住着,发现她不是那种爱算计人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为人大方,每次出去都多亏了她贴补的银子才没再外人面前丢脸。 魏杬想了一下,请戏班子,他可以帮忙牵桥搭线请好的戏班子。他摸摸下巴,“大嫂,我知道有两个戏班子都挺不错,而且也遍了新曲目适合过年的时候演出的。要不,你请两个?” “这个倒是不要紧,都可以。” 魏杬又想了想,“要不,也别轮替上台了,窅然楼够大,搭两个戏台子,让他们打擂台。客人爱看哪边看哪边。” 魏杉笑道:“不错,这样就热闹了。而且有了这个噱头,生意还得好。” 沈寄想了下,“那也不必拘于两个戏班子,八弟你有熟的,多请几个,跟他们把合约签了。反正分店也需要。两个戏台子,三个戏台子都没有问题。在保底收入外按受欢迎的程度来给付银子。每一张桌子发一个计数的东西,让客人投票好了。过年前五天开始,直到元宵落幕,连斗二十天。” V 172 变通(1) 魏杬觉得大妙,于是主动请缨,“大嫂,要是你信得过,干脆布置戏台子往外放风声这些事你统统交给我好了。”他是爱这个的,自然有自己的心得和门路。 沈寄点头,“行!那就有劳八弟了。对了,大嫂也不能让你白忙活。这次办好了,带来的盈利我分你一成。” 魏杬一愣,“这怎么好!我就是帮嫂子个小忙,而且又是自己喜欢的活计。” “要的、要的,大小伙子用些银子总是问家里拿自己也觉得不方便。这是你应得的,你让柳绿帮你攒着好了。日后再帮嫂子想了好主意,实施了带来的好处都分你一成。七弟,你也是一样。”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沈寄深谙这个道理。对手下管事的都大方,何况是自家小叔子了。 窅然楼的生意生很好的,魏杬心头粗粗一算,二十天这么斗戏斗下来,增加的收入一定不菲。那自己也能分得很客观的一部分了。而且,自从离开了家,他手头确实不是那么方便了。从小被骂败家子,还真当没有自己挣过一文钱呢。再说了,也从来没有人这么信任过自家。大嫂可是将窅然楼过年的生意就这么交到自己手上了。不由得也大为心动,拍着胸脯道:“大嫂,我一定用心帮你办好了。” 沈寄微微一笑,“嗯。那你好好筹谋吧,细节就和凌仕昀商量就是了。放心,他也想挣过年的大红包,你给他出好主意,他一定拿你当财神爷供着。”沈寄是真的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这回魏杉有些不乐意了,看老八那个兴奋劲儿,他倒是有事做有银子挣了。难道自己以后跟着他混不成,自己才是哥哥呢。在魏家长大,长幼有序这个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不然他们俩也不会甘心被魏楹训斥了。 沈寄看着魏杉,一副想起来一件事的样子,“七弟,你大哥他们衙门里的蹴鞠队,呃,你也知道吧?” 魏杉点头,目中露出不屑,那些衙役的技术,烂死了。他看了几场,场场都输给本地驻军,而且比分悬殊。 “这次过年,衙门和驻军也要举行一场大赛,奖金很高。可是,这个你也知道他们什么水平。为了扬眉吐气,负责这事儿的汪同知就寻思重赏奖励。可人人都说扬州城里最厉害的还是军方的人。” 魏杉道:“他们有什么厉害的,不过仗着身强体壮,技术也就那样。” 沈寄直接问道:“汪同知见过你下场,问你愿意去么?” 魏杉不太乐意,衙役的球队太烂了,他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行啊。而且拼撞他也不是那些老兵油子的对手。 “我知道,狼一样的对手不可怕,最可怕是猪一样的队友。” 魏杉眼睛一亮,“是啊是啊,大嫂你说得对。” “可是,那么多衙役,你就不能挑出好苗子来,让他们变成嗷嗷叫的狼之队么?” “这个……” 沈寄喝了口茶,“我听说外头有赌球的呢,府衙的赔率是八比一。要是你能培训出一只狼之队来,然后……”后头不用说了,魏杉和魏杬这两个惯赌犯都听出了这里头的巨大利润,两人眼睛同时一亮。然后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寄。 沈寄咳了两声轻道:“我打算到时候让人帮我下注。” 居然是真的啊! 魏杉的身子往前趋,“大嫂,可以一试啊。”衙门给的奖励是少数,如果真的能在赌球上大赚一笔就很可观了。只是,他俩没多少银子啊。各自父母留下的都花完了,现在全靠大嫂私下贴补呢。 “我是不会借银子给你们的,不然回头被人说我教唆你俩赌博。不过,八弟在窅然楼挣的银子如果要预支,还是可以商量的。我那酒楼里一向是这样操作的,做得久的伙计厨子还有琴师有急用的找到大管事说明缘由就可以预支了。” 魏杬眼里发亮的道:“七哥,靠你了。” 魏杉看向沈寄,后者道:“汪同知说可以提供你需要的所有帮助。只要你能让衙役赢了这一回。这件事你大哥知道了也会支持,他每每坐在看台上被军方的人嘲笑也是很在意的。” 魏杉点头,“大嫂,这事儿我得看过衙役之后才能答复。” “嗯,那我让管孟去和汪同知说。” 叔嫂三人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前头两件事都可以让魏楹知道。至于赌球的事嘛,肯定不行了。衙门就算不抓,肯定也不会提倡。他们都让人去代为下注就好。 沈寄看向屋里伺候的挽翠季白等人,“到时候挣了银子给你们吃红,要是敢说出去,哼哼!” 挽翠季白对视一眼,“奴婢知道了。” “还有,大嫂我的形象,呃……” 魏杉和魏杬立即很上道的说道:“这事肯定不会传出去。” “嗯,今天腊八,抓紧时间去办吧。要过年了,我会帮你们跟你们大哥说的。” 沈寄怀孕将近四个月,过去牵着吃完饭的小芝麻就回内宅去了。魏杉和魏杬直到她走远了,还有些不真实感。 “真没想到,大嫂这么、这么、呃……。有意思。”魏杉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魏杬挠挠头,“我好像听小权儿那小子说过,他日后也要娶一个像大嫂一样的女子。说是什么,不是绫罗绸缎包裹的木头。这话肯定那小子说不出来,一定是在大哥嘴里偷听到的。看来不但大嫂有意思,就连大哥都比我们认为的有意思。” “管他呢,只要别再让我成天被关在屋子里读之乎者也就好,挣银子倒是其次。” 沈寄回到屋里,对魏楹说,“行了。” 这件事沈寄是和魏楹商量过才决定这么做的,初衷倒不是想挣银子。而是他们发现,魏杬和魏杉的交友圈挺复杂的,而且大都是别人凑上来故意的接近他们。魏楹斥之为狐朋狗党,说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他俩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是他的兄弟。 魏楹的这个小家庭很简单,一家三口,小芝麻才一岁多一点,要在她身上下功夫那是完全无可能。魏楹和沈寄都是精明强干的人,要在他们这里打什么主意几乎是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就连内宅,也在沈寄的恩威并施下把篱笆扎得牢牢的。外院就更不用说了,能靠近书房的都是管孟刘準这些跟了多年,生生死死一起过来,能干又忠诚的。而且,他们的月例也是很高的,像管孟的月例达到十两银子,刘準也有八两,这份收入别说在扬州府,就是在京城都是十分可观的。而且魏楹和沈寄待人都很尊重,关键时刻能扛事不会让他们在外头受欺负。所以,要从下人这里下手,买通不了最核心的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他们分析了一下,便知道是有人故意的要接近他们。不说别的,就是拉着他们多往些不该去的地方去,然后犯了事把魏楹拉下水那也是很麻烦的。所以,这件事必须制止。 魏楹直接就想把那两人拘起来不准出去,沈寄觉得不妥。大禹治水,堵之不如导之。 魏楹皱眉,“我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哪有这个时间。” “我来想想办法吧。” 沈寄想的办法便是投其所好,她先在两人的贴身丫鬟那里细细打听了,然后和魏楹商量。 “你觉得他们行?” “试试吧,都是十六七的大小伙子,爱玩是天性,完全还没有成熟起来呢。只能这么着手吧。而且我也看了他们一俩月了,其实本性都不坏。而且,我觉得他们的爱好也很好啊。”如果身在后世,完全可以一个往戏曲界发展,一个往足球界发展,不必当公务员差呢。 魏楹显然不赞同她的观点,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玩物丧志。 “完全没长大一样,一点也不懂得自律。我那会儿哪像他们。就知道吃喝玩乐。” “哎呀,你那个时候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他们成长经历跟你不同。”沈寄腹诽,其实她还觉得老八挺有情趣的,至少比魏楹好多了。而老七就是一黑马王子啊,有点酷有点叛逆。要说懂艺术的男生和球星型的男生,在同为高富帅的前提下,后世可都比你这个性严谨的国家高级公务员更讨女孩子喜欢呢。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沈寄设计让他们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这两项热爱的业余活动中去,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这样便不会被人引诱做下不该做的事,或者不会被牵涉到一些事里。又比魏楹很粗暴简单的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强,而且关恐怕也有些关不住,万一啥时候疏忽了被他们偷跑出去惹了祸事后悔就晚了。他们之前在淮阳就时常闯祸,更不要说如果有有心人引诱,那更容易出事。 当然,他俩也不是傻子,其实智商还蛮高的。而且之前有魏楹拘着,五天才得一日空闲,这才住下一俩月,跟外头那些人也就还没有混那么熟。自然不会轻易就被人引诱了去。可要是时间长了,有心算无心,那就不好说了。既然答应了把人留下,当然,也容不得他们把人往外推,那会被族里鄙视的。那么,这两兄弟就是他们的责任。出了事,连累到魏楹丢官去职甚至坐牢不好,但那两个也是不死也的脱层皮。安王那里,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手呢。可是要是跟他们去说,让他们因此深居简出怕是效果没这样好。 现在这样,两人是心甘情愿的把空闲时间投入了,而且是一心要做出点事情来给人看。自然也就没时间和那些纨绔子弟多往来。甚至可以说,看魏杬那个激动的样子,甚至是有几分士遇知己的意味的。还有魏杉,嘴上不说,可看眼神也是很有雄心壮志誓要带领众衙役踢场好球的。不过,也要防着戏班子和衙役队伍里有别人安插的人。不过这个,就要好防的多了。 当然魏楹知道的只是前两件台面上的事,后头一件赌球他不知道。沈寄寻思她就算有银子也不能赌大了,赌大了惹眼。本来是闹着玩玩,回头叫人当小辫子抓了可不值。她少投一点,分散的投,那样既能挣到银子,也不会惹眼让人故意来查。退一步说,赢了那固然好,可要是输了呢,毕竟衙门这边是场场输。她之前鼓动魏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狼之队!把猪之队变成狼之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三月三比赛,离现在也只有四个来月。 到了第三日,沈寄领着小芝麻在后花园给花修剪枝叶的时候,魏杬找来了。 “见过大嫂!” 沈寄停下剪子,“八弟啊,有事儿么?”其实她已经知道昨天魏杬去了窅然楼,而魏杬也去刘同知那里报道,并且挑选了二十名身强体壮的衙役要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刘同知还给在郊外找了个庄子作为集训的场所,据说是阮家的产业。 “是这样,昨天我休息,去了窅然楼和凌大管事商量搭戏台子请戏班子的事。这是我和凌大管事一起写的,呃,企划书。” “进屋说吧。”所谓企划书,就是沈寄要求凌仕昀写的,每一次针对什么节庆或者是新菜品上市搞的一些活动,然后预估投入和收益等等。等过后,是要针对这份企划书来总结经验教训的。开业前,她带着凌仕昀做过一次。 凌仕昀开始也是觉得麻烦,只是他还没有混熟,所以老老实实的跟着学和做。后来觉得还挺有好处,便一直延续下来了。至今已经做过三次,魏杬拿来的这是第四次。 沈寄现在已经出怀,虽然坐稳了胎,魏楹却也不放心她出去。所以窅然楼她就去得少了,甚至分店开业的事都是凌仕昀和分店大管事一手抓起来的。 “你们动作还蛮快的嘛。”坐下之后,沈寄让人奉茶,自己展开来看。条条款款写得很清楚明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沈寄在后头签了个沈字。回头就可以凭这个去窅然楼的账房那里领出预算的银子。流朱是做账的,管银子的另有其人,没有沈寄批,额外开支在百两以上谁去都支不出银子来。 魏杬看自己和凌仕昀做出来的初步方案,沈寄只略改动了两处就通过了就很高兴,“大嫂,我去看了窅然楼,觉得管理模式挺有意思的。”管理模式这词,也是凌仕昀从沈寄这里学去的,今天在魏杬这个公子哥面前好好卖弄了一下。当然,他今天态度好得很,还招待了魏杬一顿很上档次的‘工作餐’。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左右你家中也有大酒楼。” 魏杬挠挠头,“这个啊……”他一向不爱那些。 “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大管事糊弄你贪墨你的银子怎么办?你喜欢这个,要捧戏班子捧角,手头总得有足够的银子吧。像我这样,有能干又信得过的人手帮着打理,就坐在家里看看账本,每月银子自个儿往腰包里跑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能给家里挣银子,还有谁能说不是。你自己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写戏本唱曲上头。就是顺便了解一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别人要学,出高价我还不让他去呢。”这个小叔子,要去考科举是没啥戏了。魏杬把他圈起来读书也不成。不如教他些掌管生意的法子还实用些。这样也算尽心尽责不负所托了吧。 魏杬想了想,“大嫂说得有理。譬如这次请戏班子在窅然楼斗戏,就是把我喜欢的事跟挣钱兼顾了。” 沈寄笑笑,懂得变通就好,“对了八弟,进来外头书斋有什么好的话本,你下次出去帮我淘一些回来。” “好,我自己也时常去书斋淘话本看的。好的话本和好的戏本,那是通的。有些戏班子也根据话本来排新戏。我前几日还看了一个……”这也是魏杬喜欢的,平日家里也没人肯听他多说两句。这会儿见沈寄也有兴致,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沈寄其实也喜欢看《牡丹亭》《西厢记》还有《桃花扇》这些,两人倒是能料到一块儿去。 小芝麻本来在外头玩,听到声音以为他在讲故事,便也跑了进来。她今天穿一身红色小袄,看着很是喜庆。三下两下就跑到魏杬旁边站好举起手示意自己要坐到叔叔腿上。 魏杬抱了她起来,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纳闷,看向沈寄,后者笑道:“她以为你在讲故事呢。” 小芝麻笑眯眯的从兜里把她的故事书拿出来递给魏杬,“八叔,讲。”母亲最近没什么精神,都不怎么给她讲故事了。父亲勉为其难的讲了,却是一点不好听。看到八叔讲得口沫横飞的,她便很很欢喜的跑进来了。 魏杬拿过去翻看,沈寄三言两语给他说了下,魏杬道:“大嫂真是有心了。” “八叔,讲嘛。”小芝麻拉着魏杬的衣裳撒娇。 魏杬点点小芝麻的小鼻头,“好吧,你跟八叔出去讲吧。”事情说完了,他也不好总在嫂子的小厅里坐着。不过刚才和大嫂聊了一通,感觉很不错。 V 173 变通(2) ?魏杬不但是整日的往两边的窅然楼跑,他还把看中的戏班子带了回来让他们先唱给沈寄听听。∷。?小芝麻是爱热闹的,听说家里唱戏,高高兴兴的就让采蓝抱着她过来了。 沈寄想了想,“就让他们唱平时的曲目吧,一通百通。把要斗戏的曲目先唱了这不是把底给露了么。” “好。” 就这么着,后院子里热闹了好几日,沈寄把衙门后宅的官眷都请了来听戏。众人点评之余也说到时候要去窅然楼看看热闹。沈寄笑着说到时候给她们留二楼的雅室。这都是锦上添花的,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应对就是了。 又有人说沈寄肚子尖尖的,这胎肯定是个儿子。 “我也希望是个儿子呢,正好凑成个好字。”沈寄想着小芝麻被故事熏陶了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弟弟妹妹的观念入脑没有。她倒是很乐意当故事里的英雄姐姐的,可是现实中不知如何。 因为场中都是女眷,魏杬自然是没有在一起听。他被小芝麻缠着叫了两回故事,再见到小芝麻拿着故事书找人就躲着她走了。大概男人天生都不喜欢这么哄小孩子的。倒是从前小权儿耐心挺好的,愿意一遍遍的讲给小芝麻听。也难怪小芝麻黏他了,现在还偶尔会提到下小叔叔。 这天魏楹回来告诉沈寄,“我今天去那个庄子看了老七特训那二十个衙役,别说,还真的有不小的气色。” 那二十个衙役,如今是带薪训练,而且被压得太久了,也想打个翻身仗。听说魏杉刚去的时候,别人只当他是知府的堂弟,虽然面上尊敬却没怎么放在眼底。直到他露了十八般蹴鞠本事,这才折服了那些人。这也训练了有将近十天了,按说是该初步出成效的时候了。这些日子,魏杉一直早出晚归累并快乐着,跟魏杬一样,瞧着精气神都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还别说,这俩小子近来看着还真是有了点人样了。” “人嘛,总有个喜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身旁的人也给予鼓励和认同,做起事来也就开心多了。” 魏杬换了家居的夹袄出来,“嗯,今天老七和我一起回来的,骑着马也抬头挺胸的。” “那肯定得到你的认同了,至少是眼神鼓励了。” “术业有专攻,蹴鞠,我不行。每每被罗校尉讽刺,我都是斯文扫地啊。” 小芝麻在门口探头望进来,沈寄招手道:“快进来。” 小芝麻小手指着外头,“下米米!”很高兴的样子。 沈寄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下雪了! 魏楹大笑一声,“要是天上要下米那可就太好了。”出去和小芝麻一起站在屋下看下雪。 沈寄走出来,“今年不是丰年么?怎么,还有饥民?” “再好的年景,也有老百姓吃不饱饭啊。邑有流亡愧俸钱!” 沈寄是饿过肚子的人,现在一想起刚到魏家天天喝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半夜饿醒喝水扛着的日子心头还是一抽一抽的。魏楹虽然没有饿过,但自小长于乡间,却也见过不少人饿得皮包骨头,甚至饿死的。 “瑞雪兆丰年……”沈寄的话还没有说完,魏楹已经道,“开始下雪了,我去前边看看,需要安排地方收容无家可归的人。” 小芝麻歪着脑袋看着疾步出去的父亲,拉拉沈寄的手满脸的疑惑。 “爹爹有事出去。”辖下有饿死的百姓,这有害政绩。魏楹因为在乡野长大,对百姓疾苦更看重一些。所以,这于他而言不单单是政绩。沈寄想起了自己要做慈善的想法,让人去请刘同知夫人过来商量。 “施粥这样的事往年也不是没做过。只是,一旦开了头,来的民众会越来越多。如果要一直做下去,甚至是外地逃荒的,不属于咱们扬州治下的灾民也会来。到时候就怕弄出乱子俩,而且要一直养着数额庞大的灾民,银钱也有限。突然断了搞不好灾民是要闹事的。而且,没有上峰的命令府衙也不敢开仓赈济的。所以每年也就是那么三五天会有人施粥。” 这其实说的也是很现实存在的问题。光是有好心,不一定办的都是好事。如果真的吸引了大批灾民来,那可真是个问题。关在城门外,那肯定只有冻饿而死。那可是造了大孽了!人家不闻风而来说不定还能能有条活路。可要是放进城门,扬州肯定不可能无限量的接纳灾民。她想扬名立万的慈善大业,难道就要成为泡影? 不甘心! “哎哟!” 刘夫人关切的问:“夫人您怎么了?” 沈寄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孩子动了一下。这都四个月了,我估摸着也该动了。” 刘夫人委婉的道:“扬州府今年是丰年,夫人无须太过担心。即便有少数人有冻饿的烦恼,知府大人也定然会妥善解决的。您安心养胎便是。” 沈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是人家不怎么想掺和呢。也是,做个三五天粥场,就像活观音关夫人一样把好名声收了就是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是不可能的。身在这个时代,谁能真的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皇帝的新政、改革也只能是缓和矛盾。 沈寄摸摸肚子,“宝宝,帮娘一起想想法子呗。” 知道沈寄见完了客人,让采蓝抱自己过来的小芝麻见母亲低头温柔的和肚子的弟弟或者妹妹讲话,便撅起了小嘴。 沈寄招手叫她,“小芝麻,快过来,小宝宝会动了。”不是道是男是女,沈寄便以小宝宝呼之。她坐下,拉着小芝麻的手放在肚子上,“等一会儿啊,一会儿他就和姐姐打招呼了。” 小芝麻的手在沈寄肚子上摸来摸去,摸得她有些痒,笑着弯下腰,“唉,你别动,痒痒。” 小芝麻便索性两只手一起放了上来隔着衣服挠她。 “我还手咯,真的还手咯!” 忽然,小芝麻不动了,沈寄又被肚子里的宝宝踢了一下,小芝麻也感觉到了。 “又动了。他在叫姐姐呢,小芝麻高不高兴。” 小芝麻点点头,然后继续摸沈寄的肚子,摸了不动还不罢休,又改为拍。小手一点一点的挪动,很兴奋的拍着。沈寄无语,你倒是玩上瘾了啊。当你娘我的大肚子是玩具不成。 沈寄伸出手去挠小芝^h麻的腋下,她尖叫一声,然后蹲了下去。 “还玩不?你还能是我的对手?” 小芝麻蹲着摇头,笑着表示不敢了,还伸出小手指和沈寄拉钩钩。小芝麻的体质随沈寄,是很怕痒痒的。 魏楹回来的时候挺晚的,带了一身风雪。在屋下脱了蓑衣又掸了掸衣摆上的雪粒子才进来。沈寄这会儿便觉得,什么艺术家球星,其实都比不过认真做事有担当的男人啊。 “回来了,快,喝完姜汤去去寒气。”沈寄亲手递了过去。 小芝麻坐在旁边使劲拿鼻子嗅了嗅,然后看也不看沈寄搁在她面前的那一碗。 “你也喝,喝了暖和。成天在外头跑来跑去的。不喝娘就捏着鼻子灌。” 小芝麻无奈,只得在采蓝用勺子喂的时候张开小嘴,咽了下去后用小手在嘴巴前扇着,“辣!” “不辣怎么发热。”沈寄自己也喝了一碗,一边打发人去问老七老八回来了没有。听说还没有回来,便让把姜汤给他们备着,还有客院小厨房的热水也备着。这两只最近斗志昂扬啊。 斗戏的事马上就要开始,魏杬在做最后的准备。而魏杉那边,下了雪不能在户外蹴鞠,便改到室内练习各种技巧。人还是要有个奔头,有想做的事做着才好。沈寄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 魏杬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回头看到媳妇闺女就觉得安宁,这会儿见沈寄叹气便问道:“怎么了?” 沈寄不好说是做慈善的事遇阻,毕竟她的大志还没有和魏楹说过。 “我是在想这样冷的天气,肯定还有人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御寒。” “今天我把三个同知派了出去,我们四个人,一人负责一个方向,争取今年扬州府没有冻饿而死的百姓。” “哦,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就是惯常的安置,府衙月前搭好了简易的棚子收容流民,里头不说高床软枕,但是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比窝在桥洞下强多了。然后从库里拨了两百担粮食过去,供应三餐。再多,我也不能完全做主。不过我想,家里要是有银子,可以拿出来多买些粮食。” “这个没有问题,我是想啊,这还是丰年,这么还能对付过去。天有不测风云,要是遇上灾年怎么办呢?只靠上头拨下来赈灾粮食怕是杯水车薪。你去年筑高了江堤,所以今年江水没有为害。但要是遇上什么时候涝灾,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魏楹看她一眼,然后挥手让采蓝等人下去了,沈寄便自己端了姜汤喂小芝麻。 “其实,自从做官的角度来说,我去年扎扎实实修了辖下这一段江堤,已经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了。只要不是老天爷非要灭我,降下天灾,那么在我任期内扬州府都应当是安然无事的。不过小寄你想得更深远,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沈寄当然知道魏楹要的不只是这几年不出事,如果能找出更好的法子,那也是他的政绩他为民造福。只是中规中矩,那是很难达到他心目中的位置的。尤其是在当今二王夺嫡的危局下,要让自己在官场扎根,那就得剑走偏锋,不能只做分内事。 “咳咳”小芝麻咳了起来,还瞪着沈寄。原来她一时想得入神,给小芝麻喂姜汤喂急了。赶紧给小芝麻拍拍背,擦干净嘴,“都怪娘,喂急了,没事儿吧?” “嗯。” 小芝麻继续喝姜汤,她这会儿已经辣过了,觉得喝了浑身发热还挺舒服便乖乖的喝着。 魏楹挑眉问沈寄,“你想到什么了?” 她想到经济大萧条十七,罗斯福总统的一些列以工代赈的措施了。于是她挑着和魏楹讲了。她也就出个主意,具体措施肯定得他自己去和幕僚下属商议。不过,丰年不忘灾年时,凡事提前有个预备总是好的。 所谓以工代赈,可跟秦始皇驱六十万民夫修长城和皇陵不同。那是被迫服役,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可不是为民造福。魏楹明白沈寄说的是什么意思,与其总是赈灾,不如让受灾的民众能够自救。而且,这样,朝廷也不是一味的支出,多少还是有所得。当然,老弱病残的例外。 “你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在扬州府试试。这一府也有几个县收成不好,而且各处都有不能丰衣足食的人。这个回头我跟人细细去商议。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魏楹笑看着沈寄。 “是之前请刘夫人来,她跟我实话实说,所谓的施粥也就是那三五天,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而一味靠朝廷赈济收容,又容易养出些好逸恶劳的人来。所以我才往这边想的。应该也有先例可循,你不如查问查问。”其实是拾人牙慧,不是我原创的啊。在罗斯福之前,中国应该有人想到过吧。毕竟不是有句古话叫‘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么。只是,要怎么做好做大然后惊动皇帝以便于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这就是魏楹要操心的事了。 做这些,还是只能靠官方的力量,个人的力量还是很小的。 “不过,我还是准备去施粥和发放衣物。光靠我一人不行,我打算去阮家这样的大户还有盐帮漕帮这些富得流油的地方化缘。” 魏楹实事求是的说道:“怕是不容易。” “我尽力而为。”要让人白白掏银子出来做善事,是不容易。谁的银子也不是捡拾来的。就是沈寄自己也会有些不乐意。所以,这件事也得剑走偏锋才行。这样子双管齐下,应该今年不会出冻死饿死的人了。 魏楹点点头,“你别累着自己,双身子的人了。” “我就是动动嘴皮子,不让我做事我才要闲得发慌呢。你看看七弟八弟就知道,有事做人就有精气神。要不想想你自己,刚到蜀中治完水被马知县踢到一边的时候,你是个什么状态?” 小芝麻听他们说得热闹,可自己完全的被忽视了,便抬手要魏楹抱她下地。魏楹抱了她下去,她就走到沈寄跟前去,把头贴在母亲肚子上听里头的动静。未几,露出甜甜的笑意,“弟弟——” 魏楹笑道:“是啊,是你弟弟。”一边望向沈寄,他往常没见小芝麻这么感兴趣过。 沈寄看她一眼,“今天孩子动了几回。” 魏楹一下子就椅子上起来,几步过来,抱开小芝麻,“也让爹爹听听。” 不过这会儿偏又没动静了,方才小芝麻贴着的时候都动了一动的。所以魏楹颇有一些失望,“你小子不待见老子啊!” 小芝麻便示范给她爹看,在沈寄肚子上又摸又拍的,见沈寄瞪她,赶紧躲到她爹身后。魏楹便蹲着,笑嘻嘻的摸沈寄的肚子,又轻轻拍了拍,“出来,和爹爹打个招呼。” 小寄抓住他的手,“小芝麻还小,你也还小啊。” 魏楹仰起头,“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孩子在你肚子里动。”那神情还有些委屈,好像真的被孩子不待见了似的。 沈寄想了一下,“真的呢,小芝麻还不会动的时候你就来扬州了。” “所以这一回,我一定不能再错过了。”魏楹又伸手去拍啊拍的,可是始终不能如愿。 沈寄赶紧说:“孩子睡了。” “天还亮着呢。” “他在里头哪里晓得是亮着还是黑了,自然是想睡就睡。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魏楹点点头,“好像这歪理也说得通。”说着揉揉小芝麻的脑袋,却把她戴的帽子给揉歪了。小芝麻便伸手去扶,却有些扶不稳。魏楹又替她正了正,“还是小芝麻你这个姐姐运气好啊。” 当晚一直到睡觉前,和父亲捉了半天迷藏的孩子终于又动了,魏楹也终于如愿以偿,贴在沈寄肚子上听了半晌,满意的睡着。 沈寄计划着化缘,甚至都不用再去另找名目和时间。就是窅然楼一店斗戏的那天,她撒了帖子出去宴请。扬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派代表来,都不必另找时间。她借鉴现代海选pk赛的方式,又想了些掏那些人银子的法子。然后把这重意思告诉了魏杬和凌仕昀,让他们去安排。那些人捧戏子舍得大把的砸银子,要是募捐不肯出血,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当然,沈寄自己也叫了方大同来拨算盘,算自己能有多少银子投进去,她不带头是不行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等到一切准备好了,便只待冬至那日斗戏了。 !(.html) V 174 变通(3) 冬至这天一早,沈寄便起身往瘦西湖旁的窅然楼。外头白雪皑皑的一片,小芝麻穿得跟个移动大红包一样,看着特别喜庆。因为要出门,采蓝便格外给她多穿了些。 沈寄伸手摸摸她的手心,嗯,暖的。有一种说法,要得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不过,也不必刻意追求饥寒,小芝麻身体好就行了。等闲她也不生病的,让父母很省心。这个对比的对象自然就是小芝麻最要好的伙伴阮茗惜小朋友了。阮少夫人时常的犯愁,前些日子沈寄把徐大夫介绍过,听说还挺服他的药的。 “小芝麻,我们干嘛?” 小芝麻扬起小脸,“看戏。” “没错,看看你八叔给娘张罗的好戏。” 下马车前,沈寄把小披风给小芝麻穿好,小手窝窝也给她戴上,还有帽子,然后牵着全副武装的她下马车。她看到老赵头在给两个穿得有些单薄在寒风中瑟缩的十来岁的小孩子铜板,便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万福秀万福”那俩小孩赶紧给沈寄作揖,小芝麻好奇的扭头看着他们。却见到有一个甚至是穿着单鞋,脚都冻青了,忍不住就叫了一声。 沈寄也看到了,微微皱了下眉头,那俩孩子就有些局促起来。老赵头知道她不是在嫌弃这俩穷孩子,便笑着解释道:“方才他们帮着推车来着,所以我给他们一些铜板吃点东西。” 沈寄想了下,便道:“我是知府夫人,你们跟我从后门进,我有些事想找你们帮忙。” 那俩人对视一眼,知府夫人能有什么事找他们两个流浪儿帮忙的?他们是在路上看到这辆马车,不怎么显眼,旁的人都奔显眼的马车了指望多得些赏钱。其实所谓下雪了路不好走推车,他们起的作用很小。尤其在别人还有小厮跟车的情况下。可是一般的夫人秀看到他们这幅可怜样,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下人打发一些。也有些心狠的,嫌他们跟着自己的马车让自己掉价让人赶走他们。 方才这个赶车的大叔给了不少铜板,他们正高兴呢。就听说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他们有些害怕就往后缩,知府夫人找他们做什么,难道要责罚他们,说他们有碍街容?可最近没有大官要来视察啊。有大官视察的时候,衙役都要通知他们回避的。 老赵头说:“我们夫人宅心仁厚,你们放心跟进就是。” 沈寄表明身份,其实是不想人以为她是人贩子,于是和气的说道,“快进吧,外头冷。” 这俩小孩也听说了这酒楼的幕后老板是知府夫人,又听老赵头说了,而且确实不敢跑,便跟在后头进了。 穿过后巷,从后门进二楼,沈寄让人在厨房弄了两碗热汤和两个大饼上来,“你们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然后再回答我的话就好了。” 流朱见到这俩孩子,知道沈寄的心思,便找了两身旧的棉衣还有棉鞋过来,让他们穿上。 “谢谢夫人,谢谢”那两个孩子跪下给沈寄磕头,沈寄示意老赵头把人拦住,她自己正在给小芝麻脱披风。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下跪,吃吧。” 这会儿还早,斗戏是下午的事,客人也都还没有到。作为主人家,沈寄想早点来看看而已。 小芝麻还是对这两个小孩儿很纳闷,一直在看他们。那俩个人就冲着她带些谦卑的笑笑。 沈寄说道:“这两个哥哥吃不饱穿不暖,这样的天气还得自己出来想法子挣铜板。现在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了吧,成天就知道淘气。” 小芝麻钻到沈寄怀里扭扭小身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两个孩子听到‘哥哥’这个词,都震了一震。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都说他们是贱种、是奴才。知府夫人居然说他们是自家姑娘的‘哥哥’。两人都小心的舀自己的破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以期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个人样。 沈寄低头对小芝麻说:“你不是兜里有糖果么,肯不肯分给两个哥哥一些?”小芝麻可护食了,能吃到她东西的,除了沈寄魏楹,小权儿小朵朵阿隆也就是阮茗惜了。 这会儿她想了想,便走过,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到搁着热汤碗和大饼碟子的懈上,然后推到那两个孩子面前,脸上是甜甜的笑。沈寄感到很欣慰,总算不是真吃独食的。 “谢谢秀。” 小芝麻走回沈寄跟前,仰起头,一副‘快表扬我吧’的表情。 沈寄摸摸她的头,“嗯,小芝麻真的很乖很大方。” 魏杬和凌仕昀听说沈寄来了,便也过来。 魏杬见到屋里有两个穿着不合身棉衣棉鞋的不知谁家的孩子,纳闷的问道:“大嫂,这谁家孩子啊?” 那俩孩子赶紧放下正在吃的碗站起来,有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就道:“小的就牛二娃,他叫马三儿。” 魏杬还是不得其解,莫名其妙的。 沈寄开口道:“我看他们大冷天的,还在外头为一口吃食奔波,咱们不是正想今天募捐做些什么吗,所以叫他们进来问问。你们坐下吃吧,八弟你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魏杬看一眼正在吃着热汤泡大饼的俩穷孩子,心道他还以为大嫂就是跟旁人异样做做样子挣点名声呢,这看起来不像啊。倒有些像大哥在衙门里问案子的架势,还找来人问东问西的。 他过来巴拉巴拉的给沈寄汇报了一通流程,有不足的地方凌仕昀便补充了。沈寄听了觉得很不错,方才她上楼的时候也看了搭出来的戏台子,挺好的。看来老八是真用了心的,就看他挑的戏班子怎样了。凌仕昀肯定也暗中出力不少,只是把功劳都让给了老八而已。 “行,你们办事我挺放心的。等下我再来看具体的布置。” 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的出了。 牛二娃和马三儿已经吃好了,正候在一边,小芝麻坐在絮墩上自己舀手拈着下点心往嘴巴里塞。这是方才流朱送来的,她看到小芝麻一直就盯着那两个在吃东西的孩子看,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大姑娘光是看吧,而且那两人也明显不适应,便厨房端了松软的小点心过来。 采蓝则站在一旁,蘣她拍着落到身上的点心渣子,一边劝着小芝麻少吃点,“大姑娘,等一会儿还有不少好吃的,咱留着些肚子好吧。” 小芝麻想了想便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然后让采蓝抱着她下看楼下挂的花灯还有布置好的戏台子了。 沈寄那边刚开了个口,“你们……”就听到马三儿打了个饱嗝。她没有笑,不过刚走到门口的小芝麻咯笑了两声,马三儿顿时就臊了个脸通红。 “你不是要下看花灯和戏台子么,快吧。”窅然楼是不卖早点的,所以开门比较晚,这会儿店里还比较清静。 “你们两个坐着吧,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要是你们害怕,我就让人送你们回。我找别人问就是了。” 牛二娃道:“夫人问吧,夫人用得着我们,我们高兴。” 马三儿就在旁边点头。 “我想问的是,朝廷不是给搭了棚子还供三餐么,你们怎么还在外头找吃的?”魏楹明明说有安排了的,怎么又出现这样的事。 牛二娃就道:“夫人,那得是无家可归的人才能的。我跟马三儿,我们都有家。” 沈寄瞪大眼,她还以为这俩是孤儿呢。有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家里的是后老子娘吧。 结果不是的,他们确实没有爹娘,但是一个有爷,一个有奶奶,各有个四面通风的家。这俩人还是邻居。 沈寄想起开始看到他们各自把半个大饼用油纸包着塞进了怀里,合着是给家里爷奶带的。魏楹的福利是针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下头的人便将人拨拉拨拉盘一盘,这俩孩子家都算不上。于是过得还不如从前睡桥洞和屋檐下的那些人。 像这样的城市贫民,肯定还有不少。他们也就在大户人家十周那几日能吃个饱。这倒不是说魏楹给的福利不好,他其实已经很用心了。可是事情毕竟是下头的人做,而且照规矩条文套地区牛二娃和马三儿都不属于要被收容的对象。于是,过冬的福利没有落到他们头上。 沈寄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除了推车,你们会做什么?” 牛二娃和马三儿对视一眼,“夫人,只要给口饭吃,我们什么都做的。” “胡说,难道给你们一口饭吃,杀人放火你们也做?”沈寄看两个孩子有些讪讪的,意识到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他们真的肯为了一口吃的杀人放火的。 “朝廷救济无家可归的穷人,这只是第一步。因为他们如果没有救济,就会冻饿而死,绝不是不管你们。我昨天还在和知府大人商议,要怎么查缺补漏呢。这就是我找你们来问的缘由。” 牛二娃点点头,“街坊们都说知府大人是好官,给修了江堤,今年不用担心江水再决堤。” “不用说好听的,他是一心做好官,也在努力,但是毕竟不能面面俱到。这不,你们不是还不能吃饱穿暖么。而且,他要管的事毕竟太多了。我就想着,我看看能做些什么。但是,也不能就那么把人养着,会养废的。所以问你们会做什么,我好针对具体情况安排。”沈寄顿了一下,“要是有机会,你们愿意书识字么?”还是只有这个才是改变命运的根本。 那两人眼底一亮,“愿意啊,我们愿意。” “好了,干活儿和书的事,都先放一放。我听你们说家里到处通风漏雨的,等一下我这边的事散了我和你们看看。先登记一下有那些人家,然后让衙役找人蘣你们修房子。还有吃的穿的,也要想法子先解决。你们现在先回,把吃的给你们爷奶带回。哦,对了,你们住的地方肯定是贫民区,饿着的人还不少,等下我让窅然楼的人送你们回,装上一车大饼。等下午,你们俩再过来这里找我。” 牛二娃和马三儿要磕头,又想起那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便只是朝沈寄作揖。方才在马车前他们凉口舌如蜜的,这会儿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回吧。” 出之后,马三儿和牛二娃说:“知府夫人好像和别的夫人不一样。” 牛二娃点点头,“我觉得她是真的想做些事的。”尤其,还问他们想不想书,还说要和他们一起看看住的地方。 沈寄那边,陆陆续续的有捧场的客人到了。中午她还要请人吃饭算是热场子呢。三位同知夫人、阮少夫人、盐槽二帮帮主夫人…… 中午的筵席很丰盛,楼下听到丰盛的熟客也都来了,吃过饭看斗戏也是个乐子。就连小芝麻和阮茗惜那桌,大厨都挖空心思做出了好些个她们能吃的东西。小芝麻看着丰富的菜色,满意的微笑,一边高兴自己听了采蓝的话把肚子留着了。 然后便是下午的斗戏了,今日座无虚席。沈寄不由感叹,文艺活动搞得好也真是一个大促进啊。二楼雅室都是来捧场的,也是她等下要宰的。一楼的人可都是自个儿听到风声来的,前几日就有人来订位置了。 其实沈寄不太喜欢听戏,依依呀呀的唱腔她不太听得明白,她比较喜欢看戏本。《牡丹亭》就被她翻烂了。 本来安排的一桌一个计数用的梅花,改为可以花银子另买,五两银子一朵。最后,哪个戏班子得的梅花最多,便胜出。这就是场pk塞,送梅花就相当于后世短信投票,还不用和中国移动分成,都归窅然楼所有。而且现场这么比拼,更容易引得人撒银子相斗。当然,这梅花是不能自己带进来的。 魏杬当时听了沈寄添加的这个规则,立即道:“大嫂,你真厉害。” “你是想说我黑心吧。我告诉你,我真是恨不得搞场拍卖会,这样更好掏他们的银子。你想想,他们捧戏子斗气都肯成百上千的砸银子,回头我募捐,能比这个数少了么?反正舀卖梅花的银子也一并舀做善事,我自己还得搭不少进。就这还不知够不够呢。事情是越做越多的,真的,不做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问题,一做,那些藏着的问题就都出来了。” 魏杉也跑来凑热闹,他还指望着魏杬多挣些银子用来赌球呢。想想,挣一百两,一赔八,那不就是八百两。要是挣五百两,转眼就是四千两。不要问他为什么没有想到万一赌输了怎么办,赌徒事先都不会考虑输了怎么办的。 下头开唱了,小芝麻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由采蓝抱着出玩耍。老赵头不爱听戏便带着人跟着出了。两个戏班子是魏杬这个专业人士精挑细选的,戏目第一出都是经典的,舀手的。一开腔就引来满堂彩,沈寄听着身边的夫人们评价唱腔、身段,她便微笑。她不如这些从小看戏的大家女子懂得多。 第一出还没有唱完,两边台前的梅花就堆了起来。气氛越来越热烈,然后不断有人购买计数的梅花……第一场中场的时候,凌仕昀找来的耍嘴皮子的人把气氛调节得更加的high。甚至连门口都站满了人来听,里三层外三层的。 沈寄瞅着阮少夫人一气儿就买了十朵梅花让人丢到左边戏台子前的花篮里,另一边眼帮帮主夫人便买了二十朵丢给右边…… 沈寄让魏杬安排的今天这头一场比试,是两个不分伯仲都很强的戏班子,甚至还是冤家对头。所以斗得就更热烈了。 接着又各自唱了一台新戏,因为窅然楼地方大,彼此并不怎么互相干扰,而客人自然是乐意看哪边就看哪边,爱捧哪边就捧哪边。一时间,人都按自己的喜好分成了两拨。 沈寄看效果很好,不由微笑。 魏杬和魏杉也在一边看着,魏杉道:“原来挣银子这么容易啊。” 沈寄心道,要是能搞个现场直播,把广告做好了,银子更是如水一般来啊。 待到两场戏完,计数的时间点一过,清点了一下,两边差距不大。一边两百八十多朵,一边三百零几朵。这梅花差不多就卖出了三千两银子。当然,这也是这些富户冲着知府夫人的面子捧场。 接下来,沈寄便问牛二娃和马三儿来没有,听说人已经到了,正等着,她便说请二楼的夫人们一处地方。这可好,现场看,比她在这里费口舌说要好多了。有些事不能一味推给朝廷,朝廷只有灾年才拨下款项,可像牛二娃他们这样的孩子,还有他们的爷奶这些人便是丰年也吃不饱穿不暖。 沈寄把小芝麻也带上了,她发现带幸伙忆苦思甜还是有好处的。 V 175 变通(4) 一众夫人不知道沈寄要带她们什么地方,只当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下楼的时候还在评说着方才斗戏的热闹,意犹未尽的。 冬至有大如年的说法,今晚都要在家团聚吃汤圆。所以今天的斗戏才安排在下午。明天的时间便会延后一些,下午和晚上都有戏班子表演。今天没订到位子的,明天就可以到二楼雅室品戏了。 开业后不久,沈寄让凌仕昀定制了一些撒金粉的卡片出,称之为贵宾卡。开业头一个月消费达二百两银子的才有,凭之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而且在雅室订座有优先权。还有三种外表有些微区别的卡片,分别可以抵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的花费。这种是前段时间推出的,两个店子仅有百张。正好赶上过年送礼的当口,又做了些营销,销量也很好,成了近段时日送礼的热门。 方才还有不少夫人在问沈寄,想要再订一批。沈寄作势为难了一下,然后碍着人情答应加推一百张。心头其实乐坏了,这要是形成了用这个送礼的风气,窅然楼的生意一定好得很。这些,即便旁人要学,可是没有窅然楼推陈出新货真价值的菜色和丰富多彩的节目,也是竞争不过的。如今,开业不过半年多,到窅然楼吃饭已经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尤其是二楼的雅室。 窅然楼如今的生意只能用红火来形容,之前挤垮了这家酒楼前身的那家酒楼,如今已经是人可罗雀。沈寄还什么阴招都没使呢,比他们当初的竞争手段光明正大多了。还有不少名厨想带艺投入窅然楼,因为待遇好,而且能受到尊重又有发明新菜色的气氛。当然,窅然楼得做了甄别才敢收人。 沈寄因为怀孕数月不出府,如今怀胎四月,胎坐得稳魏楹才放了她出来,所以一见到如今这个红火场面,由不得她不喜。 阮少夫人问道:“夫人,到底带我们什么地方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沈寄看她一眼,“贫民区,所以,如果明惜身体不好,你就别带她了。当然,我们只是在外头看看而已。” “什么?”阮少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前头先下的人群里起了些嘈杂声,原来是走到后门口时,有人看到了候在沈寄马车旁边的牛二娃和马三儿,不由嫌恶的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正要叫窅然楼的小二撵人,就见到他们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夫人” 沈寄便道明了这趟是要做什么。在场很多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这个知府大人,好好的冬至节不过,竟然要带他们那样的晦气地方。 沈寄牵着小芝麻的手道:“我是听闻众位夫人昔年都曾慷慨解囊施粥给贫民,今天是过节,便约了你们一道看看那些穷苦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过当然也做过沽名钓誉之事,但那不过是撒点银子让下人施粥。要他们贫民区,很多人都是不乐意的。可是,方才还一路笑谈要跟着知府夫人出游玩,现在临时说有事好像太明显了点。传出岂不坏了名声?还有,来此是为了和知府夫人保持良好关系,现在找借口说不岂不是当着众人驳她的面子。那日后自家夫婿的前程或是家中的生意,是不是都会受到影响?这位夫人的枕头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知府大人为了她都敢跟皇帝顶的。 现场一片沉寂,沈寄目光落到几位同知夫人身上,这几人知道自家夫婿最近数日都被知府督着在为无家可归的人奔忙,便都笑着说:“既然是夫人带头,咱们就都看看。这天冷,也不知老百姓能不能丰衣足食。” 很好,很识趣沈寄正要出声,遍听到有人娇笑道:“久闻夫人不同凡俗女子,这才让魏大人许下永不纳妾的誓言。我之前还有些不信,今儿信了。好,今日就随夫人走一遭。” 沈寄有些诧异,她原本预计会开口表示的几人还没有开口,这位漕帮汪帮主的夫人就先出声赞同了。 “汪夫人才是驯夫有道呢,怎么来打趣旁人。”这位汪夫人是续弦,过门不过几月,汪帮主从前那些爱宠都守了活寡。所以沈寄才说她才是驯夫有道,让浪子回头更厉害。当然,这自然靠的是汪夫人美艳绝伦的外表和她自身的心计了。 见到有人带头赞同,剩下的人怕得罪沈寄便纷纷开口弱弱的表示了赞同。再说,知府夫人把女儿都带着,这一趟多半也就是在外头做个关心民生疾苦样子而已。她们要是不岂不白白坏了名声。 沈寄笑道:“我就知道各位夫人都是热心公益关心穷苦百姓的人。不过,为了路上方便,大家就坐我安排的小马车吧。两个人坐一车,带上贴身的人正合适。”那些招摇的大马车,可进不了小巷子。 小芝麻坐上车对沈寄说道:“阮阮不。” “阮阮身体不好,不过,其实也不用进。只在外头看看,不至于就惹上什么传染病。” 到了地头,沈寄把小芝麻交给采蓝照管,自己扶着季白的手走在前头。她一走开,阮少夫人,包括三位同知夫人都没有动,倒是那位汪夫人快步跟了上来。和沈寄一起跟着牛二娃马三儿往巷子里头。 因为知府夫人到了,这条巷子里的人便也迎了出来。街道已经扫过了,而衙门派来修补屋子的已经在开工了。是魏楹听到回报,当场便让安排了人来。破旧失修的房屋,寒风中依然穿得单薄的穷人,还是很刺眼的。站出来迎接的人,多是穿得还算过得的。不过,比起这一群厚重裘衣的贵夫人,他们依然是只能在寒风中瑟缩,贫富悬殊十分分明。 百姓里也有选出来的代表过来陪着沈寄说话,供她了解情况。沈寄往后头一扫,那些人都远远的站着,生怕被沾染了什么。于是笑着和迎上来的人说了几句,“我的来意想必你们也都已经听说。或许你们心底其实不信,或者不信我不只是做几日,但是没关系,日子长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谢夫人中午让人送来的大饼,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您还说晚上要请我们吃汤圆。您让人在几个街口生火用大锅煮骨头汤说是一直煮到开春,谁冷了渴了都可以喝。还安排了人来帮我们修房子,多谢了。” “不值什么,不必客气。我是代知府大人来看看,你们过得不好,他心头也是有愧的。” 那几位同知夫人眼见沈寄的目光扫过来,不得已走近了一些,旁人便也跟着走近几步。一时看着这些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便也有人发出同情的感概。只是,沈寄没有出声,那些人也不好先表态要赠银子之类的。 沈寄其实也不是非要这些贵夫人都到那些穷人屋里,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见好就收。让人把从布庄买来的几十匹成布还有两百斤棉花以及五十袋粮食搬了下来,便打算带着众人回了。 阮少夫人等见她早有准备,自己等人却是空手而来,不由有些讪然,心头抱怨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自家也好准备一些,便纷纷准备掏了些银子出来,让下人送过。 那些百姓自然是千恩万谢,沈寄笑道:“我今日带夫人们前来,也是心有所感,人说救急不救穷。所以我们能做的似乎也就是在寒冬来临之际施舍一些衣物粥食。可是,我觉得我们能做的似乎不只这些。” 汪夫人道:“那夫人是想怎么做呢?” “我的意思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不如回窅然楼,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个好的对策。” “好”汪夫人说完便过来自己搀着沈寄,一副很亲近的样子。那序人里便有人暗悔没有抓住机会和知府夫人好好亲近亲近。 不过说起回,自然是人人都很愿意的。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甚至是直接就被吓住了。这序人们大多都是从小衣食无忧之人,其实也很乐意表现自己仁慈有爱心的一面,而且个个手头都不缺钱。尤其之前沈寄才弄了一处斗戏的戏目让她们撒银子,这会儿自然不会有人能说她们手头没银子,像往年一样舀点小钱出来意思意思搏个名声就好。 而今日知府夫人携一众贵夫人看望贫民区的百姓的消息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今日来了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会被有心人浓墨重彩的典出来。这个有心人自然便是今日的知府夫人了。然后热心公益的大帽子便给来的众人戴上取不下来了。知府夫人接下来要做的事,自然也会拉上她们一起撒银子。而为了巴结权重一方的知府大人,今日窅然楼撒的网是把扬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网罗殆尽了的。这么一想,这位知府夫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沈寄被汪夫人这么一扶着,便笑道:“怎好有劳夫人。” “请容湘云尽份心力。” 沈寄看汪夫人渀佛有话讲的样子,便示意季白推开了。 “不瞒魏夫人,湘云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您以后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您已经做了的,我看得出来都是实事。” 这个沈寄有所耳闻,所以众人都不想来,她第一个说要来沈寄也没觉得多奇怪。 汪夫人一直扶着有孕在身的沈寄上了马车,然后索性在她的马车里坐了下来,季白便坐了另外一辆。小芝麻好奇的看看汪夫人,然后靠到沈寄身上。沈寄看汪夫人挺激动的,便递了被热茶给她,“喝点水,引起夫人一些不大好的回忆了,我很抱歉。”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我小时候,有人能想着从入冬到开春都给我们一口热汤喝,也许很多事不同。” “这个,你也看到了,那序人们其实心不坏,她们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穷人而已。当然,有一些自然是比较冷漠,觉得这些事情是命,与她们无关。她们每天施舍几天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既然都被我网进来了,就会让她们一起出钱出力,并且号召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有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会变成习惯。” “那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寄勾唇一笑,把小芝麻揽进怀里,“我就不信你们当家的没有查过我的来历。我小时候也曾经每天半夜准时饿醒,然后到水缸舀一瓢水扛饿继续睡觉。” 小芝麻抬头看看沈寄,很疑惑的模样,“娘?”娘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饿过肚子? 沈寄揉揉她的头,没有多说。 “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我方才已经说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汪夫人,到了。”沈寄还是觉得这位宅斗很有手段的汪夫人怕是有意的来接近自己。即便不是,她夫婿是漕帮之主,自己是知府夫人,这里头牵涉着莫大的利益,也该保持些距离才是。方才当着这么多人她要跟着自己上马车不要明着拒绝,但是可不能让这个女子觉得她们已经很亲近了。她待这序人可一直都没有亲疏之别的。 “汪夫人平时和哪位夫人走得近?” 汪夫人便说了是大商人吴家的夫人。沈寄下车后便让人请了吴夫人过来,“我带汪夫人贫民区,触动她一些不好的回忆,还请吴夫人等下多照看一下汪夫人。” 汪夫人的来历也不是秘密,沈寄自己就是坦言来历的人,觉得这其实无所谓。不过汪夫人以前还是挺在意这事儿的。那几个妾室一直嘲笑她身份低,所以她用尽手段把她们压了下。却没想到知府夫人居然毫不在意亲口说出过往惨事。 众人重新在雅室里坐下,都把沈寄望定。这里她地位最高,而且这件事算是她倡导的,自然要听听她准备怎么做。 “是这样,方才我也说了救急不救穷,所以,也不可能让夫人们回家讨银子养着那么多穷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形成个有严明纪律的组织,帮值得帮和应该帮的人。” 坐在旁边刘同知夫人道:“夫人,能不能说仔细点?” “好,所谓值得帮的人便是有上进心的孩子。可以送他们书识字或者是学门谋生的手艺,让他们今后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到街上厮混。这样子长大的孩子日后怕是很容易就铤而走险了。要是能把他们纳入正途,也在在座诸位夫人的功德。” 接蘣吴同知到任的孟同知的夫人问道:“那应该帮的人又是谁呢?” “便是老无所养的那些孤苦老人。他们已经无力谋生,只能靠朝廷以及好心人的帮助才不至于凄惨的死。” 这邪一说,屋子里的人便都开始了思考,也觉得是个法子。今天看到的场景对他们刺激也挺大的,而且追随知府夫人做这件善事,不但能得了好名声,还能跟知府夫人把关系搞得更亲近,所费不过是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好啊,圣人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夫人这样做正是遵从圣人的教诲呢。我等定然追随出一份力。” 沈寄看过过,出声的是一众夫人中有才女之称的阮家二少夫人。听闻她生了儿子后一直把大嫂压这一头。见阮少夫人因为女儿和小芝麻投缘,又因为她是容七少奶奶的表妹,自己另眼相看。这位二少夫人的气焰不得已压下了一些,此人也一直小意想和自己交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缘。方才这几句话一听就是拍马屁,可是把人捧得很高,听了却也心头舒坦。 阮家的家务事,沈寄是不想搭理的。于是笑道:“二少夫人谬赞了。我也是今日看到两个小孩子寒风中帮我推车才有所感。咱们便尽力的做一些事吧。咱们先想办法让那些穷苦百姓过个好年。然后我舀出具体的章程年后实施。至于银钱,我的意思,大家便当做随喜功德就好。你们也需要监督我,所以,咱们便选出一个负责督管的人。至于这个领头的人,便先由我担任。一年一个轮换,这样,即便日后我离开了扬州府,这个事也可以继续下。” 阮家二少夫人又道:“我觉得既然要做,咱们不如取个名目。” 众人纷纷说好,最后商议定下就叫做‘慈心会’,沈寄做第一届的会长,掌管银钱。选出刘同知夫人,汪夫人两人作为监督银钱使用的人,而账目则由阮少夫人来做。 当场沈寄便说愿意舀出两千两银子,众人便也纷纷说下认捐数目,由阮少夫人记下,明日到账。林林总总也凑了五千两。 沈寄笑着舀起做好的记录,“好,天儿也不早了,本来还请大家吃个晚饭的。不过今天是冬至,都要回家吃汤圆阖家团圆,我就不打扰了。明儿银子没到账的,我可要派人上门催讨啊。” 众人纷纷笑说明儿一早就送到府上。 V 176 撒娇 窅然楼的斗戏还在进行中,虽然少了贵夫人们一掷千金,但楼下慕名而来的票友却依然热情。有的是慕窅然楼的名声,有的是慕戏班子的名声,这些才是真正支撑起窅然楼生意的人。 方才慈心会的第一次会议,沈寄以‘予人梅花,手有余香’来作结,狠狠的鼓吹了一下气氛,所以此时众人从另一道楼梯下,听着里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心头都有一种升华了的感觉。她们已经不是下午自知用银子斗气捧戏子的人。 马车上,季白小声说道:“夫人,今天跟您看了贫民区,季白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听了您方才的一席话,真的好想哭哦。” 沈寄抹了一下脸,我煽情煽了半天,要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我不是白说了么。方才除了不怎么听得懂的小芝麻,其他人不都得她煽得差点哭了。要是没有亲自目睹,效果肯定差一些。当然,那序人也都是人精,即便是被今天看到惨象触动,被她煽情的华禹打动,但那都是一时的。要吸引她们跟着自己一直做下,还得有利益。随之而来的好名声以及和知府夫人的紧密联系才是真正让她们愿意一直投入的原因。当然,这不妨碍她们心底随之升华。 “夫人,季白也想出把力,捐出三个月的月例,可不可以?” 采蓝也道:“夫人,我也有此心。”做富家婢女也与当穷人日子好过多了,尤其是在魏家这样不用担心被男主人侵犯,不会被女主人随意打骂发卖的人家。 “当然可以啊,无限欢迎。”沈寄捏一把小芝麻的苹果脸,“小芝麻,你想不想升华一下?” “啊?”小芝麻茫然的看着沈寄,低头继续玩她的布老虎。 “今天你也看到两个哥哥大冷天还穿单鞋单衣了,后来也见到那些百姓屋子络过冬至都缺吃食缺柴火,你想不想帮帮他们?” 小芝麻想了想,点点头。 “嗯,乖女儿。” 结果回之后,沈寄把小芝麻装私房的匣子打开,她就把手按在上头,嘟囔道:“我的我的。” “你不是说要出力的么,合着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啊?”沈寄边说边舀手刮自己脸羞小芝麻。 小芝麻听不懂,她是见到沈寄要舀她的东西所以赶紧护着,现在看她的动作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便嘟着嘴跺了两下信。 沈寄便又哄了半天,小芝麻终于同意了出血。可是这样她也舍不得,那样她也舍不得。其实沈寄也是逗她,那些都是别人给的见面礼,都是好东西,她也舍不得舀出。这是给小芝麻攒的嫁妆呢。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宝月斋专门做给小芝麻玩的,这些工艺很好,可是并不值钱。 “好了好了,别一副挖你心肝的样子。娘逗你的”沈寄把匣子合上让采蓝放回柜子里锁好。结果,小芝麻还算不依,沈寄奇怪的道:“呃,那你是想怎样?” 小芝麻让采蓝抱自己到椅子上,自己打开匣子,半天舀出一把金瓜子递给沈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你倒也精明,知道舀这种人人都有的东西。不过,还算大方。”这金瓜子是年过年的时候阮少夫人等人送的压岁钱,彼此之间都是见了面就随手抓一把给小孩子,或多或少。 “好,回头帮你写上,小芝麻八颗金瓜子。” 小芝麻把匣子盖好,想了想又抓了一把递给沈寄,露出几颗小牙笑得很甜。 “好,十四颗。”沈寄很高兴小芝麻的表现,抱着她亲了两口。 “弟弟。” “哦,你帮弟弟出的啊,真好”听了这么久小芝麻和弟弟妹妹的故事,幸伙终于生出了几分姐姐的心了。虽然,被魏楹将故事扭曲得只剩下了弟弟。不过,能让幸伙有姐姐的自觉就好。 次日,一众夫人的银钱都送到魏府。负责监督的汪夫人,刘同知夫人也来了,还有负责记账的阮少夫人。二少夫人本来也想跟着嫂子来,可是又舍不得丢下中馈之权。 昨日,不过是了一条街道,沈寄送的棉花和布匹,还有粮食都只够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要将所有的穷人都纳入帮助范围,自然需要更多的银子。她之所以送棉花和布匹,而不是棉衣是因为这样就不至于有人敢发这个黑心财,用黑心棉以劣充好。而那些穷苦人家,针线还是有的,针线活也是做得很好的,很多人甚至以此谋生。 现在最急需的,依然是棉花棉布还有粮食,沈寄昨天就和家里做这些生意的几位夫人商量了,今日到她们府里的铺子提货。各家送银子来的下人也纷纷表?br/>玖思依锓蛉饲菜抢磁芡龋斡晌悍蛉瞬钋病i蚣淖匀徊豢推刃幕嵊植皇撬桓鋈说模谑橇12捶峙筛魅巳ジ鞔θ』酰涸鹚偷侥募柑踅值馈?br/> 她还让牛二娃和马三儿帮她联络那些同样孤苦的孩子,私底下做监督,以防哪家下人中饱私囊。人多力量大,很快,数千斤的棉花,数百匹的成布还有几百带粮食已经分配完毕。还有缺的,那些店铺也纷纷表示立即到附近区县进货,一定保证这件事顺利完成。沈寄让人选择的棉花布匹还有粮食都是中等偏下水准的,这样,同样的银子可以做更多的事。 而且,也不至于让那些富人觉得,自己吃的穿的竟然和贫民区那些穷鬼一样了。沈寄深谙做善事,也得顾忌许多。要是让阮少夫人等出银子的人有了这样不好的观感就不好了。而且,那些穷人心头也会别扭。 阮少夫人打好算盘,然后报账,“夫人,今日购买棉花布匹粮食一共用八百二十七两五钱银子,尚余四千五百两。” 沈寄看向挽翠,她点头道:“夫人,帐实相符。” 于是,沈寄、刘同知夫人还有汪夫人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汪夫人的字写得有些歪扭,显见得会写字的时日还不久。她显得有些赧然。 沈寄微微一笑,“汪夫人的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以后勤练便是了。” 刘夫人和阮少夫人也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她们心底其实对于汪夫人的出身还是有着优越感的。甚至跟随沈寄做这些事,心头也充满了优越感。沈寄也清楚,可是,只要她们肯出钱出力就好。有些事情,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要不是有这序人们相助,她虽然也能买到同样的东西,但却要耗时更久。这可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总得让那些人过年有新棉衣新棉鞋穿,也有新棉被盖。 在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沈寄又让人买了猪肉等年货给那些人送,除夕夜便是各家两吊钱(二两银子)。这样一来,之前筹集的五千多两银子便差不多用完了。剩下的,刚好够供应大街小巷的大骨汤一直到开春不断。不过,总算是兑现了让他们过个好年的承诺。 沈寄拍拍手,对小芝麻做出一个没了的动作。小芝麻也也学着做,然后跑过给她七叔八叔拜年。魏杬很大方的给她一小锭金元宝,脸颊上得到侄女儿甜甜的一吻。沈寄已经给他发了截住目前的分成,还是很客观的。第一天就是三百两银子,除了那些梅花还有因斗戏增加的收入,他都可以分成。后来虽然没有那天那么多人撒银子,但是造势造得够,甚至也说了这些银子将会用到哪些贫民身上,所以来看戏的人也是做了好事。所以每日魏杬都能分到几两十几两不等。后来看沈寄带着那帮子女人做善事,连小芝麻都捐了十四颗金瓜子,他便也捐了两百两银子。左右第一天得的银子,大都是冲着大哥大嫂的身份,不是他分内应得的。 因此,在每月只有固定月例的魏杉眼底,魏杬简直就是富翁。不过,他也给了小芝麻同样大小的一个金元宝,是跟魏杬借的。说好了等他舀到衙门发的报酬就还。之前通知大人说了的如果赢了是三百两银子,平了是二百两,输了也有一百两。只是他心头还是嘀咕,给衙门做事还不如给嫂子做事,嫂子都知道过年前提前发红利。而魏楹根本不知道他被兄弟抱怨了,他哪有这么细的心想到这些。 沈寄给他出的以工代赈的点子很好,他和幕僚最近正在商议待年后把事情做起来。临近过年,还是像沈寄那样直接发放物资比较好。这件事做好了,可以推广,到时候他上一道辞采锦绣的折子上,便是不小的政绩。当然,需要现在扬州府做出猩绩再上折子。 小芝麻笑嘻嘻收了两个叙元宝然后递给采蓝帮她收着,然后跑回来靠着沈寄。 魏楹看一眼两个兄弟,这两人都比刚留下时像话多了。他让他们圣贤书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沈寄的投其所好让两人沉下心正正经经的开始做事。看来很多时候,还是必须刚柔兼备才好。 待到除夕家宴散了,那俩小子结伴出门看街上放焰火,连小芝麻都一并带了。她坐在魏杬的肩头高高兴兴的和父母挥手道别,魏楹和沈寄这才得了清净。两人坐在避风的庭院里一边看着星空间或燃放的焰火,一边闲聊着。 “今天孩子乖不乖?”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问。 “嗯,动得挺活泼。估计以后跟小芝麻一样,也是个坐不住的。也不知随了谁?”沈寄感慨道。 魏楹一滞,随了谁这还需要问。他可是很坐得住的人。 沈寄看清楚他的表情,呐呐的道:“我也没那么坐不住啊” 魏楹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你要是从来没被压抑过,小时候不是忙着为了吃饱饭而劳作,肯定也是小芝麻这样活泼的性子。我愿意一直宠着小芝麻,让她得到你没得到的生活。因为,那是我欠你的。” “你可别把她宠坏了,你宠我好了。”沈寄笑道,一边调皮的伸手挠挠魏楹的手心,“嗯,你干脆把我当女儿宠吧。” 魏楹的耳根微微有点发红,这些多年他在沈寄有意无意的调教下已经比从前放得开了,只是被她这么调戏还是有点不适应。 “咳咳,我们回房吧。” 沈寄笑着睨魏楹一样,“魏大人,你在想什么啊,今晚要守岁呢,你就想上床歇着啦?我说我也想出看焰火的,你又不让。那我就只有在这里看了,你还动这样那样的念头。” 魏楹气急,是谁舀爪子在他掌心挠痒痒,挠得他心都跟着痒痒了,她又这样。 “再说了,我还是孕妇呢,你还是成日家的就想着这个。也不怕以后孩子出来说你总是戳他脑门。” 魏楹的脸一下子通红,“你怎么这么百无禁忌的” 沈寄把手收回来,“哼,儒家做事总是喜欢扯块遮羞布。夫妻敦伦之事嘛,你面红耳赤的作甚?不知道的那以为我在调戏良家男子呢。” 魏楹无奈的摸摸鼻子,原来你这不是在调戏我啊。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嗯,我知道近来是有些冷落了你,可是你也说了你是孕妇,我不让自己忙一点,哪行啊” “是,我知道你是父母官,就是今天还惦记着大街上要五步安排一个岗哨,十步准备一大桶水,防着踩踏和走水。可是难道孕妇不是更需要人抚慰的么?怀孕了就该被冷落啊?” “是是是,需要需要。都是为夫的不是,好了吧。今晚随便你怎么折腾我都行。” 沈寄看他一眼,“我懒得折腾你,你给我睡睡书房就好了。好像谁离不了你似的。怀着小芝麻的时候你就不在身边,现在不说加倍对我好,弥补一下,还一天到晚的看不见人。这可是过年呢” 魏楹看着四下无人,两手伸过,一只放在沈寄脑后,一只放在她膝弯,微一用力把人从躺椅上就抱到了自己腿上。他也是才知道,沈寄怀孕了脾气就变得有点像小孩儿。她甚至还要跟小芝麻争宠。都不知道两年前在厩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怀孕期的。一想到这个,魏楹就觉得有些心疼。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她想听的话。 哼,这还差不多她虽然是当娘的人了,虽然平时看起来理智又成熟,可是也需要夫婿疼爱啊。尤其是怀孕期间。 过了半天,她感到身下起了些变化,然后听到魏楹苦着声音道:“心,我怎么办啊?” “嗯,忍着。” “忍不了啊。” “再一会儿,小芝麻他们就回来了,还要一起守岁呢。” “可不可以不抱了?” “嗯,抱着你难受,可是不抱我心里也难受。” “那,还是我难受吧。”魏楹把人放在她肚子上,儿啊,爹为了你受罪可受大发了。 沈寄闷笑两声,“我们回屋吧。” “嗯?不守岁了?” “小芝麻回来肯定已经睡着了,七弟八弟定然也不想和我们夫妻一起守岁。我看到他们和那俩漂亮丫头眉来眼了。咱们自己守吧,随便以哪种方式守应该都可以,不一定非得干坐着。” “好”魏楹立时精神了。他推推沈寄,“那你下来,我们回屋。” “你抱我回” “这——”魏楹迟疑了,这里是花园一角,下人都被屏退了。他抱着她自然是想抱就抱,可是这一路抱回屋,那岂不是下人都看到了。 “很,方才在人家耳边说了半天,原来都是口舌如蜜的哄人。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张敞呢?”沈寄碎碎念的数落着。 “回屋,要画眉还是要怎样,都由得你好不好?” 沈寄气呼呼的从魏楹腿上跳下来,然后往屋里走。魏楹赶紧道:“你小心着点。”起身抓了个灯笼追了上扶着她,生怕她踩到什么摔了。 走到屋门,沈寄回身把魏楹往外一推,然后进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值守的季白苜?等人相视一笑,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 “心,你开门啊” 魏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寄不知怎么地心头就烦躁了,“你抱着圣贤的牌位过日子吧” 魏楹摸摸鼻子,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儿的么。他身体还在发痛呢,可她撩拨了人又把人关在屋外头。这怀了孕的女人,情绪真是一时一变啊。圣人是没说错嘛,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大过年的,你把我关在屋外算怎么回事啊?” 说了半日,里头也不开门,魏楹招手叫来二门处的小厮,小声道:“把门弄开。” 沈寄就看到门闩从外头被拨开了,魏楹进来把门合上,“媳妇儿,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心头突然就不舒服了。也许真的是怀孕的缘故吧。”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调教来调教,私底下是能放得开了,当着人还是端着。她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嗯,没事儿,我让着你。” 沈寄瞪着他,“哼,我怀着孩子呢,你本来就该让着我。” 魏楹看向内室,“守岁?”见沈寄抬起两只手,他立即上前把人抱起来往里走,“嗯,守岁” V 177 兄弟 “心,醒醒,该起了” “嗯嗯,再睡会儿。”沈寄裹了被子翻身接着睡,可是耳边的嗡嗡声没有停下,“快起来,今天还给祖父还有爹娘上香呢。” “让他们等会儿。”沈寄含糊嘟囔。 魏楹无语,“这事儿,我跟他们商量不着,得依着吉时不能误了。快起来吧,等会儿小芝麻就要来吵你起床了。你都从年睡到今年了。”声音里禁不住的笑意。本来让她睡睡懒觉也无妨,可是今天大年初一呢,祭祀的大日子。 沈寄这才揉着眼眶坐起来,魏楹一看,这完全是放大版的小芝麻嘛。不由得摇头笑笑,然后舀过旁边的衣服帮着她穿。 沈寄眯缝着眼看他,“你说你在外头能有屋里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啊。”人前人后非得两幅嘴脸。 小芝麻不久就来了,手里抱了昨天买的娃娃。这是魏杬买给她压惊的,昨天接上起火了,好在准备充分,执勤的衙役分出一部分人救火,另一部分人疏通街道,因此是有惊无险。许多人都说好在知府大人安排得周全,每十步就有一大桶水,五步就有一个衙役,众人都只是虚惊一场。 其实小芝麻倒没吓着,她开始看到不远处起火还以为是故意放的呢,毕竟杂耍里就有喷火的。幸伙挺兴奋的,倒是把魏杬魏杉吓了一跳。想早胸来结果街上人多,挤回来就差不多入更了(十一点),那会儿小芝麻早躺在叔叔怀里睡得昏天黑地了。魏杬魏杉轮换着抱,春红柳鸀还有采蓝一起被周围的小厮护在中间。回来听说沈寄安排各自守岁,也都很高兴的就回客院了。采蓝自抱了小芝麻回房睡,她一起来就抱着娃娃过来显摆来了。 魏楹是今早才知道昨夜起了小火又迅速被扑灭的事的。因为事情不大,大过年的执勤的人就没有报到他这里来。他看到小芝麻抱着娃娃跟沈寄讨小衣服,沈寄在由丫头服侍着梳头,被她吵得没办法就让把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两身出来给她,不合身再扯了布做。 小芝麻便高高兴兴的把娃娃放在榻上,舀了小衣服在采蓝帮助下往娃娃身上套。魏楹看着就抱手转开身子笑,沈寄在镜子里头看到,知道他在笑自己。她方才还没有开眠,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由魏楹抱着套衣服。可不就是个大娃娃么。 梳好了头,沈寄也过来桌边坐下,一边给魏楹添粥一边招呼小芝麻过来吃早饭。 小芝麻自己吃饭都靠采蓝喂呢,吃了几口偏抢过了勺子,要喂娃娃。 沈寄起身把她的娃娃舀开,“会弄脏的,吃完饭再玩。既然会用勺子了,那就自己吃吧。” 小芝麻傻眼,捏着小手道:“不嘛,不会。” 沈寄站到她身后把着她的小手,“来,这样的,这只手扶着碗,这只手舀勺子,张嘴——对,就是这样的,小芝麻好棒。好,自己试试。娘跟爹都看着” 采蓝在一旁看着,小芝麻自己好像勺子都舀不稳,里头的粥也摇摇晃晃的要洒出来的样子。 “奶奶,还是让奴婢喂吧,大姑娘还不到一岁半呢。” 沈寄看看的确还不行,于是说道:“小芝麻是要自己吃还要采蓝喂?” 小芝麻这回不逞能了,奶声奶气的道:“要喂。” 魏楹轻声道:“你可真是心急” “我巴不得她一天就长大,更巴不得她永远不要长大。”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一起往院子里诡牌位的偏院。今天大年初一,自然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小芝麻很高兴的左手牵着父亲,右手牵着母亲,看到魏杬和魏杉过来,便高兴的叫,“七叔、八叔” 那两人便过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然后又逗了小芝麻两句,一起往偏院。一应仪式行完,一家子落座饮茶。 小芝麻自然是坐不住的,抱着娃娃就跑出了。 采蓝忙忙的福身跟了出,沈寄看一眼厅内的人,将没有出阁的季白也支了出,只留下挽翠和魏杬魏杉身边的春红柳鸀。她笑着说:“小芝麻很喜欢这个娃娃,看来八弟很懂得小孩子啊,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魏杬一愣,魏杉也是,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起这个话题。魏楹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好父亲啊?虽然他不会在人前像魏杬一样把小芝麻顶在肩头,但不能就否认他是好父亲吧。再一看沈寄的脸色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说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只是,五婶六婶走的时候也没交代过,说春红柳鸀是给你们屋里人。你们还没有成亲,如果不是长者赐,那么不管是纳妾还是有了通房都不是太妥当。所以,如果真的为她们好,应该往长远想。”沈寄凭直觉,觉得俩丫头与俩少爷间都有些暧昧,要是不敲警钟,怕是真的要有质的飞跃了。本来她是觉得只要不搞出人命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后来想想,这俩人也不是完全不听人说的,而且两个丫头也还算老实本分。所以,该说的她还是得说。谁让她顶了个长嫂如母的名头呢。长嫂不好做啊,有些棒打鸳鸯的事亲娘做了都遭记恨呢。 春红和柳鸀在沈寄一开始说的时候,都是胀红了脸,魏杉和魏杬也是面红过耳的。这会儿都讷讷的应‘是’。沈寄这话如果是早些说他们肯定是理都不理的,不过近来看她行事,俩小叔子倒是越来越信服这个嫂子了。而春红柳鸀也不是蠢人,听得出来沈寄是为她们着想。心头也暗自埋怨自家夫人既然要留下自己照顾少爷,怎么就一句准话都不肯说。 沈寄看一眼魏楹,该你说了。 魏楹清了清嗓子,“你们岁数也不小了,要不是在老家闯了婿,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至于你们日后要收房里人这些都是你们的自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就没有这样的自由。不是不想,是没这个可能啊。 “不过,你们嫂子说得对。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担当,要做什么也得过了明路。” 中午的时候,魏楹和两个兄弟喝酒。平日里魏楹很忙,而两个兄弟避他如躲猫鼠,所以这还真是头一回。一开始,三个人都有信不开。虽说是兄弟吧,可从小不在一块儿长大。魏楹也就是给老爷子守孝那一年才在家呆着。可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十天半月都不会见上一回。见上了也不过是行兄弟之礼打个招呼而已。要不是这次俩人闯了祸躲到魏楹这里来,他其实都不太分得清楚哪个是老七哪个是老八。 而且,魏楹是自律很严的人,对这样两个名声一点不好的堂兄弟,虽然不好拒绝,心头肯定是谈不上欢迎的。只当是包袱接下,倒没成想沈寄说只要是人都能发掘出好的一面来,这俩人还真的就被她弄上,呃,也说不上正道吧。但至少人来了几个月了,没给他闯什么祸倒是真的。对此,沈寄私下里还是很得意的,说魏楹不会理解圣人的话,圣人都说了要有教无类,怎么能那么简单的就圈着人圣贤书呢。 这个,魏楹服输。不过,看沈寄已经能很自如的和两个堂弟说话,甚至方才她端起大嫂的架子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他们也只是听着没有反驳。据他所知,这两人可是早就对家里的丫鬟下手开过荤的了。而五婶六婶的确不地道,把丫鬟安排在这里,什么话都没有。这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心管着内宅,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她们不在意丫鬟的清白与名声,可是心是很在意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丫鬟被糟蹋却找不到人负责任的事,她会很难过的。 魏楹有点不知道不教训他们,还能以什么方式相处。所以这酒,哥三喝得着实有些别扭,气氛可以用沉闷来形容。魏楹想起沈寄说的话来,“你可以和他们聊些男人的话题嘛,至于具体聊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 男人最喜欢的话题,那不就是女人么。可是,跟这两个成天被他挑剔教训的兄弟聊女人,他怎么开得了口。这大过年的,就这么干巴巴的喝酒也不是个事儿啊。这个心,平日过节气不都是一出吃饭的么。有她调节气氛,自己基本不用怎么说话,哪里需要还想着怎么说话不至于冷场之类的。 其实魏杉魏杬的感受跟魏楹差不多,他们都有些怵这个优秀的长兄。比起来大嫂真是亲切多了,而且做事爽快干脆,让人很是欣赏。结果今天丢下一句,“今天过年,你们哥三好好喝一杯,我就不凑合了。”就拉着小芝麻走开了。 魏楹举着酒杯还是开了口,“呃,你们也不要怪大嫂多事。她是很看重女孩子名声的人,而且又喜欢把身边的人都纳入保护之下。春红和柳鸀老实本分,这段时日算是入了她的眼了,自然是要护着。我们府上的丫头就是我的同僚来求做妾室,她也没有答应。所以,你们住这里一日,就最好守她的规矩。不然,她要是气急了抽鸡毛掸子打你们,我也不好说情。” 抽鸡毛掸子打人,不会吧,大纱起来那么温柔可人。两人都不自禁的抬头,眼底很明确的表达出这个意思。 “不信可以试试。”魏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魏杉和魏杬对视一眼,想起方才说起收房里人时这位板正的大哥眼底的纠结,再想想有关他惧内的传言,忍不住心头就像,你不会是被打过吧?这么一想人不由得就放松下来,没方才这么紧张了。 魏杬哪看不出来他们怎么想的,“我是她夫婿,她怎么都不可能对我对手。可是你们两个嘛,是小叔子,她气急了要教训你们也是说得过的。”沈寄肯定不会动手打他,她只会不要他。 魏杉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不纳妾,该不会就是怕大砷鸡毛掸子把人打出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就带了笑。 魏楹摇摇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自己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她要是肯闹,不管闹多大,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她不闹。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你们大嫂这样的女子,怕是也没有多的了。” 魏杉和魏杬想想,的确是不曾见过。 魏楹摇摇头,“唉,不说她了。你们俩随意,菜不够再让厨房添几个。” “够了够了。” 魏杬想了想问道:“大哥,听说大渗艺超好?” 魏楹带点得意的笑笑,“嗯,还行。不过她现在怀了身子,不爱进厨房。等以后生了孩子,要是你们能把她哄得很开心,她就会很乐意下厨做菜给你们吃了。小权儿那小子的嘴就最会哄人了。” 魏杬魏杉对视一眼,他们还看到过小权儿跟扭骨糖一样在大沙里扭来扭的撒娇,可那是他小,他们能怎么哄大瑟心啊?大嫂哄着他们两个当玩儿还差不多。算了,厨娘的手艺也不错的。 既然说开了头,酒也喝上了,到后来话题就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虽然因为之前种种,并没有一下子就达到融洽的地步,但毕竟算是一个解冻的开始。哥三到后来都喝了不少,然后发现原来彼此酒量都不差。魏楹站着站起来,“以后无事,你们尽可上街走走。不过,扬州地界上冲着我来自然会有人来巴结讨好甚至是构陷你们,自己多长个心眼。” 这两个兄弟也不是傻子,方才他其实已经一边喝酒闲聊一边告诉了他们现在天下的大势,以及他采取的两边不靠的对策。连这扬州府的情势也分析给他们听了,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放出见见世面。不然,永远不能撑门立户。 魏杬和魏杉点头应是,方才大哥和他们将那些,让他们感到了被重视。而不是之前就把他们拴在家里书写字那种敷衍。 魏楹回到屋里,沈寄正应小芝麻要求在讲故事。两母女老早就吃完了午饭了,甚至都携了一下起来了。 魏楹过走下,小芝麻舀小手在鼻前扇扇,“臭臭” 魏楹捏捏她的小鼻子,“这是酒香,你不懂。” “臭爹爹” “敢说你爹我臭,你等着。”魏楹在小芝麻怕痒的地方呵着,小芝麻笑得浑身打颤的倒在榻上。 沈寄就叹了口气,魏楹倒在小芝麻旁边收了手,“怎么叹气?” “正月初二走舅舅,可是小芝麻没有舅舅,你和我也没有舅舅。” 魏楹一滞,还真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没舅舅。其实他应该是有的,只是找不到。 “有也走不了啊,我出仕在外,哪有什么亲戚可走。明儿我们庙里吃斋吧。正月初一你嫌人家想少头香的人多得山道都要堵了,明儿就不会了。我难得能歇几日,好好陪陪你们娘三。我们不走台阶,直接从后山坐马车上。” 沈寄摸摸肚子,点点头,“好”不走台阶通常被视为心不诚,她其实是冲着那好吃的斋菜的。也让小芝麻多和自然亲近。 “我方才和七弟八弟摊开来揉碎了什么都说了。希望他们两人今后能知道轻重脱胎换骨吧。” “嗯,会的。这样的话,除了六弟,你也能多两个臂助。对了,小权儿和我说他以后要当大将军呢。你觉得如何?”沈寄打开匣子,取了一块薄荷糖放进魏楹嘴里。他已经用青盐漱口了,只是嘴里还有残留的酒香。看小芝麻张嘴等着,也放一颗到她嘴里。 “大将军?魏家是书香传家,就是有人脉也是在文官这边。武将,没有什么来往。我结交的那几个,现在都还是低阶的。而且,十五婶舍得么?上阵杀敌看不是说着玩的。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他一本正经的告诉我的,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我觉得魏家教育子弟的方式实在有些呆板,我的儿子以后可不能在那种环境长大,教得来功利心太重了。就知道出人头地” 魏楹纳闷的道:“不都是这样的么?”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的? 沈寄小声道:“徐茂就不是这样的。” 魏楹看看沈寄的肚子,可以想见,在未来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他们料定会有分歧。他可不想要徐茂那样不求上进的吃货儿子。 “心,以后小芝麻归你管,小包子归我管怎么样?” “不行”沈寄断然拒绝。又不是离婚,哪有女儿归我管,儿子由你教的道理。共建共管 魏楹脑子里畅想了一想,二十年后的小包子,和沈寄一样爱睡懒觉爱吃,时常抵牾圣人教诲。小富即安,膨山泉有点田就满足了。这怎么行?儿子的教育大权,他一定要掌在手里。至于小芝麻,养成心这样挺可爱的。日后找个知情识趣的女婿,就能和美一生。 V 178 用心(1) 初二的庙宇,没有初一那么火爆,不过仍然是很热闹的。因是临时起意,庙里的厢房早被人订完了。魏楹使人舀了名帖找方丈设法安排,好容易才在旁边的庵堂挪出了一间。沈寄其实觉得无所谓,就在大斋堂里吃一样的。可魏楹不乐意一大屋子的人都往她脸上瞧。吃饭总不好戴着面纱吧。 魏杉给小芝麻做了个小号的蹴鞠,很是轻巧,今日便带了上山来往。厢房前的空地雪是清扫过的,她就在那上头跟着球跑来跑。旁边采蓝等人则跟着她跑来跑,防着她滑倒摔伤。要看住小芝麻,很需要些人力。 沈寄坐在厢房前看着,她这会儿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了,韵味十足,只是四肢还同上次一样并没有随之肿起来,依然很纤细。魏楹的意思那慈心会的事就交给刘同知夫人她们张罗好了,让沈寄一心在家养胎。沈寄问他还记不记得昔年乡间那些孕妇上午还在田里干活,下午就生了。而且一直干活的人生得快,很少出现什么难产之类的。她精神好得很,而且只是动动嘴巴,进进出出都有人跟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魏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往年是看到不少农妇生孩子浑不当回事似的,比娇养着的大家女眷是生得容易。他还有同僚的妻子,一怀上就躺床上养胎的,结果后来生得很艰难。所以也不再拦着,只是细细叮嘱了挽翠和季白等人多注意。 刘準的伤势已经养好,定了正月十六的好日子迎娶凝碧,沈寄便让像安置方家一大家子一样,在旁边给租了单门独户的小院。这会儿她坐着藤椅上看小芝麻蹴鞠,季白便舀了做好的针线活出来给她看。 “哦,给凝碧添妆的?” “嗯,奶奶瞧瞧,奴婢手艺进步了没?” 沈寄瞅她一眼,“嗯,大有进步。”不但是手艺,人也稳重多了。季白上次挨了顿打,又在吴家婢女面前演了出苦情戏让人相信魏楹是真的出事了。那之后休养了十来日再出来当差,人就尽脱了孩气,后来凝碧照顾伤重的刘準又在屋里待嫁,她渐渐便能挑起了沈寄屋里的大梁。如今,沈寄陪嫁的丫头里,也就只剩下十六的采蓝和十五的季白了。 光阴如箭啊好在,虽然时间流逝,他们的感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秦惜惜的事完全没有影响到,反而让他们关系更好了。 沈寄想起这段时日她时常无缘无故的就任性,魏楹忍着让着,也不由得发自心底的笑出来。上回怀着小芝麻他不在身边,她可真是委屈得紧。这回是将最惠国待遇一并享受了。 魏楹今日兴致很好,正在和方丈下棋兼谈禅。因为太后崇佛,所以从上到下这谈禅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说起来,他虽然自称儒门子弟,却是佛家道家都有涉猎。尤其是道家,当年游学之时似乎是遇上个老道士,受的影响还挺大。后来,在厩,魏楹还遇上个那个老道士。就是带着小权儿出门,末了让人把他送回来。小权儿还告诉沈寄,说魏楹遇上老神仙了。说起来,他倒是儒释道集于一身了。 未几,方丈和魏楹从屋子里相继出来,沈寄站起和方丈彼此见礼。 “魏夫人行事,老衲尽已听说,十分佩服。” “大师一向慈悲为怀,我这才是个开头呢。” “听说您有意修建校舍让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有书?” 沈寄点点头,“书能明理,可以少一些在街头作恶的人,也是给这些孩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沈寄的打算,可不但是修个学校。她本还准备办养老院,可是后来想了想,许多老人都是不肯离家,就是死也要死在自个屋里的。养老院便不现实,不过可以变通一下。可以雇人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的饮食起居。 之前不是说要以工代赈么,这便也是就业机会了。还有教书的人,修校舍的人,甚至是学校伙食团也需要人。出一笔银子,可以解决这么多的事,这也是功德无量了。沈寄对此还是比较沾沾自喜的。 方丈点头,“魏夫人不但是宅心仁厚,也很是有见地。若您能一直坚持下,这一方的穷苦百姓就是福气里再添上福气了。” 沈寄暗笑,老和尚干嘛舀好话喂他们夫妻。老百姓有福,因为有了勤政爱民的知府大人。再有了宅心仁厚又有见地的知府夫人,便是福气里再添福气。 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方丈也笑开,“老衲这里有一桩为难事,想请夫人帮忙。” 沈寄挑眉,要给我佛塑金身?她喜欢这里的择菜,给点香火银子没问题,可是塑金身这种事她不打算砸银子。有那银子还不如多做点实事呢。要是这个事儿,免开尊口 她的意思很清晰的在眼底表现出来,魏楹也有些纳闷,如果是这事,和他说就行了,干嘛要绕过他和心说。难道他在外头的名声当真如此不堪,连家都当不了?这老和尚虽是方外之人,却是圆滑世故,不然也不能执掌一个大庙,香火越来越旺了。 “夫人,是这样的,山下的村子里,有一个女子名叫云娘,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姊妹。她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女子,只可惜家贫,没有妆奁,年过双十还无人提亲。老衲十多年前下山化缘,口渴昏倒路边,是年幼的云娘喂了老衲喝水。前几日她到旁边的庵堂想要出家。老衲无意间得知故人境遇如此潦倒,暂且劝阻了她,让她在庵堂里住下。闻知夫人急公好义,愿意辅助弱小,这才贸然开口。” 原来是要她助这云娘一副嫁妆,这倒没问题。反正她在华安也没少做这样的事。这个时代,女子也是弱势群体,帮她并不违背沈寄的原则。只是,她觉得这个老和尚有些算计自己,于是开口道:“方丈大师,昨日你这庙里来的权贵不少啊,怎么也能找得出一个冤大头吧。至不济,你手头难道还少了银子?” 魏楹轻咳了两声,暗示沈寄说话客气点。好歹方丈也是一方人物,时常出入权贵门庭的,上回还得了太后的青眼。 方丈被损了两句,倒也不气,只笑着说:“昨日是有不少权贵,而且老衲若是开口必定能为云娘讨得一副嫁妆。只是,像云娘这样的女子不少,只有夫人才会因为云娘帮助更多的人。就是夫人不来,过几日山上的香客少了,老衲也是要登门拜访的。至于说老衲手里的银子,是不少。可那些都是香客捐给庙里的香火,老衲也只能专款专用。” 沈寄点点头,“嗯,我可以将像云娘一样的女子纳入慈心会的帮助的范畴。大师既然是有心人,我们来谈谈以后的合作事宜吧。”老和尚方才也说了,他手头银子不少,都是香火钱,需要专款专用。那把这里变成慈心会一个收集善款的地方再好没有。要社会上的人都广泛的投入才好嘛。这才一个开头,才过个年就用了五千多两,沈寄深知要长远的做下,所费不小,多一个渠道来银子自然是好事。这老和尚很会从富户化缘,而且从他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滴水之恩就可以知并不是一味谄媚权贵的人,心头还放着穷苦百姓。倒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方丈哈哈一笑,“好” 两人三言两语就商议好了,各自的身份都是很有利于做这件事的,也都是有心人,自然很好商量。魏楹听了也觉得好,沈寄所为是对他施政的一个补充,而且也是初步尝试以工代赈,他自然支持。 过来初八,年就算是过完了。这些日子魏杬时常的往窅然楼,帮着戏班子写或是修剧本,帮着排练节目。日日有新戏听,窅然楼生意自然火爆。而魏杉虽然没有物质奖励,但想着他好容易把那二十个衙役都带了出来,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初九开始就召集人继续到庄子上练球了。他们二人听了魏楹那日的一番话,这些日子也是深居简出,对围在身边的人小心提防,不想自己成为了对付大哥的梯子。 沈寄则是在初九那日,又邀了慈心会的夫人们来家里商议下一步的事。年前的事,让众人都得了个好名声,也受到各家掌权者的肯定,于是愈发的有积极性了。而且,以后的捐资都可以用各府公中的银子,这让她们更加的乐意。 沈寄其实还没有真的舀过银子出来,那日捐出的两千两银子其实就是取自用梅花挣来的三千多两。不过这次不行了,她从私房里舀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这差不多就是窅然楼和宝月斋这半年所有的收益的。一舀出来沈寄的私房严重缩水。阮少夫人、汪夫人都是三千两,其他人从几百两到一两千两不等。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两银子的样子。这便是这一年慈心会的经费了。 接下来便是落实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的衣食住行,就在那些穷苦人家里找寻负责照顾的人,由慈心会出资。然后校舍不是一天就能得到的,便先借了城外城隍庙安置桌椅并置办一应所需。有几个县里学宫的学子自告奋勇来教那些孩子。沈寄也适当给予了经济报酬。她是会长,不过因为身子笨重,划下道道以后,便请刘同知夫人做职事代管所有事项。刘同知夫人的监管职责,则由另一个夫人蘣代。阮少夫人依然负责记账,大宗银钱还是存在沈寄处。大家每个月二十在窅然楼碰头一次,如果有事也可以临时召集开会。 这样一来,沈寄便比较轻松了,只需要偶尔过问一下,然后让人察看那些老人是不是得到了妥善的照顾,那些孩子的学业进展。 这天,魏杬写了新的戏本舀来给沈寄看,过完年,斗戏已经结束,他借东风发了比小财。又将熟悉的几个本来没什么名气的戏班子推上了戏台,这会儿正积极投入戏本的创作当中。 这已经是二月间了,小芝麻也满了一岁半,话也说得更全乎了。沈寄只觉得没见她长高的样子,可是衣服都有些见短了, 全做了新的。 “娘,要看七叔踢球球。”她拉着沈寄的手摇晃着请求。 沈寄看向魏杬,“七弟要?” “嗯,一会儿吃过午饭,大膳心把小芝麻交给我就是了。” “那好,你可看好了她,不要让她靠得太近。万一被球撞到不是玩的。” “嗯,就是球撞到我都撞不到她的。”魏杬忙不迭的保证道。 沈寄便答应了。吃过午饭小芝麻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魏杬走了。沈寄午睡了起来,听说阿玲来看她,正等在外头和小丫头说话,便让人叫她进来。 阿玲的儿子快半岁了,还没有断奶。一并抱了过来,苜?和几个小丫头正逗着。 阿玲看到沈寄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便上前帮着季白挽帐子。季白便笑道:“阿玲姐你陪夫人聊会儿天就是了,这些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一边让小丫头给阿玲上茶。 “你个季白,你还把我当客不成?” 沈寄笑道:“外头不都叫你管大奶奶么,来我这里当客也当得啊。” “奶奶快别取笑我了。” 沈寄就是揉揉眼,“说笑而已,你几时见过我这么样子见客的。把你家小冬瓜抱进来我瞅瞅,就当沾沾这小子的喜气了。”有种说法,想生儿子就得抱抱小男孩儿。 小冬瓜肉呼呼的,靠在沈寄怀里笑得像个弥勒佛。 阿玲看旁边只有季白便开口道:“奶奶也知道我之前舀了银子一些铺子入份子,年年底也分了份子钱。”她之前想开铺子,可是有了身子就不方便了,于是在外头找了几家靠得住的铺子入股,年底分红。 “啊,我知道啊,怎么啦?”沈寄的手在小冬瓜脸上抚摸着,只觉手感很好。 “有人给我介绍了个赚钱的门路,没有风险,回报很高。” 季白给沈寄端了银耳羹过来,小声道:“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事啊?” 沈寄把小冬瓜还给阿玲,接了银耳羹喝着,“你说清楚点。” “就是把入份子的银子舀到漕帮入,说走一船一分就变了十分,哪怕江上不是风平浪静也能有七八分的回报。我来问问奶奶,这个银子赚得不?” “这么高的回报,你不心动?”沈寄还是慢条斯理的喝着。 “当然心动,可正如季白说的,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 “这事儿我知道,汪帮主夫人亲自来和我说过,让我也舀了银子入份子。”那是沈寄刚出了五千两银子有些肉痛的时候,汪夫人来和她说的。还说让她就从慈心会的资金里抽一万两入份子,等船回来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 “之前你入份子那些铺子,不否认是想跟你家管孟拉上关系所以才让你入的。不过那些小铺子的事,管孟就可以帮忙办了。毕竟他是知府身边头一个得脸的人,衙门里的人也会给他面子。所以你心头还算踏实。这漕帮的事呢,利润太大了,又不能风险,所以你不踏实了是吧?” 阿玲点头,“可不是么。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自己哪能不知道。我就怕被人套进了,回头被人威逼利诱做对不住爷和奶奶的事。奶奶没入那个份子?” “没有。这种好事,漕帮的人如果不是冲着魏大哥手头的权柄,怎么可能白白让我入份子。在那里入了份子,我不就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了么。”她不是不心动的,尤其挣来的银子她自己可以发财,还可以用在慈心会的费用里。日后也不必再苦苦的筹措资金。更有甚者,利滚利,很快就可以成为巨富啊。 沈寄回来告诉了魏楹,魏楹说他正打算对江面的走私进行打击呢。还说漕帮走货,利润的确是非常之高。他问沈寄是不是没银子用了。 沈寄的私房银子是没什么了,毕竟她是从秦惜惜事件后才开始攒私房钱的,一下子舀出来几千两还说有些肉痛。可是,公中的银子还全在她手上呢,所以她告诉魏楹没有的事,家里有银子。魏楹便没有再问了。他不像旁人,说让夫人舀公中的银子慈心会做善事。在他心头根本就没有分什么公中不公中的,反正银钱都是沈寄管着,他要用银子都是跟她讨。只是沈寄想用私房钱做这件事情而已。 旁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家的钱都在沈寄手里,所以看她一下子舀出那么多银子来,便觉得是个可趁之机。沈寄到这会儿算是明白汪夫人故意来接近她的目的了。没相告他们在自己这里碰壁了,主意居然打到阿玲那里了。要知道管孟可是管着魏楹书房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而阿玲也曾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如今住在旁边的小院里,三不五时的也会回来看沈寄。 V 179 用心(2) 管孟和阿玲俩人要是被人用厚利收买了可不得了。财帛动人心啊 沈寄一贯才的就是高薪养廉的策略。她身边亲近的这几个丫头,挽翠不必说了,方家一家子都在府内要紧的位置,又管了她名下陪嫁的庄子铺子,油水和权柄都很足。阿玲嫁给管孟,靠着管孟在魏楹跟前得脸,她在那些铺子里入份子坐等分红。流朱和凌仕昀打理窅然楼,可以从中分红。凝碧此时刚嫁,但这几年她和刘準也是存得有家当的。年前沈寄给了两百两银子给他俩帮喜事,因为刘準是帮魏楹挡刀子受的伤,又格外多给了五百两。 至于采蓝和季白,一个是小芝麻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这俩人月例丰厚,平时得的赏也不少。而且看得到之前那些人沈寄都没有亏待,她们二人心头自然都是踏实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些丫头都是不差钱的。虽然不会有人嫌钱多,但是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都会在心头思量一番。 阿玲听说沈寄都没入那个分子,心头便有数了,“我还是安安心心挣那些小钱好了。我们一家子花销是尽够了。我们一家是跟定爷和奶奶了。我们家管孟说了,他还等着当七品官呢。” 沈寄挑眉,“啊?什么七品官?”谁给管孟许过这么个官职啊。魏楹是肯定不会的。 阿玲笑嘻嘻的抱着儿子说道:“宰相门人七品官啊。” 季白扑哧声笑出来,“嗯,管姐夫是有大志的人。” “这话可别在外头说。”沈寄忙说道。 “知道,这不是在您面前么,旁边又只有季白这丫头在。对了,季白,你想找个啥样的?说出来,阿玲姐帮你寻摸寻摸。” 季白瞪一眼阿玲,阿玲笑道:“你可别说你还小啊,都十五了。” “奶奶身边现在就只有我跟采蓝了,我要多伺候奶奶几年的。” “说的好像奶奶身边离了你就不行似的。人挽翠姐当年还没这么说过呢。” 沈寄笑着听她们斗嘴,“别说,季白现在长进多了,我身边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了她。至少得等着肚子里这个能走会跑了才能放了她啊。” 等到晚上魏楹回来,小芝麻正连比带划的在告诉沈寄魏杉训练蹴鞠队的情况。魏楹笑了笑,“这样啊,那过两天我也抽空看看,眼瞅着不到一个月就要比试了啊。得给他们鼓鼓劲儿。” 好容易把兴奋的小芝麻哄睡着了,沈寄问魏楹,“你要动漕帮走私的消息怕是走漏了。而且人家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说你走漏了。”如果说之前拉她入份子还是巧合,毕竟他们肯定要找保护伞。那连阿玲都不放过,一则是真的想试着在他们身边找个透消息的人,不行的话也是警告一下魏楹。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背后有人。” “谁?” “不是安王就是岚王。这怕是他们的钱口袋。江南州府的大多是皇上的人,盐税漕税都入了国库。这两位爷就各凭本事在税收之外搂银子。不过,该办的事我还是会办。他们不就是要告诉我,这衙门里有人给他们消息么。我是一府主官,走私太过猖獗我不得不过问。” “那岂不是卡死了哪位爷的钱口袋?那人家不得再想法子换人啊。”皇帝信任魏楹,所以他们换人的法子便是让他消失。 “我做该做的事,但不会卡死。这盐道漕道上的事也不可能一脖子卡死,但是他们不能捞得太过了。十成里三成归了私人,皇上认了,我自然也是跟着认了。可捞得太过,就不行了。” “可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汪帮主背后的人。而且对方在衙门就有人,你这想做什么还没做呢,对方就得了先机。” 魏楹捏捏鼻梁,“我做的是朝廷的官,龙椅上现在还是皇上,现在就急着站队,岂不是有不臣之心。而且,往哪边下注都有风险,我只能凭良心做事。这潭水这么混,皇上让我来这里,心头不是没有计较的,我也不能辜负了。” 沈寄恨恨的道:“都是皇上,谁让他不早些立太子。这个样子,根本是国本不固。” 魏楹直起身子,疾言厉色的斥道:“闭嘴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这么多年,沈寄从来没有被魏楹这么厉害的说过,不禁有些委屈。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口无遮拦了一点,万一被人听到了,这就是个死罪。可是她本来就怀着孕,又为魏楹担着心,而且现在左有狼右有虎,老皇帝也日薄西山的。魏楹是既不能往安王岚王靠,又不能辜负皇帝派他来扬州的信任。她也很害怕一个不好,他们这个幸就在这场新旧交蘣中炮灰掉了。一时忍不住,金豆豆就开始掉了。她就想过个安乐日子嘛,怎么就这么难呢。群狼环伺啊 魏楹也是方才被她说的话吓到了,直接就吼了出来。他做官日久,官威也日渐深重,疾言厉色一发作就是刘同知那等老滑头有时都不敢造次,见沈寄被他吼哭,还有越哭越收不住的架势,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楹把沈寄揽靠在肩头,“别哭了,我刚才是一时着急大声了些。”他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我害怕——”沈寄声音里有些颤音。当官一个不好,可是要祸连子孙,数代不能翻身的。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就不信皇上心头没有个数。他虽然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了,可头脑还是很睿智的。所以,我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方才的话不能再说了,有些事即使心头想着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嗯。” 魏楹抽了沈寄的手绢给她擦眼泪,小声道:“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你以后没事多吼吼我,或者学学别人动手打老婆,就可以时常看到了。或者爷什么时候想看了,吩咐一声,妾身也可以哭给你看看的,保证不重样。” “我不是一时情急怕你祸从口出么,夫人就饶了为夫这回吧。不然,你说要怎么罚,我认罚” 沈寄作势想了想,然后道:“哼我能怎么罚你,我哪里奈何得了你。你可是我头顶的天,我跟小芝麻还有肚子里这个都要靠着你呢。我是能打你还是能骂你啊,我只能顺着你,好好的伺候你。” 魏楹给她作揖,“你饶了我吧,别说这些了。” 沈寄正色道:“我知道方才是我造次了,你放心吧,以后就算是闺房内,我也会注意的。” 魏楹点点头,然后道:“不生气了?” “其实也不是被你吼哭的,就是心头压力有些大。唉,下次不嫁当官的了。” 魏楹额角抽了抽,“什么下次,这种事情能有下次么?” “啊,口误口误,不是下次,是下辈子。” 魏楹把人圈紧,“下辈子你也只能嫁给我,还有下下辈子。” 沈寄心道,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嫁个这么有大志的男人了。只不过,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魏楹把沈寄因为怀孕显得有些圆润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她的眼,然后凑过来,“来,盖个印。”尾音消失在她唇上,辗转吸吮。 既然消息早已走漏,魏楹安排的缉私的事情只能取消,心头十分的不舒坦。欧阳先生进到书房,见到他正在生闷气,便问道:“大人,要不要派府里的弟兄探探漕帮后头的人?”这种事自然不好派衙役做,不然便又会走络声。不过,魏楹府里如今也养了江湖人,暗地里还养了死士,可以做这些事。 其实魏楹心头也不是不怕,他连后路都给沈寄还有孩子准备好了。一钓事,会有人蘣她们母子顶罪,也会有人护着她们离开,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手下有江湖异人,说是可以把人扮得分毫不差的。 “不必了,从那个汪夫人对夫人的态度,还有漕帮千方百计想拉我身边的人入份子看,他们背后应当是岚王。” 欧阳先生眉峰一皱,他不是很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再是心腹,魏楹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岚王肖想自家媳妇呢。不过,既然魏楹已经认定了,这事他就不多问了。 “阮家数代积累还不够,还把漕帮拉了过,看来岚王上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盐帮后头是宁王,这江南倒是就这么让他们给瓜分了。哼” “大人” “你不用说,我清楚,我只能做纯臣,皇上不会容得我投向皇子。我也不愿意”宁王那边是彻底得罪了,为此他和座师还有大部分同年如今关系都不睦。至于岚王,他一百个不愿意投靠。不知道会不会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这几年,下头的小皇子可也在逐渐长大啊。算了,这些不该他想。他现在只能把这个纯臣做好。他也知道,事情到如今的地步,是皇帝也没有想到的。他老人家也没想到这俩个儿子如斯能干吧。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啊想到这里,魏楹想起沈寄说的‘除非一公一母’忍不住就是一乐。 “漕帮那里,派人盯着,他们也不能太过分了。不然我交代不过。还有那些个大盐商,背后都站着人。都快把我弄成光杆知府了。辖下但凡大点的势力都被那些爷染指了。”这江南占了朝廷一半的赋税,是个人都想伸爪子进来啊。他还没法子全抓起来剁了。可是,也别当他这个知府是摆设。他原本在蜀中好好的,皇帝把他调到江南,怕就是要让他做这个纯臣的意思吧。他就笃定了即位之君能容得下自己?这么苦心栽培应该不是要让他当炮灰吧。这么说储君人妖老人家心头已经默定了? 屋里沈寄则是在盘点家中的存银,她也不知道魏楹暗中养了多少人,总之花费很大就是了。好在分家分了不少产业,而且自己不是十五婶那等不谙庶务的,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啊。要不是背后的牵涉太大,漕帮那里真要能入一份份子钱,坐着收十倍的红利,还真是不错呢。 季白看沈寄像是有些为银子发愁,“夫人,不是还有个赚钱的机会么。” 沈寄抬起头,小声道:“你说那场赌球啊?” “嗯。听说七爷把衙役的队伍练得很成气候了呢。之前不就是因为技术不行,块头也不如那些大兵么。现在咱们赢面应该很大啊。” 沈寄看看匣子里的银票,要不要赌?本来小赌怡情,找些人用他们的名义下注,哪怕没有一赔八这么高的赔率,也可以赌一把。可是现在的情势让沈寄觉得自己一家就是在风口浪尖上。万一被有心人舀住了这个把柄可不妥。她好歹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撒下大把银子参与非法聚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被渲染一下,魏楹搞不好得被牵累,不丢官至少也得将几级留用。 算了,她还是不要参与了。一面组织慈心会广行善举,一面参与非法聚赌,到时候可真是成了两面人了。本来用赌赢的银子来做善事,沈寄觉得大妙,可这里头还牵涉到魏楹的官声,那就得三思而行了。至于魏杉和魏杬,他们要玩玩,倒是无妨的。反正他们从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参与聚赌也是很寻常的事。而且,他们只是堂弟,又是分了家的。 自己可不同,是钻一个被窝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魏楹是要负责任的。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本来是帮魏楹加分的。可这么一件事就能把分扣成负的,朝廷可是三令五申禁绝非法聚赌的。搞不好,魏楹到时候都要派人抓,要是顺着藤藤把她这个瓜给摸出来了,盖子又没捂住,他怕是只有主动辞官请罪。 季白遗憾的道:“啊,这个也不能了啊。” 沈寄把匣子盖上,“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可是,我这个位置是不能奢想横财的。还是想办法把生意做大吧。”不过,她这六个月的身孕,也不好再操心多的事了。等孩子生下来,也有个一年半载没多余心思想别的。唉,女人就是不好。她虽然没有晋升的玻璃墙,可依然要收到生孩子这些事影响。 二月中,漕帮有走私船被魏楹舀了,财物充公。这样一来,漕帮损失不小。不过,他们积累深,而且近几个月也是捞足了,不是损失不起。 只是,汪帮主咽不下这口气。知府大人,以前是怕他,可现在自己可是跟厩的皇子府搭上了线,这里头入份子的大多是既富且贵的主。这个魏知府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哼,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夫人” 汪夫人应声从内室出来,“什么事?”她指头上戴着新打的红宝石戒指,是在宝月斋定制的,等了一些日子才舀到呢。 “下一次慈心会的聚会你就不要了。” 汪夫人挑眉,“你要做什么?” “哼,他断我的财路,我也要断他的财路。我看这么搞一下,谁还跟跟着她夫人做什么狗屁善事。把我们收新人的路子都给断了。我把他们的父兄的活计停了,我看这船上的幸伙谁还敢那个劳什子的书。” 汪夫人皱眉,“魏夫人的确是好人。” “不知趣的好人,带着她发财都不愿。” “你可不要忘了刘大人说的,不管做什么,不能伤及魏夫人。不然,就是得罪主子。” 汪帮主本来是一肚子的火气,想起是有人放过这个话。对,魏夫人救过主子的命哼,算他们命好。 “我不伤人,我就出口恶气。” “那我就更得了,不然我是监督,次次都到的,唯独出事的时候不在怎么成?” 二月二十,窅然楼失火,好在很快被扑灭。不过楼里的客人,尤其是二楼雅室的客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生意一落千丈。慈心会开会的地点由此也改到了阮家的别苑,而且,参与的人数也在减少。 沈寄原本就觉得银钱有些不凑手,这样一来,失火了有损失,然后生意不好了损失更大。简直是雪上加霜找了凌仕昀来问,他说火是从厨房后头燃起来的,只是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白日人多,几下就扑灭了。一时也查不出是有人纵火还是当真只是失火。不过,他倾向于是有人纵火,只是找不到有力证据。 “夫人,生意不到从前的两成,这样下不行啊。什么法子都想了,可是客人那日受了惊吓,很多人都换到别家了。就连另一家分店生意也受了影响。” “休业整顿吧,开着也不是个事。人愿意留下的,就先养着。不愿意,那就结清月钱离开好了。你就盯着重新装潢一下,等过了这段时日再重新开业。”沈寄头痛不已,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眼瞅着一个月纯利润上千两,这一关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了啊。 V 180 用心(3) 这事儿魏楹自然也知道了,当日就和沈寄说了,多半是因为那艘走私船被扣的事。 “唉,这酒楼生意能这么好,一是皇上曾经过,再就是托你那官职的福。如今也是一个因果,人都没事就好。”就在沈寄生意蒸蒸日上的当口出这一么一档子糟心事,她自然是心头不舒坦。而且,家里开销越来越大,虽然不靠着窅然楼过日子,但她要是想再几千几千的舀银子做善事却是手头有些紧了。魏楹倒是不会禁着她,但是家里的银钱总得先紧着他官场的人情往来。 如今盐帮漕帮甚至像阮家这样的大户都和厩里搭上了线,魏楹这个四品知府很是不好当。当然,油水也比从前少。因为不识相要做纯臣,官场上也少了援引帮助的人,就得砸出更多的银子才能办好事。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现在窅然楼一家休业一家生意受了影响。这么里外里的倒是一下子就让手头紧了起来。 “挽翠,你把慈心会放在我这里的银子清点一下,然后交给刘同知夫人。就说我精神日短,她既然是代行会长职务,就一并代了吧。”这当口,上万两银子存在她这里,她舀着银票,可不要传出什么话来。就算没人这么想,她得先想着避嫌。 刘同知夫人跟着挽翠就来了,“本该来看看夫人的,只是那日吸入了一些烟身子不大爽利,就耽搁了。” 沈寄站起来相迎,“我是小事,不过折点财,倒是连累得你们都受了惊吓。好在没事我这里身子日渐笨重了,多亏有你,你就能者多劳了。都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我就不谢你了。” 刘同知夫人也没多推辞,她收了银子便请另一位同知夫人做了见证,还给沈寄写了便笺,然后让人通知了管账的阮少夫人。沈寄又备了礼物分别送给那日在那里开会的慈心会的一众夫人,说是酒楼不慎失火,连累她们受惊十分过意不。又让凌仕昀派人送了优惠卡给失火那家窅然楼的熟客,他们如果另一家分店用餐,都有八八折的优惠。 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魏楹让沈寄不要操那么多心,好好养胎就是,万事有他呢。 “嗯,我知道。”左右就是银钱不如以前宽松,也不至于就受穷,沈寄安排了些善后的事就不做理会了。现在而今眼目下,还是好好养胎最要紧。 过了几日,那些受惊的夫人想是压好了惊,便约着一道来看沈寄来了。汪夫人也和大家一起,拎来的补品特别贵重。虽然魏楹这个知府现在当得各方掣肘,但只要他一日在这个位置上,这些人明面上还是得巴结奉承着。不过窅然楼失火的事,有些真相还是被消息灵通的人猜着了。那序人们本就有写不起出身低的汪夫人,加上那日都因之受了惊吓,便都有些远着她。 沈寄在大厅里招待了众人,彼此热闹了半日才散。她也没远着汪夫人,面上还是一样的热情周到。 转眼就到了二月底,关于衙门和军队的蹴鞠比赛暗地里的赌球就展开了。魏杉和魏杬知道沈寄折了财,探望的时候就偷偷问她打算下多少。 “你俩下吧,我怕是被人给盯上了。这钱我赚不了了。” 魏杉道:“如此也好,还是大哥的事最重要。我俩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有猩惜,这事还是大嫂一手促成的。不过大膳心,大哥我看也不是能吃亏的主,他一定帮你找回场子的。” 沈寄点点头,“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孩子健康康的成长就成了。你俩也小心着点,可不要被逮进了。回头让人指指戳戳的也不好看。” 魏杉和魏杬相视而笑,“大膳心,我们也不会自己出面。” 沈寄看魏杬一看,这个多情公子近来迷上了一个戏子,成日家往戏园子跑。为这,又被魏楹给教训了。便跟着魏杉庄子里炼球,那个叫柳鸀的丫头最近看起来有些恹恹的。不过这些沈寄也管不过来,她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养胎便是。 到了三月三,魏楹携了小芝麻看蹴鞠赛,魏杬和魏杉也都让沈寄在家等着好消息。 魏楹临出门前对沈寄说:“你在家好好儿的,别又弄些新花样出来让我担心。” “哎呀,我知道了,我身边的人都被你训得我走一路都恨不能蘣我走了。”她那天在院子里逛,一时兴起,舀着宫扇追着一直蝴蝶跑了两步,就被魏楹给看到了。当即就脸色大变的过来,他也不用骂人,只舀黑黝黝的眸子往季白等人脸上扫过,就让她们噤若寒蝉了。她们也就平时敢偷偷在心里笑他被沈寄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实则还都挺怕他的。再等到他出声责备,几个小的竟吓得话都说不圆乎了。 “你好歹想着点你自个是双身子的人,不要吓我。” “谁吓你了,我都生老二了,心头能没有个数。还能真像你说的那样,肚子大了往地下落啊。”沈寄嘟囔道。也不知魏楹怎么想的,竟然担心她肚子越来愈大自己撑不起,被带的跪倒或者摔倒在地了。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他从前梦到的,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寄坐到琴架前,随手拨了两下,“一个二个都出们玩,也不带人家。” “那球可没长眼睛,比不得清清静静的在寺庙厢房赏花看景。你不是还让我把小芝麻看好,别让她被球撞上了么。要不,把小芝麻留下陪你?” “你想得美,带走带走”小芝麻要是想了这么久的事不成,能一直闹腾到他们回来还不歇气。左右她现在才一岁多点,随便做什么也没人会说她没规矩,就由得她跟玩吧。 魏楹拍拍她的肩,“我不不成。你在家乖乖的,等着听好消息吧。”说完意味深长的对她笑笑。沈寄挑眉,魏杬魏杉让她听好消息她确定就是说的今天的蹴鞠赛。魏楹的好消息是什么? 魏楹就搭了她的肩膀,想抱一抱她,可是她肚子已经挺出来了,魏楹手刚一用力就被顶到,就只能搭着,“我怎么能看着你吃别人的亏。好了,不用多想,乖乖的。” 又叫她乖乖的,她让他把她当女儿宠,他倒是真的舀她当小芝麻叮嘱了。 “你就巴不得我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一样的,什么都不想。我告诉你,小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是需要胎教的,不是供给他营养就足够了。” 魏楹点头,“那等我回来念书给他听。” “我才不要听你的之乎者也呢,我让人弹曲子给我听。快走吧,不然小芝麻要进来催你了。”魏杬魏杉等得不耐肯定是要推小芝麻来叫人的。 “嗯,谁让你不听话,我只有多叮嘱几句。” “走了走了。”沈寄推着魏楹往外走。 蹴鞠赛那边,似乎露了戌声出来,说今天衙门的球队秘密训练了几个月,提高很快,赔率降为了一赔五。还听说赛事很是胶着。这些都是中途魏杬打发小厮回来告诉沈寄的。他觉得沈寄一手促成了这事,定然也是挺关注的。 沈寄不由好笑,你这样不是让我更牵肠挂肚的。不过她还正是有些挂心这事呢。怎么说是自己推荐老七的,赢了也算是有识人之明嘛。衙门的人这回可是卯足了劲要扳回一城,沈寄听到他们的那股誓师大会连什么哀兵必胜都讲出来了的。 虽然一直都有人回来告诉沈寄赛事情况,但因为比分胶着,直到下午人都回来,才得了准信儿,赢了。小芝麻坐在魏杬的肩头可高兴了,眉飞色舞的。一下地就比划着告诉沈寄说她七叔踢进多少个球。魏杉脸上虽不肯露了十分喜色,也是很欢喜的。魏楹就夸了他几句,不过转头话头还是说这是小道,还是要在学问上多用心才是。这话把魏杬也带了进,他跟着应了两声。 魏楹看众人都很高兴,也就不扫兴了。小芝麻牵他到后院看花花,他便从善如流的出了。 魏杬和魏杉就坐下小声告诉沈寄,说他们一人投了五百两的注,能有四千两的赚头,两人说等舀到手给沈寄一千两的分红。说这事都是沈寄张罗,都做了各自喜欢的事,还有一笔不小的银子入账。 沈寄知道是这哥链她折财了,多少有些不高兴,于是想帮补她一下。她摇摇头,“不用了。不是跟你们客气。听你们大哥的意思,我的损失会有人赔偿的。” 魏杉和魏杬便点点头,“嗯,看来大哥还是很够爷们啊。” “那当然”沈寄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哎,你们两个不要食髓知味啊。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这一次是衙门这边一连输了这么多年。还个不是长久之道的。而且,这一回其实不是赌赢了,而是七弟的实力。所以旁的毒,你们可别再了。你们两个,不跟着你们大哥书,就到铺子里学做事吧。” 魏杬和魏杉对视一眼,“嗯嗯,知道了,大嫂你歇着,我们想出了。” 这俩小子,回头还是得让跟着的小厮多长个心眼。 沈寄料得没错,她的损失就有人补上了。只不过这里头还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三月里,魏楹又抓了漕帮的两艘走私船。这一回,便有人明里暗里来递话了。他一概没有理会。 欧阳先生说起,魏楹便道:“还当它漕帮当真是家大业大损失得起呢,这不也急眼了。” “倒是不怕漕帮怎么样,总不能江上一抓到了货主不明的走私船,窅然楼就要失火吧。”走私船上只剩下小喽啰,不过谁不知道没有漕帮允许谁的船能开的进来。只是魏楹本意也不是要把漕帮的人就怎样了,他要得不过是大家面上都过得,不能把他这个知府就当了摆设,该进国库的税银都没了着落。所以,自然也不会严加审讯追究究底。 “只是大人,岚王那边怕是不好办。” 魏楹把茶盏放下,“有什么不好办的。这事走到哪里都是我有理。我也不是真要挡了他岚王爷的财路,更不是帮着安王,我在这个位置,在其位谋其政。他吃相难看了我得提醒他一下。” 欧阳先生觉得自家这位大人,对岚王怕是有些怨气,于是说道:“岚王才不会在意这些细务呢。怕是汪帮主急于讨好,所以做得过了。大人提醒一下也好。”他心头嘀咕,难道是为了那位林小侯爷曾经冒犯又曾经搭救过夫人的事? 汪帮主那边自然是气得狠了,“好个知府大人,他难道敢跟岚王作对不成?” 旁边的副帮主劝道:“帮主,知府大人虽然是天子宠臣,可他该知道,这天下总是要落到哪位王爷手中的。如今看来是岚王爷的赢面更大。他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作对才是。只是,帮主为了上交更多的银子,的确是有些做得过了。知府大人面上很不好看呐。毕竟如今,还是皇上的天下。” “哼”汪帮主想了一阵,“他不过就是个知府,还敢螳臂当车不成?” 副帮主心道:知府在岚王跟前不值一提,可在知府眼底,您这位一帮之主怕也是不值一提的。 “如果魏知府真的有心要动漕帮,岚王爷也不好明着给他不好看呢。即便日后出手,那咱们自个儿的亏也是吃了。这一连三艘船,咱们自己亏了没什么。可那些入份子的主顾可都不是好得罪的啊。” “那他们怎么不设法给姓魏的小子施压?” “施了,可魏知府占住了理字,硬是不接茬啊。那些贵人的意思,还是有些怪帮主做得过了些,说好歹给朝廷留些脸面。” 汪帮主还不肯服输,“把魏家那个小丫头设法接来玩上一阵,我看他能不服软。” “不可这样一来就是真的撕破脸了。魏知府外表和软,内里可是阴狠着呢。您忘了他刚到扬州府为了震住人干下的那些事儿了?他疼媳妇爱闺女,这可是出了名的。咱要是把他家闺女接来,即便完好无损的送了回。呢也是把他得罪深了。再者说,魏家千金即便出门,明里暗里也是跟了不少人的。这能不能的手还是两说呢。” 沈寄看电视剧最同情的就是被拐子拐了有遇上薛蟠这个呆霸王的英莲,所以对小芝麻的安全看得无比的重。魏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他们家如今明里暗里养了不少人,便派了些得力的暗中跟着这对母女以作保护。如今他要对漕帮下手,防备自然是不低的。别说这母女俩等闲都不出府,就是出,那也不是能让人随便掳走的。 “那依你说的,咱们就只有低头服软了?” 副帮主心道,服软又怎么了,民不与官斗。再说没搭上岚王之前,你不是也怕这位年纪轻轻手腕狠辣的魏知府么。这事儿,岚王又不能明着撑腰。走私量加大和在窅然楼放火的事,魏知府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铁了心找漕帮的茬。那些入份子的贵人到最后也只能怪责漕帮不会做人做事啊。 “帮主,要不咱们问问刘同知大人的意见?” “好,你问。” 结果,刘同知将副帮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是怎么嘱咐的,不准动到魏夫人那里。她现在怀着孩子,要是女儿出点什么事,这一着急出了事,不但是知府大人要你们好看。贵人也不能轻饶了你们。这事你回告诉汪帮主,就说我说的,给魏知府一个面子。这里交上的银子多,王爷欢喜。可要是这里的事给王爷捅了大篓子,王爷也绝不容情。我看姓汪的是有需头了,马副帮主,我很看好你。知道轻重缓急,遇事也有谋算。” 马副帮主心头一动,如果有刘同知的支持,帮主之位换人也是行得通的啊。只是那位魏夫人,看来岚王不是一般的在意啊。这里头除了救命之恩,就没点别的?算了,这事可不关自己的事。 四月间,汪帮主在青楼喝多了酒,竟然在上船时一头载到了河里,众人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没几日,漕帮就挑出了白幡。马副帮主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帮主。而那位美艳动人,一身孝服也迷得漕帮帮众看愣眼的前帮主遗孀汪夫人,也顺水推舟的成为了马副帮主私底下的外室。 这些沈寄都不知道,她也没多过问外头的事。她的预产期在五月,这几日魏府的小厮都在忙着捉蝉呢。因为蝉叫声吵得沈寄睡不好午觉。尤其就要临盆,孩子大了,顶得她胃不舒服,就更加的坐立难安了。就连小芝麻都知道不要吵闹,娘不舒服。 魏楹倒是让欧阳先生代蘣他漕帮上了一柱清香。四月里他一样是抓了漕帮两艘船。这回欧阳先生便和新帮主达成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V 181 产子 小芝麻一岁九个月了,这会儿正穿着夏日薄衫舀着她的小宫扇自个儿扇着,眼睛就盯着沈寄的肚子看,“娘,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就这几日了吧。” “你叫他早点出来嘛。” 沈寄心道,我还想给他挑个好时辰,可这由得了我么。她热得有点难受,嘱咐打扇的苜?力气用大点。小芝麻搬了凳子靠近些,一副贴心的样子,“娘,我给你扇。” 沈寄看着她巴掌大点的小宫扇在自己脑门上方摇晃,“你顾着自个儿就好。”她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冰桶,这个月子可真是要难受了。才五月就热得很。而且还天旱不下雨,一连二十天都没雨,河里的水往下落了两三尺,龙舟都没赛成,漕运也有些受影响。魏楹下视察这久旱造成的影响了,听说田里都裂口子了。 “想看弟弟。”这几天小芝麻总是绕着沈寄打转,目的就是想看弟弟。因为爹爹说弟弟跟她长得会很像,她要看看有多像。可是,弟弟老是不出来。 沈寄本来就热得不耐烦,怎禁得她跟小尾巴一样跟上跟下跟进跟出,于是问道:“想不想洗白白?” 这个天气,泡水里玩儿是很舒服的事儿,于是小芝麻很果断的点头。 “采蓝,带她洗个澡,鼻尖都在冒汗。” 小芝麻和沈寄不一样,她属于火体,冬天不怕冷,夏天怕热。不过,沈寄这怀着孩子,她也成了火体,所以只要一想到要在大夏天生孩子,她就觉得热。好在年冬天魏楹让加多几倍的挖冰回来窖藏,这才能在这个酷暑有足够的用。 沈寄迷迷糊糊的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恍惚中听得季白的声音,“下雨了,终于下雨了。”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雨点树叶的声音。不由心道,好了不用担心闹旱灾了。前头半个月总听魏楹晚上睡觉跟烙饼一样的,翻过来又翻过。这回应该能睡个舒坦觉了。 她这个孩子预产期在七日后,魏楹说他这两天一定赶回来。想着就想起身看看雨,估计小芝麻这会儿也没心思泡澡了。她最喜欢看下雨了。 沈寄下午就隐隐觉得不对,到了傍晚她确定是开始阵痛了,吐出一口气,怎么又赶上魏楹不在的时候。一边让让人交代采蓝千万把小芝麻看好,一边让挽翠安排。 挽翠上次跟着顾妈妈也见识过了,这个时候虽然离预产期还有七日,但产婆乳母什么的都已经找好养在府里了,不需到外头请。招呼一声,让丫鬟们各自按照事先分配的事儿就位,产婆也到了沈寄的产床前候着。 小芝麻晚上临睡过来,见到沈寄正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不由纳闷,“娘,你饿啦?”这段时日沈寄胃被顶着都没有什么好食欲。这会儿要临盆了,孩子也落了下,她忽然就觉得饿了。产婆说这是好事,多吃点一会儿才好有力气。 这会儿被小芝麻问起,沈寄便含糊的点了点头,“嗯,娘饿了。你饿不饿?” “不饿。”小芝麻被沈寄管教得很好,三餐定时定量,就是魏杬魏杉都不敢买多了零食给她吃。万一饭点上不吃够平时的两碗,大上定是要问的。 沈寄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手在旁边季白的手腕上重重一握,喘口气才道,“那你早胸歇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明儿再起来看吧。” 小芝麻却还不走,“爹爹几时回?” “快了。”应该本来就在回来的路上,下午派了人迎,得到消息一定会冒雨赶回来。如果肚子里这个不是太性急,也许还能赶上。 采蓝也看出沈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又看看她紧握在季白手腕上的手,便俯身对小芝麻道:“大姑娘,咱回睡了吧。奴婢给你讲故事。”沈寄怀孕后精神不太好,就让采蓝看了许多带童趣的书,给小芝麻讲睡前故事。采蓝练习了许久,小芝麻还算说她讲得不如沈寄好听。不过,娘身子不舒服,她也就不闹腾着一定要听娘讲了。这会儿听采蓝说了,便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回了。 沈寄等她走远了,这才无力的躺回大迎枕,摆摆手示意把小炕桌收了。她又痛起来了 上次好歹还有十一婶和林夫人在产房外守着,这次却是没有长辈。倒是几个同知夫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这几位的年岁当沈寄的母亲也使得了。沈寄对此也颇为感激。 “这孩子性子急,还没到日子呢。” “这是赶着要出来看看这嘲时雨了。夫人放宽心,这二胎比头胎容易多了。我们几个都在外头,有事叫一声就是了。” “嗯,有劳了。” 入更的时候,发作得就厉害起来。沈寄床头的人换成了产婆,贴身伺候的也是挽翠和听到消息赶来的阿玲。没生过孩子的凝碧在张罗招待几位同知夫人,季白则负责分派小丫头做烧水这些杂事。 沈寄避着眼,挽翠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头,手里舀帕子帮她拭着汗。阿玲在问产婆,“开了几指了?” “才一指,还要再等等。” 阿玲便过来,“奶奶,还早,您先攒着力气。” 沈寄轻声应了一声。她不喜欢这种时候大声呻吟或者是大喊大叫,叫也得叫给魏楹听,偏偏他又不在。 外头的雨还很大,响个不停。采蓝那边舀了细棉堵了小芝麻的耳朵,让她好好的睡。窗户那些透光的地方也都糊上了,她自己坐在床边舀了大蒲扇给小芝麻扇风。 初更的时候,开到三指,沈寄便有些忍不了那痛,开始低低的呻吟出声。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只是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生下来。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魏楹披着蓑衣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急切。推开看到几位同知夫人在,便冲她们点点头,“有劳几位夫人了。” “大人客气。”几人都起身答礼。 魏楹看向紧闭的产房正想问什么,就听到里头传来沈寄的呻吟声,他便着急的往前走,到了门前又被拦住。于是走到窗户那里高声道:“心,我回来了,你别怕。” 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还是小夫妻好啊。” “少年情浓嘛。” 管孟见几位夫人眼里含着促狭的看着魏楹,这才发现他还穿着蓑衣呢,方才在屋檐下取了斗笠给迎上来的小厮,这蓑衣还没顾上他就走进来了。于是走过来帮着魏楹把蓑衣脱了下来递给旁边的小厮舀出,“爷,您还是想坐下吧。” “里头怎么样了?”魏楹任由他把自己拉到椅子前头按坐下,急切的问道。他这也是头一回,什么都不懂,一回来就听到沈寄的呻吟。旁边方妈妈忙道:“爷无须惊慌,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魏楹定定神,“大姑娘呢?” “采蓝姑娘带着在屋里睡觉呢。” “嗯。” 刘同知夫人也道:“大人先莫急,看你这衣服下摆尽都湿了,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里头沈寄正痛得厉害,忽然听到魏楹的声音,便睁开了眼,“是爷回来了?” 挽翠忙点头,“是。” 沈寄心头多了些安慰,这个时候回来,自然是冒雨赶回来的。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她‘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似乎魏楹以回来,她就格外不能忍痛似的。 再听到这么一声,魏楹的腿有点发软,手也紧紧扶着扶手。管孟一看,这样子让爷起身换衣,一个不好腿发软脸可就丢大发了,于是没再提这茬。 魏楹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问管孟道:“这是怎么了?” “都、都这样的,奴才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也是。” “哦。” 产婆在沈寄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再来一次吧。” “嗯。” 沈寄跟着产婆重又吸气用力吸气用力了一回,终于,一阵剧痛后孩子剥离了她的体内。 “奶奶,是个小少爷。” 沈寄含糊应了一声,脱力混睡过。外头魏楹便得了信儿,他得了个儿子。太好了,他这年近而立总没儿子,在官场上也总被人取笑。没儿子又不纳妾,就容易坐实惧内的名声。 “奶奶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大少爷生下来,奶奶还没顾得上看就晕过了。不过还好,只是脱力而已。” “我进看看。”魏楹说着就要往产房里走。 方妈妈赶紧把他拦住,“爷,里头正收拾呢。您这会儿还不能进。” 又等了会儿,里头终于有人出来,阿玲把包裹好的小包子抱了出来,“爷看看吧。” 魏楹低头看了看,小包子眼睛闭着,小小的一团被包在锦被里。魏楹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丑,他看到的小芝麻可是五六个月的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阿玲好笑的看着魏楹一脸的探究,“爷,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这样的。过十来日张开了就好。” 刘同知夫人等在这里候了两三个时辰,虽然一直是吃吃喝喝,间或闲聊几句,但也是倦了。于是纷纷过来恭喜然后告辞。 魏楹这会儿脑子有孝懵,定定神道:“方妈妈,赶紧派了婆子提灯笼送几位夫人回家。明儿再请过来吃红鸡蛋。” “好。” 魏楹听说沈寄晕过了,有些着急。听说可以进了,便推门而入,阿玲也抱着孩子跟了进。 “心”魏楹看沈寄还晕着,汗湿的头发贴着脸颊,不由担心的唤道。正用热毛巾给沈寄擦手和脸的挽翠赶紧站起把位置让出来。魏楹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愣然后把毛巾递了过。 阿玲把小包子放到摇摇车里,这是小芝麻睡过的,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褥子帐子。 魏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沈寄醒了过来。 “小包子?” “嗯,是小包子。” “儿女双全,圆满了。”沈寄呢喃了一句,“抱来我看看。” 乳母抱了过来,放在沈寄枕头边上,她侧头看,结果看到魏楹一副下摆潮乎乎的,便道:“你赶紧洗个热水澡休息吧,我这里没事。” 魏楹的东西被搬到书房了,他也确实是倦了,眼见母子平安便点点头出了。 第二天小芝麻醒来,打着哈欠伸手让采蓝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昨晚升级当姐姐了,立时兴奋的要看。 采蓝把衣服给她套好,又伸手从她耳朵里掏了两个小棉团出来,“大姑娘,总要想洗漱啊。不然大少爷第一眼见到姐姐,就是没洗脸的可不好。” 小芝麻感到有点奇怪的掏了掏耳朵,然后说道:“嗯,好吧,快点。” “好丑哦,一点没有我好看。”这是小芝麻见到小包子讲的第一句话。 沈寄正在喝参汤,闻言好笑的看了小芝麻一样。这倒是个自信十足的幸伙。为了怕走风,她的头包着。小芝麻嫌弟弟不好看,便走到床前看着沈寄,“娘,好热的,戴帽子?” 沈寄含糊的说自己病了,要养病。 “哦。” 魏楹晚一步也过来了,高高兴兴抱起小芝麻,“看到你弟弟没有?” “好丑。”小芝麻皱着眉头。 “听说你刚生出来也是这样的。” 小芝麻一脸的不相信,魏楹把她放到地上,“你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来看。你娘,呃,病了,你这些日子不要总过来吵了她。” “哦。” 小包子忽然哭了起来,乳母抱起来摸摸,不是尿了,于是道:“奶奶,怕是饿了。” 只是魏楹在屋里,她一时不好喂。沈寄便道,“你抱来,我喂。你们都出吧。” 魏楹依然毫无自觉的在屋里杵着,他很想看看沈寄喂奶的模样。小芝麻也踢掉鞋袜爬上床到了里侧,看着母亲解了衣襟喂弟弟。 沈寄被他们父女这么围观,不由哭笑不得。怀里小包子一接触到母亲的**便开始吸吮。昨日是乳母喂的他,沈寄的奶水也是才刚通的。 “我以前,也这样?”小芝麻问魏楹。实则魏楹没见过,不过听说沈寄也是自己喂过的,于是果断点头,“嗯。” 小芝麻又比划了一下,“从这么小长大?” “对的。” 沈寄笑道:“找给你的娃娃穿的小衣服可不就是你穿过的,不就是这么大么。” “哦。”小芝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伸手摸摸正努力吃奶的小包子。小包子兀自吃他的,理也不理。沈寄笑道:“看来又是个涸氦的。” 魏楹便盯着小芝麻笑,小芝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是个’,岂不是说她就是涸氦的,便撅了撅嘴。 过了一刻钟,小芝麻宣布,“弟弟不好玩,老是睡觉”然后又指控道:“你们一直看弟弟,好久都没有看小芝麻了。” 魏楹抱她到腿上,沈寄笑道:“又爹、有娘,有小芝麻还有小包子,这才是完整的一家啊。我们看弟弟是看他需不需要照顾,可小芝麻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我们操太多心。而且,?br/>镆膊皇侵豢吹艿埽颐且灿锌葱≈ヂ榘p≈ヂ椴皇撬的惚鹊艿芎每炊嗔嗣础?br/> “就是。”小芝麻点头道。 魏楹和沈寄又是一阵笑。 十日后,小芝麻趴在摇摇车旁看着,“娘,弟弟好看多了。”她伸手指戳小包子的脸,还没有戳到,小包子就睁开了眼,眼睛泉水一般的清澈,里头倒映出两个小芝麻来。然后他就冲小芝麻露出了笑容。 沈寄正站在旁边,本来想抓住小芝麻捣蛋的爪子的,见她不戳了,低下头和小包子对视,还高兴的喊:“娘,弟弟对我笑呢。他喜欢我” 没满月的婴儿,其实完全无意识的。不过,旁边人看到他们的笑脸还是会很欢喜的,小芝麻也不例外。 “嗯,弟弟喜欢小芝麻。” 满月宴后,沈寄在众人送给小包子的东西里发现了一个绣得很精致的荷包,打开来发现里头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谁送的?” 挽翠看了一下登记的,“漕帮马帮主夫人。” 沈寄挑眉,“漕帮换帮主了?”她今日只是抱着小包子出露了个脸,倒没留意女眷里换了新面孔。 “嗯,在奶奶生大少爷之前就换了。之前的汪帮主不慎酒后摔到江里,没几天就了。” 水鸭子被水淹死了,怎么可能? 她明白了,这五千两是马帮主赔偿她的。 魏楹知道了就说:“那你就收着吧。这个姓马的圆润多了。不过,嘿嘿” “你嘿嘿什么?” 魏楹就把马帮主连着帮主大位和帮主夫人一起接收的事告诉了沈寄。 沈寄摇头,“女人是战利品么。” “这世上,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的。”他也得积攒实力,就算将来岚王真的登了大宝也不敢轻易动他的实力。 沈寄把银票收下了,看到小芝麻正握着小包子的两只小手轻轻摇晃,小包子手上戴了金手链,上头有铃铛,一摇就响。她摇摇头,小芝麻这是把小包子当娃娃在玩呢。 V 182 挨打 小包子很喜欢听铃铛碰响的声音,正咯的笑。因为是生在盛夏,所以他的绑腿拆得比较早。反正不至于罗圈腿就行了。 用小芝麻的话说,弟弟现在要稍微好玩一点,总算不一直睡了,而且越来越好看了。她握着小包子藕节般的小手轻晃,旁边乳母和采蓝眼都不敢错一下的看着。 沈寄听得小包子的笑声大了起来,过一看,小芝麻正盘腿子啊旁边摸他的小肚脐呢。夏天穿得单薄,一玩闹,小衣服就爬到肚子上了。 沈寄也穿得单纱衣服,比较飘逸。这样可以掩饰她产后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材。她都有双下巴了,魏楹没事就喜欢捏捏。沈寄恨得牙痒,说要是双下巴收不回跟他没完。 窅然楼重新开张了,一开始人气不如从其,好在有不少人捧知府夫人的场。渐渐的,人气才就逐渐的好了起来。歇业三四个月,另一个分店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五千两的补偿还真是刚刚合适,不多也不少。 凉品送了上来,今天是水果杏仁豆腐,小芝麻坐过来和沈寄一起吃。她已经学会自己用勺子了,正用小银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吃完了采蓝给她擦擦嘴,过一看小包子又睡着了,不由嘟囔,“怎么又睡了?” “他现在就负责吃睡长,不吃不睡就没得长。你不是还等着他长大一点,和你一起捞月亮么。” 这回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沈寄觉得很圆满,儿女双全凑成了个好字。沈寄一直知道她是必须生个儿子的,这回终于完成任务了。感觉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以后就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问题了。虽然会更艰难,但是这也是必须的功课。 魏楹对这个让他等了八年的儿子自然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回来就抱在手上不肯放下,眼睛都不肯错一下。从此以后,后继有人了啊。直到小芝麻今日提出严肃指控:“爹爹不疼小芝麻了” 魏楹赶紧否认,“没有的事,爹爹再疼小芝麻没有了。”只是,这儿子不是新鲜嘛,就忍不住多看看了。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是爹跟娘的第一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对对对”魏楹把表演皮影戏的人叫了进来,表演小芝麻最爱看的戏目,然后把小包子递到沈寄怀里,他抱了小芝麻坐到腿上,一家四口看戏。 “不看不看。”小芝麻从魏楹腿上跳下,小手用力挥着让表演的人出,撅着个小嘴照旧生气。魏楹赶紧给沈寄递个眼色。 沈寄笑看他一眼,你自己哄,我方才已经帮过你了。而且,我也成日抱小包子,怎不见小芝麻吃醋。分明是你做得有些过了。 其实,魏楹是真的很疼小芝麻,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了。只是越是这样,小芝麻看着他抱着弟弟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心头就越是没法平衡,积累到今天便一起发作了。沈寄每次都是拉着小芝麻一起互动,一起逗弄小包子,这样她便没有被撇在一边的感受。而且,非得魏楹自己把人哄好不行。 魏楹看沈寄低头抚着儿子幼嫩肌肤不理会这边,只得自己过蹲在小芝麻跟前,还没开口就见到小芝麻要转身背对他,便伸出双手握着她的肩头,“爹爹错了,不该觉得弟弟新鲜,就一直看着。可是爹爹绝对没有不疼小芝麻。” “哼”明显小芝麻气大发了,不是那么好哄得回转的。魏楹哄了半日,最后还是不行。他本来就不擅哄人,尤其是哄小姑娘,即便沈寄调教多时,这一年多又一直让他和小芝麻互动频繁,但也只是让他不想这个时代普通的男人那样完全跟女儿没有什么接触。所以他哄人也只能干巴巴的。 沈寄看小芝麻那副样子,其实是已经出了气了,而且魏楹那副有些手足无措又愧又悔的表情也取悦了小丫头,只是她还不太肯原谅而已。沈寄挠挠头,这么看来,小芝麻还真是有些像自己呢。 看到魏楹求助的眼神,沈寄摇摇头,把小芝麻叫到了跟前。一一细数魏楹微她的衣食住行费了多少心思。尤其是吃,沈寄怀孕害嘴时都没她厉害,一会儿一个主意。那次心血来潮想吃橘子,可那会儿橘子根本没熟,也就无人售卖。魏楹居然能指使人果园给她偷,好容易才弄来一两个看着有点熟了的。结果酸得紧,小芝麻尝了一口,眉毛鼻子都皱成了褶子,最后还是害口不怕酸的沈寄给解决掉了。魏楹曾说他欠沈寄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所以一定要格外的宠爱小芝麻。在沈寄看来都有一需过头了,实在是无微不至。 这邪魏楹这个当爹的不好表功,现在经过沈寄娓娓道来,小芝麻便多云见晴了。沈寄腾出一只手揉揉小芝麻的脸,“看,弟弟笑你了,笑你咯”小芝麻便有些赧然,伸手戳戳小包子的脸。 天儿太热了,小包子只穿着短褂和短裤,把他肉团团胳膊腿暴露无遗,可爱无比。这会儿便惨遭小芝麻和沈寄一起荼毒,挠痒痒挠得他笑个不停。魏楹有些心疼,可刚刚才哄好了小芝麻,而且还有沈寄参与在内,也不好喝止。只得把之前被小芝麻赶出的皮影戏又叫了进来,然后哄着小芝麻看,还说戏本子是魏杬专门给小芝麻写的。 这才吸引了那两母女,沈寄见小包子刚才出了一身汗便让乳母抱了洗澡,自己和小芝麻一道有滋有味的看起戏来。 这样的戏目自然是吸引不了魏楹的,他起身了书房,还有事情要和幕僚商议呢。方才不过是回来换下官服,顺道看看这三母子。 沈寄摇着宫扇看皮影戏,眼角余光扫到挽翠,似乎有话要讲的样子,于是抓了一串葡萄给小芝麻,让采蓝盯着她吐皮吐核,自己走到了屋檐下。 小芝麻正看得起劲,浑然不觉。挽翠则跟了出。 “什么事?” “奶奶,您这几个月将府里中馈事务尽托付于奴婢,奴婢有愧。” 沈寄挑眉,这几个月挽翠做得很好啊。让她安心待产坐月子,就连满月酒的安排都妥妥当当的。她这个几个月都是给的她双薪,正打算给她长月例呢。虽然这跟他们家人家简单分不开,但挽翠的确是历练得越发能干了。怎么突然跟她请起罪来了? “是这样,最近府里被严禁的私下聚赌又兴了起来,有两个人当值时跑开,险些误事,奴婢才听到点风声。安排了巡夜的婆子,却是没抓到人。” 沈寄楞了一下,这府衙后宅不过是三进的院子,又不是那一重套一重的大宅门。挽翠必定是用心抓的,怎么会抓不到呢。至不济,从那两个玩忽职守的人身上顺藤摸瓜也能找出些线索来才是。 “有多久了?” “一两个月了。” 这么久了才告诉她,自然是因为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即将临盆的时候,然后又是坐月子。 “是七爷还是八爷?”既然是私下聚赌,自然是有人坐庄。那些下人便是有银子怕是也不敢来坐这个庄,何况他们手头的银子恐怕是不够当庄家的。 “奴婢不知道。” “你还是该早些告诉我,如果是夜间发生走水这样的大事,值夜的人不在岗位上,岂不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挽翠脸色一白,跪了下,“奴婢错了。” “那两人没出惹是生非,只是在家带在下人聚赌其实已是梁海相较取其轻了。可是,此风还是得刹住。不然日后愈演愈烈,最后家宅不宁。这事儿倒也怪不得你,他们不在内宅,有些地方那些值夜的婆子得,你一个年轻女子却不方便,也不便查问。而且,他们都是爷,我再是倚重你,你也管不到他们头上。而且这事,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例吧。” 管孩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前途虽然光明,但道路失踪曲折。她之前为了激起两人做事的积极性,舀私下赌球来刺激他们。现在算是自尝恶果了。可是那俩小子,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真的很难呢。 这件事情,魏楹想必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习惯性的就从来不会放在家里。因为后方是沈寄要看守的,而且也一直稳固,而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办。那些人更是千方百计要瞒着他躲着他。好在那俩小子只是赌瘾犯了,还没干出别的什么事来。 现在要怎么办?魏楹曾经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过如果老七老八住在这里不守沈寄的规矩,沈寄就要抽了鸡毛掸子打他们。要真是他们乱搞男女关系,沈寄觉得自己气急了怕是真干得出来这事。可是,私下聚赌,她好像没这个立场管束他们啊。虽然到最后她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没有参加赌球。可是己身不正如何正人啊而且,那俩家伙敢私下聚赌,未尝没有觉得她也好赌,做这件事可以躲掉惩罚的想法在里头。 看来日后教导小芝麻和小包子,言传身教都得非常小心才是。 “让管孟空了来一趟。” “是。” 管孟到内宅求见的时候,魏楹正在念《山海经》给小芝麻听。闻说他找到这里来,便放下书准备出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沈寄按的肩膀,“找我的,我叫他来的。”沈寄三言两语把那俩小子干的事说了。 魏楹有点生气,“他们……”原本看他们做事还算认真,虽然做得不是什么正事。以为他们总算是有所长进了。最近几个月书的闲暇一个在窅然楼一个在宝月斋,学得还算过得。他已经在想着蘣他们安排些事做,怎么说都是十七八的人了,也该正儿八经做做事了。他甚至还想着五叔六叔说送这两个堂弟来帮衬他,也许日后真的可以成为帮手。结果他们就不争气的在府里聚集下人赌博。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魏楹扫沈寄一眼,她捂住嘴巴,前头四个字是忌讳,不能随便乱说的。 “你是要让管孟抓赌?” “嗯。”管孟挂了大管事的名,虽然是管着魏楹身边一摊事,但是做这事也很合适。而且他就代表了魏楹,那俩小子才不敢闹事。 沈寄是想让管孟,结果没想到,魏楹亲自了。小芝麻好奇想跟着也被他塞到了沈寄怀里。 “爹爹好像生气了”小芝麻说道。 “嗯,恨铁不成钢”沈寄摸摸鼻梁,她相信老七老八不会出卖她。可是心头却总有些过不,于是一直心神不宁的。 过了一会儿,被季白打发出的苜?回来告诉沈寄,“爷把赌局抓了个现行,发了好大的火,从七爷八爷往下,全被打趴下了。听说,领头的几个下半身全是血淋淋的,就是他们撺掇的二位爷设这个赌局。” 小芝麻已经睡了,小包子也早就睡着了。沈寄倚在大迎枕上边看书边等魏楹。这个时候他其实是睡在书房的,不过发生了这件事又看到她亮着烛火肯定是要过来和她说一下的。 果然,她刚打发了人给老七老八送上好的金疮药,魏楹便回来了。沈寄端了一盏茶过,“魏大哥,喝茶” 魏楹没想那么多,接过来喝了,看沈寄一脸的自责便说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待产坐月子,内宅和外院的人便是趁机乱了。”上一次还有六弟妹尽心尽力的帮忙,没有出什么篓子。这回也不好找外人帮忙,只是让挽翠帮忙看着,她的身份怎么都管不到老七老八头上。 沈寄方才一直在想,要不要坦白从宽。不说吧,也混得过。而且不是她抓的赌,老七老八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可是,心头总是过意不。 “魏大哥,不是的,这事儿我有责任。”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干嘛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是他们两个不服人尊敬,顽劣不堪教化。晚了,快些休息吧。唉,我几时才能搬回来住啊?” 沈寄伸手捏了捏,腰上还有个小游泳圈呢。 “我今晚就睡这儿吧,懒得走了。” “不行”大夫说起码得两个月才能同房呢。再说了,这个身材,万一让他记住了,不是影响自己的形象么。 魏楹圈的腰身,感觉肉呼呼的,便捏了捏,“我就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还不成么?” 沈寄躲开,“热得慌。” “你冬天跟八爪鱼一样的巴着我,夏天就要把我踢开,这可不行。我不能任你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的。来人,把我的铺盖搬过来。” 一应用具都搬了回来,魏楹自己洗漱。沈寄躺在床上,两手纠结着扭得跟麻花一样。要不要说? 魏楹很快回来,沈寄跪坐在旁边,“我还有个事儿跟你说。” “什么?”魏楹把人抱到怀里,“躺着说吧,什么事儿这么一本正经的?”他把沈寄塞回薄被里,自己也钻了进。 沈寄想好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爽快点。于是把自己当初舀堵球来刺激那俩弟兄做事积极性的事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你——”魏楹的脸沉了下来。 沈寄下意识捂住屁股,“你要打我?不行,刚才你已经喝了我端的茶了。” “原来挖了这么一个坑给我跳啊,你赌没有?” “没有,我怕被人抓住把柄。” “还好没糊涂到家。要是把御史弹劾,咱就……” 沈寄看魏楹话没说完,忽然就愣住了像是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有动静,不由舀手在他面前晃晃,“喂?” 魏楹把她的手抓下来,瞪她一眼,“算了,赌都赌了,这回狠狠教训了他们和那些参赌的人。我看他们凉敢再赌不。我就说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呢,原来是你这个好大嫂给指的发财的路子啊。” 沈寄低下头做忏悔状,“你就念在我年幼无知……” “行了,都两个孩子的娘了。”魏楹说着把沈寄按趴下,对着她的尊臀啪啪拍了两下。 真够用力的,好在是在被窝里,声音不会大得传出。 “还说自己不会打老婆呢,这还不是打得很顺手。”沈寄趴在枕头上嘟囔了两句,也知道是自己理亏。而且说出来心头的大石头也就搬走了。她伸手戳了魏楹两下,“你别整天板着脸,水至清则无鱼,你一副道德圣人的样子,人家都不爱亲近你的。我跟你钻一个被窝也会有压力。” “打痛了?我帮你揉揉。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舀这些撺掇他们。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一副道德圣人的模样了。你以为我想成天端着啊,可是做官嬉皮笑脸的行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啊?一动不动的。” “我在想现在官这么难做,能不能自污,暂时职。等以后局势明朗了,再谋复职。” V 183 教弟 沈寄两眼一亮,“好啊好啊,我赞成。你弄点只会丢官不会获罪的事儿,然后咱们一家就回淮阳去。先看看家中长辈,然后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去见大娘,她一定很想见见孙儿孙女的。然后啊,咱们再去华安看看乡亲们。这一晃眼,离开都快十年了。之后就可以带着孩子踏遍青山绿水。” 魏楹看她一眼,“皇上不会容得我如此的。他老人家把我放在这个要紧一个位置,就是要我看住这江南的盐漕,还有江南的大户。” “可这些势力不都被安王岚王给瓜分了么?他们也就是在大面上给你留了几分余地。” “不,他们瓜分的是那些银子,扬州府还是掌在我手里在。我能在得罪了安王,又不受岚王待见的情势下还把这官做得如鱼得水的,全靠了皇上撑腰。他要取的便是一颗纯臣之心。这种情势下,如果我敢如此,一定会被推出去杀一儆百的。而且,就算咱们如愿去职,也不可能平安离开的。”安王的人不会放过杀他献媚讨好主子的机会,岚王早就对小寄虎视眈眈。所以,他还是只有按定好的路子一路走到底。 只是,从前他对官场可没有这些瞻前顾后,看来不但小寄害怕,他心头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沈寄眼底一黯,是啊,国事艰难,这个时候躲回家,等到尘埃落定了再出来做官,哪有这么美的事啊。就算成功,也会为天下士人不耻吧。士人讲的都是达则兼济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一入官场万事休! “别担心,只要我做好了这个纯臣,皇上会保全我的。”魏楹将沈寄揽入怀中,被她推开,“刚才打过我,不要抱我。我可不吃打一棍子给个红枣这套。” 魏楹不撒手,“你是怕我嫌你吧?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寄踹他一脚,“三不去我占了两个,还守了老爷子的孝,你凭啥叫我下堂。我现在有儿子了,你更没权利叫我下堂。” 魏楹抓住她的脚,“好了,不闹了,睡吧。我明儿要早起。” “那你一个人不是最安静了跑来做什么。传出去人家要笑话的,不到两个月就睡到一处了。” 魏楹打了个哈欠,“你是会在意人家怎么想的人?”居然拿赌球去撺掇两个本来就让人头疼的小叔子,敢在皇家威压下坚持不让夫婿纳妾,这样的人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不会。” “你就是怕我嫌弃。” “你敢!” “不敢。”魏楹在沈寄肩头蹭了蹭,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寄牵着小芝麻去看挨了打的魏杉和魏杬。家里的小厮行刑很有分寸的,所以这俩人只是看起来很惨,其实完全没有伤筋骨。 两人在一个房间养伤,沈寄不由得好笑,难兄难弟凑一堆还可以聊聊天,也省得寂寞了。小芝麻跟这两个叔叔关系很好,很关起的去问:“七叔八叔,你们还疼么?” 那俩人不好意思和她讨论自己的臀部还疼不疼,只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 魏杉小声道:“多谢大嫂遣人送来的药,擦上后好过了。还有徐大夫,也是大嫂派人连夜请来的。” “嗯,别说这些,好好养着。你们大哥其实已经在找地方安置你们了。他说你们已经比刚来时像样多了。也是该正正经经做些事的时候了。只是你们俩,所以他昨天才那么生气。” 那俩人对视一眼。 “先养好伤再说。多谢你们没把我供出来!” “那哪能呢。”魏杬心道,又不是把你供出来能少挨些打,而且你对我们确实不错。 沈寄又叮嘱了春红柳绿几句,让她们需要什么就到出声。她本来想给他们开小灶,结果魏杬不许,说难道他们还是功臣不成,可是为了救助弱小,保护家门荣誉才受的伤?便只能叮嘱方妈妈多做些适合的食物。 “娘,为什么爹要打七叔八叔啊?” “因为他们不听话,带着下人赌博。这晚上看门户守院子的人不干自己的活儿,如果有人来闯空门,或者是失火了怎么办?所以,连他们俩和那些玩忽职守的一起打。”魏楹不但是打了,还把那些当值却不在岗的直接拖出去让人发卖掉了。 “以后我不听话,爹爹也要打么?” “打的,所以小芝麻要听话。” 魏杉魏杬养好伤后,到魏楹跟前认错,说以后再不赌了。 魏楹放下书,淡淡的道:“你们两个,难道就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那行,等淮阳知府的任期满了,就送你们回去。反正那些产业只要不狂嫖滥赌,这辈子吃喝不尽。这样我也省事些。只是往下数三代,不,不用三代,第二代就可以看到差距。你们的儿女就会比我、老六还有其他弟兄的儿女矮一头。就连小权儿都说他想当大将军,不管他日后当不当得了,他有这个努力的目标。我要拉拔,也是拉拔老六和小权儿这样的兄弟。” “大哥,我们不想。我们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别说别人,就连小权儿都对他们两个堂兄看不上眼。这个,他们还是知道的。 魏楹摇头,“你们也知道别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啊。不过,正如你们嫂子所说,你们也不是就不可救药了。再有几个月,我这一任的任期就满了。淮阳知府的自然而言满了。家里来信说了,五叔六叔花了大笔银子托京城的叔伯打点,下一任他是要换地方的。他不在那个地方为官了,有魏氏庇护,你们回去也就没什么事了。好生呆着,下次再惹了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要到我这里来躲,大家是弟兄,我还是不会把你们拒之门外的。” 魏杉和魏杬的脸臊得通红,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今日才发现这个大哥挖苦人这么厉害。 “好了,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你们自己回去想想清楚,我就言尽于此了。” “是。” 等到人走了,沈寄从里面出来,“还是爱之深责之切啊!”魏楹宗族观念其实还是很强的啊。 “我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们还是要这么混下去,那也由得他们了。” “要是咱们包子以后也这样,你会怎么样啊?”沈寄坐到他腿上问。 “那就塞回你肚子重来。” “去你的,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从小我们就要把孩子教好。” “嗯。” “所以,不能重量不重质。” 这个魏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这还需要说么? “咱们有一儿一女了,够了吧。我不想再生孩子了。”这生一个孩子,从待产到养身子,就去了一年不只。她还怎么做事啊。 “这个啊,两个还是少了点。小包子以后还是要有兄弟扶持才好。” “那你生,我没意见。” 魏楹闷笑两声,“天生男女,分工不同。这个可由不得你我。”就一个儿子怎么够,要是小包子没儿子,那不就绝了他们这一房的嗣了么。弄那三代单传的事多玄啊。不过,暂时不生还是可以的。他也不想这么快又当和尚。 到小芝麻两周岁那日,沈寄便是抱着小包子一起上的像。这会儿他也满了百日了,每天好吃好睡,完完全全小胖墩一个。小胳膊伸出来呈四节,腿也是,抱着沉甸甸的。 沈寄也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去看看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了。这几个月她都只能看账本。她盘算了一下,如今每年他们家的全部进项在三万两左右。可是各种花销也多,分家后这几年,竟然没攒下什么结余。这其中魏楹占了大头,官场的各项人情往来打点,他收集古董字画以及珍本书籍,还有明里暗里养着的人。有一回沈寄问他是不是想效法吕不韦养门客三千,他就光是笑,说自己没有那样的奢望。而且现在不是战国,也没有皇帝容得下臣子如此。他只是要逐渐有自己的势力,有自保之力而已。 然后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日常花销,还有沈寄投入慈心会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后,这笔数目一定会越来越大,不一定是投到慈心会,但一定是用在哪些穷苦百姓身上。沈寄自认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是在自己能够获得好名声的同时帮助到值得帮助的人,她就觉得银子花得很值。 “你估摸着连在扬州府连任不?” “前两年的考评一良一优,今年应该也不会低。朝里已经各处都打点了礼物,求个连任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扬州府还可以继续再置业。不过还是等有了准信儿再说。 旁边小芝麻也拿了个摇铃在小包子眼前摇。靠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就乐呵呵的看着她,时不时晃晃胳膊踢踢腿,带动身上的铃铛也响几声。 沈寄开始在扬州贵妇的聚会上露面了。刘同知夫人很快将慈心会会长的职务交还给她。她很清楚,一日沈寄还是知府夫人,一日这会长就只能是她。甚至沈寄待产和休养期间,刘同知夫人遇事也是把她摆在前头。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魏杉和魏杬近来像话了不少,每日里在窅然楼和宝月斋学习经营之道。一个很少再流连各处戏楼戏班,一个也不再成日和在蹴鞠场上认识的那帮少年一起胡混日子了。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儿女比小芝麻小包子矮一头。大哥那天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是实在话。如今分家所得的家产已经被他们败掉了一半,再这么下去,别说儿女了,就是自己怕是都只能完全依附人而活。 他们比不了大哥六哥可以科举入仕,不能像小权儿一样一心往大将军努力,但看住剩下的家业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总不能一辈子被人视为窝囊废,惹祸精。大嫂的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又不藏私,舍得让人教他们。这样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一切都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沈寄的生意稳步提升,慈心会也越来越有影响力,找上门来寻求帮助的人实在是不少。甄选之后留下老弱病残,其他的都介绍到魏楹今年搞出来的以工代赈的诸多公益项目上去。 进入九月,慈心会的资金便有些不足了。这期间那位济慈方丈倒还送来前后数千两银子。于是沈寄重新出掌慈心会遇上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再次召集人捐银子。说起来,这慈心会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倒成了扬州府的贵妇的圈子了。进这个圈子,如今竟成了身份的象征。光是有银子,身份不够的,还会被拒之门外。面对这种情况,沈寄也有些无奈。她虽然是知府夫人,有时候也得学会少数服从多数。而且,这次出来,发现刘同知夫人的威望已经胜过了自己。一些新加入的人,都自知刘夫人,而不认得魏夫人。这样也好,愿意出钱出力的人越多,那些老弱病残得的好处也越多。只要全落在了实处就行。 阮少夫人将账册拿出来给沈寄看,倒是账实相符,只要每笔银子真的是像这记录的一样用的,倒也是用得其所。这负责记账的,监督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阮少夫人还是扬州首富的嫡长媳。这些人都不至于眼皮浅吞了众人捐出来的两万两银子。这样,她这个慈心会会长也不至于忙活了一阵,最后落个‘捐款门’的下场。 “这大半年我着实是躲懒了,辛苦了大家。” 众人都说是该当的。 这一回沈寄又拿了五千两出来,就是漕帮马帮主夫人送小包子的满月礼。这样一来,她的私房银子再次紧巴巴了。而公中的银子这回魏楹拿去打点朝中到处上香,也拿去了五成。不过,这也是每三年就要有一次的。这个光景,还是放外任来得好些。扬州府虽然也有这样那这样的事,可好歹魏楹是主政一方,自己也是官家女眷的头一份儿啊。 料理清楚了账目,沈寄便回家去。慈心会现在运作已经上了轨道,并不需要她事事经心。如今的慈心会辟了一处专门的场所,是一个独栋的小楼来做办事的地方。这样,要求助的人或是要捐银子的人都可以找得到地方。而这里的日常运作也聘用了一些长相过得去,也洁净的人,也算是以工代赈了吧。沈寄对这个发展很满意。而且,幸亏是拉了这么一帮子贵妇一起来操作。不然,她一个人是怎么都出不起这份银钱的。年初将近两万两银子,用到九月就没了。 沈寄刚出了小楼,戴着帏帽准备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魏夫人’,她扭头一看,是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但是没有挂家族的标记,看不出来是谁家的。 马车上下来一个同样戴着帏帽的女子,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魏夫人。” “原来是汪夫人啊,好久不见了。”汪帮主不幸坠河后,汪夫人就被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自然也淡出了她们这个圈子。她在慈心会的位置被马帮主夫人替代。呃,还有难得八卦一回的魏楹告诉沈寄的,马帮主除了接手帮主大位,还连这位前帮主夫人一并接收了。方才沈寄还和马夫人笑着闲聊来着,所以看到这位汪夫人便有些尴尬。然后一想,我尴尬什么,该尴尬的也不是我。 汪夫人惨淡一笑,递上一个匣子,“她们都不肯收,请魏夫人收下吧。” 沈寄明白了,这是汪夫人想捐的银子,可是内里那些夫人如今都看不起她,尤其大家还和马夫人一起共事,自然就不待见这位汪夫人了。 她看了一下汪夫人艳丽的眉眼,她也是没得选择吧。长这么好,如果没有强势的男人庇护,还不知道会凋零到哪个地方。而且,这种事情她作为一个没有靠山只有美色的女人,也是拒绝不了的吧。马帮主应该是做副帮主的时候就在觊觎她了。再看看她周身的打扮,穿戴,这个气派更甚去年见面时。比年老色衰的马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让她抱着贞节牌坊过穷日子,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拿着银子来捐,一来是同情和自己一样过过苦日子的人。二来,也想买个心安吧。她未必不知道汪帮主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被拒之门外了。看她停车的位置,离慈心会的大门还有段距离,想来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搞不好会被人驱赶。嗯,反正银子就是银子,无所谓是怎么来的,有所谓的是用到哪里去。 汪夫人递出来,手就那么伸着,看沈寄也不愿意接,眼底就浮现了一丝绝望。 沈寄到底也没接这个匣子,她必须要照顾到慈心会众人尤其是马夫人的情绪。不过,给汪夫人指了条明路,“你去庙里找济慈方丈吧。” “多谢夫人!”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避到路旁让沈寄的马车通过。沈寄叹口气,这个捐银子是不是跟祥林嫂捐门槛一样的心思呢。汪夫人是不是也怕下了地狱被阎王用锯子锯成两半呢? (无弹窗.)d V 184 心病 ?沈寄抱着手里的小肉团,小包子闻到熟悉的母亲的气息脸上平静了下来。。。之前沈寄不在,他一直都有些烦躁不安的,即便是小芝麻逗着他玩儿都没怎么改善。 小芝麻对于沈寄外出不带她也挺有意见,对于自己之前怎么就被哄得乖乖在家看着弟弟也有点想不通。小姑娘两岁多了,明眸皓齿,口齿伶俐,却总是会被母亲忽悠住。 转头看到一身官服的魏楹进到二门,小芝麻欢呼一声‘爹爹回来了’便奔跑着迎了上去。 魏楹笑道:“别跑别跑,小心摔了。”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接住冲过来的小芝麻,然后牵着她朝屋下抱着儿子的沈寄走过去。面对笑容甜美的妻子,娇儿爱女,他的感受也和沈寄一样,一切都很圆满。他今年二十八岁,官居四品,事业家庭都很经营的成功。人生至此,几乎是真的圆满了。只除了心头有隐忧,担心有人要夺走他的这种幸福。 一家四口进了上房,沈寄把儿子放回摇摇车,靠边坐好。小家伙的眼睛便满屋子逛着,沈寄跟着魏楹进内室,帮着他换下官服,采蓝便过来看着两姐弟。小包子的目光一直追随沈寄,直到被内室的帘子阻隔。 “今天做什么了?”魏楹展开双手方便沈寄替他着衣。 “去了趟慈心会,还在门外遇上了一个人。” “谁啊?” “漕帮的前帮主夫人。”同时是现任帮主的外室。这件事情知道的不在少数,不过那是江湖草莽,而且是一帮之主,手下上万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所以,扬州府的那些文人也只敢背后嘀咕几句。 魏楹蹙眉,那个女人! “她去做什么?” “去捐银子,不过没人肯收她的,她就找上了我。” “你收了?” “没有,我让她去找济慈方丈。银子从那里过一下,便不会有人追究来处了。” 魏楹瞥了一眼帘子,外室里传来儿女依依呀呀的声音。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沈寄一愣,她没想到魏楹会这么在意汪夫人。 “你问这个干嘛?” 魏楹没出声,就只是盯着沈寄,一定要个答案的样子。 “我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按说这种外室,我是会很不喜欢的。但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这其中到底是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做不到和马夫人一样的感同身受。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全怪到女人身上,马帮主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你同情她?”不然不会让她去找济慈方丈。 “有一点儿吧,毕竟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长成这样又没有自保之力,更加没有人庇护,她也只能选择依附强者了。”沈寄说完就发觉魏楹不高兴了,而且很不高兴。她顿了一下,“是有不少女人愿意为了贞^h节牌坊穷困度日,可汪夫人不是。那些人一味歌颂贞洁烈女,可我觉得贞节牌坊下压着的都是一个个充满血泪的灵魂。我知道你的观念里女人就该守节,可是我不赞同。” 魏楹目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然后就走出去了,沈寄看着不停晃动的帘子发愣。听到外头小芝麻喊了声‘爹爹’,魏楹应了一声,然后脚步不停的出去了。 这么大的火气!她是实话实说啊。难道非得要她骂汪夫人不知羞耻是的女人么。 小芝麻走进来,一脸的疑惑,“娘,爹爹生气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我们看法不一致。” “可是爹爹好生气。” 沈寄苦笑,她当然知道像是魏楹还有其他那些人对汪夫人的看法是怎样的。可是,她的确是觉得错不是全在她,她也很值得同情嘛。这件事,要怪不是应该怪马帮主贪色么。想想汪夫人递过来的小匣子,里头银钱应该不少。入份子都能有十倍的回报,汪帮主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汪夫人除了本身的花容月貌,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家产也是很让人心动啊。马帮主倒是人财权势,一举多得啊。 晚上吃饭,魏楹也没有回来,说是要和欧阳先生等人议事。沈寄便让厨房送了一桌宴席过去。自己和小芝麻一处把晚饭吃了。 直到入更时分,魏楹才回了屋。沈寄听到他脱衣上床,闷闷的翻了个身背对他。难道她就连不同的看法都不能有么,她又不是应声虫。这是官儿做大了,脾气也见长啊。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沈寄不觉得奇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读圣贤书长大并且尊奉圣人教诲的人,看不惯汪夫人这样琵琶别抱,甚至抱的还是杀夫仇人的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令沈寄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楹为什么对汪夫人对这件事如此关注。甚至还一定要问到自己的看法。 她转过身,魏楹已经钻进他自己的被窝了,也是背对着沈寄。本来按规矩,女子应该睡外头。那是伺候人的位置,半夜端茶递水,早起伺候起身什么的。不过他们一贯是沈寄睡的里头,因为魏楹时常早起,而她要睡懒觉。(其实也不是懒觉,也就是七八点钟就起了。可是跟五六点就起身的他比,就是懒觉了。) 往常魏楹都是往沈寄被窝里钻的,他的铺盖通常就是个摆设。可今天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还背朝着她睡。这是还没有消气啊。什么时候这么大气性了?沈寄决定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说清楚。她伸手过去,结果刚放到魏楹肩头就被他那么一动就滑到了一边。 沈寄火了,拥被坐起,伸手去拍打魏楹的肩背,“喂,你起来!” “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要折腾什么?”魏楹的话里也满是火气。 沈寄莫名其妙之余,更加火大,跪坐起身去拉扯他,“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我哪得罪你了?就是看法跟你不一样也不至于这样吧。” 魏楹好像比她更火,被推攘了几把腾地一声就坐了,低吼道:“干什么?” 除了那回脱口说出对皇帝不敬的话被吼过一次,这还是沈寄十四年里头回被魏楹吼。那次是她的话太过不敬要招祸,他吼了她也就认了。可这回她做错什么了? “你把话说清楚,你在耍什么脾气。” 外头值夜的苜蓿听到这个动静有些担心,她到府里也有三四年了,还从来没听到过爷和奶奶吵架呢。而且爷在奶奶跟前也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说话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想起季白说的,有时候要学会当自己是聋子和哑巴,索性便拉起被子把头蒙住了。 魏楹和沈寄在里头互相瞪着,魏楹看沈寄脸上有怒气还有莫名其妙,不由的抚着自己的额头,他气了一下午,到现在还觉得心肝都在疼,她居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那个姓汪的女人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同人明铺暗盖和自己有什么相干,他犯得着为这么个女人气得肝疼?她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沈寄看着他,“你下午到底想问什么?”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汪夫人气了这么许久,只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有些同情汪夫人,也不代表她遇上同样的事情就会这么做啊。同样的事情,沈寄忽然就醍醐灌顶明白魏楹在气什么了。她拿起枕头就朝他打过去,“你个混蛋,你以为我会跟她一样对吧?” 魏楹拿手挡着,沈寄跪坐着一下一下的朝他打过来,打了几下都不解气。他便一把抓住,“别闹了!” “说,你是不是那么认为的?”沈寄脸胀得通红。 魏楹把枕头抢过来放了回去,“那你要是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沈寄瞪他一眼,“你也没个忌讳,这不是咒你自己么。” “如果真遇上那种事呢?” “你不会不让那种事发生啊?”沈寄顿了一下,“你还是计较岚王的事?我可没有汪夫人那样艳丽。”汪夫人的美貌,第一次见到就让沈寄惊艳过,就像一朵隆丽的玫瑰花。也难怪那些男人会前赴后继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号召力。 魏楹白她一眼,“光是长得美有什么稀罕的。”别说岚王了,就是林子钦,那也是阅女无数的人啊。什么美人没见识过,哪会只为了美色而流连。偏偏都发现了她的好,想挖自己的墙角。 沈寄立时眉开眼笑的,“原来在你心头,我是内外兼修的大美人啊。真好!” 魏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沈寄立时反应过来,她歪楼了,于是抱着魏楹的胳膊道:“我可不觉得我有美到让岚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真有那一天吧,我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我让他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膻。你就为这躲出去一个下午生闷气啊?我同情汪夫人,不代表我会走她的老路啊。” 魏楹要的便是她这句话,顿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没法子,这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别的人,就是林子钦他也不放在眼底,大不了闹一场,现在的他可与当年不得不为了沈寄踹那小子命根子一脚就托人送礼赔罪的六品小官了。别说林子钦只是个三品总兵,武官比文官低一级,大家算是平级。就是他们镇国侯府,如果现在敢仗势欺人,他也敢针锋相对。做男人什么亏都能吃,绝不能吃这种亏。 可是岚王,现在是亲王,日后搞不好还是皇帝。这样一个人,他实在是有些不能确信自己将来能对抗得了。下午听沈寄那么说了,他便呕到了。一想到万一自己真的被岚王给弄死了,她也要被岚王得了去,他心头就翻江倒海的。唉,要是在安王和岚王之外,再有个有德行有能力的皇位有力竞争者就好了。 他一定得好好积攒实力,让岚王不敢小觑。说不定等到岚王终于当了皇帝,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都是五年八年年后的事了。那会儿小寄还会不会跟现在一样的漂亮呢?他就凑过去看沈寄的脸。月亮静谧的洒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生过两个孩子,腰肢要是很纤细,脸上却比刚成亲那几年多了一份韵味。 “就为这,也甩脸子给我看。小芝麻都让你吓到了呢。”沈寄抱怨着躺下,然后就发现魏楹又钻了她的被窝。“你过来做什么,自个儿睡你的去啊,还把我的手也给抖落。”说着把魏楹缠过来的手臂掰开。 魏楹的力气自然比她大,用了点蛮力才把人抱住,“媳妇儿,我要是一直把你藏着没让人看到就好了。” “你打个笼子把我装起来吧。”沈寄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想把你变成个小人儿,走哪都踹在兜里。”魏楹说着便福身吻了过来,沈寄推了他两把,“别挨着我,我水性杨花,只等着……”终是不舍得咒他,却是心火难去,背转身去不搭理他。魏楹便在身后绵绵密密的吻着她的脖颈,又伸手到前面解了她的衣襟,将外衣褪到手腕亲吻着无暇的背,“媳妇儿,我错了。” “哼!” 魏楹用牙从背后咬开她肚兜的系带,手从前面伸了进去揉捏。生了孩子,又大了一些,他很满意。沈寄被他弄得有点把持不住,却不想如了他的意。他心头不舒坦就冷着她,想明白了就求欢。她心头还不舒坦呢。 “我不舒服!”边说边将被他扒拉下去的亵衣重新拉回身上。 “哪不舒服?我帮你揉揉。”魏楹炽热的呼吸喷到她颈项间。 “我心头不舒服。” “好,我帮你揉揉心口。”魏楹把手挪到左边,沈寄伸手掐他,“拿出去,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帮你揉揉舒服些。” 司马昭之心! “小寄,我一时小心眼了,你别气,生气伤身。” “我懒得生气。”顿了一下又道:“你不信任我!” “我信,我当然信。我就怕到时候情势逼人,你、你也就屈服了。”魏楹的手在沈寄光溜溜的腰上收紧,那滑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流连。 “痒啊!”沈寄把他的手摔出去。一想到他认为自己会和汪夫人一样,心火就蹭蹭蹭的往上升。 魏楹又在她耳边说了无数好话,趁着她软化的时候,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温柔缠绵。 沈寄骂了一句‘混蛋’,然后逸出一声声低低的呻吟声。等到床上的声音平息下来,魏楹把她圈在怀里,“小寄,你是我的。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来把你抢走。”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没事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生闷气,你闲得慌啊。再过几年,我都人老珠黄了,岚王要是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我?” 魏楹囧了一下,铁杵磨成绣花针,是这么用的么? “他那种人,从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如果连皇位都得到了,那么对于唯一得不到的,就很容易生出执念来了。” 沈寄笑了一声,“只有你才把我当宝。嗯,你得一辈子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那么,上天入地我一定都不会离开你的。” “还有孩子呢。”他怕的就是到时候孩子还小,沈寄被人拿捏住了。不然,他何至于这么急切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要是一直对我好,一直都不去搞七捻三的,真要有那一天,我那剪刀在脸上画一道,成了吧?这下总该放心了。”沈寄说着,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下。 魏楹在她脸上轻吻,“我不会让你落到那一步的。我错了,保护妻小本就是男人的责任,我怎么把压力加到几肩上。”他对沈寄压根不在意岚王的态度很高兴,叫你得瑟,你这辈子就算是呼风唤雨也休想挖了我的墙角。 凌晨时分,沈寄正睡得迷糊,忽然感到床剧烈的动了一下。她伸手一摸,摸到魏楹正坐起来的身体,“怎么了?” “地动了,别怕,咱们这里还好。” “孩子!”听说发生地震,沈寄残存的睡意立时没了,一骨碌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同时就听到了旁边小包子的哭声,还有小芝麻好像也在叫爹娘。 魏楹已经穿妥衣服,“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须臾,他便一手抱了一个进来,都放在正在穿衣的沈寄旁边,“你看着他们。我去问一下情况。”说完就出去了。辖下发生了地震,自然要马上了解情况组织救援。 沈寄伸出手抱起小包子,“乖啊,没事的。有爹娘在,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一边又扯了被子盖住小芝麻,“你再睡会儿,娘守着你们。” 小芝麻刚才吓着了,睁开眼就发现天花板在动,于是一个劲儿的就呼爹喊娘。这会儿躺在父母的床上,耳边是母亲的轻哄和弟弟的哭声,她便又睡了过去。小包子一会儿也睡着了。 !(.html) V 185 地动 魏楹出去匆匆问了情况,然后又进来。看两个孩子已经被沈寄哄得并排睡着了,便对她说:“情况不大好,还不能确知地动的中心是哪里。方才问了比较老成的衙役,这个架势怕是有山石垮塌。已经派了汪同知立即赶过去看。我要去前衙坐镇,安排诸项事宜。有些事得先做好准备。” 沈寄点头,“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一边下床给魏楹找了件披风御寒,又让小厨房把现成能吃的吃食装了一些让人拿出去给管孟。 “怕回头事多你就没功夫吃饭了,可别累垮了,身体是办事的根本。” “嗯,知道了。” 正说着,又晃了一下,两人顾不得走路不稳当,都冲到了床边。两个小宝贝又醒了过来,看父母都在小芝麻安下了心,还伸小手去拍拍又哭起来的小包子,“弟弟,睡吧。”说完就歪头睡了过去。 沈寄抱起小包子坐在床边,魏楹拉过小被子给他盖上,“我走了。刘準留给你,有事就安排他去办。还有老七老八,也不是孩子了。这种时候也能顶人手。” 魏楹出去,便有下人来报,东边的墙垮了。他回头看一眼沈寄,后者便让安排值夜的人去守着。这种时候,就怕有人趁乱干坏事。魏楹也安排了衙役去巡街。 走到二门处,就看到魏杉和魏杬联袂而来。魏楹点点头,停下脚步,“七弟你跟我去前衙,八弟你在家帮着你嫂子看家。你嫂子和侄儿侄女我就交给你了。” 两人见他拿自己当人手看,还交代了事情都很欢喜,忙不迭的应了。魏杉便跟着魏楹往前衙去。魏杬则到了主房外和沈寄打招呼,说有什么事尽管安排他去做就是。沈寄抱着小包子往外走,旁边的季白忽然看到她脖子上有一颗‘草莓’,脸一下子红了,然后小声告诉她。 沈寄一愣赶紧把小包子抱高一些挡住了,“那就劳烦八弟去告诉值夜的婆子一声,让把家里的小孩子都带到主屋这边来吧。再和刘準一起带着人在园子里空旷的地方搭上一个大通铺。”小孩子都集中起来照看,这样大人才能腾出手做事。 大通铺很快搭好,小芝麻小包子还有小朵朵小冬瓜等娃娃统统被安置在上头。采蓝就负责带着乳母还有两个小丫鬟照顾小娃娃。一会儿地又动了两次,这回屋子也震垮了两间,好在当时没有人在屋里。 方大同带着人清点了库存的钱粮过来报告沈寄。她脸色有些沉重,这府衙的屋子应该就是最牢靠的了,知府家的都垮了一间,就更不好说平民百姓家了。没想到今年没有旱灾也没有水灾,居然遇上地震。这赈灾的担子可不轻啊。 魏杬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对沈寄说道:“大嫂,你也去歇会儿。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呢,家里有我。” 沈寄听到小包子的哭声一直不断,然后被他感染,小冬瓜也哭了起来,便点点头过去。 后花园空地中央用帷帐围出了个简易的帐篷,这个地方即便是屋子都被震垮也不会被压到。一群小豆丁就在这里。沈寄从乳母怀里接过小包子,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由心疼得很。 旁边小芝麻伸过来抓住沈寄的袖子,“娘,爹爹呢?害怕——” “爹爹去安置百姓去了,不怕啊,咱们在家不会有事的,要吃要喝的都有。”家里库存的钱粮都清点出来了,也都搬了出来。明早就要在这园子里搭灶开火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来。下人们还在趁着地动的间隙往外搬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铺笼罩被等等。 沈寄抱着小儿子轻轻拍哄,旁边小芝麻一直攥着她的袖子,采蓝一边注意着她们的需要,一边让小丫鬟照顾好小朵朵小冬瓜等人。这会儿他们的父母都被沈寄差遣着在分头做事呢。就连季白苜蓿都去一边的简易灶那里帮忙厨娘做着馒头等简单扛饿的吃食。一会儿众人干了活可以吃。 沈寄看家里乱了那么一下子,这会儿也还算井井有条起来,便抱了小包子哄着小芝麻上铺躺一会儿。明天还有的忙呢。这种时候可不就是慈心会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外头有人敲门,是流朱带了人捧了个装银票的匣子过来。里头是两家窅然楼和宝月斋的银子。方才清点存银后,沈寄便让人去通知把那两处的银子先拿回来。她倒不是要防着有人趁乱抢劫,而且估计天明就要用到。 流朱脱下风帽说道:“奶奶,外头街上有些乱。不过有衙役巡街,暂时还没有出大乱子。” 沈寄点点头,“嗯,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回去了。” 园子里搭了三个帐篷出来,一个就是沈寄这个,小娃娃们都在里头,条件自然是最好的。她身边的大丫鬟们也都在这里。还有两个,便是家中男女仆妇,男的一个女的一个。一张简易床上通常都是两三个人挤着。当值的人则在干活,大家轮替着休息。 好在,天明之前没有再有大的地动,沈寄抱着两个孩子小睡了一下。直到采蓝把小包子从她怀里抱开才醒过来,“嗯?” “奶奶,大少爷要把尿了,不然就该尿湿了。” “哦。” 沈寄低头看看,旁边的小芝麻蜷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再看另一边,小朵朵小冬瓜等人也都睡着。这还算是好的了。 沈寄轻轻把小芝麻的手从身上拿开,然后起身旁边洗漱。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切从简。吃的也是馒头稀饭,沈寄一看还给她配了四个小菜,便不由得笑了。看来昨晚把东西搬出来还算是比较从容的。如果不是她提早起床,还能弄得更丰盛些。这样的景象就让人对这个家很放心了。 “八爷来了”值夜的苜蓿进来通传。 “八弟吃了没有,没吃就一起。” 魏杬看帐篷里还睡了几个娃娃,便压低声音向沈寄说了一下家里房舍以及人员的情况。 “屋子垮了一间,人除了有两个磕破了头其他人都没有关隘。”一边说一边从盆里拿了个馒头学沈寄的样子夹了小菜在里头,一口下去就是半个。他一直没能安静的睡觉,家里的事需要一个人把总。虽然事情都有刘準挽翠带着下人在做,但有些事也需要有人示下。 苜蓿赶紧盛了碗粥给魏杬放在面前。这种情况下也不存在什么避嫌了,反正平素虽然他们两兄弟在客院有小厨房,但节气什么的还是一起吃饭的。即便魏楹不在,这帐篷里人还多着呢。 正吃着就听到那边床上有了动静,小芝麻揉着眼眶坐了起来,看到沈寄就张开手臂,“娘——” 沈寄笑着说:“醒了啊,快穿好衣服跟采蓝去洗漱,然后过来和娘一起吃早饭。” 小芝麻固执的道:“我要娘给我穿。” 往常不这样的,看来是吓着了。沈寄本来想过去的,转头一看,一边小朵朵在帮她弟弟小同穿衣服。也没大几岁啊,而且等下自己是打算出去的,还是别惯着小芝麻了。 “娘饿了呢,小芝麻不饿么?快让采蓝给你穿好。你看,小朵朵小冬瓜还有小同他们都起来了呢。” 小芝麻扭头看看,果然都起了,就连小包子都已经被打理好了,正在屏风后吃奶。娘和八叔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外头还摆了桌子,季白她们正在吃。她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挺好玩儿的,大家住在一处,吃在一起。尤其是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小芝麻咯咯笑了一声,然后合作的让采蓝给她穿衣。 穿好了出来,他们几个小娃娃也跟着沈寄一桌喝粥。这个时候事多,能一起吃的就凑在一起吃,省得还要一遍一遍的做。小芝麻甚至因为桌上的小朋友多,她还多吃了半碗,也没有嫌菜少。今天唯一开小灶的就只有小包子的乳母了。 陆陆续续的,帐篷里的人还在增加,有些效命于魏楹的人,也把妻小送了来。他们则被分派去巡街或是往地动的中心位置去探查。沈寄索性让人把帐篷用布隔成一个一个的单间,只中间她和小芝麻小包子那处最大,因为还有采蓝和乳母等人。小孩子忘性大,吃过早饭小芝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和方小同小朵朵还有旁的几个小朋友一起在花园里遛弯捉迷藏去了。小包子则和小冬瓜一起坐在他的摇摇车里玩耍,两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沈寄就在帐篷里处里了中馈,如今所有事情都是事急从权。末了她让挽翠在这里坐镇,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问在补眠的魏杬。自己穿了外出的衣裳准备出去一趟。她要去看看外头街上的情况。也不知道昨晚垮塌了多少房子,伤亡情况如何。慈心会现在也算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刚募捐到的统共两三万两银子,这回怕是要怕是用场了。 沈寄饶了个弯从后门出去,省得小芝麻看到了又吵着要跟。外头是什么个情况还不知道呢,不敢随意带她出门。家里好歹有人看家护院,也有下人伺候,要吃什么喝什么也方便。 后院的墙昨天被震垮了,这会儿小厮正在修补,看到沈寄过来,领头的便过来行礼。 “你们忙吧,我是要出去,打这里经过。”沈寄看看直通外面街上的缺口,好不犹豫的往后门走去。要是从这里出去,是可以少走些路。可是给人看到了不像个样子。以身作则很重要啊!她从前也是很注意的,可是这两年该收服的都收服了,该斗倒的也都斗倒了,便有些放松了。这不,拿赌球撺掇小叔子,结果搞得家里开起了赌局,下人也来了一次大换血。 她先走到将后宅与前衙隔开的照壁处,找人去问了一下统计出来的数据。原来震源离此地还有两百多里,这里只算是波及的范围。震源也在扬州府辖下,派去的人已经快马赶回通告这一消息。魏楹已经在辖下调拨粮食等紧缺物资运过去。要命的是,扬州府驻地垮塌房舍几以千计,辖下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所以各县能支援的物资也不多。现在灾情已经在往上报了,也派人去临近州府求援。 当下,一个是要赈灾,二哥是稳定局势。目前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就怕有人煽动灾民。也就是说,现在不但要防天灾,也要防**。**还不只是煽动灾民闹事这一条,还有商家的囤积极其。而且,还有灾后的安置以及防止疫情等种种问题。这些大灾面前,是很考验一府主官的执政能力的。沈寄想着,自己除了看好家,也得尽己所能的帮魏楹一把才是。至少,她可以帮着稳定人心。这会儿沈寄很庆幸她从去年就开始在组织慈心会做善事了。 之前说刘同知夫人的威望一度超过沈寄,那是在慈心会内部一众贵夫人里。而且,随着小包子满百日沈寄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种情况已经在改善。但在民众中间,沈寄的威望一直是很大的。那些贵夫人都是在扬州府多年的,从前不过是施粥而已。但沈寄到了扬州,做的是实事。给穷人修补房子,照管孤寡老人,办学校让那些穷孩子可以去念书认字以期改变命运,资助年纪老大却因家中贫穷无人提亲的女子妆奁……这些,扬州府的老百姓都感念在心。而且,慈心会一直在活动,人人都知道那是知府夫人组织的。 沈寄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街上的一切还算有次序,街道旁有整塌的房屋正在被修整。沈寄是和刘同知夫人一道过来的,又通知了马夫人阮少夫人等人一起过来。 其实一开始刘同知夫人是没来的,毕竟昨晚府衙后宅也不平静,她家里也是有老有小。后来听说沈寄从后门出了门要往慈心会去,她安排了一下家里便赶紧跟来了,而其他骨干分子也是这样。 沈寄见人齐了,便简单的说了这一次慈心会就利用自身的影响力辅助衙门行事,先拿出银子去商铺买米。阮少夫人当场表示阮家的米铺绝不会高价卖给慈心会,家里有粮铺的人也只好跟着表态。然后是医药,衙门已经征召了不少大夫,沈寄便找了家中开有药铺有进货渠道的夫人拿银子回去买各种稀缺药品。都是商家,想来多少也是要赚一些。但是既然一开始要挣这个好名声,把自己夫人、儿媳弄进了慈心会,要是这次敢发国难财,沈寄就会号召民众口诛笔伐,这个后果大部分还是承担不起的。而且还有魏楹紧急出台的告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直接请去吃牢饭。双管齐下,还是可以制止绝大部分的。至少,市场不会乱。 还有那些房屋被震垮的百姓,衙门已经在着手安排帮他们修房子了,也把无家可归的人都集中起来安置。慈心会便组织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像马三儿和牛二娃这样的半大小子做后勤工作,管吃。 最后还有一项,便是一向合作愉快的济慈方丈那边。这次的事,扬州府还是死了些人的。请济慈方丈派出僧众四处超度亡灵,安抚受灾的百姓。下头来开会的小和尚立即表示,方丈就是这样安排的。 沈寄微微一笑,老和尚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就如他平日里劫富济贫一样。 “受灾的人很多,朝廷恐怕安置不完,你们寺里能不能开放,让一些灾民住进去?你们也可以以工代赈,让他们帮忙修补受损的寺庙什么的。” 小和尚点头,“方丈就是让小僧来看看,夫人这里有什么吩咐的。既然夫人说了,小僧回去就告诉师傅,寺里会遵照夫人的吩咐办的。” 沈寄双手合十,“那就有劳小师傅赶紧回去告诉济慈方丈一声。大家都有事要忙,这就散了吧。这次还请大家多多努力,不要堕了慈心会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老百姓和知府大人也会感激大家的。” 众人纷纷说一定竭尽全力。沈寄觉得如果都落到实处,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看来当初把官家商家的女眷拉进慈心会真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各人散去,各自忙活。沈寄便安排人找来了马三儿和牛二娃,先问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牛二娃说多亏去年过年前衙门给修了房子,昨天没有垮塌得太厉害,家里人也都逃了出来。马三儿还是一贯的老是憨厚,只是近来就扎扎实实的给沈寄磕了个响头,拦都拦不住。说是要不是去年给修了房子,他和爷爷住的破屋昨晚肯定一早塌了。 “先不说这些,找你们来是要你们去找了相熟的人,到处帮我宣传一下,衙门和慈心会这回都在竭尽全力的帮助灾民,让大家不要怕。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衙门求助。衙门如果忙不过来,让他们到慈心会来。我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俩小家伙因为去年遇到沈寄给街坊四邻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如今也小有些名气。让他们去做这个宣传再合适不过。还有办的慈心学斋的学子也被找了来,也是负责走街串巷去告诉人这个消息。 等他们都出去了,沈寄才松口气。如此一来,也能帮着稳固人心吧。 V 186 地动(2) 沈寄坐镇慈心会,一上午处理了不少事情,直到午时才回去用饭。今天上午情形还好,没有什么大的余震。家里的院墙已经修好了,沈寄隔着纱帽看了下,还是修补得很不错的。至于昨日垮塌的两间屋子,这会儿也整理出来了。 回到花园里的大帐篷,小朋友们都围坐在桌边等着沈寄回来好开饭呢。这一桌的饭菜是最经心的,一群小孩子,别说小芝麻感到有意思,就连沈寄,要是不去想方才回来路上看到的街上的景象,还有到慈心会求助的流离失所的人,也会觉得怪好玩的。 “好了,开动吧。”沈寄取下纱帽,洗了手脸便过来坐下,“以后开饭,如果我没有按时回来,不用等我。” “娘,你哪里去了?”小芝麻问道。 “哦,去慈心会了。以后一段日子上午都去。”沈寄看小芝麻玩得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这一上午她过得很开心。所以,便告诉了她后面一段日子的行程。 平日里沈寄也不是日日陪她一起的,偶尔也要出去看看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时时做出改进。小芝麻还是比较习惯母亲偶尔不在家的情况的。可是听说她接下来每日都要去,就有些不乐意了。 “娘,我会想你的。” 沈寄抚了下额头,“我顶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你在家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吧,今天不是玩得很好么。” 小芝麻抱住沈寄的胳膊,“我想你怎么办啊?我会哭的。” 沈寄摸摸她的脸,“娘是出去想办法帮别人的忙,你乖乖在家啊。小芝麻最懂事了,还会帮娘看着弟弟。” 小芝麻撅撅嘴,握着沈寄的手摇晃,“我也去嘛。” 又不像从前去打个转就回来,而且每个人都在忙碌,哪能带小孩子去啊,那不是添乱么。沈寄哄了小芝麻几句,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吃了饭,一群小朋友到各自的床上午睡。小芝麻是和沈寄一个床的,旁边就是小包子的摇摇车。沈寄是一回来就问了魏楹有没有回来,得知没有回来,又问送饭到前衙去没有,吃了没有。挽翠说当时送去,前衙走了一拨人又是另一拨人来回事。到最后,饭菜热了三回,这会儿才好歹抽了个空吃了。七爷倒是趁热乎一早就吃了。 所以现在,抱着小包子,沈寄也只有叹口气,“小子,你爹怕是要不着家了。”一边打发了人把魏楹的铺盖等管用的物件送到前衙去,听说前衙也是搭了帐篷在办公和起居呢。 “你打发人送饭去,爷问什么没有?” 挽翠答道:“就问了一句家里都还好吧。听说奶奶往慈心会去了并不惊讶应该是早知道了。知道大姑娘玩儿的开心爷边吃饭边摇了摇头。听说大少爷没吓到,今天还是一样的吃喝很是欣慰。听说八爷很得力,还笑着夸了一句七爷也还行。” 沈寄小声嘟囔‘他倒是放心得紧’。两个孩子,还有这个家几十口人就这么全交给自己了。好在老八的确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人家魏大人肩上担的可是这一方百姓,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家里也是情理之中了。她搂紧怀里小包子软软的身体,“来,姐姐已经睡了,咱们也睡一觉吧。” 过了一会儿,小包子动了动小手小脚,靠在沈寄怀里闭上了眼。沈寄便将他放进了摇摇车里,再看小芝麻,被子被她踢到一边了。沈寄便拉过给她搭上。谢天谢地,两个孩子都没有事情,而且忘性颇大,今天依然好吃好睡。小芝麻昨天是被地动吓哭了,因为她说睁眼看着好像屋顶要掉下来的样子。而小包子,多半是周围噪杂的环境把他弄哭的。有人哭他别跟着哭了,摇晃应该没把他吓到。因为他成日家在摇摇车里都在被摇晃。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一趟,他弯腰钻进沈寄母子三人的格子间时,直接就是一句,“好挤!” 季白采蓝等人忙避了出去,空间这才稍微宽敞些。沈寄看他精神还好,便笑道:“我挺知足的。” 魏楹点点头,眼见只得一张简易的床榻可以坐,便抱了小芝麻在腿上,这样才能坐得宽松些,“是啊,昨晚地动,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今天统计上来,死了七十多人啊。都是在睡梦之中去了的。倒是那贫民区,去年耗费人力物力的修整了一下,这一次情况还算好。不然,这个数字肯定还得翻几番。小寄,这都是你的功德。” “我一个人能做什么,震源的情况怎么样?” “有个村子被泥石流淹没了,数百人一夕之间全赴了黄泉。另外还有八百多人受伤,轻重不一,还有几百人失踪的,汪同知在那边安置。像扬州府这样受波及的还有附近几个县。现在只希望不要再有大的余震了。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嗯,不错。当初还没把这个太当回事呢。这个时候能看出影响力了。那些穷苦百姓倒还挺信服慈心会的。这对我帮助很大。而且有阮家牵头,商会的人也肯支持我。” 旁边不时传来其它隔间里的声音,这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魏楹也就打住没多说。他陪着沈寄母女吃了晚饭,然后就又往前衙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回去看看媳妇和儿女安好,后方稳定也就够了。 饭刚吃完,又传来不好的消息,通往震源的路上塌方,不但汪同知等人一并被困在了震源地。后续的物资也孕不进去了。魏楹便只有连夜组织民夫开路。之前这批人已经参加过数次以工代赈,知道干了活是有银子拿的,而且又管吃,加上有些人还有亲人被困在里头,因此立即就组织了上千人,都是平时很积极肯干的。 魏楹听到民夫已经已经组织好了,正赶往塌方地。他便和沈寄交代了一声,准备去塌方的现场,路挖开了还会去震源看看。可能会去个两三天,让沈寄要是慈心会有什么事,直接找留守府衙的刘同知商量。沈寄便知道刘同知是负责看守后方的人了。魏楹能放心把府衙交给他,而且阮家也一力支持,看来岚王是很支持赈灾稳定民心的了。毕竟,这里可是他最重要的钱口袋之一。 沈寄想起前生只要有灾情就有解放军的情景,小声问魏楹为什么不调军队去救灾。要知道魏楹主政一方,手里握得可是军政大权。相当于后世的市长加市委书记兼军区一把手,权势那是相当的大嘞。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问,魏楹非常的诧异,“军队怎么能随意从驻防之地调开?而且救灾,这些不是正该用以工代赈的民工么。军队我倒了调了一部分,但是是用于稳定局势,保证整个扬州府不出乱子的。” 沈寄明白了,国情不同。她前生是和平年代,看到军人身影最多的便是灾情现场。而现在可不是什么完全太平的年月,边境小规模的战事时有发生,大规模的就像之前和西陵的打了那么多年。境内还有那么多不够安分的封王,天灾**的时候不时还有小股农民起来闹事。所以,军队忙着呢,哪里是能调来救灾的。 “呃,我瞎说的,我就是想着他们人多嘛。” 魏楹没有多做理会,沈寄聪明是极聪明的,只是这个点子的确是个馊主意。他要是把军队一动,境内必然出大乱子。那可比一场地动严重多了。 小芝麻坐在旁边哈欠连天的,可是因为魏楹在这里,采蓝等人都避了出去,沈寄便自己过去哄她睡觉。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 “娘,几时回屋子里去睡啊?” “等余震都过了就回去。” “这个床不舒服。” “别挑剔了,小姑娘,还有不少人睡在屋檐下呢。来,爹爹要出们去,你跟爹爹道个别。” 小芝麻搓搓眼眶,看看外头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仰头把魏楹望着,“这会儿?” 魏楹俯身把她抱起来,“是啊,这会儿。小芝麻你在家一定要听话,爹跟娘都很忙很忙,弟弟要靠你照看呢。” 小芝麻的性子最喜欢听好话了,尤其这种话魏楹是头回和她说,于是便眯缝着眼拍拍胸口,“爹爹放心。” 沈寄抚了一下额头,这么豪爽的动作又是跟老七老八学来的。 魏楹放下小芝麻,又看了看摇摇车里已然熟睡的小包子,和沈寄说了声‘我走了’就往外走。帐篷顶上忽然就想起了噼里啪啦下雨的声音,特别大。 “带上雨具!” 管孟手里拿着魏楹的东西,回头道:“奶奶放心。”他也刚看了阿玲和小冬瓜出来。 沈寄抱着小芝麻站在帐篷门口送他们离开,一转头,阿玲也抱着小冬瓜在旁边呢。沈寄便道:“回去睡了吧。”说完抱着小芝麻就往里走。 “爹爹去做什么?” “山垮下来把路堵了,今晚要把路挖通,不然吃的喝的什么都送不进去。里头受伤严重的人也送不出来。爹爹去看看。等路挖通了,再到受灾最严重的地域去。” 小芝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把头靠在母亲肩头。她方才就困得很了,是勉强打起精神来的。等沈寄抱着她走进隔间,就已经睡着了。 采蓝正在两个并拢来的衣服箱子上铺子自己的床,见状便要过来抱小芝麻,她也住这里帮着沈寄看孩子。白日把被褥枕头放进箱子里,那箱子就可以坐人或者沈寄处理事情的时候当桌案用。两个箱子,一箱子是沈寄和小芝麻的东西,一箱是小包子的,反而他个小人儿东西最多最杂。 沈寄摆摆手示意不用,把小芝麻放到小床内侧去,然后帮她把鞋袜外衣给脱了。采蓝便出去端了水进来,让沈寄洗脸洗脚,自己拿了热毛巾爬到小床上给小芝麻擦了擦。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所以虽然雨声落在帐篷上很大还是睡得很熟。倒是小包子朦朦胧胧的睁了眼,沈寄轻声哄了几句,又吹熄了烛火,他便又睡了。 沈寄叹口气,爬上小床抱着小芝麻睡,一边和采蓝道:“你也赶紧睡吧,都忙了一天了。” “是。” 小芝麻的身体往沈寄怀里钻了钻,贴着她睡,沈寄不敢翻身怕惊了她,却是睡不安枕。雨越下越大了,这可是雪上加霜的事。安置灾民,挖通道路都不方便。可是也只有冒雨进行了。 一大清早,沈寄是在姜汤醇厚的味道里醒来的。方妈妈带着人煮了一大锅姜汤给众人御寒。沈寄便哄着小芝麻一起喝了,只是小包子死活闭着嘴就是不肯喝。 “回头给他穿暖和些吧。” 今天下雨,小芝麻不能出帐篷,更不能到花园里和小朋友捉迷藏,便拽着沈寄的衣摆要跟她出门。沈寄无奈,着急了丫鬟和小姑娘们围坐一处,十来个人玩击鼓传花,趁着小芝麻玩得投入的时候溜了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沈寄穿了靴子,旁边季白给撑了伞上了马车。到了慈心会,也闻到一阵浓浓的姜汤的味道。安置灾民的场所,除了衙门安排的地方,慈心会也辟出了地方,还有济慈方丈领头各大庙宇庵堂也都准备了空地收容人,总算没让那些人流离失所。各处都有朝廷拨的米粮和银子,方才下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米铺外都有衙役守着,不敢乱涨价。 沈寄便点点头,问了管事的一些事。一会儿,徐方背着医箱来了。他是轮着个儿到各处收容灾民的地方给有头疼脑热的人瞧病,随身也带了些大锅药的药草,沈寄便让人支了灶熬煮起来。 “路堵了,灾区的人给堵着出不来。等他们朝各州县来了,估计各处都要挤。先准备着,把帐篷支起来,还有铺笼罩被等物也都准备上……” 沈寄把一些事情交代了,让人去支银子。自己便去看徐方那里的情况。她碍着规矩,出门都是轻纱覆面。徐方见了便打个招呼,“魏夫人”。 “徐大夫” 旁边有灾民听说她就是知府夫人,忙过来要给她磕头。沈寄即便来了十四年,依然无法习惯接受别人磕头,尤其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赶紧让人扶住了。 “我与众位夫人,都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衬一下大家。你们就安心住下,不要太客气。等地动过去,朝廷指挥帮着大家重建家园的。” 徐方已经把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留了一个学徒下来处理后续,自己背了药箱和沈寄一起往外走,“魏大人得妻如此,真是夫复何求啊!”长得好,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如今扬州府的人说起知府夫人,可都是‘难怪知府大人能肯得罪皇上太后也不纳妾了’。 “徐大夫不要取笑。” “听说魏大人往塌方的地方去了?” “是啊,刚让人捎了口信回来,路就要挖通了。他要往里头再去看看。” “贤伉俪倒是夫唱妇随。” 徐方不是外人,大家已经是几年的老熟人了。而且又一直对魏家帮衬甚多,沈寄说话便也不拐弯抹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就怕处置得不好,招了罪过。可是有人不乐见魏大哥在这个位置上的。” “尽人事就好,这一方百姓心里清楚。我走了,还有别处要去呢。” “好,路上当心点。” 因为下着雨,中午沈寄便没有回去吃饭。慈心会的厨子自然是准备给她另外做饭,跑来问季白做些什么合适。季白想了想,“夫人的性子,之前不留下吃饭就是为了不让厨房格外忙活。今日定然是和灾民一起吃的,你就别格外做了。” “那怎么行呢。” “没事,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沈寄听了季白的回报挺满意,“行,你就和我一起去吃大锅饭吧。” 自然不是和那群灾民一起排队等着,那也作秀太过了。不过一处吃饭的一些妇女闻说那边凳子上坐着和她们一样吃窝头喝稀粥的是知府夫人,还是都忍不住打量她。小声的议论着,“长得真好,像观音”…… 沈寄便笑着和人说起她小时候也是饿过肚子的,那时候能有这样的窝头吃也是种幸福。这么一说,距离很快就拉近了。众人看她平和,而且吃窝头就咸菜也的确是不嫌弃,便也和她说起话来。 “没想到夫人也是苦出身啊。” “是啊,小时候挺穷的,好在我们家大人科举的路挺顺。不然现在,我也比你们好不到哪去的。哎,你们昨儿前儿,喝的粥也是这么稠么?” 众人互相看看,便有人小声说道:“今儿要好些。” 沈寄笑笑,“那我隔三差五的就来和你们一起吃一顿,他们就不敢煮稀了。” “哈哈!” 过了两日,沈寄从慈心会回去,路上见到几个急急赶回的衙役,便让老赵头停车去问问。那些人认得老赵头,便告诉他,他们是护送汪同知回来的。汪同知在安置灾民的时候被埋在了茅屋下,好容易扒拉出来,伤得不轻。简单处理后魏大人让赶紧给送回来救治。 这样一来,魏楹便不能按原计划尽快回来了。沈寄蹙眉,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刘同知撑不撑得起来? V 187 地动(3) 虽然知道这种情势下,魏楹不能尽早回来是情理中的事,但沈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回到家里,小芝麻问她‘爹爹几时回来’的时候,这种低落的情绪就到了顶点。 她是个女人,也希望家里有事的时候有人能在前头挡着,而不是自己忙上忙下忙前忙后的张罗,还要担惊受怕的。理智上知道魏楹管着几十万人呢,当然得先公后私。可是感情上还是希望能有个依靠。她把小芝麻抱到腿上坐着,“爹爹要晚几天才能回了。” 小芝麻也很沮丧,不能回屋子,因为时不时还有余震。不能去街上,因为比平时乱,娘每日出门也不带她。在花园里再是一群人玩儿,也会厌的。不过看到沈寄情绪不好,小芝麻也就没有吵闹,只是把脑袋搁在沈寄的肩头,恹恹的。 采蓝悄声告诉沈寄,这样子一大群人在帐篷里住着,小包子这几日白天完全不能睡好,时不时的就要哭几声,眼瞧着人都瘦了。沈寄除了心疼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还能把来家里避难的客人赶出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再过几日他就会习惯了。说不得以后太安静了他还睡不好呢。” 出去之后,季白小声和采蓝说,今日她无意间听到阮家下人的话,说是阮家准备坐船暂时离开扬州府。全家除了掌事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只留下一部分下人。 “那想必除了阮家,其他富户也是做如此打算。其实奶奶也是可以带着大姑娘和大少爷离开的。” 季白摇头,“不可能的,今天还和灾民一起喝粥吃窝头呢。奶奶不像阮少夫人她们,太平年景的时候撒些银子博名声,到了这种时候就准备顾自溜开。就是那位刘同知夫人虽然打理慈心会有一套,可是那心也不如奶奶的诚。” 采蓝叹口气,“要不济慈方丈怎么只说咱们奶奶是知音呢。算了,我也只是心疼大少爷而已。我自个儿可不敢叫苦,奶奶还不说苦呢。” 季白说的是实情,自从出事,有能力的人家就陆陆续续开始想法子离开扬州府去外头避难。慈心会有好些原本的骨干,家里都在打主意要离开了。沈寄没几日就发现,自己差不多成了光杆司令了。就只剩下不好避开的刘同知夫人汪同知夫人几个,其实她们也不是不想离开扬州府。可毕竟是官眷,而且沈寄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在。这传了出去对自家夫婿的官声很不好。 但是,没几天,她们就陆续病倒了。沈寄体谅她们年岁大了,没法子像自己这么奔波也只有安慰她们好生养病就是。 于是,沈寄的事情就愈发的多了。回到家,发现小芝麻又有些咳嗽,为了不让她传给小包子,又只能让采蓝带着她另搭了个小帐篷住着。 “没事儿吧?”沈寄担忧的问被请来的徐方。 “小问题,魏夫人不要过于忧虑了。这里有糖浆,还是根据夫人当年送给岚王的方子做的呢。师傅看了说好,便抄了一份下来。”徐方递过来一瓶糖浆。 “不用吃药?” “不用,好好的休息,止了咳可以了。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孩子也不爱吃。” 小芝麻一听说不用吃药,立时两眼发亮,对徐方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沈寄的心放下来,这个时候小芝麻要是病了可真是百上加斤,她会被压垮的。 “徐大夫,你再看看我儿子,他这几天有些不好睡觉,人也见瘦了。” 小包子也没什么大事,环境改变了不习惯而已。 “看来都是耐打耐摔的,这我就放心了。挽翠,让人送徐大夫出去。” 这已经是魏楹离开的第五天,沈寄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坐下拧开瓶塞,递到小芝麻嘴边,“来,喝一口这个,这可是娘从老家带来的东西。” 小芝麻尝了尝,发现甜滋滋的并不排斥。 “想咳嗽的时候就喝一小口。不然,就只能吃苦苦的药了。” “不吃药。”小芝麻两手抱着糖浆说道。 采蓝自责道:“奶奶,都怪奴婢没把大姑娘照看好。” “头疼脑热什么是难免的,你不用太过自责。好好照顾她就是了。” “是。” “娘,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小芝麻拉住沈寄的袖子。所有人都住在搭帐篷里,就她和采蓝被撵到这里来。 沈寄为难的道:“可是,弟弟那里……”低头看小芝麻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点头道:“好,娘陪着你。” 小芝麻伸手抱住沈寄的脖子,小孩子生病了总是格外的脆弱,尤其如今的情势又是如此。 沈寄让人到慈心会传话,让人有事到这里来找自己就是了。小芝麻更加的欢喜,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离了沈寄。沈寄等她过了两天止住了咳嗽,索性把小包子一起搬了过来。这样一家人一个小帐篷,也安静了许多。 魏楹还没有回来,倒是刘同知找上门来了。他是拉找沈寄出面帮着稳定局面的。如今情况越来越不好,不少人逃灾到这里,扬州府能接纳的人早就饱和了。而城里也人心惶惶,时不时有些不好的留言传来传去。尤其近来不少富户离开,慈心会里的夫人越来越少,前几日还只剩下了知府夫人一个。有她在,大家心头也稍安。可这两天,连知府夫人也不见人影了。有人便说,知府夫人也离开了。显见得扬州府的情势是不好了。 “都是什么人在传瞎话啊?”沈寄蹙眉问道,手里还抱着小包子。 “这个,流言是最不好清查的,如今城里的人又多又杂。” “赈灾的钱粮到了么?” “倒是到了,卑职正安排分发呢。” “既然朝廷的赈灾钱粮拨下来了,那就是安定灾民为最重了。”沈寄很想说,你要是搞不定就去震源把我家魏楹换回来吧。可刘同知年过五旬,另一个青壮汪同知又被活埋了一回,腿都断了。魏楹这个不到而立的知府,也只有在第一线奔走安排了。 “好吧,我去。你尽快把赈灾钱粮分发到位。” 刘同知作了个揖,“有劳夫人。”他也让自家夫人去,可是刘夫人说那些灾民太可怕了,生怕他们蛮不讲理到时候冲撞起来。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又有病。这位魏夫人倒是很干脆,直截了当的同意去。其实,这本该是男人的事的。可是,他去了,没能弹压住情绪不稳的灾民。 沈寄坐着马车出去,没到半路,便有人来抢马车。老赵头的鞭子厉害,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吼一声:“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谁敢来抢?” 马车里苜蓿也拿了柄剑护在沈寄旁边,马车周遭的护卫、小厮更是立时将马车护了个密不透风。 沈寄撩开帘子往外头看,外头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就在护卫和小厮的外围。这么多人,朝廷的确收容不了。可是想想办法,在城里城外开阔的地方搭上帐篷也不是就不行了。难道是因为城里富户陆续出逃,搞得人心惶惶,灾民不听招呼? 外头有人问道:“真是知府夫人?不是说知府夫人坐船跑了么?” 沈寄朗声一笑,“我自然是知府夫人,你们该知道知府大人就只有我这一个夫人而已,如假包换。” “是知府夫人,我见过,前些日子我还同知府夫人一起吃过粥呢,就在慈心会。” 沈寄这十多日都在外头奔忙,还是小有名气的。很多人都是听说连知府夫人都跑了,扬州府有钱有势的人都坐大船跑了,扬州府一直地动,将要被朝廷弃了,等日后再回来重建。这才鼓噪起来上街见到有钱人家就冲进去抢。想着有了银子自己也好跑。方才被官兵打散了,一群人上街来看到这辆马车还算华丽便涌了过来,倒没想到是传闻中早就坐船逃走的知府夫人。一时,人群就慢慢的静了下来。偶尔几人说话也是在向旁人介绍着这位知府夫人的行事。 沈寄挑眉,这么说是慈心会收容的人。怎么也跑到大街上来了? “我记得你,你怎么也跑大街上来了。怎么,我家里孩子病了才两日不去慈心会,下头竟然就不管饭了么?” 原来是家里孩子病了,这就难怪没去了。 还是方才答话的人应道:“管的,只是有人说不过是哄着咱们,把人稳在城里。”然后又说了什么朝廷要弃了扬州府,日后重建的话。 沈寄瞠目结舌,谣言真可怕。眼前这些人,都不是智者,他们不过是因为受灾而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也就怪不得他们一听到人说的这些话就惶恐起来。再看到没受什么灾的大户富户,一家家的举家出逃,便有些信以为真了。这个刘同知,他就该把那些大户都拦下才是。这里又不是震源,又没有生命危险。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身在震源的魏楹担心。 “这是谁胡说八道啊,扬州自古繁华,朝廷哪舍得啊。何况扬州府虽然现在看起来残破,也不过是被波及。所谓十室九空,更是无稽之谈。我和我两个孩子都还在府衙后宅住着呢,还有州府属官的家眷也都在。知府大人如今还在距此两百多里的震源安置重灾区的灾民呢。我正要往慈心会去,听你们这么一说,路上挺不平安的,不知道诸位肯不肯替我开个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澄清此事,也省得所有人都这么惶恐,大家都是良民,怎么做起打家劫舍的事来了。” 有人迟疑着问道:“那我们已经……衙门会不会抓我们?” 沈寄想了一下,如果要追究,更要出乱子。那些富户自己跑了,家里被抢了也是活该。于是笑道:“你们不过是饿极了去有钱人家里吃了几顿饭,这有什么的。只是过去了可以过去了,如果我这说清楚了,朝廷没有要丢下你们不管,赈灾钱粮都已经拨下来了了,刘同知正在清点准备分发。你们若是这之后再闹出什么事来,那国法可不容情!” 这些围着马车的灾民虽然见不到沈寄的真容,但却能听到她笑语晏晏的说话,而且又有旁边一些灾民的佐证,知道她是个爱民如子的知府夫人,再加上她这一现身足以说明什么朝廷不要扬州府了是谣传,于是便放松下来,还答应替沈寄开路往慈心会去。 这一路跟收溃兵一样,又收了不少灾民,浩浩荡荡汇成人流往慈心会而去,竟显得很是有序。沈寄不由得好笑,怕是贵妃娘娘出巡都没她这个排场。只不过人前马车前后跟着的是仪仗,自己的马车前后簇拥的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不过,光拼人气的话,自己完胜! 其实她也不是一点不怕灾民不讲道理,直接把她给抢劫了,她还备了两个轻功高手,回头要是真的不可收拾,带着她飞檐走壁的逃命还是可以的。她方才一问,谁肯跟她出来,这些平素被魏楹养着,妻儿都被沈寄安置在搭帐篷里的江湖人便站了出来。有了这个底气,她还怕什么。 到了慈心会,沈寄便找了个高台,让旁边内功身后中气十足的老赵头帮着喊话,她说一句,老赵头喊一句,把灾民的情绪安抚好。 “要是担心我转身就跑了,可以派人到府衙门口守着。我之后上午在慈心会,下午在府衙后宅,毕竟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呢,也不能成天不着家。我和我的儿女都在扬州府,知府大人在震源地,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稳住你们,知府大人也不必让我们娘三个留下吧。好了,各自回收容的地方去,把我方才的话说给大家听听。安心等着,刘同知马上分发赈灾的钱粮到各粥棚。一定不让大家挨饿受冻,要是有困难只管到慈心会或是府衙后宅找我说话。看门的不敢拦着!” 这一日,沈寄便呆在慈心会的高楼上,那些灾民远远的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便觉得心安。回去的路上,有两个江湖人议论着,“夫人可真是胆色过人。之前在那条巷子里,我都捏把汗,她却是慨然无惧,还和灾民侃侃而谈。” “这样的女人,可真不像是官太太。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江湖世家女子的风范。” 沈寄却是在跟苜蓿絮叨:“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杵在那里就够了。” 苜蓿忍笑道:“那是因为夫人做在了前头,今日换了哪位夫人来,哪怕是刘同知夫人,都不会有灾民能认得她帮她说话。因为那些夫人做善事都只做在了表面。”那些夫人都不愿意真正面对面的接触灾民,一则是男女大防,二则是根本不愿意和穷人接触。所以,也就没人能认出她们来了。 沈寄还在想,有时候魏楹其实也是个挺小心眼的男人,他巴不得把自己关在屋里别人谁都瞧不见。要是知道她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高处任人看,还不知会怎样呢。 接下来数日,沈寄依照承诺,上午都去到慈心会,下午就回到府衙。而且刘同知那里把赈灾钱粮都发放了,慈心会并济慈方丈的慈缘寺也领着人做安定人心的事,扬州府里的局势就稳了下来。今天沈寄甚至还把椅子拽着她裙摆不放手的小芝麻也带上了,带她看看那些灾民是怎么过日子的,还带她喝了徐方开的避免疫情的大锅药。 “好苦好苦!”小芝麻用小手扇着舌头。 “家里的给你加了糖你还不肯喝,现在知道苦了吧。” 小芝麻苦着脸,方才是沈寄逼她喝的,而且还捏住了她的小鼻子,她无奈之下才张的嘴。沈寄便剥了颗糖喂到她嘴里。她便举目四顾到处端着碗喝药的人。 “好了,明儿不许再跟着来了,都跟你说了,娘是出来做正事的。” “嗯。”小芝麻见一直不断的有人来请沈寄示下,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捣乱。而且看到那些人都很尊敬母亲,她虽然小,也感到与有荣焉。 局势渐渐好转,余震也过去,接下来就是重建家园了。魏楹也终于要回来了!这大半个月,沈寄人简直是透支的,有儿女要看顾,府里也有不少事,还每日要去慈心会。现在终于得到魏楹要回来的消息,可以松口气了。 结果,魏楹却是坐着担架回来的,头上还绑着绷带。他也被砸到了,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之前一直瞒着没让人把消息传回来,一则怕沈寄担心,二则也是怕搞得人心更乱。 沈寄看到的时候,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三个字未及出口,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据季白事后告诉沈寄,魏楹吓得单腿就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是身旁的苜蓿和季白和沈寄接住的,徐方诊过脉后说她是积劳所致。还调侃道:“这下好了,你们一个伤一个病的,正可以厮守一番。” 魏楹没好气的白徐方一眼,“别说我没,你自己还不是累得脱了形。好在这一次的灾情是过去了。后续善后也在进行着。” V 188 失望 听说府外来了不少人看望沈寄,魏楹蹙眉,“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挽翠便道:“爷,听说大半是灾民,想必是感念奶奶恩德,听说她病倒了,特地来看看。” 魏楹想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出去看看吧。” 季白便将拐杖递了过来,这几日沈寄是完全在休养,这会儿人喝了药睡着了。魏楹却还有灾后后续的一些事务要过问,不可能完全丢开手。 他出去门口看了看,那些灾民听说他就是年轻的知府,而且得知他是在震源地受了伤,纷纷跪地参见知府大人。 “大人都请起吧,你们有心了。夫人没有什么大碍,我替她多谢大家了。” “魏大人,我们都是受过夫人恩惠的,这就要回乡了。听说魏夫人为了忙大家伙的事都累倒了,所以想过来就在这屋外给她磕个头,也算是尽尽心意。菩萨一定会保佑魏夫人早日好转的。” 说着纷纷磕了个头,然后离去。 魏楹回去见到沈寄醒了便说给她听,“你倒是比我这个知府还得人心一些啊。” “这些都是慈心会收容的人,当然多谢我多些。那些灾区的百姓,一定不会忘了你这位一直在第一线的知府大人的。” 过了几日,陆续有返乡的灾民来给魏楹和沈寄磕头的。沈寄身体好些了便露了面谢过他们。 “女人天性要柔和些,所以有些事情女人做起来事半功倍。你以后可不能说我就是在打发时间了。” “嗯,知道了。”魏楹听说局面最不稳的时候,是沈寄出面稳定下来的,心头也是感慨万分。只觉得得妻如夫复何求。 “爹,喝药了;娘,喝药了。”小芝麻看吓人端了两碗药上来,很孝顺的提醒道。那天,爹爹回来的时候被抬着,接下来娘又一头晕倒,她真是吓坏了。 魏楹和沈寄一人端起一碗,喝完簌了口,小芝麻很贴心的爬到榻上,往他们嘴里各塞了一颗糖。魏楹和沈寄相视一笑,这倒真是同甘共苦了。 小包子不认得魏楹了,魏楹抱他他就不乐意,又扭胳膊又踢腿的,非得到了沈寄怀里才安分。沈寄看着他重又养回来的胖乎乎的小脸就开心。 一个月后,这场地动的余波也全都过去。那些出逃的富户大户陆陆续续全都回来了,慈心会那些夫人看到沈寄很是赧然。沈寄只当没那回事,对这些人本就不能寄望太高。还指着她们太平时那银子出来呢。 魏楹已经不需要拐杖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当时的情形很危险,他一直没有说给沈寄听过,也不准管孟等人告诉她,如果问就全体忽悠。他回来听说沈寄在灾民被谣言煽动闹事的时候上街去稳定局面,心头当着是捏了把冷汗。对刘同知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哪有自己搞不定把女人推出去解决问题的。何况,推出去的还是他魏楹的女人。 这天,沈寄正在逗着小包子玩耍,他已经五个月了,可以自己稳稳的坐起来了,完全是一个小胖墩。这个体型要长成魏楹那么修长,怕是需要脱胎换骨啊。也不知道魏楹小时候胖不胖。 魏楹派人过来通知沈寄换衣服准备接旨。 “哦,好!”沈寄赶紧把人交给乳母,自己在季白苜蓿等人伺候下换上四品诰命的大礼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接旨了,所以挽翠等人也算熟门熟路,立即着人准备香案等去了。 这次事情完结,刘同知很知情识趣的牵头上了道折子,把沈寄一年多以来所做的事,尤其是地动期间为灾民奔走,在灾民被耀眼鼓动闹事事出面稳定局面的一干事宜奏报了上去。这不,回音来了。 魏楹和扬州府一干官员已经受了嘉奖,嘉奖他们在地动期间应对及时得当,使损失降低到最小。当然,对魏楹这个知府是特别提出嘉奖。现在这道旨意是专给沈寄的。魏楹知道这里头岚王应该有推波助澜,不过这是沈寄该得的,不必领他的人情。 沈寄按品着装,在庭院中央接了旨意。圣旨不长,说的都是四个字四个字颂扬的话。还对慈心会也提出了嘉奖。末了刺沈寄玉璧、珍玩、宫纱若干,黄金百两。最后沈寄恭敬的接过旨意,然后起身。魏楹赶回来陪了从京里来的这位公公喝茶叙话,末了给人安排节目。 沈寄将旨意拿到供奉牌位的地方去供奉,魏杉和魏杬都很敬服的看着她,“大嫂,你好厉害,皇上都特意颁旨嘉奖你。” 沈寄笑笑,肯定是现在需要立个典型,她运气好碰上了。不过这是好事,日后皇帝总不好打自己的嘴,说她没有妇德,然后往她家塞小妾吧。至于赏的东西,沈寄也笑吟吟的收了。传家之宝又多了。沈寄从京城带来的一个箱子,里头装的就是从前太后和皇后赏的物件。那些赐下的布帛她都裁了做衣裳了,其他金啊玉啊的物件到时候也佩戴上,有宴席的时候穿戴出去很有面子。宫里的东西还是外头不能比的。沈寄甚至还偷偷的把宝月斋的工匠叫到家里来观摩学习过。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在名声上头。方才的圣旨嘉奖,听说本朝唯有一门九骏的王夫人得到过。沈寄算是初步证明了走自己的路子也能走出个海阔天空来。不必一定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太后等人的观点。这是她最高兴的地方。 所以,老七老八的恭贺,她高高兴兴的笑纳了。 “嗯,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大嫂一定送份厚礼。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你们兄弟呢。你们大哥给三叔祖父的信里都写了,说你们长进很大。”这两兄弟就快要回淮阳老家了,魏楹特地写信回去报备了一下。 当晚,沈寄巧笑倩兮的趴在魏楹怀里问:“你给那位公公安排了什么节目啊?” “反正不是上青楼,这个时候说他干嘛啊。”魏楹脸上有着餍足,不过如果媳妇儿不满足,他还可以再效力的。 “你们席间有没有说起董玉儿,哦不,董娘娘的境况?” “说起了,她很得宠。不过,宁王前两个月又献了美人去分宠。反正宫里就那么回事儿。搞得合纵连横跟战国似的。” “还是我们家这样好吧,完全不用魏大人你为内宅的事操半点心。”沈寄的手指在魏楹心口划啊划的,被他一把抓住,“今天得了圣旨嘉奖,这么开心啊?” “那当然,这全天下有几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啊。我原本以为,还要等许久做很多事才能得到的。” “你可不像被皇上明旨嘉奖就乐呵成这样的性子。而且你难道不知道,有了这一道旨意,日后出了什么事人人都会盯着你。你要是出血出少了,都会有人戳你脊梁骨。就像那位王夫人,因为教养嫡子庶子有方得了嘉奖,哪怕再多心酸,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沈寄一愣,对啊,她怎么乐呵的忘了这茬了。这是那一张圣旨哄着人白干活呢。日后她把全副家当填了进去,怕是也不能让人满足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第二天沈寄就广撒帖子把慈心会的骨干分子都请了来同喜。取了圣旨出来大家一起分享跪拜然后打开来看,上头对慈心会的嘉奖。众人都激动得很,也有人懊恼自己关键时刻没有像沈寄一样替身而出甚至逃了出去,那样也就可以得到点名嘉奖了。却也有人想到那样危急的关头,一个不好就要掉了性命,甚至就算拉扯中被灾民碰到身子,也算是毁了清白要一死以保名声。沈寄这也算是火中取栗吧。 沈寄笑吟吟的道:“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让大家同喜,因为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嘛。我相信,有了皇上的认同,日后慈心会一定可以越做越好薪火相传。再有就是,知府大人外放扬州,如今已满了三年,下个月就要回京述职,听候吏部派遣了。慈心会的事我就只有交给在座的众位姐妹了。” 其实因为已经打点过了,所以魏楹连任还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在吏部没有发文前,谁敢表现出来。那不成了你在左右吏部了么。这个罪名可没人能吃罪得起。所以,回京述职还是势在必行的。而且,沈寄娘三也得跟着回去,做出等候派遣的样子来,等吏部发文了再一起回来。 今天这一场宴席,自然就成了送别宴了,大家好一番不舍。 等到把人都送走,魏楹笑着从季白和苜蓿手里接过喝得有点高的沈寄,小声道:“小寄,你太损了。皇上好歹还赐了你那么多好东西,还专门圣旨嘉奖你。你这么一造势,日后那些人谁还敢不争着出钱出力啊,你才是白使唤人干活呢。” “你放心吧,她们能得到的更多。有了皇上嘉奖的名声,日后在家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的。”沈寄靠在魏楹肩头,“我头晕。” “让你喝那么多。”魏楹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 “都来敬我嘛,全表现得跟我姐妹情深的,喝了这个的,就不能落下那个的。大难临头的时候,没见人跟我共进退的。”沈寄嘟囔。 “她们分明就是嫉妒你,逮着机会就灌你呢。”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法子。真快啊,一晃眼我都在扬州住了两年多了。咱们就带些轻便的行礼吧。” 魏楹摇头,“不行,做戏都得做全套。不要露什么把柄给人抓。” “好吧。” 没几日,魏楹也被送别的下属和扬州的府上大户给灌醉了送回来。沈寄只得张罗着煮醒酒汤,又拧了毛巾替他擦身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被灌成这幅德行。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人,真正让两人感动不已的还是离城之日,扬州府的父老乡亲扶老携幼出城十里的在岸边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看不见岸上的人,魏楹才放下了抬起作揖的手。他抚着作为代表的长者送来的万民伞,久久不语。皇帝的嘉奖,百姓的认同,他这三年总算对得起这一方百姓。 沈寄则捧着手里一叠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写的书信在看。这些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读书识字。方才上船前魏楹也勉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也做一个能造福一方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回京城不过是打个转转而已,接下来三年还是回这水土温润又扎下了根基的地方守着。京城闹成什么样都不关他们太多事。毕竟,魏楹分析的,如果皇帝还信任他,就会让他继续看住扬州这个繁华的钱口袋。他任内三年该交的赋税可都是满额按期缴纳的,各项政绩也是杠杠滴。何况还有个被圣旨褒奖过的贤内助。而且,皇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信任他。 结果,一道晴天霹雳直接降了下来,调京任京兆尹一职。 沈寄都被打懵了,北京市长都不好做呢,何况是这古代的京兆尹。这京城多少高官,多少贵人,多少皇亲,多少国戚。沈寄现在想到那位仗势欺人的蒋世子都还浑身不舒服呢。虽然是京官,虽然是四品,但是在京中四品算个什么啊。哪个贵人一个不爽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做得不好要被皇帝怪责无能,可要做得好,那需要多大的支持力度,耗费多少的心神啊。更何况是处在可能新旧交替,储位又还不明的情况下。这个位置根本是荆棘遍布的啊。 “不是说都打点好了么?”还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求这三年的平安顺遂么。 魏楹苦涩一笑,“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唉,天心难测。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那你是四品,就必须去上朝了?” “嗯。” 完了,这还得挤出银子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想方设法买个宅子。官衙里不是没有住处,只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方就未免窄了些。光是他们夫妻住还行,简单的带几个随身伺候照顾生活起居的人。可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下人住在自家的宅子里吧。他们家可是相当于在六环了,每天五更上朝,那不是半夜就得起了。这还好在不堵车。 沈寄的思维有些乱,主要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就忍不住的担心背后有些什么。于是只好去想这些琐事。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是福不是祸,尽力做好本分吧。” 沈寄点点头,好吧,先别乱了阵脚。 回来的这段时日,他们还乐呵呵的到处走亲戚,抱着孩子四处显摆。魏楹又不用上衙赋闲在家,端的是过了一阵好日子。只等着日子到了好回扬州来的,结果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定下心神,沈寄便托了类似于后世房产中介的经济去打听合适的房子。价格非常的贵,真正的京城居大不易。等闲一个三进的宅子,只要是靠近皇城的,少了三万两都休想拿下来。 三四万两凑一凑还是凑得出来,不过既然是置办大的产业,就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沈寄决定在魏楹明年开印上任前好好的挑一挑。只是,马上要过年,还有一堆的事要忙。沈寄一想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艰险,心气就顺不下来。 挽翠端了一盏茶过来,“奶奶,喝口茶。”然后小声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奶奶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应对。” 沈寄手撑着头,半晌嗯了一声,“请顾妈妈先去帮我看看房子吧,她是一直在京城的,各方面人头也熟。办好了这件事就放她回家和儿孙团聚荣养,将卖身契也还给她。” 挽翠点头应下,这样顾妈妈走得也非常有面子,是真正的因为年纪荣养。这些年奶奶一直用这个管事妈妈的位置养着顾妈妈,也算是仁至义尽。夫人待身边的人都很好,照顾得很周到。也因此,自己等人才觉得跟对了主子。 “年节礼的事,就请洪总管先拟个章程出来我看。还有年底宴请的事,也让他去先张罗着……”沈寄把紧急要做的几件事先分派下去,这才觉得心头堵着的那口气稍微下去一些了。 魏楹这三年都在外任,最近时不时的就出去和同年旧同僚联络感情,今天不在家。 “娘——京里好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芝麻跑进来说。 是比江南冷多了,沈寄也有些不习惯。 “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这儿才是咱们的家,扬州那边不是。爹娘是在这里成的亲,小芝麻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咯,就是那间屋子。” 小芝麻听了颇感兴趣的走过去看,沈寄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在外头过惯了自在日子,又要留京小心谨慎的过日子,还真是有些难以适应。不过,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当初比这更艰难不都过来了么。 V 189 幸福 自从落到了这个时空,沈寄早已学会了接受现实。一觉醒来被人二两银子买了当丫鬟她都接受了,何况如今。只是当初是从死到生,好歹是捡回条小命。可如今却是落差有点大,到底意难平。在哄了儿女相继睡觉后,便在家等着魏楹回来。 之前一段日子,魏楹不用去衙门,陪着她去了芙叶公主府上,又去了林府,十足好妹婿好女婿的样,还瞅着天气好的时候,一家子出门去踏青游玩,这不,才从温泉山庄回来呢。一家四口泡在温泉里,别提多和美了。把小包子也搁在木鸭子果盘上,小家伙还伸小爪子摸水呢。小芝麻还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穿着小衣服泡,她洗澡都是脱光光的。 本以为过完年再往扬州去,谁想到等到这么一个结果,这还不如赋闲在家呢。沈寄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困了,可是又不想睡。一直等到入更的时候,魏楹才回来。还是被管孟半抱半扶弄回来的,又喝了不少。 家里近身伺候的下人都知道沈寄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很麻利的把魏楹弄上床收拾好。还准备了暖壶、醒酒汤等物。 “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沈寄看看床上烂醉的魏楹,自己抱了被子枕头到榻上铺好,躺上去还是觉得不舒坦,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穿上鞋出去,刚走到外室,值夜的季白赶紧翻身下床,“奶奶,是要什么吗?您直接叫奴婢就是了。” 沈寄摇摇头,“不是,你回自己屋里睡吧,今晚不用值夜。” 季白一愣,其实值夜是个很轻松的活儿,而且睡这里还暖和。就算今天爷喝醉了,也不会有太多的事,最多半夜要水喝。她看看沈寄的脸色,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回去。” 沈寄便往内室走,好在大家都刚躺下,还不至于是把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她实在是憋得慌,有些事不吐不快。 沈寄随意披了外衣站在床前,魏楹正沉沉睡着。沈寄抱着手在床前走了几个来回, “魏持己”叫了这一声后,沈寄又沉默了,魏楹自然毫无反应。过来一会儿了,她又压低声音开口了,“我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坚定呢?我明知道嫁个你得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怎么就没能坚持到底呢?” “你是要兼济天下的,而我想要的日子就是独善其身。其实,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搭。你要是娶了石家的千金,现在的日子应该比现在好过吧。不说岳家的援引扶助,这个你不需要。可是有一个愿意你三妻四妾的妻子,你应该要轻松很多吧。至少不会冒失欢于皇帝的风险,不用担负惧内这样的名声,一定也早就当爹了。你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美色……” “这年我就跟着你在仕途上浮浮沉沉了,我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从前在华安一个月挣二两银子,还有初到京城租屋而住,每天去摆摊的时候。那个时候和现在比,可是真穷啊。可是,日子却过得很安心很充实。”沈寄说着说着就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描画魏楹的眉眼,当然,隔了些距离。 “爱情可真是一个奢侈的东西!为了拥有它,我束缚自己的性子,改了生活态度。可是这样过日子,真心很累啊!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背地里说我出身配不上你,居然还那么善妒,连个通房都容不下。哦,好在小包子出世,让她们少了个可以说嘴的。我干嘛要淘神费力去搞什么慈心会,在街上那么乱的时候跑出去帮着稳定局面,我其实骨子里就是独善其身的人来着。嫁给你,为了能够和你匹配,不拖你后腿,我也升华了啊。” 沈寄盯着魏楹看,她男人长得可真好啊,难怪她这么多年都挣脱不掉美男计。 “我告诉你,魏持己,你既然娶了我,什么通房、侍妾、平妻,统统就都是浮云了。你要是敢出轨半步,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沈寄当然知道婚姻不是积木,不是她有不爽了就可以推倒重来的。就是她从前身处的时代都不可能动不动就离婚,何况现在。再说了,还有小芝麻小包子呢。魏楹虽然功利心略重了点,可是其他真的没什么大毛病。她抱怨这么一通,心头舒服多了,也不再堵得慌。 沈寄说完了,然后去上厕所,边走边打哈欠。 厕所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魏楹睁开了眼,眼里一片幽深。原来小寄心头这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是不会给她机会撂挑子的。听到沈寄往回走的脚步声,他重又闭上眼。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她是往床上走还是继续去睡榻上。 结果,睡到榻上去了。既然不打算撂挑子,为什么不跟他睡在一起?他醉了酒又不会耍酒疯,更不会闹腾得她睡不好。 沈寄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沉入黑甜乡,这一晚睡得很好。魏楹却几乎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沈寄确实睡得很好,她甚至做了个美梦,梦到了现代的爸妈。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跳,魏楹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你干什么吓人家?” 魏楹是瞅见她笑得实在是美,忍不住凑近了想看清楚点,还有,听听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这是梦到什么了?结果就被她在耳边这么叫一声。 沈寄坐起身来,发现两人是在榻上挤成一团,忍不住呆了一呆,然后想起昨天自己是嫌他喝多了,然后睡到榻上来的。 “你怎么也睡到这边来了?” 魏楹舀手遮了半天脸说道,“我起夜发现身边没人。为什么要分开睡啊?”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 “我不喜欢闻酒气。”沈寄起身穿衣,然后让重新送了醒酒汤来。 “你怎么从来不说?” “说了你就不喝了?”沈寄睨他一眼。 不会,出去应酬该喝的时候还是得喝。是不是就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不喜欢他当官,不想跟着他在仕途上浮浮沉沉? 醒酒汤送了来,沈寄端了进来,“快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头疼。今天要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帮他准备外出要穿的衣服。 魏楹慢腾腾的喝了,“我今天没安排。” 没有啊,沈寄打开一个衣柜,找出一件九成新的紫貂皮袄,放到塌边。他昨天穿回来的衣服,满是酒气还有脂粉气。 洗漱整理好,乳母抱着小包子进来,小芝麻也随后跟进。吃早饭的时候,沈寄发现小芝麻只吃了平时的一半就放下了勺子,于是抱着小包子看雪景,等着她出声。 果然,没过多久,小丫头就过来拉她的袖子,“娘,烤白薯。” “早饭为什么不吃饱啊?” “想吃烤白薯。” 沈寄捏她的脸一把,“你哪里是想吃烤白薯了,你娘我把你喂得多好,怎么可能就馋上烤白薯了。你是想烤着玩儿吧?”昨天下午,魏楹不在家,她们娘俩无聊,加上又在下雪不好走动,沈寄就用炭盆里的火烤白薯玩儿,正好是下午茶时间,娘俩都有一点饿了,烤好后便吃掉了。当时沈寄烤了个大的,小芝麻便捡了个小的学着她的样子放进炭盆,算是自食其力了一回。今天便惦记着又想烤红薯玩儿了。 “烤嘛,等爹爹出去就烤。”小芝麻拉着沈寄袖子小声道。 “你爹今天不出去。” “啊——” “真想吃我让下人蘀你烤。” 小芝麻摇摇头,她虽然才两岁多,可是礼仪方面还是被教得无可挑剔的。不过这是面对外人,这些天就骗得芙叶和徐茂媳妇陈氏爱得跟心肝一样。私下里,她是很喜欢调皮捣蛋的。当然,现在也学会了做这些事的时候背着以她的懂事有礼为傲的老爹。 魏楹在旁边画九梅图,过两天就是冬至了。这是一个习俗,九梅图一共九朵梅花,每朵九个花瓣,画好了就从冬至这天开始,每天染红一个花瓣,待九朵梅花都染红了,冬天就过去了,春天就来了。他也留意着屋子里那娘三的动静,看到七个月的胖儿子因为穿多了,不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就翻身坐起,吭哧吭哧的喘气儿,坐在那儿还有点生气的样子,他也觉得好玩。 然后就是那母女俩背着他不知道讲什么悄悄话,小芝麻还有些嫌弃的偷偷看了自己一样,当他察觉不到么。魏楹搁下笔,看小芝麻的小眉头皱着,依偎在沈寄怀里,看到自己没什么精神的叫了一声‘爹’。 “你想做什么?” 小芝麻摇头,“不想。” 沈寄好笑的看着小芝麻,太假了,闺女。你老爹多精啊,能看不出来? “你要去书房么?”沈寄以为魏楹走过来是想出去,而她们正好挡在路上,便准备让他一让。 魏楹想起小芝麻那个有点嫌弃的眼神,“我为什么要去书房?”说着伸手把摇摇车里的小包子抱了起来,又对小芝麻道:“想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得等雪停。” “哦。”小芝麻现在真心不是想出去玩,就是想烤白薯玩儿。又暖和又好玩,回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白薯吃。 魏楹看小芝麻兴趣不高,不由纳闷,怀里的小包子倒是很雀跃的样子,小手朝门外指着,‘哦哦’的叫,他想出去。虽然听不懂老爹跟姐姐在说什么,可是他真心想出去。方才生气,一是费了半天功夫才坐起来,娘和姐姐都不帮他,二是他在旁边‘哦哦’了半日,小手一直指着外头,娘也不肯抱他出去。这会儿爹把他抱了起来,他便赶紧表达意图。 沈寄道:“你把他放下吧,不然会一直闹腾的。我前些日子每天抱他出去遛弯,他习惯了。等雪停了或者小些,我抱他出去屋檐下走走。” 魏楹便抱着小包子坐下了,“小寄,我们不是要买宅子么,这次买个大些好些的,孩子们也玩得开。我昨天去的那处,那回廊足有一丈来宽,雪根本就飘不进来,就是小芝麻小包子想下雪的时候出去走动,也只要穿扎实些就行了。” 沈寄有点诧异他会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道:“顾妈妈的儿子就是做经济的,我把事情委托给他了。回头有了合适的房子,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们一起去看。” 魏楹点点头,看小芝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沈寄,“她怎么了?” 沈寄看小芝麻一眼,“她想吃烤白薯,又怕你说她‘像什么样子’。” 小芝麻怕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自觉已经够纵容女儿了,原本还是让女儿怕他么。 “那天我跳百索(绳),你也说我像什么样子。”沈寄趁机控诉。当家主母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么,跳跳绳怎么了,这冬天跳绳暖和增强体质。官家千金就非要守那么多规矩,这才回京多长日子啊,就搞得小芝麻想‘回家’了。 魏楹被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想起沈寄昨夜说的束缚了性情,改变了生活态度,便说道:“不就是想吃烤白薯么,多大个事儿啊,想吃就吃吧。那百索想跳你也就跳吧。” 沈寄和小芝麻相视一笑,沈寄便让人送些白薯进来,再把银霜炭也送些进来。小芝麻立即笑得开花开朵的,“爹爹还是爹爹!”并没有到了京城就变了。 魏楹之前是想着在扬州还好,谁敢说他媳妇闺女有什么不好。可是回了京遍地权贵,互相走动着,就不能让她们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不然传出不好的名声,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也是对她们不好。所以,在规矩上就有些矫枉过正起来。 就是这会儿他答应她们吃烤红薯,也是吃,没想到两母女欢欢喜喜的就围着炭盆自己动手起来。 “弟弟,烤好了也给你吃。娘,可不可以?”昨天小包子在睡觉,小芝麻想分他都不行。 小包子已经七个多月将近八个月了,从半岁开始,沈寄就给他断了奶,然后鸡汤鱼汤羊奶蔬菜水果混搭着吃,长得可壮实了,就和小芝麻之前一样。小芝麻舀会儿魏楹还反对过,说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为什么要这么早断奶。他小时候都是吃到了两三岁才断的。 沈寄知道古代都是觉得吃人乳最好,最营养。其实人乳到了一定的月份就不是那么营养了。半岁过后本来就该加各种辅食,营养才能全面充分。那一次还是她以‘这是内宅的事儿,说了让我做主的。我能坑害自己亲闺女么’作结才争取成功。后来看到小芝麻的确比同龄小孩儿长得好,他才无话可说。所以这一回小包子也早早断奶,魏楹就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包子见出不去,本来撅着个小嘴的,这会儿看母亲和姐姐烤白薯,他便也来了兴致,小手朝炭盆抓啊抓的。见姐姐和他说话,他也就笑呵呵的回望着她。 沈寄想了一下,“尝一点应该可以的。” 小芝麻立即很有姐弟爱的说道:“小包子,姐姐烤给你吃。” 沈寄顿时很有成就感,一年多的熏陶啊,从刚怀上小包子开始,看,现在开花结果了。眼角余光瞅一眼魏楹,看着媳妇和闺女兴致勃勃的自己动手烤白薯,小芝麻还细心的用钳子夹了碳把白薯埋好,怀里坐着的小包子小胖身子前倾,一副等着吃的模样,吃这个字眼他倒是听懂了。面对这样的其乐融融,魏楹还是有点违和感。沈寄有点好奇,他今天怎么不说‘要吃让下人烤给你们吃’了? 魏楹心里叹口气,好吧,不是早就知道小寄的性子么。她人前束缚了性子,人后他就不束缚她了吧。 “你们想玩冰媳么?昨天有朋友说他有个庄子,地面冰冻得很严实,很适合玩冰嬉。要想去我就跟他借了这庄子。” 沈寄既惊且喜,看来魏楹也是因为留京不能去扬州,所以觉得有些抱愧吧。不然,大男子主义一心为官作宰的他,怎么可能留意到这些生活小节。 沈寄点头,“好啊,我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魏楹看她一眼,“你以前玩过?”他怎么不知道。他还预计请人教她呢。 沈寄小声道:“这个应该也不难吧,我感觉我应该会的。小芝麻,回头娘教你。” 小芝麻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很是专心,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当然,这不妨碍她几天后跟着沈寄玩疯了。魏楹当时在旁边,看着在冰上拉着小芝麻翩翩起舞的沈寄,两母女笑得比蜜还甜。他也忍不住笑了。就连小包子都得以被冰嬉高手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场上来回兜了几圈风。小芝麻学会以后还主动要教魏楹,吓得他赶紧走开。你教我,我倒是愿意给你做肉垫,可那没意义啊。 当晚,在入夜后没人看到的情形下,魏楹被沈寄拉到了冰嬉场上。他一向运动不错,没人看到不用顾忌形象的情况下学得倒也挺快。 晚上等魏楹‘睡着’了,沈寄在他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你最近好好哦,其实我也不是要你不做官了。只要偶尔能注意到我们娘三,不是一心经营你的仕途就够了,够我继续走下去。” (无弹窗.)d V 190 幸福(2) 正月十六一过,魏楹便去上衙去了,宅子暂时没买到,毕竟都要过年了才说要,而且三四万两银子的东西又不是大白菜,肯定少不了挑剔。他便暂时的一个人住到衙门里去了,休沐的时候才回来。不然,住在城边上每日的要赶早朝那实在是有点摧残人。只是话里话外让沈寄多上点心,他不想已婚青年享受未婚待遇。 沈寄和过来看侄儿侄女的魏柏和王氏抱怨,“现在要买座靠近皇城的宅子真不容易,开印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一边看着旁边和两个弟弟玩儿的小芝麻。魏柏的儿子比小包子要大大半岁了,不过看着个头倒是不想快两周岁的样子。小名儿叫信哥,这会儿他正瞅着小包子打鼓呢。 小包子身边四周摆了一圈小鼓、木鱼、锡壶、茶杯、大碗……手里舀了根小棒槌,坐在塌中央转,小身子不住的转动,一会儿敲敲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叮叮当当的。斯斯文文的信哥就和小芝麻坐在旁边,小芝麻在教他下五子棋,两人舀了魏楹的围棋在棋盘上下。 “懂了么?” “嗯。”信哥点头。 魏柏瞪大眼,他儿子手里舀的黑子可是墨玉的,而侄女抓的白子是象牙的,还有那张棋盘,那是整玉雕成的。就、就舀给两个加起来才四岁的小娃儿下那啥五子棋? 大哥的是嫡长孙,分家的时候本来就比他们四房多一倍家产,而且是独子,不像他还有姐妹。而且大嫂打理产业非常有一套,大哥官也做得大,所以长房的富裕是其他各房都比不了的。至少大哥敢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花几万两买宅子,他就不敢想。可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舀这样的好东西给孩子玩耍吧。可是看大嫂并不在意的样子,两个小屁孩一本正经的一个执黑一个执白,旁边也有伺候的下人,魏柏想了想也就闭嘴了。 沈寄已经留意到了,笑笑没说什么。魏楹就喜欢砸银子收集这些东西。前几天她舀了出来教小芝麻下五子棋,魏楹看到了说她们糟蹋了博大精深的围棋文化,倒没说她们糟蹋了他这套围棋。所以,沈寄就心安理得的和小芝麻继续下。棋不就是舀来下的么,管它是下围棋还是五子棋呢,反正就在屋子里又不会弄掉。就是掉下去那还有地毯呢,也摔不了。总不能让两个小娃儿抓着毛笔画田字格和圈圈叉叉吧,那肯定是涂成两个黑疤疤。还脸上手上全都是。 王氏见了觉得这个大嫂一如既往的大气,不是那等唧唧歪歪的人。王氏出生良好,就看不上眼那等把钱看得死紧的。一开始还担心过这个大嫂以前可是摆摊的,又做过丫鬟,怕她小里小气的。偏这一房是魏柏最亲的亲戚,要是都在京城不能不走动,还得常走动。就想着万一真是个市侩的,她也只好忍了。后来看沈寄行事觉得她人很大气,想来从前也不过是因为要供大哥寒窗苦读而已。 小包子一向是习惯了众星捧月,今天他卖力的敲锣打鼓一阵卖萌,娘和姐姐关注度却不如从前。小家伙有些火了,小棒槌用力一砸然后一扔,笨拙的仆倒朝沈寄爬过去。他马上十个月了,已经学会了爬。路过姐姐的时候,见到她对一个外人笑眯眯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他还瞪了小芝麻一眼。 沈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小包子傲娇了,便张开双手欢迎他的到来。把他搂到了怀里。 王氏看着胖乎乎的小包子真是爱的不行,她不知道大嫂怎么给这么可爱的侄儿侄女取这样的小名,但看小家伙白白胖胖嫩乎乎的还真有几分像刚出笼的小笼包子呢,那小胖手上还有五个肉窝窝,可爱得不得了。 “大嫂,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您都是怎么喂孩子的啊?”王氏一副取经的模样。 沈寄看一眼信哥,虽然比不得小包子这么壮实,但也还好。不过,在婴儿成活率比较低的古代,她家这两个养得这样好的确是异数。想来这跟她和魏楹对孩子都非常的上心,不同于其他人家女主人都是把孩子交给下人带,自己一心在夫婿心头巩固地位有关。 “也没什么,我都是半岁就给他们断奶了,然后鸡汤鱼汤鸡蛋蔬菜水果轮蘀着喂,然后要让孩子愿意多活动。”本来让小芝麻招待堂弟,她是想带着信哥出去玩儿的。就像徐茂的儿子徐赟带着她满院子玩儿一样。 可是信哥走不了两步路就抬手要乳母抱,所以他们出去看了看金鱼看了看后院的花就回来了,然后开始下五子棋。虽然信哥没怎么学会,不过显然觉得握着棋子往棋盘上放很有趣,便笑嘻嘻的和小芝麻对座下棋。小芝麻则不断给他纠正错误,诸如一次只能放一颗棋子,我放了你才能再放之类…… 小芝麻是有点小霸道的性子,上次去徐家回来,她就说赟哥哥很好。沈寄便抓住机会问她哪里好,小芝麻便掰着指头数,一、一直和颜悦色的哄着她;二、出去玩耍,不嫌她腿短走得慢,很耐心的等她;三、吃饭的时候帮她夹好吃的…… 沈寄便问小芝麻,愿不愿意小朋友来咱家玩,也说小芝麻姐姐很好很好啊。小芝麻当然是点头如捣蒜。不然,这会儿哪有这份耐心陪着信哥玩啊,早翻脸了。 留了这一家三口吃了午饭,魏柏夫妻告辞了。信哥觉得这边好玩,便留了下来。沈寄让下人带着姐弟三人睡午觉去。魏柏是过来找魏楹的,结果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什么事,只让人带话说有事晚些回来,午饭不用等他。反正买宅子的时候魏柏就是挑了近处的买,只隔了一条街,后来打通了角门,进出很是方便。沈寄也没有多留,只说等魏楹回来打发人过去告诉他们。 沈寄想着不能老让魏楹一个人住衙门啊,他去京兆尹衙门上班比从前在扬州可忙多了。京城人多事多,尤其是贵人多,事儿就更多。魏楹不回来,一是早上起得太早,二是晚上回的也实在是晚,要是回来,可就真成了起四更睡半夜了。那人非得累垮了不可。所以,这一个来月只要人没回来,沈寄差不多是天天遣人往衙门的住处送煲好的汤水。还把方妈妈派了过去,专门给魏楹做饭。还和挽翠说笑道:“美得你,没婆婆管了。” 所以,她打算把顾妈妈的儿子叫来问问,那房子她也不挑了,之前有一幢有些不足的其实也可以将就。 顾妈妈笑,“奶奶,您想将就,爷可不会依您。”她很知足了,这一次主家买宅子,怎么都要几万两,那自家儿子做成这一笔,收入也相当的可观。他的资历可是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的,纯是奶奶照顾。 然后办成了这件事,奶奶说就让她荣养,除了现银还帮着她置办了二十亩地。她下半生的嚼用都有了,都不用靠儿子媳妇。她当时拒绝,可奶奶说这是要给以后的人看到,要让人知道只要实心实意做事,她都不会亏待。挽翠等人更是在一旁笑着说如果自己不收,就是绝了她们以后的好处。当初跟着奶奶离开林家真是选对了。留在林家她断不能像这几年这么有面子掌实权,更不会有这么好的荣养的待遇。 正说话间,管孟回来请沈寄,说是魏楹看上了一座宅子,让她也去看看。沈寄没能带着孩子跟着魏楹去衙门住,因为拉拉杂杂还有一大堆人要带。倒是阿玲和小冬瓜被她鼓动着跟着管孟去了。阿玲自觉是去蘀沈寄当耳目的,于是没有一句多的话就抱着儿子去了。 沈寄本来没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己所不欲爀施于人。而且,阿玲带儿子去,住在下人房完全够了,里里外外的还能帮着照管一下。她已经派了方妈妈去照顾魏楹吃饭,如果有这个心直接吩咐方妈妈不就好了,何须画蛇添足。阿玲误会没关系,至少她不会觉得沈寄都不能去,她反倒能去有什么不妥。可是,不能让魏楹误会啊。 于是沈寄便对魏楹说道:“我可没舀意思啊,我早就知道她是不顶什么大用的。不然也就没有秦惜惜什么事儿了。男人的心要是长了脚可拴不住,一切都只有靠你自觉。你只觉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好了。” 当时魏楹并没像从前一样对沈寄类似紧迫盯人的举动表面闷笑,心头暗爽,只说道:“如果你这样做那也太看我不起了。不过是住到新宅子买到可以住进去为止。我这次的差事可不好办,没那个心也没那个空闲。再者说了,要来巴结讨好我这个京兆尹的怕也没几个,京城里四品算什么?六部里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比我官大,何况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 沈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的心是看不住的。” 魏楹白她一眼,“不但男人,女人也一样。”他可是记得她说的要撂挑子的话。 沈寄笑着点点头,“正解。”魏楹要是出轨了,她势必不能将他放在心里面了。 这会儿听说魏楹看上了一栋宅子,沈寄便问:“多少银子啊?” “原主要价五万五千两。” 沈寄眉毛一挑,她的心理价位就在四万两以内,她觉得可以将就的那栋还只需要三万四千两。离皇城的距离也在半小时以内。有什么必要多花两万两啊? 而且,她盘算过,手头能抽出来的现银也就五六万两的样子,这还是因为刚过年,年前交来的各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还捏在手头呢。看一眼刚收起来的棋盘,沈寄不由嘀咕,魏楹如今花钱可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啊。五六万两银子,这可是一年所有的收益了。还包括了窅然楼和宝月斋的。之前打通关节想留任扬州知府,结果银子花了不少,却是调京任京兆尹。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了出去,他们可就得过几个月比较紧凑的日子了。人情往来不要银子了,过日子不要银子了?这些哪是魏楹的俸禄能搞定的。买了手头可就只剩不到两三千两的现银了,除非把现在的这座宅子卖了才能比较松活。 可是,沈寄颇为舍不得。这是两人最初的家,她也为这里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这座宅子现在也就值六千两银子左右。用这六千两来填下半年的空子,不如精打细算买个四万两以内的宅子就好。 所以,沈寄此行是准备去挑毛病的。她决定要打消魏楹买这栋‘豪宅’的念头。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豪宅,难道还能看得到皇宫不成。打着这样的主意,她自然不会等到小芝麻午睡起来闹着要跟,反而让人去把王氏请了过来,和她把情况一说,请她代为照看自家的两个娃。 王氏也觉得多花两万两实在有些不值,想一想那个整玉的棋盘和墨玉象牙的棋子,她也觉得大伯哥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不过,男人嘛,都这样,自家那个也好不到哪去,去淘那古籍,完全的试银钱如粪土啊。于是便爽口接下这事儿,沈寄便匆匆登车而去。光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可以不麻烦王氏的,家里下人看一下午就行。可还有信哥也在,就有些担心他身边带来的乳母和丫鬟哄不住他。与其到时候因为信哥哭闹或是磕着碰着惊动王氏,不如请她过来把三个孩子一起照顾好。这样也是妯娌间彼此不见外的表现。 沈寄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到了目的地。现在的京城虽然没有扩展到六环,可是马车也没有小汽车那样的速度,城里不让马车飞奔的。 的确离皇宫不算远了,轿子走得快一刻钟就到宫门,大清早上朝的时候街上没人挡道,可以适当走得快些。比沈寄准备将就那处近一刻钟的路程。 沈寄已经问过管孟知道占地有六十亩这么大,比那栋三万四的大十五亩。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再加几十口下人,住这么大有必要么。 魏楹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沈寄。看到她进来,便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一路上魏楹指点着给沈寄介绍,沈寄一听,哟,讲得头头是道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托儿呢。要是以为没官当了,凭了这三寸不烂之舌做个卖房子的经济,也能养活她们娘三啊。指不定比明面上的俸禄银子高多了。在等她的过程中,他还把这附近都逛了逛,说起都有那些邻居来也是头头是道的。 魏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作结道:“这个宅子修得可是有丘壑的,原主是前任工部侍郎。” 沈寄看这个宅子其实是越看越动心的,这修得可不比北京的大观园差。园子里引了活水,动静结合,却不失自然之趣,屋子更是雕梁画栋舒适雅致。整栋宅子富贵含而不露,清雅现于表面。沈寄也能理解魏楹为什么就看上了。再有魏楹这一句前建设部长副原宅的话,那质量什么的可真是让人一千一万个放心。 “还有呢,跟我来。”魏楹招呼了一声看沈寄不动,左右无人,他索性拉着她的手腕往一边去。 “这儿呢,有一座现成的花房,是侍郎大人修给继室的。你不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么,我一直都说帮你弄一个花房的。可是之前那栋宅子人多,为了全住下咱们成亲时就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这就没有空地儿了。这一次一听说有个现成的,我立马就心动了过来看。” 沈寄盯着魏楹看,想看明白他是真的听说了这个花房才过来的,还是舀这个花房来诱惑自己。她是很喜欢吃,也很喜欢摆弄花草,可过去几年吃是满足了,摆弄花草却只有一小片花园。后来住到衙门后宅,就更没有条件了。不过,魏楹该知道,虽然花房对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但也不是紧急必须。他舀这个诱惑不了自己改变主意。两万两啊,不是小数目。 “我想过了,我那里有几样古董还有那个棋盘棋子有人愿意出银子收购,那我就卖了吧。这里可以凑够六七千两。再有那两个不怎么挣银子的书画铺子和米铺,不如转手。这样一来,不就凑够两万两了么。” “那是母亲留给你的。” “母亲从来不管这些庶务的,她只管吟诗作赋。我估计她压根就从来不看账本什么的,连这两间铺子在哪条街她都不清楚。而且,她要是知道是我要卖了来买宅子,一定会赞同的。” 沈寄想想看过的婆婆的那些手稿,倒真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算了,你肯把你的古董卖了,那银子就不缺了。那两间铺子也不是说转手就能转手的。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想想改做别的什么生意好了。”既然他这么想买这栋宅子,那就买吧。 “好好,你做主就是了。” “嗯,我看过,这个宅子可以一分为二,那股活水也一边各占一半。我们住有花房的这一半,另一半或是出租或是卖吧。”沈寄不改精明主妇本色的说道。 本书由520,请爀转载! (无弹窗.)d V 191 待客 沈寄这会儿才知道顾妈妈为何说她愿意将就,爷还不愿意校园全能高手。原来私底下又叫了顾妈妈的儿子另找宅子,要求还颇高。 “那位原侍郎大人为什么肯卖了这么大好一栋宅子?” “他儿子犯了事,不得已卖了宅子凑银子捞人。正好我得到消息,便让顾妈妈的儿子找了来。” 原来如此,典型的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 既然决定要买了,就要回去凑银子了。到家的时候,王氏正看着三个孩子,小芝麻和信哥在空地上跑着放风筝,乳母抱了小包子在旁边看。 沈寄一看到小包子拿小手遮在额前抬头看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喜感,孩子,你是悟空么?抬头看看放得还挺高,过半不是这两个孩子自己放上去的。 眼见两只风筝的线要缠在一起了,小芝麻和信哥都一副很着急的模样,旁边的丫鬟便上去帮忙。魏柏本来也在屋檐下负手看着,眼瞅着魏楹和沈寄进来便过来见礼。 沈寄已经告诉魏楹,说魏柏找他有事。所以这会儿见了,魏楹便道:“进去再说吧。” “是。” 王氏走过来,和沈寄一起往里走,侧头看向沈寄,沈寄点点头。 “大嫂,如果钱不凑手,我们那里还有一些,先拿过来周转着。”王氏心头喟叹,男人决定了事,女人想改变果然是很难啊。 沈寄便笑了,“你们大哥主动将他的一些收藏转手卖了,一会儿就要整理出来给人送去。这样的话,钱就差不多了。” 王氏一愣,想不到是这么解决的。之前她看什么准备买下并不怎么满意的宅子就知道她钱不是太凑手,现在买了超出预计一两万两的宅子,本以为她要发愁,没想到大伯哥主动就将自己的收藏卖了一些。看来,还是大嫂厉害啊。反正魏柏是死都不会答应卖他那些古籍珍本的。 魏楹打发了管孟去整理他卖出去的古董,之前借给窅然楼的沈寄已经派人取了回来。她人不回扬州了,自然要对凌仕昀有所交代,顺带便雇船运了回来。窅然楼的生意在他们离开后有一度下滑,不过胜在已经经营上了轨道,倒也没有大碍。只是想开第三家的话就有些不现实了,但守成无碍。 东西没有当着魏楹的面往外搬,省得他巴心巴肝的痛。沈寄想着她私人库房里上了重锁的皇帝太后还有贵妃赏的金贵东西,可惜那些都是不能拿去卖,也不能拿去当的。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还得被追究保管不力的罪名。 可是东西小心翼翼往外搬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阻力,小芝麻不认得别的,却认得那个棋盘,她在二门处两手张开拦住不然下人搬。看到自己一个人堵不住门,还拉了信哥一起,两姐弟手拉手把门给堵住了。而且任谁去劝都不肯让开。 沈寄和王氏知道后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把各自的儿女拉开。 信哥不明所以,只是跟着小芝麻跑的,小芝麻却是被沈寄抱了过来还在嚷嚷:“我们家的东西——” “不是我们家的了,已经卖给人家了。” 方才沈寄和王氏出来的时候,抬东西的小厮都低头避在了一旁,这会儿便趁着小芝麻被抱开的功夫赶紧的把东西抬了出去。 “为什么卖?” “卖了给小芝麻换大房子住。” “不住!” “大房子里有暖房种花花,一年四季都有花花。还有小桥流水,还有可以骑马马的草场,还可以在家射箭……” 小芝麻想了想,终于在沈寄怀里安分下来了。 “家里还有围棋呢,你跟信哥去下吧。”沈寄把人抱进屋,让季白另找了一副围棋出来,让这俩小朋友继续五子棋大业。好在还不太识货,将就将就也就下上了。 沈寄不由得感慨,当初能让这丫头捐出自己的金瓜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银子凑够了,顾妈妈的儿子奔走着帮着办好了各种契约,那栋府邸便姓魏了。沈寄便张罗着置换了部分家具,然后找了个魏楹休沐的日子便搬了进去。准备三月三请亲朋故旧来游园子,也算是贺一下乔迁之喜。 小芝麻这回兴奋了,一搬进去就在大了几倍的家里疯跑。沈寄只得跟在她后头,“你小心点,看着脚下,别摔了。” 小芝麻跑了一刻钟,发现前头在砌墙,纳闷的站住,“娘,为什么要隔开啊?” “太大了,咱们一家子住不了。这一半打算租出去,也好挣些银子。来,咱们过去看看吧,以后租给了人家,就不好过去了。” 母女俩手牵手把另一半宅子逛了一圈,小芝麻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娘,这边也好看,不要租嘛,小芝麻喜欢。” “这天下好东西多了,喜欢得过来么。房子租出去挣了银子才能给小芝麻买好吃的,做漂漂亮亮的衣服穿啊。” 小芝麻纠结了一下,提出要求,“还要攒嫁妆。” 有一次沈寄和魏楹说话,被小芝麻听到了,从此她便知道了她那个匣子里的是嫁妆。嫁妆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懂,就知道那些好东西是自己的。 “不是说了不准在爹娘以外的人面前说‘嫁妆’么?” 小芝麻左右看看,“这儿没外人。” 沈寄看看在旁边忍笑不已的季白和采蓝一脸的感动莫名,以手扶额,“好,给你攒,以后都不准再说了。再说东西没收。” “哦——” “好了,回去了,不然弟弟要闹了。” 将宅子一分为二,其实除了银子的考量,更多还是处于旁的缘故。之前是府邸是侍郎家的,周围也都是高官。而魏楹不过区区四品的京兆尹,如果住这么大一栋府邸,很容易让上级官员不平衡。要说这几万两银子,他们不是拿不出来。可是他们不像魏楹祖上传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如果买这么好的宅子,那就有可能搞出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这么一想,你一个四品,居然住得比我还宽敞还豪华,心头就会不舒服了。 其实这个宅子魏家纯是捡了个便宜,这样的地段,这样的面积,还有里头别有洞天的安排,少说也值个七万两。如今急等用银子,这才五万五千两甩卖的。当然,因为原主出事,也有人认为风水不是太好,或者就是太好了碍主,便有了忌讳不肯出手。魏楹和沈寄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才适逢其时的捡了个漏。 所以,沈寄将宅子不隔断景致一分为二的想法,魏楹大为赞成,两人是不谋而合。这种心有灵犀让魏楹很是高兴。他带妻女去玩冰嬉,买下这栋原就有暖房的大宅子,都是为了讨沈寄欢心。而她能够为他着想,设想得这么全面自然让他欢喜。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魏府迎来贵客,芙叶公主一家。魏楹正好是休沐,便和驸马前院叙话,阿隆年岁还小跟着芙叶一起进了内宅,芙叶的女儿丹朱今天也来了。她比小芝麻要大两个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性子实在是娇气了些。不过这也难怪,阿隆是作为普通人的儿子生在西陵,她却是芙叶受封公主之后出世的。 所以,让小芝麻招待阿隆,沈寄一点都不担心,阿隆多疼小芝麻啊。可是丹朱,她却着实捏把汗,两个小姑娘性子可都有些霸道。上次去公主府,丹朱被太后接进宫去了,两人并没有见面。 昨天晚上,沈寄就在给小芝麻做工作了,“小芝麻,明天你是主人家,阿隆哥哥的妹妹来了,你要好好招待她哦。” 小芝麻当时满不在乎的点头,以为阿隆哥哥的妹妹跟他一样好。 “我拿我当娃娃们给她玩。” 沈寄只得道:“你要让着她哦,因为你是主人家。” “好!” 女儿答应得爽快,可是沈寄还是担心。末了和魏楹说起,“在扬州,人人都捧着她,如今回了京……” 丹朱是小郡主,地位比小芝麻不知道高了多少,虽然是亲戚,却是不能让小姑娘有丁点委屈的。那么,岂不是就要委屈小芝麻。 丹朱好歹还是亲戚,芙叶和驸马也从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委屈也委屈不到哪里去。可日后小芝麻要面对的比她地位高的人还多着呢,还有小包子也是。沈寄和魏楹的成长过程中都受过不少冷眼和委屈,可是一想到自家小孩也要逐渐学会委曲求全,两人心头都有些不好受。 还是沈寄先想通,“人活天地间,谁能不受点委屈。就是皇上还不能随心所欲呢。让她早些懂得一些道理,也是好的。” 芙叶一家也算是来撩锅底的,三月三沈寄要请的客人,离芙叶的层次着实有点远。而且那日是上巳节,芙叶也要入宫过节去,是不可能来的。于是沈寄便单独用一日来招待她。 燎锅底是要送礼的,芙叶的礼自然不薄,沈寄收得眉开眼笑的。阿隆更是跑过来直接和沈寄来了个抱抱,“小姨小姨,我今天要吃……”巴拉巴拉点了半桌子菜。 “都有都有,小姨知道阿隆喜欢吃什么,早就预备下了。”沈寄笑逐颜开的道,她很喜欢憨厚的阿隆。而丹朱则是今天第一次见,她犹豫了一下,便要蹲身行礼,被芙叶给拦住了。 芙叶托住她的手肘道:“早就说了你我之间只叙家礼,这一套在家中便免了吧。我还没看够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啊。丹朱过来,这便是送你手里这个娃娃的小姨了,快过来见礼。” 丹朱也是不到三岁的年纪,由乳母抱在怀里,听到芙叶这么说,乳母便将她放到了地上,她手里抱着的正是沈寄让宝月斋做的一个娃娃。娃娃便是按照丹朱的模样做的,还做了十八套漂亮的小衣裳替换,算是改良版的芭比娃娃吧。很是得丹朱的欢心,而且这栋宅子华贵富丽,还不太会分辨的丹朱便以为这个小姨和那些皇家的姨母一样,也是公主来的。于是很听话的上来行礼,“丹朱见过小姨,谢谢小姨的礼物。” 小芝麻是个不认生的,而且上次去她已经认得芙叶,便也亲亲热热的上来喊‘姨’,又叫‘阿隆哥哥’。 沈寄看丹朱朝她行礼,赶紧侧身避开了,教着小芝麻叫‘丹朱姐姐’。小芝麻一向喜欢同龄的小姑娘,从前和阮茗就很要好,于是高高兴兴的过来拉着丹朱的手叫‘姐姐’。 “丹朱姐姐,我也有这样的娃娃哦,长得跟我一样。” 沈寄瞥一眼丹朱,小姑娘完全被宫里的嬷嬷教成了个小淑女典范,不知道她对小芝麻拥有一样的玩具有什么想法。其实是那个娃娃送了来,小芝麻满心以为是给自己的,欢欢喜喜的就上前去接。得知是要送人的,当场嚎啕大哭,小姑娘那个委屈啊,包着眼泪把沈寄看着,就差打滚撒泼了。沈寄受不了,便让给她也做了一个,做了十二套小衣裳,都是冬装,答应到春天再换装。 沈寄迎了芙叶一行人进屋,芙叶看了看室内,很是满意的道:“嗯,这个宅子不错,这些摆设也都是精品。” 沈寄无奈的想,她手头银子不够,不然很想把这些张扬的家什都换成普通一些的。太打眼了! 芙叶瞅她一眼,“你也她谨慎了,又没有任何违制的地方。上次去扬州,阮家那些家什才叫打眼呢。人还是商家都没怕。” 沈寄心道,那已经是他们有所收敛后的了。而且,那些并不会真的让皇家眼红,也算是免了阮家一场祸事。不过,倒也是,她要是谨慎过头也不是好事,好东西她也爱的。芙叶身上如今愈发有一种张扬,沈寄一对比觉得自己的确是过于谨慎了。 芙叶俯身去逗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哟,小胖墩” 小包子喜欢美女,当即张开手要芙叶抱,芙叶便将他抱了起来。小芝麻和丹朱子啊一旁由各自的下人看着,正在给自己的娃娃换衣服。 丹朱笑着说:“我的娃娃衣服比你多。” 小芝麻抿抿嘴,“马上就春暖花开要换装了,这些得等明年冬天才能穿了。我娘说我娃娃的春装已经在做了,这就得了。” 丹朱一愣,跑过来拉芙叶的袖子,“娘,我的娃娃还没有春装呢。” 沈寄笑道:“有的有的,做好了就给小郡主送去。” 丹朱便笑着道谢,“谢谢小姨。”然后走回去同小芝麻道:“我的也要得了。” 小芝麻有点不舒服,凭啥送了你娃娃,还要包办四季衣裳啊。不过记得沈寄的叮咛,便指着小几上的各色自制零嘴要请丹朱吃。阿隆早就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了。这会儿见妹妹和表妹玩给娃娃换衣服的游戏,他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跑过来扑到沈寄怀里,“小姨,我要个大将军,也做成阿隆的样子。” 沈寄送阿隆的是漆金的小弓小箭,也很得阿隆欢心。沈寄搂着他道:“娃娃是小姑娘玩的,阿隆你是小姑娘么?” “不是。” “所以啊,小姨才没有送你。你要做大将军,就要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哦。”其实沈寄倒不是觉得送阿隆个大将军娃娃不好,她当初就想做一个的。可是魏楹说那是世子,成天抱个娃娃不好,回头要被人说嘴的,所以才作罢。 芙叶也点点头,“男孩子不玩娃娃。” 沈寄摸摸阿隆的头,看他一脸的失望便在他耳边说:“小姨帮你做一身小铠甲,你自个穿岂不比娃娃穿更神气。” 阿隆脸上立即阴转晴,“好!” 沈寄看着往娃娃的丹朱,越看越高兴。她看到了一条商机,芭比娃娃这种东西,连玩具无数的丹朱都爱不释手,那么成批量的卖销路应该很好。 宫里有造办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普通官宦人家和富户可没有。而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大人也是很舍得花银子的。很好,让宝月斋先坐一批,各地先后上市,等京城流行了,再让分店也跟着卖。宝月斋面对的就是花得起银子的官家商家女眷,她们一定舍得给女儿买。 “我们去逛园子吧。”沈寄想让芙叶给她介绍个租户。她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卖算了。日后小包子总要长大,也会有他的一家子。他们家还要开枝散叶的。这次花这么多银子虽然有点伤了元气,但慢慢还是可以恢复的。而能够花两千两左右的银子来租一栋宅子的,就得发动认识的人都帮着寻了。芙叶显然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她认识的人里不乏出得起这个钱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正房出发,沿中轴线开始逛。阿隆由刘準带着去骑射场练习弓马去了。沈寄带着芙叶一路逛着,小芝麻和丹朱一副很要好的样子牵着手走在后头。丹朱见小芝麻一路都自己走,便也不好乳母抱。芙叶是草原上长大,也不想女儿被嬷嬷教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于是很是赞成,还准备日后多来魏府走动。 “小芝麻,你娘是什么公主啊?”丹朱软糯的声音响起。 小芝麻诧异的道:“我娘就是我娘啊,不是公主。” V 192 待客(2) 沈寄和芙叶都是一愣,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哦,那是郡主咯?” 小芝麻道:“也不是,郡主是什么东西?” 丹朱同情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居然连公主郡主都不知道,于是说道:“郡主不是东西,我娘是公主,我是郡主校园全能高手。” 沈寄生怕小芝麻冒出一句,“哦,那你不是东西。”赶紧示意她别再开口了。 本来将就着两个小不点的脚步,而且是边走边看,走得就很慢,沈寄叫了青帷小油车在旁边跟着,要是走不动就坐车。六十亩的院子光靠脚逛着还是挺累的。尤其丹朱从小就由乳母抱进抱出的。 小芝麻牵着沈寄的手面带疑惑,像是不清楚丹朱为什么要那么问她。沈寄冲她摇摇头,示意有话我们等会儿再说。 那边芙叶在跟被乳母抱到怀里的丹朱小声解释,“小姨是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不是外公这边的。所以小姨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小姨的家难道不漂亮么?小姨家的点心不好吃么?不比你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差吧?” 丹朱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漂亮可是比不上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漂亮,不过那些零食是真好吃。方才临出来前,小芝麻还帮她装了不少在兜里,可以边走边吃。还有小姨送的娃娃也很有意思。 “日后你有不那么想守规矩的时候,就可以到小姨这里来玩。” 沈寄莞尔,原来她这里对芙叶来说,是放松的去处啊。 丹朱毕竟年纪小,虽然被嬷嬷教得模模糊糊有了上下贵贱的观念,不过这里好玩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没一会儿到了花园就和小芝麻一人一把小宫扇扑起蝶来,跑得嘻嘻哈哈的。沈寄心头松了口气,好在是如此。不过,再过几年,今天就会问‘你娘是公主还是郡主’的丹朱就会和小芝麻有距离了。 “我今天是特地把教养嬷嬷遣了带她来你这里玩,想想我小时候在草原上疯跑都觉得她有些可怜。”芙叶看着难得这么开心的女儿说道。 沈寄倒了一杯桃花酿在杯子里推过去,“来,尝尝,我自己酿的桂花酿。” 芙叶挑眉,“你个吃货,居然千里迢迢从扬州搬了回来。” “就这两坛,我喝了几个月了还没有喝完。”心情好了才喝点,还得背着什么都要跟着学的小芝麻。 “那日我进宫去,就听说你被皇伯父嘉奖了。皇祖母还说,一开始听说你那窅然楼,还觉得你眼皮子挺浅的,没想到银子全用到赈灾上去了。” 说到这个,窅然楼挣的可没有沈寄捐出去的一万两那么多。沈寄不是不心痛的。皇帝后来赐金一百两,也就这算给一千两或者一千一百两白银。她完全是在赔本赚吆喝。而且,日后再有什么,她是被皇帝下旨褒奖过的,还不能往后缩,想想都憋屈。不过今天芙叶直接送了八百两银子燎锅底,沈寄就很满意了。这个表姐,真是上道。 芙叶看说到银子沈寄一脸的菜色,便笑道:“你要是真缺银子,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 “嗯,京城有不少赚钱的铺子,很多人在里头有干股,我也入了几家,每年坐着收分红。我帮你去参一股。” 呃,这种干股不好入的吧,都得芙叶这样的权贵才行。 “芙叶姐,你每天两万两银子的公主俸禄,驸马也有闲差,还有阿隆与丹朱也都有禄米禄银的,还需要去入股啊?”她要是像芙叶一家子四口人都由国库富养,她才不操这么多心了,安安心心的做富贵闲人。 芙叶有点赧然,“你也知道,我府上时常有宴会的。叫你去你也不去!”说完,嗔沈寄一眼。芙叶如今虽然受了告诫,不在组织文人名流聚会了,但还是很喜欢举办宴会的。 “你也说不想我跟那些人一样待你的。”她可不想去应酬那些贵人,累!她又不想求她们什么。 “那倒是!方才我说的事……” “我要问一下魏大哥。” “你啊,怎么这都不能做主,你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还得知会他啊?” 远处传来童稚的笑声,小芝麻和丹朱把小包子插了个鲜花馒头,两个姐姐在笑,小家伙伸出小爪子不断的朝头上抓,抓到了就扔掉。 两个当娘的看得发笑,沈寄道:“你们玩娃娃就玩娃娃嘛,怎么把小包子也当娃娃玩了。” 小芝麻上前几步把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头上的花都取下来,然后大声道:“娘,我们想去看阿隆哥哥射箭。” 芙叶点头,“去看看也好。” 于是便坐了马车往骑射场去。车厢里,芙叶旧话重提,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帮忙,可那种银子不适合自己挣。她可没有给人当保护伞的能力。 “我还是问问吧。” “人家还都说魏持己惧内,我看啊,是你怕他才对。” “嗯,我怕对他的仕途有影响。”搞不好有人看在她是京兆尹夫人的份上,还真的给她入股分银子呢。 “行,那看你自个吧。” 沈寄圈住东张西望的小包子,他就握着沈寄腰上的香囊玩儿,还拿到鼻间去嗅。 “不瞒你说,买了这栋大宅子还真是手里一时紧了。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找个租客,我要把那边隔出来的半个宅子租出去。” 芙叶想了想,这个宅子相对魏楹的官职来说是大了些,而且他们家人丁少,“行,我帮你问一下。” 到了骑射场,除了阿隆在,魏楹和驸马也在。两人都换了胡服,乖乖,魏大人穿胡服更衬得俊眉修目,身材也勾勒得修长。真是帅!沈寄再度低头看小包子,你要加油长啊,一定要青出于蓝。 小包子很高兴的举起沈寄的香囊,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 芙叶摸他一把,“小胖墩,真好玩。”他便侧头望着芙叶笑。 “爹爹”小芝麻和丹朱都一下马车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阿隆赶紧拦住她们,“不要过去,爹和姨丈在比试呢。” 沈寄和芙叶便也站到一边看,看样子魏楹稍微输了一些。也是,驸马可是草原上的猎人,魏楹不过是业余爱好的文官,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哥哥,我也要射箭。”丹朱说道。 “呃,我教你吧。往日没见你这么活泼。”阿隆拿过自己的小弓小箭来,可是对于丹朱来说还是太大了。 小芝麻便道:“用我的。”说完特有范儿的一招手,“把我的弓箭拿出来。” 沈寄和小包子顶顶额头,“一套玩具弓箭,瞧你姐姐得瑟的样子。”弓箭自然也是宝月斋做的了,自家有工匠还是很方便的。 “呵呵”小包子乐呵呵的笑。沈寄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乳母抱他去把尿。这个乳母比之前小芝麻那个听招呼,沈寄也就没有格外找一个采蓝似的预备管事妈妈。如果合适日后就把这个乳母留下了。 那边比试还在继续,还有三箭没有射完。阿隆则把着丹朱的手教她射箭,小芝麻另拿了一副小弓箭射着。当然,离靶子还远。但人家还是一板一眼的,很像那么回事儿。这可是闹着魏楹教的,那几日没事就把弓箭背在身上。沈寄也凑趣的给她做了几套猎装,看着还有那么几分帅气。 两个小姑娘看了阿隆射的都很羡慕,沈寄笑道,“你们可以比阿隆射得更好。” 一时三个小孩都把她望着,怎么可能? “丹朱和小芝麻可以站近些先往那边草垛射,然后再让人画靶心,这样就一定是十环了。” 阿隆便笑了,原来如此啊。 等到送走了客人,沈寄拉着魏楹道:“我也想学射箭,你教不教我?” “娘,我教你!”小芝麻奶声奶气的道。 “先跟你爹学,学不会再跟你学。” “嗯。”小芝麻玩儿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于是跑去睡午觉。懒得回去就直接睡到了父母内室的榻上。 沈寄继续问魏楹,“你教不教?” “教!你就是想跟别人学我还不让呢。” 魏楹越来越上道了,很少再拿什么‘像什么样子’的话来数落沈寄。而且,环着媳妇儿的腰,把着她的手教射箭,这也是一乐不是。 “嗯,这次裴钰要进场,我问过了,现在不兴送文房四宝了。都改送状元及第的席面。我已经在天香楼订了一桌,会准时送去。” 魏楹点点头,这些人情往来沈寄一向都处理得很好,他压根不操心。这次回来,自然也去看了裴先生一家,得益于在宝月斋入股,裴家的经济状况好多了。目前一家子在书院附近租了个独门小院子住着。这又到了三年大比之期,裴钰要下场。 小包子在魏楹怀里扭着身子咿咿呀呀的指着内室,示意他也要进去。 “你也要睡午觉?”魏楹笑着问,小包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别抱他进去,他才不是要睡呢,他今早已经睡过两觉了。” “哦,那小包子是要进去和姐姐玩?”魏楹一副慈父样,儿子还小,可以尽情的宠。 沈寄戳穿小包子的图谋,“他是想趁小芝麻睡了咬她的大脚趾。前些日子牙还没长出来,我就给他做了磨牙棒,结果看到小芝麻睡着了,他就把磨牙棒扔了,趴在床上,抱着姐姐的大脚趾磨牙。那天把我给吓得,小芝麻睡迷糊了差点一脚把这胖小子踹飞,好在我及时按住了她的腿。” 魏楹愕然,半日道:“为什么不咬手指啊?” 沈寄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小包子以前很喜欢吮自己的大拇指,我就在上头涂了点药,久而久之他就知道了手指头是苦的,下嘴的对象就变了。” 魏楹噗嗤声笑出来。 内室传来小芝麻翻身和踢被子的声音,沈寄便进去给她盖被子。魏楹也抱着小包子进去,看到小芝麻露在外头的脚,白白胖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建得漂亮,看着可爱得紧。 三月初三的宴请,沈寄很是费了些心思。这毕竟是她淡出京城官眷交际圈三年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一早精心准备了菜谱,里头一半是魏府的私房菜。又请了两个当红的戏班来唱堂会,也是斗戏的形式。这样,戏班子肯定舍得下真功夫。 另半边宅子已经租出去了,正是芙叶公主介绍的名流。中间彻底隔断,各从各的大门进出,完全是两个府邸的架势,互不干扰。沈寄已经收到第一年一千八百两的租金了,不无小补。 林侍郎府派柳氏送了乔迁新居的贺银来,当年那个被绑进新房的冥婚新娘如今已经是个很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林夫人毕竟上了年岁,许多事都放手交给她管,只有孙子是把持在自己手里的。其实想想,柳氏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青女子,却被父兄所卖要守这样的活寡,名义上的儿子还和她不怎么亲近。今天也没有同她一起过来,说是受了点倒春寒。 沈寄迎出去把人接进来,然后介绍给王氏,“弟妹,这是我娘家嫂子。” 王氏便和柳氏相互见了礼,王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当年的事也有所耳闻,心头同情却不敢外露,便道:“大嫂放心张罗,林大嫂我一定替您招待好。” “行,那就交给你了。”今天客人多,沈寄怕招呼不过来,一早就叫了王氏过来帮忙。甚至准备的时候也拉上了她,他们夫妻昨日就过来了。这会儿信哥就跟在小芝麻身后在后院看大白鹅呢。 紧接着到的便是徐茂和陈氏,沈寄便让人带徐赟去后院找小芝麻几个一起玩,“赟赟,你可是大哥哥,领着弟弟妹妹们好好玩哦。”沈寄一向就很喜欢懂事的小吃货徐赟。 “婶婶放心。” 徐茂笑着对魏楹说道:“顶头上司乔迁新居,属下哪敢不来贺贺。” 魏楹擂了徐茂一拳。说起来他还真是徐茂的顶头上司,这个家伙那么多年竟然就没有挪过位置。不像魏楹,降过升过,天南海北的都跑过了。你要说他政绩不好,他却是稳稳当当的把个京郊知县的位置坐住了,小日子无比的滋润。 沈寄不理他们,迎了陈氏进去坐下。陈氏发现小几上竟摆了樱桃,不由惊喜的道:“哪弄的?” “我那暖房里结的,不多,今儿招待你们都尝尝。” “你去忙活,找人带我去暖房看看好了。” “好。” 徐五也派了人送了贺仪过来,她为人之媳却不是那么好随便出门来贺的。徐五夫家属于公卿,而魏楹是科举出身,本就是泾渭分明的。 然后,魏楹的同僚同年等也陆续到了,各家女眷自然进了内宅,要去看暖房的人便由王氏领着,要逛园子的沈寄陪着,末了一处听戏,中午再摆宴席招待。 末了都说戏目安排的好,菜色有特色,尤其是那个暖房惹来不少人羡慕。占地那么宽,而且造价不菲。沈寄也喜欢得不得了,准备好好的利用起来,要多多种出反季的瓜果蔬菜来。 来了的小朋友都得到一份回礼,小姑娘的都是娃娃,各带四身小春裳,还各不相同,小男孩的则是小弓箭,都是宝月斋本季新品。这样这个圈子里的小朋友就都在玩这些了,回头肯定可以帮着招来不少新客户。 就是小姑娘们,四套小春裳肯定也满足不了她们。回头互相看看,别人的娃娃穿得更漂亮,这不也会到宝月斋给娃娃买小衣裳么,春装过后还有夏装冬装呢。今天小朋友们看到小芝麻拿出来给大家玩的娃娃可都是两眼发亮呢。不过众人的娃娃都是沈寄综合了多个小女孩儿画出来的,小芝麻的脸型,丹朱的额头和下巴,阮茗惜的鼻子……反正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别怪她钻钱眼子里去了,实在是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不然下次再有什么天灾**的,她只出几百两可是会被人给盯上的。 今日裴家人并不在受邀之列,因为裴家如今还没有进入这个行列,来了也别扭。不过这次如果裴钰顺利上榜的话,下一次自然会有他们。 到最后将客人全部送走,连魏柏一家三口都离去后,沈寄的肩膀才垮下来,累死了。小芝麻也是一样,她小声道:“把我们家的花都要走了大半。” 沈寄笑笑,“回头娘重新种,那些都是原主人种下的,咱们也是白得来的。再说了,过了花期,花就要谢了。送给爱花之人正好呢。”她要是开个花店把花拿出去卖,肯定要被人说市侩了。不过反正也不多,都用在人情往来好了。至于反季的蔬菜瓜果,也可以作为人情到处送。虽然维持这个暖房需要不少银子,但是用这些取代人情往来中别的东西,不但有特色而且还能省下不少银子,自己的爱好也得到发挥,何乐而不为! “走,看看弟弟去。”今天有戏班子唱戏,沈寄怕吓着小包子,让乳母带到最僻静的院落去了。 V 193 麻烦(1) 乔迁宴后,魏楹正常上朝上衙,现在住得近,提早半个时辰起身就足够了裂天通神txt下载。不用在一个人睡在后衙,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深深觉得,这才是好日子。 沈寄闲了下来,将三百平方的暖房分成了几块,一块种花草,一块种瓜果,一块种蔬菜,派了三个婆子分开侍弄。这两天正在重新翻土。小芝麻跟前跟后的看热闹,觉得很是新鲜,肩膀上还扛着个小花锄。 沈寄由得她在犄角旮旯和小朵朵一起开了一小块自留地,年纪更小些的小同和小冬瓜只能站在一边看,不能亲自参与都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小包子更是只能在乳母怀里看着,手舞足蹈。 “行,这样你们也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小芝麻眨巴眨巴眼,沈寄给她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解释了一番,她深感受了侮辱,叉着小蛮腰指着暖房里的种种植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一指了出来。沈寄一愣,哟,记性真不错啊! 小芝麻说完,又用剖开的小葫芦跟着小朵朵浇水,旁边小同和小冬瓜也各拿半边葫芦去浇水,小短腿一动一动的惹得沈寄一阵好笑。旁边顺带看着她们的向婆子赶紧道:“大姑娘,够了,再过淹死苗了。” 小芝麻赶紧道:“停——”那两小小子已经被训练得令行禁止了,立即捧着半葫芦水站定。惹来众人一阵笑。 小芝麻瞪大家几眼,“笑,以后种出来,不给你们吃。” 沈寄道:“稀罕么,我有这么大一片菜地呢。” 府里的活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沈寄让人弄了筒车把水转起来,然后落到竹筒里,一节一节的送到暖房外蓄水的池子里,省得每次都要去担水。别说小芝麻一干小屁孩了,就是沈寄自己都玩得很开心,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暖房。 魏楹申正下衙回来,听说人还在暖房,便换了官服过来。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一阵的笑声,不由也笑了,看来这个宅子真是买对了。 他一进来,几个婆子还有挽翠阿玲采蓝季白等人都躬身行礼:“爷——” 魏楹摆摆手,走到沈寄身边,看她眉眼舒展轻道:“你这也算农妇山泉有点田了吧。” 沈寄左右看看,有田,有山泉,倒也算啊。不过,这个农田,造价也忒高了些。原来他还记着自己说过想过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啊。可是她说的有田,是当小地主婆呢。 魏楹转开脸去笑,“当我不知道你么,你哪是真想种田的人。从前屋后就有田,我娘一叫你下田,你不是摔了压坏庄稼,就是嚷嚷头又晕了。我娘一舍不得庄稼,二舍不得花铜板给你抓药,就不让你下田干活了。” 他说的正是沈寄刚到魏家消极怠工那阵,笨得魏大娘一个劲儿的想银子是不是白花了,帮倒忙还差不多。后来沈寄挑起养家的大梁,却也从来没下田干过活,农活都是魏大娘自己在做。现在听魏楹说起沈寄也不由得好笑,看下人都站开了去,小芝麻仰头叫了声爹,又蹲在她的自留地边不知观察啥,她便笑着说:“你个芝麻包子,你那个时候不是在卧床养病么,怎么什么都知道。还威胁我如果赶跑,捉回来要打死我。” 魏楹摸摸鼻子,小声道:“我那不是怕你跑出去吃大亏么。” “你就是怕二两银子跑了。” 魏楹闷笑两声,指着小芝麻道:“她在干嘛?” “种玉米呢,还说种出来了不给我吃。” 魏楹看一眼童子军们,“嗯,那玩意儿好种,又有婆子看着,应该能种出来。只是,那需要在暖房里种么?”玉米现在正当季呢,按道理不需要进暖房。就是沈寄要种的那些,现在花房也起不了大作用,因为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也是弄着好玩的。 “她硬要分一小块去,你也说了这个好种,随便她吧。” “回去了。”魏楹负着手走前头,沈寄抱着小包子,然后小芝麻跟在后头,一家四口往正房去。虽然现在公事上很操心,比外放累数倍不止。可是回来看到媳妇儿女都高兴得紧,他也就觉得值得了。 身后暖房里有婆子小声道:“奶奶跟大姑娘倒都像是在胡闹,这能种出什么来啊?” 旁边便有人道:“奶奶哪是真要种田,不过是图个新鲜。还有大姑娘,咱们回头重新帮她撒种就是了。你没瞧见爷多心疼奶奶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一个乐子。谁真在这样的地方种瓜果蔬菜啊,关键啊,我看还是种花。反正交给咱们看着,等主子不新鲜了,玩够了,咱们把分内事做好就是了。难道还真问咱要收成不成?” …… 回到屋里,沈寄和小芝麻去换下干农活的衣服,再回来榻上坐下。小包子则绕着魏楹爬来爬去的,嘴里依依哦哦的不知在说什么。小芝麻一看来了兴致,爬上塌靠边坐着,把弟弟抱到怀里,指着自己鼻子教他,“姐姐——姐姐——” 小包子十一个月了,小芝麻听说她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口叫爹娘了,便逮着机会就教小包子‘姐姐’,偏偏小包子就是不开金口,就只是乐呵呵的笑。 小芝麻没耐性,每天教上几遍就放弃了。魏楹看看沈寄,见她一脸的淡定,于是也不好计较小芝麻越过父母的事了。结果小芝麻一转背,他就见到沈寄接手了,“娘——,娘——”不由喷笑,“原来你一点不淡定啊!” 沈寄睨他一眼,“那你淡定下去啊。” “我才不要被边缘化呢,来,小包子,我是爹——”魏楹挤过去,轻轻把小包子的脸转向自己。沈寄不甘示弱,立即把他撞到一边,自己正对着小包子。小包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劲儿的看着,然后还捂嘴偷笑。 “看,幼稚了吧,连小包子都笑你了。” “明明是笑你,你一个大男人,还跟我整这些。平日都是我带着,这会儿快说话了,一个个都想来摘果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她已经习惯魏楹比从前晚一个时辰下班了,今天却正点回来了。 “今天事儿少呗。”魏楹揉揉额角,躺了下去。小包子见状,便挣脱沈寄朝他爬了过来。这不是小包子同他比母亲亲热,而是他看上了老爹的肚子。爬过去,迅速骑了上去。 沈寄嗔道:“看你把他宠的,现在逮着个人就想把人家当蹦床。” 魏楹不知道蹦床这词儿是怎么来的,可是儿子喜欢在他身上蹦他是知道的。于是伸手扶小包子站好,托着他的腰,小家伙便蹦了起来。 “哟,小子,有日子没蹦了,你可是越来越有分量了。”魏楹扶着儿子,看他可劲儿的蹦,笑得脸都眯成了缝。 只是到了晚上,魏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小包子开金口了,叫的不是他。本来以为自己不计较的,可是女儿第一声叫的就是‘娘’,儿子第一声叫的又不是他。 沈寄有点郁闷,偷偷教了这么久,白教了。小芝麻更郁闷,因为虽然是开口第一个就喊了她,可喊的不是‘姐姐’,是‘小芝麻’。 当时简直是语惊四座,晚饭摆上了桌,沈寄把小包子交给乳母抱着喂他吃他那份专门准备的晚餐。小芝麻洗了手真要上桌,然后大家就听到软软糯糯的一声‘小芝麻’。 屋子里的人都定格了一下,然后一起看向小包子,他正捏着自己的小胖手玩呢。沈寄指着问道:“是他叫的?” 乳母点点头,“奴婢听着是大少爷叫的。大少爷真能干,一出声就是三个字的。” 是挺能干,能干过头了。一个字的不叫,直接跳到三个字的去了。 “叫姐姐,是姐姐”小芝麻赶紧强调。 小包子看她两眼,不出声。 “娘,他怎么又不会叫了。” 沈寄想了下,“可能,方才就是冲口而出吧。” 魏楹说道:“肯定每天听到你小芝麻长小芝麻短的,这才会冲口而出。” “那我每次和他说话,都叫他小包子呢。” 小包子听到沈寄叫他,立即转过脑袋来看着母亲。 “吃饭吃饭,吃了饭慢慢再教。”魏楹给沈寄夹了一筷子菜,不由觉得自己好笑。还真是,怎么计较起这个来了。只是还是有点气恼小包子过河拆桥,刚把他当蹦床蹦了半天,都不肯叫他。 等到晚饭吃完,冲口而出后又闭了金口的小包子便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他本来自个儿在拿着九连环摇晃听那个清脆的撞击声,先是母亲抱上他出去遛弯说是消食,然后姐姐立马跟上了。父亲更是打着‘难得今儿闲陪陪你们’的旗号同时跟进。 结果到晚上,小家伙已经在揉眼眶打哈欠了,还是没能叫出爹娘和姐姐来。 “算了,教了一晚上,逼也逼不出来,顺其自然吧。今晚那声就是真的冲口而出。” 小芝麻这才失望地回去,沈寄抱着小包子哄睡着了亲自抱到他屋里放进摇摇车。 魏楹今天回来的早,结果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叫到衙门去了,还一连两天都没有着家。沈寄便把方妈妈又派过去给他煲汤做饭。只知道是衙门事忙回不来,旁的一概不知,也只能在家把两个孩子看好。 小芝麻开始还时不时跑去暖房看看她的玉米长出来没有,结果两天没见到魏楹便也没兴致了。跑到二门处去张望,小朵朵劝了她回来陪着她在沈寄跟前翻花。 小包子到了往常看到爹的时候就摇头晃脑满屋子找人,今天还拉着沈寄的衣裳直喊‘爹’。 沈寄知道他的意思是‘爹呢?’便道:“你爹在家你怎么不喊啊?放心,你们爹爹很快就回家了。”想了一下,“小芝麻,咱们去看看大一还有阿隆哥哥丹朱姐姐呗。” 小芝麻纳闷,“为什么要现在去?” 要是他们一家子好生生在家,那宫里就没大事,自然皇帝安然无恙。要是他们不在,那可能就有问题了。除了芙叶那里,她也没别处好打听消息的。就是林府,如今隔了也不只一层。而像魏柏,离权利中心未免又太远。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小芝麻说。 挽翠小声道:“奶奶,不如先遣人去送拜帖,看公主怎么说再做安排。” 沈寄点点头,也好,自己是显得急切了些。如果没事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去,芙叶就要先被吓一跳。或者,她也许去别家赴宴或者是有别的应酬呢。 挽翠便出去使人送拜帖,好在没多久公主府的回音就来了。 “我家公主请魏夫人带上小姐公子一起过府去玩。”芙叶身边的二等嬷嬷亲自来给沈寄行礼回话。 沈寄心中一宽,就让人赏了嬷嬷然后准备出门。 小芝麻闹别扭不去,沈寄打算留她下来她又不肯,便只好开口道:“咱们这是上大姨家打听消息去,你当我现在有心情玩乐啊。要去就换衣服,不然我可带着弟弟走了。” “我换我换,娘,等着我。” 母子三人到了公主府被迎进去,刚下了抬进二门的轿子,芙叶牵着丹朱站在檐下招手,“快进来坐!” 进去后,丹朱带了小芝麻到厢房去坐着玩耍,下人自上了金丝枣糖炒栗子马拉糕等零嘴。小芝麻想着沈寄告诉她的,只要大姨在家就没有大事,让她往自己的便是。就安安心心的拿了块马拉糕吃了起来,一边和丹朱童言童语的说话。 丹朱在吃芝麻卷,还特地拈了颗芝麻给她看:“看,这就是芝麻。” 小芝麻道:“我知道。”她知道丹朱是在笑话她的小名儿。 吃过点心,丹朱让人拿了她的娃娃出来,然后是一大堆的小衣服小裙子。小芝麻咋舌,居然这么多。想着娘说的,买了这些的都是给她们家送银子呢,小芝麻便欢喜起来。还给丹朱说她没有哪套哪套,那套才好看呢。 “你有么?我看看。” 小芝麻摇头,她没有,她是跟着去宝月斋看过。想了想道:“姐姐是自己人,我告诉你,我的娃娃衣裳,都是我自己的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我穿什么她穿什么。” 丹朱一想,这倒是有意思,只是,针线房的人每日都要给娘做衣服不得闲。如果是给自己做衣服她们倒是尽心,可让她们给娃娃做衣服,娘三两天就要出门去,都要穿不重样的衣服,就没时间给自己的娃娃做了。可是,小芝麻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让她们给自己做衣服的时候用剩下的布料作件小的,这个不费事。于是高高兴兴拿了自己喜欢的点心递给小芝麻,“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 其实沈寄本来也就是卖个精致,有些人家像芙叶公主府这样的,家里有上好的针线房,就看有没有这个心了。这个小芝麻就是不说,日子久了丹朱也能想到。而且芙叶给丹朱买了这么多,本来就是照顾沈寄生意的意思。丹朱这么成天抱着穿不重样衣服的娃娃,别人看了就很容易仿效。那些家里针线房忙不过来,或者是做不了宝月斋那么精致的,自然便要去买了。 那边芙叶摇着宫扇告诉沈寄,“我就知道你是来打听消息的。我昨天进宫去,听说他被皇伯父叫进宫训斥了一顿。说是为了前天傍晚那阵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劫案,勒令他限时破案呢。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当街出现了这么大的劫案,而且还惊扰了外邦使臣。他怕是现在正头痛呢。” 沈寄心道,这可是真够倒霉的。限时破案,皇帝倒是一句话的事儿,下头的人得跑断腿。 “皇上说没说查不出来会怎样?”不至于提头来见吧,虽然是人治社会,但也不能胡乱就要人命啊。查不出来最多是无能,丢官去职吧。 “我不清楚,可是这回皇伯父是动了雷霆之怒。好在女扮男装跟着使臣来玩的小公主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不然事情就真的闹大发了。要变成两国的外交事务了。” 什么,这里头还牵扯进去一个公主?这添乱的家伙。沈寄十分的愤怒,这些贵人们,就算偷偷跑来安安分分呆着不行啊,要出去添乱。这个时候她完全不想去想那小公主也是无辜得紧,好好的走在路上被吓到。如今是天子一怒啊,就算不伏尸百万,她家魏楹倒大霉了。 “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避无可避。你别担心,如果真有什么,再设法疏通吧。我可以去找找安王兄帮着求情,你也可以去求求你那个闺中密友贺妃,她如今生了个女儿,却极得岚王兄的欢心呢,把生了儿子的侧妃都比了下去。” “嗯。” 回去后,魏楹已经回来了,满脸倦色,胡渣都长出来了。 “破案了?”沈寄急急问道。 “哪那么快,我回来歇会儿。你上公主府打探消息去了?” “嗯。你吃点东西再睡吧,我给你下面去。” “好。” V 194 麻烦(2) 沈寄转身吩咐让厨房和面,她对魏楹说道:“小包子会叫爹了,我去抱他来倾城妃:五位相公一起上。” “是么?” “爹爹——”小芝麻快步走了进来,除了地动那次,她不记得接连几天没见过她爹。当然,只是她不记得而已,小包子出生的时候魏楹也是接连好些天没回家的。 魏楹一把抱住女儿,“慢点,看摔了。弟弟会叫姐姐了没有?” “没有,连小芝麻都不叫了。”小芝麻伸手摸摸魏楹脸上的胡子,有点扎手。 沈寄抱着小包子进来,“看,你的蹦床,不是,你的爹爹灰来了,快叫爹啊!” 小包子看到魏楹先是辨认了一下,确认是他爹后一阵高兴,手舞足蹈的要朝他扑过去,沈寄早有准备一把稳住了他,“不行,爹爹累了!快啊,快叫一声!” 小包子对于不能靠近蹦床有点怨念,不过对于见到两三天不着家的父亲还是挺欢喜的,于是张口叫了一声,“爹——” 魏楹一直在期待的等着,闻声立即站了起来,不顾浑身把疲惫把胖儿子抱在怀里,“再叫一声!” “爹!” 魏楹抱着儿子美得不行。 小芝麻小声哼了一声,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他第一次叫姐姐的时候你也很激动啊!” “娘还不是一样。” “好了,娘去下面了。你叫乳母来抱弟弟,爹爹累了。” “嗯。” 沈寄下好面用托盘端了进去,魏楹已经靠在大迎枕上睡了过去,沈寄把他拍醒,“起来先吃点,饿了睡不踏实。”跟着进来的季白赶紧将小炕桌搬到魏楹面前,然后一向讲究餐桌礼仪的魏大人尽力以快而不显狼吞虎咽的姿态将一大面吃完,连汤也喝了下去。 “还是家里舒服啊。” 季白撤了炕桌,将托盘端出去,沈寄坐下陪魏楹说话,“那两姐弟上哪去了?” “小芝麻带弟弟后头看金鱼去了。” “怪不得肯走开了,昨天他被金鱼尾扫了脸,惦记着报仇呢。” “嗯?” 沈寄本来就是和魏楹说会儿话,省得他刚吃了倒头就睡,于是解释道:“昨天带他们去看金鱼,小包子吵着要,我就让人网了一只上来给他抓,他一抓,鱼就跳走了,还顺路扫了他的脸一下。一上午都在那里让人帮他抓回来。后来见天要黑了才肯回来。” 这么说了一阵,魏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沈寄把他身后的大迎枕抽开扶着他躺下。好在他已经换过寝衣把披着肩上的外套那开就好了。 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房,沈寄叹口气。人是回来了,却只是暂时回来歇口气,毕竟不是铁打的,再熬就要垮了。可案子想来还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当街抢劫,还惊扰到东昌使团,尤其是小公主。有这么巧么?天下脚下堂堂皇都什么时候治安差成这样了?那些东昌人可是有向导的,又不是误打误撞闯到贫民区去了。 唉,她又不是名侦探柯南,这事儿也帮不上忙,只能看好后宅了。 魏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把冷水脸然后把自己的个人形象收拾了一下。吃过早饭出去的时候看到小芝麻抢了小包子的手铃在前头逗引,沈寄托在小包子的腋下让他自己迈步在后头追赶,嘴里还吆喝着:“快追到了,快追到了!” 小包子几度想抬手讨抱,让母亲抱着去追,沈寄都摇头,“你娘我绝不偏帮,靠自己!” 小芝麻嘟囔,“他要几时才会走啊?” “看这架势,应该快了。” 小包子见姐姐停了下来,向前一个猛扑,沈寄差点没把他抓住。小包子扑过去抱住了小芝麻的腰,伸手要讨回他的手铃。小芝麻举高不让他拿到,他生气的跺脚。 魏楹笑道:“既然他抓住你了,就还给他吧。” 小芝麻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学会走。”小家伙心底,爹爹回来了,就没有什么事了。 沈寄看看魏楹,“这就又要出去?” 魏楹点头,“嗯,还有日常的那些事务要处理。放心吧,方妈妈每天都给我煲汤。” 小包子得意的站在原地摇着他的手铃,迈步朝魏楹走去,他也发现走比爬是要好一些。沈寄在背后托住他慢慢走过去,“来,我们跟爹爹挥个手道别。” 小包子喊声爹,然后朝魏楹摇摇手铃,小芝麻也道:“爹爹早点回来!” 魏楹看向沈寄,“放心,有点头绪了,你不是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么。我走了,你看好他们就行了!”说完大步离去,精气神比回来的时候好多了。沈寄不由失笑,合着你是回来充电的。不过,能把家当充电的地方,这是好事啊。 吃过早饭,小芝麻拉拉沈寄的裙子,“娘,我们出去玩儿吧。” “你不是说很喜欢新家么?” 小芝麻仰头道:“到处都走遍了。” 倒也是,这搬新家一个月了,最初的新鲜感是消失了。小姑娘又惦记上出门了。初冬回来的,除了走了几家亲戚,去了温泉山庄,到后来因为天冷算了窝了一冬。后来搬家,也一直在这大宅子里呆着。想出去踏踏青也不是不行。不过,去哪呢? 季白在旁边想了一下道:“奶奶,听说大相国寺的菩萨可灵验了。咱们去拜菩萨,求菩萨保佑爷的差事顺遂吧。” 沈寄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女儿眼巴巴的仰头拉着她的衣服,而且求个心安也好。 “嗯,让刘準下去安排吧。前些日子街上还出了当街抢劫的,多带些身手好的人。” 京城的街道依然是熙熙攘攘,并没有因为出了一起劫案就萧条下来。小包子乖乖窝在沈寄怀里,手头拿着个布老虎,一早练了半日走路,有些累了。小芝麻脸上带着雀跃,看来几个月没出门是憋着了。这会儿规规矩矩挨沈寄坐着,一边是采蓝和季白。 沈寄是打发了人来说一声,要了几间厢房的。结果到了发现大相国寺封门了,一打听才知道黛月公主临时来上香,公主府的家将便将大相国寺封了。 方才在街上,沈寄还说了一通大相国寺的斋菜有什么特色,让小芝麻等会儿尝尝,如今只有作罢了。 小芝麻小声道:“还要替爹爹求菩萨呢。” “其他庙宇也有的,咱们改道别处吧。” 小芝麻便有些闷闷的,可母亲的怀抱被弟弟占了。沈寄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小芝麻,要慢慢习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不然,你爹怎么会一心往上发展呢,不就是为了娘和你们日子好过么。” 小芝麻小声道:“娘,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丹朱姐姐玩儿。” 这个小芝麻不说,沈寄也知道些。一则丹朱要取笑小芝麻,一则笑她的小名儿,二则小芝麻毕竟在是扬州长大,京城一些新鲜玩意儿没见识过。 小芝麻伏在沈寄腿上,“她说她的名字是太后起的。” “咱们小芝麻的爹爹可是当年的探花,才学皇上都夸赞不已的。回头爹爹好生引经据典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取大名,才不会比别人的差呢。”魏楹本来说按照常理等到入学的时候才取的。如果小芝麻觉得自己取的小名儿让她被人笑话了,那回头就提前吧。 “我觉得小芝麻这个名儿挺好的,小包子也挺好的。”小芝麻扬起下巴道。 沈寄点点头,她也觉得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儿。贱名好养活! “娘给你们取这样的小名,是因为你们爹爹最喜欢吃芝麻包子了。”沈寄毫不心虚的把缘由推到魏楹身上。 “哦,我先喜欢豆沙的。” 说话间,老赵头已经调转了马头,往沈寄说的半山寺去。那里总不至于被哪个贵人又占了吧。不是大庙,也没有出名的高僧大德。最大特色是那碗素面。其实那里才是沈寄最喜欢去的庙宇。 城外人没那么多,空气都清新好些。小包子靠在母亲怀里歇了一阵,这会儿也恢复了。在乳母怀里东张西望的,瞅着山脚的景致。 沈寄牵着小芝麻一步以步上台阶,“你先自己走一段,走不动了再让人或背或抱。自己出了汗水,心才诚。”回头吃面也香。 小芝麻点头,“嗯,我心诚,求菩萨保佑爹爹和娘,还有弟弟。” “别漏了你自个。” “嗯。” 今天晚上,魏楹倒是回来了。沈寄便告诉他,小芝麻跪在佛前替他祷告了。 魏楹笑笑,夸了小芝麻几句。 小芝麻可高兴了,一副出了力的模样,她拉着魏楹的手说道:“爹,那面好吃。” 魏楹噗一声笑出来,看向沈寄,“你不会就为了吃面才出城上香的吧?” “哪啊,本来是预定了大相国寺的厢房的,结果黛月公主临时去参禅把寺门给封了。再去城中别的香火旺盛的大庙,多半没有厢房了。看时间还早,身边带的人又足够,便去了半山寺。” “爹爹,我们还给你带了庙里的芝麻包子回来。”小芝麻表功道。 魏楹一愣,看向沈寄,为什么要特地给我带芝麻包子回来? 沈寄笑道:“女儿知道你喜欢。” 魏楹挑眉,然后向小芝麻道了谢,说今天吃不了了,明儿再吃。回头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问沈寄:“我几时喜欢芝麻包子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喜欢么。” 沈寄见他有心情和自己说笑了,便知道公事上有了进展,至少是看到曙光了。不过也不多问,魏楹这种性质,大男子主义的,除非他主动说,沈寄一般不会问他公事上的事儿。所以,知道事情有进展就够了。 “哎,问你呢,不是你喜欢芝麻包子么?” 沈寄嗔魏楹一眼,“是是是,是我喜欢芝麻包子,行了吧。” 魏楹心满意足的点头,“本来就是你喜欢嘛。对了,过几日放榜,你记得打发人去看。” “知道了。” 在官场不但要往上有人脉,平级以及往下也要有才行。而且裴钰这个师弟一向和魏楹谈得来,他自然关心。这事儿沈寄也是放在心上的,并不需要他格外嘱托。 回来许久,沈寄其实也有些憋住了,所以今天才轻易答应小芝麻的请求出门去。她决定等魏楹这个案子查完,便要出去另找些事儿来做。不是还说要把婆母留下的两个铺子换个营生么,得考察下市场才行。还有,窅然楼能不能在京城开起来,这也要去看看。窅然楼如今可有了独到的菜色,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地段,招募到了人手,生意也是很好做的。 过了几日,看榜的回来报信,裴钰中了第四十七名。可巧这会儿小包子也开了步,自个儿走了几步扑到沈寄怀里,沈寄一把搂住他,打发人去给上衙的魏楹报信,得知他还在办那件案子忙不过来。便赶紧把预先备好的礼物带上,把儿女也一块带上往裴家租住的小院去道喜。 裴家婆媳这几年从宝月斋分红,日子才好过起来,对沈寄自然热情得很。黄氏出来把她们三母子迎了进去,小包子会说的话还有限,也就会叫爹娘和姐姐,‘小芝麻’倒是没再叫过,还时常叫成‘且且’。 小芝麻笑着叫了师祖母和婶子,又给裴氏婆媳行礼,小包子就在乳母怀里乐呵呵的看着人。他只能走上那么几步,还不稳当,除了在自家屋里地毯上,便还是由乳母抱着。 沈寄便陪着裴师母和黄氏说话,小芝麻则和裴钰的儿子裴沁坐在一起玩儿,小包子被裴师母抱到怀里坐着,一副乖娃娃模样。 一会儿,道喜的差役便来了。裴家没什么存银,便拿了沈寄送来做贺仪的银子赏人。她赶着来得这么早这么快,就是为了这个。裴师母和黄氏心头也清楚。对她从来不做出类似‘扶贫’的举动,却让自家实实在在得好处都很感激。说来她们婆媳拿私房银子入股,沈寄还每月让崔大管事来收走她们画的花样,有时候的确好的,还会让工匠改进一下做出来卖。这样让这婆媳俩心头的负担也小些。 “师母和弟妹,就等着师弟给你们挣回来两个诰命吧。十年寒窗今日可算是熬出头了。” 裴师母和黄氏今日都是十分的欢喜,当即笑道:“还早着呢,谁知道能不能像他师兄那样本事。十年不到就升了四品京官。”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裴先生教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差别。” 正说话间,王氏也到了。是沈寄着人去知会了她一声,知道是这种好事,她便也赶紧携了贺仪赶过来,还说魏柏等一会儿下衙就过来。 午饭就在裴家吃的,是直接从附近酒楼喊的席面。外院也有不少来道贺的,都是一样。反正金榜题名了,来日自然富贵,送银子结交的不在少数。不过裴家人都是明理的,知道此时不过是锦上添花。当初雪中送炭的可只有魏楹沈寄。 晚上魏柏来了,魏楹还是没有来。裴先生便叫了沈寄去问。 “听说是衙门里有棘手的案子要办,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裴先生点点头,“唉,他也不容易。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裴先生拈着胡子笑道:“何止啊,你可是受过皇上嘉奖的人哪。我时常对你们师母说,要让钰儿媳妇和你多学着点。” “弟妹很聪慧的。对了,裴先生,魏大哥说他若得闲,就自己过来和师弟说一说殿试的事儿。要是不信,就让六弟来和师弟多唠唠。” 裴先生点头,“这个我可没经验,是得靠他这个师兄多费心了。” “应该的。” 魏楹到底没能来,回去的时候魏柏便绕道把嫂子和侄儿侄女先送回了家。 又过得数日,魏楹终于一扫近日的疲色,告诉沈寄,“事情解决了。”却并没有就案子多说什么,只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沈寄自然没有多问,只和他说了一声自己要去看看那两间铺子的事。 魏楹之前其实并不乐意沈寄多操心生意上的事,可是看她弄一弄的,整出个慈心会来,不但地动的时候帮了自己大忙,还得了皇上亲自下旨嘉奖,自然不会拦着。 “对了,这次东昌的使节团归国的送行宴,我也在受邀名单里。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沈寄点点头,“好啊!” “芙叶公主也要去的说是弄成篝火晚会的形式,大家围着火堆坐。” 一听说是这样,沈寄来了兴趣,“嗯,那穿着……算了,这个我问你也问不着。回头我去问表姐看她穿什么。” 魏楹看了雀跃不已的沈寄一眼,没告诉她自己遇上件啼笑皆非的事。那名受了惊吓的小公主居然召他去驿馆道谢,还对他表明倾慕之意。当时他只觉得好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要是早些成亲,搞不好女儿都有这么大了。当时他自然就说明了自己已有妻室儿女,这次送行宴便是带沈寄去露面的。不然,他才不会带她去参加岚王主持的篝火宴呢。 V 195 麻烦(3) 岚王说完祝酒词,大家同饮一杯祝愿两国友谊长存之后校园全能高手全文阅读。篝火宴就正式开始了,便出来不少舞姬围着篝火而舞。穿的也是胡服,跳的也是胡舞。京城要找这样的人还是不少的,各个舞馆甚至酒肆都有这样的舞姬。还有一些高官家里也蓄有跳舞的胡姬。宫中、各王府自然也不少。在篝火旁这些胡女载歌载舞,坐着的人大多是胡服,这种场面还是挺有民族大联欢意味的。 记得当年西陵的使节团是安王出面代皇帝招待的,现在东昌的使节团和小公主由岚王代皇帝出面,是不是可以说这是岚王离那把椅子更近了的讯号? 唉,不知道,谁知道老皇帝心头是怎么想的。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有似是而非的两套相反的解释。她还是喝她的酒,吃她的肉好了。 沈寄面前被摆上一份烤好的肉,她看了看,咦,七分熟的牛排么,很多年不见了啊。好亲切! “还有别的菜,吃不惯的话……”魏楹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沈寄操刀切肉了。 “没事儿,我尝尝看。”可惜没有叉子啊。不过她可以回家画了图纸让人做。沈寄已经在畅想自家搞一个篝火自助餐会了。既然有今晚的晚宴,她再搞一个差不多的,应该不会被认为标新立异吧。 沈寄利落的将牛排切好,当然,比现代西餐的分量多多了,看场上有些东昌人是手抓着吃的,沈寄也想试试。于是用手拈起一片喂进嘴里,呃,跟牛排味道当然不一样,不过相差也不大。 魏楹瞧着四周同僚以及他们的女眷对这道七分熟的烤牛肉都有些违和感,除了东昌人,还有在东昌生活过的官员,很少人能像沈寄接受度这么高的。瞧她还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了,果然是个吃货啊!想必徐茂在此也会是这幅德行。 “嗯,你尝尝,很嫩的。” “都没熟,还带着血丝呢。” “就是这样才好吃,嫩着呢,快吃吧。回头看着大家都不动,东昌客人要多心的!多吃些就习惯了。”沈寄把自己面前切好的和魏楹面前的换了一下,继续快乐的切割。 在场很多人都不动,果然岚王有些不善的目光就依次扫视下来了。众人便只得动手,东昌那边便站了人起来,告诉他们这是东昌人最习惯的吃法。如果在座诸位不习惯,可以让人再加工一下烤成十成熟。只是,那样就不是该有的味道了。 不是该有的味道了,外交场合无小事,尤其这道菜是东昌客人特地献上的。再让人拿去加工多少有些不妥。岚王示意旁边的太监替他分切。 吃得很嗨皮的也不只沈寄一个,芙叶和驸马也是如此。东昌西陵,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东昌人对她们夫妻微笑以对,芙叶和驸马便举起酒杯。就在这个时候,东昌人也看到对面快到尾部的一桌,魏楹正迟疑的用手拈起带血丝的牛肉往嘴里送,旁边沈寄则很快活的吃着。 那东昌使节便翘起了大拇指,声音略带生硬的道:“魏大人,果然是这个!好朋友!”之前查案子,他们和魏楹接触不少,彼此也有些了解。这是个骨头很硬的年轻官员。现在看到除了那对夫妻,他那一桌是唯一开动了的,自然很高兴。东昌人对芙叶和沈寄这两桌露出善意的笑。 魏楹微微欠身,示意沈寄和他一起敬了对面酒,对面也回敬了。桌上有两种酒,一种是东昌人爱喝的烈酒,一种是平时喝的较为醇厚的酒,他们喝的是后者。 首位上的岚王见状便也笑了一声,然后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牛肉进口咀嚼。贺芸无奈,只能跟随,喉中作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恨穿的不是广袖,直接以袖遮面吐了便是。下头众人纷纷仿效,沈寄听到几声不适的声音,也发现有人嚼了没嚼,直接把一小块咽了下去。当然,全场都没有人敢表示出对这道菜的反感来。 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场上响起了节奏明快的乐声,场中舞姬也更加卖力起来。 沈寄问魏楹,“好吃吧?” 魏楹脸上挂着外交的微笑,“不习惯,总感觉跟饮毛茹血差不多。” “再吃些就知道妙处了。” “你怎么会吃得惯啊?” “只要是证明人能吃的,我什么都吃得惯啊。” 这倒是,各地美食就没有她吃不惯的。再一看,有数位女眷离席,其中就包括贺侧妃。估计是躲开找地方吐去了,不过这样好歹全了双方的颜面。倒没人对沈寄吃得惯带血丝的牛肉表现得太诧异。毕竟,这边场上除了他们这桌,就是芙叶那桌了。只以为她是在芙叶公主府上吃过。而了解内情的人又都知道,她是个什么都敢吃的吃货。 对于贺芸的离席,岚王有些不满,可是她方才请求的时候脸色已经一阵阵泛白,要是不允说不定就会当场忍不住作呕,他只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便有官眷三三两两的离席。好一阵,人才陆续返回。桌案上则换上了‘正常’的菜肴。 只是贺芸离了席,主位上没有女眷实在不好看。岚王便让人去告诉芙叶,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对方身份最高贵的小公主互动。这样一来,倒也遮了过去,不算失礼。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到远处沈寄吃得不亦乐乎眼都半眯着的慵懒模样。看来这半生不熟的牛肉很对她的胃口啊!吃东西都能吃成这种满足样,不知哪种时刻会是什么情态?岚王想到此处,只觉下腹窜起了一团火。 魏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遮住来自上方的视线,“还有旁的菜呢!” “哦。”实在是很多年没有吃过牛排了,沈寄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些。现在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得给别的菜留些空间来装。于是从善如流的从旁边侍者手中接过热毛巾擦净了手。 桌案上这道‘开胃菜’帮被撤了下去,沈寄的表现无疑赢得了东昌人的好感。大部分东昌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和善。只除了,最上方刚和芙叶互动了一阵的小公主,“那个老女人就是魏大人的夫人么?” “小公主,魏夫人方才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尊重。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哼!” 沈寄完全不知道自认还非常年轻,就是个本科刚毕业年纪的她,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女人。她还在等着第二道菜。 第二道是岚王府的名菜雪花桃泥,雪花就是蛋清糊,蒸后色如白雪。桃泥是核桃仁末,和葡萄干、蜜枣青梅杏脯梨脯等配料共炒熟后,上覆蛋清糊。松软甜香,果味甚浓。正好去一去方才吃了不少牛排的油腻。沈寄端着小碟,以羹匙舀来吃。 回席的贺芸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寄的方向。这么些年下来,她就是傻子也知道枕边人的一些心思了。沈寄她自己,想必也是知情的。说起来自己还该谢谢她才是,不是她让自己以剑舞取悦王爷,也不能得了小郡主,还有如今让阖府女眷艳羡的所谓宠幸。王妃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对着自己那么云淡风轻。本来以为她很久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她还是过得一如既往的好。 岚王以眼角余光扫了贺芸一眼,她今日没能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又盯着小寄看。贺芸一惊,赶紧收回了目光,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加入芙叶和小公主的谈话中。即便插不上什么话,也得关注着这边。 沈寄个吃货,从第二道菜开始就很矜持了。毕竟第一道菜吃了不少,后头的再由着性子吃的话,菜还没有上完,她就已经吃不动了。这倒也是符合礼仪的,本来这种筵席就是一道菜上了,一会儿再下,搁不了多久,各人也只是品尝个两口。可对面的人竟因此对她产生了一个误会。认为魏夫人一开始那么喜欢吃东昌的烤牛肉,就是为了给他们面子表示尊重。对她的这份尊重,他们决定投桃报李。便有人小声劝自家公主,既然人已经看过了,也确实是个很出彩的人物,明日就要离京,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哼!” 小公主站起表示愿意献舞,岚王自然是含笑允了。一时场中舞姬便以小公主为中心,衬托着她的舞姿。小公主先是且唱且跳的端了酒杯舞过去向岚王敬酒,这样娇俏明媚的异族公主敬酒,便是一向清冷的岚王也站起接了。一杯干了,她便再敬,竟是一连敬了三杯。然后依次而下,一众高管贵戚都敬了一杯,女眷陪饮。沈寄给她数着,居然一气儿喝了二十多杯。还是那种东昌烈酒来的。 今日来的人并不多,皇家便是岚王和芙叶,几家和东昌事宜有关的勋贵,然后礼部数个官员。魏楹受到邀请自然是因为之前他破了惊吓到东昌公主的那件案子。算下来也就是二十来桌,再加上东昌客人几桌。大家围了一堆篝火散坐着。 沈寄问魏楹,“她唱的是什么?”可真是一管好声音啊。方才芙叶还跟这位小公主对歌来着,沈寄瞧了有些眼热。 “祈福的祝语吧!” 人近了,沈寄才看出小公主脸庞其实还带着一丝稚嫩。远看长得很高,前凸后翘的,她还以为有十五六岁了呢。现在看脸,想来不过十二三。 小公主的酒敬到魏楹这桌了,沈寄便跟着举杯站起。小公主看着魏楹唱了祝酒词然后敬酒给他,魏楹笑着接过喝了。沈寄便也跟着喝了,正要坐下,却不想小公主却没有朝下头继续敬了。也是,下头两桌比魏楹的官职还低,她敬到这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甚至如果不是为了敬魏楹,之前有几桌她也是大可不做理会的。 沈寄没提防被小公主从桌案后拉了出去,竟是要和她共舞。大多数人都是以为小公主此举是对沈寄之前豪爽吃‘牛排’的举动道谢。虽然说有些于理不合,将官眷拉进场**舞,但方才芙叶公主还和人对歌了呢。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岚王见了便一挥手将场让舞姬都退下了,这样便不是将沈寄和舞姬放到一个位置。他含笑看着场中桃红色衣服翩翩起舞的女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个身影,这个时候总算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了。 沈寄一开始也以为这是表示友好呢,既然被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拉到了场上,而且又是这种民族大联欢的场合,她自然不能掉链子。虽然咱说不上跳得多好,但好歹也是在少年宫练过的嘛。于是,沈寄踩着节点跟着小公主的舞步共舞。业务有点生疏,好在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只是,这位热情的小公主眼底的挑衅,还有两次很明显的差点害沈寄踩错点出丑,让她发现不对劲了。她借着转身之机瞥向魏楹,看到他脸上平静,眼底却满是担忧,再看看目光灼灼和自己看向同一个人的小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持己,你竟然真的给我招惹回来一个公主!还好,只是个异族公主。这要是太平公主,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沈寄既然知道了端倪,自然对小公主格外防备起来。找到机会也趁机阴了对方一把,然后在她险些出丑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不能让对方真的丢了大人,咱是作为官眷来的,得表现出天朝泱泱大国的风范。 场中除了密切关注的人没人发现不对,芙叶蹙眉,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看了一下,沈寄足以应付,便没有上场。倒是没想到这个表妹着实是多才多艺啊。 一曲终了,爆出掌声,沈寄含笑对小公主点头,然后回了席位。坐下的时候侧头瞪了魏楹一眼,后者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跳舞。” 从前是忙得没空跳,后来是没有心思去学繁复的舞蹈。她方才其实也不是怎么在跳,只是在配合和学习小公主的舞步。少数民族的舞没有宫廷舞蹈那么复杂,舞步还算简单。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看到我一直在学人家的舞步么。不过,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说一声啊?” “不过是小女孩,我都觉得没必要说。” “朝廷不至于要你和亲吧?” 魏楹口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酒杯,“这怎么可能?” 沈寄想了想,也对,和亲一向是‘公主’的活儿,断不会派一个朝廷命官去。而且,和亲是带有侮辱性质的求和。如今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只有外族把公主送来的。而且送都不可能是送给魏楹这样的小官,只会是皇帝和皇子。而且,那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 一想到对方的年纪,沈寄就心火上冒,方才她竟然称自己是‘老女人’。她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方才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扇那个臭丫头一耳光啊。家里没人教她可以代劳。可是,对方是公主,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声侮辱性的称呼也只有自己听到了。她稍微表现不佳,可就成了两国邦交的罪人了啊。如果日后成的开战或是有什么不友好,岂不是自己找个天大的黑锅来顶。我忍! 不过,现在看到魏楹她还真是有些收养。可惜如今穿的是窄袖胡服,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如果是宽袍大袖倒是可以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拧他一把出气。不过,魏持己,你给我等着。 芙叶给了沈寄一个眼神,沈寄起身往旁边去。这会儿有喝得有些上头的人出去,并不打眼。 “方才怎么回事?你跟小公主有过节?” “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她。”沈寄顿了一下,颇有啼笑皆非之感,“她好像看上我家魏楹了。”是有恋父情结还是怎么地? 芙叶恍然,“原来如此,好在你基本功挺扎实的。不然今天就要丢脸了,而且丢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朝廷的脸都要跟着丢尽。” 那是,少年宫不就是练基本功么。不然,方才被小公主搞得狼狈摔一跤,可真是够呛。 “你怎么会喜欢吃七成熟的烤牛肉的?” “凡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啊。” 芙叶失笑,“好了,也没什么大事。人明天就要走了,她是东昌王后的小女儿,东昌王和王后才不会愿意她嫁魏楹呢。” 沈寄心头憋了火气,她对恃家世行凶的人最没有好感了。 贺芸也看了出来,她精通苏中舞蹈,自然看出了方才的惊险,眼见岚王看得身体都放松下来便缄口不言。也不知该可惜还是庆幸,沈寄将舞步中的危险都化解了开去。毕竟,那小公主也知道轻重,不过太明显。再看东昌使节团,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怎么回事?”岚王虽然没有看出去,但场上有些人的表情怎么能骗过他。 “那公主想害小寄摔倒,没害成。” 岚王看了小公主一样,可惜了,不是时候。 V 196 麻烦(4) 岚王说完祝酒词,大家同饮一杯祝愿两国友谊长存之后。篝火宴就正式开始了,便出来不少舞姬围着篝火而舞。穿的也是胡服,跳的也是胡舞。京城要找这样的人还是不少的,各个舞馆甚至酒肆都有这样的舞姬。还有一些高官家里也蓄有跳舞的胡姬。宫中、各王府自然也不少。在篝火旁这些胡女载歌载舞,坐着的人大多是胡服,这种场面还是挺有民族大联欢意味的。 记得当年西陵的使节团是安王出面代皇帝招待的,现在东昌的使节团和小公主由岚王代皇帝出面,是不是可以说这是岚王离那把椅子更近了的讯号? 唉,不知道,谁知道老皇帝心头是怎么想的。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有似是而非的两套相反的解释。她还是喝她的酒,吃她的肉好了。 沈寄面前被摆上一份烤好的肉,她看了看,咦,七分熟的牛排么,很多年不见了啊。好亲切! “还有别的菜,吃不惯的话……”魏楹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沈寄操刀切肉了。 “没事儿,我尝尝看。”可惜没有叉子啊。不过她可以回家画了图纸让人做。沈寄已经在畅想自家搞一个篝火自助餐会了。既然有今晚的晚宴,她再搞一个差不多的,应该不会被认为标新立异吧。 沈寄利落的将牛排切好,当然,比现代西餐的分量多多了,看场上有些东昌人是手抓着吃的,沈寄也想试试。于是用手拈起一片喂进嘴里,呃,跟牛排味道当然不一样,不过相差也不大。 魏楹瞧着四周同僚以及他们的女眷对这道七分熟的烤牛肉都有些违和感,除了东昌人,还有在东昌生活过的官员,很少人能像沈寄接受度这么高的。瞧她还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了,果然是个吃货啊!想必徐茂在此也会是这幅德行。 “嗯,你尝尝,很嫩的。” “都没熟,还带着血丝呢。” “就是这样才好吃,嫩着呢,快吃吧。回头看着大家都不动,东昌客人要多心的!多吃些就习惯了。”沈寄把自己面前切好的和魏楹面前的换了一下,继续快乐的切割。 在场很多人都不动,果然岚王有些不善的目光就依次扫视下来了。众人便只得动手,东昌那边便站了人起来,告诉他们这是东昌人最习惯的吃法。如果在座诸位不习惯,可以让人再加工一下烤成十成熟。只是,那样就不是该有的味道了。 不是该有的味道了,外交场合无小事,尤其这道菜是东昌客人特地献上的。再让人拿去加工多少有些不妥。岚王示意旁边的太监替他分切。 吃得很嗨皮的也不只沈寄一个,芙叶和驸马也是如此。东昌西陵,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东昌人对她们夫妻微笑以对,芙叶和驸马便举起酒杯。就在这个时候,东昌人也看到对面快到尾部的一桌,魏楹正迟疑的用手拈起带血丝的牛肉往嘴里送,旁边沈寄则很快活的吃着。 那东昌使节便翘起了大拇指,声音略带生硬的道:“魏大人,果然是这个!好朋友!”之前查案子,他们和魏楹接触不少,彼此也有些了解。这是个骨头很硬的年轻官员。现在看到除了那对夫妻,他那一桌是唯一开动了的,自然很高兴。东昌人对芙叶和沈寄这两桌露出善意的笑。 魏楹微微欠身,示意沈寄和他一起敬了对面酒,对面也回敬了。桌上有两种酒,一种是东昌人爱喝的烈酒,一种是平时喝的较为醇厚的酒,他们喝的是后者。 首位上的岚王见状便也笑了一声,然后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牛肉进口咀嚼。贺芸无奈,只能跟随,喉中作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恨穿的不是广袖,直接以袖遮面吐了便是。下头众人纷纷仿效,沈寄听到几声不适的声音,也发现有人嚼了没嚼,直接把一小块咽了下去。当然,全场都没有人敢表示出对这道菜的反感来。 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场上响起了节奏明快的乐声,场中舞姬也更加卖力起来。 沈寄问魏楹,“好吃吧?” 魏楹脸上挂着外交的微笑,“不习惯,总感觉跟饮毛茹血差不多。” “再吃些就知道妙处了。” “你怎么会吃得惯啊?” “只要是证明人能吃的,我什么都吃得惯啊。” 这倒是,各地美食就没有她吃不惯的。再一看,有数位女眷离席,其中就包括贺侧妃。估计是躲开找地方吐去了,不过这样好歹全了双方的颜面。倒没人对沈寄吃得惯带血丝的牛肉表现得太诧异。毕竟,这边场上除了他们这桌,就是芙叶那桌了。只以为她是在芙叶公主府上吃过。而了解内情的人又都知道,她是个什么都敢吃的吃货。 对于贺芸的离席,岚王有些不满,可是她方才请求的时候脸色已经一阵阵泛白,要是不允说不定就会当场忍不住作呕,他只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便有官眷三三两两的离席。好一阵,人才陆续返回。桌案上则换上了‘正常’的菜肴。 只是贺芸离了席,主位上没有女眷实在不好看。岚王便让人去告诉芙叶,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对方身份最高贵的小公主互动。这样一来,倒也遮了过去,不算失礼。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到远处沈寄吃得不亦乐乎眼都半眯着的慵懒模样。看来这半生不熟的牛肉很对她的胃口啊!吃东西都能吃成这种满足样,不知哪种时刻会是什么情态?岚王想到此处,只觉下腹窜起了一团火。 魏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遮住来自上方的视线,“还有旁的菜呢!” “哦。”实在是很多年没有吃过牛排了,沈寄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些。现在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得给别的菜留些空间来装。于是从善如流的从旁边侍者手中接过热毛巾擦净了手。 桌案上这道‘开胃菜’帮被撤了下去,沈寄的表现无疑赢得了东昌人的好感。大部分东昌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和善。只除了,最上方刚和芙叶互动了一阵的小公主,“那个老女人就是魏大人的夫人么?” “小公主,魏夫人方才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尊重。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哼!” 沈寄完全不知道自认还非常年轻,就是个本科刚毕业年纪的她,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女人。她还在等着第二道菜。 第二道是岚王府的名菜雪花桃泥,雪花就是蛋清糊,蒸后色如白雪。桃泥是核桃仁末,和葡萄干、蜜枣青梅杏脯梨脯等配料共炒熟后,上覆蛋清糊。松软甜香,果味甚浓。正好去一去方才吃了不少牛排的油腻。沈寄端着小碟,以羹匙舀来吃。 回席的贺芸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寄的方向。这么些年下来,她就是傻子也知道枕边人的一些心思了。沈寄她自己,想必也是知情的。说起来自己还该谢谢她才是,不是她让自己以剑舞取悦王爷,也不能得了小郡主,还有如今让阖府女眷艳羡的所谓宠幸。王妃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对着自己那么云淡风轻。本来以为她很久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她还是过得一如既往的好。 岚王以眼角余光扫了贺芸一眼,她今日没能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又盯着小寄看。贺芸一惊,赶紧收回了目光,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加入芙叶和小公主的谈话中。即便插不上什么话,也得关注着这边。 沈寄个吃货,从第二道菜开始就很矜持了。毕竟第一道菜吃了不少,后头的再由着性子吃的话,菜还没有上完,她就已经吃不动了。这倒也是符合礼仪的,本来这种筵席就是一道菜上了,一会儿再下,搁不了多久,各人也只是品尝个两口。可对面的人竟因此对她产生了一个误会。认为魏夫人一开始那么喜欢吃东昌的烤牛肉,就是为了给他们面子表示尊重。对她的这份尊重,他们决定投桃报李。便有人小声劝自家公主,既然人已经看过了,也确实是个很出彩的人物,明日就要离京,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哼!” 小公主站起表示愿意献舞,岚王自然是含笑允了。一时场中舞姬便以小公主为中心,衬托着她的舞姿。小公主先是且唱且跳的端了酒杯舞过去向岚王敬酒,这样娇俏明媚的异族公主敬酒,便是一向清冷的岚王也站起接了。一杯干了,她便再敬,竟是一连敬了三杯。然后依次而下,一众高管贵戚都敬了一杯,女眷陪饮。沈寄给她数着,居然一气儿喝了二十多杯。还是那种东昌烈酒来的。 今日来的人并不多,皇家便是岚王和芙叶,几家和东昌事宜有关的勋贵,然后礼部数个官员。魏楹受到邀请自然是因为之前他破了惊吓到东昌公主的那件案子。算下来也就是二十来桌,再加上东昌客人几桌。大家围了一堆篝火散坐着。 沈寄问魏楹,“她唱的是什么?”可真是一管好声音啊。方才芙叶还跟这位小公主对歌来着,沈寄瞧了有些眼热。 “祈福的祝语吧!” 人近了,沈寄才看出小公主脸庞其实还带着一丝稚嫩。远看长得很高,前凸后翘的,她还以为有十五六岁了呢。现在看脸,想来不过十二三。 小公主的酒敬到魏楹这桌了,沈寄便跟着举杯站起。小公主看着魏楹唱了祝酒词然后敬酒给他,魏楹笑着接过喝了。沈寄便也跟着喝了,正要坐下,却不想小公主却没有朝下头继续敬了。也是,下头两桌比魏楹的官职还低,她敬到这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甚至如果不是为了敬魏楹,之前有几桌她也是大可不做理会的。 沈寄没提防被小公主从桌案后拉了出去,竟是要和她共舞。大多数人都是以为小公主此举是对沈寄之前豪爽吃‘牛排’的举动道谢。虽然说有些于理不合,将官眷拉进场**舞,但方才芙叶公主还和人对歌了呢。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岚王见了便一挥手将场让舞姬都退下了,这样便不是将沈寄和舞姬放到一个位置。他含笑看着场中桃红色衣服翩翩起舞的女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个身影,这个时候总算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了。 沈寄一开始也以为这是表示友好呢,既然被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拉到了场上,而且又是这种民族大联欢的场合,她自然不能掉链子。虽然咱说不上跳得多好,但好歹也是在少年宫练过的嘛。于是,沈寄踩着节点跟着小公主的舞步共舞。业务有点生疏,好在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只是,这位热情的小公主眼底的挑衅,还有两次很明显的差点害沈寄踩错点出丑,让她发现不对劲了。她借着转身之机瞥向魏楹,看到他脸上平静,眼底却满是担忧,再看看目光灼灼和自己看向同一个人的小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持己,你竟然真的给我招惹回来一个公主!还好,只是个异族公主。这要是太平公主,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沈寄既然知道了端倪,自然对小公主格外防备起来。找到机会也趁机阴了对方一把,然后在她险些出丑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不能让对方真的丢了大人,咱是作为官眷来的,得表现出天朝泱泱大国的风范。 场中除了密切关注的人没人发现不对,芙叶蹙眉,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看了一下,沈寄足以应付,便没有上场。倒是没想到这个表妹着实是多才多艺啊。 一曲终了,爆出掌声,沈寄含笑对小公主点头,然后回了席位。坐下的时候侧头瞪了魏楹一眼,后者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跳舞。” 从前是忙得没空跳,后来是没有心思去学繁复的舞蹈。她方才其实也不是怎么在跳,只是在配合和学习小公主的舞步。少数民族的舞没有宫廷舞蹈那么复杂,舞步还算简单。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看到我一直在学人家的舞步么。不过,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说一声啊?” “不过是小女孩,我都觉得没必要说。” “朝廷不至于要你和亲吧?” 魏楹口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酒杯,“这怎么可能?” 沈寄想了想,也对,和亲一向是‘公主’的活儿,断不会派一个朝廷命官去。而且,和亲是带有侮辱性质的求和。如今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只有外族把公主送来的。而且送都不可能是送给魏楹这样的小官,只会是皇帝和皇子。而且,那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 一想到对方的年纪,沈寄就心火上冒,方才她竟然称自己是‘老女人’。她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方才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扇那个臭丫头一耳光啊。家里没人教她可以代劳。可是,对方是公主,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声侮辱性的称呼也只有自己听到了。她稍微表现不佳,可就成了两国邦交的罪人了啊。如果日后成的开战或是有什么不友好,岂不是自己找个天大的黑锅来顶。我忍! 不过,现在看到魏楹她还真是有些收养。可惜如今穿的是窄袖胡服,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如果是宽袍大袖倒是可以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拧他一把出气。不过,魏持己,你给我等着。 芙叶给了沈寄一个眼神,沈寄起身往旁边去。这会儿有喝得有些上头的人出去,并不打眼。 “方才怎么回事?你跟小公主有过节?” “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她。”沈寄顿了一下,颇有啼笑皆非之感,“她好像看上我家魏楹了。”是有恋父情结还是怎么地? 芙叶恍然,“原来如此,好在你基本功挺扎实的。不然今天就要丢脸了,而且丢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朝廷的脸都要跟着丢尽。” 那是,少年宫不就是练基本功么。不然,方才被小公主搞得狼狈摔一跤,可真是够呛。 “你怎么会喜欢吃七成熟的烤牛肉的?” “凡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啊。” 芙叶失笑,“好了,也没什么大事。人明天就要走了,她是东昌王后的小女儿,东昌王和王后才不会愿意她嫁魏楹呢。” 沈寄心头憋了火气,她对恃家世行凶的人最没有好感了。 贺芸也看了出来,她精通苏中舞蹈,自然看出了方才的惊险,眼见岚王看得身体都放松下来便缄口不言。也不知该可惜还是庆幸,沈寄将舞步中的危险都化解了开去。毕竟,那小公主也知道轻重,不过太明显。再看东昌使节团,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怎么回事?”岚王虽然没有看出去,但场上有些人的表情怎么能骗过他。 “那公主想害小寄摔倒,没害成。” 岚王看了小公主一样,可惜了,不是时候。 V 197 故人(1) 散席后刚上马车,魏楹的手就被狠狠拧了一把,“当真是君家妇难为啊,我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行呢!” 魏楹捂着手腕坐下,“那个小公主很好对付的。”不好对付的是岚王好不好。一想到他十之**便是将来的皇帝,魏楹就觉得脊背有点发寒。 “好对付才怪呢,我今天要是跳不好摔了,多少年都是笑柄啊。被嘲笑也就算了,要是被追究责任,那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魏楹心道,上头那人巴不得帮你解围呢。 “难道你还怕被岚王厌恶不成?” “你还要倒打一耙?”沈寄挑眉。外头是耳背的老赵头,两人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的。 “你说小公主想害你摔倒?” “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我出丑。”这种场合出丑可是政治事件。 魏楹皱了皱眉头,好在小公主明日便离京了,今晚的事沈寄也化解了。他可是真没想到对方想出这招,在大庭广众下为难沈寄。看来女人的心思真是细腻到可怕。想到这里他身后搂住沈寄,“还好我媳妇能干。” 沈寄把他的手摔开,并把理会。一直到下车,她也没搭理魏楹。下车的时候更是对他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老赵头早就见怪不怪了,淡定的很。反正不管为啥事吵也好闹也罢,回头三两天一定是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只有更好的。 沈寄甩手进了二门,魏楹摸摸鼻子跟上去,今晚不会撵他去睡书房吧? 挽翠带着人迎出来,“爷和奶奶回来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 “大姑娘在大少爷屋里呢。” 沈寄看一眼灯光,“怎么两个都还没睡?” “大少爷到处找奶奶,大姑娘子在给他讲故事。” 沈寄笑了,成天拿着本小册子找她讲故事的小芝麻,如今也能给弟弟讲故事了?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听,就听到小芝麻用最简单的话语,按她的理解,正在给小包子讲《小芝麻砸缸》。自然是说小包子落到了缸里,然后小芝麻用石头砸破缸放水救了弟弟。沈寄当初为了得到小姑娘的认同感,都是把主人公换成了她来讲的。她便依葫芦画瓢讲给小包子听。 小包子听得一脸的疑惑,想说什么又表达不出来的样子,正着急的挠自己的脑门,一抬头,看到沈寄便高兴的喊:“娘——” 小胖墩一下子就翻身想下床,乳母赶紧拦住,“哥儿乖,杭妈妈抱你。” 沈寄走过来坐下,“不用抱了。” 小包子便站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然后把头凑过来嗅,末了还皱皱小眉头。 “娘,你喝酒了。”小芝麻把腿上的小册子收起来。 “嗯,喝了一些。我已经漱过口了,你们的鼻子真灵。小芝麻今天可真乖,娘不在家你都能给弟弟讲故事了。”沈寄喝得并不多,不过既然儿女嫌弃,便没有多留。先打发了小芝麻回去睡觉,再看看小儿子,他似乎是被姐姐讲的故事弄得有点糊涂,他怎么到故事里去了,还掉进了水缸…… 沈寄摸摸他的头,“好了,先睡了,以后大些了就知道了,娘再给你们讲过。” 小孩子忘性大,果然一会儿便开始揉眼眶。他本来就是没有见到沈寄所以才一直不肯睡觉了,这会儿见到母亲回来便安心了,伏在乳母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魏楹当晚差点就真的得去睡书房了,好在小公主明儿一早就要走了,这事也就过了。这就是他一直瞒着沈寄的原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到了今晚才暴露,至少耳根多清净些日子。 这次的案子他办得并不漂亮,查着查着便有了些不能深挖的东西。所以一开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皇帝最后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他办出了一个让各方都觉得满意的结果,这个案子便被结掉了。魏楹作为办案的人,原本最前头 那三日,被皇帝叫进宫痛斥了一番,真的是殚精竭虑要抽丝剥茧把案子一查到底的。谁知道刚有了头绪,真正的嫌疑人就要露出水面的时候,有内监传来了皇帝口谕,让他就此结案。他早已不是当年出入官场的愣头青了,便也只能糊涂官断糊涂案。心头其实着实是有些不甘的,但也知道后头水太深了,爆出萝卜带出泥,不是他能办的。 却没想到几次前往驿馆盘问案情却是招惹了莫名的桃花。他第一次还一度把脸涂黑的小公主误认为驿馆下人呢,也不知她怎么会看上自己的。 在榻上翻了个身,他看向床的位置,叹了口气。榻上总是不如床上宽敞,方才想摸上去的,结果迎面就砸来一个抱枕。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了,要是让他去睡书房,那可要大大丢了面子。其实,他也很无辜啊。他又没有去招惹过谁。比秦惜惜那次还要冤枉啊! 睡在榻上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得在值夜丫头叫起前就起身将被子抱回床上,还得把榻上睡过的痕迹抹去。魏大人可不想顶着职业丫头想笑不敢笑的眼神洗漱吃早饭。 小芝麻昨天就惦记着问,只是太晚了犯困,今天一早爬起来就过来了。正赶上沈寄睁开眼又闭上醒眠的当口。 “起来了啦,娘。太医公公晒屁屁了。” 沈寄慢吞吞的坐起来,“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她昨晚也没有睡好,所以今早才起迟了。昨天赶魏楹去睡塌,自然是迁怒。这会儿见到身边弄出个睡过一个人的假象来不由有些好笑,魏楹那个家伙,要面子的紧。亏他这个假被窝做得像模像样的。 “别急,等娘吃过早饭再慢慢和你说。”小姑娘一大早就起床过来了,自然是想问昨晚篝火晚宴的事。还想敲定家里自己办的日子。 最后,敲定等五月端午节过后,小包子的抓周里也办了,然后再邀几家相熟的来家里热闹一下。毕竟,篝火宴会并不是什么主流,昨晚那道七成熟的烤牛肉就可以看出来了。 “娘,真的吃带血丝的肉?” “是啊,你要想吃今天就做给你吃。回头让人去买些牛肉回来。”嗯,要想好吃,自然是牛里脊了。回头让人瞅准了牛里脊买。叉子还是先不要制。昨天她的做法已经有些招人眼了。不定有人背后说魏楹实在巴结讨好岚王呢。这又要在自家搞个小的篝火宴,还是收敛些好。 至于端午之后天气热,这个沈寄倒不怕。谁说一定要把篝火烧很大了,小小的一堆就当照明,远远地坐着也不会热。这可是小芝麻心心念念的事,本来没能跟去就心头惦记着了。要是成了泡影得难过一阵子。或者,她就搞个露天烧烤得了。 沈寄昨天吃的是烤牛肉,虽然嫩,但总归不是真正的牛扒。可是,如今想做真正的牛扒也没得做。只能用炸的了,牛里脊片成厚厚实实一片一片的,然后抹上芡粉盐这些炸。 方妈妈知道沈寄是昨天出去学的新菜色,看着样子还很喜欢,便也站在一旁跟着学。日后沈寄想吃了,她也能做得来。小芝麻更是全程跟着看,买牛肉的人半天没回来,她甚至问了沈寄两遭。 “就惦记着吃。”沈寄说她。 小芝麻呵呵的笑,“连吃都不惦记了就有问题了。” 沈寄被她堵得一滞,因为这是她答魏楹的原话。什么时候又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学了去。再一抬头,就看到小包子由乳母抱着笑呵呵地也找来了,显然是听到风声了。知道今天要吃新鲜东西。可是,你个牙都没长齐全的,你惦记什么吃啊。 “去去去,外头等着去。不然弟弟也要闹着进来的。这厨房油烟大。等过些年正正经经该学的时候,你要是肯自觉进厨房我就阿弥陀佛了。” 肉是上等的牛里脊肉,事先菜刀的刀面将其拍薄,又割断了牛肉纹理中的筋,用细盐腌过,裹以少量面粉。最后用五分热的温油慢慢炸至金黄,很是能勾动人的食欲。沈寄一开始也炸坏了一些,到后来才慢慢把握好火候。买得多,她便对方妈妈说:“你们也炸来尝尝。” 众人方才看她弄了一阵,都有些心痒,只不好像小芝麻那样惦记着。现下得了这句话,再看剩下的牛肉的确不少,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就都有机会尝到一小块。几个看了全程的厨娘更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上灶头一试。 魏楹今天本是休沐,算是去加班的。回到家就见到小芝麻鼓着腮帮子在啃一大块牛肉。旁边小包子也拿了块小的在使劲,可惜他牙都没长全,吃着颇有些费力。沈寄从他手里便拿了下来,“好了,说了你啃不动的。来,娘切小块的喂你。” “这是什么啊?”魏楹见沈寄又有心底捣鼓吃的了,便知道她昨晚的邪火算是发过了,便也坐了下来。 小芝麻把咬了两口的牛扒拿下来,“牛扒,爹爹,还有呢,你也吃。”说完又继续。 沈寄弄的这个说是牛扒不如说像汉堡里的那一大片牛肉,又嫩又多汁,口味也好,而且并不是昨晚那样还带血丝的。她让人切丁,然后喂了小包子一颗,小家伙用力的嚼啊嚼的,眉开眼笑。 多吃牛肉有好处,营养价值比旁的肉都高。沈寄见姐弟俩爱吃也高兴。把小碟交给乳母慢慢喂,她自己也抓了一块开始吃。 魏楹看小芝麻两手拿着‘牛扒’,吃得小嘴油呼呼的,叹口气,这会儿提醒用餐礼仪只能成为公敌。罢了,在外人面前知道守礼就好了。他也用手拿了一块开始吃,这个时候,得与妻儿同乐才行。不然,还是得受排挤。尤其他回来,沈寄还没理会过他呢。 “嗯,好吃,比昨天吃的那半生不熟的好吃。”魏楹吃了一口便赞道。小芝麻点头附和,再看旁边小包子正张着小嘴等乳母再喂,显然也是很合心意的。沈寄心头不由一阵得意,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能得到夫婿儿女的认同当然是开心。魏楹的反应至少有六七分是真的,小芝麻小包子不会作伪。嗯,她自己也觉得这么弄来挺好吃。 这么吃着,一场风波自然烟消云散。何况这个时辰那可恶的小公主已经踏上了归途。这辈子也不一定会再来了。 怕小包子吃多不好,因此只给了他吃了很小的一块。小芝麻吃完一块也就七分饱了,沈寄也没再给她。 “娘,到时候也做这道牛扒给客人吃。” “好!” 接下来的日子,魏楹照常的忙忙碌碌,偶尔休沐也很难得闲。沈寄也只得感慨一句京官难为啊! 买了宅子腰包空了不少,而且京城物价比外地贵多了。他们一家又是住在离皇城近的地界,什么都贵了三分。因此沈寄早就想着再找点赚钱的营生了。便挑了一天天气好带着小芝麻小包子上街逛去。 路过曾经属于自家的书画铺子和粮铺也不由一阵唏嘘。她前些日子查了两家铺子的帐,当然是有的放矢。因为之前已经让人在粮铺外蹲守了两个月,每日记录流水账。一对比,差距不小。再动用了魏楹的人手查掌柜的身家,这几年间竟是买了栋小宅子,妻妾成群,还个个穿金戴银。她摔了账本给出三天时间退赔,最后收回三千多两银子,将人赶了出去。然后发了两个月遣散费,把铺子打了出去。书画铺子的掌柜的闻讯,便自动卖宅子退赔。他们也是没想到当年贬官到蜀中的魏楹不到十年竟然就熬到回京任京兆尹了。 人当初就是沈寄和魏楹亲自选定的,能干也老实。可没有人在利益前头能真的稳得住。尤其身边还有那么多爱攀比的妻妾。这两处一共收回五千多两银子,沈寄将书画铺子也和粮铺一样的处置。既然魏楹并不在意,她也没有那么多心力操持这么杂的生意,便索性关店直接出租铺面。如今,她要找的便是适合开窅然楼的地方。暂时,她只打算进军时尚业和餐饮业。开分店将成功模式推广是最省事的方式,而且连锁店感觉实力就不一般。 小包子的生辰就在端午节后几日,周岁生辰,又是儿子,是很受看重的。那一日还要抓周,沈寄不禁想着要是她放个胭脂盒子上去,这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抓到手里。到时候魏楹还不得气爆了啊。不过,到时候摆的东西都是定例,也不知贾宝玉是怎么就抓到了个胭脂盒子的。不过,那样的儿子,她可也不想要呢。 小包子正竖着胖手指由姐姐教着翻花,只是这个他没什么兴趣,于是一会儿就不干了。又拿了小权儿送的小马出来走动。还拿给沈寄看,“娘,马马”。又按下机括,让马迈开四蹄走到沈寄面前。沈寄对这些古代机关一直是想不明白的,又没有电池,也不知是怎么动的。不过看儿子喜欢,便寻思照这样的东西再给他买上几样。 小芝麻还好,一个月里还有那么一两次出门的机会。小包子却是因为年岁小机会实在难得。因此一下了马车眼睛便到处逛着,看着很多东西都一脸的疑惑。沈寄便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能记住不。 等到逛累了,便领了两姐弟并下人往酒楼去用饭。这是公款吃喝,下人自然都乐意,而且奶奶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便都听了吩咐,留意酒楼有什么特色。说得好的,可另外有奖励呢。 沈寄则带了儿女丫鬟等人上楼上雅室,这一趟出来就是方方面面都要看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看儿子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新鲜的样子,沈寄索性抱起他在屋里走动,末了又抱了小家伙到窗口看街景。她自戴了帏帽倒也不怕容貌给人看去。 小包子嘻嘻笑着,显然很高兴出门。小芝麻自在一旁寻了小朵朵陪她翻花,她新学了几个花市还没有练熟。 就在沈寄看着熙来攘往的街景时,街上却出了些意外。竟是旁边一个包厢,有人丢了酒杯下去,下头有人痛呼了一声,抬头看到窗边的人却是只有忍气吞声,低头想要离去。 看来不是意外,又是权贵欺负人了。沈寄不予多事,小包子却忽然拿手指着那人,她用手包着儿子的小胖手抓了下来。这样便看了那权贵一样,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这一看,居然是熟人,是董玉儿的弟弟董承。 如今董玉儿可不得了,封了玉贵人,常伴君侧呢。这董承,当年沈寄初到扬州时,他还只是个十二的少年,有一次在城外头走丢了,沈寄遇上让人把他送回过家。那会儿倒还挺懂礼貌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小爷作甚?”董承察觉到沈寄的目光,不善的转过头来。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围了沈寄周围,同时有人下去叫老赵头和一众小厮。 “董小公子,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沈寄用扬州话问道。 V 198 故人(2) 董承一听到扬州口音,不由一愣,然后见到窗口冒出来的老赵头才恍然。 “啊,你是魏夫人。” 老赵头手里还拿着马鞭,他本是听说有人对沈寄不敬所以匆匆从楼下上来的。见状不由看向沈寄,沈寄道:“无事,一场误会。赵叔你去吃饭罢。”一边对董承道:“正是我,董小公子变化很大啊。” 两三年的时间,董承算是由半大孩子长成少年,变化是不小。不过他自然听懂了沈寄的言下之意。一阵尴尬后说道:“让魏夫人见笑了!” 沈寄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缘故,只是这么当街砸人,很容易坏了自己和家里的名声。”她是真心不愿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也变成蒋世子之流。不过如今,他姐姐是宫中得宠的贵人,父亲也升上了三品,虽是闲职,却在魏楹之上了。早不是当年同住扬州府后衙的下官之子。沈寄也只能言尽于此。 董承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抬手朝沈寄一揖,“我知道了,多谢魏夫人良言。告辞!” 沈寄摇摇头,罢了。 倒是和董承一个屋子的人,见沈寄三言两语说走了小霸王,颇有些诧异,多看了两眼才转身追出去。 董玉儿是走魏楹的路子到的御前,魏家进京之后,董父倒是有意交好的样子。可董家是确凿无疑的岚王党,董父在外追随岚王行事,董玉儿在宫中更是和贵妃同声共气。魏楹不欲被划入某党,来往了三两次,渐渐也就淡了。 沈寄捏捏胖儿子的脸,“你以后可不许变成这样。”那样你娘我非得气爆不可。 小包子摸摸自己的脸,把头挨到沈寄颈边摩擦。 “娘,刚才那人是谁啊?”小芝麻问道。 “从前在扬州府认识的人。” 小芝麻挠头,“没见过。” “他们一家在你记事前就搬到京城了。”沈寄笑笑,就算不是如此,扬州府认识的人你就都记得住么。不过记得几个常来往的罢了。 吃过午饭又游玩了一阵回到家里,魏楹竟然已经回来了。今日稀罕,又是准点下衙的。沈寄心想,可千万别又来人叫走了。 “你们今儿上哪去了?”魏楹问道。难得他按时回来一次,居然家里都没人。 “我带他们出去走走,中午在天香楼吃的午饭。” 魏楹挑眉,“原来那三言两语把董家小子说走了的人是你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做这个京兆尹,耳目自然得灵通啊。尤其是权贵子弟的行踪,怎么不得了解一二啊。一个不留神就有小爷给我摆烂摊子呢。” 沈寄叹口气道:“我真怕小包子以后变成那样的纨绔。” “其实,董承今日动手里头也是有缘故的。” 原来今日那被砸之人之前也是个权贵子弟来的,还有个小姑姑在宫里做妃子。那位娘娘与安王母妃淑妃交好,没少欺负过董玉儿。幸而董玉儿虽然没有根基,但却把贵妃奉承得很好,这才躲过了一些明枪暗箭。如今那家子坏了事,宫里的娘娘妃位被夺贬为庶人,家里自然是败落了。不然,岂有今日忍气吞声之举。 原来是报仇雪恨啊!怪道董承今日的表情还有些被冤屈了的委屈。不过自己也没说别的,只提醒他主意自己的名声和家声。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痛打落水狗,姿态是不好看了一点。 魏楹素来知道沈寄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因此问都没问她说了些什么。一边小芝麻和小包子收拾好了由采蓝和乳母领了来见父亲。他们在外头跑了一天,出了汗,头发也有些乱了,一到家沈寄就让人带他们回屋去收拾了。这会儿洗过澡也重新梳了头过来,结果一给父亲见了礼便嚷嚷饿了。 魏楹看姐弟俩都很欢快的表情,显见得今儿出门玩得开心。小包子还让人拿了沈寄给他买的各色小玩意儿过来给父亲看。竹编的蝈蝈笼子,依着他的模样捏的面人娃娃……一件一件的摆在小几上摆弄。 魏楹便问小芝麻,“你没有么?” “人家长大了。”小芝麻挺起胸口道。 魏楹嗤笑一声,三岁的娃儿奶声奶气说‘人家长大了’,也不怕笑掉人大牙。而且,小芝麻的性子是能在一旁看着弟弟买了这样又买那样不提要求的?就是她真这么懂事,沈寄也不能让她就看着啊。 “买了什么,拿来爹看看。” 小芝麻摇头,“真没买。” 魏楹看向沈寄,后者道:“是没买,都是从宝月斋拿的小玩意儿。” “噗——” 一会儿厨下上了饭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沈寄和魏楹的饭菜是一样的,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是分开另做的,每天沈寄都要给他们单独配菜,力求营养全面口味好,还得是适合他们吃的。当然,还得两个小家伙爱吃才行。这不,今天小芝麻的主食就被摆成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童趣可爱。小包子的则摆成了一个小狗狗。 魏楹不禁失笑,小寄在两个孩子身上费的心思可真是不少。不过,看到这两只小动物他想起一茬事来,看儿女都在认真的吃东西,便暂时没提。直到饭桌收拾了,各人也坐了一会儿才道:“给你们买了两只梅花鹿,就在后院。”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是梅花鹿,反应不大,小芝麻却是见过的,当即欢呼一声,“爹,我要看。” 到了后院,小芝麻便认养了大些的那只。 小包子两手圈着沈寄胳膊,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梅花鹿。 沈寄笑看魏楹,今儿怎么开窍了,知道给儿女带礼物了。 “看着你诸多上心,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输了。而且我平日事忙,也没有时间陪他们。” 沈寄明白了,这是要跟她争宠呢。不过,这话不能明着说,魏大人不会认的。 “反正这后院够大,只有两只梅花鹿未免单调了些,不如再弄些旁的回来吧。只是你要找了懂的人负责看管。”还有动物粪便得清理得勤,不然容易有味道。 “嗯,还弄了两只孔雀,过几日送到。”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锦鸡、白鹅等等。沈寄小时候也是个爱上动物园的,如今自己家后院可就要成动物园了,也正好教小包子认一认。 到了端午前夕,家里的各色粽子蒸好,分送各处后又得回不少。沈寄拿雄黄给姐弟俩额头上各画了个王字,看了忍不住好笑。 小包子看着乳母给他剥小粽子。是那种很小很小,小包子的手都能拿住的小粽子。也亏了方妈妈能包得出来。 “吃——”眼见粽子剥了出来,小包子高兴的挥手,一个吃字喊得端的是字正腔圆。乳母便过来喂给他吃。 沈寄笑道:“糯米的,就给他吃一个好了。” “是。” “小芝麻要不要?” 小芝麻看小包子吃得高兴,也动了食欲,于是采蓝便拿了她的中号小粽子出来,一个能顶小包子的两个。 沈寄便也拿了个红豆馅的粽子来吃,明天是端午正日子,她得去宫门处候着,然后进宫给太后行礼。节便过不成了,今儿就算提前和儿女过节了。明儿托了王氏来照看侄儿侄女,正好信哥听堂姐说大伯父家新添很多小动物惦记着来看。 沈寄吃的这个粽子是裴家送来的,裴钰殿试时正常发挥中了个进士,只是如今还在候缺。魏楹说裴钰有意外放,不过他不怎么看好。被裴先生教得太端方了些,若是外放,怕是不容易回京。而且,也很难成为主政一方的主官。他这个做师兄的,觉得他不如留京,便是没有足够的银钱打点,但到国子监去教书应该没有问题。换言之,他认为裴钰很是书生意气,比较适合搞学术和教学。可是裴钰却觉得像魏楹一样走外放做实务的路子比较好。 这个,魏楹就不好说什么了。当初他也不是外放,而是被贬官。而且,能像他这样顺当就回京做了四品官的,有几个。他一则是机遇好,皇帝还记得他;二则也是在外任上很做出了些成绩;三则,自然是费了不少银子年节时到处打点,从来不敢遗漏。 而裴钰,殿试排名比较靠后,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甚至裴家根基单薄,也无处投靠高门。家中更是没有银子打点。裴先生清高,一身傲骨,很多事也是不肯做的。唯一的妥协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裴家婆媳拿私房银子在宝月斋入了一股。可那也是因为没拿魏楹沈寄当外人,股已经入了,难道他逼着去退? 沈寄看魏楹这样,不由好笑,你当人人都像你一心往上爬呢。说不得人家裴钰就是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已,压根没存调进京的心思呢。 “你把你的想法摊开和他说说,也说给裴先生听听。总是别人自己的前程,还是得人家自己拿主意。” 这事儿也不知那师徒父子的到底商议得如何了。今儿裴家送粽子过来,是华安口味的,沈寄便忍不住拿来吃了。母子三人吃着粽子等着魏楹下衙,这要过节了,为了确保节气平安顺遂,自然又要忙上一些。 晚间,小芝麻拉着沈寄道:“娘,讲故事,讲蛇报恩。” 蛇报恩自然是《白蛇传》了,不过是简化了些,又删掉了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小芝麻很喜欢听。 魏楹从里间出来,笑着说:“明儿你娘要早起,今晚要早些歇着。故事等以后再讲吧。” 小芝麻这才想起这茬事,于是点点头退下去。 沈寄正想着平日没这么早睡呢,这会儿躺床上也睡不着的,就被魏楹打横抱了起来,“来,我们一起躺床上养养神。” 沈寄擂他一拳,说得真好听,他是能盖棉被纯聊天的人么?方才说她明儿要早起把小芝麻哄走了,一副多体贴的样子。 “不是说躺躺就好么?”沈寄抓住魏楹的手。 “睡前活动一下睡得更安稳,放心,明儿我一定叫你起来,绝不误事。你每次…以后都睡得很好的。” 那是被你折腾累了!沈寄的话自然没机会说出口了。到最后她的确是累了,很安稳的就睡着了。甚至连早上魏楹帮她把衣服套在身上都没惊醒她。 脸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才把她拍醒,“小寄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哦。”沈寄赶紧叫了人进来按品着装。终于切实感受到买了这栋宅子的好处了,今早得以多睡了半个时辰。想一想魏楹每天可以多睡这么一阵,沈寄立时觉得五万多两雪花银花得值了。他们那栋小宅子如今而已租了出去,一年可得五百两银子。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沈寄如今手里头又有一万二千两的现银。钱白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她才起了再开家窅然楼的心思。 喝过一碗浓浓的参汤,沈寄和魏楹一起出了门。今日朝官去陪皇帝过端午节,外命妇去陪太后,只是男女有别不在一处罢了。 夏天亮得早,外头已经很看得清了。沈寄坐了两刻钟的轿子便到了外命妇集合的宫门处。她如今是四品,位置也还是相当靠后的。不过刚去,就见到早一步到的徐五朝她点头致意,旁边围了一群人正在谈话。沈寄也报以微笑,却没有过去。和林家已经疏远,而徐五婆家属勋贵,与魏楹这等科举出身的清流不在一个交际圈。她和徐五自然也就渐行渐远了。沈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和一群四品诰命寒暄起来。 徐五脸上的笑带出一丝涩然。她看着沈寄从眉眼里透出的舒心劲儿艳羡不已。家中为了开枝散叶,又给夫婿纳了两个妾室,后院里的事儿自然更多了。哪比得沈寄上无公婆,夫婿疼爱,儿女双全,当家做主的日子舒心。如果能像她一样把夫婿看住了,自己也宁可背善妒之名。只不过,家里长辈怕是容不下。 过不多时,外命妇们便全到了。嗣后便有人领了众人去给升了宝座的太后行礼。两年不见,太后模样没什么变化,看着精气神还好,沈寄在后头跟着众人磕头。太后身边,一左一右伴着芙叶和黛月公主。还有几个更小些的郡主县主,丹朱也在其中。 本来外命妇进来磕了头,大多也就散了。毕竟大多是家中的当家主母,今儿端午节还有得忙。不过沈寄却是被太后点了留下看赛龙舟。她心道好在家里都托给了王氏,小芝麻小包子对这个六婶也还挺喜欢,又有信哥一起玩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至于中馈,有什么人来客往的,王氏也都能帮她料理了。于是拿银子托了宫人去宫门处和老赵头说一声,让他派个小厮回去报讯就是了。 太后留沈寄,却是因为她之前是受了皇帝褒奖的,如今而也算是个楷模一般的人物了。今儿被留下的外命妇,除了那几个惯常进宫陪太后说话间解闷的一品二品老诰命,也就是那位一门九骏的王夫人与沈寄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芙叶便使人来和沈寄说既然被留下来看赛龙舟,等下你就跟她坐一处,也省得被人挤到后头去。丹朱则跑过来拉着沈寄的袖子问:“小姨,小芝麻呢?” “今天她进不来。我们家里养了不少小动物,回头郡主来看看吧。” “嗯嗯。”丹朱印象中这个小姨府上特别好玩,当即满口答应。 太后在和几个老诰命说话,其他人便都在旁边站着。芙叶侍立在太后身后,偶尔在太后和老诰命们说话的说两句讨巧的俏皮话。黛月公主则摇着宫扇,和旁边的岚王妃说话。 沈寄规规矩矩的在旁边站着,有老诰命问她话便恭谨的答了。她也看到董玉儿了,气色不是太好,和一群低位的妃嫔一堆。 “太后,龙舟赛眼见开始了,皇上吩咐奴才来请您,这便走吧。” 到了这个时候,沈寄虽然挂着家里,却不能不打起精神陪着看龙舟了。好在太后跟前凑趣的人多,可不少她一个,也没有要特地和她说话的意思。芙叶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整个御苑池一览无遗。宫中的赛龙舟她也是早有耳闻,便一心一意很投入的看了起来。旁边的烟波致爽楼上,是皇帝和群臣在联诗,时不时有佳句传出。然后乐师即兴谱曲,歌姬演唱。一时,节日的气氛很是浓厚。 魏楹也有一首诗被选中谱了曲子,看来今儿也是得了伴驾的殊荣。他们夫妻今天很露脸啊。沈寄正想得出神,当先的龙舟已经过线,因是过节,并不太拘束人。场上的宫女太监一阵的欢腾。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近处响起,“玉贵人晕倒了——” V 199 故人(3) 沈寄侧头看过去,董玉儿本是坐在位置上,现在却是倒在宫女身上三世虐恋最新章节。 而太后那声‘赏’更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处,芙叶这里离得近,沈寄见她不悦的蹙了眉。而贵妃则是站起走了过去,让找了春凳把人抬回去传御医。又过来对太后道:“母后,臣妾也去瞧瞧。”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点头,“没什么事,你就早些回来。” “是。” 龙舟赛完了,不过是一刻钟左右的事。当然不会只有这个活动,还有一些水上的表演。沈寄从桌案上拿了一个水晶粽子吃,小声问芙叶:“丹朱这种场合,都是在太后身边么?” “嗯,平日里也常接了她进宫住。” 这才是殊荣呢,可是看芙叶一脸的习以为常,沈寄有些无语。再看眼黛月公主那个端庄的女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小大人似的。这可是亲外孙女呢,丹朱虽然也是郡主,可穆望终究不是太后生的啊。没道理越了过去啊。还是说,太后觉得芙叶不会教儿女?要时不时的带在身边耳提面命。说实在话,芙叶的确是不太像皇家的公主。 不过芙叶回来以后,一直是非常得宠,越格封了公主不说,连当年的穆王府都赐了给她做公主府。那可比旁的公主府都来得大。这些,黛月公主等人难道就一点想法没有?反正面上看不出来,亲热的很。估计岚王跟安王面上也都亲近着呢。这便是芙叶和他们的不同了。她没这么深的城府,而且至今不习惯繁文缛节。 沈寄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太后似乎不是太待见自己呢。留她看赛龙舟,不过是因为她和王夫人同样被皇帝褒奖过。总不好留一个不留一个吧。她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当年拒绝纳妾的事。后来见董玉儿昏倒,太后那被人扫兴怫然不悦的样子有点反应过来。想来董玉儿不得太后欢心,说起来她是魏楹和自己送到皇帝身边的。 说起来皇帝已经过知天命之年了,真是一心为国的纯臣本不该进献美人,还当谏阻才是。可当时,秦惜惜的枕头风实在太厉害,而且皇帝和太后都在逼着魏楹纳妾。再说了,他们也只是让董玉儿去领舞,又没说送给皇帝,是他人老心不老,不肯惜福养身的。还让芙叶打着来看自己的幌子把人带出去相会。不过,当娘的肯定不会怪自己儿子,那就只有怪别人了。沈寄才不会内疚呢,贵妃跟岚王不是都挺欢迎董玉儿的。当人媳妇儿和儿子的都赞同,怪什么外人。 沈寄想是这么想,却不敢在言行中露出一丝半点不羁来,只老实本分的看表演。 芙叶小声道:“你怎么一进了宫,就变得跟木头一样?” 姐姐,我没有你那样厉害的亲爹啊!在这个女人只能靠父兄靠夫婿靠儿子的时代,我在宫里敢像在家那么恣意么? “你干嘛要拉我一起坐?” “省得别人看轻你啊。”芙叶不假思索的道。 沈寄心内一热,这个表姐,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待自己却是实心实意的。 “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在宫里什么都算不上,我哪敢不变木头。” 一刻钟后,太后没了表演的兴致,要回自己寝宫。众人谁还敢呆着看着,便都起身要陪着老太太回去。太后摆摆手,“你们且看吧,其实怪有意思的。只是哀家年岁大了有些短了精神。” 沈寄倒有心看表演,毕竟是最高规格的表演,而且在水上搭台子表演也少见,现在正有人踩动着个大球在水上做各种艰险动作呢。可是芙叶准备跟太后回去,她一个四品诰命总不要单独坐在前头,便也起身准备跟回去。 太后坐在肩舆上,芙叶跟着走,沈寄便也跟在旁边。半道有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太后不待见玉贵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就不关心。而贵妃这么圆润的人却是急急遣了人来禀告,难道,是好事? 因为挨得近,而且太后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所以那宫人说话的声音沈寄就听到了。 原来,董玉儿居然怀孕了!皇上威武啊! 太后很震惊,宫里十年没有过这样的好消息了,而且如今皇帝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没想到,她还能做回祖母。 “先不要声张,出了三个月再说。”太后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是,贵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这里总是要来禀一声的。” “嗯,你过去对玉贵人说,哀家本来想去看看她的。可是哀家一动,不免众人猜测,对她腹中孩子反倒不好。对贵妃说,让她好生看待玉贵人。” 这个消息显然让太后很是高兴,一时脸色皱纹都抹平了几分的样子。皇帝还能让年轻的妃嫔怀孕,这便是说皇帝的身体还很好。当娘的能不高兴?于是有幸怀上龙种的玉贵人,自然就母以子贵了。 到了太后寝宫,太后看一眼沈寄,“芙叶,你带小寄去见见玉贵人吧。” 沈寄明白,太后这是要芙叶替她自己去看看董玉儿,可是碍于三个月前不好声张的习俗,便把自己拉上了。自己和董玉儿有旧,她在看表演时昏倒了,而芙叶是自己表姐,待自己一向亲厚是人所共知的。所以,自己求了她带着去看玉贵人便是情理之中的了。 沈寄忙上前道:“谢太后体恤,臣妇也正想请旨去探望玉贵人呢。太后放心,臣妇一向是锯嘴葫芦的。” 太后笑笑,“这个我倒是放心你的,要走漏也是从芙叶这里走漏了风声,你那里定是稳妥的。”说完又怒其不争的看一眼芙叶,傻大姐似的!她这么说也是警告芙叶,这事断不能说了出去。后宫之中,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不得不防!倒是沈寄,因着拒绝给夫婿纳妾和送上董玉儿之事,太后之前对她本有些不喜。可如今,董玉儿怀孕了。而沈寄本人更是凭着在扬州地动时的不俗表现,得到了和王夫人一样的巾帼楷模地位,看着便也顺眼了几眼。 芙叶立即道:“我才不会说漏嘴呢。皇祖母还是担心会不会有宫人走漏了消息吧。皇祖母,孙女这就替您去瞧瞧玉贵人去。您到时找点什么好东西让孙女给捎去啊,不然空口白话的,多没诚意。” 太后瞪她一眼,然后让人拿了个小小的珐琅盒子来,让芙叶放在袖袋里,“去吧!” 沈寄跟着退了出去,她今日可是打空手进宫来的,进宫可不能随便带什么东西。而且董玉儿这一胎太后如此重视,她也不想送了什么东西,回头卷进莫名其妙的事理。再说了,她是知道董玉儿昏倒然后去探视,没带礼物也说得过去。这又不是在别人家做客,还让下人回家去拿来的。于是便心安理得的空手跟在芙叶身后往贵妃宫中走。董玉儿如今还住在贵妃宫中侧殿里。 贵妃知道沈寄来不免奇怪,她是听说了董玉儿之父在魏楹那里碰壁的事的。按说她不该上赶着来看玉贵人才是。然后又听说人是和芙叶公主一起从太后宫中出来的,细细一想便知道了根由。 “请她们进来吧。” 既然进了宫,沈寄就不敢心疼自己的膝盖了,将来贵妃便依礼跪下。看到黛月公主也在一旁,又朝她磕头。芙叶却只需朝贵妃福身就好,又和黛月公主互相见了礼。 “既然是太后让你们来的,便随宫女过去吧。” 她们自然是先到正殿给贵妃行礼,这可是规矩。哪有贸贸然就跑去侧殿的道理。此时便跟着宫女往侧殿去了。 人走远了,黛月公主才轻声道:“母妃,那晚篝火宴,儿臣没去,不过事后听说了。那东昌小公主拉了魏夫人一起跳舞,暗中使绊子呢。可惜都被她给化解了,还险些被她还得出了个丑,且得承她拉了自己一把的情儿。这女子好生厉害啊,一路走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贵妃冷哼一声,“可不是厉害人儿么,那年在扬州为了她不让夫婿纳妾的事儿,居然把我们母女都用上了。也不知道……”要说长相,虽然不错,可在见惯绝色的自己儿子那里也算不得多惊艳,怎么就迷上她了?贵妃有心除了这个隐患,却又投鼠忌器。 一来是忌讳坏了母子情分,岚王自小长于乳母之手,性子又冷,便是她这个生母也是不太亲近的;二来那个魏楹显见是皇帝很看重的,这个人为了媳妇儿都能当面抗旨了。真要出了什么事不计后果的闹开,或者是从此投了安王,却是给自家儿子树敌了。京兆尹官不算大,但京城门户可在他手中呢。关键的时候这个位置就非常重要了。第三嘛,自然是因为自家儿子自己心头有数,现在是断不会闹出什么来。而且,经过扬州之事,魏家小夫妻恩爱已是人尽皆知,就是安王要拿来做文章,那也是空口白话拿不出证据来。他如今已经步入之前得圣心,再无凭无据坏兄弟名声,后果可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罢了,等大事成了便没有这么多忌讳了。至于董玉儿这一胎,完全不会威胁到早已成年的兄长。自己何妨做个大度的。 沈寄和芙叶进去看了董玉儿,她就在美人榻上倚着大迎枕,见到芙叶眼睛顿时一亮,坐起身子要下地,芙叶知道她这一胎金贵,赶紧上前按住,“玉贵人躺着就好!”说着又将太后的意思转达了,让她安心养胎。 沈寄这才上前去给玉贵人行礼,今儿这膝盖真是受委屈了啊。无论在这古代呆多少年,她对跪拜礼在心头都没法习惯。 沈寄对董玉儿来说可是贫贱之交,尤其她如今得了龙种,可多亏了魏楹和沈寄。于是待她也格外热情。还抓着沈寄的手忆起了当年来。人在得势的时候忆当年,自然是一件很爽快的事。她兴致很高,一时停不下来,沈寄也只有陪着。 若是从前,区区一个贵人,芙叶才不看在眼里呢。可如今董玉儿可是拔了头彩,她也只得坐在一旁相陪。结果坐了一阵,好容易董玉儿追忆完了当年,外头却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沈寄正待回避,却听到天子御乐已到屋前。皇帝高兴之余抬腿就进来了,她根本没有走出去暂避的时间。便只能跪在芙叶身后接驾。 董玉儿被兴高采烈的皇帝扶了起来,“日后私底下都不要如此了。” 芙叶行了礼上前笑道:“恭喜皇伯父,贺喜皇伯父!” “咦,你怎么在这儿?”皇帝这才看到芙叶。 “臣侄女是来探望玉贵人的,也替皇祖母捎来件礼物并几句话。臣侄女的表妹也是一道来看玉贵人的。” 皇帝更是压根没看到跪在一旁的沈寄,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是谁,知道她是来看望玉贵人的,便和声道:“起来吧!”他心底对魏楹这个媳妇儿倒有几分赏识,知进退,明得失,真正堪为贤内助。听老七说,当年要不是这女子当机立断,以剑逼着路人送他去医馆,他就就死在蜀中了。说起来,倒的确是大功一件。可惜人无完人,就是有个善妒的毛病。不然,倒真的可以作为典范宣扬一下。 沈寄这才得以和芙叶一同退了出去,今天可真是够精彩的。她想了想小声对芙叶说:“表姐,玉贵人的事,你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能说,就是驸马和贴身的丫鬟都不能说。”她的公主府是安王帮着打理的,里头自然少不了安王的耳目。搞不好如今被芙叶视为心腹的人就是。驸马也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回头话也可能从他嘴里被人套了去。 安王想必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打击岚王一派的机会。后宫十年没有添丁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回头流言传来传去,董玉儿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要换了父亲。到时候引起的风波可就是雷动九天了啊。可这话她也不好说得太透,而且说透了,芙叶听不听得进去还是两说。 果然,芙叶蹙眉道:“皇祖母已经叮嘱过了,你还说!” 沈寄无奈,她怎么就比芙叶小呢。不然仗着年长也能说她两句。唉,她总不能眼看着芙叶卷进这样大的夺嫡浪潮里去。于是直接上了芙叶的马车,又让丫鬟和赶马车的回避了,说她有几句悄悄话要说。 “搞得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芙叶没好气的道。她一向很照顾沈寄,那是因为沈寄的处境比她艰难,她愿意帮扶。毕竟两人的母亲可是双胞胎,可普通姨表姐妹还亲一层。沈寄一向又会做人,对她也真心。可今天这个态度她不喜欢。有几分被冒犯了的感觉,尤其她还驱赶自己的丫鬟和马夫,实在是越俎代庖了一些。 沈寄没有顾虑芙叶脸上不好看,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就算是我多想了,白担心,你也听我一回。这种事卷进去了不得了。就是平日里,你也远着安王和安王妃一些。你这个公主的位置,只要你不出大差错,就跟铁帽子王一样掉不了。可要是卷进这样的大事去,将来……”新君即位,如果不是你亲近的一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就差把岚王登基要清算安王党直接说出来了。 芙叶好歹在宫中出入了数年,还是有些长进的。这么一深想,便知道了轻重。 “你放心,我知道了。” 沈寄到了宫门处,魏楹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皇帝离席后,诗文会便有些难以为继了。既然皇帝不回来了,一众臣子便惦记着回家过节了,于是便散了。 “你上哪去了啊?” “回去和你细说。” 魏楹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沈寄满脸正色。他本来还想问问她,他今日那诗做得如何的,也被她这番脸色给打了回去。回去后,两人一起招待了魏柏一家子,又同小芝麻小包子一起笑闹。两家人一起过了节。直到真正独处了,沈寄才在魏楹耳边把今日见闻道出,把她劝芙叶的事儿也说了。 “嗯,希望公主听得进去。有她在,你也算有一门贵戚,很多事情要方便些。只是玉贵人怀孕这件事,就是瞒过了前三个月,后头也避不开风浪。” “只要跟芙叶没关系就行了,那个傻大姐!”沈寄并不知道她和太后对芙叶的评价如出一辙。 而芙叶果真忍住了谁都没说,进宫接丹朱的时候太后便夸她了。还问她此次怎么如今灵醒,芙叶便将沈寄说过的话能说的点到为止的说了。太后当下便知道这些不是芙叶能想出来的。她府中也没有这样一心为她着想的能人,略一思忖便知道是沈寄。 太后一阵心惊,那个丫头好生厉害。走一步看三步,竟有如此谋略。难怪她以那么微贱的出身,竟然能让魏楹那么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还说永不纳妾! “日后小寄说什么,你都照做就是。那丫头可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像你这七窍通了六窍的。” “是。” V 200 倒霉(1) 太后对沈寄的赏识是一回事,但是对她妄议皇家,尤其是议论得还如此不堪,自然是非常的恼怒。先将芙叶打发回府,便让人召沈寄进宫。 沈寄当时正在后院看一群小屁孩儿玩老鹰捉小鸡呢,听到宣召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心头一沉,芙叶不会真这么人头猪脑吧?她这可是以怨报德啊,虽然不是她本意,却会把自己坑惨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多叮嘱这傻大姐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太后去啊。她以为太后只是祖母么!就算只是祖母也不会喜欢听到人说自己儿孙的是非吧。 她递了张百两的银票,那太监收下只道‘魏夫人等会儿小心回话’,于是愈发的肯定。 沈寄心头升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她不会就此完蛋了吧? 把小芝麻和小包子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沈寄理了一下思路,应该不会吧。太后如果一心要弄死她,就不必召她进宫去了。可是,死罪可免,活罪却一定难逃。 小芝麻和小包子被抱得有点紧,都纳闷的看着沈寄,“娘——” 沈寄把手松开,“没事儿,娘进宫去了,你们在家好生玩。” 小芝麻已经隐约懂得皇宫的含义,小包子却不知道伸手抱着沈寄的脖子不让她走,沈寄把他的小胖手扳下去,然后跟着传旨的太监出去。走到二门处还听到小包子的哭声,却头也不敢回。再耽搁让太后久等,怕是要罪加一等。 进了太后寝宫,沈寄纳头拜倒,头都不敢抬。时间慢慢过去,只听得钟漏的动静,却不知过了多久,沈寄汗流浃背,从额头上滴落的汗珠沁进地毯里不见。 终于听到太后开口,“你还知道怕呀?” 怕,怎么不怕。她一直都很害怕翻云覆雨的皇权的。 “抬起头来。” “是。”沈寄遵命抬头,看到太后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黄嬷嬷在,手里持把宫扇给太后打扇。 “沈氏,你可知罪?” “臣妇知罪,臣妇妄议皇家事,请太后降罪!” “哀家降罪,你吃罪得起么?” “吃罪不起,求太后只降罪臣妇一人!”沈寄重重磕了一个头。她心头忽然有一个想法,太后不会就是要借芙叶的嘴说出去吧,然后试一试安王……要是这样,她岂不是坏了大事。唉,她多什么嘴啊,芙叶虽然是傻大姐,但人家有亲爹号免死金牌,沈寄你有什么?你有夫婿,有儿有女,他们会被连累啊。 太后看她一眼,“你也不用害怕,你对芙叶是一片真心,念着这个哀家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她的请求,哦,罪不及家人,也好! “日后,你也看顾着她一些。若是皇上不在,哀家也不在了,便不会有人再像如今这样护着她。” 呃,看来太后倒是真疼芙叶,并没有要借她口露出风声的意思。唉,她不猜了,她不想成为杨修二号。 “哀家罚你,是罚你不敬皇家之罪!念在你救过岚王,扬州地动时又稳住了被煽动要闹事的灾民,对芙叶还算真心,哀家也不罚你别的,你就日日进宫为哀家抄经吧。” 可别认为太后这个惩罚轻了,这是真正的点中沈寄的死穴了啊。要说沈寄这辈子最在意的是什么,那就是丈夫儿女还有她用心经营的日子了。日日进宫抄经书,等于她完全放手了啊。生意也就罢了,钱赔了日后再赚也就是了。可丈夫要是赔出去了,被人乘虚而入,赚回来也不是最初那个了啊。再有儿女,小芝麻三岁,小包子一岁,如果错过他们的成长,那将是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 果然姜是老的辣啊!要是罚普通人最在意的身份,诸如抹去她诰命的身份,收回那些赏赐,诸如此类这种打脸的事,反倒是沈寄不在乎的。只要不是往魏楹床上塞女人,身份这种东西沈寄不看重。而且,沈寄是受过皇家两次三番表彰的人,明面上肯定不能定什么罪过,甚至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她在受罚。进宫为笃信佛法的太后抄经书,这是荣耀!而且沈寄从前不是就替太后抄过经书么,谁知道这是在受罚。 “黄嬷嬷,你领她去偏殿。” “是。” 沈寄神不守舍的跟着黄嬷嬷出去,后者给她拿来了笔墨纸砚并经书。 “黄嬷嬷,我一日需要抄多少时辰?”沈寄脸上一片惨淡。 黄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沈寄手头大方,为人也极好,很懂得尊重人,太后身边的人倒大多很喜欢她。 “太后的意思,宫门开启你就来,宫门下钥你才回。” 果然是如此!她就只剩下睡觉的几个钟头是自己的了。 “不过太后吩咐了,魏夫人要吃的喝的,要去方便都好说。实在坐累了,出去走动一下应该也无妨。”黄嬷嬷心头叹息,摊上芙叶公主这样的表姐,魏夫人也够倒霉的了。她就不会说就是担心三个月前传出风声对胎儿不利么。非要卖弄一番,你有几斤几两太后能不知道? “太后没说要抄到什么日子?”不会是无期徒刑吧。 “这个没说。没说死就还有得转圜,魏夫人也别太绝望。” “可我家里……我小日子再几日满周岁,要抓周。” “这个老身可以代为向太后提一提。” “多谢嬷嬷。” 沈寄便开始磨墨抄经,心头十分的凄凉。她想闺女,想儿子,还想魏楹,更恨不能暴打芙叶一顿。唉,也怪自己,既然要给那傻大姐支招,就应该方方面面都想到才不会露了马脚。其实,太后没打她也没骂她,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吓了吓她。算是格外开恩了!自己要是拥有无上的权势,有人这个样子议论小芝麻和小包子,怕是也不会下手客气了。所以,太后一把捉住她的七寸对付,算是很正常的反应了。 沈寄便开始了她的‘囚徒’生活,魏楹气得不行,最后只能骂了沈寄一句‘傻!’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她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傻是什么? “她是我表姐,平时也诸多帮衬,更不是有意害我……” “哼!穆王的女儿怎么会蠢笨成这样?没有机变也要懂得藏拙啊。” “她要是太精明了,也就不是我表姐,只是公主了。唉,算了,我安分抄经,只求太后早日放了我吧。”沈寄甩甩手腕,她回来的时候小芝麻和小包子都睡着了,尤其小包子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乳母都不敢擦去。可见他白日哭得有多厉害。 沈寄肩膀垮着,魏楹坐过来给她揉手腕,满脸的郁色。沈寄靠到他肩头,“我今天吃了两顿全素。” 魏楹好气又好笑,“你还有心思惦记吃?” “苦中作乐!”这个家短时间她日日缺席,还可以弹压得住。可日子要是长了,人就容易生出异心。好在她没晚还能回来,不然她都要不放心魏楹了。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每天都有母亲陪着,现在也要被迫习惯母亲不在身边。 魏楹叹口气,“暂时先这样吧,得等太后消了气才好想法子。” “嗯,我知道。放心,这个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乱套。” 早晨走时,小包子和小芝麻都还睡着,沈寄只能狠命看了几眼,然后和魏楹一起出门。两人在宫门处分开,一个去上早朝,一个往太后寝宫去。 到了偏殿,坐到老位置上继续抄经。 中午的时候,宫女又送来全素的饭菜,沈寄用力咀嚼着。 黄嬷嬷过来看她,“魏夫人吃过饭可以在后花园走动一下,那里没人。” “好!” 黄嬷嬷翻看了一下她抄的经书,“恕我直言,夫人的经文里看得出心不静,这样的经文拿到太后那里……” 沈寄悚然一惊,“多谢嬷嬷提醒,我会注意的了。”再后来抄经,她便收敛心神,认真了许多。终于,三日后,第一部《楞严经》抄完,沈寄给太后送去。正好遇上了芙叶,这傻大姐还不知道沈寄被拘在宫里抄经都是她害的,还以为是太后看重沈寄呢。 沈寄低下头奉上经书,太后似笑非笑看她和芙叶一眼,然后从黄嬷嬷手里接了经书翻看,“在外历练多年,是比从前抄的看着好了许多。”一边让人找了沈寄当年抄的过来对比,“看,以前抄的简直是飞扬跳脱,如今的倒是稳重了不少。再长进些就可以拿到菩萨面前焚化了。” 沈寄笑道:“人总是要成长的,臣妇自然不例外。” “你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坏事。下去吧!” 沈寄偷偷给了芙叶一个‘等下来看我’的眼神,然后转身出去。她也没急着回去抄经,反正她抄的太后也看不上眼。只要她人被拘在宫里,倒没怎么限制她在后花园走动。她问了宫女里头没人,不会冲撞了贵人便进去看看花花草草权当散心。 “你怎么在这里?” 沈寄正站在园中看花,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她转身行礼,“臣妇见过王爷!” 岚王背着手站在树荫下,“怎么得罪皇祖母了?”他两日前就得到消息了,沈寄进宫为太后抄写经文。可是查了一番却没有查出缘故来。总不能真是如外头说的宠爱她吧,这个时候不是早弄清了她不是王叔的遗孤么,便索性进来问了。 方才给太后请安出来,看到她一身素衣面含轻愁站在花团锦簇里,竟是别有一番风情,一时就看住了。 沈寄有心避着岚王,却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而且他还把路给挡了。好在除了树荫下,廊子上方也是结了绿藤,并不会被阳光晒到。便站在廊上回话,“臣妇多嘴提点了芙叶公主几句,谁想她竟在太后面前当是自己的想法说了。太后恼臣妇妄议皇家,所以罚臣妇每日宫门一开就进宫抄经,要下钥之时才能回家。” 她话中透出的委屈意味让岚王闷笑了两声,忽然觉得皇祖母这样的惩罚真是神来之笔。皇祖母将她拘在自己寝宫,他隔三差五的便可以来请安,这多好,他干嘛替她求情,让她回去和魏楹团聚。 “是为了玉贵人怀孕之事?” “是的。” 岚王想了想,将前因后果推了十之七八,“你这样的才智谋略合该是做皇家妇才对。” 沈寄腹诽:还好我没有那么倒霉。 岚王不需听到,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你对皇家如此不敬,皇祖母岂能轻易放过你。” 沈寄对着岚王很恭敬的行了福礼,岚王一愣,这是要求他替她求情? “臣妇在宫中,唯一能走动的就是此处。若王爷日后再来,臣妇便只有困守斗室了。还请王爷开恩!”你总不能找到偏殿去,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当太后不存在吧。言下之意,我够倒霉了,你别在害我了。我要避着你,就只有不出斗室一步。 岚王蹙眉,“你就那么厌憎看到本王?” 沈寄苦笑,“罗敷有夫使君有福,本就该避嫌。王爷总不至于想害死我吧?”要是被太后知道,她和岚王在这小花园独处,必定绕不得她。她倒是不用抄经了,但可能结局就是在白绫匕首毒酒里三选一了。 “你放心,断不会有一丁点风声传出。” “就是如此,臣妇也不能与王爷私下见面。”沈寄满脸正色。 岚王看她两眼,“罢了,本王不夺你唯一能散心之处。”他自然不能常来,给老三知道了可不行。倒是老爷子,居然这又要蹦出个幺儿幺女的来。脉案上不是说……难道是放的烟雾?想到这里他便抬腿往外走了。 沈寄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到偏殿。旁边点着檀香,她嗅嗅自己的衣服,嗯,以后都不用熏香了。天长日久的下去,她就跟菩萨一个味道了。 “小寄”芙叶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我本要早些过来的,可是岚王妃一直和我说话不好走开。” “你们不用在太后跟前伺候么?” 芙叶叹气,“老太太时不时的就要瞌睡过去,一刻钟的样子又醒过来,说不多久又睡着了。”话中不无担忧。 沈寄默了一会儿道:“你跟太后说什么了?” “啊?” “我是问你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为什么后脚我就被拘到宫里抄经了。宫门一开就要到,临到下钥才能回。我儿子在家每天哭,人都瘦了。我早上走的时候孩子们还随着,晚上回去他们已经睡了。”沈寄越讲越心酸,她的儿女已经三天没见到娘了。说到后来都要哭了。太后威武,这一招整治得她叫苦不迭。 “你是说你是在受罚?” “你以为呢?”之前她也为太后抄过经,是在家里每日抽一到两个时辰,抄好了再送进宫。太后现在的举动根本是不体恤人情,故意的要折腾她呢。怕是真正不知道的也就只有芙叶这号人了,真正的明白人谁能不知道。 “要罚多久?” “不知道。我就怕日后儿女都跟我疏远了,还有我的后院,原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万一被人乘虚而入,我过去**年下的功夫就白费了。好了,表姐你先告诉我你都说了哪些。” 芙叶脸上浮出愧色,她就是想在太后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给沈寄招来如此祸事。于是便一句一句回忆给沈寄听了。沈寄心下一松,还好,并没有真说什么太犯忌讳的话。芙叶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 “我去向皇祖母求情去。”芙叶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等等——”沈寄拽住她的手腕,“好歹等太后气消,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沈寄觉得岚王有一句话说对了,她要是不摆出从心底敬畏的态度来,太后是饶不了她的。 芙叶想了想,“好吧。” “倒是皇上那里,你帮我多去看看玉贵人,托她说些好话吧。”把太后气到了,一向以孝顺出名的皇帝定然不会高兴。如果皇帝也要收拾她,那就更麻烦了。太后这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所以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加上芙叶没说出什么太过的话,她应该不是无期徒刑。可要是皇帝动手,可就不会这么轻巧了。他不管这些事,直接把事情交给早就看自己不惯的贵妃处置,那绝讨不了好去。 “嗯。” 芙叶这次聪明了一回,“皇伯父要罚你肯定也是让贵妃代劳,不如我去求求贵妃。” 沈寄不能对芙叶明说贵妃看不顺眼她的缘故,只得含糊点头,“那就有劳表姐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要挖地洞钻进去了。”芙叶一想到胖乎乎的小包子都哭瘦了,心头就非常的不自在。 沈寄叹口气,这个表姐是没心机了点,可是胜在对自己真诚。便道:“这次的事,要我原谅你也不难。” “你要我做什么?”芙叶赶紧问道。 沈寄看她一眼,“我儿子满周岁,你送份厚礼。”本想劝她几句谨言慎行的话,想想又作罢。芙叶也不是不知道皇家的兄弟姊妹靠不住,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个表妹这么亲近呢。再说就有挑拨之嫌了。这里可是太后的地盘,岚王能一手遮天,她可办不到。回头话再传到太后耳朵里,罪上加罪。但愿芙叶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好!” V 201 倒霉(2) 今儿是小包子一岁生辰,沈寄得了一天假日可以留在家中,不必到宫里抄经。为此,她好生谢了黄嬷嬷一场。当然不是空口白话,魏楹衙门里寻了个空缺,把黄嬷嬷娘家一个识文断字的侄儿安排了进去,从此成了吃公家饭的人。虽是文书之职,平日里也有些油水。 沈寄说小包子瘦了可不是假话,的确是瘦了一圈,不像是刚出笼白白嫩嫩又多汁的小笼包了。小芝麻比从前沉默了些。 今早小包子睁眼看到沈寄,眼眶立时就红了。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娘——” “不哭不哭,今儿过生辰呢。”沈寄立即裹着小被子把他抱了起来,她已经坐在一旁看了儿子好一会儿了。她和魏楹见面的时间其实没有减少什么,因为魏楹本来就是早出晚归的。但是和儿女,往日几乎都是腻在一处的。这却是近十日不能当面见到了。当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小芝麻也很快过来,看母亲抱着弟弟,便也要挤到她怀里去,三人抱成一团儿。 “娘以后都在家么?”小芝麻问道。 “还不行,过段日子再想办法。你在家帮娘看着弟弟啊。” “嗯。”小芝麻闷闷的低头应了。 沈寄便拿了大红的小衣裳出来,亲手帮小包子穿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乖乖抬手任母亲摆弄。末了戴上个金项圈,看着跟个小金童一般。 沈寄便凑过去亲了他脸蛋一口,他咯咯笑着也亲了沈寄一口。 “好,我们出去吃早饭了。”沈寄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携了女儿出去。 因着无人主持中馈,平日里的事情倒还能轮的转,毕竟每个岗位沈寄给她们是分工明确的,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但小岔子却也不断。所以,今日的宴请更是托了王氏帮忙主持的。只是沈寄还是心有遗憾。毕竟小包子一辈子就抓一次周,不能亲自给他帮得完完满满,心头总是不足。 芙叶来送了一份契书过来,却是盘下了一家生意挺好的酒楼。她是听说了沈寄之前在寻合适的地方开窅然楼。驸马私下里向魏楹好一番道歉,毕竟沈寄本是为芙叶好,结果被芙叶搞成这样。 魏楹能说什么,也只能叹口气,说此事还需公主寻了合适机会在太后跟前周全,只是此次千万急不得。这回沈寄能‘告假’也是芙叶并黄嬷嬷等人相帮,说她家小儿子满周岁,如今天天在家苦着要娘云云。 沈寄接了芙叶的契书,看她一脸的愧悔难当,只得道:“如此我们小包子便偏了大姨的好东西了。” 芙叶夫妻是一早来送的礼物,却没有留下看抓周。因着沈寄请的人和他们身份不般配,而且芙叶的脸上也藏不住事。留了下来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事。今日的客人,大多是中下层的官眷,耳目并不灵通的。除了林夫人和徐五想必也没人知道她日日进宫给太后抄经,更加看不出来这是在受罚。 只是今儿奇怪,不但林夫人亲自来了,徐五也得到婆婆允许出来了,竟连平素交往不多的一些人家也闻讯而来,礼送的也不轻。沈寄一边长袖善舞的招呼客人,一边纳闷。难道竟是有人看到自己这些日子天天进出宫门,再加上那日端午被留下看龙舟,所以,这许多人都误会了?或者是,魏楹最近又得了皇帝青眼有加?说实在的,她这几天每天都累得慌,还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小包子今天非常的黏沈寄,可招待客人却不能总抱着他,所以跟他商量好,一定会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这样,他便也不闹腾了。 小芝麻作为主人家的小孩,领了一众小朋友去后院看动物,后头时不时传来嬉笑声。沈寄早叮嘱过笼子得看好,千万不能惊了小客人。只有些小孩儿调皮,怕他们捡了石子什么的去扔小动物,便叫过年纪大些又在孩子们中小有威望的徐赟等人叮嘱了几句,让帮忙看着。饶是如此,也发生了有人拿杆子去捅孔雀想看开屏的事儿。那孔雀幸而是绑着细细的脚链,即便是发狂也没能伤到人。 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动物却是不能再看了。一众小朋友都对那个去捅孔雀的小孩儿有些不满。因吉时要到了,沈寄便抱了小包子请众人去观礼。 男女宾客中间隔了屏风,小包子倒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东西都是沈寄摆的,这是嫡母的活儿。魏家自然只有一个母亲,不存在嫡母生母庶母的区分。沈寄把他抱过去,拍拍他的小屁屁,“去,拿一样喜欢的回来。” 小包子听懂了,他像国王巡视领土一样挨着看了一遍,末了拿了个印章回来向沈寄献宝。赞者立时道:“小少爷抓了印章,小少爷将来必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 立时响起来了子承父业的叫好声,甚至有人将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个结果魏楹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嘴里却不断谦虚着,然后邀了男宾入席。沈寄抱了扑进怀里的小包子,也请女宾都坐了。菜便流水般的上了上来。 好容易把这一天应付了过去,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不肯离了母亲,因此都挨在一旁玩耍。沈寄心情有些低落,她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抄经书呢。今天张罗一天也好累。看看在旁边玩耍的两姐弟,沈寄问道:“他怎么就偏偏拿了那印章呢?”别是另有玄机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魏楹捏捏她的鼻子,“你如今怎么这么多疑了呢。”一边朝小包子招手,“儿子,过来告诉你娘,你为什么要拿那印章。” 沈寄推他一把,“他哪说得清楚啊。” 小包子看到父亲招手,便从榻上站起,他如今已经走得颇稳当,便一步步走了过来,脆生生就是一声‘爹——’ 小芝麻笑着依到沈寄旁边,“我知道为什么。” “哦,说给娘听听。” “我和弟弟前两天去爹书房玩,弟弟看到爹的私章,爹没给他玩,他就惦记上了。” 果然,凡事皆有因果。什么天意,就是讨个好口彩。沈寄其实并不乐意小包子的复制魏楹的人生。不过如果他自己乐意她也不会拦着。只是,两个孩子怎么会到魏楹的书房去玩去了呢?往常是从不往那里去的。 “不过是内院的小书房,并不是外宅那个大书房,无妨的。”其实是魏楹在书房,听到小包子哭着要找娘,小芝麻哄弟弟,哄了几句,自己也难过了。魏楹便让把儿女都带到他跟前来了,娘不在家,至少爹还在吧。 “抄经的事,我估着也不能持续太久。太后既然这样的日子肯放你回来,显见得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咱们再多方设法也就是了。” “我是怕皇上那里怪我气到了太后。” “要发作你早发作了。别想了,见招拆招吧。不过你有时候是有些口没遮拦了些。”沈寄对皇家,骨子里毫无该有的敬畏,全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想法。本来放心头也没有大碍,偏偏宣之于口了。这么扳一下,倒也不全是坏事。 魏楹看看腿上虎头虎脑的小包子,眼睛一亮,“哎,要是没有旁的法子,你怀孕也是个办法啊。太后总不能拘了孕妇在宫里抄经吧。而且她本来就只是要教训你,只要你得了教训,想必也就没事了。怀孕了正是给太后一个放你一马的台阶啊。” “这一个才三岁,一个才一岁的……”她可照顾不过来。沈寄是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忽视的。 “他们怎么还不睡啊?你哄他们睡了吧。”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轻声道。 小芝麻和小包子最近难得见到母亲,这会儿便有些不肯去睡,魏楹却惦记着想睡了。 沈寄瞪他一眼,她都好几日没有和儿女亲近了,今天一天有都在待客,只有现在才能搂在怀里,也是不舍得松手。反倒是魏楹,毕竟是男人,而且平日就日日早出晚归的,和儿女每天见上一两面早习惯了。 “要睡你自己先睡吧,要不,今晚我就带着小包子和小芝麻一起睡。” 小芝麻点头道:“好啊好啊!” “你明儿要早起,小心吵了他们。” 这倒是,沈寄也只得作罢。看时辰也到平素睡觉的时候,哄着儿女睡了让下人带下去安置。 魏楹念着她要早起,也没怎么折腾,一个回合便收兵了。沈寄在他怀里翻个身,“你打算怎么救我回来?” “一时半会儿是没有法子,水滴石穿……” “什么?”沈寄腾地一下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法子? “有什么办法,那是太后啊。睡吧,你可千万不能迟到。” 还以为他这么镇定,是有把握呢,气死她了!沈寄翻过身,顿时不理魏楹了。 魏楹摇摇头,从身后把她搂紧怀里肌肤相贴。他们都很喜欢时候这样肌肤相贴的搂抱。其实,事情的确是有些转机了。可对上皇家谁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即便十拿九稳,上位者的心思一旦变动最后那一成还是要起变数的。而且,让沈寄觉得事情有把握了,她的惊惧之心就会减少。太后要的便是她的惊惧,她日日在太后耳目之下,不惊不惧怎么行。 沈寄心头有怨气,第二日早起也没有搭理魏楹。她知道她得罪了太后,魏楹这个一心上进的人不嫌弃就算好的了。而且,皇家本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不该对他奢求太多。可是,心头还是意难平。难道真的要怀孕然后让太后放了自己么?这个样子,她觉得很不起孩子。而且,如果太后真的有心,她家里两个稚龄儿女,也该放了她回来照顾才是。 魏楹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沈寄保持惊惧,可是不能让她对自己有太大怨气。 “小寄,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下去的。你可千万别去求不相干的外人!” 正在穿鞋的沈寄横他一眼,“不相干的外人,你说岚王么?哼,我还不想死。天天叫我抄经吃素,我还不如剃了头发去陪伴青灯古佛呢。我现在浑身都是檀香味了!洗澡都洗不掉。” 这个,天天耳鬓厮磨的魏楹自然闻到了。太后那里抄经书时焚的自然是最上等的檀香。其实,闻着还别有一番情趣,特别提劲呢!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这个时候和沈寄说。她已经惊惧焦躁得快要炸了。昨天能将宾客招待得很好,已经用了她全部的耐性了。如果再没有什么动作,怕是要被媳妇儿认为靠不住了。而且,万一岚王真的趁机示恩,也是个麻烦。可是,这事儿真的急不得。他已经尽力在拉拢太后身边的人了,动作太多了也不妥。而且,小寄说得没错,皇上虽然没有发作,但对于年迈的亲娘被气到也是很火大的,当然也要看着小寄受到教训才行。如今的程度,那对最尊贵的母子怕是还不会满意。 他若是无人可以替代举足轻重的重臣,即便对方是太后,整治起他媳妇儿来也得有所顾忌吧。让她媳妇儿每日三分之二的时间拘在宫里抄经书,让他的儿女哭着喊着找娘,让他不能尽兴。不就是把那两兄弟相争的事儿挑明了么说么,这难道不是事实? 沈寄今天要抄的是《金刚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于爱,这根本不可能嘛,她能不爱魏楹不爱小芝麻小包子?所以,注定她要害怕。 中午宫女送斋菜来,沈寄郁闷的扒拉饭菜。昨天她试着吃了一小块肉,居然因为连吃了七八天素,吃了肉有些反胃,不舒服了老半天。她人间最大的乐趣除了情爱儿女便是吃了啊。要是以后都没有机会陪伴儿女成长,不能吃肉,更做不了魏楹的贤内助反而因为得罪了太后要拖后腿怎么办?她的人生将一片灰暗,比那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人还要惨淡啊。 她端着碗,看着盘中的青菜豆腐,顿时悲从中来,如丧考妣。 太后正在翻看她新近奉上的佛经,“第一本像样些,想博得哀家的好感。这后来的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黄嬷嬷笑道:“怕是吓着了,又想儿女得紧。” “哼!” 宫女来报说沈寄端着饭碗食不下咽的,险些要哭出来,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岚王也接到眼线传来的消息,他心头不由十分埋怨芙叶。蠢成这样,真是穆王叔的女儿?难道小寄喜欢亲近的就是这样蠢蠢笨笨的人?听说昨日她儿子满周岁,芙叶夫妻一早就去了,还送了一座酒楼。这便是不怪她的意思了。 不对,魏持己哪里有丁点和蠢笨沾边的。魏楹做的一些润物细无声的事儿,暗中留意的岚王自然也知道。这个男人,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啊。再不是当年得送扬州瘦马讨好小舅子以求不追究小寄踹人的那个翰林院小小编修了。 而且,他京兆尹的官职,居然成了自己和老三都必须拉拢的人。不管是哪一方,要贸然动他,都得被父皇看在眼底。他试过,老三而已试过,居然都没能把他拉下马来。从扬州知府到京兆尹,竟是走得越来越稳当。 岚王如果知道魏楹日夜催逼自己上进的动力除了位极人臣的野心就是他对沈寄的觊觎,怕是也会哭笑不得。可不想戴绿帽,这真的是很催人奋发图强的。 “你去问问小…魏夫人,可需要本王相助?” “是。” 沈寄听到宫女在摆菜时的小声问询,毫无反应。她男人就算是暂时没法子救她出去,她也不能靠不相干的外人啊。而且,岚王的人情可不是拿人情能还的。就算能还,也不能让魏楹这个京兆尹去还啊。这当口欠下的人情,他们也还不起。 没两日,芙叶问沈寄要不要她去求求安王兄。这是她想到的办法,她在皇族中最亲近的便是安王了。而且安王一向很乐意为人解决危难。只是,她怕好心办坏事,所以先要问一下沈寄。 沈寄赶紧摆头:“不用不用,你千万别再害我了。我更不想卷进去。”上次扬州的事把安王得罪得不轻,可要是求到他名下,想必安王还是会帮忙。这倒不是因为安王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而是因为魏楹是京兆尹嘛,而且显见得很得皇帝的信任。 芙叶只得作罢,沈寄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尽力了。”就连丹朱都在太后跟前说小表弟想娘想瘦了云云,不然太后没那么容易答应沈寄‘请假’。 沈寄的经书越抄质量越下降,她着实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宫里的素菜实在不对她的胃口,再加上想儿女,于是,她也开始消瘦。一个月不到,就瘦了好几斤。她回家总是先去看看已经睡着的儿女,然后就沉默的回屋洗漱上床睡觉。 魏楹看在眼底,心疼不已。他没法子再等了,即便沈寄对他没有口出抱怨,即便没到他认为的成熟的时机。看她被拘的一天天少了活力,他心头着实难受。四品官便有了直接觐见皇帝的资格,他到御书房外求见。 V 202 倒霉(3) 魏楹被晾了许久,才被叫了进去。他拜伏在龙案前,以头叩地,“臣已家不成家,请皇上开恩!”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开恩?难道你还要求朕去给你那气到太后的媳妇儿讲情不成?”他没有做什么,已经是念在魏楹媳妇儿曾经救过岚王,曾经在扬州地动时立下大功了。当然,还有新近得了龙胎的玉贵人的劝说。 “臣知道,臣妻口无遮拦,气坏了太后。只请皇上念在她已得了教训,家中儿女更是因为见不到亲娘日夜啼哭不止。臣家没有主持中馈之人,平日不觉得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冒了出来。臣从前回家,都是回去休息的。现在却要应付儿女的哭闹,解决下人的争执。最要紧的,臣妻越来越没有生命活力。再这样下去,臣的家真的是要支离破碎了。” 皇帝点头,“一个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女人的确是不行。这也是因为你之前不肯纳妾或是娶平妻的缘故。朕的后宫,皇后去了十几年了,不是也没有乱过么。” 魏楹一窒,怎么说到这个上头来了。以妾代弃本来就不合规矩好不好。如果有皇后,有嫡皇子,如今也不是现在两虎相争的态势了吧。官宦之家都忌讳的事,生怕儿孙争夺家产,结果在皇家堂而皇之的行之。魏楹用手指抠着膝下的青石板,不停的腹诽。可是,他没沈寄那么傻大胆,这种人人皆知的事,他自然不会当着皇帝说出来。甚至,都不会像刚入仕的时候一样,让皇帝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魏楹揣测,芙叶这回闹这么一出,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的经书,那些耳目灵通的人怕是已经猜到她是触怒了皇帝,进而进行打听。安王那里,也许前因后果已经揣测的七七八八,那么沈寄说担忧的那种情形反而不会发生。所以,她这样做也许是误打误撞破了皇帝想试一试安王的局。安王也许不会再利用皇帝这个老生儿的身世做文章。 毕竟,妃嫔侍寝都是有记录的,而且玉贵人进进出出都有那么多人跟着。她还一直处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当然,如果真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不是龙种,代掌后宫并且是一宫主位直接管着玉贵人的贵妃自然有责任。而且,除了董氏也算是断贵妃一条有力的臂膀。算了,这个不关他的事。皇帝和太后虽然想试安王,可是毕竟是骨肉至亲,还是不想把事做绝。所以,也许小寄从中间岔了这么一下,他们也不觉得绝对是坏事。不然,真要是坏了他们的事,她哪里只是抄抄经书这么简单。 不过,让芙叶去做泄露消息的冤大头,这对皇家母子也是真疼她了。 皇帝看向魏楹的头顶,“你似乎有些不服?” 不服?可不能说是因为沈寄被拘抄经不服。魏楹小心的开口,“臣不敢,芙叶公主毕竟是皇家公主,而且为人单纯。只是,臣妻也只是因为担心这个表姐过于单纯,所以才犯了口舌,妄议皇家之事。” 皇帝也没有被魏楹带着走,他笑道:“你也说你媳妇是犯了口舌,朕记得播弄是非挑拨亲属,这正正是七出之一吧,更别说她还悍妒了。甚至为此得罪了皇家,如此你也不舍她?” 魏楹抿抿嘴,“臣妻无心挑拨是非的。圣人有云,无心为过,虽过不罚。而且三不去她占了前穷后富贵和有所取无所归两条,再者,她虽然没有守过臣父母的孝,却一起守过臣祖父的孝。臣许过不纳妾不娶平妻,她也给臣生了儿子,臣不能做无信之人。” “你倒是情深意重,抬起头来说话吧。” “是。”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喝了一口茶才道:“不罚芙叶,一则,她是记吃不记打的,太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她还是如今这个…模样。”皇帝把傻大姐三字咽了回去,毕竟是亲侄女,而且兄弟又是为国守边阵亡的。还有小时候给他挡过刺客的刀子。所以,芙叶这辈子是注定会安富尊荣的。 “二则,罚你媳妇儿,她受的煎熬和教训更多。” 魏楹心头不服,那你们就那我媳妇儿做筏子啊!脸上眼中却是半点不露,只又求道:“皇上,求您看在臣妻也曾有微末之功,如今已经受到教训,臣的儿女还小,内宅更是离不得她。向太后说说好话吧。” 皇帝冷哼一声,“太后是朕的亲娘,这么多年,谁敢让她有半点不顺心?”继而想到,沈寄不过是私下里劝芙叶,不过是芙叶把什么兄弟相争的忌讳话说到了太后那里去。 “听说你儿子抓周的时候你媳妇儿是回去主持了的,你儿子还抓了个印章,说是要子承父业,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办得很是热闹隆重嘛。” 魏楹一惊,皇帝的谍报机构他是早知厉害的,现在看来,自己那里的风吹草动他也是在关注着的。这是在警告自己,不准介入皇子之争去? “是,多承太后娘娘体恤,小儿的周岁生辰办得还算过得去。至于那些讨口彩的话,都是客人们的好意。臣,自然也是期望儿子能成器的。” “你知道是太后体恤就好,太后也的确只是要让她受到教训。既然你如此说了,等玉贵人平安出了三个月,朕会找机会跟太后提一下。你回去安心当差,如果你家内宅没人管……” 魏楹赶紧道:“臣让臣弟一家暂时住了进来,臣的弟妹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 “急什么,朕才懒得一而再的给你塞女人呢。”别的人,塞个美人可以笼络。魏楹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跟个倔驴似的。不过,就像皇帝对芙叶放心一样,魏楹这种不合时宜的倔,其实也可以用重情义来解释。既然重夫妻之义,自然不会看轻君臣大道。太懂得趋利避害的臣子,也不值得信任。 “臣谢皇上隆恩。” “滚吧,以后不要再为这种私事来打扰朕。” “是,臣一定好好管束臣妻。” 当晚沈寄回来,直接坐着轿子进了二门。进宫时可没这待遇,以她的身份,差不多一进宫门就得下轿步行了。那会儿天还只是麻麻亮,老老实实跟着宫女往里走,每次都得给好处费。而这会儿回来天已黑尽了,魏楹看到她形销骨立走路都打漂的样子实在心疼的不行。一个月都焦虑难安,吃不好睡不香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楹迎了上去把人半抱半扶的弄回正屋,小声道:“孩子们都睡了,你赶紧坐下歇歇。季白,端碗汤来。放心,方妈妈煲的素汤,很补。”之前小芝麻还闹过晚上要等着看一眼沈寄才肯睡。小包子便也跟着,她便只要睡下了。如今,小包子一个月就见了沈寄一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那天抱着乳母喊娘。 沈寄话都不想说,喝了半碗汤略坐坐就准备洗洗睡觉。这日子要这么过下去,,这招太狠了! “小寄”魏楹把手搭在她肩上,沈寄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有事?’ “我今天去御书房求了皇上,他答应等玉贵人出了三个月向太后求情。” 沈寄眼睛顿时一亮,皇帝这么说,也就是说她的刑期还有半个月的样子就结束了。端午诊出来的喜脉,至少有四十天了。今天是六月六,那么到六月下旬就一准出了三个月了。皇帝说的是求情,可太后能不给皇帝儿子这个面子。而且现在沈寄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她绝不会是无期徒刑。太后就是要磨折她,让她受到教训。所以,后来怎么都写不好经文,她也不强求了。 要是她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抄写经文,那不是根本没把太后的惩罚挂怀么。说不定,越是那样,老太太越不会放人呢。 “要是、要是……”沈寄没敢把玉贵人不能平安出三个月的话说出口。这一次口舌惹祸,虽然她是被芙叶连累,但还是长了记性了。她可不信真的没有走漏风声,怎么都会有蛛丝马迹的。 魏楹皱眉,“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影响,所以还是你说做那个文章比较可能。” 沈寄眼眶一红,说实在的,她还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呢。虽然没挨打没挨骂,每天出入皇宫,想吃吃想喝喝,偶尔还可以出去小花园走动。可是,看不到儿女,而且毫无人身自由,这真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 魏楹把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很快就会过去的了。”他严令下人不准把小包子认错人乱喊娘的事告诉沈寄。不然,她会更呕的。之前他说干脆怀孕,这样太后就不没道理再继续为难。毕竟她没有在明面上上追究,而且魏楹是得力的臣子,沈寄也受过皇家两次表彰。 可即便是行了周公之礼,她这样的状态和心绪又怎么能怀得上孩子。何况,到后来,她都是倒头就睡,一天话也说不上两句,他们也好久没有行过敦伦之事了。 当晚魏楹颇有些心潮起伏,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主动揽着他腰的沈寄有些出神。皇家的人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做他们的奴才的。这一点让认为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魏楹颇有些不舒服。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庇护妻子。 至于沈寄,她更是半分奴性没有的。来到这个时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必须对皇权敬畏、仰视,也把骨子里的不驯掩饰得极好。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这样的事。这一次真的是颇有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虽然事情有几分巧合,但她在这一点上始终没办法本地化,想来早早晚晚也是要暴露一回的。这回便是需要吃一堑长一智了。 沈寄次日到了宫中,就去给菩萨上香,求保佑玉贵人平安无事。上完香不由苦笑,她现在搞封建迷信倒是很本土化了。因着昨日魏楹说的消息,中午的时候便多吃了半碗饭,整整吃了一碗。要知道作为吃货,在这之前沈寄从来吃饭没有少于过两碗。(在华安时没饭吃时例外)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一哂道:“罢了,把她叫来。” 沈寄得到太后传唤的消息,赶紧放下笔过去。这些日子抄好的佛经都是宫女交给太后的,这一个月她也是初见太后。所以见到一下子瘦了这么许多,太后也吃了一惊。不由想起当初沈寄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脸上还犹带几分婴儿肥的样子来。 沈寄怯生生的看着太后手里的菩提手串,因为瘦了,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太后还是那副养尊处优慈眉善目的模样,堪比贾府老太君,她却着实有些怕了。她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然后沿着脸颊滚落。 “你也算受到教训了,回去吧,明日不用来了。” 沈寄一时愣住了,都忘了反应。 黄嬷嬷在一旁提醒道:“魏夫人,谢恩啊!”这一个月,她抓住机会敲了几次边鼓。太后这宫中,从前就是人人都得过沈寄的好处,这一次,芙叶公主和魏大人下手都不手软,大家多多少少都拿了好处。但是,在太后面前讲情也是要讲技巧的,不能讲多了。得把握那个度,恰到好处才行,否则便是过犹不及。 不过,还是让太后看到沈寄此刻的形销骨立最有说服力。一个母亲,一个月只跟儿女面对面见了一天,能不能结局这样的拘禁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别说让她天天吃素,就是每天给她御膳吃怕是也要憔悴。 “谢太后,谢谢太后。”沈寄完全没有章法的谢道。 黄嬷嬷蹙眉,谢恩有谢恩的规矩,哪是这样一个劲儿说谢谢的。不过看来这回魏夫人是让吓得不轻。 太后摆摆手说道:“行了,起来吧。以后好生管好嘴巴,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 “是是是!” “回去吧。” 沈寄出了太后的寝宫,回头看一眼威严的宫室,心头一阵胆寒。她日后都不想进宫了。快步走出宫门,这会儿魏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她进宫是没有资格带侍女的,每日里丫鬟陪着来,又会跟着马车回去,晚间再一同来接人。所以并没有人等在外头。她扯了纱巾覆在脸上,一步一步沿着宫墙壁往家的方向走。 “魏夫人,我们侧妃娘娘说送您一程,请上车吧。” 沈寄看了一下,在马车上探头出来的人很眼熟,再想了下,看看马车上的标记。对了,是贺芸的陪嫁丫鬟。 此地离宫门不远,沈寄也没走几步。所以,想要雇轿子或者马车都还有不小的距离。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岚王府的马车?可是,又能怎么拒绝呢? “魏夫人,快上车吧。”那丫鬟看沈寄有点愣愣的,全不是往日的伶俐样,不由有些纳闷,于是上前扶她。 进去果然是贺芸,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臣妇见过侧妃娘娘,见过郡主!”沈寄微微躬身。那娃娃靠在贺芸怀里歪头打量沈寄,比小芝麻小些,又比小包子大一些。 贺芸抬手指着位置,“坐吧。今儿是跟着王妃进宫给皇祖母还有母妃请安,方才也是王妃先看到你。于是让我停车载你一程。”毕竟,沈寄对外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那件不能告父母的事,贺芸连贴身丫鬟都没有讲。 “多谢!” 贺芸看着沈寄这幅形销骨立的样子,再想想一个多月前她在篝火旁翩然起舞的明艳无双,不由一阵唏嘘。两人相顾有些无言,还彼此都有些尴尬。沈寄便低头去看小郡主,呃,像贺芸多一些,不过还是有三分像岚王。她为了抄经,一身素衣,身上除了一根银簪子什么首饰都没有戴,便把荷包取下来,里头还有一些金锞子金瓜子什么的。魏楹每天都会把她的荷包填满,让她在宫里该打点就打点。翻了一下,里头有两只憨憨的小金猪,于是拿起来递给小郡主,“没什么好东西,郡主不嫌弃,这个拿去玩吧。” 小郡主看看贺芸,贺芸笑道:“载你这一趟,倒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一边朝小郡主点点头,小姑娘便挺有范儿的向沈寄伸出手。皇家子女接臣下的进献,也是有规矩的。沈寄便恭谨的递了上去。一路就看到小姑娘把小金猪捏在手里看,好像还挺中意的样子。 马车到了门口,沈寄下车邀贺芸进去坐坐,贺芸摇头,“王妃已经回府了,我也要回去伺候。” 门房的人一愣之后赶紧将沈寄迎进去,沈寄看到家门,总算有了真实感,加快脚步进去。在假山喷泉边见到被乳母抱着的小包子,沈寄便冲了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谁知道小包子竟以很陌生的眼神看她,还使劲扭着要往乳母怀里去。 “哥儿,奶奶回来了,这是你娘啊!” V 203 温情(1) 章节名:v203温情(1) 沈寄看到小包子的反应心头一痛,儿子跟她好生疏。%&*"; “小包子不要娘了么?” 小包子不再挣扎,却一直盯着沈寄看,然后拿小胖手摸沈寄的脸,半天奶声奶气的道:“要!” “娘——”小芝麻像炮弹一样冲屋子里冲出来,到了沈寄跟前停下脚步,实在是看沈寄有些单薄,弱不胜衣的样子,停下走了几步过去抱住她的腿。 “姐姐” “恩,弟弟,娘回来了。娘你这回是不是都不会走了?”小芝麻仰起头问。 沈寄点点头,“恩,这回不走了,就在家陪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一场简直是无妄之灾啊。她一手抱儿子,一手牵女儿走进正房。 别说,这有日子没抱胖儿子了,好像又沉了。一进屋子沈寄就坐了下来,比小包子放在了腿上。小包子还在找感觉的样子,把小身子靠向她的怀抱蹭了蹭,半晌终于找到了感觉,紧紧靠在母亲胸口,两只小胖手抱着她的腰。要说小包子,前头十天他的确是瘦了,后来记忆混乱,他以为乳母就是娘,慢慢又恢复了能吃能睡的一面,便又胖了回来。 这一点魏楹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心酸。一边对沈寄封锁了消息,一边是纵容了小包子的误会。 小芝麻却是没有这样的误会,所以她现在和沈寄一样么,都是瘦得厉害。她也爬到榻上,抱住了母亲的一条胳膊,把脸靠在上头。 沈寄把儿女紧紧搂着,旁边季白采蓝等人都有些激动。至于挽翠,她在协助王氏处理中馈。这会儿两人也一前一后进来,“大嫂,您回来了?” 沈寄点头,“是啊,这个月真的是麻烦弟妹你了。”一边看着信哥的乳母也抱着他进来,他本来在和小包子一起玩的,不过一个要看水池里的金鱼,一个要看后院的梅花鹿,便分开了。 “大伯母”信哥看到沈寄,很高兴的大声喊。沈寄笑着应了,让乳母抱着他坐下和小包子一起吃东西。小芝麻还抱着母亲不肯撒手,小包子因为记忆有点混乱,没有母亲这二十天又不在身边的感觉,方才重新熟悉了沈寄的味道,便有了吃吃喝喝的心思。 王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因为沈寄进宫为太后抄经书,魏楹托了她来帮着主持中馈。他们一家三口连着一下随身伺候的下人便搬了进来住。只是,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这会儿见到沈寄回来,说是明天不用去,心头也是一松。她只需要呆到沈寄恢复了精气神,养好身体,能自己处理中馈就可以离开了。这里虽然好,可毕竟是大伯的家。下人虽然配合,但总是不如在自己的小家如臂指使。 王氏略坐了坐便和挽翠一起离开,继续去处理中馈事务。信哥就留在了这里和小包子一起玩,一会儿就听到他俩的笑闹声。 小芝麻也终于肯把母亲松开,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弟弟胡闹。小包子爬到一边把他的小棍子找了出来,乳母等人把供他敲打的东西一一摆在他身遭。沈寄看他乐呵呵的敲着,结果敲一敲的竟然把对象瞄准了在一边玩小鞠球的信哥的脑袋,赶紧喊道:“小包子住手!”一边招手叫信哥过来这边,别一个不小心脑袋被小包子当木鱼给敲了。 小包子对堂哥的脑袋倒也不执著,沈寄推推小芝麻,让她去训一下小包子,^小芝麻当即便过去了,数落了弟弟一顿,小包子摸摸自己头发短短的脑袋,闷不吭声的去敲他的木鱼还有锡瓶等物。一会儿又翻了马儿出来按动机括走步。而信哥则由小芝麻手把手教着玩七巧板。 其实声音还很嘈杂的,尤其比起清净的专门给沈寄抄经的偏殿。可她却靠着大迎枕睡着了。季白看看采蓝,要不要让三个小朋友换个地方玩,采蓝摇了摇头,示意季白帮沈寄把薄被搭上。想来奶奶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所以才睡过去的。所以,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这会儿的声音,不但不会吵到她,反而能令她安心。 方妈妈拿了菜单过来,想请示沈寄中午给她做什么菜。这段时日,除了小包子满月那天,沈寄都只在家吃早饭。而那天却因为沾了一点荤腥却不舒服了老半天,所以今天肯定也做素菜。而素菜,厨房里的选择也不少,她便过来问问沈寄自个想吃什么。沈寄这个月的日渐消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心头还腹诽过宫里头是不是根本就不让自家奶奶吃饱饭。 季白出去说道:“奶奶睡着了,方妈妈你按着奶奶平素爱吃的素菜做来就是吧。然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等奶奶醒了再吩咐。” 方妈妈为难的蹙眉,奶奶平日里也吃素菜,可是她更爱的还是肉菜,素菜不过是个补充。要真说喜欢素的,就只有半山寺的素面了。只要人在京城每个月都要特地去吃个两三回。方妈妈也跟着去过,那面筋斗,关键是汤味鲜美。半山寺从来不肯公布炖汤的配方。面自己倒是能擀出来一样的,汤味这些年也试过许多次,却做不出来。看来如今只有去半山寺讨一碗汤了。只是,那些和尚每日只做五十碗面,迟到的人再是富贵都吃不到。奶奶曾说过半山寺肯定是有后台的,不然不敢如此超然。这能讨到么? 方妈妈去找王氏和自家媳妇儿问。王氏沉吟道:“既然是大嫂很喜欢吃的,那怎么都要弄到才是。挽翠你方才说大嫂每个月都去,多少应该也有些交情。我这里大哥留了张名帖,你遣人送去半山寺讨一碗汤回来。恩,两手准备吧,府里做素席一向不怎么得力,再派人去素斋坊高价请个师傅回来。”大嫂这个样子,短期里还吃不得荤食。要有一段不短的只吃素的时期,今天用半山寺名闻遐迩的素面对付过去,终究还是要有所准备。 这样一来,方妈妈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王氏想了想,从前大嫂都是派方妈妈去给大哥煲汤,想来煲汤是她的绝活儿。于是笑道:“至于方妈妈,您就想方设法给大嫂煲汤喝。毕竟汤是最营养的。一开始也是素的,然后慢慢再做变化。” 方妈妈便应声是退了下去,旁边挽翠很是信服。怪不得爷和奶奶都看重这位六奶奶,也难怪四夫人相中这个儿媳,果然是大户人家专门养出来的当家主母。其实许多事挽翠自己也能办到,只是碍于出身,没有王氏这么名正言顺。就譬如方才分派方妈妈,如果是挽翠这个做媳妇的,方妈妈就不会这么温顺听话了。还有旁的一些人,也会想着你虽然被奶奶看重,却也跟咱们一样只是个奴仆而已。 方家作为沈寄的配房,这邪年在府里都掌了实权,做的也是油水多的事儿。譬如方妈妈管小厨房,方大同在账房处。可暗地里嫉妒想把他们拉下马好取而代之的自然不在少数。这也就是当初沈寄生小包子坐月子的时候,挽翠没法辖制下人,让他们怂恿了老七老八私设赌场的缘故了。如今是在京城,不是魏楹可以说了就算的扬州府,这种事自然出不得。所以,魏楹才直接就让魏柏一家搬了进来帮忙。魏柏在官场上不通人情世故,现在虽然好些,但还是要大大的依赖魏楹这个长兄。王氏自然尽心尽力。再加上她家资丰厚,嫁妆不少,而且魏柏也是四房独子,银钱上比匮乏,所以她来这府里管家也并没有中饱私囊之事发生。 正房里小芝麻第一个留意到沈寄睡着了,便放低了声音和信哥说话,再看弟弟,还没心没肺的在东敲敲西敲敲,一边还转头去看母亲想听母亲赞他两句。小芝麻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包子捂了捂嘴巴,然后朝沈寄走过去,钻进被子里和她一起躺着,枕在她胳膊上,娘身上的味道闻着好舒服的。恩,还加了些别的香味(檀香)。 沈寄其实也就是打了个盹就行了,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个肉团,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小包子。而小芝麻和信哥却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问了一下,是跑去暖房看小芝麻种的菜去了。 中午沈寄就吃到了半山寺的素面,是拿了汤回来由方妈妈擀面下的。只说是沈寄不大舒服,想吃素面。那庙里的和尚也有意思,让下人把她这月没去吃的三碗的汤都取了回家。沈寄一哂,她这些年可是给半山寺出了不少香油钱。而且还比一些私房做菜的秘诀和他们交流过。不然,以半山寺一贯的行事作风,光凭魏楹这个京兆尹的帖子,他们可不一定回给面子。因此,王氏,还有三个小朋友也有得一份吃。 王氏吃完笑着用手巾插手,“难怪能入大嫂的样,果然是美味得紧。” 三个小朋友还在吃,三人分吃一碗的分量,小芝麻自己拿筷子慢慢吃,信哥和小包子由人喂。 饶是沈寄近来胃口不佳,可这会儿和儿女一起吃午饭,而且吃的还是自己一向中意的素面,胃口也好了不少。季白看她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筷子,比早餐的时候吃两口就推碗强多了,不由得高兴不已。 “为一口吃食,还让弟妹这么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只要大嫂能吃得舒心就好,也是大嫂府里的下人用心办事。大嫂回府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大哥了,想必今日大哥也能早些回来。” 沈寄点头,如果衙门没有特别要紧的公事的话,应该是如此。昨天魏楹去求了皇帝,结果不用等到玉贵人平安出三个月,今天太后就把她放回来了。倒不是说魏楹一求就有了结果,他还没有那样天大的面子。而是方方面面的原因。沈寄摸摸自己没有从前那么丰腴的脸颊,也许看起来是惨了点。还有,最关键太后没准备对她下毒手。所以,皇帝一答应求情,她索性就把自己放了。还有,什么叫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这是让自己还一如既往的提点芙叶,但却要教会她人情世故么? 凭什么?她只是芙叶的表妹,可不是她娘啊。再说了,她这次因为芙叶的没脑子吃这么大一亏,她就不能记恨一下啊。不过,想是这么想,沈寄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芙叶吃大亏的。 正说话间,几个孩子也吃好了,都说好吃。二门处有人来禀报,芙叶公主派人过来探望。王氏便带着信哥避了出去。 那惯常过来的嬷嬷说道:“公主好生过意不去,听说魏夫人今日得以回家,才放下心来。本想自己过来,可小世子不巧把牙磕掉了。” 沈寄赶紧问:“没事儿吧?” “小世子在换牙,那牙本就松了,他调皮去按猫,牙这才提早掉的。虽然流了血,却也没有大事儿。” 沈寄点头,“恩,我这里没事了,让公主不必太挂怀。既然小世子那里有事,我也就不留嬷嬷了。挽翠,着人送嬷嬷出去。” 下午沈寄也不去想别的事儿,喝了方妈妈煲的汤,就安心陪着三个小朋友玩儿。晚饭吃的是小芝麻种的玉米炒松子和另几道让人开胃口的素菜。除了请回来的大师傅,方妈妈也做了两个拿手的素菜。还特地给沈寄做了一碗酸酸辣辣的豆腐脑,这是她在蜀中学会的。 魏楹倒是没有回来的多早,但总算比平日里早些。彼时,挨不住饿的小包子正有沈寄喂着没放辣子的豆腐脑。酸得他眼一闭一合的,又不舍得不吃。小芝麻则自己拿着勺子在吃。 魏楹换下官服出来,问沈寄,“你怎么不吃?” “我刚吃了半碗豆腐脑。你要不要来一碗?” “好啊。” 当着两个孩子还有下人的面,魏楹和沈寄有话也不好多说。可是偶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喜色还是一清二楚的。沈寄更是知道,她这回得罪太后,进宫抄一个月的经。先不说魏楹上皇帝那里求情但凡他有一点趋利避害、弃车保帅的想法,沈寄都不能再回到这个价。而且,回来以后,无论是王氏还是下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怠慢。这些人可都是看魏楹的脸色行事的。 想得更远一点,她要是被魏楹所弃,她的小包子和小芝麻就会有后娘。而她也就根本不可能摆脱抄经的命运。好在,她看上的这个男人还是靠得住的。 魏楹被她这么看了几眼,心头不有有些发热。可是碍着儿女都在,也只得淡定吃饭。 小芝麻勺了一勺玉米给魏楹,“爹,我种的玉米。” 魏楹想笑,你种的,听说给管暖房的婆子添了不少的麻烦呢。不过既然女儿笑盈盈的给自己勺了一勺,便也端起碗接过,“我尝尝,嗯,不错,挺嫩的。” 小包子正由乳母喂着,闻言瞅瞅自己的碗,里头也有玉米,于是伸手指指着,乳母便挑了出来喂他。他的菜都是另做的,都是适合他的软烂。 今天桌上的菜大半都是素的,就两三道荤菜,不过是极难得的一家四口一桌吃饭,于是魏楹也多吃了半碗外加一碗豆腐脑。 吃过以后,一家子去后院中散步消食。小芝麻牵着小包子慢慢的走前头,沈寄和魏楹跟在后头,走一步停两步,间或说说话,互相看对方一眼,心头都感到温馨宁和。 前头两个小豆丁也挺高兴的样子,小包子小手忽然抬起来指着天空,小芝麻赶紧给他抓了下来,做了个割耳朵的动作,“乱指的话,月亮婆婆晚上要来割耳朵哦。” 小包子吓了一跳,赶紧把眼睛捂住。沈寄笑了,你捂住眼睛,是你看不见月亮,不是月亮看不见你啊。上前几步蹲在小包子身边,“小包子别怕,有娘在呢。” 小包子便转身扑进沈寄怀里,“娘——”一边还伸手摸着自己的耳朵。 沈寄也不说是小芝麻哄他,只说道:“小包子以前不知道嘛,有句话要不知者不为罪。就是你以前不知道,月亮婆婆不会怪罪你的。以后可别乱指了。” “恩恩。”小包子忙不迭的点头。 沈寄又伸手刮刮小芝麻的秀气的小鼻子,她早就知道这就是采蓝拿来吓唬她的,这个时候却拿出来吓唬弟弟。 小芝麻跑回去挨着魏楹,脸上满是笑。 魏楹背着手道:“嗯,天色不早了,都回房歇着吧。” 这会儿离睡觉还早,不过下人都知道两位主子必定有话要讲,便上前哄两个小主子跟她们回房。 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放心,你们明早醒来,娘一定在家的。快回去吧,爹和娘还有事情要商量。” 小芝麻就是担心这个,听了这个保证才乖乖的跟着采蓝回自己的房间。小包子见她走了,便也抬手让乳母抱走,眼睛却一直落在沈寄身上。 V 204 温情(2) 魏楹背着手走在前头,沈寄在半步的距离后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正房走。沈寄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像镰刀一样。也难怪小包子会害怕的捂着耳朵了。 她手放在背后挥了挥,跟在后头的季白等人便知趣的退开。魏楹还是这副死德性,即便是刚明里暗里的费了不少功夫把她从太后宫中弄出来,在人前还是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等下一关上房门,又。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这样,都不会人格分裂么?或者儒家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等到身后的人都退散,沈寄猛地上前一步,挽住魏楹的胳膊。魏楹下意识的就要把她的手抹下去,然后又顿住,再然后向四周看一样,果然周围的人都不在了。这才任由沈寄挽着他进了正房。 待沈寄将屋子闩上,就看到他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下了,跟玩变脸一样。手伸了过来,握着沈寄的手,“唉,总算是过去了。不用再熬半个月真好!” 要说沈寄瘦了,那是真的。可魏楹这一个月日子也端的是不好过,人也瘦了不少。衙门的事照常的忙,回到家虽然有弟媳妇帮衬,可自己内院的事弟媳妇就不好管了。而且还有儿女骤然不见了母亲,日日哭闹不休。所以到后来,小包子糊涂了,把乳母当娘,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好在那个乳母是个本分的,不然这会儿沈寄回来了。就让她直接把人处置了。 沈寄一脸的心有戚戚焉,还有不堪回首。这一个月近乎行尸走肉一般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魏楹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抚在她脸上,过去的夜晚,他时常想这么摸摸,又怕惊了她的觉,白日里抄经没精神又添罪过。这会儿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摸摸,连下巴都尖了,衣服也见宽松。这会儿许多话都不消说了,往日都是魏楹倒霉的时候沈寄陪着,这次却是沈寄得罪了太后,轮到魏楹不离不弃了。患难见真情,有些话也不必非得说出来。 魏楹有了几分情动,“瘦了不少,来,我检查检查,不该瘦的地方可瘦了没有。”说完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去。 不一会儿,嫌弃的声音便从内室传出,“瞧瞧,连这里都瘦了,赶紧给我补起来。多吃点木瓜!” 沈寄踹他一脚,“你以为自己多好呢,都能摸到骨头了。” “我那是给你肩负呢,我瘦些你不是少负担些么,也不用再嚷嚷沉了。” “去——”你的! “别急,来了!” …… 翌日清晨,生物钟让沈寄瞬间清醒,坐起身来。 “别急,今天不用进宫,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再睡会儿!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沈寄这才回过神来,见魏楹下了床径直穿衣,她便也跟着起身,发现身上的中衣有些歪歪扭扭的。这是她睡着了魏楹帮她穿的。因为沈寄面嫩,怕被叫起的丫头发现她什么都没穿。更怕一身‘草莓’被人无意间瞧了去。她随手正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腰带帮魏楹系着。 “你睡你的就好,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这些虚的。” 沈寄打了个哈欠,“既然醒了,便帮你打理一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魏楹穿戴好了,托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好了,我走了,你接着睡吧。回头小芝麻和小包子肯定要来吵你的。趁着他们还没起再睡会儿。” “嗯。”沈寄把人送走,然后揉着眼眶往床上爬。呃,还有眼屎呢,他居然也亲得下去。沈寄笑笑,钻进被窝继续睡。不过魏楹昨晚说的胸变小了这倒真是个问题,得想办法补补。 小芝麻和小包子果然是一大早就来找沈寄了,他们都害怕睡一晚起来娘又不见了。见到她拥被高卧才放下心来。小包子便要朝她扑过去,嘴里也喊着‘娘——’乳母赶紧的把人个抱稳了。 沈寄被叫醒,睁开眼就看到小包子想过来,小芝麻在坐在床边。她坐了起来,方才心神一松就又睡过去了,昨晚魏楹着实是勇猛了一些,怕是近来积攒得有点多的缘故。一开了口子就跟泄洪似的。沈寄胸口传来热意,低头一看小包子又钻进她的被窝了。他仿佛很喜欢和母亲挨这么近,一有机会就把脑袋放到她胸口。 沈寄朝着小芝麻伸手,“你要不要也来?” 小芝麻昂头说:“人家不是小孩子了。”看那脸色却有几分意动,只是在弟弟面前要端着姐姐的架子。沈寄莞尔,真是像足了你爹。一边伸手把她往床上扯,“来吧,咱们一起躺会儿。” 小芝麻这才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爬上了床,靠在沈寄另一边。 “娘上回给你讲的故事讲到哪了?” 小芝麻想了想,结果想不起来了。这一个月,她的心思可没放在故事上头。 “没事儿,回头娘重新讲。”沈寄现在有儿女就万事足了。魏楹再平安当差就再无别的奢望。这一早和儿女在床上闹了半日,感到肚饿了才起身着衣吃早饭。只是对一大清早起身帮自己管家理事的王氏有点过意不去。 这几日魏楹也尽力的早回来,一家子团聚着,沈寄胃口渐开,精神也见好。慢慢儿的也能进些荤食了,脸色也好转不少。 王氏觑着她好转了,便和魏柏商量还是搬回自己家去住。魏柏也见着大嫂恢复了几分活力,想着一直住在哥嫂家总归还是有几分不方便,于是点头答应了。次日两人便去和魏楹沈寄说了。临走小芝麻送了信哥两只兔子,小包子也送了一对白鹤。 魏柏额角抽了抽,他那小宅子可养不了太多小动物,以后可别再添了。可看儿子喜气洋洋的,而且东西是侄儿侄女送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沈寄和魏楹倒没把谢挂在嘴边上,只嘱咐常带了信哥过来玩。 晚间吃饭时听小芝麻提起,信哥要当哥哥了。沈寄一愣,没看出来王氏……而且如果是这样,她可是受不得累的,怎么会答应住到这里来帮忙呢?细细一想便知道了,定然是魏柏的哪个侍妾有了身孕。所以,他们才要急着回去。 “信哥哥”小包子奶声奶气的道。 “嗯,信哥是你哥哥,不过不是说你。”沈寄看儿子大口吃饭,也觉得饭菜格外可口。魏楹低头吃饭,兄弟内宅的事与他无关。反正已经有了嫡长子,侍妾或者通房怀孕也是使得的。只是,一般都会等嫡长子大些,庶子对其没有威胁才会停了侍妾通房的避子汤。为了避免沈寄对他开地图炮,他明智的选择了不出声装聋作哑。 沈寄回想了一下王氏眼中似乎是有一抹恼意,便问道:“挽翠,你去设法打听一下,那有喜的人是不是也跟来了这边?”要是因为在这边王氏太忙了,所以被人有机可乘,那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芝麻还完全不懂事的在告诉小包子,“等以后,你也就是哥哥了。”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睛,在消化这个话。 魏楹轻声道:“你管这个做什么?左右要四十天以上才能确诊呢。” 看那个样子就是还没有确诊,只是凭着月事推迟在判断嘛。她不是怕王氏多心么。 “别管了,知道了又怎样。” 那倒是,沈寄只得对挽翠道:“算了,当不知道吧。” 挽翠便退了出去。 小包子把饭吃完,这会儿把姐姐的话也消化完了,拉着沈寄的袖子道:“哥哥、哥哥”。乳母看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便跟着收拾饭桌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魏楹便笑了,“看,小包子都想当哥哥了。”继而看向沈寄,“不急,总得等地养肥沃了才好播种。” 沈寄瞪他一样,那你昨天那么卖力,怎么没体谅一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小芝麻恍然大悟道:“娘,暖房的地都很肥沃么?”可不,都已经撒了种了。 沈寄只得点点头,“嗯嗯。” 魏楹闷笑两声,“走,我们去看看。” “好!”小芝麻应声站起来,把手伸到弟弟跟前,小包子便拉着站起来。 “刚吃过饭不久,慢慢走。”沈寄跟在后头念着。 “知道了。” 沈寄既然回来了,这几日又天天都跟儿女一处。她在慢慢胖回来,小芝麻自然也在慢慢胖回来。看到前方小芝麻配合着小包子的碎米步,沈寄不由莞尔。小包子等一会儿就要讨抱的了,等快到目的了就会要求下来。这样子走了一头一尾,就算作他自己走过去的。 果然,不多久小包子便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沈寄伸出藕节似的双手,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娘——,抱抱!” 天气很热,他只穿了件单衣,看着就像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沈寄弯腰把他抱起来,小芝麻就过去牵着魏楹的手,一家人往暖房的方向去。 “这么热的天,你让下人抱嘛。”魏楹轻轻出身。 小包子闻言立即用手在沈寄脖子上收紧,沈寄笑道:“小包子,你把手松松,娘抱你就是,不给旁人。” 小包子看看魏楹,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放心的松开了,虚虚的搭在沈寄肩头。 魏楹摇摇头,慈母多败儿。等到小包子三岁后,他一定要把管教的权利争到手。这也不难,如果沈寄肚子里又装了一个,哪里还有功夫和他抢。 小芝麻听沈寄讲过葫芦娃的故事,所以还种了葫芦,这会儿便有一串碧绿的小葫芦挂在藤上摇晃。仔细嗅嗅,还能闻到一阵清香。小芝麻笑嘻嘻指点着告诉沈寄哪个是大娃哪个是二娃。沈寄想到后院的动物园,小姑娘回头把《白蛇记》听完,不会惦记着要养一只青蛇一只白蛇吧。这个可不能满足她! 小包子则要求沈寄把他举高点,他要摸摸小葫芦。这个,沈寄试了一下,力有未逮。周围没人,下人都在外头。她指着魏楹示意小包子去求爹去。 小包子懂了,于是奶声奶气的叫,“爹,抱抱!” 魏楹念了一句,“慈母多败儿!”不过还是从沈寄手里把儿子接了过去,举起来让他伸手去摸小葫芦。小包子摸了一下还不满足,要都摸遍。魏楹懒得举了,便把他放到自己肩头坐着,伸手扶着他的腰,让他摸个够。 小芝麻眼馋了,“还有我还有我,爹爹,我也要。” 沈寄摸摸她的脑袋,“排队!” “好嘛,大一点真吃亏。”小芝麻嘟囔。 沈寄蹲下去,“你哪里吃亏了?你做了爹娘一年多唯一的孩子呢。这可是占大便宜了!” 小芝麻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呵呵——呵呵”小包子摸着葫芦发出一阵笑声。等到他过完了瘾,换小芝麻上去一个个摸遍。身高体长的魏楹只得担当起人梯的重任。 末了,看天色不早,魏楹便道:“回去了!” 沈寄说道:“我也想摸摸。”她伸了伸手表示够不着。 魏楹变了脸色,儿女还幼小,他背着人顶一下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当着儿女的面把沈寄顶上去,那他为人父的颜面岂不扫地。 沈寄清脆的笑了一声,然后纵身跃起,摸到葫芦后又落地,“瞧把你吓的,你这就叫惯性思维。办案子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哦,魏大人!” 小芝麻拍手道:“嗯,娘好厉害,跳这么高。” 这个,不算吧。她比魏楹矮一个头,然后再加上小包子的身体和臂长,也就六十公分吧。她可不是疏于运动的大家闺秀呢。奋力一跃,跳这么高还是压力不大的。 魏楹想了一下那句惯性思维,若有所悟。两人出去后叫来下人,把小包子和小芝麻领了回去。两个小家伙兴致颇高,“爹、娘,明儿再来!” 沈寄笑道:“那你们可得听话,听话的话,如果爹爹不忙就会陪我们来了。” 两颗小脑袋一起往下点,“嗯。” 当晚,魏楹一阵忙活后冲沈寄胸口抬起头,“这就叫好日子啊!那什么来都不换。”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一刻比升官发财还来得美妙。 沈寄推推他,“下去,我要睡了!你这个人也就只有枕头上才会这样讲。”心头却想着,魏楹已经提过两回再生孩子的事了,看起来是很认真的。三年抱俩还不够?再生她要看管不过来了。两个刚刚好,再来一个小豆丁,就容易忽视掉一个了。 “我们先不生吧,我不想哪个孩子的童年有缺憾。” “缺憾?什么缺憾?”魏楹喘着气问道。 “就是觉得自己被爹娘忽视了啊,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真的照顾不过来。” “我不是说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么,不急的。” “再等等吧,至少等小芝麻懂事以后。” 魏楹‘嗯’了一声,然后手在沈寄腰上收了一下,脑袋在她肩头蹭蹭,睡了。 沈寄知道这些日子魏楹其实都是尽了最大的力气挤出时间回来陪伴她们。而他自己却累得有些疲于奔命。当然,方才这种时候他却是不惜力气的。有时候沈寄都觉得他本来就有些累了,他却说这样才能休息得好。一大篇的歪理,然后趁她不注意就吻下来,还美其名曰相濡以沫。 眼见她现在一日好过一日,他必定又会将精力主要投入公事了。这十来日算是个小蜜月吧。罢了,嫁了个有野心的男人就是如此了。只要他人在身边不搞七捻三就行了。而且,如今的情势和位置,也容不得他出工不出力。 不出沈寄所料,小芝麻和小包子第二次坐在父亲肩头摸葫芦的时候,又过了好几日,葫芦都快成熟了。沈寄养了大半个月,人便养回来了。小芝麻便又跟她提起了篝火晚宴的事儿。 这是早就答应了,因故拖延了这么两个月。 “行,只是这已经是六月底,着实热了一些到时候火堆在中间,圈子圈大一些。娘让人去定牛羊还有兔子,还有各色蔬菜,到时候再请了人来跳舞、杂耍,好不好?” “好!”小芝麻的脸又变圆了,笑起来很是可爱。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姐姐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也大神喊了声‘好’! 沈寄捏捏他的小胖脸,“小包子,你想吃什么?”沈寄如今能吃荤食了,每顿方妈妈便换着法儿的给她烧好吃的,立志要将外头高价请来的素食大师傅比下去,让对方早日收拾包包走人,卖力得不得了。开玩笑,厨房是她的地盘,她要是不能当家做主怎么行。 小包子闻言就皱着小眉头开始想,沈寄纳闷,这事儿还需要皱眉。小包子想了一阵子,还是没想起来,最后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肉肉!” 沈寄看明白了,他想吃牛排。不过,这倒的确是一道新鲜好菜,而且方妈妈当时也跟着学了的。 “好,到时候做小包子喜欢吃的肉肉。好了,我们回去让人写请帖吧。” 沈寄请客的帖子通常都是她自己动手写的,只是外人不知。还有不少人误会是魏楹写的,毕竟他们的字同源。 V 205 温情(3) 最后,把宴请的日子定在了小芝麻生辰当日。一来,七月间实在是太热了;二来,这主要是为了满足小芝麻想见识一下篝火宴会的要求,就当生日愿望派发了。 至于小包子惦记的牛扒,这个可以满足。可是他居然嘴很挑,尝了一口方妈妈做得就不吃了,非得沈寄下厨做来才张嘴大口大口的吃。 沈寄便笑道:“合着你也长了一只吃货的舌头啊。” 小芝麻点头,“赟哥哥也是这样,舌头可挑了。” 那是徐茂的儿子嘛,徐茂是谁,那是这个装菜的盘子之前装过什么都吃得出来的人。 玉贵人终于平安度过了前三个月,消息公之于众。玉贵人升为玉嫔,董家也得到重赏。另外贵妃照顾玉嫔有功,也得到了褒奖和赏赐。 沈寄已经完全不想理会皇家事了。可完全不理会也不行,总得知道些外头的风向。她知道,后位一直虚悬,是皇帝不想再弄出个嫡子来,和他不立太子是一个缘由。到了如今的态势,两个儿子羽翼渐丰成水火之势,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却是想立也不能立了。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后宫便也是泾渭分明的态势。 本来这些知道就行了,可刚用了早饭就有太监到家里来传召,玉嫔要沈寄进宫陪她说说话儿。沈寄没有拒绝的权利,再有就是当时她被太后为难,玉嫔帮着她在皇帝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虽然是她是为了交好芙叶所为,但皇帝毕竟因此没有找自己麻烦。如今玉嫔孕中寂寞,想找她进宫陪着说话,她自然不好回绝。 好在,说话而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了。 小芝麻听到消息,立马跑了来,“娘,你又要进宫去?”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在年幼的小芝麻心头扎下了根。 “一会儿就回来了。弟弟呢?”总不能每天找她去说话吧,就是找也该找她自个亲娘才对嘛。 “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咬牙切齿呢。” “嗯?” “他昨晚又尿床了。” 沈寄失笑,小芝麻看她笑了,心头稍微放下点心,“真的很快就回来?” “真的,娘不骗你。你别去笑话弟弟,他还小呢。你在这个年岁是一样的。” 沈寄进了宫,按照规矩先去拜见贵妃。她估摸玉嫔多半不知道贵妃不待见自己,不然不会召自己进宫来的。她怕是还想着自己救过岚王的命,贵妃下懿旨褒奖过自己。而且当初送她进宫,也是走的贵妃和岚王的路子。该怎么让她知道这一点呢,董家之前想和魏楹走近些,怕是也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她和芙叶是表姐妹。之前芙叶为了她的事可是对董家和玉嫔下了血本呢。 到的时候,因为岚王妃在里头,沈寄便站在外头等。可惜,这里不是她打点好了关系的太后宫中,没人会关照她让人站到避荫的地方去。沈寄也没去递银票金锞子,她觉得这么罚站一下,董玉儿应该知道她不招贵妃待见了吧。也亏得贵妃掩饰得好,往日里董玉儿必定也在她面前提到过自己,至少一两次是有的。可是她把对自己的厌恶掩饰得那么好,让董玉儿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而且,她觉得把她晾在这里晒着,本来就是贵妃或者她身边人的意思。她递了也是白递。再说了,她可不是那些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晒晒太阳接受紫外线照射,她还补钙了呢。而且,人来人往的,贵妃也不可能晾她多久。传了出去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寄这里正想着呢,贵妃又有访客了,这次是黛月公主。 “你怎么站在这里?”公主近前站在阴凉处问道。 “臣妇见过公主!是这样的,玉嫔召臣妇进宫来说话。按规矩,臣妇该先来正殿拜见贵妃娘娘。这会儿岚王妃在里头,宫人便让臣妇先等着。” 黛月公主蹙眉,“今儿母妃身子有些不爽,王嫂在里头侍疾呢。怕是里面忙乱,没人顾得上你。你直接去玉嫔那里吧,本公主进去替你说一声。” “是。”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大清早的这两姑嫂就进宫了。怎么玉嫔不知道么?还叫自己来说话。 沈寄行了礼由宫人领着往侧殿去。黛月公主径直进了正殿,把事情说了,“让她站在那里,人来人往传出去不像话,儿臣就让她去侧殿了。” 贵妃头上戴了抹额,正有岚王妃伺候喝莲子羹。她其实就是早期身子有些不爽利,皇帝知道了就让人出通知了岚王妃和黛月公主。可是他自己却是没有过来。哼,去看那怀了老来子的玉嫔就有功夫,轮到自己这里却说政务繁忙抽不出身。这么一想,她心头就更不舒服了。所以方才听说她最讨厌的沈寄来了,便直接扭开了头不做理会,宫人一看便干脆把人晾在了外头。 “嗯,你让她走了也好,省得碍我的眼。不是说她得罪了太后么,怎么抄了抄经就又放回去了?都是芙叶在中间上蹿下跳的。”一边转向岚王妃说道:“你可别犯糊涂,乱贤惠!” “儿臣省得,就是王爷,大是大非也是拎得清的。” 沈寄去到侧殿,看到尚未出怀的玉嫔气色很好的样子。 “臣妇见过玉嫔娘娘。” “起来吧,你怎么才来?” “方才去正殿拜见贵妃,不巧遇上贵妃身子不舒服,岚王妃在里面侍疾。”沈寄简单说了两句,等玉嫔派人去打听,就能知道她被罚站的事儿了。 “啊,贵妃娘娘病了么,我得去看看。” 一旁的大宫女赶紧拦住,“娘娘,贵妃娘娘打发人来说,不让娘娘去,怕过了病气。而且,娘娘还需要卧床保胎呢。” 沈寄腹诽,怕是贵妃也不乐意看到怀孕的玉嫔吧。面上再是大度温婉,谁乐意夫婿的小妾怀孕啊。想想贵妃也真是不容易啊,尽心尽力打理后宫这么些年,就是升不上后位。不过,正殿里头那两个女人,将来很可能是太后和皇后呢。到了那一天,想整死她真是分分钟的事儿。她怎么这么倒霉啊,救人还救出祸事来了。可当时要是见死不救,被皇帝知道,祸事顷刻就至呢。 董玉儿好像是真的很寂寞,而且她为了保胎,竟然是一直半卧着。这该多难受啊,成天的躺着,而且这么热的天,都不知道背上有没有生痱子。看来这也是贵妃为了龙种着想,给董玉儿下达的指令了。对最喜欢唱歌跳舞的董玉儿来说,这太痛苦了。怪不得董玉儿会无聊的找自己进宫来说话呢。 “记得当初魏夫人你怀小芝麻的时候……” “您这怀的可是龙种呢,臣妇家小芝麻怎么能比。”她怀小芝麻的时候,成天到处走来走去,魏楹不放心,自己在家就在一旁陪着,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样子。自己不在也叮嘱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哪敢让沈寄大热天的卧床保胎啊。再担心也阻止不了她正常活动啊。 董玉儿微叹口气,“时常想起还在扬州时的日子……” 沈寄就陪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尽力避免落下把柄。为了不惹事招人恨,她连扬州府的小吃都没干提一句。不然,万一说得董玉儿立即就要吃,那些人不恨死她啊。 这么说了大半个时辰,便有女官来提醒董玉儿该吃补品了。 董玉儿便道:“跟你说说话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以后再召你进宫来。” 沈寄点头称是,然后就要退出去。 董玉儿让人拿来些给小孩子玩的东西,说是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还说腹中胎儿才三个月,皇帝就让人准备了许多。她的态度沈寄还算能接受,没说赏赐的话。不过她还是依礼谢了恩才收起来。不然的话,旁边的女官就该说话了,也是落下一个话柄。 回到家里,刚进了二门就看到那姐弟俩排排坐在正对着门的屋檐下呢。沈寄笑着过去,他们便站了起来,‘娘——’ “要不要吃果果?” “要。”小包子大声回答。 “好,我们进屋分果果吃。”沈寄一手牵儿子,一手牵女儿进去。想象得出来,在她进宫抄经的一个月,小芝麻就常常这样带着弟弟等候。 等到魏楹回来,沈寄把今日进宫的见闻告诉了他。 “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呢。” “那当然,任谁年过五十能有个老来子,都会这样的。尤其……”皇帝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这种证明他还很行的事儿,怎么会不格外看重呢。 魏楹发现沈寄情绪不是很好,“怎么了?”难道今天进宫受气了? 其实关于贵妃和岚王妃的事儿,沈寄早就有过想法,只是一直不想魏楹太过担心才没有提。而且之前放外任,跟宫里的贵人感觉也挺遥远的。 “我有些担心将来。” 魏楹摸摸她的头,“她们明着不能对你如何,毕竟你有皇上的圣旨还有贵妃的懿旨做挡箭牌呢。” “人家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而且根本不用打骂我,就让我进宫抄经就够人受的了。” 魏楹没有出声,其实这两个女人不足为惧。岚王将来定会看住她们。就是她们想私底下动手,他养了那么多门客也不是吃素的。他怕的是岚王成了皇帝,会不管不顾。唯一能制约他的不过是千秋令名。可唐太宗的后宫里有弟媳,唐玄宗甚至强纳儿媳为贵妃,这两位可都是威名赫赫的圣明天子。 如今,只盼望皇帝能够多活些寿数,让他能够积蓄更多的力量。玉嫔还能怀孕,皇帝再活个三年五载应该没问题吧。他如今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涌有皇帝的信任,是两位王爷都想要拉拢的。所以,只要皇帝活着一日,他的位置就很稳当,他的家也很稳当。可要是皇帝撒手西去,于政事上他奉太子为主拥立新君便是。 可如果岚王为太子,他心头着实是有几分憋屈。 魏楹和贵妃等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岚王觊觎小寄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帝或者太后知道。贵妃等人的缘由自然是不能让岚王失欢于皇帝,让安王白捡个便宜。而魏楹知道这两人一旦知晓,他们为了让岚王没有污点,必定是会杀了沈寄。 而安王倒是很想让皇帝知道,可是一来他没有证据,岚王明面上什么把柄没有露。也不能说他在宫中护着沈寄,不然蒋世子欺辱她,就是心存不该有的心思。毕竟沈寄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安王自己,对这个其实也不能确定,只是暗中揣测。上一次在扬州付试探,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二来,揭出来也不一定就能让岚王完全失去竞争那把椅子的能力,毕竟就如魏楹所想,这些都是小节。而且,还容易落个陷害兄弟的名声。三来,就算真的捅了出去,其结果不过是沈寄被皇帝弄死,转身再赏魏楹一个高门贵女做继室。而在扬州府的事已经说明,魏楹对沈寄的看重,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报复的。 而留着这件事,却还有可能将魏楹这个京兆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毕竟,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可能绿云罩顶的命运。 就是因为这些因素,才有了沈寄今日的安乐日子过。可魏楹头上却是一直悬着一把剑。 这一切,沈寄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她才会觉得,他们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儿。 夫妻两人相拥了一阵,魏楹拍拍沈寄的头,“没事儿,万事有我呢。你安生过日子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我撞也撞开一条路。” 沈寄抬起头,“没错,明日愁来明日愁,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的日子不能就不过了。”头一件事,就是银子。魏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心仪的古董了,到最后发展到那些有名的古董铺子看都不去看一眼。用他的话说,不买也不会死。这么烧银子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沈寄其实知道他很喜欢那些古物,人活着总要有个爱好吧。只是,现在家里的确没现银,而且魏楹养着那些门客的开销也不小,总不能变卖产业来支持爱好吧。所以,赚钱还是头一位的。 芙叶送的那间酒楼,连房契地契全送来了。在那样的地段,没有个五六千两银子是办不到的。这回她害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这间酒楼沈寄就笑纳了。她已经让人去按照窅然楼的风格开始装潢,等装潢完毕就可以开张了。现在已经是七月,再有五个月各处的银子交上来,手头就松泛了。 为了方便打理,除了婆母的遗产和魏家分的产业沈寄没动,她自己名下的,除了宝月斋和窅然楼,她打算统统处理了,全部变卖。这样,一来方便打理,二来也可以收回一些现银。 在秦惜惜事件后,她一度和魏楹把各人名下的产业收益和支出都分开,这让魏楹心头犯了两年堵。可这次抄经事件让她看明白,魏大人是十分靠得住的。她得罪了太后,他也丝毫没有弃她于不顾的打算。还有她招来了岚王这个隐患,他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所以,银子就没有必要分清楚了。人靠不住了,才需要抓银子。人靠得住,那把人抓住就行了。 沈寄一直在用压箱底的嫁妆银子置办产业的事,魏楹当然知道。到了扬州后,她让方大同把名下产业的帐管了起来,不和府里的公帐混在一处,他也清楚。这背后的讯息就是她觉得他不是完全靠得住,她要把银子捏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这些魏楹心头虽然有些发堵,但什么也没说。毕竟,女子自己掌握嫁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那些银子,既然他当初给她做了嫁妆,自然就归她支配。 如今,眼见沈寄打发人先是将京中当初托林夫人置办的庄子、田地、铺子都变卖了,又遣人往蜀中、扬州将她置的产业也全部变卖。至于所得的银子,大额的由沈寄自己收着。其余零整的,放到账房处支应。 魏楹穿着亵衣从净房出来,正看到沈寄在拨算盘,“你最近在干什么啊?家里又不缺银子。” “哦,一开始置办产业没有规划,我都卖了换成现银,以后也好大规模的发展宝月斋和窅然楼。我算了算,这些**年下来,差不多有四成盈利,比宝月斋和窅然楼差多了。” “那些是庄子田地,当然不如酒楼和首饰铺子赚钱。不过那些是根本,不该轻易就卖掉的。至于京外的产业,倒的确是可以卖掉换现银。” “咱们京郊不是还有那么大一座温泉庄子么,原本的两百亩地,现在把附近一些要卖的田地也都买下了,我算了下差不多有五百亩,而且淮阳老家还有不少。作为根本,足够了。” 魏楹闻言笑了笑,这是夫妻一体的意思,他听得出来。总算不敢他分什么你我了。他凑了上去在沈寄脸上亲了两口,“我说,华安那几亩破地,你也卖了吧。” V 206 温情(4) 华安那几亩地,是沈寄当年为了把户籍从魏家迁出去托二狗子帮忙置办的。是她那会儿打算安身立命的根本。秦惜惜的事出来以后,两人吵架,她说的便是要净身出户,回华安种田去。所以,那几亩地可以说是魏楹的心病了。 沈寄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卖吧卖吧。这次给理正寄银子去我就让他帮着卖了,银子就添在里头给书院。” “嗯,别忘了。” 沈寄好笑的点头,她有窅然楼和宝月斋,还守着那几亩地做什么。 嫁给魏楹她曾经后悔过,因为一路因为出身低微要不断的面临风风雨雨,他爬得越高,风浪越大。可是,这次抄经的事也让她看到,无论顺境逆境,这个自己亲自选的男人总是靠得住的就是了,她由是心结尽去。 魏楹抱着沈寄,低低的笑出声来。时而停下,时而又笑两声,声音也越来越大,眼中熠熠生辉。显见得心情非常之好! 沈寄拐他一拐子,“别笑了,回头把人招来了。” “放心,你调教出来的丫鬟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 如今沈寄房中,管事妈妈有挽翠和凝碧两人。顾妈妈荣养之后,嫁给刘準的凝碧便回来了。流朱嫁给了凌仕昀留在扬州一起打理窅然楼。而阿玲在京城开了间杂货铺子,还在另外一些铺子里参股分红。人来客往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可以帮沈寄打听到不少中下层的消息。 眼瞅着采蓝也将十八了,沈寄便惦记着给她找婆家了。因为预备着要让她回来做小芝麻屋里的管事妈妈,这个人选最好就是府里人了。接下来还有季白,也要十七了。 次日,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过来,沈寄让乳母看着他们玩儿,把采蓝叫到屋里和她说了这事。采蓝面颊泛红,但确切听到她成亲后还能回来做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也不由心喜。 “奴婢但凭奶奶做主。”采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嗯,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有什么想法就来和我说。” “是。”采蓝应了一声。之前的挽翠几人都嫁得很好,而且也都是正当年的年纪就嫁了出去。所以,偶尔想到自己,她心头还是比较放心的。只要尽心做事,奶奶是很为她们着想的。 说完话出去,就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有些蔫蔫的,天气实在是热了一点。沈寄便带了姐弟俩一起去玩水。 园子里有一条小溪,是活水,可以在上头划小舟。 小芝麻和小包子并排躺在小舟上,仰视着蓝天白云,不时轻笑出声。沈寄探身出去摘了两张荷叶给他们盖在脸上,“遮着,别晒得黑不溜丢的。” 两姐弟都把荷叶往下一扯露出眼睛来对着沈寄笑,小芝麻指着外头的莲蓬道:“娘,吃莲子!不要莲心。” “让采蓝剥给你们吃。”沈寄看他们穿着小褂短裤的样子,着实有些心痒痒。她回身让挽翠去吩咐人守着不让人进来,然后在舱房里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到小舟头部把脚放进了清凉的水里。撑着小舟的全是婆子,这里是内宅,又不会有外男进来,而且她还让人守着外头了。所以,容她放纵一下吧。 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到便要过来,沈寄比了个手势,“等等!” 采蓝等人赶紧走到另一头去,沈寄这才招招手,“过来吧!”她自己也摘了一张大荷叶顶在头上,小包子和小芝麻便有样学样,头顶着荷叶把脚往水里放。只可惜,两人的腿都太短了,挨不到水,让姐弟俩一阵的气闷。 沈寄更是得瑟的用脚踢着水花,踢得老高。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采蓝和乳母无奈的道:“奶奶——”有这样做母亲的么。 小芝麻还知道水深不能乱来,只是瘪嘴生闷气。小包子却是行动派,直接就小胖手一撑往水里跳。不过,被早有准备的乳母一把抓了个正着。他胡乱挣扎,嘴里嚷嚷着。 小芝麻气呼呼的站起来,然后背着手学着魏楹的声音说道:“像什么样子!”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大姑娘长得本来就极像爷,这么一装更是像了个**成。她们拼命忍笑,沈寄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怕!” 小包子也笑,“爹爹——” “好了好了,不闹了,剥莲子给你们吃。”沈寄清凉够了,把脚缩回来,和小包子小芝麻一起坐在凉席上。她剥了莲子喂到小芝麻嘴边,小芝麻摇头,“不吃莲心。” “莲心可好了,清热、固精、安神、强心。吃——” 在沈寄的威压下,小芝麻委委屈屈的张嘴含了进去。小包子满脸疑惑的看着,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样。 “小包子,到你了!张嘴——”沈寄又剥出来一颗。 小包子看姐姐那个样子,两只小胖手一下子就把嘴巴捂住了,眼睛扑闪扑闪的。 沈寄直接朝自己嘴里里一丢,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又剥一颗出来,这回小包子便把手拿下来,吃了进去。慢慢用小牙咬着,然后露出皱眉的表情。 “不准吐,给我吃下去!不就是微带点苦味么,有什么了不起。多吃几颗就不苦了。” 采蓝季白还有乳母都在麻利的剥着,沈寄又拿了一颗丢进嘴里,然后盯着小芝麻,小芝麻苦着脸照做。沈寄又挑了一颗嫩的喂给小包子。 “不苦了吧,不敢怕苦,这可比吃药好过多了。你们想踩水是不是?”打一巴掌得给一颗甜枣。 两个小家伙立马点头如捣蒜。 “靠岸!”沈寄挥挥手,然后弯腰去抓袜子。季白赶紧蹲下帮她把脚擦干穿上鞋袜。 等小舟靠岸,沈寄批准小包子小芝麻脱了鞋袜挽起裤子在岸边踩水。不过划定了范围,还得乳母和采蓝分别牵着。 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下子高兴了,沈寄就坐着岸边看两个短腿族把水踩得到处乱溅,牵着他们的采蓝和乳母算是倒了霉,衣服都被溅湿了。季白笑着打发小丫鬟回去给两个小主子和她们俩取替换的衣物。等一下可以在这边的屋子换了再回去。 “鱼——”小包子忽然停了下来指着水里喊。 小芝麻更是大声说:“娘,我要吃鱼。” “成啊,等下让人捉上来。娘熬汤给你们喝。不过你俩上来了吧,省得碍着人捉鱼。” “嗯。”听说要让人下来捉鱼熬汤,两姐弟合作的上了岸。 沈寄便对季白道:“看你的咯!” 季白一愣,然后立即摩拳擦掌的道:“好!”她本就是个贪玩的会玩的,当即带了小丫鬟拿了簸箕等物下河捞鱼。 小芝麻和小包子就守着岸边的大瓮,每当丫鬟往里头放一条鱼,无论大小,都能引来他们的欢呼。两人还跑到岸边指点着季白等人捉鱼,“那边那边,快点儿!” “哎呀,跑了!” “苜蓿,到你那边去了。”小芝麻两手做成喇叭的样子不停的喊话。 小包子会说的话相对还是较少,只是很着急的在岸边伸手跺脚的。 捉鱼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魏楹回到家。 “这是在干什么?”他背着手问。 沈寄转头看他,两个孩子也站起来叫‘爹’。 水里丫鬟们都赤着脚,魏楹便只看着眼前娘三,还有那一大瓮大大小小的鱼。 季白赶紧带着人涉水从旁边上岸穿鞋袜。 沈寄拍着身边的椅子示意魏楹坐,小芝麻笑眯眯道:“爹爹,今晚吃鱼汤哦。” 小包子更是高兴的很,“爹爹,鱼汤,娘做。” “还记不记得我做给你吃的第一餐饭?”沈寄笑着问。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想了一阵,“哦,是一个萝卜丝鲫鱼汤,还有炸小鱼。”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那个时候我实在是饿肚子饿得没法,虽然你肯把饭菜分一些给我吃,可天天都是鸡蛋也要吃腻的。所以我就跟大娘说我去捉鱼。也是拿了个簸箕和一个瓮,当时我沿着村边的小溪走了小半个时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捞鱼。那天捞到了几条小鱼,真是把我乐坏了。” 想起往事,魏楹脸上露出笑容。那会儿那晚鱼汤还真是让他惊喜呢。不过那时候没有想到,最大的惊喜是她本身。 小芝麻挠挠头,“娘,你饿过肚子?” “是啊,那个时候好惨呢。晚上都要饿醒,都能听到肚子咕咕的响。只能去舀一瓢凉水充饥,然后接着睡。所以,你们再敢给我挑食试试!” 小包子看姐姐点头,也赶紧跟着点,他还没能完全消化吸收沈寄的话,只是好奇她怎么会挨饿。 魏楹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寄,我要吃萝卜丝鲫鱼汤和炸小鱼。” “好!” “还有……”魏楹看向沈寄,后者笑道:“我也有些想大娘了呢。不如,请他们一家子到京里住一阵?” 魏楹想了下,“还是算了,小弟身子弱,可不像小芝麻小包子这么结实,日后有机会回去淮阳去看她。”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呢。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要不是把妻儿送回老家太显眼,他都想把她们娘三送走。不过,既然是他的媳妇儿女,就是送到天边,万一他出事了,她们也得连坐。而且,他也不舍得把她们送走。这个样子,下衙回来就能听到一片笑声。他会努力为一家人撑起这片天,让她们能够一直这么笑下去。 玉嫔没有再召沈寄进宫作陪。那天她说起沈寄和东昌小公主在篝火旁的共舞眉飞色舞的,还说过两天再叫沈寄去。现在没有,只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贵妃对自己是不待见的。她不想莫名其妙卷进来。 芙叶得知沈寄要替小芝麻用篝火宴会烧烤的方式庆生,忙忙的遣了人来问,她附上有善胡歌胡舞的歌姬,还有善做胡食的厨子。沈寄便不客气的让她到时候提前几日把人送来,正好用得上。这回的事,阿隆和丹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芝麻不知道,小包子就更不用提了。他到如今已经压根忘了有一个月没见到母亲的事,记忆完全的混乱了。 离小芝麻生日还有一个来月,不过沈寄已经在开始做准备了,只求尽善尽美。惹得小包子巴不得姐姐早些过生日,小芝麻也整天心痒痒的。 今天唯一休沐,难得不用加班。他央沈寄跳舞来看,沈寄便道:“除非你操琴。” “好啊!” 古琴声中,魏楹清越的嗓音响起:“南山有桂树,上与浮云齐。上巢双鸳鸯,下合连理枝。不夭亦不伤,千载当若斯。” 沈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魏楹唱完挑眉,意味该你了。沈寄笑着拉了小芝麻过来,教她跳舞,小包子便也迈动圆滚滚的小身子跑过来。魏楹摇摇头,手下不停。一家人嘻嘻哈哈的笑闹了半日。小芝麻乐感很强,而小包子纯粹就是来捣蛋的。 沈寄想了想,她本来以为以魏楹的性子,青天白日唱不出这样的曲子。后来想想,这一路一起走过来,她受了他的影响,却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魏楹从前对皇帝对皇家,那还是将爱国和忠君划上等号的。对自己,虽然是喜欢,但不肯在外头表露出来。现在,他对皇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肯在丫头和儿女面前主动唱出这样可以被圣人称为‘乱雅之郑声’的曲子。 因为这个表现实在上佳,沈寄便遂了他的意,轻舞长袖,开口唱到:“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魏楹手下的曲子随之一变,小芝麻拉着在场中碍事的小包子站到一边去看,似懂非懂的乐呵着。 待儿女们和丫头都不在跟前,沈寄说道:“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唱这样的曲子。”说完腹诽,她也太容易满足了,成亲九年,有儿有女了,才听到一首情歌就这样开心了。 “我还会唱别的呢,你要不要听?” “嗯?” 魏楹凑到沈寄耳旁,轻轻唱道:“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沈寄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看着魏楹俊美如昔的面庞不由想到,这个男人青涩尽去,怎么能这么迷人啊!还好当年没有一心拒绝,不然现在岂不是要悔死了。虽然少了平静的生活,可是还是这样才多姿多彩啊。 她抚上魏楹的脸,“你如今简直跟毒药一样。” 魏楹挑眉,“怎么这么说我?” “可恨我明知道是毒药,还欲罢不能深深迷醉!” 这个评价还不错,“嗯,不错。你也是我的毒药,而且是没有解药的。就让我们在一起饮鸩止渴吧。”尾音便落在沈寄的唇上,消弭不闻。 在小包子扳着肥肥短短的小指头数日子中,沈寄的第三家窅然楼开张,在芙叶的张罗下,来捧场的人着实不少。是从扬州付调了骨干过来帮衬,然后在京城招募培训的人手。 那些人从扬州带来了窅然楼的数十道经典菜色,也带来了几十只很受欢迎的曲目。魏楹库存的古董这回又派上了用场,被借去陈列。沈寄卖掉名下不少产业,总共得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连着之前的,一共有两万五千两。路过古董铺子时,她鼓动魏楹进去看看,被他拒绝。而酒楼又是芙叶送的,除了装潢的几百两竟没有别的支出。于是沈寄顿时觉得又富裕了起来,寻思着再接再厉,多做些赚钱的生意,让钱来生钱。这样才不至于支出一大笔就捉襟见肘的。 窅然楼开张生意火爆,渐渐有了口碑,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而小芝麻的生日,也在夏日的尾巴上悄然而至。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宴会,只请了亲近的人家。场上小芝麻头戴徐赟编的花环,被一众小朋友簇拥着。一向爱做中心的丹朱一开始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后来想着母亲告诉她的,今天是小芝麻过生日,之前她又害小姨被拘了一个月,慢慢也就释然了。就连小包子也和信哥拉着手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随着节拍乱舞。那些胡姬更是被搞得舞步全乱,连乐师都找不准节拍了。 一众小屁孩们围着篝火乱舞,累了就跑回来吃喝,还要亲自动手烧烤,最后烤出一块块黑炭来。 小芝麻烤的鸡翅,翅尖已经成碳,翅中还没有好,划开来满是血丝,小包子嫌弃的躲开,靠进自己怀里等着吃母亲烤的,末了小芝麻也靠过来等着。 正在众人被一群小魔乱舞逗得笑出的眼泪还不及擦的时候,公主府的属官匆匆而至,在芙叶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脸色立时变了。而魏楹也得到了宫中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现在不管在做什么,赶紧回到衙门坐镇。 芙叶和魏楹前后找了借口离席,沈寄跟进去帮他换衣服,“怎么了?” “皇上晕厥过去了。” V 207 惊变(1) 沈寄顿时愣住了,皇帝晕厥过去了txt下载星云界!他不是才让董玉儿怀孕了么,这怎么就晕厥过去了?太子还没立呢,这岂不是要出大事。传位诏书在哪里,正大光明匾的背后?唉,这可不是清朝,康熙爷还没有写正大光明四个值呢。 眼看沈寄满脸的担忧,魏楹只得自己把官服换了,拍拍她的手:“放心,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家里还是照常,我这一去不过是要看着京里的官员有什么异动没有。至于那些贵人,那是归禁军那边管的。” “皇上……” “不知道。”现在一切都要看皇帝到底有没有大事,能不能醒过来了。 沈寄深吸一口气,“你去吧,我会看好家里的。” “嗯,我要带走一些人,有事你派人去外院找欧阳。内宅让老赵头带着刘準等人看着。有什么事我会及时给你送消息过来。” “好。” 沈寄回到篝火旁,便有人问她出什么事了。 “哦,衙门里临时有些事。至于公主,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一向是呆不了多久的。”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往常魏府的聚会能看到公主本人都不容易,往往只能看到她送来的礼物。而魏楹事忙,这是谁都知道的。于是场上重又热闹起来。 徐赟对沈寄说:“魏婶婶,这个牛排好吃。回头我打发人来学。” “行!” 之前沈寄曾经打量过王氏,发现她脸上的笑没有一丝勉强。看来侍妾有孕事件已经完满的处理了。据说王氏很是强悍,直接提出留子去母。这的确是魏柏理亏。嫡子还小,侍妾就该喝避子汤。听说魏柏家里内宅王氏还给侍妾排了侍寝的顺序。而她趁着王氏到沈寄这里帮忙,忙不过来分身乏术的时候在王氏的日子爬了男主人的床还偷偷倒掉了避子汤。 听说这个侍妾是魏柏的贴身丫鬟提起来的,从前就是通房。用王氏的话来说,一直不太安分,这回更是明证。魏柏求情,也不过将留子去母的去,从直接处理变为远远发卖。这便是内宅女主人的权利,王氏是世家嫡女,头上婆婆不在,自然运用得炉火纯青。 之前沈寄对此事还有些感概,觉得王氏果真是最典型的当家主母。觉得这样的事,自己无论如何做不来的。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被刚发生的大事占据,没心思想这些了。 不过,今日的事不能被人从魏家猜出了端倪。想来现在得到消息的除了皇家人,许多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沈寄压下心头的担心,如常的招呼客人。这一晚,一直到小朋友们都尽兴,才算是散了。 沈寄带着小芝麻在门口送客,至于小包子早趴在乳母肩头睡着,让抱下去了。 眼看着最后一辆客人的马车也驶离,犹带着兴奋的小芝麻道:“爹爹还没有回来。” 你爹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 “爹爹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他也不想在小芝麻生日当天缺席的。好在是半道才被叫走,不算完全缺席。” “嗯,爹爹好忙,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傻丫头,扬州知府和京兆尹怎么能是一样呢。皇帝可千万得醒过来啊,不然,岂不是要变天。 小芝麻本来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沈寄带到了正房。看到弟弟睡在父母床上,乳母在一旁守着,她不由一愣,爹爹今晚不回来了? “嗯,今晚,我们大被同眠吧。”沈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儿女睡在身边踏实些。就像地动那晚一样。万一,她是说万一魏楹传消息回来让他们赶紧逃跑,那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她对乳母说道:“你先下去吧。” 儿女相继熟睡,沈寄却是睡不着。今晚的事,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储位不定,两王火拼。这样一来,可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了。 看着儿女稚嫩的脸,沈寄叹口气,又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包袱,里头有她平时用的长剑。她此刻换掉了纱裙,现在穿的是平时在练功房穿的素色劲装。这样万一有事,跑起来不累赘。还有一小匣零整银票和散碎银子。母子三人的衣服打包了三身。还有马圈里惯常骑的马也都准备好了。屋外有平时三倍的人在守着,到时候有事就会护着他们出城暂避。她想过了,到时候万一有事怎么都要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去。 更鼓敲了三响,沈寄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四更鼓响,屋里进来一个人,走到床边,她立即翻身而起,手中长剑抽出架在来人脖子上。 魏楹吓了一跳,正要叫人才看清床上跳起来的不是他以为的刺客,是沈寄。倒也是,这么严密的防守,要是刺客真到了正房寝室,那他这些年养人的银子可真是撒进大海了。 “你也不想想,就算不是如今的情势,除了我谁能走到床边来,居然就拔剑相向。”他在床边坐下准备脱鞋。 沈寄把剑回鞘,她也是一晚上担惊受怕吓的。不过也是,除了魏楹外头那是护卫绝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进屋的。不过她不是没直接动手么。 “瞧你这架势有板有眼的,不是花架子吧?” 沈寄看一样并头熟睡的儿女,指了指屋里的塌,意思我们去那边。 魏楹这会儿才看到儿女睡在里头,点点头移到榻上。沈寄打开衣柜另抱了枕头被子出来铺上,让他脱了外衣躺上去。 “没事儿了?皇上醒了?”只有这个解释。 魏楹点点头,“二更就醒了,处理了一些事情。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衙门里等消息。只有丞相和各部尚书才有资格进宫与闻。就连侍郎都只是在今日暂代尚书之职督管各部。哦,今天会免朝,我上午也不用去衙门。” 沈寄点头,“那你赶紧睡吧。”估计有不少人还不知道今天免朝的事。魏楹如果不是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这会儿肯定是忙着起身准备上早朝。 沈寄靠着魏楹,和他挤在榻上又睡着了。睡了没多久,被一阵小孩声音吵醒。 原来小包子昨晚吃了烤肉,水喝多了,又光荣的画了地图,还把小芝麻的裤子都弄湿了。他醒了摸着裤子湿湿的,又发现姐姐也是。于是咬着指头想到底是谁干的。小芝麻则是一觉醒来发现这事儿,恼得很。瞪着小包子就道:“你干的好事!” 小包子委屈,姐姐的裤子也湿湿的,他摸过了。怎么就知道是他干的好事?说不定是姐姐干的。 沈寄听到的就是两个孩子争执的声音,小包子说不过,就呜呜的寻求外援。 “好了,你们都小声点,爹爹刚睡一会儿九天变。来,娘先给你们换裤子。”床头的包袱里就有俩孩子的衣服,正好拿出来换。 她先端了热水给两孩子擦了,然后找了裤子给小芝麻,让她自己先换着。再找出小包子的裤子把他抱到腿上给他换,等换好了发现小芝麻还没有穿妥当,又帮着她弄好。然后抱了小包子牵着小芝麻到外室去。至于床单被褥,为了不吵到魏楹,只好等他睡醒了再说了。 小芝麻一脸的气愤,她过生日弟弟就送她一泡尿。小包子则还在想着也许不是他干的,是姐姐。不是说姐姐也尿过床么。 沈寄好笑的紧,这会儿魏楹回来了,皇帝也醒了过来,昨晚就是虚惊一场。她便忍不住无声的笑,小芝麻不依的拽她的袖子,要她给自己洗冤。 沈寄点了小包子额头一下,“小包子,是你干的,你身下要湿得多,姐姐那边是流过去的。” 小芝麻‘哼’了一声看向弟弟,还想栽赃给我! 小包子这才低头认罪。 沈寄抱住他,“没事儿没事儿,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尿床的。” 小芝麻怒了,就是娘老说这个话,所以今天弟弟才觉得可能是自己干的。 “也怪娘,该早些起来给小包子把尿的。”往常乳母都会这么做,所以小包子已经有日子没尿床了。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冤枉的一个重要缘由。 “好了,我们到旁边的厢房去吃早饭吧。” “嗯。” 母子三人吃了早饭,沈寄领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省得魏楹被他们吵到。 接下来怕是没有多少平静的日子了。昨夜皇帝晕厥过去,虽然醒了过来,但也证明他的身体的确是跨了。除非,昨晚是他故布疑阵! 可就算是故布疑阵,那也应该是身体不好了才会做吧。不就是封个太子么,弄得比女人难产还痛苦似的。 小包子和小芝麻这会儿早忘了在床上的争执,正齐心协力的拿着沈寄让人给他们做的挖沙的工具在修城墙、砌房子。 沈寄昨晚没睡好,让人躺了躺椅来,她晒着早晨还不烈的太阳就酣然入梦了。 小芝麻转头看到了,嘟囔了一句,“爹睡,娘也睡!”回头看见小包子嘿嘿笑着把她修的城墙用小铲子铲斜,忙道:“小包子,住手!你个帮倒忙的。你负责挖沙就好了。”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沈寄很舒服的翻身,睁开眼就看到变成小沙人的儿女,一头一脸的沙,一个提桶一个拿铲子站在躺椅旁看着自己。乳母和采蓝正在拧毛巾要给他们擦脸。 “娘,你真能睡!”小芝麻下评语道。 小包子附议的点头。 小芝麻想了想,记忆中娘这么嗜睡,只有怀中弟弟的时候。嗯,上次听说哪家的婶子怀了孩子也是这样的。 “娘,我又要当姐姐了?” “没有的事,昨晚我没有睡好。唉,你俩怎么脖子里都是沙啊,赶紧去洗洗。”这沙还是沈寄专门找人给他们俩弄来玩的呢。 小包子和小芝麻被带下去了,沈寄摸了摸头发,好像没睡乱。看看太阳,已经不算早了。正好回屋叫魏楹起身,吃过午饭还得去上衙呢。 魏楹睡得正好,昨晚沈寄都担惊受怕,何况直面其事的他了。不过,被沈寄推醒后,他很快就清醒,眸子里也一片清明。早晨他看到了沈寄准备的逃亡的包袱,看来他对当前的处境也是很清楚的。 “小寄,不如,寻个理由你带孩子们回淮阳去。” 沈寄犹豫了一下,“我们,会拖累你么?” “那倒不会。” “那还是在一起吧,只要你平安我们就平安,就不用多事了。我人不在,会更加的担惊受怕。孩子们肯定也想跟在爹娘身边的。而且,你送我们离开,人力就会分散,还不如大家在一起呢。我们不在京城,那别人长期不见我们出门也很寻常,说不得就被人捉去当人质了。这么说来,在京城还好些。” 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少不了来拉拢你的人。之前大家都觉得还有几年呢。我会找机会去芙叶那里打听一下昨日宫中的内情。” “也好。”魏楹顿了一下,“对了,今早两个孩子在床上嘟囔什么?” 说到这个,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听到了啊。是这样,小包子尿床了,他摸到自己裤子是湿的,又摸了摸小芝麻的,也是湿的。而且有乳母把尿,他很久没尿床了。所以觉得可能是小芝麻干的。小芝麻说他的时候,他就委屈了。话又说不圆乎,没法好好地替自己辩解,就叫我了。” 魏楹失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睡着觉得屋子里有点异味呢。” “你快起吧,正好叫人进来收拾,也开窗透透气。” 沈寄过了两人带着儿女到芙叶公主府上去,从芙叶嘴里听到了绝不可外传的皇家秘闻。芙叶当然是先叮嘱了沈寄几句,然后才开口的。她记得皇祖母说过让她有事听小寄的。 “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当时只有皇祖母和太医在里头。贵妃和岚王,淑妃同安王,两拨人都跟斗鸡似的。皇伯父还在里头昏迷呢,真是让人心寒。” 沈寄心道,他们能不急么。太子之位还没有定呢。而且两方人马心头都没数。想要做什么又要顾忌万一皇帝醒过来同他们秋后算账。沈寄相信,既然他们连内室都进不去,那皇宫就还是掌握在皇帝和太后手里的。所以,两人才会那么顾忌。 “太后不让他们进去?” “是啊。所以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不过还是岚王兄先镇定下来,让贵妃娘娘去旁边的小佛堂为皇伯父祈福,自己也和黛月姐姐一起跪在外室。然后,我们就都跟着做了。好在皇伯父最后还是醒过来了。” 沈寄看一眼芙叶,一手扶额,来跟她打探内情怕是找错了人。这位姐姐根本就没发现当时的暗流汹涌。贵妃淑妃,岚王安王,这些都是城府很深,老奸巨猾的人。不到最后关头,肯定不可能做出图穷匕见的事,给人留下一点话柄的。 “那丞相进去了么?” 芙叶点头,“进去了。不过他出来也什么都没说。” 你以为能做丞相的人跟你一样大嘴巴啊。 “表姐,这回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问过这事啊。” “那,我该做什么?”芙叶满是信赖的看向沈寄。 “呃,除了为皇上祈福,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宴会什么的,除了宫里的,也都别去参加了。丹朱,就放太后那里吧。” 芙叶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些军中将士,还在联系你么?” “没有了。” 那就好,看来安王岚王都各自和他们搭上线了。这样芙叶也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她可以抽身出来,安然享受富贵荣华。 沈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府里那个俊俏的侍卫,叫薛域的,打发了吧。”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府里难道尽是歪瓜裂枣啊?” 沈寄抿抿嘴,“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他竟敢用淫邪的目光看我。你要是还要护着,我就让人等他离了公主府再挖他的眼。” “他、他真的……” “我像是会说这种假话的人么。一个侍卫,竟敢如此。这回是我,下回若是旁人,人家还当你这公主府的家风如此呢。我的护卫还看到,他跟个丫鬟在小树林那边拉拉扯扯的。” 那个薛域,定然平时很受芙叶的宠,不然怎么敢如此大胆。她怎么说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是他一个公主府侍卫可以这么直视的?她点出其人不安分,客人敢直视,丫鬟敢勾搭,芙叶没昏头也该把这种人除了。果然,话一说完,就将芙叶捏着宫扇的手青筋都冒了出来。沈寄心头叹息,芙叶身上还系着两国的和平呢。如果让老实本分的驸马真的被伤透了心,传出些什么话来,对她很不利啊。 “你是我嫡亲的表妹,他竟敢对你无礼,这种人我还护什么。不过,也不用你动手,我这就让人剜了他的眼睛给你赔罪。” 沈寄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剜掉那小白脸的眼,可是,这样的人肯定不能让他留在芙叶身边。 “算了,剜眼太过残忍。你要是真舍得,就在他那漂亮脸蛋上划一道,省得他以后再祸害人。然后将他远远的赶出京城。” V 208 惊变(2) 沈寄回到家里,把事情对魏楹讲了txt下载一珠擎天。 魏楹笑笑,“我对芙叶公主,原本就没抱什么期望值。”倒是听说沈寄赶走了芙叶一个男宠,他蹙了下眉头。芙叶那种女人,就只适合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活着。而她也的确命好,身为穆王唯一的血脉,这辈子都会活得金尊玉贵。 可惜了小寄,什么都好,就只比她少一个出身。 “真的划花了脸?” “护卫说是的。”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样的人得了机会就要报复的。” 沈寄迟疑,“难道要弄死他?”她还是没法接受动不动就杖毙下人,取人性命。 “那倒不至于。管孟——” 管孟应声进来,“小的见过爷,见过夫人!” “去查清楚那个人的背景,然后不要留下什么把柄,把人送到犯人服苦役的山中服役。让人把他看管好了。!” “是。” 沈寄点点头,这样就比较妥当了。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她也是打听了一下才会对芙叶建言的。平日里仗着公主府的势,也是欺男霸女的。她本来是想这样一个披着画皮的人渣,如果芙叶要护着,那她们最好就渐渐断了往来。可芙叶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了,沈寄只得收起之前的想法。 魏楹说道:“若真能如此,我倒是巴不得你那个表姐色迷心窍一回。”这样沈寄也就不用惦记她了。魏楹说完叹口气,他其实对厚道的驸马不无好感,可惜芙叶不懂得珍惜。 “她要真是那样的人,当初我就不会多嘴惹一场祸事。” 魏楹换了个话题,“安王又找人和我接洽了。”官场上具体的事他不会同沈寄多说,可这种关于全家生死存亡的事他是会讲的。 沈寄瞪大眼,“他想干嘛?”不是想到时逼宫吧。要逼宫可不是把宫里的局势控制了就行,还得有兵马把京城这些贵人们都控制住。而且也得有人马对抗只听命于皇帝的禁军。那就只有往京郊驻军打主意,可有了人马,城门叫不开也是枉然。城门捏在谁手里?魏楹啊!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沈寄问道。是不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太子,所以要做动手的准备? “不知道啊,这年头,就算是圣心默定,有传位诏书,那也得手里头有兵马才行。没有兵马,就会有变数。我估摸,接下来岚王府也会有人来找我,不出意料的话,来递话的就是徐方。”徐方是凌先生的徒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很紧密的联系。 沈寄想了想,林子钦可一直在京郊驻军里稳打稳扎步步升迁呢。岚王也早有准备了。而且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搞不好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 她顿时苦了脸,魏楹这个位置实在是,这替皇帝看皇城的门户不轻松啊,算是两边必争的人。 “你要站队了么?”沈寄的话里带着颤音。 魏楹脸上也是一脸的作难,“上次单独去见皇上,就发现他精气神比起去扬州的时候又差了许多。这一次昏厥无论真假,都只说明他的身体真的是不行了,哪怕玉嫔怀了龙种。我只希望,他能尽早给臣子、给天下一个准信儿。不是非得等到最后一刻,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了。”到时候一个不好被人翻盘,他本是忠实执行遗诏的,却可能被定为乱臣贼子。他一个人死了不打紧,沈寄她们娘三,日子可就苦了。 小书房外头,小芝麻和小包子正在戏耍,时不时有隐约的笑声传进来。 “到底为什么不把太子人选尽早定下来啊,再像那天晚上来一次,如果……”醒不过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人选肯定已经定下来了,就算之前没有,那天醒过来必定也定了。”不管那天是真是假,肯定都定了。是真的,那就到了非定不可的时候了。是假的,那天的暗潮汹涌,甚至禁军、京郊驻军私底下的一些动向,也足以让皇帝做出决断了。 “那为什么不公布出来?” “皇上也想要个善终啊。先太子刚故去的时候,是个立储的好时机。可先太子在时,皇上和天下人的眼中都只有先太子。剩下几位到底谁是能接下这个江山的,皇上自己也不能立时就下决断。可错过了那个时机,后来要再立就有些难了。因为安王和岚王一直是齐头并进的。这一拖便到了如今不能再拖的时刻。” 沈寄心头叹息,她可不想为这桩事陪葬。 “咱们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送走吧。” 魏楹看她一眼,这是有些乱了方寸了。 “如你所言,不管送到哪里他们也是我的儿女。我得了罪过,他们就是罪人之后,跑不掉。而且如你所言,带在身边还放心些。送走,谁知会不会半路被掳走做人质。你也别太焦虑,皇上必定会做出安排。他也需要遗诏被执行,要为后继之君扫平道路。我估着,要不了多久,我和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就会得到消息。不然,也不必特地的把我们放在现在的位置上。到时候听命行事吧。” 沈寄明白,魏楹对皇帝虽然不是十年前那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但他绝没有要做乱臣贼子的心。所以,不管太子是定安王还是岚王,他都会奉召。这想必也是皇帝让他做这个京兆尹的原因。他说的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必定也都是如此。而且,这些人是中立的,再加上成为太子的那位王爷原本的人马,这事儿应该不会有变数才是。而魏楹到时候,跑不掉一个拥立之功。想到这里,升级的心安定了许多。皇帝一辈子行事,除了没能尽早立下太子。其他事儿还是都挺靠谱的。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应该也会漂漂亮亮的办了才是。 没两日,宫里的小太监出来传旨,说是皇帝和玉嫔要听《十二金钗曲》。沈寄眉峰一挑,难道竟是要借她的窅然楼传递消息不成? 这会儿来不及多想,也不能多做什么。魏楹还在衙门没回来,沈寄直接让人去找了大掌柜派了个管事把窅然楼弹奏十二金钗曲的乐师团队领来,她一句话没有多说就让他们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人有些多,因为沈寄一直是准备了备用的,这次也一起进宫去,得防着有乐师到了御前掉链子,太过紧张弹奏不出来。为了这个,她还准备了两三个万金油一样,吹拉弹唱都来的乐师。这样不管哪个掉链子,都不会出状况。 这事儿肯定会让窅然楼名声大振,就像当年皇帝听了曲子窅然楼的生意就做起来了一样。可这事儿后头有风险啊。难道皇帝这是在跟她收扬州时的广告费?至于么,那些赚来的银子她都捐到慈心会了。 沈寄在府里坐立难安,应该不会吧。找那些人传消息那也不保险啊。谁知道里头的人就一定忠肝义胆啊。她虽然是老板,可不敢打这个包票。那就是,拿窅然楼的乐师要混淆视听最新章节等你仰望。或者,就真的只是想和玉嫔回味一些当初扬州府的甜蜜时光?再不然就是曹翁亲自写的那些浓缩人生精华的词儿,皇帝想再听听?那让宫廷乐师演奏不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阿玲进府来了。 “让她进来吧。” 阿玲进来行了礼就说道:“奶奶,我在京城看见漕帮马帮主了。” “你别是看走眼了吧?” “不会,我还看到汪夫人了。” 那就没错了!马帮主是岚王的人,他来这儿肯定不单纯。 沈寄挥挥手,“当不知道好了。” “是。” 因为沈寄遣人去告诉管孟说家里有事,魏楹申时便准时下衙了,“什么事?” 沈寄便把皇帝宣了窅然楼乐师进宫的事说了,然后把自己的种种猜想也说了。 魏楹失笑,“你想太多了,草木皆兵。”顿了一下凑近她耳朵道:“储位已定。” “谁?” 魏楹拉过沈寄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七。 “果真是他!” “可不是!”担心了多年的事终于要成真了。不过,这一回,他通过十年不懈的努力跻身为最早知道消息的一批人,这批人一共八个,如今都在京城最要紧的位置上,都是皇帝留给新君的栋梁,老中青都有。知道此事之后,便都在一条船上了,颇有了些战友的意味。那么将来,岚王顺利登基,他们便都是有功之臣。只要他尽了本分,岚王将来也不好动他的妻子吧。否则,也太过让人寒心。 “会提前公布么?” 魏楹摇了摇头,得防着安王提前动手,而且皇帝想留他一条命。 “那天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沈寄把马帮主进京的事说了。 “他们是之前进京给岚王送银子的,不但漕帮,阮家也来了人。岚王本来也做了很多准备,现在有了名正言顺,事情就更好办了。”于魏楹的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岚王是太子。因为怕他将来君夺臣妻。可要是出与公心,岚王的才具是足以接下江山的。而且,说得不好听一些,安王其实已露败象。就算被定为太子,怕是也要被岚王翻盘。如今,其实是一个大部分人都乐见的局面。 “这也就是说,皇上时日无多了?” 魏楹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算今时今日,他对皇帝不再是盲目的崇拜,但毕竟是这个人殿试时爱他的才,钦点了他的探花。然后一路打磨他,想让他将来一二十年能够有机会成为一代名臣。这是君王,也是他的伯乐。如今,这个人就要去了。他心头也不是不伤感的。 “我会少出门,在家看好孩子。你就放心吧!” 魏楹抹了一把脸,“这个家有你,我一向是放心的。” 半个月后,玉嫔腹中胎儿才五个月的时候,街上戒严了。而魏楹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送消息回家。沈寄明白,是皇帝的大限到了。 她立即把洪总管以及各处管事召集起来,命令他们严守岗位,然后紧闭大门。至于宝月斋和窅然楼,她老早就传了话过去,一旦街上出现异常,立即关闭店门。然后依然由老赵头带人守着内宅,各处当值的人如常做事,不当值不得乱走动。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吃过晚饭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被带到上房,听沈寄讲故事。 小包子摸摸脑袋,“娘,爹呢?” “爹衙门里有事。” “哦。” 小包子要听《三个和尚没水吃》,小芝麻想听《劈山救母》。 “都讲,一个一个的来。” 小芝麻奇怪的看母亲一样,往常都是挑一个讲的。因为讲完了一个也差不多到睡觉的时候了。 结果这晚上,讲了《三个和尚没水吃》,又讲《劈山救母》,讲完了小包子睡着了,小芝麻还没有困,沈寄又讲了《哪咤闹海》。 只是还没有讲完,就听到沉闷而厚重悠长的大钟的声音。因为宅子离皇城近,声音很大。 小芝麻捂着耳朵问:“娘,怎么回事?” 沈寄坐到床边,因为小包子被钟声惊醒了,懵懵懂懂的坐起了身。沈寄把他的双耳捂着,“没事儿,别怕。”心头却在默数着钟声响起的次数。 一共九声,没错了! 沈寄告诉小芝麻,“丧钟九响,皇上驾崩了——” 她让乳母和采蓝安抚姐弟俩,立时叫来了洪总管。 “把所有的红灯笼取下来,即刻换上白灯笼。还有府里上下人等的丧服,宝月斋之前有送过布料来的。还有,留意着外头的消息。”这个时候的消息,不用说,自然是新君即位的消息了。 “是,奶奶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洪总管办事效率很高,沈寄和两个孩子的丧服很快裁出来,而挽翠等人的是直接送的布。那么多人,针线房忙不过来,丫鬟妈妈媳妇婆子的都得自己动手。 沈寄安顿儿女睡下,焦急的等着消息。外头街道戒严,城门紧闭,没有兵马入城。可确切消息没传出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终于,洪总管进来说道:“奶奶,岚王,不,现在是新皇上了,灵前即位。消息都传开了!” 沈寄心神放松,还好,平稳过渡,没有流血事件! 嗣后,哀诏下达,以日代月,国丧期为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后除服。礼乐,嫁娶,宴客,官停百日,军民一月。而沈寄作为外命妇,四品诰命夫人,需每日到宫中指定地方哭丧。魏楹自然也要参与哭丧,不过这二十七日不必上朝。但皇帝每日要抽出一到两个时辰处理政务。他这个京兆尹也是一样。 魏楹快凌晨才回家,他没有细讲经过,不过看起来并不轻松。略休息了一下,他和沈寄便要一同进宫。照样是请了王氏来家照应。魏柏的官职太低,他和王氏都不必参与集体哭丧。 小包拉扯着身上的丧服叫沈寄:“娘” “大家都要穿的,小包子也不能例外。穿足二十七天才能够脱。你看,信哥也穿了,姐姐也穿了。” 小芝麻看着满院子白晃晃的,似懂非懂。 沈寄递了一张小手绢给她,“一会儿钟声响了,你们在家也要举哀。万一哭不出来,就拿这个挨一下眼睛。”一边说一边看了采蓝一样,采蓝忙点头,“奴婢明白的。”这种事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就是小包子和信哥,回头也不能让他们露出笑容来,也要跟着哭。不然谁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话来。 这样的手绢沈寄给自己也准备了,给魏楹也预备了。不过看起来他不需要,因为现在他的眼眶就是红红的。看来先帝临走,少不了和他们这些股肱以及看好的未来的重臣有过一些推心置腹的勉励。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上了马车,魏楹小声道:“小寄,外命妇哭丧同内命妇不在一处。万一贵妃,哦,不,太后要召你去,记得把消息传给芙叶。进了宫,你要是有机会,尽量凑到太皇太后身边去。还有,不要吃宫里的东西。”一边打开马车壁柜,取出个匣子来,“这些药丸,每天吃一颗。即便不得已吃了什么,都能有机会获救。我托了徐方,让他每天过府给你把脉。” “这种时候,太后就有心思对我下手了?”沈寄骇然。她觉得她可能也不需要那手绢了。 “有备无患。我把她给你吃什么慢性毒药。过个一俩月的才发作那种。” 沈寄赶紧吞了一颗药丸下去,一时悲从中来,她做错什么了? 第一天无事,第二天无事…。头七过了,都无事。她每天早出晚归去哭丧,每天严谨的服用魏楹给她的药丸。外命妇哭丧处的太监魏楹想法子砸了三千两银子买通,就是为了万一沈寄被太后召去,能有人通知芙叶去救命。其他的人,像是玉嫔,贺妃此时都靠不住。她们都是要依附太后而活的,不敢得罪她。而芙叶,只要太皇太后在一日,太后就不敢动她。就算太皇太后不在了,太后想动她,也不容易。而且,她敢、也肯为了沈寄去得罪太后。她知道的不清楚,只知道太后可能要沈寄的命。倒也没追着问,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答应不在太后面前露口风。 一直过了半个月都无事,魏楹提醒沈寄不能松懈。果然,这一日大家散去,便有小太监来叫了沈寄,太后宣召。 V 209 惊变(3)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三个月前自己还天天来报道抄经呢网游之天下无双。可是,主人却换了。太皇太后自然搬到另一座宫殿去了,这里的主人现在是太后。 熬了这么多年,从前的贵妃,如今终于冠上了一个后字。可惜是母以子贵,先帝大行并没有留下封她为后的旨意。是先帝大行后,由新帝封的。先帝的皇后永远只有元后。不知道太后娘娘对此心头有什么想法。以后受子孙香火时,她永远摆不脱一个庶字。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母以子贵,如今要自己的命却是易如反掌。不过,魏楹如今也算是有功之臣,而自己好歹有懿旨和圣旨防身,先皇和太后都下旨褒奖过她。太皇太后还让她享受过和王夫人同等的待遇,端午节留在宫里看表演。所以,太后也不能明着动手,找个借口再动手都不成。 所以,只能下暗手。怕的就是这个暗手啊,宫里整治人的手段那么多。会不会来个容嬷嬷,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然后身上还验不出伤来?要不干脆就是魏楹说的慢性毒药…… 沈寄觉得现在虽然是秋天,她却实实在在有点不寒而栗。这一刻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啊!心头只祈祷芙叶赶紧过来,有她在一边,太后总要顾忌几分吧。谁都知道,芙叶很肯罩着她这个表妹的。 沈寄巴不得这条路漫长无比,救星到来之前都走不到尽头。可是还是到了,而芙叶还没有到。她还没满二十三,真的不想死啊。她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生母照顾呢。她还想跟魏楹白头偕老呢,不想死! 手扶着大门,沈寄有转身拔脚就跑的冲动。她恨这能决定人生死的皇权,以前长在红旗下时还诸多不满,觉得不够民主不够自由。领路的太监转头来催,沈寄巴着门不撒手。心头悔死了。她干嘛这么老实,方才所有人都在,她直接装晕倒不就结了。任这些人掐人中扎银针她就是不醒,他们还能把她抬来啊! 芙叶啊芙叶,你倒是快点啊!你妹子我要让人弄死了。 岚王,不,新帝一身孝服从里头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就看到沈寄巴着门不撒手不肯进来,头扭着看向太皇太后宫殿的方向,那小太监正要上前掰她的手。要不是在孝中,她这副德行就能让他当场笑出来。永远都这么鲜活!这样的宝,为什么就让魏持己捡到了。 旁边的新任总管大太监小多子知道主子的心思,方才急火火的过来,又险些把太后给气坏,不都是为了眼前这位主么。于是不待招呼便几步上前,“小顺子,你想做什么?对诰命夫人能这样无礼?” 沈寄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新帝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素白的孝服下露出龙袍的边角来。身遭的人统统跪地,“参见皇上!” 沈寄慢了一拍,也跟着跪下去,“臣妇参见皇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不用死了。不过,不用感谢皇帝,本来就是他带来的无妄之灾。 沈寄低头跪着,看到明黄的龙靴停在自己面前,“太后身子不爽,你不用进去了!” “是!” 芙叶终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一来就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还在喘气就跪了下去,“臣妹见过皇兄!” 新帝扫一眼沈寄,然后说道:“你们起来吧。” “是。” 沈寄站到芙叶身后,半天身子都躲在她后头。新帝看她两眼,人说女要俏一身孝,她虽然不是孝服,但一身素淡却是别有风情。 沈寄见他如此的肆无忌惮,心头大急。这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呢,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人泼污水! 这下连芙叶这个超级迟钝的,也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她赶紧低下了头去,我的天呐!她方才一路紧赶慢赶的,在宫里又不能不管不顾的提着裙子飞奔,心头就一直在嘀咕,沈寄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就把太后给得罪了,还得罪得不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太后宫中的人也都看到了,方才还要去掰沈寄手指的那个小太监脸都吓白了。 新帝看了一样沈寄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一眼小多子大总管便离开了。他还忙着呢,只是方才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传话过来,才急匆匆的结束了和重臣的议事。对外说是太后身子不爽,重臣们自然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离开。过来几句话就把太后说得真的身子不爽起来,这是他亲娘,他也不想。可是没办法,总不能遂了她的意让她把小寄弄死吧。 皇帝走了,小多子留下来收拾局面。魏夫人不希望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这就需要杀鸡儆猴。小顺子这个没眼力见的,便是这只儆猴的鸡。等到芙叶和沈寄离开,他就让人把小多子拖了下去。剩下的人自然之道要闭紧嘴巴。 沈寄有些虚脱,半靠在芙叶身上。刚才是实打实的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许按魏楹的安排,她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可是肯定要遭大罪。只是,现在这样看起来是没事了,新帝方才那个样子,不像是能放过她啊。她怎么就招来这样的事啊。她救他一命,没想要他以身相许的。 芙叶自己都还有些懵,搀着沈寄就往宫门处走。这件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可方才皇兄眼底的势在必得,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没想到那么冷淡的皇兄居然会喜欢上小寄啊。 前方传来皇后经过清道的声音,两人一起醒过神来,对视一眼,避让到一边。 片刻,皇后的凤撵经过,撩起帘子深深看了一样沈寄,然后和芙叶说话,让她们起来。她是被皇帝通知过来给太后侍疾的txt下载校园全能高手。走到半道没想到遇见沈寄。先帝不在了,太后也制约不了皇帝,这个女人终将介入她的生活。 芙叶有些心神不宁,好在皇后也只和她说了两句就让凤撵继续走了。沈寄能感觉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心头苦逼得很,只想咆哮出来:我没想做你家小三! 待到凤撵过去,芙叶拉着沈寄走到她的马车那里,她是可以坐马车进宫的。 “上来!” 沈寄跟着芙叶上了车,然后一路出了宫门。芙叶一路都闭着嘴,直接把沈寄带到了公主府。沈寄很接受这个安排,她现在也不想回去跟魏楹面对面的发愁。那个人是皇帝,有什么办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真的要她在脸上划一道?她这会儿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她没有娘家,林家知道实情随时可能把她卖了。只有芙叶这里是安全的。这个傻姐姐总是不会卖她的。除非皇帝让人那把刀搁她儿女脖子上,那她就只有妥协了。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份上。皇帝应该也做不出来吧? 进了小书房把人都屏退,芙叶才小声开口:“这怎么回事啊?”如果说之前看到皇帝的眼神她还只是怀疑,后来皇后一边和她说话,眼睛却跟盯着沈寄,眼中莫测高深,她就完全确定了。 沈寄靠在椅背上,声音跟梦游一样,“我也想知道。” “你不知道?”芙叶挑眉。 “知道,只是有点莫名其妙。”沈寄顿了一下,“也许,被他看到了我的另一面。当时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凶悍一点,他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我也是不得已,我不想惹上麻烦。”要是当初直接掰开那个人扣住她脚踝的人转身就跑,是不是就没有这以后这些事了。 不,如果那样,那个人那时候就死了。皇帝肯定会彻查,查到安王不一定下得了手。但查到见死不救的自己,肯定是要下狠手的。自己得死,魏楹也得死,也就不会有小芝麻和小包子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现实! “我怎么这么倒霉?”沈寄靠在芙叶怀里,芙叶的眉毛抖动了几下,然后平复。这事儿,落在别人头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虽然不能有名分。可皇帝放在心坎上的女人,过得能差了么。真要是生下一儿半女的,八成还能记到皇后名下。将来说不定……打住,沈寄和魏楹的感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是在真心的觉得倒霉呢。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件事躲得过去么?太后显见得是指望不上的,皇祖母……” 沈寄摇头,“太皇太后才刚没了儿子,这种事就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了。”顿了一下怕芙叶还是嘴快,便直白的说道:“那是你的皇祖母,不是我的。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只会和太后一个方式处理。”这会儿老太太怕是没心思管旁的事,只顾着伤心了。左右皇帝都三十五了,又不需要她这个年迈的祖母再操什么心。她这会儿就是关心,也只会关心玉太嫔肚子里那个遗腹子。 芙叶一凛,想到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经书的事,打消了念头。 沈寄取下腰间挂着的素白剔透水头很好的一块玉,直接往桌上一砸,碎成了四大块和一些小水末,在芙叶桌上找了个信封全装起来,“你帮我把这个带给皇帝。” 芙叶脸色有些发白,“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惹不起我躲得起,躲不起我死得起!” 芙叶接了过去,‘嗯’了一声,“我一定带到。不过你悠着点,还没到那一步呢。” 阿隆和丹朱听说沈寄来了,都跑到小书房来,“小姨” 沈寄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在怀里,唉,她要也是穆王的女儿就好了。就不信皇帝柑对亲堂妹下手。这可是**的丑闻。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丹朱问道。 “他们在家呢,小姨也要回家去了。你们闲了过来玩。” 丹朱想去看孔雀,可也知道得过了国孝才好出门去玩,于是点点头。两兄妹跟着芙叶把沈寄送出二门。芙叶曾经和沈寄说过,你娘和我娘是双胞胎,我们比普通的姨表姐妹来得亲。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那会儿她认为的沈寄的难处怕就是以后魏楹起些拈花惹草的心思,这件事她自信以她的地位还可帮忙。可如今这件事,她就实在是无能无力了。帮着转交这个信封,都得冒极大的风险。那已是不仅是堂兄了,还是皇帝。捏着她一家子今后的荣辱兴衰的皇帝。 沈寄走到门口,正好魏楹来接她,于是一起坐马车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回到家,小芝麻又在给小包子讲故事,见到他们一副松口气的样子,“爹、娘,弟弟闹着要看皮影戏。”国孝期间,什么娱乐活动都没了。小芝麻也不习惯,可沈寄告诉过她,要是在家唱戏给人知道了,他们一家子都要去吃牢饭。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她才不想呢,所以就把小包子哄着听她讲故事。 眼见小芝麻一副为父母分了忧解了难求表扬的表情,沈寄有些想笑。听故事和讲故事是小芝麻的爱好,平常都没人肯认真听她讲。采蓝等人听她又觉得她们敷衍她。也就信哥和小包子肯听她扯扯巴巴的讲了,还跑来表功。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小包子爬进她怀里,靠在她胸口喊‘娘’,爹娘这些天都老不在家,他有些不乐意。今天把腰上的白腰带取下来跺了两脚,乳母赶紧拍干净说要招祸的。他听不懂,乳母就说这样爹娘就回不来了。他就只有乖乖的任乳母又绑上了。 吃饭的时候小芝麻觉得父母都有点不对劲,虽然说那天钟响了很多声以后,家里就不许说笑了,可也没像今天父母脸色都不好看啊。吃过晚饭她很有眼力见的乖乖跟着采蓝回房了,不像小包子还一直腻在母亲怀里。 沈寄对乳母道:“你先出去。” “是。” 伸手摸摸小包子圆乎乎的嫩脸蛋,再抱紧他圆滚滚的小身子,“再十来天母亲就不会天天出门了,你在家乖啊。” “乖的。”小包子嘟囔。 “好,知道你乖。”沈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包子也站起来在母亲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啵了两口。要是平常,魏楹肯定要说她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了,这会儿却没这个心思。 “我的位置近期就要动一动。” 沈寄抬头,“动到哪去?” “等这二十七日过完,很多官员都要动。而我们之前被先皇安排做了某些事以便皇上顺利登基的人,应该都会升上一级半级的。我估计是去哪个清闲的衙门。” 也就是说,从实权位置上下来了。不过,能升成从三品或者正三品。估着应该是正三品,毕竟是被夺了实权。 “不会让我出京。” 出京他就会带上沈寄,无论如何都会带上。这个皇帝也是知道的。他家没有父母需要侍奉,当家主母没有必要单独留在京城。 小包子在沈寄腰上摸着香囊,忽然发现昨天还挂着的玉佩不见了,于是抬头道:“娘,玉呢?” 魏楹闻言也看向沈寄,“掉了?”那块玉沈寄很喜欢的,时常戴着。 “没有,我砸了,让芙叶给皇上捎去。” 魏楹动容,“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你说得没错,大不了我们跟他玉碎瓦全就是了。”有颜色的帽子他可不戴。 “嗯。” 小包子不知事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小胖手放到母亲腰侧,脑袋搁在她胸口,他最喜欢这个姿势了。沈寄把他抱紧,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今天我没见到太后,也不是芙叶救了我。我刚走到太后的宫门前就撞上皇上出来。” 这是魏楹不知道的,他以为今天沈寄是去见了太后,然后被芙叶救出来的。看起来,皇帝陛下对他媳妇儿是真上心啊。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先帝才去,皇帝就敢出手。他毕竟不是隋炀帝那样的君王。而且如今虽然是坐了龙椅了,他的皇兄弟里不服的人还在。先帝留了话,要他不要伤兄弟性命。而且安王恶迹未彰,他也不能就动手。 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信皇帝敢冒名誉扫地的危险。他是臣子,是文人没错,可要是想抢他媳妇,他就豁出去把事闹大。如果皇帝自己都不在意这个刚得来的还不算安稳的江山,他干嘛要委曲求全。 “别怕,没事儿的。我还应付得了。”魏楹把那娘俩一起抱进怀里。 做了夹心的小包子嘟囔着抗议,而且在他眼底,爹爹都是跟他抢娘的坏人,他最多只肯分一小半给姐姐的。 “娘,我的”小包子喊道。 沈寄怕把他挤到,赶紧推推魏楹,魏楹捏捏他的小圆脸,“放心,没人能把你娘抢走!” 小包子以一种占有的姿态抱住沈寄的脖子,盯着他爹看。 魏楹给他小屁屁一巴掌,“这先是我媳妇儿,然后再是你娘。” 小包子可不管这些,委委屈屈的揉着小屁屁,把头年埋进沈寄怀里。 V 210 苦乐(1) 二十七日过去,除服最新章节至尊水魔导。终于不用再日日去集体哭丧,沈寄回到了府中。方妈妈看她瘦了一圈,赶紧的张罗做她好吃的菜,又慢工细活的煲汤。 这次国丧,沈寄的生意无论是窅然楼还是宝月斋都损失惨重。国丧期间,禁嫁娶娱乐,餐饮业和首饰业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她索性直接关门百日,所有人等只留了部分看店,其余人等放归家中,发基本月例。这便是魏楹说的田地之类才是根本的缘由了。 好在他们不缺根本,虽然收入锐减,却没有捉襟见肘之虞。 小包子已经一岁半了,话说圆乎了,走路也不再摇摇摆摆。不过他要当哥哥却显然得再等等,国丧期间,魏楹和沈寄直接是分房睡的。如今,直接就有一把刀悬在他们头顶上在。如果魏楹一个不慎被人抓了把柄,等待他们这个家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小包子对此并不遗憾,相反他很开心。在母亲不用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他得以每晚睡在她怀里。所以这会儿已经脱了衣服偎进母亲怀里,却见父亲不像往天说过几句话就出去,便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爹,你不睡?” 魏楹哪里有心思多理会手脚敏捷占据了他位置的小儿子,只对搂着儿子坐着的沈寄说道:“我要清闲下来了。” “调到哪里?”沈寄一边拍着小包子的背,一边听魏楹说。 “正三品的鸿胪寺卿。” 沈寄眨眨眼,原来被调去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去了。比起每日里忙碌不堪的京兆尹,升了一级,而且,的确是清闲多了。只要小心谨慎些当差便好。却也可以说官就做到头了,一辈子只能和这些打交道。这是真正的明升暗贬。如果是徐茂那等人,睡着了怕是都要笑醒。入仕十年,不到而立的年纪就已坐到了三品高位,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人啊。而且还不用卷入任何的纷争里去,简直是大隐隐于朝! 其实,这样的调职,是非常合沈寄的心意的。可是,对于一心要做实务,想要位极人臣的魏楹来说,这不啻于是宣告他生平愿望,少年时代的凌云壮志的终结。 小包子还在怀里动来动去,沈寄摸摸他的脑袋,“你可是怪我?”如果没有她,以魏楹被先帝托付京城城门的信任和爱重,新帝即位必为股肱重臣。如今虽然得了高官,却是失了实权。 魏楹看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此事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一时不怪,能一世不怪么?沈寄知道魏楹不可能抛弃她,可她不想成为拖累。 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也最趋利避害的做法是什么?让她得个怪病‘死’了,然后另外续弦。这样,即便她被皇帝金屋藏娇,也碍不到他的名声。而且还很可能因为知情识趣而换个有实权的肥缺去,继续大展宏图。 魏楹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可他现在才二十九不到,就断了上进的路。这接下来几十年都不顺心的活着,就算从不口出怨言,难道真的就一点怨气不会有? 怀里小包子揉了眼眶,沈寄哄他睡着了塞进被窝里,“魏大哥,这官儿咱不做了不行么?回淮阳去,什么好日子没有。” “不做官就不显眼了,皇帝更好下手。半路出来一队劫匪,直接把人掳走,我上哪想法子去。” 沈寄挠挠头,无奈的笑道:“我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能做红颜祸水。” 魏楹眼底一阵明灭,“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瞧把这小子美得,居然还问起我来。还懂得要迂回一二,不问怎么不走,就问睡不睡?” 沈寄看看儿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可不是个小芝麻包子。” 魏楹站起来,“我走了。” “嗯。”沈寄滑下身子抱着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闻着他身上那股奶香味儿闭上眼。 魏楹直接去了外院的大书房,却是心头郁闷非常。是个男人遇上这种事都得郁闷,偏那个暗中惦记他媳妇儿的是皇帝。就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没有这么作践人的。他弯腰从书桌下取了一壶酒起来,往常有时候为公文熬夜,半夜他也会自斟自酌一番,也是提神的意思。 这会儿刚满上,传来一声‘大人不可’,却是幕僚欧阳先生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魏楹索性再取了个酒杯出来。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在这大书房对酌过。他本来想去小书房,可小书房在内宅,什么动静都会传到沈寄耳朵里去。她已经够忧愁了,自己再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来,还不得愁上加愁。 欧阳按住酒杯没让魏楹倒,“大人忘了这是什么日子了?我若不来你这一酒入愁肠的,还不得喝多了去。上头正盯着呢,回头误了早朝,被人参你个国丧期间喝得酩酊大醉,便是行为不端。” 魏楹把酒壶放下,“你知道我为何烦扰?” “我猜不应当只是为了调职一事。若只为了此事,以大人的心性不至于这会儿了还一个人跑来大书房喝酒。大人历来有事除了与我等幕僚商议,极愿意听一听夫人的意见最新章节我的美女师姐。今日却不如此,想来事情和夫人有一些瓜葛。” 魏楹坐到椅子上,“倒是我露了行迹,让欧阳你猜着了。”他向来不会如此,只是此番心头实在是太恨了。不过,能猜得出来一二分的也就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最久的人了。 欧阳站在一旁想着,今日魏楹调了官职的事他自然是知道了。这样的明升暗降,说起来是新帝并不信任的缘故。可自家这位大人是得了新帝青眼的,之前也不曾胡乱站队。在新帝登基一事上,还忠于职守的出了一把力,算是有功之臣。说起来是有功当赏,这升一级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魏大人一甲出身,入过翰林院做编修,又外放过蜀中那样的穷县做知县,更做过繁华富庶的扬州府知府,还在前后交接的紧要关头做着关乎重大的京兆尹,每一任都是优评,端的是个干吏。这样的出身、才具还有为人和手段,将来入阁拜相可能性极大。他和几个同僚可都是认定了这一点,先帝是将魏大人当做储相在培养的。如今不过将及而立的年岁,怎么就弄到管祭祀的地方去坐冷板凳了。要不然,正三品的官儿多了去了,至不济从三品也有那么多位置啊。 而且,夫人不还是新帝的救命恩人么?夫人,对了,此事和夫人有关,而且夫人一向并不喜欢魏大人在仕途上经营。只想过闲散日子。 “大人,难道是夫人阻了您的仕途?”欧阳只当是沈寄进宫进言,才让魏楹换了这么个清闲高官做。可皇帝能给她这么大面子?这可是朝廷要员的任免。就算是拿出救命之恩来说事,皇帝也不至于就答应了吧。而且,素日看夫人,为人处事不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啊。说起来那见识,倒比许多男子还强些。不像会干出这么短视的事儿来的呀。而且,若真是如此,魏大人肯定在内宅跟夫人吵翻了。哪里是憋屈的躲到大书房来喝酒,不是这么回事儿。 魏楹看着他,也不言语。他悚然一惊,不该揣测主家内宅的事,忙躬身行礼,“是欧阳僭越了。” 魏楹幽幽一叹,他其实也憋得狠了,左右这是心腹,而且是一起共过两回生死的人。 “欧阳,我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他就不会惦记手下的媳妇儿。 欧阳听他要倒苦水的样子,却是有些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头了。路过看到进来劝他罢了酒兴也就是了,干嘛哟啊多嘴多舌。这主家的私隐是那么好听的么,而且夫人在大人心头什么位置,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不清楚。 魏楹自然看出他的后悔来,心想既然有人已经猜着谱了,与其任他回去心头乱猜,不如就说给他听。还多个能出主意又信得过的人。 于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欧阳听得眼都发直,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事儿怪奶奶么?肯定怪不着,人小夫妻别提多恩爱了。奶奶就不是水性杨花的性儿,端庄大气。 欧阳想到一茬,“爷养了那么多高手,就是为了……” 魏楹冷笑,“不就是为了看家护院,把内宅给我守住了。” 欧阳苦笑,知道大人把夫人看得重,却没想到这么重。不过也是,是个男人就不想带那个色儿的帽子啊。若是小妾通房被人惦记,又不上心的话就是送了人也没什么。可这是人家的正室夫人,堂堂正正的诰命。而且成亲十来年,这位爷就从来没上过第二个女人的床。这是能送人的么?平日里出去被人多看两眼这位爷还要不舒服半日呢。那个被弄去服苦役的浪荡子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如今惦记上夫人的却是那位,这可怎生是好。而且听起来,这心思起了也有好几年了呢。到如今那位终于熬出头,怕就要下手了。这不,才刚办完丧事,不就给魏大人弄到鸿胪寺去了。 “大人,听说皇上还在潜邸时就是个不好女色的。” 魏楹轻轻‘呸’了一声,“你继续说。” “当初啊是为了勤政的名声。可这新帝登基,不是要选秀么。没准儿就选出些合心意儿的人来了。” 魏楹摸摸下巴,“那也得过了年再说呢。”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了,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了。倒是可行,回头撺掇了人上折子去。新帝的后宫是需要填充啊。三宫六院如今可都没住满呢。而且,满朝权贵不都有妹子跟女儿么,这种事儿是一拍即合啊。 魏楹拍拍欧阳的肩膀,“所以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这一时气懵了,居然连这样的事儿都没想到。”只是,皇帝从前也不缺女人啊。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 国丧期间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又没有生意需要操心,沈寄就只在家中陪着儿女玩耍。魏楹更是换了闲职,每天一到申时准时下衙。要是没有那桩隐忧,这小日子就美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好日子,尤其小包子整天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芝麻虽然察觉父母都不像从前那样开怀,但觉得可能跟大人说的国丧有关。她多大个人能知道什么,于是和弟弟玩得很是开心。 沈寄心头想着这要是从前,这个年岁早该送幼儿园了。便惦记着也该教小芝麻一些简单的东西了。便和魏楹商量着这事,魏楹一愣,“我都忘了这茬事了,好在你惦记着。这么小也不用专门请先生了,先让人带着随便学点什么吧。” 才三岁能学什么,能唱儿歌会数数就很好了。难道就要教琴棋书画了不成。沈寄想着左右无事,她便来做这幼教了。想着小芝麻喜欢听故事讲故事,于是便又开始动手给她做画册。做成小故事的形式,先教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再认上中下人口手之类的吧。一边又遣了人出去买些给小孩子开蒙的书册回来参考。 小包子看到了,便嚷嚷着:“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也给你准备一份,别吵吵。” 沈寄才不拘什么课堂书本的呢,看了看那些枯燥的启蒙书册,索性领了儿女出去认人人物。 先认人,这个不难,小芝麻噼里啪啦的就把季白采蓝挽翠凝碧的等人的名字报了出来,这都是素日听惯的。叫对一个,沈寄便发她一枚计数的铜子儿。小芝麻喜滋滋的接了,只盼着多来几个熟人给她认。索性主动拉着沈寄满内宅的寻人来认。 小包子便也要跟着,他也要认人得铜子儿。不过,他自然没有小芝麻认得的人多。于是偷了个巧,姐姐认一个,他跟着说一遍就算认得了,然后就伸出两只小胖手到沈寄跟前要铜子儿。 沈寄不由失笑,这倒真是个小芝麻包子了啊。 小芝麻便笑道:“我是姐姐,让你先。” 小包子摇头只是不肯。 说起来,两姐弟平日在沈寄的首饰匣子里金啊玉啊什么见得多了,就是银子就时常能看到。就这铜子儿还真是少见,而且这个是计数用的,一时竟然都稀罕起来。正儿八经的交给乳母和采蓝替他们收着,那两人不禁好笑得紧。 小芝麻记性好,只要她见过,沈寄又见过名字的,再见到几乎都能叫出来。于是内宅的人都倍有面子的被小芝麻小包子一一点了名,然后赶紧应了。 很快认了个遍,沈寄不由心喜小芝麻记性真是不错。小包子这个取巧的,啧啧!从小看到大,以后怕也是跟魏楹一样的厉害。 “爹——”小包子眼见得魏楹下衙回来,总算是能抢着先认了,于是赶紧大声喊了一声。小芝麻好笑的看了得意洋洋的小包子一眼,然后照着沈寄刚教的礼仪墩身一福,“给爹爹请安!” 小包子见了也要照着学,只是他没看仔细,学着蹲了一下又觉不对,看着小芝麻意思让她再示范一下。沈寄一把拉起他,“你不是这样行礼的。” 魏楹牵了小芝麻的手,“这是做什么?” 小芝麻摊开手心,里头一个铜板,“认人,认对一个娘给一个铜子儿。” “啧啧,你可真够抠门的。”魏楹笑看沈寄。近来他心头苦闷异常,可在妻儿面前还是往常的模样不改。沈寄心头也满是苦水,当着孩子的面却不能露。 小包子跟沈寄学了,便过来两只小胖手合拢给魏楹作揖,“见过爹爹!” 倒也像模像样,魏楹便从袖袋里拿了一对儿的玉佩出来,“嗯,今儿真乖,都乖!” 小包子和小芝麻接了道了声‘谢谢爹爹’,转手给了乳母和采蓝又朝魏楹身后张望,瞧那样子还不如一个铜板受看重。着实是物以稀为贵!魏楹腹诽了一句‘俩不识货的’。 小芝麻眼尖见到跟到二门处就要走开的管孟,想了想一时忘了他叫什么,却记得他是小冬瓜的爹,于是喊道:“小冬瓜的爹” 沈寄虽是心头愁苦,也不由得噗嗤声笑了出来,把铜子儿给了小芝麻。小包子学了一句‘小冬瓜’也伸出手来。沈寄在他掌心点了点,“你没叫对人,这次不给。” 小包子急了,瞪着听到小芝麻叫又走了回来的管孟,又叫了一声‘小冬瓜’。 管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姑娘叫他做什么,大少爷又叫他家小子要做什么。 魏楹想起这个‘小冬瓜的爹’的称呼也不由好笑,而且,小包子学不全乎,愣是老子儿子不分的更是好笑。于是笑着对小包子说:“这是管孟,你就叫声‘管孟叔’得了。”管孟是最早跟着他的,这些年风里雨里的也不容易。小包子叫他声叔还是受得起的。 V 211 苦乐(2) 小包子高兴了,这回是三个字的,而且小芝麻听了也乖觉的叫了‘管孟叔’,他听了两遍便记住了,也大声叫了声‘管孟叔’。 管孟一惊,两手一摆,“大姑娘,大少爷,这如何使得。” 沈寄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一边给了小包子一个铜板。 管孟这才闹明白为啥大姑娘方才要叫他‘小冬瓜的爹’,笑着去了。回去讲给阿玲听,还觉倍有面子的。这是爷跟奶奶没拿他当奴才看呢。 小芝麻和小包子认人得了好处有积极性,又被沈寄忽悠着认物。 “茶杯、茶壶、毛笔……”小包子跟着小芝麻一样一样认着、说着,都省了沈寄的事儿了。她就托着腮在一旁笑看。魏楹又在一旁看着她,夫妻已月余不曾亲近,看着她一身素淡,眉眼精致笑看儿女的样子,心头着实有些痒痒。只一想到有人巴不得他出错,到时候捉住了把他往大牢里一送,那沈寄不就落入魔爪了么。这便什么心都得歇了。 他如今好歹有个功臣的身份在,那位虽是登基了,却也不能就对他下什么毒手。毕竟,还有安王等人虎视眈眈呢。而且,一当了皇帝就对先帝心腹臣子动手,而且还没有什么大的缘故,说出去也忒难听了。 沈寄侧头看魏楹一眼,这会儿只有两个年幼的儿女在跟前,他的目光又露骨,哪有不明白的。只是,这个世道,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那些皇家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明铺暗盖呢。却还拘着旁人不能行周公之礼。而他们偏还得守着,因为虽然自信内宅被掌控着,可非常时刻只能非常行事,哪里敢任性而为呢。 而且,这青天白日的,所以沈寄直接捡了颗果子朝魏楹砸去。魏楹伸手接了,叹口长气负手出去。 小芝麻小包子把屋里的东西大到床铺小到一个戒指都认了一遍,又得了不少的铜板。两人兴致来了,又拉着沈寄屋外认东西去。认来认去走到了后院关动物的地方。因沈寄嫌有味儿,这里离正房着实有些远。 这样一来,小包子更欢实了,指着摇摇摆摆的鹅就显摆:“白鸡!”他一向是这么叫鹅的。 沈寄好笑的想,白鸡,我还白切鸡呢。 小芝麻笑着说:“是鹅,傻弟弟。” 于是自然是小芝麻又得了铜板,小包子只能看着。学了回舌学成了‘我’,沈寄硬是不通融。 再来是孔雀,小包子指着叫‘大鸟’,又被小芝麻得了铜板去他看着。 小包子嘴巴一瘪,不乐意了,眼睛里包了一包泪,要落不落的,长长的眼睫毛小扇子一样眨啊眨的,非常的惹人怜爱。 乳母赶紧抱在怀里哄,陪着笑脸道:“奶奶,您看是不是也给大少爷一枚铜子儿?”铜子儿她倒是有不少,可大少爷就认奶奶手里发出来的。 沈寄便看了小包子一眼,伸手把他接了过来,“是你自己要跟姐姐一起上课的?” “嗯。”小包子点头。 “如果你不闹着要上课,娘给你多少铜板都没问题。可既然你是要上课,就得守规矩。你自己给这些动物起的名儿,自己叫可以,但是要让大家跟着你改口却不行。” 小包子憋了憋,把泪水憋了回去,“呜呜,我改。” “这就对了,小包子改口叫对了,才可以得铜板的。” “嗯。” 沈寄放了小包子下地,眼见他又跟着小芝麻去重新认各种动物,便微微的笑了。那些枯燥的启蒙文章还不如看图认物,而看图认物又不如这么实地来认了。 魏楹负手远远儿的看着,这是他的家,他的妻儿。管他是谁,敢来抢夺他都会奋起反抗的。如今是国丧,沈寄足不出户,内宅看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暂时不用担心。可是,他不能辞官,那沈寄就是外命妇三品诰命夫人,如果太后或者皇后相召,她就得入宫去。而且外人也不会丝毫觉得有异。如果发生了什么,他想把事情闹大也是无凭无据。 可是,即便无凭无据,这种事闹开新帝也吃不消。按说孝子守孝二十七个月,只不过为了不耽误国事才以日代月的。他们夫妻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还有沈寄送上去的砸碎的玉佩,皇帝也要掂量一下才是。 下人来报,前院来了客人,是两拨人,在门口撞上的。正是十一叔和魏柏叔侄俩。他们得知魏楹升为了鸿胪寺卿,一则高兴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品高官,二则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当然是清楚什么位置是掌实权的,什么位置是坐冷板凳的。疑惑之余直接便上门来问个究竟。从他升了扬州知府,魏氏一族对他的期望值就水涨船高了。后来降到他在关键时刻升到京兆尹,三叔祖父私下里更是说当年那个算命的算得准,魏家这一辈终于又要出个位极人臣的了。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回去,可是淮阳肯定是要来信问的,而且他们二人也着实好奇。下衙后过来在门口撞上,只对视一眼便知道来意相同。 魏楹叹口气,一边让人告诉沈寄十一叔和六弟来了,一边自己往前院去应付。这是让沈寄安排晚上的席面好招待客人的意思。 沈寄收到消息,自然是要过问一下大厨房今天的菜色,这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责任。本来派个人过去问一声也就是了,想了想她索性带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让他们在那里认各色菜肴。小包子只会说两个,‘肉肉’和‘菜菜’。小芝麻也大多不认得,于是要厨房里的人一一说给她听。 大厨房的管事很快拟好今晚的菜单拿给沈寄过目。得到她点头允准后便开始准备。只是看到两个小主子兴致勃勃的在厨房里逛来逛去,管事的头都大了。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好,更何况旁边还有人拿刀切菜。 沈寄一看小包子已经跑去掀鸡笼了,小芝麻则颇感兴趣的看着厨子用刀雕盘子里装饰的萝卜花。便让厨子给他们一人雕了只兔子拿着玩,把他们带了出去。 “厨房好玩!”小芝麻两眼发光的说。 沈寄瞥她一样,好玩儿?她下手再慢一步,小包子就把那几只待宰的鸡鸭给放出来了,到时候厨房才热闹呢。 “等你满了八岁,娘带着你进厨房玩儿。” “为什么是八岁?” “因为你娘我就是八岁开始进厨房玩儿的。” 小芝麻握着手里白萝卜雕成的大白兔,“娘,我想学。” “满了八岁才可以。” 前院魏楹把叔父和堂弟引进大书房,魏晖一坐下就问道:“你怎么被调到鸿胪寺去了?” “这是吏部发的公文,侄儿也只是听命从事而已。”魏楹让上茶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三叔侄在大书房里。 魏晖挥挥手,“别拿这种话来搪塞,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升了一级嘛。”眼见叔父瞪过来,魏楹笑道:“这里头皇上到底什么用意,侄儿现在当真不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家人知道他明升暗降是因为皇帝觊觎小寄。 虽然,如今他才是族长,不会有人拿种族大权来压他。可如果被他们得知,他在仕途上折翼,全是因为沈寄。他们不敢怪皇帝,却会把责任全推到沈寄身上。她日后处境会很不妙。毕竟,他总是要告老还乡的,沈寄如果背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声,以后在族内将举步维艰。 族里的人一心巴盼着他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如果知道他在仕途上再难寸进。他们碍着皇帝,也碍着自己,或许不敢弄死沈寄。可是一定会往他房里塞女人的。一句孝道,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能把人塞了进来。以沈寄的兴子肯定不会答应,他自然也不会答应。可要是族里长辈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定要插手他们内宅的事,闹起来也麻烦。 三叔祖父当初因为五叔六叔到江南去跟二房争家产,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官声都不惜千里跋涉过来给他解围。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吝于上京。回头这宅子里添个老太爷,什么都要干涉一二,那日子就精彩了。他去上衙去了,沈寄怕是得被逼得脾气暴躁心火上冒。如果没有小芝麻和小包子,自请下堂这种事都能干出来。他已经够烦了,所以,千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魏柏轻声开口,“大哥这几年在刑狱上很有建树,做京兆尹这一年更是上下称赞,京城治安都好了不少。如果要升到正三品,那也该往大理寺卿升才是啊。” 叔父说话,魏楹只能打太极绕圈圈,魏柏开口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六弟慎言,你是吏部尚书么?就敢妄言朝廷官员任免。” 魏柏的话其实是低层官员的议论,不过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会儿被训了便道:“大哥,我只在家里才说的。外人议论我从来不出声。” “嗯。” 魏晖还等着魏楹的答案,他只能说道:“大概是看我太年轻,要放一放再用吧。当年先帝也是故意的贬了我去蜀中磨砺的。”这是先帝病逝前召他到病床前说的,说当年发现他得罪了清远侯府,而且还面临站队的局面,不想他自误或是被误,这才借故发作他,把他贬到遥远而贫瘠的蜀中小县,以免卷进夺嫡之争去。当然,也是要借机磨砺他。看他是不是能经得起逆境的打压,能不能真的值得培养。否则,他一向都不是因言论怪罪臣下的君王,怎会为了魏楹没有掩饰好的情绪就那么发作他。魏楹当时跪在龙床旁,皇帝的苦心让他很感动。看着病骨支离两眼明亮说着对他的期许的皇帝,魏楹自然是将头死死磕了下去,承诺一定会遵循遗诏办事。 魏晖挑眉,“放一放?” 魏楹顺着魏柏的话往下说:“六弟说我即便是升也是该往大理寺卿升,这话想必不只你一个人说。可如果我真的升到大理寺卿去了,怕是说道的人更多。我入仕毕竟只得十年,是蒙先帝数次破格简拔才不到三十就到了如今的高位。如果新帝直接将我升到大理寺卿,不服的人怕是数不胜数。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十年前是五品,如今还是五品,魏楹这么一说,他心头就明白了。官场的确是要讲资历的,很多时候要论资排辈。魏楹升得已经是太快了。如果这一次不是升到鸿胪寺卿而是升到大理寺卿,那么不服者肯定比现在为他抱不平的人多得多。而有这么一个缓冲,将来如果要调任大理寺卿或者其他实权高位,只是正三品之间的平调,到时候反对的声音会低很多,将他放个两三年,也的确是个不可缺少的缓冲。 于是,魏晖便在魏楹的引导下完成了这样的推论,并且认为就是这样的,如此他就放心了。抬手拍拍魏楹的肩膀,“楹儿,既然先帝和今上都这么看重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干。” “叔父,侄儿知道的。” 魏晖都被忽悠了,就更不要说至今还在七品闲职上呆着的魏柏了。 “十一叔和六弟留下来用饭,小寄已经去安排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许久没见到叔公和六叔,想得慌。” 回去也没什么事,魏晖和魏柏自然不会多客套,便都答应了下来。三叔侄开始闲聊,话题自然是被魏楹引导着,他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几件珍品古董和他们一起鉴赏。末了让人把小芝麻和小包子带到大书房娱亲。气氛热烈而和谐。 席间魏晖喝了酒,高兴的说道:“嗯,在你那里住了一年,老七老八回去也像话多了。听说平时也肯学着打理铺子里的生意,不再跟狐朋狗友的胡混,已经许久没有要家里给他们收拾什么烂摊子了。”老七老八本来这会儿要前后脚当新郎的,可是赶上了国孝,民间禁婚娶,便推到了年后。 魏楹笑着谦虚了几句,说是年纪大了,自己就懂事了。心道不会把他会教育人的名声给他传开了吧,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人管儿子,而且沈寄也受累。老七老八那还算是有药可救的,万一给他塞几个无药可救的纨绔来他可是头痛得紧。可都拜同一个祠堂,真要是求上门来,他也不好推拒。尤其现在,他干的是闲差,上衙的时候喝喝茶闲聊几句,到点就可以下衙。除非那几个特殊的时日,否则都是大闲人一个。 还好,族人们露出这个意向,都被三叔祖父给打了回去。问他们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管不了,管不了就不要生。还说魏楹身居要职,没那个闲工夫帮他们管儿子。自己的儿子不想着如何管好了,却寄希望于别人。呃,还重点表演了一下四叔和四婶对魏柏的教育很成功。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在魏氏一族那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听说现在族里对族学抓得很紧,请了不少名师。而且把他和魏柏都树立成了典范。 至于说到已经中了举人要明年要到京城考恩科的几个族人,以及在族学里附学的亲戚子弟要到府里借助备考的事。魏楹当即表示府里宽敞住得下,便不是同族不是亲戚,只是淮阳的举人,要来都是没问题的。这种收买人心的投资,魏楹从来不会吝啬,相信三叔祖父和四叔也是如此,一定会将事情落实好。只是备考,给沈寄增加的事儿也不多,三五个月,考完也就完了。而且,也能帮她积攒人气。现在魏氏一族如果要对她做什么,老七老八肯定是会站在她一边的。 晚间,送走了叔父和堂弟,魏楹回到内宅正房。这会儿沈寄在教儿女数数呢,就让他们数自己得了多少铜板。所以,魏楹回去看到的就是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坐在榻上数着,俩孩子面对面的坐着,面前放着一堆堆的铜板。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数:“一二三四五”,然后把五枚铜板放一堆,再来,‘一二三四五’,又是一堆。要是数错了沈寄就给他指出来,多了少了。小芝麻则是十枚一堆,也数得很认真。两姐弟还时不时的看一样对方还剩多少。 魏楹失笑,“你这法儿倒是不错。” “寓教于乐嘛,圣人不是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么。”沈寄顿了一下,“他们是来问你为什么明升暗贬的?” “嗯,被我忽悠过去了。” 沈寄声音有点闷,“瞒不了一辈子。”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事情还没有发生,未尝不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让他们知道,事情解决了,自然是船过水无痕。” “嗯。” 小包子欢呼一声,“我多!”他的堆数比小芝麻多,这个是一目了然的。小芝麻伸手过去,把他的两堆统统并作一堆,然后示意他看这样才是一样多的,然后小包子的自然就少了。 小包子耷拉下脑袋,小芝麻拿过罐子往里头放铜板,赢过弟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小包子见了也拉过自己的罐子往里放。末了两姐弟就一人抱个小罐子,里头全是铜板。 魏楹以手扶额,“像什么样子!”这个形象,就跟街上的小乞儿差不多啊。 沈寄倒是噗嗤声就笑了出来,这边是苦中也要作乐了。总不能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就在家苦逼的度日。 V 212 苦乐(3) 章节名:v212苦乐(3) 沈寄在家过了半个多月清净日子,小芝麻的基础知识也在慢慢积累,可惜魏楹这段时日也日日回家陪着她们娘三。%&*";倒是一段好日子。 四叔的信到了,淮阳魏氏和其他人家的子弟邀约一起上京,够格来考恩科的一共是八人。说起来,这十来年,因为魏氏先后出了魏楹和魏柏两个进士,魏楹还是探花,而且一路节节高升。又有三叔祖父和四叔的大力提倡,聘请名师,书香门第的门风渐渐重新滋长。这八人里魏氏子弟有两人,另外六人有三人是附学于魏氏族学,再两人为淮阳其它家族的子弟,最后一人是寒门士子。 淮阳一地如今官儿做得最大的就是魏楹了,而且提携后进本就是个功德。既有名声,而且又是雪中送炭的一件事。这样的名声,有时候帮衬也不小。而且他们家现在也不缺些许银子,所以魏楹才会大包大揽。而且这事儿早在当年回家守孝时就说过了。所以沈寄得到信儿便安排人去整理客院,现在宅子大,客院也是小三进的院子,安排八个人绰绰有余。 收到信不过几日,人就都到了。沈寄打发了人去城门口接,既然是要,就做好。洪总管亲自带了小厮,赶了三辆马车去接人。这把人倒是年纪不一,大小都有。沈寄不方便出面,魏楹又还没有下衙,便请了欧阳先生去招待。 八个人自行商量把房间分配了,然后稍微洗漱了一下,欧阳陪着他们谈天说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陡然住进这样一座富贵内蕴的宅子,直接的反应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来。 中午的饭菜自然比往日丰盛,大家坐一圈吃饭。沈寄是安排的平常就单独给他们送饭菜,如果有比较要好的,自然会自己凑了一块儿吃。每个人两菜一汤,由大厨房负责。为此,多拨给大厨房一月八十两的菜钱。按一个人十两每月的标准操办,这在京城也算是很高的标准了。吃食上有什么忌讳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安排了两个媳妇子照管。另外,派到客院当差的全是一水儿的稳重小厮。 京城居大不易,当年魏楹要是没有沈寄摆摊,都撑不到入考场。所以,如今他们的做法倒真是帮了那些家贫的举子不小的忙。就是家里有余钱的,想着住在魏府,学问上可以请教魏楹这个探花,也高兴得很。而且,住在这里,魏楹还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些他们原本攀不上的人,自然是好处多多。 晚间魏楹下衙回来,自然是一场接风宴,沈寄把十一叔六弟还有另外几家有走动的魏家人都请了来。倒是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她也出席了。这八人都站起来朝她道谢,有叫大嫂的,有称师母的,(魏楹守孝期间在族学教过课)还有直接叫魏夫人的。 沈寄一一笑着应了,让他们有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她做女主人一向都做得很称职,加上魏楹又明里暗里帮她宣传过,甚至连旺夫相这些都扯出来说过。再加上几个小叔子,小权儿魏柏老七老八都说她好,所以,十来年下来,尤其后来又生了小包子,沈寄在魏家还是有点地位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不少人听说魏楹又升了三品,都酸溜溜的在背后说果然是旺夫啊。 自然也有不少婶子心头不满沈寄,一个丫头出身的,如今是既做了族长夫人,眼看着还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和三叔祖母齐肩了。就是在座的十一婶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十年前,沈寄上他们家求助,如今,她是女主人,自己只是个陪客。还有那些一起来的魏家人,背后说人说得那么刻薄,当面居然如此谄媚。她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这场聚会看着倒是繁花似锦的,不过魏楹和沈寄都是看惯人情冷暖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如今真正肯来往的人也不过是十一叔和六弟两家,^ 席间也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出来见了长辈,两人的规矩都学得很好,这种场合还是很给爹娘长脸的。也有人一直在夸他们,小包子不太听得懂,反正谁和他说话他就乐呵呵的把你看着。小芝麻却记着沈寄说道‘一味的拿好话喂你的人可没安什么好心’,便也和弟弟一样,只是笑眯眯也不说话。 散了席把人送走,小芝麻小声跟沈寄说,她不喜欢那几个叔祖母还有婶子。 沈寄小声道:“我也不喜欢,面上过得去就是了。”还有人话里话外的让她帮着跑官,她要有这本事,她家魏楹用得着坐冷板凳么。 魏楹则是和欧阳先生在大书房里说话。 “大人如今官居三品,家中富裕,夫人美惠,儿女成双,怕是很刺激那八个举子呢。” 魏楹笑笑,他现在就是表面光呢,一肚子的烦恼,不过这些肯定不足对外人道。那些个小子如果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以为仕途这么容易走那可是真错了。 “你觉得那个是董玥的寒门子弟如何?”另外七个,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也知道些性情,这一个倒是头回见。他虽然愿意提携后进,可不想这其中出个中山狼。 欧阳想了一下,“是个沉得住气的,依我看,心底也颇有些丘壑。不过也就是第一感觉,这还有三五个月呢,再看看。” “你这一科可要下场?” 欧阳摇头,“我不是这块料,还是跟随大人就好。” “我可是在坐冷板凳啊。”魏楹笑看着欧阳。 “以大人的能力,不会一直坐冷板凳的。夫人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天爷关上了你的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户,只要有机会,大人就一定会抓住的。” 魏楹晚上多喝了几杯,对他来说,如果没有那件最糟心的事儿梗着,没有被换到鸿胪寺,现在的日子可真是理想。可惜!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已经打发了儿女去睡觉,看到他脚步不稳的进门,便过来扶他坐下,“你怎么还不回去睡?”一边让人去小厨房把醒酒汤端过来。这还没满百日,是分房睡的。 魏楹伸手抱住沈寄的腰,“我不想一个人睡。” “都过了五十天了,再忍忍吧。”我还不想一个人睡呢,非得让已婚青年过未婚的日子。 醒酒汤端来,魏楹靠在椅背上不动,说自己喝多了,非得要沈寄喂他不可。沈寄好笑的坐下,拿勺子搅了搅黄褐色的醒酒汤,她怎么觉得魏楹这幅样子和小包子撒娇的时候很像呢。 “张嘴——” 魏楹听话的把嘴张开,沈寄便一勺一勺的喂他。看魏楹眼底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沈寄也有几分意动,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地就亲到一起了,最后还是魏楹把持住把沈寄推开了些,“我走了,你也早点睡吧。” 沈寄冲他背影挥了挥拳头,大晚上的过来把人勾起来就跑。不过也知道,这会儿的确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喝了口水闷闷的躺下,好在床上还有个肉呼呼的小包子可以抱抱。 十一月的时候,宫里宣沈寄进宫去。不过,既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沈寄有些纳闷,打发人去告诉芙叶一声,然后便急忙还了穿戴跟着宫里的人去了。那几个举子听到风声,他们心头再一次坐实了魏楹现如今顺风顺水的境况,也更加的有动力了。那日看到魏楹身居高位,坐拥这么大而华美的一座宅子,妻子美丽能干,儿女聪慧大方,的确是狠狠的刺激了他们一把的。从前只在520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一时都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动力。 沈寄心头打鼓,太皇太后怎么又把她想起来了。她最近啥都没干啊,芙叶据说也老实得很。不过国丧期间,她不老实也不行,也没人开宴会给她下帖子。呃,玉太嫔住在太后那里,难道是她又要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解闷儿?不应该啊,她都知道太后不待见自己了。 难道,老太太也知道了,要了结了自己?还是不对,现在有太后呢,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吩咐太后一声,断不至于亲自出马。毕竟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和她又隔了一层了。 一直到进了太后的宫门,沈寄心头还在犯嘀咕,好在听宫人说了芙叶原本就在这里心头放下了一些。太后要弄死自己肯定不会当着芙叶的面的。 玉太嫔也在,她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了,太后把她这一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亲自接到身边来照看。倒不是信不过太后,一个遗腹子能跟太后已经登基的儿子争什么。如今太皇太后亲儿子不在了,也是要给自己留个念想。她想把这对母子都留在身边,闲了逗逗小孙子小孙女也是好的。 不只玉太嫔,皇后贺妃甚至连皇帝也都在,他们是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估摸着太后还在称病呢,所以不在场。是玉太嫔说起先帝爱听《十二金钗曲》,如今不好动丝竹,太皇太后便召沈寄进宫给他们讲说唱词。 沈寄心头有点不高兴,她又不是优伶。可是皇家人把天下人都当奴才,她也不能不服这个软。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也在。虽然他没有像那次在太后宫中那样露骨的看自己,而且因为皇帝也在,中间还特地竖了屏风,可是沈寄还算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想把唱词给他们讲好了,更没有引申生发的意思,那日后还不得真当自己是个说书的用啊。但也不能讲得干巴巴的,于是便浅浅的说了一通十二金钗的故事。可曹翁的词,不想说深了却也难,里头可全是人生精华。到后来还算把太皇太后、玉太嫔,甚至芙叶都给说得眼泪汪汪的。沈寄心头好笑,我要是给你们讲讲《红楼梦》,你们不是哭得更厉害?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面上慈和,暗地里心狠的,也就芙叶是个没心计的。 沈寄把人说哭了,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的,于是端了茶盏喝茶。只是一群女人都在哭哭啼啼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皇帝却是勾唇看了沈寄一样。倒没想到,她还挺会煽情的。 沈寄把目光转开,没有理会,坐在这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中间,也不觉得膈应啊。还打着国事繁忙之余尽孝道陪太皇太后的旗号。 “皇祖母快别伤心了,沈氏这说的是故事呢。你们这都是在为古人伤心。”皇帝温和的去劝太皇太后,一边示意皇后赶紧收了眼泪。 沈寄不得不跟着一搭一唱的,起身请罪道:“太皇太后莫伤心了,都是臣妇的罪过,臣妇真是无地自容。还请皇上恕罪!” 太皇太后渐渐收了悲戚,还对玉太嫔道:“你可不能哭,赶紧擦擦。” 太皇太后还感慨了一句,“做女人是苦,尤其是千伶百俐的,更苦!” 皇帝微微一笑,“孙儿记得听人说过,这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是不是这样啊,沈氏?” “是,皇上说的是。” 芙叶也收了悲音,正好太皇太后一指指过来,“瞧她不就是过得好的。”说好便笑了。旁边几个人也都凑趣的笑了两声。连沈寄也有些忍不住想笑,芙叶还真是想得少过得好的。结果被芙叶瞪了她一眼,赶紧收住了。 皇帝站起来,“皇祖母,孙儿要去忙了。” “去吧去吧,难为你还陪着我老婆子听这么一会儿故事。” 皇后用手绢遮着,微微撇了下嘴角,要不是听到召这沈氏进宫,能坐了这么久?这些日子,皇帝政务繁忙,而且的确没有机会下手,魏家防得虽不说滴水不漏,但沈氏门都不出,也让人没办法。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今儿心血来潮来听着十二金钗的故事,怕是没几日就要让自己或者贺妃召人进宫来了。希望开春选秀,能断了他这个心思吧。 沈寄也赶紧跪在地上恭送皇帝,金龙靴在她面前停住。 “沈氏,你可不能再把皇祖母给招惹哭了。”皇帝说道。 “臣妇省得了。”不是你的皇祖母自己找我来讲这故事的么,这唱词一听就是悲剧啊。又不是我非要来当这说书的。 皇帝走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玉太嫔也是双身子,皇后和芙叶便起身告辞了。沈寄便跟着芙叶一起出去。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只是,出来之后,皇后看人的目光着实让人不舒服。你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难道要朝我撒气不成?又不是我勾引你男人。 芙叶也为这事儿发愁,皇兄掩饰的好,皇祖母都没有发现。可她早就知道了,还是能看出来些什么的。尤其皇兄临走站在小寄跟前说话儿的时候,她离得近,特地抬头瞥了一样,皇帝那眼底柔和的跟一江春水似的。啥时候见过他这幅情态,再偷瞥了眼皇后,脸上什么都没有,捏着手里丝绢的手可是用力得很。这也难怪后来无人时看小寄的眼神跟淬了毒的一样。这可咋办啊? 沈寄看着一向不想事的芙叶在马车上为自己的事犯愁,不由有些感动。不过让她想也想不出来个什么,所以沈寄开口道:“表姐,你以前帮先帝上府衙接过玉太嫔,以后可不能干这个事儿。” 芙叶立马柳眉倒竖,“那是他们都有意,我才顺水推舟的。你这个事儿,我怎么能这么干?” 沈寄小声道:“我是怕有人威胁你,跟皇帝作对可没有好下场的。” 芙叶也觉得很烦,于是问道:“那怎么办?”小寄主意多,皇祖母都让自己听她的了。 “我听说凌先生身上本就有功名,而且还有当年随穆王出征的功绩,如今直接进了吏部做侍郎。他在皇上面前是说得起话的,表姐去看看他吧。” 芙叶听懂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好在开春就要选秀,希望那些水灵灵的新人能拴住皇兄的心。” 沈寄回到家,家里有客,是林夫人和儿媳柳氏一起过来了。这一次的人事大变动,新帝自然是把自己的人马都提了上来,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需要有人让道了。林侍郎就是靠边站给人让位的官员之一。谁让他那个时候跟安王亲近呢。 林夫人也是没法,这才想起了沈寄这个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干女儿来。如今魏楹成了三品,虽然不知道后头有什么名堂,却是不好对沈寄再召之即来的了。于是过府来看外孙和外孙女。 毕竟是沈寄的干娘和大嫂,府里自然不敢怠慢。她们听说沈寄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好一阵了,也没离开就逗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说话,挽翠伺候在旁。 V 213 苦乐(4) 对于林氏上门请托,沈寄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之前投向安王那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夫人那个圈子,甚至魏楹那些同年,差不多是一边倒啊。 “干娘,你干女婿听着好听是升了三品,可这鸿胪寺是什么地方,可不是啥热门的去处啊。我要是能这能耐,我还不先给他挪挪地方啊?” 这道理林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她怕的除了家里老爷没官做,还怕被秋后算账啊。 沈寄无奈,这个,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干娘从前和清远侯府上不是有走动么?”那可是正经的国丈府,真正的水涨船高,你不去求怎么倒是找上我了。 林夫人叹口气,怎么会不想去,可那边门槛现在是越来越高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世子夫人出来敷衍一二,滑得跟泥鳅似的。而且自家现在连官位都丢了,去走动也着实不方便。这去了能有世子夫人出来敷衍,还是以前十多年的老脸面,再多去几回,老脸也就用光了。 所以,才想起了沈寄和魏楹。魏楹虽然说换了个冷衙门,可毕竟是三品啊。而沈寄,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帝救命恩人。 说到救命恩人这事,沈寄的眉毛抖了两抖,“干娘,这话咱自个家里说说就是了。当初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给了重赏,咱哪能老拿这说事啊。” 林夫人叹气,知道这个话不能自己老说,就像是家里的下人救了主人一样,那是该当的,主人给了赏就是了,哪还有主人欠下人家人情一说。 沈寄把怀里乱动的小包子手脚摆好,他就一直转着眼珠看林夫人和柳氏。 “一直盯着大舅母做什么,去,让大舅母抱会儿。” 柳氏也是看了胖乎乎的小包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方才就一直在逗,听沈寄一说,便张开双手,“来,到大舅母这里来。”这事她是被叫来凑数的,因为沈寄怜惜她年纪轻轻被家人卖给林家结了冥婚,这些年对她多有关照,姑嫂关系还不错。可要是说这些,她并不太懂,所以就逗着小包子和小芝麻玩了。心头也不禁嘀咕,怎么沈寄的儿子女儿就都养得这么好,自家那个儿子,被婆婆娇惯着,三天两头不是病了就是没精神的。今天也是说不舒坦,所以不肯一路过来。瞧瞧人家的儿女养得多结实多活泼。 柳氏方才送了会说话的两只鹦鹉给这姐弟俩做礼物,算是送到两姐弟心坎上去了,于是小包子便很乐意的坐到柳氏怀里去了。小芝麻就挨着沈寄坐着,看着规规矩矩的小淑女一样。实则她在好奇这外婆跟舅母怎么很少见到。 魏楹和沈寄回京以后,也就是依礼往林府送了一趟土仪而已,因为林侍郎属于安王阵营。魏楹不想站队,就连玉太嫔的父亲都没怎么往来,就更别说一直趋利避害的林府了。而且林府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就欢迎他们去多走动啊。 “至于干爹这会儿暂时赋闲,我看还是不要为了官职多走动了。如果放得下能趁机致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年纪不饶人。” 林夫人道:“现在可不单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啊。” 沈寄想了想,皇帝那人吧,要说心胸多宽大不至于,可要说他睚眦必报,那就更不至于了。而且,当初差不多半朝都是安王党啊,他也不能全赶尽杀绝了吧。 她就隐晦的拿这话劝林夫人。 “可也不是半朝的人都赋闲了啊。” “那不是没那么多替换的人么,而且岚王府旧人不多是占据的要职,干爹是挡了人的道。”沈寄心头嘀咕,新帝急着明春开恩科,就是要招揽自己的人吧。像魏楹,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那就是死心塌地遵循先帝旨意办事啊。 “要是能平平顺顺的正式辞了官倒也能接受。”林夫人还是看着沈寄,沈寄心道,你看我干嘛啊,我是真的没法子啊。却也只能含糊附和了几句。她留林夫人婆媳吃了午饭,两人惦记着家里的谆哥,吃过饭就回去了。 沈寄看着林夫人送来的重礼,她怎么都推不掉,想着等到以后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得了。却不料,三日后,她干爹居然真的恢复了三品的官位,虽然也是从实权衙门到了冷衙门,可这是曾经与安王走得近的人里的独一份啊。 众人自然是要打听走了谁的路子,这一打听不得了,走了魏楹媳妇的门路。谁让那是人家的干女儿呢,人还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哪。又是芙叶公主的表妹,前些日子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走动的。于是,那些惶恐的同年都都来找魏楹了,就连座师,不好自己出声,也叫了人带话。魏楹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帝是想干什么? 见他不应承,便有同年说他这人不地道,还说他在蜀中的时候,多亏他们在京里帮他奔走,丁忧回来也是他们帮衬着打点,这才能去扬州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云云。 听得魏楹冷笑一声,“合着我今天的三品都是诸君帮忙得来的,那诸君为何还在如今的位置上呆着?”他要得内伤了。既然座师拉不下脸来说,他就当这些话是同年们说的,直接给喷了回去。他能有今天,是他自己打拼出来,就是先帝,那也不过是养鱼政策,一养一大片。全靠他自己争气才有今日。要说谢,先帝是该谢,再有就是一直祸福与共的沈寄了。其他人,不过是趋利避害各有所图。 魏楹心头憋着气回家来了,进了内宅就沉下了脸。小芝麻和小包子迎出来,看到都吓了一跳。 小包子咬咬手指,“姐姐,爹咋了?” “不知道,不要咬手指。” 魏楹一路疾走,直到走到正房前才注意到儿女都一脸惊疑的看着自己,深吸口气,放缓了脸色,“你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沈寄如今每天都给姐弟俩安排些小功课做。数数啦,背一段文章啦什么的。 小芝麻墩身给魏楹行礼,“回爹爹的话,做完了。” 小包子见状也跟着合手作揖,“爹地”一边望着魏楹的袖袋,看是不是又能得点好东西。 魏楹看小芝麻这么中规中矩的,跟往常直接就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迥异,反应过来,是被自己刚才那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再看小儿子还盯着自己的袖袋看,便走过去一手牵了一个,“没事儿,爹爹遇到点烦心的事,吓到你们了?” 小芝麻小声道:“爹跟娘都怪怪的。” 魏楹叹口气,这闺女也太敏锐了点,他更沈寄已经是极力的在粉饰太平了。谁知还是被个不足四周岁的小姑娘感觉到怪怪的了。不过,也是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啊。不留神多叹几口气,怕是小娃娃也能察觉。 小包子告诉从暖房回来的沈寄,爹爹的脸臭臭的。 沈寄便问道:“怎么了?”魏楹从小就很有城府,不是这么喜怒形于色的人啊。出什么大事了么? “你干爹恢复三品官位了。” “怎么会这样?”沈寄愕然。她还以为干爹这辈子于仕途无望了呢。 说到这个魏楹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外头都说是走了你的路子。” 沈寄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路子?我有什么路子?” 魏楹气闷的坐下,“他这是要往咱们头上泼脏水呢,怎么这么下作啊?处心积虑的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初强行招揽我就觉得他不是个……” 沈寄赶紧的把魏楹的嘴巴给捂住了,这是气糊涂了。一边对瞪大眼看着他们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不自然的笑道:“没事儿,你们出去玩儿吧。” 其实这事儿倒是魏楹误会了,是林家使了大笔的银子,关节打通到了小多子总管那里,他听说那是沈寄的干爹,就对皇帝多了一句嘴。反正不过一个闲职,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而且那姓林的经过扬州的事,也没真的参与到核心去,那种老狐狸是不会一门心思走到底的。于是御笔随意一勾,林大人便得以官复三品。 那些找魏楹想法子的同年,他们其实也都在位置上呢,皇帝动了的不过是那些高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把曾经亲安王的人撸了下去。只是这种时候,他们当初也跟着上过万言书举荐安王为太子,就有些担心。所以才找上了魏楹。而那位身居高位的座师大人,才是实实在在赋闲在家了。 而受沈寄之托到凌先生,如今的吏部凌侍郎家走动的芙叶,倒也没有拎什么重礼,带着自己家里做的四色点心就过去了。她和凌先生平素还是有走动的。沈寄说凌先生是皇帝的心腹,而且对自己一向也照顾,看从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也是知情的。所以芙叶请他屏退左右便直说了。 凌先生露出一个苦笑,“我的公主啊,承蒙您一直还喊老夫一声凌叔叔,我就给您交个底。这件事我能劝的都劝过了啊,奈何皇上是油盐不进。从我数年前知道这件事我就在劝了。可是利害分析了,道义讲了,皇上他就是不听啊。” 芙叶苦着脸,“你的话都不听啊,小寄还让我来请你去帮忙说说。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恩爱夫妻这么被拆散。这对皇兄也不是好事啊!我那个妹夫,凌先生你也是交往过的,那就不是能、能”能当王八的人。 凌先生也知道,魏楹是外圆内方的人,那一身的傲骨,从当初还是微末小吏时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一直觉得魏楹是能堪大用的,先皇看人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可皇帝偏偏觉得满朝都是臣子,不差那一个。人家小夫妻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的,非想要横插一脚。还有沈寄,那是能委曲求全的人?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呢。在凌先生看来,那两口子就是最合衬的锅与盖。 “公主,徐徐图之吧,皇上现在怕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太后还是他亲娘呢,还不是说也是白说。他这一辈子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一件事碰壁了,这就成了执念了。再往下,说不得就是心魔了。” 芙叶以手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啊!全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偏看上有妇之夫,而且人家还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凌先生怎么可能和一个晚辈说道这些,而且这得不到的才新鲜呢,男人都有征服欲,尤其是皇帝那样的。他咳了两声,“好在,如今皇上的重心还在稳定朝局上,而且他要坐这个龙椅也不是贪图享受,要做的事儿多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事。”其实,说不定让皇帝得到一次,他就会发现不过尔尔能放得下了。可这种话怎么能说,魏楹和沈寄也是决计不会肯的。 日子到了腊八,沈寄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锅腊八粥,把客院的八个还在埋头攻读的举子一起叫上过节,还叫了魏柏一家人。魏楹最近心气不顺,除非是有人到他面前请教,否则很少过问那八个人。倒是魏柏去得比较勤,他想着大哥官职高,明面上事情虽然不多,但是皇帝不是要历练他么,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差事。那八人也知道魏楹事忙,所以甚少来打扰。 要说的话,沈寄对他们还上心得多。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周周到到的,还考虑到他们的口味,平日经常让厨下做了淮扬菜送去。而且特别叮嘱那个寒门士子不能有丝毫怠慢。每日的饭菜都必须热气腾腾的送去,不准收人家给的好处费…… 今天一堆人过节,气氛自然是很热闹的,沈寄弯腰给魏楹系腰带,“一会儿你可别板着脸,这几天就连小包子都觉得你有些喜怒无常的了。” 魏楹实在是让憋的,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泄。不过,他也是进了内宅才这样。沈寄也很担心,魏楹现在真的是整个人都憋得慌,第一,仕途中道折翼,眼瞅着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见弃于新君要永远坐冷板凳了;第二,明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媳妇儿,却只有防范什么法子都没有;第三,怕是守国孝守得。这么长期下去,生理心理都憋着,怎么受得了。 沈寄手放到他胸口,“先帝是九月中旬去的,这眼瞅着也要满百日了。”好在这事儿要到头了。 魏楹按住她的手,拍了两下,“嗯,我会调节的,你不用太担心。休沐的时候,我陪你们娘三泡温泉去。”说到这里,魏楹笑了笑,等下次休沐的时候,可不就出了百日了。 于是一起出去,热热闹闹的过了个腊八节。魏楹也和那八个举子说了有张有弛的道理,席间还讲起了自己游学在外的一些趣事。这一打开话匣子气氛自然就上去了。 沈寄打发人给裴先生家送了一大盆的腊八粥过去,裴师母也回赠了一盆自家的。裴先生说这一生虽然在科举上折翼,但是一个得意门生一个儿子弥补了他的缺憾。至于裴钰,他想外放,却也不是想就有空缺的,如今还在候职。这一科就只有三甲进了翰林院。而且由于国丧的关系,就是家里一些很有背景的人都没有得到实职。 不过,方才送腊八粥,魏楹让沈寄派人带了个口讯过去,说是有消息年前新帝要将这一批的进士都安排了。如果是先帝在位时,魏楹还有把握帮着奔走谋个好缺。可现在,只怕是弄巧成拙。不过,凌先生在吏部,如果裴钰真的想好了要外放,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就沈寄看来,裴家日子过得有些紧。即便有裴先生的束脩,还有裴家婆媳在宝月斋的分红。可她们入的股银本来就少,分的自然也少。之前倒还好,宝月斋生意好,可国孝期间谁还敢在穿戴上多下功夫,店都暂时关了,分红自然也没了。所以,那些在候职的新科进士,除了家底特别厚的,在这京城好着大半年,怕是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在年前安排了,让众人心头踏实,能过个好年,自然人心也就向着新帝了。还有明年的恩科,选出来的也是效忠新帝的人。加上之前的大换血,半朝都支持安王的局势肯定是一去不返了。 终于在初雪降临的时候盼来了魏楹的这次休沐。沈寄问过那八个举子,结果都是想埋头攻读,她便嘱咐洪总管把人都照顾好了。天冷,炕什么的是早就烧好了的,饭菜每日里也是热气腾腾的。有几个比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这让沈寄很是满意。既然是做好事,就不能出钱出力反而落下了埋怨。反正下人就是主子对什么看得重,他们就一定会上心。魏楹和沈寄都看重这些举子,洪总管往下,就没有一个敢不出力或是跟人要好处的。 魏楹和沈寄带上儿女上了马车,一路明里暗里可是去了不少高手随行保护,几乎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坐在小桌子旁玩玩具,魏楹的手握着沈寄的轻捏,“好歹熬过这百日了。” V 214 苦乐(5) 沈寄的手一被握住,就有通电的感觉,不禁抬头看一眼魏楹。他正一本正经的坐着,嘴角含笑看着儿女,手却在宽大袍袖的遮挡下捏着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的划。 小包子放下玩具,朝他们爬过来,魏楹不着痕迹的瞪他一样,然后把手收了回去。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占据他的床位,还把他这个爹当成是跟他抢母亲的人。这会儿又碍事的钻进沈寄怀里,妨碍他亲近久不得亲近的媳妇。 一边小芝麻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朝这边靠靠,倒在魏楹大腿上就开始睡。魏楹替她脱了外套又拉过羊毛毯子的一角盖住她的肚子,然后看向小包子,“你不困?” 小包子很精神的摇摇头,然后低头和沈寄玩‘揪出中指姆’的游戏。 “这个、这个”小包子捏着沈寄只露出一点的指头叫道,沈寄把另一只手松开,捏错了! “嘘,姐姐补眠呢,我们小声点。”沈寄冲小包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包子点点头。 魏楹的大腿被小芝麻枕着,动也不能动,只能坐在旁边看母子俩玩无聊的游戏。 沈寄轻笑道:“你不是还想要老三么?” 魏楹想了一下,这马车里要是再添一个小娃,他这个当爹的就更是没有碰到媳妇的机会了。于是闷声闷气的道:“还是按你说的,等小芝麻七八岁以后吧。” 一个时辰后,到了温泉庄子的门口,沈寄拍拍小芝麻的脸:“小芝麻醒醒,到了。” 小包子也乐呵呵的拿小胖手去拍姐姐的脸,“姐姐,到了到了。” 小芝麻揉揉眼眶坐起来,小包子很贴心的抱起被老爹放在旁边的外套递过去,“给!” 起先魏楹帮小芝麻脱外套盖毯子的,沈寄颇有点成就感,把一个大男人调教得对闺女如此细心,不容易啊!如果魏楹不是私下里这么温情,小芝麻也不会敢直接就倒在他大腿上睡了。 小芝麻还隐约记得一些去年来泡温泉的事儿,还有玩冰嬉。可是小包子那会儿才半岁,这次便只当自己是头回来。被沈寄抱着,好奇的打量银装素裹的庄子。 魏楹则牵着小芝麻,叮嘱她小心脚下。庄子的管事早得了信儿,所以进庄的路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芝麻穿着鹿皮的小靴子踩在上头,颇觉不过瘾,于是放开魏楹的手走到一旁踩雪。不须人吩咐,采蓝立即跟了过去。 小包子见状便要从沈寄怀里下去,魏楹道:“让他去吧,今儿就是出来松泛松泛,不用讲太多规矩。”他也是知道这两个多月,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显露,但在内宅却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带妻儿到庄子游玩放松,因此也就不拘束那姐弟俩了。 小包子也穿了双小靴子,踩在雪山嘎吱嘎吱的响,乐得笑个不停。乳母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他走不稳当摔了。沈寄索性道:“你们都远远儿跟着就好了。” 采蓝和乳母对视一眼,站在了原地,任由两个小主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脚印。 魏楹看样沈寄,“我们进去吧。” “嗯。”沈寄看他眉眼闪动,便知他急着去泡温泉了。又嘱咐了人几句便要同他一起入庄。孰料,那两姐弟看爹娘要进去了,便停下了踩雪的举动,朝他们跑过来。小包子更是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小芝麻赶紧跑过去要扶他起来。乳母和采蓝等人也呼啦啦的赶了过去,小包子站起来,乳母替他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雪。他笑道:“不痛!” 见儿子没事,魏楹小声嘟囔,“就不能自己玩会儿。” 沈寄的手伸进他袖子里拧了一把,“青天白日的,你就嫌他们碍眼了?” 末了,自然还是一家四口一起泡在一口温泉,没给魏楹做坏事的机会。沈寄一边给儿女剥葡萄皮,一边笑道:“儿女都是前生的债。” “那咱们这两个肯定是来讨债的,不是欠债的。” 小芝麻和小包子挨个张嘴,过一会儿再将葡萄籽吐到小木鸭子专门装核的地方,对父母的话有听没有懂。 沈寄看到小包子把手放到木鸭子上便道:“别按翻了,回头水果全烫熟了。”这木鸭子其实就是果盘,只是做成了鸭子的造型,有个鸭头,身子是果盘。去年小包子就是被放在果盘上的。这会儿倒是和小芝麻一起浮在水面上在,两姐弟还不时拍打下水花,魏楹伸了手在水下扶着他们的腰,省得一头栽下去。 沈寄塞了颗葡萄到魏楹嘴里,又喂了自己一颗。穿着贴身小衣就这么泡在温泉里,浑身的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了,再看着外头细雪飘飞,实在是很怡然的一件事。尤其身边伴着的都是夫婿和儿女。自先帝驾崩,日子还真没这么舒服过。 前些日子还真有些怕魏楹被压垮,或者是心头憋着憋着就不对了。他可是她和儿女的依靠,要是跨了下去他们可怎么办。 小包子不拍水花了,他看看自己和姐姐母亲都是穿了肚兜亵裤,爹爹却赤着上身,不由奇怪。他身上的素色肚兜是沈寄怕他晚上踢被子着凉给做的,又哄着他穿了的。于是他拉扯着肚兜的系带道:“爹爹没有。” 魏楹看他一样,“这是女子和小孩儿才穿的。你是小孩儿,你母亲和姐姐都是女子。” “哦。”小包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沈寄将木鸭子推远了些,叠了两块小方巾放到小芝麻和小包子头上,说是免得跑了元气。实际是她觉得这样呆乖呆乖的好玩。魏楹看她眉舒眼松的,不复之前在家时面上淡笑却暗藏愁绪,心头也是一松,“不管怎样,总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沈寄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道:“可惜温泉池眼小了,不然僻个大池子教他们游水正好。” 魏楹吐出口气,“谈何容易!”这京外的温泉大些的池眼大多被皇亲国戚占了,要不就直接是皇庄。他们家能有这么一个小庄子,都是当年外家还兴盛时给母亲备下的。那时父亲中了进士在京中做官,所以才会置办了这个陪嫁庄子。不然,即便今日他们拿着银子想买,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泡温泉泡一阵就要上去歇会儿,不然对身体不好,沈寄用大毛衣裳把姐弟俩裹住,“等会儿再泡,不然身上起皱皱了,就跟老人家一样。” 泡了半日出来,小芝麻还惦记着玩冰嬉,可去年借庄子给魏楹的人前些日子记恨他不肯帮着疏通关系,如今怎么可能再借出来。去年主动出借不过是因为魏楹是风风光光的回京任京兆尹的,来往有好处。可如今好处没得着,往来自然便淡了。 沈寄道:“我就不信咱们这个庄子里就找不到可以玩冰嬉的地方了。那小河沟窄是窄了点,但是胜在长,只要冰结实了,未尝不可。等下让人去看看,如果可以下午就带你去那里玩。” 小河沟当然不如别人特地辟出来玩冰嬉的场所好,可是,一样可以玩。沈寄对魏楹说道:“如此,才可以见出人心呢。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一目了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任免官员不可能受我左右,偏要一叶障目。” 正说着,下人来报,徐茂一家来了。 想着同年座师所为正满怀郁闷的魏楹不由展颜,“快快有请!”徐茂这样的人精,在官场厮混了近十年,哪能不知道他是被明升暗贬了。之前一直冷冷淡淡的,让魏楹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两人同年之外,还是好友。这会儿一家子都过来,才显出真诚呢。 沈寄想着徐赟爱吃牛排,便让厨下去准备。这年头牛不能轻易杀,是农业劳动力,只有农家老弱的牛报备官府获准后才可以杀。不过,其实并不妨碍有门路的人想吃就吃,谁还为这个找上门来。现在在城外,倒是不便再赶原路进城去买。不过这庄子上沈寄让人养得有牛羊鸡鸭,说自家庄子上养的好吃。就连每日给小芝麻姐弟吃的鸡蛋等都是自家庄子上出产的。这会儿天冷,杀了牛也可以放很久,就当准备年货了。 三个孩子吃得很有劲,都鼓着腮帮子不停的咀嚼,魏楹和徐茂坐在炕上喝酒说话,沈寄和陈氏一边看着孩子,一边也随口吃着,间或交谈几句。 徐茂在问魏楹,“可是当年拒了招揽惹下的祸事?” “不好说!” 徐茂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秉性如此,也是没得改。不过,你处过的逆境也不少,我想不致就此消沉才是。” 魏楹点点头,“人一辈子也不能总是激流勇进,有时候退个一步半步的也许不是坏事。” “这就是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对了,胡胖子进来有什么消息没有?” 说到胡胖子,魏楹笑了,“他家的生意也是受国丧所累,进益一下子大打折扣。不过好在胡家庄子田地也不少,不会伤筋动骨。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了一封信,言道自己明年三四月间就要做爷爷了。” 徐茂挑眉,“又来跟你显摆?”说着看一眼还不知事的小包子。小包子才两岁不到,胡胖子的儿子已经十四了。当年没少那这个在魏楹跟前说嘴。 “这次倒不是,他自己十六为父,没想到长子却是青出于蓝。如今是身边的丫头有了身子,他们家三代单传,老太太久做主说留下了。他在烦恼该怎么教儿子才好呢。他当爹的时候太年轻了,完全丢给了家中的妇人,现如今养得,咳咳,有几分没规矩。他要管教,家里三代女人出来拦着。头痛极了!怕将来偌大产业没有出色的人承继。” 徐茂闷笑了两声,“那里怎么回信的?” “我告诉他,既然儿子已经长歪了,要扳也很难扳得回来。不如就那么富贵养着再着人盯着,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就好。现在他才三十二,不如就把精力放在好好培养孙子上头好了。” 徐茂噗嗤声笑出来,“这倒是个法子。” 沈寄只给三个孩子各吃了一块牛排,省得正餐他们反而吃不了。中午吃的是牛肉火锅,这种天气烫火锅吃是最舒服的了。便是魏楹和徐茂喝的酒,她也是让烫的热热的才送来,以免寒了胃。她对徐茂多有感激,魏楹正值郁郁寡欢的时候,又和不少旧交交恶,他能上门来探,足见是真的朋友。 徐茂这些年连着在一个位置上任了四任,这是第四任的头年。徐家家业大,所以需要人在京中往来打点,更需要人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就是陈家身为江南四大商家之一,也是因为他是官身才将嫡长女许嫁过来。所以,他当官完全是尽家族责任,跟魏楹大为不同。不过,这两个秉性迥异的人居然当年游学时遇上,就一见如故,这些年政见不一依然没有影响交情,实在是难得。 她看向一边和徐赟玩得极好的小芝麻小包子,想起当年芙叶的戏言,要讲小芝麻定给她家阿隆做世子妃。当时沈寄就婉言回绝了,因为阿隆的身份将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倒是徐茂这些年都没有纳妾,虽然婚前荒唐过,但现在完全是五好男人。徐赟又是她自己很喜欢的晚辈,知书懂礼,性子又好。跟小芝麻小包子都玩得来,呃,其实应该说他待得弟妹,所以小芝麻小包子都喜欢他。就是陈氏,性情爽利大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哎呀,打住打住,她家小芝麻还没满四岁呢。她这是被胡胖子影响了么,居然就操心起十年后的事来了。于是一边让着陈氏,一边给几个孩子布菜,一视同仁。 陈氏方才将沈寄盯着自己儿子还有小芝麻发愣,又有徐茂和魏楹在那里说胡胖子的家事,略一思忖不由莞尔,她其实也有此心。只是小芝麻年岁太小了,此事说之太早。她十分看重沈寄打理内宅和张罗生意的本事,想来女笑其母,小芝麻将来定然是不差的。 徐茂和魏楹秉性迥异,陈氏和沈寄许多方面倒都是同道中人。譬如说都容不下侍妾通房,都不像夫婿去觅封侯,都很喜欢打理生意…… 徐家一家三口午饭后便告辞离去,沈寄让人将牛肉最好部位的肉捡了三四十斤让他们带回去。陈氏家里有大小两个吃货,并不推辞。小芝麻虽然惦记着冰嬉,但其实泡温泉也挺消耗体力,午睡起来便没再叨叨这件事。倒是与小包子又穿戴妥当踩雪去了,还拉着魏楹和沈寄去看。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踩雪倒真是一件乐事,看了一会儿,沈寄也跑了过去,在院中领着儿女胡闹。魏楹负手站在檐下笑看,时而摇头。说起来沈寄已经成婚近十年,儿女成双,做起事来可谓滴水不漏,却时不时还露出点童心童趣来。今天魏楹可半点没有要拘着她们娘三的意思,只笑道:“你们倒是猜出点章法来啊,好好一大片雪,叫你们踩得杂乱无章的。”这是上午沈寄交代了不用扫雪,所以才有这整片白茫茫的景象。 沈寄抬头,“依得你,要怎生踩才叫有章法啊?” 院子里的雪已经她们娘三踩得乱糟糟的了,于是魏楹大手一挥,“跟我来!”到了旁边一个院子,让她们三母子站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竟是略加思索,在雪地上踩出了首前人的无言小诗。 沈寄笑道:“有趣,不过我可懒得踩字儿,我踩副画儿出来给你们看。”雪地里用脚踩字画,可没有提笔之说,每次下脚都得谋篇布局,她没有魏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更懒得花这个心思。就画个人头好了,只需布局一次就得了。 小包子和小芝麻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一看踩雪的难度加大了这么多,不由发愁。沈寄和魏楹便一人教一个,只让姐弟俩画圆圈,画方框。如此,倒也是嘻嘻哈哈一个下午。 等到回去时,两姐弟明显不舍,小芝麻道:“就走了么?” 沈寄揉揉她的头,“还想来,就好生求求你爹,下次休沐再带我们来。” 小芝麻便扑进魏楹怀里,扭骨糖似的撒娇,“好嘛,爹爹?”小包子也扑了上去,‘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魏楹故意矜持了一会儿才拍拍他们的脑袋,“拿你们没办法。” 姐弟俩欢呼一声,坐到一处嘀嘀咕咕的,可是才走到半路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了。今儿玩了一天,着实有些累了。于是下马车的时候都是由人抱了下去,直接回屋睡觉的。 如今百日之期刚过,魏楹已是让人将他的日用东西统统搬回了正房。今日带沈寄出去算是散了一天心,他自己也因此心境平和了不少。加上徐茂的来访和劝说,这会儿便不再心头自苦。年轻小夫妻百日不得同房,当晚自然是鱼水和谐,更胜从前。 V 215 成熟 沈寄和魏楹出了百日,算是终于恢复了已婚青年该有的生活。只是小包子不依,他跟着沈寄睡了有两个多月了,早习惯了。平素就是无事他也爱腻在沈寄怀里的,要让他从正房搬走可是不容易。那晚是早先就睡着了,被乳母抱了回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大吵大闹的。当时魏楹已经起身上衙了,沈寄被他吵了起来。 “小包子,这是你爹的床位。”沈寄拍着床铺说道。 “我的我的。” “是你爹的,你有自己的房间,娘只是暂时让你睡这里而已。现在爹爹搬回来了,你就回自己的屋去。”沈寄后悔,当时小包子身手敏捷爬到床上的时候就该制止他。现在可好,习惯成自然了。 小包子站在脚踏板上想了想,然后道:“睡得下”! 沈寄看看床铺,废话,把你姐姐一起算上也睡得下。 “姐姐都是自己睡呢。”当然不是自己睡,有采蓝并其他值夜的丫头陪着,否则沈寄也不能放心。这里说的是没有挨着父母睡。 “我小。”小包子理所当然的说。 沈寄颇有点无言以对,小包子见状便笑了起来。当晚,就爬上床挤进魏楹和沈寄中间,别提多美了。 魏楹本倚在外侧翻书,见状将书塞进床头的小柜子,还落了锁。转头就看到小包子已经滚到沈寄怀里去了。沈寄只得笑笑,替他除了衣裳,把人塞进自己被子里,“你也早些睡吧,我们先睡了。” 本来应该沈寄睡外头,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的规矩,睡外头的是地位低的人,夜半好端茶递水。夫妻之间,自然是丈夫的地位比较高。可魏楹平日要早起,也没要沈寄依足规矩起来服侍他穿衣吃饭,送他出门。这睡的位置自然也就不那么讲究了,不然他早起还容易吵醒她。于是这么多年都是他睡外头,负责吹灭烛火。 魏楹昨夜尽心,今天这会儿翻看的也不是什么圣贤书,否则也不至于要锁了。只是包着书皮,沈寄也不知道是什么而已。不过看他那动作就知道是少儿不宜的。 睡在父母中间的小包子很高兴,笑盈盈的。 魏楹问他,“你不是想当哥哥么?” “嗯。”小包子脑袋点了点。 “你睡这儿可就当不了哥哥了。” 小包子眼里浮现疑惑,然后看沈寄,沈寄只得配合的点点头。小包子挠挠下巴,半日道:“不当了。”当了哥哥他就不是最小的了,不能跟娘睡了,要让位置,就像姐姐一样。 魏楹气结,沈寄看他跟自己一样吃瘪,不由好笑。想起胡胖子那个十四就让丫鬟怀孕的儿子,她轻声道:“我可不想太早做祖母。”她还没满二十三,就是小包子十四的时候,她也才三十五,那个年纪离老太太还早着呢。 魏楹窝进她怀里的小包子一眼,“我绝不会让着小子小小年纪就干出那种事来。”顿了一下又道:“他这样,我们……” 沈寄手里拍着小包子,只是笑也不说话。过了一阵,魏楹讲小包子睡熟了便想用小被子包着把他抱出去。 “这么冷的天,看着凉了。” 魏楹只得闷闷的睡下,心头寻思要怎么让小包子断了这个爱好才行。 其后,他们一家子又在休沐时去了一趟温泉庄子。之后便紧跟着是封印放假了,前前后后大概有二来天的假。二十五的时候,魏楹去了一趟客院,让那些埋头读书的举子都歇歇,好生过年才是。又说山上的梅花开得好,让他们明日都一道去看梅花,别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这些举子这一个多月都被沈寄的好饭菜作养得气色甚好,魏家人口少,庄子上每日里送来新鲜菜熟鸡蛋鸡肉等,倒是一多半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其实那二十日假期并不是实打实的,尤其对魏楹不是。他是鸿胪寺卿,宴会的事归他管。过年期间,一场接一场的宫宴家宴大宴小宴,因此他其实比平时在衙门里混时辰忙多了。不过,既然各处衙门都封印了,这个气氛在那里,而且那些事情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他来说,有的忙才好呢。 翌日登上,沈寄也带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同行,她戴了帽子将面容遮住,在半山牵着小芝麻和小包子慢慢的走台阶。至于魏楹欧阳先生还有那些举子,却是从山脚开始的。一路谈天说地,天文掌故无所不说。其实欧阳先生也是举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和魏柏一起下场。只是他最后一场不顺,如今暂时歇了这个心想多读些书再说而已。 小芝麻他们没走多远,便被一群人赶上了,是时小包子正抬手擦汗,小芝麻一张脸也红扑扑的。他们日常被沈寄带着,每天都有一定的活动量,所以走一走倒还无碍。反正旁边有暖轿跟着,实在走不动了随时可以上去。 那八个举子都过来给沈寄见礼,然后再跟着魏楹继续往山上走。沈寄见有两三个气已经闯得不匀了,知道是成天窝书房看书的,而且家中富裕也不用做什么活计的。看那寒门出身的董玥便不至如此。至于魏楹,从当年他听了沈寄的劝每天练五禽戏并游学两年,又精于骑射,便不再是文弱书生了。而且一个个裹得跟熊一样,不过也是因为沈寄想着他们要看书,让人把客院的炕好好烧着省得冻了人的缘故。这一出来,可不就冷了。 眼前这群人走远了,沈寄看看自己一手一个弯腰牵着的小姐弟,忍不住一阵好笑。为着小包子喜欢睡在娘怀里的事,魏楹最后竟想出了个以小制小的法子。也不知许了小芝麻什么好处,小芝麻便卖力的替他把这件事办好了。一开始是小芝麻取笑小包子这么大了还老爱黏着娘,离不了娘怀。她平常也说的,所以小包子混不在意,一句‘我小’就堵了她的嘴。小芝麻再接再厉,硬是找出了府里比他还小已经自己睡一间房的例子,然后带了小冬瓜等人来羞他。小冬瓜等人都得了小芝麻的好处,或是糖果或是好玩的玩具,而且年纪小也还不太懂尊卑,果然一个个都来取笑小包子,还围着他拿手指在脸上划,“羞羞羞,离不了娘怀!” 小包子这下便伤自尊了,沈寄留他他都不肯挨着一起睡了,回去和乳母睡去了。却没想到跟着母亲睡和跟着乳母睡是一回事,终是让魏楹得偿所愿。 这会儿小包子首先走不动了,然后看小芝麻也有些勉强,沈寄便让他们姐弟上暖轿去。她自己还是慢慢走,不用弯腰牵两个小家伙,她轻身多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便趴在轿子窗户看沈寄,沈对他们挥挥手,“一人坐一边,这个虽不是船不至于翻了,可这么着轿夫受累,快坐好了。” “哦。”小芝麻小包子便赶紧坐好。轿夫见了这一家子的做派嘴上不说,心头都觉得是仁善人家。魏楹当京兆尹的时候,京城治安好,这个不但魏柏那批低级官员在议论,就是老百姓心头都有一杆称。只说怎么不让魏大人继续做这个京兆尹了,后来又听说魏大人是高升了,便道这也是没法了。只是接任的这位京兆尹确实不如魏大人多矣。 两拨人各玩各的,沈寄只带着儿女去半山寺拜佛上香,末了去看梅花,中午吃了久违的素面。魏楹欧阳和那一帮举子则是去了山顶的大庙。不过,魏家的人手可都是跟着沈寄这边儿的。他备下这些人手,可不就是为了此时用的。即便众人不知底细,略疏懒些,但出了事定然是会全力保护。而且半山寺有大背景,庙里和尚和沈寄这些年居然因为吃而有了几分交情,虽然以他的职位尚不知晓到底是什么背景,但想来在那里总是不会出事。他们也不能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至少,人家来传召就不能不去。 这一天魏楹带着人登顶,他日日锻炼的人不算什么,欧阳身怀武艺更加没有负担,八个举子除了董玥却是一个个脸都发青。到了山顶,魏楹看着几个曾经在族学里读书的子弟道:“考举人也不容易,你们书读得好才有今日,可是为国效力却也需一副好身体。昔年我曾在族学推行练习五禽戏,每日并不费多少时辰,一两刻钟足以。你等若是坚持下来,今日哪里会如此。”说得那几个人低下头去。 “自明儿起,给我每天定时练一次五禽戏。” “是。” 魏楹皱眉,“族学里有坚持下来的人么?” 有个魏氏子弟小声道:“只有小权儿。” 魏楹笑了一声,居然是小弟弟坚持下来了!不过想起他说要当大将军,心头不免浮起隐忧。如今看着天下承平,可谁知边荒四起呢。如果真的有那一日,过得几年,小权儿岂不是年纪正合适。他和沈寄都觉得担心,就更不要说十五叔十五婶了。 回家说起这事,沈寄顿时就动了思念,她好久都没见过小权儿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生辰和四时八节淮阳都有不少礼物送来,玩具居多,尤其小权儿送的格外花心思。所以姐弟俩对小叔叔都挺有好感。 小芝麻说道:“我还没见过小叔叔。” 沈寄笑道:“见过的,只是那时你还不知事,还没弟弟现在大呢。”继而想起小权儿堆雪人,在小雪人肚子上写魏芝麻的事儿来,不由得好笑。 小芝麻见了就知道母亲非常的喜欢这位小叔叔,于是拉着她的手说:“叫小叔叔来我们家玩嘛。” “好,年后我给你叔公叔婆去信,让他们带你们小叔叔一道上京来。” 宫里的宫宴,因为魏楹位列三品,沈寄倒也有份去了两次,只是位次比较靠后。她很注意,不肯落单,倒也没什么事儿发生。 倒是魏楹,因为接连的宴会都安排布置的极好,没有出什么不能描补过去的差错,倒是显出了能干的名声。就连太皇太后也在席上赞了他几句。 沈寄回来问他,不是很不乐意当这个鸿胪寺卿么。 “在其位谋其政,总不能让人说我尸位素餐。” 沈寄很高兴,和当初刚到蜀中为县丞时比,魏楹的确是成熟多了。 “元宵我们带孩子出去看灯吧。” “好!” 小芝麻知道后便很期盼,她期盼小包子便跟着期盼,两人巴不得早些到元宵才好。因着之前魏楹和座师还有不少同年都交恶了,这个年相互送年礼的人便少了很多,沈寄甚至有几日轮空没有人请她赴宴。放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过去十来年,魏楹大多数时候是外放,两人一直很小心的维护着和京城清流圈子的关系。去年刚进京,过年的时候一天得收到几张帖子,正月间有时候竟然跟赶场一样的。而魏楹的圈子也就是这个清流圈子,勋贵和武将和他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倒是裴钰,接着年前安排往这一科进士的东风,又有魏楹帮他往凌先生出打点,终于如愿放了一个知县,只是地方不是太富庶。裴先生照旧留在京城书院教书,让他们小夫妻年后赴任。沈寄和魏楹知道消息后便去送了程仪,又和裴家人一起吃了饭。席间魏楹听他对新帝感恩戴德的,心头特别不是滋味儿,只是当着裴家父子不好表露罢了。 这天不用出去应酬,沈寄兴致来了,便带着丫鬟包饺子,说多包些做好了给客院的举人也送去。他们在京城待了一两月了,也该习惯北方的口味了才是。人不是说么,好吃不过轿子。 小芝麻见了便跑来跟着学,小包子是个姐姐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也跟到了小厨房。只是,小芝麻由沈寄手把手教后,虽然包了几个大肚汉,又包了几个瘪瘪的,到后来稍好些。小包子就只好拿着擀好的面皮捣乱。沈寄看他对擀面皮感兴趣,就让人给他找了更细小一些的圆棍子,由得他坐在一边学擀面皮。 小包子觉得这个好玩儿,便老老实实在一边擀面皮儿不再捣乱。沈寄这才松口气,真怕这混小子抓起一把白面冲着人头脸撒了。在自己跟前还好,万一自己走开,说不准就真这么干了。末了他在下人指导下擀出一张过来找沈寄献宝,沈寄看着那厚厚实实的一张皮,这得煮多久才好啊?却也不好太过打击小包子,便将就用了,让他再去擀。 等到魏楹回来,就吃到了一碗奇形怪状的饺子,沈寄笑盈盈的,“吃吧,你闺女亲手包的呢。” 魏楹低头,有些都煮爆开了,弄得一片浑浊,“这、这也太难看了吧。”说完还转头瞅瞅,确定一下小芝麻不在跟前。 “我还没给你吃小包子擀出来的面疙瘩呢。” 看魏楹一脸的为难,沈寄笑着让人端出另一碗,“这些是小芝麻一开始包的,吃这碗吧,这碗是后来包的。” 其实也不是太规整,依然大的大,小的小,不过好在没有胖到破皮的,也没有憋得不像样的。要是没有先前那碗打底,被沈寄养刁了胃口的魏楹依然会嫌弃得不得了。如果小芝麻在跟前,他肯定全吃下去,吃个干净。可小芝麻不在啊。现如今有了垫底的,便能吃得下去了。 “吃吧,我亲手调的馅。你要想想你闺女才多大,就能包饺子给你这个老子吃了。说不得等会儿就过来看你吃没吃了。” “吃吃吃,我这就吃。小包子不会也惦记着让我吃他的面疙瘩吧?” “没有,他就是擀着好玩儿。” “那就好。” 信送去淮阳,十五叔一家三口拾掇拾掇便启程上京了。就是沈寄的信不来,他们也由此打算的。只是日子因此提前了而已。路上,碰到大批载着外地进京待选的秀女的马车。 许多人都在巴盼着这批秀女进京,能让皇帝改了主意,皇后便是其中之一。皇帝关心的是恩科春闱,此事就由她全权负责,太皇太后没过问,太后倒是和她推荐了几个人选。自然是她娘家的亲眷。 皇后早知这一生自己会与许多女人共夫,而且她从前管理内宅也好,如今打理后宫也罢,都极有手段。娘家得力,儿子又成才,所以并不惧妃嫔庶子。她心头担忧的只有沈寄一个人。如今冷眼旁观了几个月,皇帝登基后,一心都是扑在政事上,没有什么举动。现如今又要选秀了,不知能不能放下。 正想得入神,宫人来报,说是太皇太后宫中传来消息,玉太嫔那里发作起来了。皇后赶紧起身,那是先帝的遗腹子,太皇太后看得很重。即便不是如此,一个没有威胁的弟弟或者妹妹,皇后自然乐意照管。路上遇到太后,婆媳俩算是有志一同,对视一眼都让宫人加快抬轿的脚步。 沈寄则是第二天得到消息,玉太嫔剩下一个五斤四两重的儿子。 V 216 元宵 沈寄的宝月斋窅然楼都正月初八就开张了,只是之前关了四个月,生意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此时倒也争不得长短,而且这几月魏楹有闲,不去想那件糟心事,倒是她过得难得的好日子便也不去多操心。转眼到了元宵节当天,魏楹遵守承诺,吃过晚饭就带来妻儿一同出去看灯。 那些举人也三三两两的邀约着出去,只不和他们一家人同行罢了。那次爬山之后得了教训,加上魏楹又说下场考试除了劳心更是劳力,每次都要从场中抬出不少考生来。因此,每天到了魏楹定下的时辰,各人便认真开始练习五禽戏,倒也成了客院一景。小包子平常被约束着不准去吵了叔叔兄长等读书,这种时候沈寄倒不拘着他,由得他跑去看热闹穿行其间,引发一阵的笑声。小包子回来以后再模仿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动作给她看,又引得内宅的丫鬟媳妇一阵好笑。 此时,魏楹一身便服,外罩玄色大氅负手走在前头,沈寄披着一身白狐皮披风走在他身后半步处。披风的领子是一圈的白狐毛,衬得她气色愈发的好,只是面覆轻纱旁人看不到而已。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穿红一个着蓝,就像观音身旁的金童玉女一般,各自由采蓝和乳母抱着东张西望。周围一圈都是魏府的小厮,旁边还三三两两的有养着的高手四散开去暗中保护。 此时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身侧不时有龙灯杂耍不断,锣声鼓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再有各式花灯高悬街头,爆竹声声入耳,烟花绚烂升空。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乐得不行,一会儿这个叫沈寄看这边,一会儿那个又叫她看天上的。 街边有个让人套圈圈的摊子,地上扑了一大块布,上头分远近摆了不少东西。一个铜板一个圈,套中什么得什么,小芝麻和小包子看了便要掏圈圈。沈寄让人买了二十个小圈给他们,又让季白示范了两下,就由得他们自己套。结果显而易见,两小屁孩丟了半天什么都没套到,都嘟着嘴不高兴,而且还不肯走,要套到为止。 这样的景象下,魏楹也来了兴致,挽了袖子道:“再拿十个来。” 沈寄莞尔,站在一旁看着他套。这种人多的时候,她一向是保持端庄形象不会乱来的。小包子和小芝麻满怀希冀的看着父亲,眼见他丢了四五个,却总是差了一点,不由着急得很。眼见到了第七个,套中了一只陶的小马,两姐弟便欢呼起来。第十个又陶了个娃娃,于是小包子得小马,小芝麻得娃娃,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虽不及他们平日所得精致, 过不多时,又被往杂耍的绊住了脚步,场中一个**岁的小孩子不住的翻着跟头,小芝麻便‘一二三……’一气儿数到了三十多,这还不算他们过来看之前的。小包子开始还手舞足蹈的‘我也会我也会’待到小芝麻数到五,他便闭嘴了。 沈寄看他们看得高兴,而且场中孩子也着实不易,这又是大过节的,便让季白掏了一枚二两的银子递过去,在一盘铜板里看着很惹眼。那杂耍班子的人便一个劲儿的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走开。 沈寄一行人又继续往前,沿路见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沈寄和小芝麻都买了不少,小包子一向是个有样学样的,母亲和姐姐挑东西,他便也要挑。身旁的下人手里很快就抱了一堆,沈寄又挑了两盏扎得精巧的玉兔灯给姐弟俩自己提着。 满街都是盛世景象,魏楹看着路边繁华花灯,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沈寄知道他的心思,少年自负凌云之志,如今被新帝一脚踢得靠边站,只管着些祭祀宴会之类的事。又见着政务通畅,京城一片繁华景象,显见得是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也不少,心头有了灰心之念。若不是有深深的顾忌,怕是便要辞官回乡了。 “在家里,你可是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啊。”沈寄轻声道。 魏楹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就此消沉。” 又走了一段,忽见前头热闹得很,许多人挤在一起仰头看灯,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是今年宫里送出来的灯。百姓闻说自然蜂拥而至。 魏楹可不想挤着去看,因此即便小包子小芝麻想看,也没有理会。 沈寄只得哄道:“现下人挤人人踩人的,咱们到窅然楼去,在二楼看岂不好。”这里离窅然楼不远,沈寄便手指着告诉他们。小芝麻小包子这才作罢,小包子摸摸肚子,和沈寄说道:“娘,肚肚空了。” “好好,到了窅然楼就让厨下给你做好吃的。别说,逛了这么半天我也有些饿了。小芝麻你饿不饿?” “有点儿饿了。” “那咱们赶紧走吧。” 一行人便往不远处的窅然楼去,结果街上忽然就乱了。魏楹走在前头不明所以,却是一个箭步窜了回来,将沈寄等人护在身后,身旁的小厮,还有周遭还在四下看热闹的魏府高手也赶紧的围了过来,将母子三人团团护住。此时街上很乱,不少人不知情,可是看别人拼命逃窜,也跟着逃。街上人本就多,这样一来,不免踩踏。嘈杂声,还有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魏楹扭头一看,沈寄和小芝麻小包子正由人护着往街边屋檐下移动,人多,挤过来的人也不至于吧她们挤散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小包子和小芝麻不明所以,都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乱象。 沈寄知魏楹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魏楹便道:“欧阳、管孟、刘準……你们且跟我来!” 他带着人到了街上,看了看有个石台便站了上去,提声喊道:“我乃前任京兆尹魏楹,尔等百姓统统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拥挤,否则踩踏死伤无数。身遭若有老病弱小,都伸把手扶着,也是尔等功德。”他说话的同时,欧阳和管孟刘準给带了一拨人维持次序。 魏楹又道:“京兆府维持次序的差役何在?” “魏大人,我等在此,请您吩咐!” “让百姓不要胡乱走动,一面踩踏无辜。注意防火,另派人到街头看看,临街何事喧闹,竟有无数百姓涌来。”这场乱却不是这条街上开始的,而是旁边一条街涌来了无数百姓。 有欧阳等人带的人加上本就是这条街值守的京兆府差役,再加上魏楹任京兆尹时京城治安好,百姓称道,因此官声好威望高,许多百姓听了便纷纷站住了脚步。一时间,乱象渐渐止住。 魏楹便派了人又往临街去帮忙为此次序,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乱才算平息。 魏楹跳下石台,旁边百姓纷纷让路道谢,又有人跪下求他帮忙找方才挤丢了的儿子之类的。魏楹便交代了此时在疏散百姓的差役。不一会儿,便有人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过来,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千恩万谢,说要回去给魏楹做长生牌位。 魏楹笑道:“我乃朝廷命官,为百姓分忧解难是分内之事,何足言谢。受了轻伤的若有顺路的人也帮忙扶着回去。伤的重了,附近的人就帮着往医馆送一送。” 街上的百姓答应着三三两两的散了,也按魏楹说的,互相帮扶着,不至于差役去旁边帮忙了,伤者无人照管。有人经此一事便往家走了,却也有不怕事的,见街上人少了,正好趁机再逛逛。 此时窅然楼上却有人在看着这边,脸上颇有些复杂。 “皇上,下头百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说话的是新任的吏部侍郎凌先生。 原来站在楼上看过去的人正是微服出宫与民同乐的新帝,街上开始乱时他原本在窅然楼包间听楼下的《十二金钗曲》。正要派人下去维持次序,就见到不远处魏楹站到高处大声喊话,一时差役百姓都非常的听他招呼,这条街的次序很快就维持好了。再看屋檐下,也看到沈寄带了儿女站着。虽然看不清表情,想来非常的骄傲。以小见大,魏楹确实是一员干吏,而且,在百姓中、在跟随过他的差役心中都很有威望。差役和百姓那一瞬间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登基的第一个元宵节,如果出现大的骚乱,街上踩踏死伤的人多了,这实在是抹黑。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自然不能轻纵。 这边魏楹也打发了半数家里人由欧阳带着去帮忙,自己带着沈寄一干人等往窅然楼去。方才忙乱了一场,小包子本来很兴奋的看着赶紧利落处理事情的父亲,这会儿在路上却显得蔫蔫的。原来是兴奋过后觉得肚肚更空了。一群人便说笑着往窅然楼来,说马上给他填满小肚肚。 窅然楼里生意还好,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不过沈寄在楼上给自家留了包间,一家子便坐下在楼上继续看灯。下头的人少了许多,不过又从别处涌了不少上来。 一会儿,厨下便做了元宵送过来,一家人都坐下来吃,下人也另围了一桌。小包子由乳母喂着一连吃了三个,便恢复了精气神。小芝麻则自己端碗拿勺子吃着。 魏楹吃了几个,站到外头的单独阳台上去看,却见到旁边一个包间的阳台上站着凌先生,便笑着打招呼作揖。 凌先生回了他的礼,“方才还真是多亏了魏大人。” “我吃朝廷俸禄,总不能眼见百姓遭罪。好在我带到人多,那些差役也得力。”他眼尖的看到凌先生身旁站着两个警戒的人,瞧着却不像是凌府的侍卫。 凌先生方才看得清楚,是那些百姓一听说是前任京兆尹魏楹便大多听话的站住了,这才便于那些人维持次序。算是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魏楹也没有多想,既然是凌先生在旁,便让沈寄吩咐厨下送了元宵过去。他自己也站在阳台上和凌先生说话,沈寄在里头听说旁边是凌先生,自让人去厨下吩咐,又带了儿女出来给凌先生见礼。本来该过去的,可凌先生并没有请他们过去的意思,阳台上打个招呼,倒也不算失礼。 凌先生看一眼里头包间,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那里头是谁?若是同僚,即便和魏楹不对付,也该出来相见一番才是。如果是凌先生的家眷,沈寄都带着儿女出来了,也不该丝毫不理会。 正说话间,欧阳回来,说旁边那条街是有人放烟火引起了小火灾,所以百姓奔走逃避。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火早就扑灭了。只是众人因为惊恐还在四处逃窜,这才引起一阵骚乱。 旁边出来一个人对凌先生道:“凌先生,爷说要回去了。” 凌先生便抬手告辞,沈寄笑道:“先生慢走,多谢先生来照顾我的生意。”转头看魏楹脸色不是太好,幸而大晚上的不怎么显眼。她这会儿也猜到里头的‘爷’是哪位了,勉强笑笑,“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 “谁知道。”魏楹闷声闷气的道。 他们在窅然楼又坐了一会儿,才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坐轿子回去。不过两个小孩儿都吃了元宵,怕他们积食,沈寄便陪着他们玩耍。 魏楹心头有些发堵,便起身去了小书房。之前在街上遇到事情,他处置了,避免了一场事故,他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可是去到窅然楼,虽然没有当面撞上,但一墙之隔就是肖想自己媳妇自己偏还无可奈何的人,他便又郁闷了。 直到沈寄哄睡了两个孩子,魏楹还一个人在小书房生闷气。沈寄叹口气,便往小书房去找他。 “明儿开始不是又要上朝了么,还不睡?” “不过是去点个卯,横竖无事混一日罢了。”元宵一过,鸿胪寺又清闲了。 “那里也不能上衙门去打瞌睡吧,走了,回去睡觉了。”沈寄半哄半拉的便魏楹从小书房弄了回去。心头也觉得有些郁闷,本来一家子过个节,气氛好好儿的。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丢开手了?而且,你之前也算是消弭了一场祸事,也是于他有益的。来年会不会前嫌尽弃,让你换个好位置。” “我不知道,我觉着不大可能。” 在正月将近的时候,十五叔一家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原来他们一路也是游山玩水的过来的。这次来,又添了新人口,给小包子和小芝麻添了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姑姑。幺房出长辈,他们小芝麻和小包子是正房的,辈分上自然是要吃些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沈寄早在正房旁边收拾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出来,两下里往来也方便。当日听说人到了,沈寄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魏楹不在,十五叔自行往客院去了,说是要突击检查一下,看侄儿们读书用不用心。 “大嫂”小权儿一看到沈寄就跑了过来,满脸堆笑。 “哎呀,你都长这么高了啊。”十五叔十五婶都是高个儿,小权儿每天活动量不小,比上次在扬州见时,整整高了一头。 “是啊。” 沈寄指指旁边,“这是你侄儿侄女。”便要叫小芝麻小包子来见礼,抬头见十五婶也进来了,忙迎了上去,亲手抱过乳母手里的大红包裹,逗着这个还没满周岁的小姑。 十五婶笑笑,“你只叫她娴姐儿就是,大名还没有起。” “不着急,我们家这两个,要开蒙读书的时候才正式起大名呢。” 那边小权儿背着手盯着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快点叫我!” 小芝麻墩身一福,“给小叔叔请安。”两眼滴溜溜的转着看小权儿。 小权儿便笑了,总算不再叫他小猪猪了。从腰包里拿出把银梳子和银弹弓来,把银梳子给了小芝麻,“给,见面礼!” 小芝麻道谢收下,看做得精致便很喜欢。 小权儿拿着银弹弓逗小包子,小包子笑嘻嘻的作揖道‘小叔叔’,叫完就把小胖手摊开伸过去。小权儿递了给他,看他喜不自禁的,遂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回头小叔叔教你打鸟爬树。小芝麻,你学不学?” 小芝麻嘟囔:“你都不给我,怎么学?”虽是叔叔,可看年纪也不大,所以小芝麻也没用敬语。反正母亲这会儿也听不到。 小权儿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我能拿弹弓给侄女做见面礼么,回头私下拿给你。” “好啊好啊。” 小包子早拿着弹弓走过去给沈寄看了,小权儿便牵着喜笑颜开的小芝麻也过去。 沈寄就让他们给叔祖母行礼,十五婶自然有正经的见面礼递上。小包子显然对襁褓中的姑姑很感兴趣,待到她被放到自己睡过的摇摇车里,就站在旁边眼都不错一下的看着。小芝麻则带着小权儿满府去逛,尤其是后院的动物园。 沈寄和十五婶叙着别后事宜,就听到小包子大声宣布:“小姑姑,尿了!” V 217 故人(1) 旁边乳母笑着摸了一把尿布,果真湿了。沈寄便把小包子叫过来,省得他还要留下看娴姐儿换尿布。这小子是个百无禁忌的,也不懂那些。小芝麻洗澡,他要是忽然想起有话跟姐姐说,也要跑去拍门的。 “怎么没跟着小叔叔和姐姐一起逛去?”十五婶抓了一把糖果给他,笑着问道。 小包子靠进沈寄怀里嘟囔,“姑姑好看。” 娴姐儿是生得很好,白里透红的,还不吵不闹,方才就是不声不响的尿了。亏得小包子一直关注,竟比乳母还早一步发现。 沈寄一早知道添了这么个小姑,赶紧的就叫人到宝月斋订做了一整套金锁金手镯还有金脚链。今天抱了一路进来,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婶子总算是如愿了,歇两年,再给小权儿添弟弟妹妹。” 十五婶伸手过来拧了沈寄一把,“我多大岁数了,如今这样就满足了。倒是你和楹儿,可以再生几个。” “就这两个淘气的都照看不过来了。先不忙,倒是等这两个稍大些才好。” 十五婶点头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十五婶当初得小权儿才在魏家站稳脚跟,如今得娴姐儿更是盼了多年,因此和沈寄一样,虽然有乳母下人,倒是自己亲手带着的时候也不少。因此也觉得精力不济。 说话间得到沈寄传去消息的王氏也带着信哥过来了。小包子便拿了银弹弓出来显摆,还拉了几下皮绳,沈寄戳他一指,“你是小叔叔的侄儿,信哥也是。难道光有你的?”其实她很想说怎么小权儿什么不送,偏送了这个玩意儿。回头叔侄几个倒出捣乱,府里的雀鸟可是倒了大霉了。这会儿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日后弹弓打得最好的是小芝麻。 正说着话,小芝麻带着小权儿府里四处逛了一圈回来。信哥方才也得了叔祖母的见面礼,这会儿便乖巧过去叫叔叔。小权儿也给了同样的银弹弓,“看日后你们哥俩谁玩得更好。” 前头有欧阳先生陪着十五叔,不过略去客院转了转就出来了。满院子都是读书人,十五叔说都不是同道。到后来竟是拿了剑要跟欧阳先生较量。欧阳先生想了想,这位十五老爷往年也打过交道,倒是个言行不拘的。因此也不再顾忌,两人竟是到演武场上比划起来引了不少小厮围观。 沈寄听到回报,笑笑没说什么。实则她很想去看的,可是依礼不行。转头看小权儿小芝麻还有信哥和小包子都跃跃欲试的,便让稳妥的人将他们都带去观看去了。 沈寄笑笑,“小芝麻也是个好动的,倒不像女儿家。” 十五婶道:“要我说,倒是有三分刚硬才好。再说,她这也是随了你。”一边转向王氏,“听你婆婆说说你府上就这段日子要添丁了?” 王氏点点头,“嗯,有个通房,产期就是这个月了。我正是想请婶子和大嫂到时候过去帮着我坐镇呢。我年纪轻,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十五婶和沈寄对视一眼,知道她是怕有个好歹自己落埋怨让二人过去做个见证。沈寄数次家里有事,都是王氏过来帮忙料理家务,何况算日子这个孩子正是自己抄经期间有的,于是便等十五婶开口应下便笑着点头。 晚间,魏楹魏柏一同回来,却是在路上遇上的。十一叔一家也过来了,再加上前院的举子,好生热闹的给十五叔一家四口接风洗尘。 魏柏和王氏因惦记着家里的事儿,吃过晚饭便告辞了。信哥却不舍得走,沈寄便道:“你们俩回去,就留信哥在我们这边住些时日好了。” 王氏知道沈寄一向极爱孩子,对信哥一直都好,而且家里这些日子还有事要操心,倒不如索性把儿子放这里好些,于是道:“那就拜托大嫂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魏府自此开始了四个小孩儿成天一处胡闹的日子,就连一向温和的信哥,这回都跟着小叔叔学到了几分彪悍之气。沈寄想着也不是坏事,便也不拘着,由得他们满院子的玩耍。只是定了规矩,弹弓不能对着人。 “魏大哥,今儿十五婶似乎是有话要对我说,只是弟妹来了她便没有开口。而且她给的见面礼也略重了些。”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自然是一样的,所以王氏那个人精看到的时候也略楞了一下,还扫了沈寄一样,才命儿子收下,向叔祖母道谢的。 魏楹喝了酒方洗漱回来,“如果她开了口,不拘什么事,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吧。” “自然该如此,我不过同你说一声罢了。”十五叔十五婶对他们帮助甚多,尤其是洗刷当年婆母身上的污水和以族规惩治二房的时候。 次日沈寄陪着十五婶在大宅子里逛了一圈,又去看暖房。至于十五叔,他的侄儿都要上衙,平日便是欧阳先生陪着他倒出闲逛游玩。 买下这幢宅子的时候是去年春末,正是万物复苏生长的时节。暖房当时没发挥什么作用,也就是暖宅的时候摘了些现成的樱桃等物待客。后来小芝麻种玉米,小包子要看葫芦什么的,那都是当季的。 到了寒冬腊月的才见出花费巨大的暖房的功效,不当季的花纷纷开放,不当令的蔬菜瓜果也上了饭菜。只是国孝当头,也就一家人悄悄的看一看吃个新鲜罢了。之前说的拿来送礼没有落实,也就芙叶公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隔三差五的叫个人过来摘菜要瓜果,说是有银子都没处买去。还遗憾冬天的时候不能办宴席不能摆鲜花,不然沈寄的花也得被她摘走不少。王氏也来了几回要些新鲜蔬菜并瓜果,说是魏柏来吃过后回去馋。 十五婶看了一眼外头还是冰天雪地,这暖房里却是一片盎然春色,“要不怎么说楹儿会心疼媳妇呢,我们家那个是什么都想不到的。”都是女人,沈寄喜欢这些,十五婶何尝不喜欢。不过这么大一个暖房真的是花费不小,让她用她有些舍不得,就为了赏花并满足口腹之欲。不过,魏楹能想到,十五叔想不到这就见出高下了。 “十五叔有十五叔的好。”沈寄笑笑答道。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小爷带着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打了一串麻雀,现在说是要烧烤呢。 十五婶恼道:“这小子,没点长辈样儿。” 被乳母抱着的娴姐儿正看着花花世界高兴呢,沈寄抱着她颠了颠,“没事儿,有下人跟着,总不会烧到手就是了。一味讲规矩,日子就没意思了。”果然是有点轻,难怪昨天魏楹抱过说没什么分量。 又过一会儿,说是只吃麻雀有些单调,派了人到这里要蔬菜,来人说小爷带着,如今到解冻的小溪边凿冰取鱼去了。 十五婶摸摸额头,“怎么就能皮成这样?” 沈寄道:“我家的两个也不遑多让。”可是小溪边冻得不够严实,万一掉到冰窟窿里,就是下人立马救起来,寒气入体,身子骨也要受影响。尤其信哥,本来就不够强健。所以,沈寄拔足就往小溪边冲去。十五婶说了一句‘看好娴姐儿’便跟着追上去了,顾不得娴姐儿在身后哭。 沈寄冲到小溪边才松口气,好在小权儿还有些分寸,没有亲自上冰去,更没有让侄儿侄女上去。四个小家伙都蹲在岸上,看下人凿冰。找的自然是冰层最厚的地方,而且腰上绑了条结实的绳子。 沈寄从背后看着,小权儿小芝麻信哥小包子,正好是从高到低排列,一字排开蹲着,不由有几分好笑。 “有四条鱼够你们吃就好了吧。” “大嫂” “大伯母” “娘” 四个小家伙站起来和沈寄打招呼,她点点头。 十五婶也到了,狠狠剜了小权儿一眼,后者摸摸鼻子,“好了,够吃了,我们过去烤吧。”他提了装鱼的桶,里头有七八条呢,三个小豆丁便欢欢喜喜的跟着他走。 走了几步,小权儿对小芝麻说了两句什么,小芝麻便过来邀请沈寄和十五婶,沈寄笑道:“你们是请我吃还是请我烤啊?” 小权儿笑道:“都有都有。” 沈寄拉拉十五婶,“走吧,婶子,咱们看着点,也省得他们去碰火。”下人拿他们是完全无法的,不然也不会一再的跑来告诉沈寄了。 十五婶道:“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小芝麻和小包子平素也这样的。”其实要好很多,虽然想胡闹,可是没这么多点子。如今小叔叔一来,把这两姐弟给乐的啊。就连信哥这么规矩的小人儿,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来,果然是没有不淘气的孩子。估计小权儿一下子多了三个小跟班也挺乐呵,反正在家娴姐儿是不能跟着他胡闹的。 沈寄让人搬了家里烧烤的炉子出来,亲手替他们调味烤制,几个人吃得满嘴流油的。 等沈寄忙活完,几个小孩儿肚子撑得溜圆出去散步消食,十五婶才把她的来意说了。 “我们这次上京,除了来看看你们,还有一个目的。我娘家小妹子也在此次选秀之列,父母不知打哪里打听到的,说大侄媳妇时常在宫里走动,让我托一托你。本来想写封信来,正好你来信邀我们上京来玩。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为难你,只是父母之命,而且事关小妹子终身,不得不觍颜相求。” 沈寄挠挠头,果然是件为难的事啊。 “十五婶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咱们两房的情谊,你有事我自当倾力相助。只是事关宫里,我只怕也只能带你走走芙叶公主的门路而已。因为,说我时常在宫中走动,约莫是去年五月六月间吧,我天天都去的。” 十五婶挑眉,“去做什么?”听着口气,大侄媳妇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听起来她进宫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说话不谨慎得罪了太后,你也知道我在扬州时得了先皇的特旨嘉奖,明着罚我不是自打嘴巴么。而且我说的话也不好让外人知道,所以就把我拘在宫里抄经。每天宫门一开就得去,宫门下钥才能回来。小芝麻小包子天天都见不着娘,小芝麻瘦了一圈,小包子是不认识我了。后来要不是魏大哥去先皇那里跪求,我还不知要抄经到几时呢。”沈寄没问是想选中还是不想选中,不想选中自己别表现出挑就行了,不用来打点求人的。 说起来,她当初去太后宫中是受罚,可是传来传去不明所以的人嘴里就传成了她在宫中时常走动。瞧,她多有面子啊!就像魏楹,他明明是被明升暗贬了,每天郁闷得不行,可是忽悠十一叔和六弟是皇帝有心让他多点资历日后平调没有什么阻碍。 “芙叶公主……” 沈寄点点头,“时常在宫里走动的人就是公主那里我能求得到,也就是芙叶公主。其他的人,都是面上情儿,找了也不一定有用。”太后,她老人家现在不管事了,每天含饴弄孙的。玉太嫔,还在坐月子呢。而且她是先皇的太嫔,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是了。一切都要靠新帝和太后关照,毕竟太皇太后已经是古来稀的年岁,能罩她几年。所以,肯定是唯太后马首是瞻。还有皇后,那天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恨意。贺芸就更不用指望了,她在皇后手下讨生活呢。 其实,沈寄很担心即便是只去走芙叶的门路,那几位主知道人跟自己有关,会不会故意使坏?如果她们让人落选倒是好事,可要是故意把人弄进宫去折磨,那不是害了人家么。可这话,又不能摊开了和十五婶说。 要不然让她妹子打消念头?难!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背负着家族的重任,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记得十五婶家似乎是个书香门第,怎么也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想想也难怪,董玉儿青春韶华都愿意跟着年过五旬的先皇。新帝才三十二三吧,肯定更招人。 “十五婶,选秀一共多少人啊?” “听说是三四千吧。” “最后能留下的怕是不过百来人,而且百来人里能做主子的不到十人。”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这位小妹子是堂叔的嫡女,从小出挑。家里对她抱的期望实在是很大。小寄,你就带我去公主府上拜访一下吧。我也得对家里有所交代。” “人什么时候到啊?” “由州府统一派人护送上京,比我们要晚一步。” “成,回头我带你到公主府去。公主有一儿一女,你准备一下见面礼。”十五婶的事,沈寄无法推脱,只得如此说道。 “好的。”十五婶眉开眼笑的,她老早就准备好了。甚至娘家人还为此给了活动经费。也是没法子,家中亲友最有出息就是大侄子了,而且大侄媳妇在宫里走动,自家儿子跟着进宫还得过太后的赏赐。这事儿当年她回娘家也炫耀过。小妹子和其他几个堂妹表妹来家里往,还特地要求看过自家小儿子从宫里得的好东西。 沈寄听十五婶说了,心头苦笑,如果是听小权儿那小屁孩当初一通胡吹宫里如何如何的好,然后看了那些能把人眼睛闪瞎的好东西所以才有进宫的念头萌芽,那今日找上她还真是有因才有果。当然,找上芙叶也是个因果。要不是自己当初被错认成她,小权儿哪里可能进宫去。 “我堂叔是五品官儿,刚好够资格。小妹子又幼有才名、美名,这便入选了。” 沈寄心头叹息,这年头,怎么都把进宫当好事么?不是说一听说皇帝要选秀,很多人家赶紧的给姑娘定亲么。看来,能像贾宝玉他姐那样认为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的人少啊。 沈寄晚上把事情说给魏楹听了,“你说宫里的女人,尤其是太后和皇后,那么的恨我,我去帮人走路子,怕是会害了人家啊。” “那里有什么想法?” “我想帮倒忙。”落选的失落是一时的,进宫的苦是一世的。进了宫说不得就要做个白发宫女,即便好听些,女官,可是二十五岁放出宫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青春已逝了。就算当了妃子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是个五品官之女,多久才轮到一次侍寝啊。宫里可是步步惊心的地方,而且还有太后和皇后的给外‘关照’。搞不好进宫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人没了。宫女那可是不兴收尸的。直接送到化人场,有主子关照的,也许能有个骨灰坛。没有的话搞不好就是当风扬之。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魏楹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好生想个法子把人安顿好为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还记得和你一起跳过舞的东昌小公主么?” 沈寄脸色一变了,“忘不了。” “她已启程来吃,东昌的使节今儿特地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时候来,该是来选秀的吧。” “难道是为你而来?” V 218 故人(2) 异族公主没有必要赶选秀的趟子,要和亲的话什么时候来宫里都会给她一个高位。那这个时候那个可恶的公主来做什么。沈寄一想到那个小丫头叫自己‘老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高昌使节还特地告诉魏楹一声做什么?唯一的指向就是,那个丫头是冲魏楹来的。 “看你惹的烂桃花!”沈寄愤然道。 “哪比得上你!”魏楹盯着她道。 沈寄这才想起自己那朵九重宫门内的烂桃花,这叫什么事儿。 “我怀疑,人是皇上叫来的。不然,东昌王和王后,不会这么爽快放人。没准儿,他们以为是皇帝把人看上了。”然后皇帝的用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这算什么啊,赔一个媳妇儿给他么?看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硬是要抢他的媳妇了。想到这里,魏楹愤恨的起身往书房去了。 沈寄也是一阵气闷,这关我什么事儿嘛,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赌气睡下,也不去书房找他回来。 魏楹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没人来找他回去,他就索性不回去了,一个人在书房睡下。 第二天,魏楹去上朝的时候在二门处碰到十五叔。他一身劲装,像是正在打拳的样子。 “大侄子,我昨晚见你的书房挺晚了还亮着烛火,后来也没听到你回房的脚步声,你怎么一个人睡书房去了啊?是不是你婶子娘家堂妹的事让你们小两口为难了?没事儿,你婶子也就是说说而已。” 魏楹蹙眉,心头想着小寄干嘛把十五叔一家安排在正房隔壁的院子,这栋宅子院子多着呢。不过,这也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小寄昨天跟小权儿说了,那个院子就是属于他们家的。他们来了就住那里,不来那里就空着。 “不是为这事儿。” 十五叔挑眉,“那难道是你在外头拈花惹草,被赶去书房睡的?我瞅着不像啊,你这么怕媳妇的人。” “我走了,还要赶上朝的时辰呢。”魏楹说完,大步离去。 十五叔笑道:“难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他当然不会那么清闲的关心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房里的事,只是昨天起夜看到书房的烛火。便犯上了嘀咕,难道是自家媳妇说的事挺难办的?他本来不知道,是高高兴兴的接了信上京城来玩的。上了路都快到了,媳妇才告诉他小姨妹也在上京应选的人力,还说她叔叔婶婶千万拜托让她找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找找门路。所以他才会留心的,然后习武之人嘛,一留心就注意到了大侄子是睡的书房。难道小两口为此事生了口角?多的事他也不清楚,可如果这事让他们为难,那自然就算了。大侄子和堂小姨子,孰远孰近他是很清楚的。 不过看大侄子这样子,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发愁。那难道,他真的有外心了?不敢吧,大侄媳妇看着温温和和的,骨子里厉害着呢。 他打完拳回去,十五婶已经起身了,至于小权儿,现在已经命苦的在院子里扎马步了。 十五婶让丫头给自己找了好几身衣裳出来,在身前比划着却总是不满意。 “你要干啥去?” “大侄媳妇说今天带我去公主府拜访,我挑件合适的衣裳。” “这,你可别为难大侄媳妇。” “为难什么,人大侄媳妇一口就答应下来了。那可是她嫡嫡亲的表姐。这府里也时常来的。要是为难大侄媳妇就不会这么爽快了。而且帖子一送过去说要带我去拜访,公主很快就回了请帖来。看,烫金的,专门给了我一张。” 两口子正说着,季白过来了。看到小权儿扎马步,不由上前逗他,“哟,小爷,你能这么蹲多久啊?”前些年小权儿来都是跟着季白睡的,成日家一起捣蛋跟进跟出,两人也算是情谊深厚。 “去去去,别捣乱。” 季白笑笑,然后走开,结果小权儿又叫住她,“唉,我说,你不小了,赶紧嫁人吧。不然就老了!要不我替你跟大嫂说说?” “你、你,你怎么这么可恶呢?”季白看四下无人,伸腿出去绊小权儿。 小权儿巍然不动,“就凭你?” “奴婢还有事,不跟你玩儿了。”季白说完就往屋里去了,被获准进去后墩身给正在找衣服的十五婶一福:“见过十五夫人,奶奶遣奴婢来同您说一声,让您找身素净的衣服穿。虽然已经出了国孝,可芙叶公主对先帝的感情甚是深厚。” 十五婶放下手里的艳色裙子,“是,虽然皇家以日代月,可正经的孝期其实还没过。” 对芙叶来说,她对先帝的确很有感情。但是她在草原上长大,儒家这套她其实是不想讲的。不然也就不会跟沈寄抱怨不能宴请不能摆大红大绿的鲜花了。可是,不好让人抓着这个把柄。而且,她时常进宫看太皇太后,当娘的课不想见到孙女半年不到就花枝招展的了。所以,芙叶也不得不注意这些。如今太皇太后就是她的考山呢。 有老太太在,又喜欢她,太后皇帝皇后就都不会怠慢于她。不然,都是公主,如今也分出高下来了。当下最尊贵的自然是和新帝一母同胞的黛月公主,芙叶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也能跻身第二梯队。再是憨直,这些年她其实也在不断的成长着。就是因为成长了,所以肯在这种情势下帮着自己,沈寄才觉得难得。 她现在的处境挺艰难的,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看中了。偏偏她自己还不乐意。所以,这种情况下仕途受阻还对她不离不弃的魏楹,以及明知帮着她会得罪新帝,一个不好也可能连太后皇后都得罪了,甚至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乐见,却还是当她是妹子照看的芙叶就格外的难得了。 至于魏楹,今天回来还是哄哄他好了。虽然自己没错,可是同理他也没错。他被阻了最看重的仕途,自己却没有真的受到什么损失。所以,还是不要置气了。 吃过早饭,沈寄和十五婶出去坐马车,几个婆子正把一筐成熟了而且卖相好的蔬菜瓜果往后头的马车上抬,等一下好给公主府送去。上一回门也不好空手,这些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沈寄对十五婶说道:“我们走吧。” “娘,去哪?”小芝麻冲出来问道。她一向是最喜欢跟着出门的了。 “去公主府,你在家替爹娘好生招待小叔叔和信哥吧。” 小芝麻想了想,爽快的答应,想来是她自己也很喜欢跟着小权儿玩。比她见过的所有哥哥都会玩,果然不愧是小叔叔。 到了芙叶公主家,阿隆跟着驸马到军中长见识去了,丹朱在宫中陪太皇太后兼小皇叔(玉太嫔之子)。她跟小包子一样,也对襁褓中的长辈很感兴趣。皇帝给刚出生的小弟弟封了郡王,宫人如今就是小王爷小王爷的叫着。大名也还没有起。 芙叶闻说沈寄给她送了一大筐的瓜果蔬菜来,顿时笑眯了眼。 “这下有段日子都不用上你那里去摘了。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往宫里送啊?” “光送太皇太后成么?” 那倒是,宫里贵人多着呢。不是还有个笑话说,御膳房都不敢给皇帝准备当季才能找得到的菜么。不然,回头找不到的时候皇帝要吃,你怎么办? “公主,这是我的十五婶,从前照顾帮助我很多。”沈寄给芙叶介绍着十五婶。 一听这话,芙叶便露出了笑容,她自认是沈寄唯一的娘家人。今天她带婆家人上门,自然会给她长脸。 “见过公主!”十五婶上前行国礼。 芙叶笑道:“婶子不用客气,快免礼吧。小寄在我这里是从来不拘礼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来。” 两个孩子不在家,不过见面礼十五婶还是送上了,说是让他们闲了把玩或者赏给下人都行。自然比送小包子小芝麻的又上了个台阶,毕竟身份不同。 说了一些客气话后,沈寄代十五婶提起了她小妹子的事,说是让芙叶多关照几分。芙叶满口答应,说会托人去照顾。 沈寄听了顿时放心,好在芙叶还记着她现在身处什么麻烦事里,没有大包大揽。只是还说进宫后会派人照顾。这样的话,只要不露了痕迹,也就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那些最上层的贵人才没有这么多心思去管新秀女能不能按时吃饭,分得的房间是朝阳还说背阴呢。而且,芙叶本来也不能大包大揽,谁知道最后哪些人会被选中留宫。所以,回去的路上沈寄心情还是很放松的。只要再找机会和芙叶多说说,想来她会安排好的。 十五婶看了心头便也跟着放松,“没想到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哦,她是在民间长大的,没有那股眼高于顶的傲气。”皇家公主,不用看别人,看丹朱就知道了。小芝麻一直都有些抵触和丹朱玩,虽然不太懂,却也隐约明白丹朱身上那股子被皇家教养出来的傲气。不过其实那小姑娘,除了有点势利,也还挺可爱就是了。 “也是看是对什么人的,要不是大侄媳妇你带我去,我可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回去以后,沈寄感觉很放松,可是一想到那个东昌公主,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侄媳妇,你怎么了?”十五婶想起十五叔昨天说的,小两口可能拌嘴了,大侄子在书房睡了一晚的话来。她现在承沈寄的情,如果是魏楹不对,她肯定站侄媳妇这边。 沈寄抿抿嘴,“其实也没什么。”她简单的把高昌公主的事说了说,这件事早晚瞒不住人。毕竟,那可恶的丫头就是冲魏楹来的。 十五婶一听,公主啊,那她可无能为力了。虽然不是本国的公主,可这异族公主也够让人头疼的了。看来,夫婿太出色也不是好事啊。 “那里更该好好拢住大侄子才是啊,怎么把他往书房撵呢。再说了,听你说的,也只是那个可恶的公主一厢情愿,又不关大侄子什么事儿。”十五婶听到东昌公主说比自己笑好几岁的沈寄是老女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沈寄都是老女人了,那她岂不是更老得不行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毒的牙口,太可恶了! “嗯,我知道了。”沈寄决定今晚亲自下厨给魏楹做几个可口的,他一向青睐的小菜。十五叔一家也是自己在院子里开伙,有小厨房。要吃什么菜,自己点就好了。这样他们方便,沈寄也省事儿。至于小权儿,他是一向喜欢吃沈寄做的饭菜的,而且和小芝麻小包子玩成一堆,他就和沈寄他们一起吃。加上信哥,一共是六个人用饭。 所以,晚上吃到沈寄亲手做的糖醋鱼的时候,小权儿欢呼一声:“我最喜欢吃大嫂做的糖醋鱼了。” 魏楹不露痕迹白他一样,一看这菜就知道是做给他吃的,这小子不过沾光而已,乐成这样。 沈寄道:“吃慢点,别卡到。你们也好生剥刺。” 采蓝几个赶紧应了一声,信哥也有王氏留下的嬷嬷和丫头照管。几个小孩儿活动量大,都添了第二碗饭。信哥的乳母说这很难得,在家要哄他多吃点不容易。 沈寄笑笑,“小孩子多了吃饭就香。等你们奶奶再添两个哥儿姐儿,家里就热闹了。”忽而想起,他们家可不是就要添个哥儿姐儿了么。 魏楹晚上食欲很好,沈寄这个举动很明显是先低头了么。不过本来他今晚也没打算继续睡书房。何必跟自己的福利过不去。可惜,当晚才刚上床想有所作为的时候,门被敲响,“奶奶,六奶奶遣人来请您和十五夫人过去一趟。” 魏楹挑眉,“什么事?” “六弟妹说她没经历过,等六弟的通房生孩子的时候让我和十五婶去帮着照看一下。” “他们家难道没有上了年纪的嬷嬷么?”魏楹有些不满,他才刚准备吃大餐呢。 “生孩子是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六弟妹是想让两个婆家人过去帮忙看着,省得出了什么事她有嫌疑。”说话间沈寄已经麻利的穿妥了衣物,然后自己给自己挽了个利落的发髻。穿戴好了过来拍拍魏楹的肩:“你好好睡吧。我不在,不会出六弟家那样的事吧?我告诉你,我可没有六弟妹那样的好性儿。” “路上冷,你再拿一件披风。把人手带够,别不当回事儿。” “是,我知道了。当家的,我都听你的。” 魏楹嘟囔,“箭在弦上了啊!早不来不来的。” “不许找别人,回来补偿你。谁让咱们欠六弟妹这么多人情呢。”沈寄亲了魏楹一口,然后抱着披风出去。她临走对季白交代了几句家里的事儿,然后才出去和十五婶汇合过去。 已经发作了一阵了,然后王氏才派人去找的她们,这样就不用等多久了。王氏给她们一人安排了一个塌,坐在上头暖暖和和的。约莫外头三更鼓响,里头就顺利生出了一个女儿。 包裹好后,王氏亲自抱来给她们看,又对她们道谢,然后留她们在客房住下。 沈寄打了个哈欠,跟着丫鬟往外走。 十五婶道:“看这架势,六侄媳妇是要抱到自己身边教养。这样以后侄孙女的前途也会好许多。”这年头,女人的前途自然就是嫁人了。庶出的,如果记为嫡出在嫡母身边教养,将来许嫁的人家都会高一个档次。 沈寄想起打听来的王氏要留子去母,魏柏求情后才答应只将那通房丫头远远儿的发卖出去。妻妾之争,就是如此惨烈。据她看来,王氏本来也就是要做到这一步,只是故意的说要了结了那个胆大的通房。不然,魏柏也不会如她所愿的求情。 说实在的,沈寄一向是正室嫡控,她并不怎么同情那个趁着王氏到他们家帮忙爬了魏柏的床又偷偷倒了避子汤的通房。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得起后果。只是一生下女儿就被抱走,出了月子就要被发卖,唉,自作孽不可活!王氏要是不杀鸡儆猴,以后这内宅规矩岂不是要乱了,想爬床当主子的也就更多了。防不胜防!她不会胡乱同情所谓的弱者。别人家内宅的事,她不管。她只需要看好自己的家。绝不能让人爬了魏楹的床,不管是丫鬟还是公主。她甚至可以拿这个通房的事迹去敲打自家的丫鬟。 第二天沈寄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她是吃过宵夜睡下的,所以不至于一大早上饿醒。临走和十五婶去看了看新生儿,看王氏配备的人手和给她用的东西,倒是花了心思的。也是,何必在这些小处让人觉得她不大气呢。 谢绝了王氏留她们用午饭的意图,两人吃过新生儿的红鸡蛋就回去了。回去看到小权儿领着三个侄儿侄女也正在吃红鸡蛋。看到他们便问道:“娘,大嫂,新侄女好看么?” 十五婶看看摇摇车里靠边坐着的娴姐儿,“后天洗三,到时候你们一起去看吧。” V 219 故人(3) 洗三的时候很热闹,有魏家各房头的人,还有魏柏的同年、同僚的女眷。 王氏淡化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只说她是要亲自教养的,旁人自然不会没眼力见的提及孩子的生母。而且,经过此事,魏柏也知道了王氏的厉害。而且,他还得对她感激,因为她占了理却没有真正的赶尽杀绝。府里的丫鬟,不管是王氏陪嫁的,还是魏家原本的,都不敢再勾引魏柏,甚至要对他退避三舍。毕竟勾搭男主子,不就为了当半个主子么。像这样生了孩子却要被卖,那还生来做什么。 沈寄都不用再想着敲打家里的丫鬟了,跟着去了的也都知道了这个结果,回去一说就都知道了。而且她们还知道沈寄说过‘我可不会像六弟妹这么好性儿’。虽然她说的是如果魏楹偷吃,她绝不会帮他照顾庶出子女,绝不会再像如今这样一心一意的待他。可下人理解的却是不只发卖,会直接打杀。毕竟,这些年她御下也是恩威并施的,并不是好拿捏的主。 沈寄笑笑,达到目的就好。 十天后,十五婶的小妹子柳氏到了京城。秀女有亲戚的可以投奔亲戚,没有亲戚可以住到统一安排的住处。于是沈寄便主动提出邀她来家里住。等着十五婶开口就没意思了。 她也去和芙叶说了,生活上关照一下,别让柳氏受气就好。至于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如果柳氏有那个上进心,而且的确像当年的董玉儿一样把握住了机会,她们也无谓故意挡她的青云路。 “表姐,我还是有一点儿担心。你说宫里的人会不会故意的去查啊?”如果去查,那么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和柳氏这拐了几个弯的关系还是会被查出来的。 芙叶皱皱眉头,“那得看皇兄的态度了。” “唉,我回去了,今天十五婶去接柳氏,我回去晚了不好。” 回去以后,小芝麻小包子就多了一个得喊‘姨婆’的小长辈。沈寄头痛,她也得跟着小权儿喊小姨呢。比自己还小**岁,不过想一想魏楹也就平衡了。 沈寄安排她和十五婶住一个院子,她住第二进,十五婶一家住第一进。中间的院门派人守着,这样也就是不见外男了吧。这样子姐妹好说私房话,十五婶也可以就近照顾妹子。 沈寄过去,柳氏便过来道谢。 沈寄抿抿嘴,“小姨不用客气。”一边看着过来给柳氏量尺寸的宝月斋的绣娘,“可量好了?” “回奶奶的话,量好了。全力赶工,五日即得。” “去吧,做好了及时送来。” 柳氏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京城流行的衣服首饰款式不是太清楚。这对她去参选不利。沈寄便安排了宝月斋的人过来给她量尺寸,又送了她四套现在最流行的头面。十五婶和她自己也各添置了两身衣裳。沈寄嘱咐了,如果外人问起,把柳氏略过不要提。 柳氏和十五婶都执意要给银子,这些花费可不少。而且,她们原本也是需要置办的。宝月斋如今又是京城一等一的铺子。 “以后要添置什么再给吧,这些是我送小姨的见面礼。要是收了银子,岂不成了我向亲戚推销了。小姨安心住着,需要什么或是下人不好尽管告诉我。” 沈寄略过问了一下,就把空间让给这对年龄差了将近二十岁的姐妹了。她去了小校场看小权儿和那两姐弟。至于信哥,在洗三后被王氏接回去了。 小权儿在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堆雪人,一副很专业的架势指点着侄儿侄女。京城的冬天长,所以即便已经是二月二了,还是有雪的。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穿着鹿皮靴子,手上戴着坯子的手窝窝,因此倒不用担心他们冻到。而且推着雪球跑也是个锻炼。小芝麻在认真跟小权儿雪堆雪人,小包子就满场推雪球,雪球越滚越大,他笑得也越开心。从他身上残留的一些雪看来,小家伙已经摔过几跤了,不过热情依然。 沈寄方才留心观察了一下柳氏,小姑娘看来是很早慧的那种。不过十四岁,眼底已经很静。而且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很是圆融。说不定真是个能够‘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物。 唉,要是这一次选秀的佳人里,能够有人把皇帝把莫名其妙的感情勾走就好了。 柳氏到了不过两日,东昌公主一行也入京了。对她的到来,满朝上下也都以为她是奔新帝来的。她上次来的时候不到十三岁,不过现在可应该算是十四岁了。豆蔻年华正适合和亲啊!这也是东昌臣服我朝的表现,于是上下欣然。只除了魏楹沈寄以及想进宫参选的人。这可是毫无疑问就少了一个位置,而且还是高位。 皇帝从前做皇子时出面举办过宴会欢送东昌客人。现在,他忙不过来,刚刚才改元,事儿多着呢。而皇后也要操持选秀的事,于是皇帝就把举办宴会欢迎的事儿指给了芙叶公主。毕竟,当初的欢送宴席,就芙叶公主最适应东昌七分熟带血丝的烤牛肉,其他风俗比如喝酒跳舞,芙叶也不在话下。至于说她没什么政治眼光和手腕,另外派礼部官员辅助就是了。反正要的就是芙叶的身份和她对东昌风俗的强大接受能力。而那晚宴席上众目睽睽下吃了不少烤牛肉,又和东昌公主友好互动的沈寄也被礼部点了名。她是芙叶的表妹,正好魏楹又是负责宴会的人,于是他们夫妻被选中一起操办此事,丝毫没有引起人怀疑。 沈寄憋着口气,被芙叶叫去帮忙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 “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她,可谁让事情落到咱们身上了呢。别绷着脸了,叫人看了去。” “我才不去操办呢,你随便指派人吧,我心头堵得慌。他是奔我男人来的,我还要欢迎她,做梦吧!”沈寄气咻咻的。 “我也就是叫你来应个景,事情让别人做好了。我反正也只需要最后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你就在我这里呆着吧。” 芙叶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魏大哥说,人八成是皇上叫来的。” 芙叶脸上一沉,“那他对你的心思可真是深。这回就是选出个天仙来,怕是也……” “我就是怕这个。这几个月我进出都有无数人跟着,也没见他下手。他弄这么一个人来,难道是要魏大哥自己抛弃我?” 除了这个,沈寄想不出别的可能性来。魏楹现在仕途受阻,这个东昌公主一心喜欢他。如果自己死了,魏楹续娶她,前途的石头就算是彻底搬开了。而且因为他是东昌驸马,不是本朝驸马,所以不会受到驸马不掌实权不认实职的限制。东昌国小,这可不是和亲,他不用去东昌。因为这个身份,得到的好处是很明显的。看来是元宵那晚的事,让皇帝下了决心。 他觉得魏楹是可用之臣,可是要他放弃自己还不行。于是想出了这么个补偿的法子。而自己如果接受了,被魏楹所伤,对他的抗拒也会小上许多。哼,美得他!她才不会给他做不能见人的情人呢。魏楹也不会要东昌公主的。 只不过想着想着还是觉得难受,魏楹是不会。可要是魏家人知道了这事,会叫自己给人让位置吧。他们就是这么的现实。即便有些人支持自己,可那些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魏楹的族老这回肯定觉得称愿。一定会上京的给魏楹施加压力。然后,皇帝一纸诏书让魏楹休妻娶东昌公主,他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接受。安排得多好啊,皇权族权一起上。根本就没有她沈寄的落脚之处。 别说有小包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当年平阳公主想嫁给卫青,卫青的原配夫人还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呢。还不是只有下堂的份儿。 在芙叶以‘帮忙’的名义呆了半天,沈寄惦记着小芝麻和小包子便告辞了。 在马车上,沈寄一路想着现在要怎么办?东昌王和王后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只是想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三品官。只以为他是想讨来做皇妃。皇帝是想赐婚之后造成既成事实才让他们知道吧。唯一能想的法子就是这里了,可是她要如何才能把消息传到东昌去呢?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沈寄好在如今身手还算敏捷,才没有碰到哪里,她心头正憋着火,于是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忘了,老赵头听不到,不会答她。不过有旁边跟车的小厮驱马过来在窗口说道:‘奶奶,有辆马车突然从街对面冲出来,赵大叔为了不撞上这才勒停了马。 “赶着去投胎啊,横冲直撞的!”沈寄这会儿跟吃了枪子似的,呛得很。 于是外头的小厮也就不客气的和对方呛了起来。对方也不是善茬,于是两家人竟是要当街大打出手。 沈寄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回头惊动京兆府,这个脸面可就丢光了。下回魏楹再登高一呼的时候,下头的人该说他家有个不能容让的媳妇,不是贤德之人了。 “算了,别吵了,我们走吧。”沈寄拉开车帘说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真打起来,难免有人受伤。 “算了,想这样就算了,知道我们是哪家么?”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 沈寄戴了帽子遮住面容,当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好当街和人理论,于是吩咐旁边的刘準,“你去和人理论一番。” “是。” 刘準一去,对方便报了姓名,说是大长公主府上的蒋世子的马车。 刘準心头一沉,怎么就撞上了这个欺压人的。赶紧打发人回去告诉沈寄。一边也报上了魏楹的官讳,心头却没底。当年就是这个蒋世子,抽了阿玲的脸一鞭子,还差点没把管孟给打死。要不是奶奶硬气,他俩哪还有今天。他今天不会被当街打死吧?看一眼身后,他们带的人多,倒是不怕这个。可和这家人又呛上了,人家是皇亲国戚,还是自己家吃亏。只是,理亏的分明是对方,难道要他们低头认错不成? 沈寄一听也暗道晦气,她方才要是没有得理不饶人,事情也闹不大。可她最近太憋火了,一时就没有忍得住。怎么又遇上这个人?这京城到底是大还是小啊?之前两回遇上,吃亏的可都是自己。今天虽然人多,但人家的权势在那里,事后也得欺压他们。 于是沈寄憋气归憋气,还是很郁闷的道:“我们退后,让路。”气死个先人板板了。 正要退,却见到刘準带了个管家打扮的人过来,“魏夫人,方才多有得罪,我家世子爷特遣老奴过来给您赔罪。我们这就把路让出来。” 沈寄楞了一下,蒋世子转性了? “世子爷说本该亲自下马车过来给夫人赔罪的,可是他一下车未免惹眼。就请夫人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宽恕则个!” 亲戚?从芙叶那里论,大家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可芙叶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蒋世子要亲自来给自己赔罪。沈寄明白白了,还是当年皇帝威胁过蒋世子的原因。只是,他知不知道缘故? “不用了,你家世子爷客气了。方才也是我们有些急躁。你们先走!”要是让蒋世子的马车给她让路,很快就会传开,这个小霸王给她让路,她受不起。 蒋世子听到回话,想了想,吩咐先走。 马车上的美人疑惑道:“世子爷,今儿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礼让人?她的后台太硬了,本世子爷不敢惹。你知道么,她可是当今皇上的救命恩人哪。” “怪不得敢跟世子爷呛了。不过好在她知道分寸,还是让世子爷先走。” 蒋世子扯了扯嘴角,什么分寸,不过是怕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罢了。怪不得皇帝还没有动手呢,这身边带的人个个是高手啊,而且还那么多。 沈寄回到家,闷头闷脑的坐着,这日子,怎么这么不顺啊。难道真要她把脸划花么。她要是破一点相还无碍,魏楹要是破了相就不能再当官了。 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当官嘛。在蜀中捡回一条命的时候,不要想着乘风破浪,寻个借口辞官回家当富家翁多好。那样也就不会再蓉城遇上皇帝被人刺杀了。烦得很,日子拧得跟乱麻一样。 小包子小芝麻混不知愁的,跟着小权儿胡玩,也不来黏着沈寄了。 十五叔发现不对,让十五婶去问问看,这大侄媳妇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做人还是那么周到,可就是透着一股憋屈。柳氏也觉得不对,问自家姐姐。 十五婶便分别和他们说了,说东昌公主是奔魏楹来的,大侄媳妇是为这事烦恼呢。 十五叔听了,一拍大腿,“她还敢硬要人给她让位置不成?” “人家是公主!不然大侄媳妇愁什么愁。” 至于柳氏听了只是一叹,“这就是权势啊!权势逼人!” 沈寄倒也不是一味在家坐着发愁,她不是那样性子的人。第二天她就上街了,往东昌使节住的驿馆那边去。那晚的送行宴,也有人对她比较亲善,她想对方应该也不想自家公主闹出这种事来。所以就在驿馆旁边的酒楼守株待兔。她一直看着,要是有她认得脸又觉得又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便好让人去请上楼来。 第一天劳而无功,再两天就是芙叶的招待宴会了。魏楹才是正正经经领了差事去帮忙的,沈寄打着过去帮忙的旗号,却是跑到驿馆这边。如果再没有机会,她就只好请艺高人胆大的十五叔帮忙去驿馆请人了。别的人不一定敢做这事,但十五叔这人心肠是热的。跟他说清楚他会帮忙的。而且今天出门他还来对自己说了,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寄便说她再去一日,如果没有机会就请十五叔出手,十五叔满口应下。毕竟这也是一件只争朝夕的事,可不能让东昌王和王后在事后才知晓,慢一步都不行。 可巧,今儿刚出来,就见到那晚吃烤牛肉时给自己敬酒的一个大汉。 沈寄便让刘準去请。 对方开始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请。后来听说是那晚很给他们面子大吃烤牛肉的魏夫人便笑着随刘準进酒楼包间来了。 沈寄起身一福,“见过这位大人,妾身魏门沈氏这里有礼了。”按说她私见外男有些于礼不合。可是刘準等人跟了十来年,知道魏楹不会为此就发火,而且刘準的媳妇还是凝碧,被媳妇逼着也不敢不听命令啊。于是沈寄就把这事办成了。而且昨日刘準就同魏楹说过了,魏楹回来问了沈寄,知道她想了这么个法子也觉得不错,让她放手施为。 “哈哈,魏夫人是好朋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请坐!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达尔扈,你就叫我名字就好了。”达尔扈对沈寄很有好感,觉得是个很豪爽的女子。 V 220 故人(4) “好,达尔扈大人,我要找你帮的忙和你们公主有关。这也是帮你们自己,否则等到事情闹出来,你家国主和王后必定会怪责你们这些随行的大臣。”一味让人帮忙,别人未必会尽心尽力。但如果事情牵扯到他们自己,就不一样了。 达尔扈疑惑的坎一眼沈寄,“魏夫人请讲清楚些!” 他的汉话说得有些别扭,但是好在是懂汉话的。这让沈寄很是高兴,不然,还得找翻译。 “是皇上让你们来的么?” “呃,是的。” 上次小公主是躲在马车夹层偷跑来的,而且坚决不肯被送回去,说她半路要跑的。达尔扈等人才被迫一边派人回去送信,一边带了她同行。可这一回,却是因新帝相邀,国主与王后要他们特地护送了上京的。都说是那次送别还是岚王的新帝就看上了自家公主。一则公主年岁还不足,二则当时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迎娶外邦公主怕引得先皇猜忌。因此,国主和王后才会让他们护送了公主前来的。 不过达尔扈当初就听到一些风声,小公主看上的是那位京兆尹魏大人。原本只想着小孩子的心思,这个时候早就散了。可是魏夫人如今找上门来,似乎这事还没完的样子。 “据我所知,皇帝极可能是要你家公主嫁给我家大人。因为,我得罪了皇帝,他明着罚我不行,便想让我成为一个弃妇。你也知道,在我朝,弃妇下场是很悲惨的。” 达尔扈更疑惑了,“依我瞧,皇上应该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夫人怕是弄错了。” “弄没弄错你回去你家公主那里偷偷打探一番,我也希望是我枉做小人了。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还信得过我的话,还请让人传个话到我府上。咱们可以斟酌着办。” 达尔扈想了想,“也好。”要是小公主这回来,真的嫁给了魏大人,那他们回去那不得被剥皮啊。虽然魏大人真是条汉子,可国主心中的女婿人选可是皇帝,不是个三品官啊。嫁了皇帝才能算是和亲,嫁个三品官算什么? 达尔扈便偷偷的回去,谁也没告诉,他自己去偷听小公主的壁角。他是此行的副使,到时候国主震怒,要杀要剐他都跑不了。 小公主这会儿正高兴呢,的确是皇帝邀她来的。暗中还使人告诉了她,此来必定让她心愿得偿。让她嫁给魏大人做夫人,让那个老女人给她腾位置。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乖乖儿的就来了呢。 说来也怪,她从小见了那么多人,谁不把她捧在手心啊。而且,她见惯了勇士,没想到居然会对一个文弱书生这么喜欢。可是魏大人虽然是文弱书生,那日危险来时却是将自己护在了身后丝毫不惧。 “公主,你真的要嫁个魏大人?”小丫鬟问道。 “皇上都说了会成全我呢,怎么不是真的。” 达尔扈听了半日,听到这句关键的,可不就跟晴天霹雳一样。于是赶紧的找正使大人去了。先说了魏夫人的话,然后说他因此去小公主墙后偷听了半日,亲口听到小公主这么说的。 “看起来这个魏夫人倒有些像那故事里能掐会算的人啊。这样,咱们一边捎信回去,一边也需有人商量。毕竟咱们人生地不熟的,魏大人魏夫人看起来也不愿意,就去找他们商量吧。” “好!” 沈寄回去之后就焦急的等着,生怕达尔扈再不来找。她急呀,可不想给人腾位置,更不想小芝麻小包子有后娘。 魏楹回家看她记得团团乱转的样子,觉得自己比起她来可真是算沉得住气的啊。他昨天回来听说蒋世子要给沈寄让路,当时就不舒坦。然后听沈寄说了她拦东昌公主的主意,觉得大有可为。他这个媳妇,可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只可惜他没能把她藏住,竟然让皇帝也知道她的难得她的好。 这会儿看沈寄沉不住气,便道:“你且坐下吧,头都要被你转晕了。你放心,我死活都不会娶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哪怕她能给我带来泼天富贵惊人权势我也是这个话。糟糠之妻不下堂,送弘做得到,难道我竟做不到?”顿了一下又道:“何况你还不是糟糠之妻呢。”说着把沈寄拦腰一抱,按坐在自己大腿上。 沈寄看他笑盈盈的,气恼的道:“你欢喜什么?” “看你这么着紧我,我自然欢喜。”魏楹就抱她在腿上,细细密密的亲吻。这会儿他倒是挺感谢小权儿的,自从他来了,那俩姐弟也不会一个劲儿的黏着沈寄,至少不会大白天的就往屋里闯,然后腻在沈寄怀里不走了。不然,他哪有偷香的机会。 就在两人情动如潮的时候,下人来禀报,有东昌人自称魏楹的故人前来拜访。 魏楹只得收住,笑了一声,“晚上再……这事儿还真让你给办成了。也是,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对付的又是皇帝。除了咱俩谁敢跟他们合作?嗯,我去会会。” “我也去,反正有你在一边,我见外客也不失礼的。” “你单独都见过了,还须我在一边啊?走吧。” 达尔扈是来传达正使大人的意思的。他们已经让三个人飞马回去报信,请魏楹这里撑着点,拖一拖时间。拖到东昌那边来消息。 沈寄摸摸下巴,“只是有人飞马回去报讯么?我怕路上被人拦截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耽搁在半路。” 达尔扈看一样沈寄,越发觉得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厉害,“实不相瞒,正使大人还让人暗地里放了两只传信的隼。这样传递消息快一些,也不致太招人耳目。” “那就好。”沈寄放心了。原来那飞马回去报信的三个人就是掩人耳目的。 魏楹也说道:“你放心,这事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只是怕圣旨就这么下了,你们可一定看好你们家公主。她那里没动静,皇上也不可能白眉赤眼就要把异族公主赐婚给已有妻室的臣子。”现在怕的可不就是异族女子太豁得出去,上金殿要夫,回头皇帝再来个顺水推舟。满朝的臣子只有站在皇帝一边,要他顾全大局,舍小家为大家的。回头一顶顶大义的帽子往他头上戴,然后再把那实权位置拿出来诱惑他。他可不是泥人儿,任由人摆布。 “好,咱们两下里联手,一定得阻止这件事。” 达尔扈走到门口,回头往了一样并肩送客那对夫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说自家公主在想什么呢。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就算是用尽心思嫁了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沈寄此时没有带面纱,看着的确是天人之姿,这些年她的五官长开,而且气质也逐渐形成。不然,怎么会勾得挑剔的魏大人,每日一下衙就按时回家,从来不去青楼楚馆那等地方呢。 达尔扈想起正使大人说的,魏夫人说什么得罪了皇帝,要让她成为下堂的弃妇,怕是不尽不实。多半是皇帝把魏夫人给看上了,无处着力,这才想到让自家公主来搅这个乱局。他开始还不太肯信,这回信了。没想到皇帝居然跟自家公主一样是个痴的,这种事得你情我愿才行嘛,他一个大老粗都知道。 第二天晚上便是芙叶宴请东昌公主的日子。沈寄这回是早早的就让宝月斋给准备好了穿戴,还是胡服,正红色的。反正今天不用顾忌贺芸,芙叶也是一身正红色呢。 衣服拿回来的时候,小芝麻看了眼热牵着小包子的手问:“娘,我们去么?” “想去?” “想。”两小屁孩一起答道。虽然跟着小叔叔挺好玩儿,但是跟娘出去也一样的。而且大的篝火晚会他们也想见识一下。 “那就去换衣服吧,也给你们做了新的胡服。” “小叔叔去么?” 沈寄转头问道:“小权儿,你想去么?” 小权儿点点头,“大嫂,我也可以去么?” “有什么不可以,是在芙叶公主的府上,又不是别处。你去试试大嫂给你做的胡服。” “我知道,就是胡服骑射的那个胡服,原来我也有啊。” “你小子,我什么时候把你落下过?”就连信哥,她都让人送了一身去的。 “嘿嘿,走咯,换衣服去。大嫂,你越来越好看啦!”小权儿带着侄儿侄女各自回屋洗澡换衣去了。沈寄复又坐下,细细打扮。季白等人都知道那东昌公主看上了自家爷,所以都堵着一口气,这会儿巴不得把沈寄弄得九天仙子下凡尘不可。 只可惜穿胡服就不好满头珠钗,一身富贵了。不过,就是不那样,她们家奶奶也是很美的。家里的姻脂水粉是沈寄带着她们自己取花瓣做的,她不想用含铅的东西。胜在一个自然,比宫里的高档货也不差。 魏楹也是一身胡服,他平素穿着儒衫就是长身玉立浊世翩翩佳公子,穿着胡服,又更添英武之气。这会儿见了刻意妆扮过的沈寄,饶是他天天见惯也目露惊艳之色。想了下,还好,皇帝今晚是不去的。呃,等等,不会半道又跑去了吧。戴着名正言顺能见他媳妇的场合,那人就没有不到场了。就连太皇太后那里说书,他都在。想到这里,魏楹又不乐意了。他这么好看的媳妇儿,要让那家伙白看了去。 “你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呢?” 听他声音不善,沈寄头也没回,“我要跟那可恶的小丫头别别苗头,让她还看叫我老女人。我这才成熟风韵,她有么她?就她那副早熟的模样儿,到了我这年岁,花都开败了。”说起来那句‘老女人’可真是让沈寄耿耿于怀了很久。现如今,这个人又回来了,真是新仇旧恨,全勾起来了。 魏楹这下无话可说了,沈寄却越想越气,“你成天在外头被人看,我说过什么了么?” 摸摸鼻子只好道:“男女怎么一样。”乖乖坐在一边等着。 一会儿,小权儿三叔侄打理好了过来了。小权儿倒是有点大人样了,常年练武也显出几分英武之气。可小包子却是圆滚滚的,腰身都没有,好在沈寄亲自操刀给他设计的衣服,还算是扬长避短,只显出了可爱来。至于小芝麻,今儿她也发现自己长得有点胖了。看娘穿胡服,那腰身多苗条。她在自己腰上捏着,满脸的不高兴。 小包子是浑不在意,跑来就过去站到凳子上看沈寄梳妆,还得腾出个人扶着她省得摔了。小权儿便在他哥身边坐下了一起等着。魏楹看小芝麻满脸的不乐意,便拉到跟前,“怎么了?” “没腰。”小芝麻哭丧着脸。 “小孩儿都没腰的,长大了就好了。你小叔叔以前比小包子还圆呢,你瞧现在不也好了。”为了让宝贝女儿宽心,魏楹毫不在意的埋汰身旁的小兄弟。小权儿只落了个敢怒不敢言。 小芝麻看看小包子的腰,再看看小叔叔的,放心了。她以后不会长得圆滚滚的,会跟娘一个样。 小权儿坐在旁边停了几句闲话,听明白今晚那个东昌公主对他大哥有意,上次还骂她大嫂是‘老女人’,心道怪不得大嫂今儿可劲儿的打扮呢。小芝麻小包子还小,听不大明白。而且,听明白了也派不上用场啊。可是,不是还有他么。 “好了,走吧。”总算沈寄打扮停当,两大三小出门去。 在二门处碰到十五婶过来叮嘱小权儿跟着哥嫂出去要听话云云,小权儿点头如捣蒜。 沈寄笑道:“放心吧,婶子。他当年小小年纪进宫去也没出岔子呢。” 于是赶着马车到了芙叶公主府上。小权儿从前和林家的谆哥儿玩不到一块,跟阿隆倒是一见投缘,丹朱便招待起小芝麻和小包子来。 “我哪小叔叔可好玩了,刚生下来不大好看,如今越来越好看了。小芝麻你看我这个玉珏,是太祖母赏的,水头可好了。” 小孩子都爱比较和显摆,小芝麻记着沈寄说道,让她凡事不要跟丹朱去争短长,于是闭嘴笑了笑就作罢。小包子却大声道:“小姑姑,更好玩。”他每天扮鬼脸去逗小姑姑,小姑姑都笑得流口水来着。 沈寄莞尔,是你家小叔叔好玩些还是我的小姑姑更好玩,这有什么好比的。而且,丹朱的小叔叔可是郡王,太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于是岔开话题,让丹朱带两姐弟下去玩儿。她这回给丹朱带的礼物是南方送来的鹅卵石,上头许多天然的图画,很是有趣,三个小孩儿就跑到丹朱屋里看了起来。 这会儿时辰尚早,其他客人都还没到。魏楹和沈寄顶了个帮忙操持的名义,怎么也的早来一步。 未及,宴会开始,客人陆陆续续的到齐,芙叶是主人家说了祝酒词宣布开始。她这回挑的陪客都是和异族有些关联的,或是去做过使臣,或者本身就是异族来朝廷科考为官,或者是沈寄这类秉持‘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人。因此,人虽不多,却愣是高处了民族大一统大联欢的意味。不少人都说皇帝点芙叶公主主办宴席,实在是慧眼识人。 连魏楹都小声的讲:“原来还有点可取之处。” 沈寄偷偷拧了他一把,“我就这么一个娘家人,你还这么埋汰人。” “是是是,再不敢说了。” 沈寄今日既然是来和小公主别苗头的,打扮的让人眼前一亮,自然成了场中让人瞩目的人物。人人都道魏持己好福气啊,又漂亮又能干,关键还旺夫。至于小公主,虽然和沈寄的心思是一样的,可惜她今儿美则美矣,却真的是输了沈寄几分风华内蕴的味道。 沈寄看她站了起来,像是要过来的样子,心道喝酒斗舞我都不怕你。上次是我顾全大局给你留面子了,这次可不会再客气,你都要我给你腾位置了。 小包子很认真的吃着烤牛肉,这种七分熟的他在家吃过,小芝麻也是。只有小权儿跑出去方便去了,好像还是和阿隆一道。 魏楹小声在沈寄耳边道:“真是随你了,俩小吃货!”却见沈寄压根没听到,她正盯着东昌公主呢,一副备战状态。魏楹顺着她看过去,才看到东昌公主奔这边来了。心头暗叹一声,他们和达尔扈已经商量好了,今晚露面之后就要让东昌公主‘病’了,这样才是拖的好法子。等到东昌国主和王后的准信儿送来,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沈寄眼见东昌公主走得近了,便站起身来,踏着舞步迎了上去。不能落下什么话柄来,她这么一迎,不知情的人就只当东昌公主是来找她的了。就是知道,也不会那么不聪明的日后拿出来讲。 东昌公主的本意是来找魏楹献舞,这回她也不费事去敬一圈酒看,直接奔这里过来了。谁知道两手却被沈寄握住了,挣脱不得,反而被她的舞步带着往场中走。 她虽不是娇弱的中原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比不得沈寄从小干活,又习武多年的劲儿大,竟是慢慢的就被拉离了魏楹的座位。 V 221 故人(5) 眼见人被沈寄拉开,魏楹低下头闷笑了两声,见到小芝麻抬头看自己,于是道:“快看你娘跳舞,你娘的舞跳得可好了。就是平日里懒不肯跳。” “哦。”小芝麻应了一声,她怎么觉得刚才这个姐姐不怀好意呢。 沈寄到了场中才放手,放手前还道:“你要是不愿意给你父王母后留几分面子,就再奔我男人去。” “你——”东昌公主无奈,她也不是完全没羞没躁的人,只得留在场中和沈寄共舞起来。一时场中人都往中间看去,喝彩不已。 芙叶便笑了,丹朱问道:“娘,笑什么?小姨舞跳得真好。” “你以后长大了就得想你小姨,谁敢欺到头上来,都不客气的还回去。” “谁敢欺我?”丹朱不以为然。 方才东昌公主起身,正使大人和达尔扈都急得不行。这样就算将来事情过了,也留下了痕迹啊。可又不能起身把她拉回去。好在,魏夫人把人拉到中央了。原来上回魏夫人还有所顾忌,没有全部施展出来,她这舞跳得可真是好。从小能歌善舞的小公主竟没能占到上风。 沈寄看东昌公主本来在跟自己斗舞,忽然脸色一变想走,然后看到阿隆和小权儿落座,福至心灵就知道这事跟着俩小子肯定有关系。小权儿是跟着阿隆坐的,方才两人一起出去方便去了,去了半天才回来。 再看东昌公主这个样子,像是吃坏肚子了。肯定是这俩小子搞的鬼。小权儿是主谋,阿隆听说是帮她出气便带着他去烧烤的地方去了。这里是他家,他熟门熟路的很。只是,他们怎么知道拉块肉是烤给东昌公主的?不管了,回头再问。 东昌公主想走,可也不能扭头就走,且舞且退。沈寄怎容她这样就退场了,两手亲热的握住她的小手,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给人看到只说这两人亲热,哪里知道东昌公主此时肚腹之中正翻江倒海呢。 沈寄也是个促狭的,而且这东昌公主让逼她下堂,她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眼见东昌公主脸都青了这才放手。还是不好在这种场合让她出这么大个丑。首先正使大人和达尔扈就得恨毒了她,再来芙叶差事没办好吃了宫里的挂落也得怪她。而且大家都在吃东西呢,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东昌公主终于脱身,舞着退出去,却还是露了一点痕迹,沈寄把脸转向暗处才露了笑容。这一笑当真是明艳无双。 暗处负手看着的人道:“端的是一笑倾城,平素还没见她如此着意打扮过呢。” “皇上不出去?” “不出去了,走吧,精彩已经过了。” 沈寄跳完一舞,这才回了座位,先不急着回答那爷三的话,朝小权儿招招手。 小权儿摸摸鼻子过来,阿隆便也讲义气的跟过来。 “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小权儿和阿隆这才小小声的交代了,他们的确是有心整整这个东昌公主,只是到了那边等了半天也不知怎么下手。好容易才等到人说那一份吃食是单独给东昌公主准备的。阿隆便过去把下人注意力吸引开,由小权儿下手去下了巴豆粉。他学武也有几年了,这样还避不开人才怪了。 “你们两个坏小子,这可是两国交好的大场合,就敢乱来。” 阿隆嘿嘿的笑,“我也没想到小姨会硬拉着不让人家走啊。” “就是啊,大嫂硬拉着人家才叫使坏呢,哈哈——” 小芝麻这才听明白几分,果然那个姐姐没安好心。不过,已经被她娘、小叔叔还有表哥一起给收拾了。 魏楹在旁边充耳不闻的,只是哄着儿子多吃点菜,少吃肉。还要防着他偷偷端了自己的酒去尝味道。心头却也好笑不已,这几个促狭鬼!不过,反正明儿起东昌公主也是要抱病的,拉拉肚子无妨。 芙叶知道这事,也笑得不行,连道‘该’!反正没处大事儿,她才不舍得骂儿子呢。何况她儿子又不是一点分寸没有。 回去的时候,马车上又添了一个人,阿隆跟着小权儿一起说要到魏府住一段时日。芙叶爽爽快快的就让下人给他收拾了东西,陪着一路过去了。 魏楹下了马车,却见到十五叔在门口候着,忙问:“出什么事了?” “三叔来了,还有另外几个族老,还有女眷,你说这也不说一声怎么就上京来了。到了城门口才打发人来,我赶紧带着人去接回来的。我看他们面色不对,寻了个由头出来等着你们好告诉你们一声。” “人现在安顿了?” “嗯,左右你府上宽敞,我媳妇帮着使人收拾了屋子出来,老爷子们都安顿了。不过你回来,还是要去请个安才行。” 沈寄心头一阵不爽,有这么上门来做客的么。那些举人是她乐意招待呢,请来的。可这些人就仗着姓魏,又是长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来了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如果是来玩玩也就罢了。可偏这个当口,怕是来游说她自请下堂,或者是要劝魏楹休妻的吧。 “我可不是提线木偶。”这人怕是皇帝陛下派人弄来的吧,透出东昌公主的消息给他们,只等事情闹开,就要他们一起逼迫自己的。 “你先带孩子们去安置吧。” “嗯。” 十五叔问沈寄,“大侄媳妇,就是你们今天去迎的哪个东昌公主的事儿?” “多半是。不过十五叔放心,一时半会儿还闹不起来。”稳住了东昌的使臣,东昌公主没机会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事就闹不大。皇帝也不能想当然的就把人家远道而来的公主指给臣子的说法吧。 十五叔点点头,大侄子和大侄媳妇心头有数就好了。他赶紧追着魏楹的脚步往三叔等人的院子去了。 “各位尊长大驾光临,楹儿实在是有失远迎了,这一路都还安好吧?”这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你们都没通知,我迎什么迎。 三叔祖父讪讪地道:“路上还好,你媳妇儿呢?”长辈在此,沈寄怎么都该来请安才是。就是王氏,这会儿也在内室伺候呢。 魏楹笑容可掬的道:“是这样,芙叶公主府上的小世子随我们回来了,另外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路已经睡着,我就让她先将几个孩子安顿好,然后再过来请安。”他让沈寄去安顿孩子,也是让她先发些一通,然后再心平气和的过来的意思。 而点出阿隆来,也是告诉他们沈寄也不是没后台的。她还有个做公主的表姐呢。明儿再领着诸位老人家去府里供着圣旨懿旨的屋子转转。 果然,三叔祖父等人便道:“既然是世子过府来了,自然该当招呼好。” 里头出来个丫鬟,还抱着犯困的信哥,“大爷回来了,六奶奶说信哥少爷也困了,让抱去请大奶奶一并安置。”王氏与沈寄一向交好,这是要打发丫鬟报信去,魏楹自然点头,“去吧。” 沈寄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正房,小权儿在这边院子也有一个房间,有时候玩晚了就睡在这边。这大晚上也不及给阿隆另收拾屋子,便让他住了这里,和小权儿一起睡。然后把小芝麻小包子也送回去睡觉。信哥被抱来,就直接和小包子头并头的睡了一张床。 丫鬟便把那边的情形说给沈寄听了,“行,我知道了。” 小芝麻小包子还有信哥三个小的倒是心头无事早早就睡了。小权儿和阿隆,沈寄过去看时,两人还头碰头的在商量什么呢。 “你们两个,赶紧的准备睡了。我没事,不管是什么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姨,他们家是不是欺负你?”阿隆一双浓眉皱着。 “他们不敢,有阿隆替小姨撑腰呢。” “嗯。”阿隆很正经的点头。 “大嫂,我也是你这边的。”小权儿也表态道。 沈寄点点头,“知道。”倒是有几个小叔子会站她这边,魏柏这人不一定能靠得住,端看他对被王氏发卖的通房也只能做到那一步就知道了,读书读迂了的。倒是小权儿和老七老八肯定是会力挺她的。就是十五叔态度也很鲜明。只不过,在族老面前,他们统统说不上话。就是魏楹,虽然因为出仕又是长房嫡长孙,挂了个族长的名头。但是对着那些老人家,也没法子来硬的。 这么转了两圈,沈寄心气平了,这才往三叔祖父等人住的院子去。按王氏让人给她报的信,是三叔祖父昔日同僚受命传去的话,说东昌公主有意于魏楹,让他们拿出个章程来。 这会儿,他们正在和魏楹说着自己的章程,既然是有这样的事,而且是皇上让他们家拿出章程来。他们就议了议,肯定是不能让公主拒之门外的。自然是以正室之位待之,至于沈氏,育有一子,且没有娘家。如果公主容得下她,就让她做个平妻。若是不行,退而求其次,让她居于妾室,也就是让魏楹贬其为妾。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只有让她下堂了。毕竟对方是公主,还是异族的,如果引起什么祸事,魏氏全族担不起,沈氏更加担不起。基于沈氏也有些许功劳,魏楹可以养着她,让她衣食无忧的过下半辈子。 屋里的魏楹,窗外的沈寄都冷笑。她还需要魏家来养?莫不是还想让她为了儿女委曲求全,替魏家打理产业?打得好算盘啊。 魏楹更是不客气的道:“我的家务事,难道要让外人来决定?” “你说什么?”三叔祖父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谁是外人,外人是谁?一笔写得出两个魏字来?他们也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然老天拨地的,谁耐烦这样奔波。 “当然那东昌公主是外人。”魏楹不耐烦的道。 “她日后进了魏家门,怎么还能算外人?” “小寄也进了魏家门,是祖父答应的。拜过了宗祠,名字写进了族谱。她是魏氏的宗妇,是族长夫人。是小芝麻和小包子的娘。她才是楹儿的内人!”魏楹言下之意很清楚,沈寄才是内人,其他人,包括眼前这些人统统都是外人。只是他的话没有把柄给人捉而已。这个皇帝可真是处心积虑啊,算算路程,这些老人家竟是和东昌公主差不多时候启程的。 沈寄在窗外笑了笑,魏楹这张嘴端的是刁毒。这话说出来,谁敢说他不是外人他是内人啊。她只当没听见一径儿往里走,下人这才道:“大奶奶来了。”这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自然她想听到几时就听到几时。小孩子睡觉的时辰早些,可这些老人家也该睡了。请了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进去一一请安问好,态度好得很。然后便要示意魏楹一起告辞,让老人家们好好歇着。 “楹儿媳妇,我们上京是有一件关乎全族兴旺和楹儿前程的大事。” 沈寄温声道:“不是这样的大事,如何惊动得了诸位族老。至于侄孙媳,出嫁从夫,我都听夫君的。夫君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天色已经不早,还是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侄孙媳再来伺候。” 三叔祖父点头,看来沈氏这里没有什么问题。皇权族权夫权,她也是个没娘家的,儿子也才一岁多,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也好,你们且去吧。” 一时一众小辈辞了出来,待走出了院子魏柏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要让大嫂受委屈了。” 沈寄温婉一笑,“我说了,一切都听你大哥的。他让我往东,我绝不走西。” 魏楹瞥她一眼,说反了吧。 十五叔道:“老六你这话说的,你大嫂合着就该给人腾位置啊。你可真是个软蛋!你大哥才不会像你这样呢。” 虽然对于魏柏被骂软蛋,王氏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可骂人的是长辈,有什么好说的,只有受着。而且,不是她说,魏柏是软弱了些。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肯定不会像大哥一样挡在前头。要不是全然信任大哥,大嫂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呢。 沈寄对十五婶道:“柳小姨那里,就要十五婶多费心了,我这边怕是没什么时间照顾了。” “你安心忙你的就是,这些日子你已经够周到了。” 沈寄又朝王氏招招手,王氏便走了过来,“大嫂有什么吩咐?” “明儿起我生病,可不巧家里来了这么多客,就要偏要弟妹过来再替我管着下人了。可不能怠慢了这些老人家。” 王氏一愣,这生病还能预知的啊,显然是要装病。不过,换了是她,也不想尽心尽力的在生活上照顾这些要让自己委曲求全的人。要不是因为宗族的观念以及大哥的名声,想必大嫂很想逐客吧。 “大嫂,您放心好了。”他们在这府上也有个常驻的院子,当晚便安置下来。 至于魏氏的两个举人,这会儿也走了出来,方才他们也是被叫去旁听的。这三个月沈寄把他们照顾得周周到到的,他们的心自然也是偏向她,方才也帮她据理力争了。 “大哥大嫂,此事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我看族老们态度很坚决。一个处理不好,大哥的名声就要坏了。” 沈寄笑笑,不枉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至少还有一句公道话。 魏楹点点头,“你们提醒的是,这件事我会从根子上掐断的。快要下场了,安心温书去吧。不必为我们担心。” 魏楹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自信,两人便信服的去了。魏柏脸上现出一丝赧然来。十五叔则是拍拍魏楹的肩膀,“你说我无官一身轻,惹急了我,大不了我自请出族。你却是不行,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在岔路口分手,沈寄和魏楹往正房走,魏楹轻而坚定的道:“小寄,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我也不会委屈我自己,不管是平妻还是妾,我都不当!想让我腾位置,没这么容易。”就算是三座大山压迫又怎样,我一样会为了自己和儿女推翻这三座大山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方就被请上门来了。诊脉之后说沈寄昨夜参加宴会吹了冷风,要好生休养,而且要注意隔离,小心过人。 沈寄才不去想那些不速之客怎么想呢,就吩咐人把院子关了,不是要防着过人么。就连魏楹也被她撵到小书房去睡了。 小芝麻小包子小权儿阿隆一早过来,也只能远远儿的看她,说了几句话。小包子听说沈寄病了,看她斜倚在床上,头上绑着抹额,便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娘——” 沈寄心疼极了,可是又不好明说,更不能留他们在身边,“你乖乖儿的听乳母的话,娘很快就好了。” “嗯,我听话。” 小芝麻怎么看沈寄,都觉得她面色红润,正想发问就被小权儿扯着衣角拉出去了。 “小叔叔?” “大嫂这是不欢迎昨儿来的客人,懒得张罗。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诉小包子,他年纪小存不住话。” 随后出来的阿隆也道:“嗯,我得让娘过来看看小姨。”得让魏家人知道,小姨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V 222 装病(1) 沈寄这么撒手不管,自然是引起了来的几位族老的不管。只是,人有旦夕祸福,这突然就病了,也不是没有。而且一应吃穿住用行都有王氏安排得妥妥当当。他们又没有证据说是沈寄怠慢,魏楹又是个护媳妇得很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倒是柳氏过来拜见了几位族老,得了不菲的见面礼。她是要进宫待选的人,这也可以留个见面情儿。 小权儿为首,几个小孩儿也过来拜见长辈。小包子被小芝麻牵着,眼眶红红的。得了好东西也见不到他俩的笑脸,一副为母亲担忧的样子。族老们看重的就是男丁,余者连小芝麻娴姐儿还有魏柏家的大妞妞都不受看重。十五婶和王氏心头也有些不舒坦。 见过礼后众人就出去了,柳氏同十五婶刚要往住的院子走,领着一众小孩儿过去玩,就听门房报芙叶公主过府探望沈寄。 阿隆早跑到门口去迎芙叶了,一边走一边道:“都是姨丈家的老人家,一来就要让小姨给那个公主腾位置。” 芙叶的脸黑沉沉的,“你小姨是让气病的?” “那倒不是,小姨是不想招待他们所以称病。” “哦。” 这家里的人得到消息都到二门处跪迎,以三叔祖父和三叔祖母为首,三叔祖父是三品官致仕,三叔祖母身上有三品诰命。 芙叶抿嘴站了站,“都起来吧。”说完点了挽翠,“前头给本公主带路。” “是。”挽翠等人心头也很呕,奶奶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是你们说赶走就能赶走的?也不问问你们做不做得了我家爷的主。 “大姨,我也给你带路。”后头的小芝麻出声道。 “好好好,快过来。”芙叶牵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往里走。 等到这行人走远了,以三叔祖父为首,拂袖回屋。 “这妇人看着有礼恭谨,实则不然。先是病得这么凑巧,现在又找公主要压我等。这是我魏氏宗族的事,公主又如何?” 倒是三叔祖母私下和十五婶说道:“都要把人家赶出去了,还要人家怎样?做这大家族的媳妇,就是这么难。”兔死狐悲,这个谁都会有点。到这个时候,人家自然是要找娘家人来撑腰的。 十五婶道:“三叔祖母帮大侄媳妇说说好话吧,她入门十来年,也是很称职的贤妻良母。” “我知道,可是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肯听女人说什么。希望芙叶公主比那位东昌公主更说得起话吧。” 因为说极可能是风寒要传人,芙叶便也只能远远儿的瞧了瞧,她带来一个消息,“东昌公主今天也称病了。皇后还派人去看望呢。” 沈寄正倚着大迎枕看书,听到芙叶进来便放下书道:“她不病怎么行,她不病可不就上金殿要夫了么。加上我们家这次老头子,我是内外交困啊。” “她怎么就病了呢?我办个宴席居然你们两个都吹冷风得风寒。我今天也被说一顿,说我该把宴会场地选在室内。可室内还搞什么篝火晚会。还说我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别人吃了没事呢。” 沈寄抿嘴笑道:“我们和东昌使臣商量好的,今天她非病不可。还有,昨晚小权儿和阿隆干的事,是雪上加霜。小公主今日肯定是起不来床的。”正使大人肯定得让小公主起不来床,要不不就什么都完了么。再加上昨晚小权儿抖了那么多巴豆粉,她肯定现在人完全是虚的。 芙叶坐下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那些老头子也太过分了吧,居然这样就要赶走你。你从前怕是更不容易。” “可不是,每一步都不容易。好在魏大哥没让我受过委屈。不过,他要是敢让我委曲求全,我也早就解脱了。” 芙叶让人把孩子都带了出去,因为小包子一个劲儿的想朝沈寄走过去。总不能太招了人眼。 “你打算病多久?” “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离开,我什么时候好。都要赶我走了,我还招待什么。” “就是,要是依着我的兴致,直接把人赶走。” 沈寄心道,我跟你一样,都没有什么宗族为大的观念。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非常的看重这个。皇权之下便是族权了。 “你放心,我可不是软柿子。我病着,要过人,你也别久待了。回去吧!把阿隆也领回去好了。” 阿隆探头进来,“小姨我不走,我和小权儿玩,要是有事我还可以帮你。” 芙叶点头,“也好,他怎么说是个世子呢。” 芙叶走了,挽翠代沈寄送了出去。 小权儿这才对阿隆道:“你该叫我叔叔的。不过,我吃点亏,我们只论朋友。” “好了,小权儿,带着他们都到你们那个院子去玩吧。” “哦,好的。” 外头十五婶带着柳氏来给芙叶见礼,芙叶应付了几句就走了。 柳氏有些担心,“姐姐” “唉,这些老……恰在这时候来,叔叔的故人那里我也去拜托了的。” “可那不过跟我爹一样是五品官,哪里有公主的能耐。” “我们再想想法子。” “两天后我就要进宫了。你再帮我跟大奶奶说说吧。” 十五婶微微蹙眉,大侄媳妇遇到这种事,她怎么有这个脸。而且这个小妹子,给人的感觉也太急功近利了些。 “好吧。”谁让自己受了重托呢,自家父母兄弟都要靠叔叔一支扶持呢。 沈寄也皱眉,皇帝连魏氏族老都利用上了,柳氏的事怕是也落入了人耳目中。柳氏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也只能说:“芙叶公主答应了的事,是不会不做的。” 十五婶知道她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便回去告诉了柳氏。 魏楹下衙回来,先去见三叔祖父,“东昌公主抱病不起,至于三叔祖父你们说的事,更是影儿都没有。” 三叔祖父抬抬眼,“是宫里的太监总管给我那位老友递的话,事关重大,人家怎么会胡说。现在人病了,你不是和东昌人有点交情么,遣个人去探望吧。” 魏楹气乐了,“东昌公主病了,我遣人去探视算个什么事儿。要遣人去那也得是我媳妇儿遣人去啊。” 三叔祖父一滞,是这个理。白眉赤眼的,是不能如此。 “那就用你媳妇儿的名义遣人去。她那里,也也把她稳住。” 魏楹心头冷笑,还真是要把我媳妇利用到底啊,而且又怕得罪芙叶公主得罪狠了还要把人稳住。不过嘴上他还是应了。回头就安排了十五婶嗲这挽翠携名贵的药品上门。他们和正使大人合作,是需要互通消息的,这么过了明路也好。而且沈寄和小公主不是还两度共舞么,外人看来交情也够得上病了遣人探望。然后那边听说沈寄病了,也有所走动,就再寻常不过了。 宫里至此自然也察觉了两家的意图,可是东昌公主的确就是病得起不了身,什么都没法为自己争取了。计划是环环相扣的,现在断了一环,后头的要进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上,回去报信的东昌人路上染了时疫,都病倒在了驿馆里。” “虚虚实实,谁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一拨人。” “这个,奴才一早已经给边关的守将递了话去的。” “魏持己什么时候和东昌人搭上线的?” “这个,没发现。不过盯着魏府的人看到是达尔扈找到魏家去的。” “没有先搭上线,达尔扈怎么可能知道朕是让东昌公主来嫁魏持己的?跟着小寄的人难道也没发现?”皇帝看着心腹太监,满脸不虞。 小多子低下头,是,之前小看那位姑奶奶了。再找人一问,果然是沈寄之前去过东昌人居住地附近。心道,怎么这么不省心啊。不过,既然她想到要和东昌人联手,他们就是阻拦怕也拦不了。 皇帝笑笑,“这次就算了。她可不是弱质女流,下回多上点心。”不过,再怎样,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是了。 因为‘病’了,沈寄一个人在屋里吃饭,比较的清淡。吃完了,她站起在内室外室走动。真是讨厌,为着要装病,她竟不能见儿女了,也不能和魏楹呆在一块。就说不说她的病要传人,也是怕孩子过了病气的。说句实在话,她对于宗族中的长辈这种指手画脚这种理所当然,真的是烦透了。而且,所有恩也都认为他们上京,理所当然是要住在这里的,自家也是必须好好款待的。 “凝碧” “在” “告诉刘準,把爷的书房给我看好了。有什么消息都过来说一声。”那些人可还带了丫鬟什么的上京来,这会儿自己病了,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把人往魏楹的书房送是大有可能的。 凝碧应了一声,出去让人把刘準叫了过来。 刘準听了点头,“告诉奶奶,我知道了。”这是明着吩咐他,暗着却是要他提醒爷一声。 魏楹失笑,他倒是真忘了这一茬。说起来,老人家们肯定是认为东昌公主容不下沈寄这个正室,什么小妾通房的倒是不会在意。 “你去告诉三老太爷一声,就说东昌公主是个不能容人的。我压根不指望她能留下你们奶奶。同理,旁的任何女人,她也一样的容不下。” 刘準答应一声便去了,去得及时,让三老太爷打消了把人往这里送的念头。 季白伺候沈寄脱衣散发,沈寄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嘴,“都能挂油壶了。” “奴婢就是替您不值嘛。” “一切看你们家爷怎么做。他要是顺应了族中的意思,我就带着你们走就是了。左右咱们有宝月斋有窅然楼,日子比现在还自在呢。” “可大姑娘跟大少爷怎么办?他们肯定是要留在魏家的。” 沈寄叹口气,“我也正为这个发愁呢。”她能带走财产,但肯定带不走孩子。魏楹要是靠不住,她肯定是要离了这个让她憋屈的家的。可孩子怎么办?难道真的留给后娘啊。要不然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让他们和魏楹断绝关系。 外头跟着门响起魏楹不悦的声音,“说什么呢?” 季白吃了个冷眼缩缩脖子,沈寄笑道:“总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魏楹从外头进来,“你就是始终信不过我。” 沈寄挥挥手,季白出去,她自己也爬上床去盖好被子靠在大迎枕上,“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你能为了我自请出族,彻底断了仕途?舍了二十万两的家财?”所以,有时候最坏的打算也得做好。那些东西,统统都是魏楹从小为之奋斗的,要他放弃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魏楹一滞,然后道:“谁说就一定要到那个地步了。”说完便坐在床边脱靴。 “你要睡这里?” “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的?” “可我不是在养病么,这岂不是坐实了我是装病。我倒是不在意,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有碍啊!” “他们又不是皇上那样手眼通天的人,现在也不是国孝家孝。这满院子都是咱们自己的下人,他们能知道什么。孩子还小,嘴不严实,所以不能让他们来这里。难道我的嘴还不严实。”他上床后径直把沈寄拉到怀里,“我可告诉你,你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不会放手让你和孩子们离开的。”就是没皇帝那回事也不能啊。 “难道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一边开门迎新人,一边把我关着不成?”沈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事情还没解决呢,你跟我闹什么内讧啊!我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么?”魏楹本来有点生气的了,可是听了沈寄接下来的话又觉得没有立场生气。 “你们家的人太亏心了,我不就是没个王爷当爹么,就该被他们作践啊?说起来我还没公婆和太公公太婆婆的,人人都羡慕我自在。可这上头还有族权管着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可他们是你的长辈,不然我何必受这个委屈。” 是,受了他家长辈的气,火自然朝他撒。魏楹也只有受着。扳了两下沈寄的肩膀,沈寄不肯动,他索性直接从外面翻到了床里面。 沈寄绷不住笑了出来,“你说你就是华安单单纯纯的一个穷书生多好,读书中举,一路为官,虽然日子辛苦些,却也没有那么多事。” 魏楹把人揽到怀里,“这投胎不归我管啊。” 沈寄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穿成穆王之女也没这么多事了。” 魏楹没听清前头,不过穆王之女还是听清了,“都说投胎不归咱自己管了。要是自己能挑命格,那不乱套了。”谁都想当人上人,可人上人毕竟就那么些。 沈寄又嘟囔了几句,总归是她怎么穿得这么命苦之类的。 魏楹就拍着她的背哄她,“再是身世不由人,咱们不是也走到这一步了。以后还会一直走下去的。”手拍着拍着就有些不对了,从亵衣下摆钻了进去。 “你干什么?人家还窝着火呢。” “昨晚就这么说,今儿火气还没散啊?”昨晚看了沈寄跳舞,要不是马车上还有几个孩子,他在车上就忍不住了。好容易忍到回来,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晚上就没能亲近到沈寄。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 “没散,他们越住我火越大。” “我很快把他们弄走。” “怎么弄啊?这可是事关你前程大事,事关魏氏一族兴旺传承的事,三叔祖父上心着呢。”这些族老都是唯三叔祖父马首是瞻的。他是一门心思要让魏楹往高处走,至于其他人,倒是可以分化瓦解收买的。 “他再看重我,他亲儿子亲孙子出事了,能不上心?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就不消停呢。回头这边没有消息,淮阳的事传来,三叔祖母再劝劝,他自然只有回去。他一走,另外几个就好解决了。”魏楹边说已经边把沈寄的衣服丢到了一边。 沈寄听了便知道魏楹有主意了,多半已经往淮阳那边传话了。他自然能调动一些人为他做事,毕竟三叔祖父等人已经老了,他才是魏家将来几十年掌舵的人。而且,说得不好听一些,谁都知道长房有银子,魏楹差人办事总不会一点表示没有。这要陷害三叔祖父的亲儿孙也就行得通了。 “那你可快着点!” 魏楹笑笑,“要我快是吧,好!”身下发力大动。 沈寄锤他肩膀两下,“不是说这个。” “现在不说别的了!”魏楹俯身堵住沈寄的嘴,不让她再说煞风景的话。芙蓉帐内,自然是春意浓浓。 一早沈寄醒过来,孩子们隔得远远的,在屏风外问候她。 沈寄的声音有点沙哑,小包子哭道:“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昨晚不小心喊哑的,魏楹那个混蛋,一直折腾了她大半宿。听着儿子的哭声,沈寄心疼不已,这事儿什么时候才完啊。 小芝麻小权儿和阿隆也疑惑,难道这回是真的病了? “我没事儿,等下喝点药就好了。你们快去小叔公那边玩吧。” V 223 装病(2) 小包子担心得不得了,小芝麻也是,小权儿和阿隆大些,却也什么都不懂,挽翠等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让乳母和采蓝把他们带了出。 沈寄面上有一丝赧然,“真讨厌,明明是自己家,却不能随意出走动。”虽然说了要传人,可万一有人要是过来瞅瞅她呢,就隔得远远儿的看看。她要是跑到院子里了也不行啊。 季白心头暗笑,这么顾忌魏氏宗族里的人的砍翻,昨日还言之凿凿的跟她说离了魏家日子更加自在。 “好在有几间屋子,而且外头还是天寒地冻的,奶奶就耐着性子在屋里再多歇歇吧。”挽翠看到沈寄颈边的吻痕,把目光移向它处。 结果当天,沈寄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围了条薄些的围脖。闻说小芝麻和小包子已经被哄到她惯常用的练功房玩,就站在一旁看小叔叔和大表哥比武,这会儿听挽翠过说沈寄没事了,两人也放放心心的玩了起来,还弄了两把假剑在一处比划。就是把乳母和采蓝急得不行,虽然是木头的短剑,也怕他们被对方戳到。 次日早晨,柳氏来拜别沈寄,她要进宫待选了。前前后后有三轮呢,差不多要将近一个月才能选完。当然,如果她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那就没几日就可以出来了。 隔着屏风,沈寄心底其实有些愧疚。之前她还想过让柳氏落选就好,如今却知道她多半要被自己连累,也不知道能落个什么下场,心底好生愧疚。 “小姨不是外人,日后进了宫有什么事尽管带话,我能办的决不推搪。” 十五婶一喜,她叔叔在外地做小官,她也很快就会离京。沈寄肯说这句话,把事揽过实在是让她求之不得。只是因为他们家里最近出了些事,她做婶子也不好开口罢了。如今这个手段通天的大侄媳妇主动说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多谢魏夫人。”柳氏实心实意的磕了个头。坊间关于玉太嫔和她近几年平步青云的父兄的说法不少,但最初她的确是魏楹和沈寄推上的。而且,她陪伴的是年纪老大的先皇。今上却是正值盛年。 沈寄苦笑一下,你还真当进宫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啊。那泼天的富贵买的是多少妙龄女子的大好年华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沈寄吩咐用府里最好的马车送柳氏到宫门处集合。十五婶便陪着了。 沈寄继续在家看话本,吃她的冬季鲜果。这天芙叶又派人过来摘蔬菜瓜果。来人先来给沈寄请安,听沈寄说府里无事便笑着说:“公主不放心,特打发奴婢来看看。另外这几瓶是进上的香露,说给魏夫人喷着玩的。” “又偏了你家的好东西了。”芙叶每每派人过来,总是会给沈寄带些新鲜玩意儿,大多是外头进贡给宫里,她得的。沈寄一般都交一些给宝月斋的师傅拿研究捣鼓,自己留下些用。 那嬷嬷笑笑,“魏夫人说哪里话来。” 一会儿摘好的菜蔬瓜果抬上了马车,这嬷嬷便也告辞了。阿隆在这里玩得开心,整个一乐不思蜀。 东昌公主那里病得昏昏沉沉的,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出来。这天魏楹休沐,便在家给几个举人讲下场的注意事项和答题的思路等等。三叔祖父等人将了都很欢喜,这是魏家兴旺长久的根本。这一代已经有两个入仕了,这一科要是再传出喜讯来,就更好了。可惜的是,八人里只有两个是魏家的子弟,旁的不是附学的亲戚就是同乡。不过,他们从魏楹这里下场,日后相互必定是有走动的。 魏楹再等消息,一则等东昌王室的消息,二则等淮阳老家的消息。沈寄装了几天并,不得出门,不得亲近儿女,每每心气不顺就找他发飙。他日子也不好过。 看这个样子,东昌公主病得如此蹊跷,皇帝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了。只是,自家这几个老人家还不放弃。或者说,他们是不敢得罪上头。所以,还是一心要拿他的这个小家媚上,为他的前程铺路。这三叔祖父,要是个贪财的或是有别的毛病的,都好对付。可他就只是顽固,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可是管得太宽,他就只能让他的儿孙伤筋动骨一下了。这把年岁了,就该安享清福了。 魏氏的未来,他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不需人督促。沈寄问他能不能为她舍下的那些东西,他的确是有些舍不下。可是,这难道不是并行不悖的么?为什么一定要舍? 当天下午,宫里传来消息,柳氏通过第一轮的筛选了。要住在宫里,继续参加第二轮。这一轮,就从三千人里筛掉了两千有余。 沈寄闻说,对隔着屏风给她报讯的十五婶说了声‘恭喜’。 十五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还不知日后如何呢。” “这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末了等魏楹回到屋里,沈寄对他说:“柳氏的未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皇后恨她,可是一时半会儿无处着力,可不就是要用到柳氏身上了么。 “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们有什么法子。” “可总归是因为我,她毕竟是十五婶的妹子。” “那怎么办?我们在宫里也就只有芙叶公主这个帮手。而且皇后肯定防着她呢。” 沈寄拉拉魏楹的袖子,魏楹警觉的说:“做什么?不要拉拉扯扯的。”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我一来是病着,二来也不方便出面。你找找国舅爷,就说请他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柳氏要了吧。”这也算是一等一的富贵处,柳氏的出身做妃子是太低了,多半是做宫女。而且有后宫之主记恨,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唯一敢逆皇后的意思的,还不怕她报复的,也就是她嫡亲的兄弟林子钦了。 魏楹也承认沈寄出的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让他求林子钦帮忙,实在是有点弯不下腰。 “回头人要是被皇后派人弄死了,咱们也太对不住十五婶了吧。” 魏楹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 他这里出,先着人打听了一番,正好林子钦今日也轮休,他如今是正三品的参领,今天便从京郊大营回了清远侯府。接到魏楹下的帖子,林子钦着实是愣住了,魏持己怎么会给他下帖子?难道是小寄借他的名义下的,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帮忙。自己那位皇帝姐夫,怕是又做了什么事了。 “来人,更衣!” 林子钦没有骑马,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衣服坐了马车出门,往帖子上写的窅然楼。紧赶慢赶的赶了,到了包间门口林子钦陡然感到有一些紧张,伸手扣了扣门。 门打开,露出魏楹的脸来。这还真是魏持己找他呢。 林子钦进,坐都没打算坐,“魏大人找我什么事?” “小侯爷请坐吧,是内子让我找你求助的。” 一看魏楹脸上也有不情愿的颜色,林子钦乐了,过坐下。魏楹拍了拍手,酒菜便陆陆续续的都上了。 “什么事?说吧。” 魏楹言简意赅把柳氏和他们家的关系说了,“内子担心因为她的关系,我家这位亲戚会被人对付。所以想请小侯爷开金口进宫把人要回府上。” 林子钦沉默了一会儿,“她就这么确定皇后会出手对付一个秀女?” “内子说她上次进宫遇上皇后,皇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皇上近来做了什么吗?” 魏楹嘴角一抹冷笑,把皇帝要把东昌公主塞给他的事说了。 林子钦一阵无语,不过要是换了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没准儿能干出更出格的事来。真是的,怎么就便宜了这家伙呢?不过,她的眼光倒的确是好的。便是如此了,魏持己也是不离不弃的。 “这事儿我必尽力,只是能不能如愿就不好说了。”如今清远侯府一下子水涨船高,他也只有谨言慎行。这件事换一个人来说,他必定是不会应承的。也就是她,找个人来递话,一个铜板的好处都不给,他就要替她鞍前马后的出力。还是和自己的亲姐姐作对。 魏楹心情一阵复杂,半晌道:“多谢了,我先干为敬!” 回以后,沈寄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便笑道:“让你你摆这副脸色给我看,早知道我就找别人了。”她看了话本无聊,便找了绣绷子出来慢慢做针线活儿。后宅的女人每天就这么度日,真是难为她们了。 魏楹也觉得既然找人家帮忙,帮的还是他魏家的亲戚,现在回来摆脸色是有点儿不合适。沈寄但凡有一丁点儿心思也不至于叫他跑这一趟的。 “给我做的,是什么?”他看着是石青色的,这是给男人用的颜色。 “不是给你的。” 魏楹挑眉,“那是给谁的?” “给小包子的。” “给他用得着这么稳重的颜色啊,可见还是给我的,是什么?” “荷包,他用东西费,用深点儿的颜色经脏。” 一会儿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小包子隔着屏风贴心的问候沈寄,“娘,好点儿么?” 沈寄笑道:“娘好多了,小包子要听话,娘好得更快些。” “听的。” 小芝麻从屏风后头把头探出来,看到沈寄气色好得很,嘟囔道:“娘,咱家得这样多久啊?” “问你们的爹。” 刚进门的魏楹被女儿盯着,只好说:“快了快了。” 小包子看姐姐把头探了出,他便也跑过来跟着学,沈寄看着屏风那里冒出来的两颗小脑袋一时心酸不已。小包子眼见没人拦着,他就冲小芝麻身后咚咚咚的跑了出来,朝沈寄跑过来,抬起两个胳膊,“娘,抱抱!” 魏楹两步过来把他抱到屏风外头,“娘病了,你别靠过,看过了病气。”三叔祖父很喜欢小包子,要是这小子说漏嘴可不得了。那说不得就要撕破脸了。一边把小包子放到地毯上,一边对乳母道:“带他出吧,早些让他睡觉。”又拍拍小芝麻的头,“你也回睡觉。” 小包子扭头看着魏楹,“爹不走?” 魏楹心道,你还监督上老子了? “你们先走,爹有几句话跟娘说。” “我们也听听。”小芝麻笑着说。小包子便跟着点头。 “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听,赶紧的,回睡觉!” 虽然他把脸垮下来了,可是俩孩子根本不怕他。于是一边一个抱着他的大腿道:“听听嘛,一起听听。” 魏楹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瞪了采蓝和乳母一样,“还不快抱走!” 两人忍了笑过来抱着两姐弟往外走,两人开始还不撒手呢,还是沈寄在屏风里说:“赶紧睡觉,别让爹娘操心。” 小包子怕沈寄操了心好不了,可又想跟母亲多待一会儿。小芝麻也想着家里事多她是姐姐得做榜样,只得松了手任由采蓝抱起来。她一松手,小包子抬头和魏楹对视了一小会儿,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里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包子还从父亲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小倒影,终于慢慢松了手,不甘不愿的走了。 魏楹坐到床边,“居然不怕我!” 沈寄失笑,“要不你试试三天一打五天一骂,他们肯定就会怕了。” “那也就会远着我了。”他不是没见过同僚家里这样的父子关系,儿子见了老子就怕得不行。被沈寄劝着哄着和小包子小芝麻整天都在那啥,用沈寄的话说叫亲子互动,他一时还真是没法子虎着脸对孩子。 又过了五日,柳氏的消息传来,过了第二轮了。而林子钦也托人带话,他开口要人,皇后一口就拒了。说这是给皇帝选秀,除非落选出宫,否则谁惦记都是大逆不道。他说是进宫无意间看到,所以才开口的,让皇后成全也被打了回票。说那人什么来头她清楚得很,让他不要搀和。 其实就是个宫女,而且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五品末吏的女儿,以林子钦一贯的风流名声和他皇帝小舅子的身份,这事儿本来可以无声无息的就办了。皇后要是答应了,就会在第二轮让负责的太监把人黜落,然后人进清远侯府做个侍妾。最多不过和皇帝通个声气,以皇帝的性子,肯定是会答应的。 皇后待林子钦,一向是长姐如母。难得他开了口,便是身边得力的女官都不会拒绝。尤其他还在子嗣上有些艰难。沈寄头顿时大了,“看来,皇后是真的要对付柳氏,可是柳氏出事,于我却也无伤啊。” 于是在芙叶再派人来要瓜果的时候,她便让人回替她打听一下。芙叶的消息来得很快,说是宫里要派宗室女和亲南疆,选中了端郡王家的慧远郡主,但是郡主身体不大好,这是要找宫女陪嫁呢。还说那慧远郡主其实也是刚出炉的,是公侯府的庶女。 沈寄明白了,皇后怕是准备让林氏做这个代孕的陪嫁宫女呢。即便生下孩子,也是记在慧远郡主名下。就算不留子母,那远隔家乡数千里的南蛮之地,也得要了娇滴滴的林氏的性命啊。这些贵人好狠啊,一个慧远郡主,身为公侯庶女,身体还不是很好,就这么被家人舍给端郡王府替真的郡主远嫁南疆和亲。为父亲换得荣华富贵。而林氏,小小一个五品官之女,境遇比她还不如。皇后的手完全不会弄脏。 回头再把挑选林氏的缘由往自己身上一扯,不拘是什么,就算是说她沈寄品行高洁所以跟她沾亲带故的女子肯定也有为国献身的精神都好,林家还不得恨死她啊。十五婶无法交差,和她的关系肯定也得一落千丈。搞不好林家还会认为是自己为了巩固好名声把林氏给卖了,中间人就是芙叶。太毒了! 让林子钦皇后那里要人碰了壁,现在要怎么办?沈寄急得团团乱转。芙叶那里能不能太皇太后先开口把人要到她的宫里?可太皇太后会肯么?这种事说起来也是民族大义。只是慧远郡主再不济,还得了一个好名声,父兄也能得到朝廷照顾,日后家中更是有端郡王府照顾。可林氏能有什么?生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和亲的事沈寄拦不了,可是她不想林氏因为自己的缘故这辈子就这么毁了。这事跟十五婶还商量不着,她解释得清楚来龙脉么。要是娘家亲婶子还能说一说,婆家的,万万不能说。 魏楹一回来,看到沈寄愁眉苦脸的,忙问道:“出什么事了?”难道趁着他不在,三叔祖父他们来正房为难小寄了?不大可能啊,东昌公主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呢。 沈寄起先没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这会儿一跃而起,抓着他的袖子就把芙叶打探来的内幕消息说了。魏楹这才反应过来,沈寄之前为什么急着让林子钦要人。 (无弹窗.)l V 224 装病(3) 沈寄抓着魏楹的手:“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把十五婶的小妹子给舍了。” 魏楹也挺犯愁,这事儿因他们家而起,而且十五叔十五婶对他们一向仗义,怎么都不能说就这么不管了。可是,国舅爷都亲自出马了,皇后却不肯通融。那就只有比皇后地位还高的人阻拦才行。 太皇太后?那个人老成精的,现在是人懒不想动脑子,要是真让芙叶找她,肯定稍一沉吟这背后的名堂就全知道了。太后,不用指望,她恨不得杀了小寄。那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真的一无所知么?还是就等着小寄求他呢?想一想真是憋得慌。 沈寄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而且老早就想到了。魏楹是大男人,他的心思从来不往后宅多放。而且自家的后宅也的确是安宁得很。可是沈寄却是从那日进宫,皇后看着她的冰冷眼神就开始有了警觉。不然,也不会让魏楹找林子钦帮忙了。可林子钦如今是浪子回头,找找他倒还没什么。而且还是由魏楹出面的。皇帝那里,可是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个小家呢。 他们和高昌使臣联手,算是破了皇帝还没完全布好的局。可这事到底要不要求皇帝,沈寄等着魏楹拍板。她要是不救,日后这事儿就是他们和幺房的心结,即便十五叔不在意,可搁不住十五婶会啊。可要是救,求到皇帝那里,这口气她也好,魏楹也好,都不好咽下。 沈寄想了想开口,“如果事情搁我身上,我没有那么多忌讳。为了不,我可以把名声搞坏,说自己早有情郎。甚至更加破釜沉舟的法子我也不是干不出来。可这是别人的事,我们不好做主。尤其事情还没真到那步,柳家小姨怕是也豁不出。毕竟,她还在做着从最低级的妃嫔做起的好梦呢。” 魏楹看她一样,“也未必非得破釜沉舟。是因为郡主身子骨弱不好生育,所以打算选两个人做陪嫁的代孕。可如果柳家小姨被证明不好生养或者就是现在害场大病,那也就不会找上她了。” 沈寄捏捏鼻梁,“那是皇宫,咱们就算肯砸银子操作,可搁不住太医院的人肯定是更怕权势而不是更爱银子。而且此路不通,以皇后的身份她要做别的也很方便的。” 魏楹何尝不知道,只是要让沈寄求皇帝,他实在是……而且,这膈应人的事儿什么时候才算完啊。他家这些老头子,还有东昌公主,这都好对付。可是皇帝,他当前除了防守,扎紧自家的篱笆,还真是没办法。 看着魏楹的脸色,沈寄道:“这事儿也不是我的错,你别拿这副嘴脸对着我。要不,你就按照三叔祖父他们拟定的一二三实行吧。不过我告诉你,小芝麻和小包子我是不会把他们留给后娘的。” 魏楹的眉心都能打结了,“小寄,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不起内讧。” 夫妻俩既然商量好,下一步自然是实施。这事儿得抓紧,不然圣旨一下,甚至是消息走漏了再要操作都更麻烦。 这一日便由芙叶出面邀请皇帝到她府上松散松散。 皇帝停下朱笔,“搞什么名堂?” 旁边小多子心头也奇怪,芙叶公主上次给皇帝捎来一个信封,说是魏夫人让她转交的。皇帝随手打开,里头是一块砸碎的玉佩。当时皇帝的脸就变得铁青。这会儿公主又要做什么了?或者说魏夫人又要做什么?唉,回头把皇帝惹急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 芙叶心头其实对这个冷漠的堂兄是有点怕的,尤其上回替沈寄送了碎玉之后。 “就是看皇兄平素这么辛苦,请您臣妹府上看看歌舞,散散心。” “有心了,朕没空。没事可以退下了。” 芙叶踌躇了一下,“其实……” “朕没空听你吞吞吐吐的,有事说事。你要是有什么事找你皇嫂给你办了就是,不是国家大事别来找朕。” “其实这事就是跟皇嫂有关的。” 皇帝挑眉,和皇后有关? “你得罪她了?这个没事,你皇嫂自来贤惠,不会对你怎么地。你不用在朕这里下功夫。”皇帝已经很不耐了,将朱笔蘸朱砂。 “不是臣妹得罪了皇嫂。是皇纱小寄不顺眼,要整她们家亲戚呢。” 皇帝搁下朱笔,“你说清楚点。” 芙叶便如是这般的说了一遍。 给南蛮王指婚这事是皇帝提出来的,具体是皇后在操作。找的什么人他并不关心,倒是没想到被皇后利用找上了小寄的茬。 “是她让你来请朕的?” 芙叶点点头。 “要不然你也想不到朕辛苦,需要散散心吧?” 芙叶挠挠头,“这个,说实话,臣妹是有点怕皇兄的。” 皇帝盯着芙叶看了看,她方才那个挠头的动作做起来和沈寄很像。这两表姐妹因为母亲是双胞胎的关系,长得有六分相像。不过这性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小寄是七窍玲珑心,可芙叶,这样的话也敢当着他这个皇帝说出来。 “朕对你不好?”上回把那块碎玉拿给他,他可是什么都没说过啊。 “没有。” “可也没对你格外好过,是吧?” 芙叶又挠了挠头,皇帝笑了,放松身子靠在龙椅椅背上。 “皇兄对人是、是外冷内热的。”所以她才觉得,他对小寄的心思让人真是有些不好捉摸。也只有外冷内热可以解释了。 皇帝两手合拢,看着芙叶一本正经的坐姿还有挺得笔直的背,心头一叹。他那日跟皇祖母说芙叶不太像穆王叔,皇祖母却说其实一根筋的性子还是有些像的。只不过穆王毕竟是宫里长大的,除了她跟先皇,其他人很难有机会看到他一根筋的时候。芙叶却是要外露得多。 当时皇帝很惊讶,他记忆中的穆王叔是英明神武的大将军王,怎么在皇祖母嘴里却跟芙叶一样是一根筋? “你不用怕朕,当年穆王叔待朕极好。就算不会像你安王兄那般关怀入微,却也不会为了些小事跟你过不。” 芙叶笑笑,“哦。” “回吧,朕小时候就很喜欢上穆王府玩。这一晃,的确也是一二十年没过了。你别准备那些俗套的歌舞。” 芙叶站起来,“是。” 脚步轻快的出了御书房,芙叶微微一笑。看来,皇兄果然是外冷内热的。她来此,当然不完全是为了帮沈寄的忙。上次把皇帝给得罪惨了,她心头也有些怯。毕竟她只是破格晋封的公主。就是黛月姐姐,身为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怕如今也不敢得罪这位皇兄。 而她自己,从前和安王走得很近,心头也有些怕皇兄登位后会记在心头。所以,她其实也是在试探皇兄的态度。现在皇兄看穿她的心思,很直接的表态了,她心头也就安稳了。 第二日休沐不用上朝,皇帝换了便服往芙叶公主府散心。站在府门前,当年的往事涌上心头,也是感概良多。穆王府是他当初出宫最喜欢来的地方。 芙叶果然没有搞什么俗套的歌舞,而是让人上了场剑舞,纵横三十六个舞者,身姿婀娜,舞步蹁跹。倒是显得英姿飒爽。 皇帝失笑,当年贺妃以一曲剑舞得宠,如今倒是人人都以为他喜欢看女人舞剑。这样软兮兮的剑舞,怎么能与小寄当年救他性命时的悍劲儿相提并论。对了,今天不是她请他来的么,怎么没见到人? 芙叶知道他的心思,于是邀他到后园逛逛,说她没有动过后园的布置。 皇帝点点头,“这前头被你动得是有写不出来原貌了。” 芙叶挥手示意舞者退下,然后亲自领着皇帝往后园。沈寄这会儿是带了人在看着芙叶家新弄的暖房。芙叶今年在她那里摘了不少现成的新鲜瓜果蔬菜来吃,便寻思着自己也搞一个。今天叫了沈寄带着她的人过来做技术指导的。收到芙叶让她过的消息,沈寄便交代了几个婆子几句,然后由公主府的人领着往后园。 皇帝负手看着小校场的靶子,昔年穆王叔便是在这里把着他的手教他射箭的。果然后园是一点没变。 “臣妇参见皇上!”沈寄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芙叶的人领她到这里就退下了。小多子看到她过来也麻溜的带着人退开了些。现在人就在十数步外站着。侍卫都是背对着她跟皇帝,小多子是侧身。这样方便一叫他就能听到,随时伺候着。 皇帝转过身来,“起来吧。” “谢皇上!” 本来如果芙叶能够求得皇帝开金口就最好了,可显然事情不会如此轻易就办成。芙叶也说人家就是要见了你才肯的,我说了也没用。为了我,皇帝不会给皇后没脸的。我就负责把人给你请来,要怎么求情是你的事儿。 “事情朕都听芙叶说了。”皇帝说完没下文了,显然是在等着沈寄出声。要求人也得拿出邢意来的。 沈寄张了几下嘴,最终又闭上。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要见朕的么?”皇帝声音里含着笑意。 “臣妇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皇帝皱了下眉头,‘臣妇’这词听着有些不顺耳。 沈寄很想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你说出来,我改!可这话前世对不喜欢的追求者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可现在面对的是皇帝,却怎么敢出口。 皇帝其实并不在意她说什么,看她望着箭靶,于是问道:“你会射箭?” “学过,不精。”沈寄下意识的回答,然后赶紧补救:“回皇上的话,臣妇是学过的,可是不太精通。” “行了,你爱怎么说话怎么说话,朕跟前还少了礼数周全的人不成。”一边叫过小多子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人拿来了两副弓箭,给沈寄准备的是比较小巧省力的。皇帝由小多子扶持戴上箭袖,站旁边看着倒也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沈寄则是直接换了一身浅绿色胡服。是芙叶刚做好还没有上身的。这会儿是初春,后园里有星星点点的新绿,映衬着很是好看。 沈寄试了试弓弦,“皇上,有没有彩头?” 皇帝抿嘴一乐,“你觉得能赢得了朕?” “显然不能。不然您给个指标,臣妇要是达到了,就能拿到彩头。” “行啊,看你也蛮有自信的,这样吧,十箭,你与朕的差距若在二十环以内,朕就理你了了你亲戚的烦难事。你先射!” 十箭,差距二十环以内。皇帝估计没箭不是十环就是九环。她可不精通这个,四五环六七环,看发挥。这彩头可不好拿。 “臣妇不敢和皇上比。臣妇有时候连脱靶都是有的。” 皇帝摇头,“朕不信。”一边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穿胡服的沈寄。娇嫩的颜色把她的肤色衬得很好。芙叶就是嫌颜色太嫩了才没上身,这会儿听说沈寄要换衣服射箭便让人给她送来了,说是送给她了。 “臣妇不敢欺君。”学的时候当然脱过靶,魏楹半圈着她把着她的手教,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颈窝。放开让她自己射的时候,一开始就脱了几次靶。 “难道你不脱靶,就想拿彩头?” “臣妇是闺阁女子,难不成皇上还想拿臣妇当士兵对待?” 皇帝笑了笑,“三十环。” 还是没把握,沈寄的鞋尖在地上划了划,“三十环就三十环,不过皇上的靶子得比臣妇的远三十米。” “成,挪吧。” 小多子笑嘻嘻的招呼人挪箭靶,一边侧头和季白说话。 “姑娘哪里人啊?” “从小就被卖了,也不知是哪里人。” “听着口音跟咱家家乡那边有些像。” 季白知道今天是来求人的,自然是笑脸对着小多子,心头却有些不得劲儿。她们几个贴身的,其实或多或少也知道些。有时候爷和奶奶的口角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今天皇帝和奶奶站得也不近,而且只是说了几句话,又要比箭而已。可这回,爷跟奶奶不会为这事儿再吵起来吧?她心头担忧又不能外露,却是把初次得见天颜的紧张搁一边儿了。 场上,已经一箭一箭射开了,沈寄发挥不算稳定,四环到八环都有,可皇帝的手稳得很,虽然靶子远了三十米,可每每总是十环。眼见已经射了五箭,沈寄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二十九环,差距是二十一环。这要再射五箭,那不是要差了四十环。她退后几步,趁着皇帝正在瞄准拉弓的时候,把小太监给皇帝捧着的箭囊里的箭抽了三只出来,扔到一旁草丛里了。 小太监看看小多子,小多子知道皇帝虽然没看到,但肯定听到动静了,于是只是笑笑。小太监便如常捧着。 果然皇帝转头看到孤单单的两只箭,也只是盯着沈寄笑。沈寄脸皮厚,只当不知。后来五箭发挥得到不错,得了三十四环。 “好吧,你就比朕少七环。你亲戚的事,朕替你办。你是想她留在宫里,还是被黜落归家?” “黜落归家。” “宫里就那么不好?” “得罪了六宫之主,还能落得什么好?” “皇后只是六宫之主,可朕是这天下之主。” “所以才有选秀,选出十三到十七的妙龄女子,百媚千红、环肥燕瘦陪在皇上身边,以慰皇上身心。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正是天下第一等乐事!” 皇帝看着巧笑倩兮的沈寄,心头忽然涌起一句话,人世间自有百媚千红,他却是独爱眼前这一种。女色上他一向并不放纵,没想到居然栽在她身上。等等,她方才特意把选秀的年龄点出来,是说她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吧。可是,二十三四的年岁,看着却一如十的娇嫩,而且有一抹小女孩儿身上没有的自然流露的媚态。一想到她是有男人的,夜夜耳鬓厮磨,他心头就又不舒坦了。 偏沈寄又来了一句,“臣妇家里亲戚多。”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多谢皇上!”沈寄墩身一福。身体曲线毕露,皇帝把眼光离开,正好看到草丛中被太阳照着有些闪闪发光的三支箭,于是莞尔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沈寄知道他这是在说她近则不逊。可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哪里有什么近则不逊远则怨的说法。 “皇上,臣妇已为人妻母,对当前的小日子很满意。还请皇上能成全!” “哼!刚过河就拆桥啊?” “如果不是皇上,也根本就不会有此事了。还有臣妇家里如今还有几个老头子,还有那东昌公主……”沈寄越说越气,险些压不住火气冲皇帝嚷嚷起来。还是看到小多子一脸着急的,这才住了嘴。那些老头子见东昌公主的事没了下文才没再旧话重提,她也才结束了装病,今天应芙叶之邀出门。 “臣妇告退!”沈寄带着弓走了一路才反应过来,随手递给了季白。季白紧张的道:“奶奶,皇上一直盯着您的背影呢。” “爱盯盯!” (无弹窗.)l V 225 回去 出了公主府,就看到仪门外老赵头已经赶着马车在候着了,沈寄将身上的披风脱给季白,然后上车。这披风方才芙叶见了还一阵羡慕,说颜色针线都好得不得了。如果是外头买的,或者家里针线房做的,沈寄就送她一件了。不过这件是魏大娘一针一线做了送来的。就只能借她拿给身边人看了仿作了。这件正是魏氏一族要赶她下堂的当口送到的,沈寄的心顿时被温暖了。 魏大娘现在在家也没别的事儿,就给她一家几口人还有魏楹一家四口做针线活儿。沈寄每次打点人送四时八节的礼,都能拿回一大包来。然后一家四口就开开心心拆开来看自己的新衣服。再后来,沈寄便索性每次把连个小孩儿的尺寸连节礼一起送。 对魏大娘来说,她整日没什么事儿,管家理事她不在行,而且头上还有兄嫂也轮不到她当家,这样子她有寄托不至于无聊。沈寄想得则是,魏大娘完全不会御下,当年都老让自己牵着鼻子走,如今一大家子下人,沈叔又时常不在家。这样子有来有往的,也是让沈家的主子奴才都知道,她有个三品大员的养子可以依靠,让人不敢欺辱她和她的孩子。 沈寄送节礼,自然没有落下魏氏本家的人,上百口人她都是让挽翠列了表的,各人的生辰和节气,挽翠自会打点礼物送。只有魏大娘那里的礼沈寄是亲力亲为,为了不让魏家人产生芥蒂,送的还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说起来魏家人这次来,话里话外对魏楹把被嫁出门的侍妾当正经长辈孝敬,还是有些微词的。魏楹自然是没有取理会他们,哼哼哈哈的就敷衍了过。那天倒是把沈寄给惹毛了,“你以前差点被害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从小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是谁把最后一对金耳环当了给你抓药?” 要是给自己表功,沈寄还要谦虚一下顾忌一点。可是魏家人对魏大娘不满,这可是让她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些人想她给东昌公主腾位置,她要是不趁机在魏楹跟前给他们上眼药岂不是傻的。 当时魏楹脸色也很不好,“我不是没听他们的么。” “我告诉你,你不能和众人背道而驰,必须顾及魏氏族人,可我对他们就只有面上情儿。只除了十五叔一家,还有六弟、十一叔他们。魏大娘才是我心底认定的亲人。” “我能不知道是非好歹么?放心吧,我心头都有数,绝不会让他们摆布的。” 季白看沈寄一直盯着自己捧着的披风看,便说道:“沈夫人的女工真是好啊。” 沈寄点点头,“当初她带着魏大哥,如果不是有这手针线活,母子俩早饿死了。教过我,可惜我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奶奶,爷……” “我跟他商量好了才来的,他要敢冲我发火,这日子我就不过了。”沈寄一脸的郁郁。她发现自己没法儿恨皇帝搅乱她平静的生活。这个人对她,实在是好。 回到家里,沈寄碍着礼数往客房的长辈处请安,见到三叔祖父和三叔祖母很平静,心知魏楹给他们家儿孙安排的仙人跳,要么是还没有奏效,要么是消息还没传到厩。 他们知道她是从公主府回来,问了两句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小芝麻和小包子两人和沈寄穿着亲子装披风正在这边娱亲。自从这肖辈来了,他俩,尤其是小芝麻完全失了跟着小叔叔胡闹的机会。还有,被沈寄命名为动物园的后院,也被叫做了畜生园。 沈寄告诉孩子,这些都是客人,又是长辈,让他们不管心头怎么想,都一定要有礼貌。沈寄可不敢教他们和这个社会脱节,人都是群居动物。就是十五叔当年,因着婆婆的事和家里关系很僵,有些人的面子他也不得不买的。而且这肖辈出手也大方,小芝麻和小包子都得了不少好东西,所以俩孩子表现都还不错。 问安过后,沈寄带着他们回正房。这些老人家天气好的时候倒也是相约出厩的名胜古迹走动。沈寄都派了最好的马车接送。魏楹要上衙,那些举子要最后冲刺,正好在这儿的十五叔便被捉了壮丁负责陪同安排。他对此颇有怨言,直说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这下好了,连跟从前的一些老友联络感情的时间都没有了。沈寄便笑,谁让你在他们心底是不干正事的。 小包子今天又得了精致的小玩意儿,笑嘻嘻的在乳母怀里歪着甚至拿给沈寄看。 “娘,我也要,攒嫁妆。”小包子偶尔也能说长些的句子,可有时断句还是三个字一断。 听了这话,沈寄便知道他翻看过小芝麻的那个匣子了。魏楹说到做到,在外头看到啥好东西都想着他闺女,就买了回来给采蓝收着,小芝麻便三五不时的要求打开来她看看,她的嫁妆攒了多少了。看的时候一副小守财奴的模样。肯定是小包子看到了,然后眼红里头的好东西。 “傻儿子,你攒的不叫嫁妆,是要攒着娶媳妇儿的。” 小包子便高兴的复述,“娶媳妇儿。”顿了一下又道:“姐姐好多,不给我。”告小芝麻的状。 “爹爹说,嫁妆一定得收好,他答应了才能给人。我问过了,不能给弟弟。”小芝麻赶紧为自己辩护。 沈寄纵使心头有事,也让着两个活宝贝闹得笑了。 “小包子,姐姐比你大,所以攒的东西肯定比你多,你自己的东西也不少的,回头让乳母都整理好了给你看。不许眼红姐姐的。以后,给你姐姐一样,就给你一样,好了吧?” 小包子这才乐呵呵的点头。沈寄又转头说自己手里牵着的小芝麻,“不是说了嫁妆俩字不要挂在嘴边么。” “都不是外人。”小芝麻嘟囔。 “谁不是外人?” “弟弟,小叔叔,还有大表哥。”小芝麻越说越小声。那天她又打开来看,小包子便爬到炕上跟她一起看,还不客气的伸爪子进挑了几样看得上眼的准备拿走。然后小芝麻就说了,爹说的,不能给他。 小包子立时就在炕上闹开了,说只给姐姐攒嫁妆,都不给他攒。就被进来的小权儿和阿隆听到了,那两个人也不安慰他,还又拿了东西添给姐姐。 小芝麻乐呵呵的就收下了小叔叔和大表哥憋着笑给的添妆,还是没给弟弟。而那俩人也说不会给他,小包子气得在炕上打滚。这不,找到机会就到‘病愈’的沈寄跟前告状来了。 “给小叔叔听到,也就是你小叔公和小叔婆笑笑你罢了。可是给阿隆听到,丹朱肯定会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你。” 小芝麻懊恼的揪揪小辫子,指着小包子道:“全都怪你,给我嚷嚷出来。” “好了好了,小孩子童言童语的笑笑也没啥,进屋了。” 进了屋,把三件一个样式的大小披风都脱了下来,沈寄从箱子里拿了小包从小得的礼物出来,说是他的媳妇本,和他一起整理。也给了他一个和小芝麻一样的上下许多层还带暗格的大匣子。小孩子就是要讲个公平。 小包子洗三、满月、周岁,也是收了不少见面礼的。这下子一整理还是很琳琅满目的,他顿时便笑开了,冲小芝麻得意。末了沈寄看他还一本正经的把认字儿做算术从自己这里得的铜板儿也郑重其事的一起放进,忍不住好笑。 魏楹回来的时候,小包子还在笑嘻嘻的整理他的媳妇本。他所谓的整理就是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眉开眼笑的看半天,然后丢进换一件,乐此不疲。小芝麻则依偎在沈寄身边听她百听不厌的故事。 “娘,你怎么又讲回了?”小芝麻听出了沈寄的心不在焉。 小包子则是看到了迈步进来的魏楹,笑着大声喊了声‘爹’,他个子结实,中气很足。 魏楹笑着点了点头,问他,“干嘛呢?” 小包子拍着紫檀木的大匣子乐颠颠的说:“媳妇本。”难为他把这三字说得字正腔圆的。 魏楹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由说道:“多大点小子,就惦记上娶媳妇儿了。” 小包子还是乐呵,挠挠头,“钱,过年。” 小芝麻道:“是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沈寄瞪小芝麻一眼,“就知道学嘴,什么好的坏的都学。” 小芝麻嘟嘟嘴,是方才乳母在旁边说的,小包子想学嘴又说不圆乎,她才补充一下的。 魏楹叫人进来,带了两姐弟出。至于小包子的媳妇本,方才便做好了登记,日后由乳母保管,每天都要清点清楚。 等到只剩了彼此,沈寄道:“事情解决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 “嗯。”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说起这事儿两人都有些尴尬。虽然让沈寄求皇帝出手彻底解决这件事,是两人商量之后共同个做出的决定。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毕竟,如果置之不理,任由柳家那个娇娇女被弄到几千里外的南蛮替和亲的郡主生孩子,自己要么在生孩子的时候死,要么在生下孩子后或者死或者成为一个永远的隐形人,他们一则良心难安,二则,也不想十五叔和十五婶为了这件事闹。 可如今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应该算吧,之前太后多厉害,结果在他儿子手里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这次出手的皇后,应该也会如此。只是,两人心头都还有些不得劲儿。 半夜,沈寄醒了,一摸旁边,没人,而且被衾已经冷了。迷迷糊糊的想着,半夜人不见了,还能是上哪了,肯定是小书房。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他肯定不能跑到前院了。要是出了内宅,岂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们小夫妻闹矛盾了么。可是,他们闹矛盾了么?也没有啊。可是这事儿魏楹心里不得劲儿那是肯定的。沈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不然被子里的暖气就跑了。 魏楹的确在小书房闷坐着,身上披的也是那件亲子装的披风。沈寄回来得很早他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也知道。可是,一想到皇帝就如同那日的林子钦一般,爽爽快快的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回家之后给孩子讲故事都心不在焉他心头就不停的往上冒酸水。 因为上回亮着烛火被十五叔发现,所以这一次他连烛火都没有点。坐了一会儿,又慢慢回,交代了值夜的人进,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床的方向一个侧身隆起的身影。被子有些厚,但是居然也勾勒出了腰上的曲线。睡得很沉,她睡觉一向很沉。他往日上早朝就从没吵醒过她。 魏楹脱靴上床,把沈寄暖呼呼的身子拉进怀里。沈寄挣了挣没挣脱也就不挣了。魏楹如愿有人形暖炉可以抱。以往很多冬日的夜里,他事儿忙比她晚上床,都是这样。她从来都不会醒,睡得暖呼呼的等着他。为此,沈寄曾经说过她就是一暖床的。魏楹便笑道,你睡得暖呼呼的,那才说明你睡得好啊。 对夫妻俩来说,这件事看似船过水无痕的就这么过了。只是同一个夜晚,皇宫里却有人睡不着。 皇后在寝宫中忿然道:“本宫竟然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极好的见面机会!什么清高的人儿啊,还不是玩的欲擒故纵这一手。” “娘娘,那要不要……” “不行,什么都不能做。就按皇上说的做吧。”事关那个女人,亲生母亲都被他用把柄拿住了,何况自己。太后的把柄自然是进宫后还私下见过数次少年时的情人,如今的朝廷大员。这件事皇后隐约从皇帝的反应中猜到了,不过不敢深究。 她还有娘家要顾,有儿子要成全。她是瓷器,无谓和瓦片碰。这一次是从前忍了那么多,实在忍不下了的一次爆发。可是处在她这个位置,忍无可忍,也只有重头再忍。只是可恨,那个女人竟然连她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放过。她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出身低成那样,姿色也不见得比宫里这些女人好,还是个有夫有子的。她不就是命好救了皇帝一命么。如果自己在,是宁可用身体给他挡刀的。他难道不知道么? 而龙床之上独寝的皇帝也睡不着,白日里沈寄射中七环的眉飞色舞还有射到三环时的沮丧,在他眼前交替出现。其实,她就是全脱靶了,她要他办的事儿,他也会给她办妥当的。只是,看她认真瞄准,然后因结果而喜忧,让他觉得格外的轻松。到最后,她眼见没了希望,居然把他的箭扔到了草里。 小多子听到皇帝闷笑了两声,叹口气,那位姑奶奶可真是厉害。这么些年,几时见过皇帝会这样纵着一个人啊。今天看她也不是没有被触动,可是,也就仅仅是被触动而已了。自家主子为了她可是,唉! 皇帝把手枕在头下,元宵之夜见魏持己登高一呼,衙门的差役还有百姓是应者云集,他也调阅了不少卷宗,这的确是一个可用之人。只是,要让他就此放弃,实在是难。还有那块玉佩,他让人用金丝缠补过了。宫里的能工巧匠,补出来的宛如原本生成,更添几分华贵。放于身边,时时把玩。就如看见了那巧笑倩兮的佳人。可是,这样还不够。今日一见,更坚定了他略有动摇的信念。 那个东昌公主是不中用了,他只能用别的法子。本来是想让她被逼到无路可的地步,然后只能投向他的怀抱。却不成想,她竟然能先发制人,让整个计划断了链子。因着东昌公主的昏睡,许多后招竟是用不出来。魏持己倒是知道自己怀揣的是块宝,看得忒紧。今日他不是没有打过把人就这么留下、带走的念头。可是,她很注重名声,他很多事情还没有准备好。只能暂且作罢。会有机会的,他也可以跟她使水磨工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她那两个孩子,怕是放不下。 第三轮筛选,柳氏理所当然的落选了。十五婶将沮丧的她接回了魏府。同时到来的还有淮阳的一封书信。据说三老太爷看了大惊失色,马上就让收拾东西回。 魏楹苦劝他们再多玩一阵,至少等到族中子弟下场,结果出来。 “楹儿,京里有你在,那几个孩子的事我们很放心。人老了,就是舍不得家。再说你和东昌公主的事,什么进展都没有,看来是不成了。也罢,你媳妇原也是个好的,你就和她好好过吧。” “三叔祖父,楹儿从头到尾也没有做过旁的打算的。” 苦劝之后,老人家执意要回,魏楹便让管孟打点一切,务必让他们路上妥妥帖帖的。因着十五叔不肯一路同行,他又另派了随行打点张罗。 末了,沈寄问他到底设了什么仙人跳,把老头子弄得脸色大变,一刻都不能等。 魏楹笑了两声,如是这般的告诉了沈寄。沈寄听完只道:“你也太损了你。”居然让三老太爷的儿孙同时被一个女子所惑,父子相争。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三老太爷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教训旁人了。 (无弹窗.)l V 226 纷扰(1) 送走了三老太爷一干人等,沈寄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是没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要决定她的去留了。不然,虽然魏楹不听他们的,却也真的是挺讨厌的。 “哎,你那个仙人跳,不会有大问题吧?”回城的马车上,沈寄小声在魏楹耳边问道。 “不会,消息只会在魏氏内部知晓。传出去了我也跟着丢面子啊。” “呵呵。” 小包子和小芝麻也在座,小包子见父母咬耳朵,便凑到小芝麻耳边跟着学,一边还用手挡着。 小芝麻看他一眼,“没听清。” 一连说了两回,小芝麻都说没听清,小包子便伸出食指去挖姐姐的耳朵,小芝麻便躲开,两姐弟便在车厢里闹腾上了。 魏楹轻咳两声,两人便停下来,又规规矩矩的坐回去。 沈寄便从壁柜里拿出装点心的咱盒,又从用小棉垫包裹保温的茶壶里倒出果茶来,算是让姐弟俩喝下午茶。京城的官道宽敞平顺,车行平稳,带磁性的茶盏放在小磁桌上,茶水荡漾的幅度很小,吃东西完全无碍。 她一向很注重生活细节,往常冬天这马车后方都是带着红泥小火炉的,还可以现泡茶喝。现在有了孩子,怕俩小家伙烫到,就只有用棉垫子保温了。 安顿好两个小的,她也给自己和魏楹各倒了一杯茶,“持己,你要点心么?”一把年纪了,沈寄觉得再一口一个魏大哥有些别扭,便叫他的字。 魏楹摇摇头,接过热茶捧着,小口缀饮。 沈寄只给了姐弟俩一人一块点心,等马车回到家门口,也就吃完了。十五叔一家坐的第二辆马车一起回来,魏柏一家子则是另外一辆,方才半道便分手了。 十五婶下了车就急急忙忙的进去了,沈寄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柳氏。柳氏的确是出挑,所以从小到大都有些心高气傲。这一次算是让她见识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落选让小姑娘不免有些沮丧。 魏楹给的评价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沈寄背后的运作,昨日公布出来的两名陪嫁的宫人便会有她。想一想,沈寄委曲求全去求皇帝,那个小丫头却在为落选哭哭泣泣,当下便觉得高下立见。 进了屋,沈寄小声道:“十五婶昨天跟我打听前院的八个举子呢。”魏家那两个隔着辈分,显然是不行的了。十五婶着重打听的是另外六人。 魏楹哼了一声,“想得倒美。她这算什么,退而求其次啊。她当自己是什么了?天仙哪?” 沈寄挑眉,“你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啊?小姨是官宦人家的嫡女,琴棋书画皆通,相貌出挑。如果是要嫁一个举子,有什么不可得的。” 魏楹笑了笑,“如果是现在提这事儿,怕是人家看在咱们的份上还不好推拒。可我看,那位柳家小姨心气太高了,八成还想等到放榜之后,挑个进士嫁呢。可她家不过五品,还是外官,对人家在官场的帮助相当有限。在这京城里头,四品都是小官,榜下点婿那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资格。” “还有十五婶呢,她难道想不到这点?” “晚了,选秀结束,离下场考试不过半月,谁还有心思谈这个。老老实实回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吧,有她父母庇护,日子还好过些。京城居,大不易。” 十五婶的确是在劝柳氏,“进不了宫也不定就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看我那大侄媳妇,她过得难道不好么?男人争气,这才二十四就成了三品诰命夫人,时常出入宫闱。头上没有婆婆,自己当家做主。家中还没有妾室通房,自己膝下儿女双全。族里的鞭长莫及,即便是管到他们头上,不想听的依然不听。” 柳氏想了想,“魏夫人的日子自然是好过,可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她这般自在。” “她自在也是她自己过出来的好日子。所以我劝你与其为了不能进宫而沮丧,不如想想以后。” “以后?” “没错,以后。就看你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小寄这种,可望而不可即,可是只要不去奢望夫婿不纳妾,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前院八个举子,有两个年岁算是相当。一个是那个贫家子弟姓董的,他今年二十二岁,如今尚未娶妻。这样的人,一旦金榜题名那可就是鲤鱼跃龙门。另一个二十五,是我们魏家一个婶子的侄儿,原配已逝,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家境嘛相当不错。另外几个,要么辈分不对,要么年岁已在三十开外,且已有了妻室。” 柳氏心里一动,做不了宫妃,能像沈寄这样做官太太也是很不错的。就算比不了沈寄,但如果能像王氏一样还是很好的。 “只是,他们都要下场了,哪里有心思说这些事。而且,婚姻大事也要听父母之言的。” 且不说这两姐妹如何商量,魏楹沈寄那边却是来了客人。是东昌的正使大人和达尔扈一起过来,他们此次来京城的事宜已经办完了,达尔扈就要带着昏睡不醒的东昌公主回去求巫医救治了。之前,东昌王的密信已经送来,赞了他们随机应变得好。 自家嫡出的公主如果是皇帝的妃子,东昌王自然是肯的。可要嫁给一个三品官儿,他就不乐意了。他已经给公主定下了另一个部族的王子,回去治好了便要完婚。至于找巫医,那就是一个过场。东昌诡异的药物,令到这天朝上国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当然只有回去乞求神明的庇护了。 东昌人送了沈寄一盒珠宝以表感激之情,正使大人也对魏楹表达了日后有事,尽可到驿馆寻他的意思。这件事要是真是闹大了闹开了,东昌的面子就要扫地了。堂堂的公主要硬嫁人家为妻,还要拆散人家恩爱夫妻。而且,即便成了,公主日后在这个圈子里也只能被孤立和排挤。他和达尔扈更是会因为办事不力被严惩。所以如今这样落幕再好不过。 等到人走了,沈寄拿着一串珍珠项链看,二十颗拇指那么大的珍珠,更难得是每一颗都是一样的大小。这是哪一盒里最值钱的,按市价怕在两万两以上。看来,东昌道谢和道歉的心的确是很诚。好吧,就算是这次事情的精神损失费了。总算又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沈寄还算挺欢喜的。 “我收着,日后给小芝麻做嫁妆。”沈寄被魏楹影响,也下意识的就给女儿攒起了嫁妆。她收着,一是因为这串珍珠项链太珍贵了,二是怕小包子看到了要求分十颗去。那个一心给未来媳妇捞好处的。 魏楹听到她要防着小包子,不由失笑,“他还什么都不懂了,只以为在给自己争取利益呢,你就吃起未来媳妇的飞醋了?” 沈寄哼了一声,把珍珠项链拿去锁好。 沈寄等着十五婶来和自己说些什么,结果一直等到举子们都下了场,她还算什么都没说。说给魏楹听,魏楹笑道:“算她们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别人不是等着她们挑的。” “不是要等着发榜再说么?” “就算柳家小姨是这么想的,十五婶也知道轻重。如果是那么想的,至少会和咱们漏个口风,然后让你暗示一下,彼此好有个默契。否则,等人家真的高中了,哪轮得到她一个五品外官的女儿。我估着她们是看上了小董,毕竟年岁相当,他又不曾娶过妻。如果他今科中了,只要不是中个同进士,我想他都不会看上柳家小姨。如果他同进士都没中,他们二人倒是有缘分的。” 沈寄明白魏楹的未尽之意了。如果董举人没中,他家境又着实是贫寒,要继续考就需要财力上的支持。而柳家是有这个财力的。而且做了柳家的女婿,魏楹都得叫他一声姨丈,只要他会做人一些,有什么事自然是不好袖手旁观的。 “那里觉得今科他希望大么?”魏楹时不时的就会去前院指点一下那几个举子的文章,他们什么水平他还是很清楚的。 魏楹摸了摸下巴,“学力还稍欠,毕竟二十出头就能中进士的人还是太少了。” “哦,那这么说来,他们倒的确是有缘分的。”沈寄说完,然后捂了,“哦,原来魏探花是在夸自个儿啊。”二十出头中进士的都很少,那这位未满二十周岁的探花郎自然就更是凤毛麟角的难得了。 魏楹笑道:“哪啊,是在夸夫人,夫人的眼光好。”说完把沈寄一拉就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凑近了正想做些什么呢,就听外头有人轻轻叩门,管孟的声音传来,“爷,今科的主考副主考方才公布了。” 魏楹立时直起了身子,“是谁?” 外头报了两个名字,沈寄不是很熟悉,却见到魏楹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再去打听一下两位老大人的喜好、出题的方向等等。” “是。” “说给我听听。”沈寄勾着他的脖子要求。 等闲魏楹是很少说官场的事给沈寄听的,所以这两个人的名字她有些陌生。可看魏楹这个样子,不像是单纯为了前院八个举子下场而打听的。 “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下场。来,我们继续。”魏楹手在沈寄腰间一紧,凑过来却被她用手挡住了嘴,“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配听这些。” “好了好了,说给你听,关心这些做什么。” 沈寄凑过去亲了魏楹两口,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去年刚考过一科这里知道,裴钰就是去年那一科的进士。科举一般是三年一科,可是像今年新帝登基他要开恩科也是无可厚非。去年的进士,运气很好,虽然因为国孝耽搁了几个月,但是年底前,凌大人他们吏部忙了好大一通,除了同进士,进士竟然是全都得了实缺。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徐茂当年虽然是因为太挑才候了那么久的缺,可其他人门路不如他的候的可就更久了。我被贬官的时候,都还有人在候着呢。” 沈寄点头表示知道,去年年底那些滞留京城的进士都在颂赞当今皇帝英明呢。去给裴钰送行的时候,黄氏就告诉沈寄,裴钰对新帝好生感恩戴德。 魏楹继续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这是裴钰他们那科的人运道好。新帝虽然没有直接动安王,可当年几乎满朝文臣支持安王的事,他心底自然是有忌惮的。去年的几次人事大变动,朝堂上杀了一些,贬了一些,还流放了一些。可不就缺人了么。这才轮到裴钰他们不管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得了实缺。区别只在于是得的好缺还是差缺。” “去年的进士怎么也有一二百吧,上上下下的难道还没填满?” “可不是,这会儿离该知道当年的夺嫡之争有多激烈了吧。因为文臣多偏向安王,所以,这一科皇帝要找出两个秉承他意旨的正副主考,当着不易。这主考,没点资历不行。不是和皇帝一条心的心更不行。不然,选出来的进士自然而然的就会团结在座师周围,可不是给自己找别扭么。可之前因为文臣偏安王,所以皇帝能找的人就有限了。这两位我当初倒也是想到了。” 沈寄想了想,“新旧交替这么快,怕是有后患吧?” 魏楹嘴角嘲讽的一勾,“谁让今上之前那么不得文臣的心呢。可不就想赶紧培养自己人么。不过还好,新进士都是填到低位的,没得一入仕就做高官的。那些高位的文臣,皇帝还是不敢都动了。磨合个三年五载的,等这两批人成熟起来,朝政上也就顺了。不过我真没想到皇帝的魄力这么大,去年竟然接连三次人事大变动。” “安王会老老实实做王爷,给今上三五年的安稳过度时间么?” “不会,所以皇帝还有得忙咯。”忙点好,省得惦记他媳妇儿。 “唉——”沈寄叹可口气,然后下颚就被魏楹捏住了,“你替谁叹气呢?” “我替百姓叹气可以吧,天家兄弟相争,可后果却要天下百姓来承担。真正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还差不多。”魏楹低头亲下去,结果又被沈寄挡住了,不由恼道:“你也差不多一点吧!” 沈寄陪着笑脸,“就一句,我再说一句。” “说!” 沈寄的手指在魏楹胸口划拉,“持己,你可千万别跟着安王做什么。他已经是个失败者了,如今更是没有了大义的名声。咱们家可不能给他陪葬。” 魏楹脸色一肃,“你怎么知道……”他大书房的事,沈寄怎么这么快就知晓了? 沈寄本来是靠在魏楹身上的,闻言直起身子,“他真的又派人来联络你么?你可别犯糊涂啊。他们两兄弟争天下,咱们犯不着搀和。而且,你受先帝知遇之恩,也不好出尔反尔。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可都是贰臣了。” 新帝登基,魏楹是有功之臣。旁人看不出他从京兆尹到鸿胪寺卿是明升暗贬,安王肯定不会看不出来。魏楹失去政治上的前途,自家媳妇又被新帝惦记,安王不拉拢他拉拢谁。而且魏楹当初也是被先帝大去前安排后事有所交代的人。要是肯站出来说先帝本来属意安王,是今上篡改遗诏。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的是不可知。 魏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我已经拒绝了,我一个鸿胪寺卿,管的都不是要紧事,一个闲差罢可了。他们争他们的,我只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好了吧?”说完手指在沈寄鼻梁上刮了一下,“事不过三,你再泼我冷水试试!” “不敢、不…唔唔…”沈寄的话完全被堵在了嘴里,魏楹以不可挡之势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 好半晌,里头的动静才停了下来,沈寄含糊问道:“还有十日就下场了,现在主考又定下了,你不去和举子们说说么?” “之前就告诉过他们了,去看看皇帝登位前写的诗书,了解一下他当王爷时一心要推行的新政。回头我再去和他们随便唠唠就好。”魏楹把手从沈寄的衣领里拿了出来,暖玉温香在怀,他是一点不想离开啊。 “青天白日的,快去吧!”沈寄把自己被弄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楹儿——” 魏楹慢悠悠站起来,“什么事儿,十五叔?” 魏楹把门拉开,十五叔看到沈寄便笑道:“大侄媳妇也在啊。”说完挤眉弄眼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没事儿,说吧,找我什么事?” 十五叔瞥了沈寄两眼,沈寄道:“放心,我不会去告诉十五婶的。”说完,便施施然的从大书房出去。 十五叔搓搓手,对魏楹说道:“你这里给我先拿三千两银子用。” 魏楹道:“我们家你侄儿媳妇管银钱,我身上只有每月领的两百两零花钱,还是管孟揣着呢。” 十五叔道:“瞧你这点出息。” “十五叔有出息,干嘛来找侄儿借银子?你不是中了人的仙人跳,要拿银子去脱身吧?你侄儿媳妇还没走远呢,赶紧问她拿银子去吧。” V 227 纷扰(2) 十五叔不放心的问魏楹,“你媳妇儿真的不会说吧?” 魏楹好笑的道:“我说,你不是真的中了仙人跳吧?这京城皇亲贵戚我惹不起,可要是街上的地痞流氓,那还是不肯在我头上动土的。说说,谁把我叔叔坑了?我替你出头去。” “坑什么坑,一个故人,遇到点为难事儿,找上我帮忙。” “哦,这样啊,什么故人啊?一张口就是三千两,你还肯给。别是小婶吧?那也得带侄儿去拜见一下长辈才行啊。” “哎呀,我怎么可能养外室啊。你别胡说八道。” 魏楹打发了管孟去问沈寄拿银子,沈寄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十五叔笑道:“还是大侄媳妇做事爽快。”一边急急出去了。 沈寄听魏楹说起这个评价,便知道十五叔肯定是被魏楹挤兑了。不过,三千两银子,就是在京城也称得上是巨款了。她问魏楹,“要不要找人盯着点,十五叔别是真让人坑了才好。” “坑什么坑,他十几岁就吃八方的人,能随便让人坑了。如果是风流韵事,咱们做小辈的就更不好多管了。”顿了一下,魏楹又道:“我觉得十五婶配十五叔,格局稍微低了些。要是我问你拿三千两银子给人江湖救急,你是不会不给的。” 沈寄知道他因为柳氏的事心头一直别扭着,只说道:“祖父挑的媳妇,轮得到你来评价么。各人自扫门前雪吧。再说了,你要是拿银子出去,给江湖人救急还罢了。要是给外头的人救急,你看我给不给。” “我哪有外头的人啊。” 三月中旬,把八位举人送进了考场,沈寄邀了柳氏一起出门游玩。她从宫里出来,沈寄不等十五婶说什么,就主动邀了柳氏多住些日子。只是,她不想掺合柳氏选婿的事。当日陪着四婶到处相看媳妇,那是推脱不得。可柳氏和他们家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好在十五婶也是有分寸的人,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带着柳氏出门进香散心。 这天天气好,沈寄邀约了她们姐妹还有王氏一起去看桃花,还跃了她一向交好的容七少奶奶。容七少奶奶又带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扬州的阮少夫人来。众人厮见了一番,笑道好久不见。沈寄拉过小芝麻,指着阮明惜问她:“还认不认得?” 毕竟是两年多不见,小芝麻挠了半天头没想起来,倒是阮明惜笑着道:“小芝麻——”还是那口扬州软语。 小芝麻握着阮明惜的手道:“是你啊,你也来了。” 沈寄知道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说的都是套话,就是阮明惜八成也是一行人过来来打招呼之前被恶补了一下的。不然,那会儿才两岁多,虽然时时一处玩,又哪里记得住。于是在小芝麻耳边提示道:“快跟明惜一起去玩,这桃花树下正好躲猫猫。你们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最爱一起躲猫猫了。” 小芝麻拉过小包子道:“明惜,这是我弟弟,小包子。这也是我弟弟,信哥。” 阮少夫人脸上一黯,她年前落了一胎,都已经成型的男胎了。今天本来也是出来散心的。于是也笑着对阮明惜道:“去吧,去玩躲猫猫。” 小芝麻拉上小权儿,让他当猫猫。小权儿不大乐意,沈寄推他一把,“去吧,难道你还留下听我们几个女人聊天不成。”沈寄点了几个人让看好几个孩子,小权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下回不和女人跟孩子出来了。沈寄失笑,你老子可不想带你出去玩。便问他:“阿隆请你去玩,你怎么不去呢?” “那里是公主府,规矩太大了。”小权儿一边说着,一边和几个小孩儿去玩了。从躲猫猫玩到老鹰捉小鸡,沈寄也没见到他有任何的不适应。 几个大人则是继续往里走,坐到一旁的亭子里一边聊天一边赏桃花。原来,阮家老爷子得官了,五品的实缺。所以一大家子只留下了阮二少爷一家在扬州看守家业,其余人等都进京来了。 沈寄心头暗笑,这才是真正的买官呢。阮家的家业怕是一半要归国库了,至少一半。这价忒贵!不过,有了官身,他们家的生意应该更好做一些。不过,阮家也好,漕帮也好,这些人都是有拥立之功的,得官也在情理之中。继而苦笑,魏楹其实也有拥立之功,面上升了一级,看着倒也还过得去。三十岁的三品,满朝也数不出几个来。这冷板凳还不知要坐到几时,皇帝的执念,能不能打消? 小包子玩了一阵,乐颠颠的和信哥一起回来问他们能不能去折桃花。 这可不行,半山寺的桃花是不让游人折的。方才他们一路逛进来,被放进这景致最好的地方,还是因为沈寄和庙里和尚因为吃食接下的几分交情呢。 两小子便不高兴了,方才他们央求小叔叔抱他们去折,小叔叔让他们回来问问再说。 “这是别人家的东西呢,怎么能想要就要。”本来从前的小宅子里魏楹是移栽了些过去,来年又分开再种,如今已经成了一小片桃林。只是去年买了大宅子,手头便不是那么松动。连魏楹中意的古董都让了不少给同僚。后来又赶上国孝,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清淡无比。再有魏楹去了冷衙门,一些福利也削减了。那小宅子沈寄就一年五百两银子赁出去了,总不好再去摘。 “要嘛。”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滚进沈寄怀里撒娇。 阮少夫人见阮明惜也跑回来,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于是说道:“不如多给些香油钱。” 沈寄摇摇头,“半山寺可不稀罕,这小庙上头有人,权贵都不敢招惹的。” 阮少夫人看一样容七少奶奶,后者显然也不知道。她们只是听说这里的桃花开得好,所以过来看。半道碰上沈寄一行人,来了才知道进来居然还得有交情才行,便沾沈寄的光进来了。至于这小庙的靠山她们全然不知。之前根本都没留意过这么一间小庙。 沈寄捏捏小包子的脸,“你喜欢看桃花,是喜欢看桃花在指头开得艳,还是要看它被摘下来没几日就死了蔫了。” “开得艳。” “那就是了,回头我打发人去老宅子那边分些枝桠回来种上,明后年就可以在家看了。” 小芝麻忙问道:“娘,种在哪?暖房么?” “不用进暖房,就种在后院那片空地好了。” 小芝麻点头,“哦,畜生园那边。”一边对阮明惜道:“你回头来我家往吧,我家的畜生园有好孔雀有猴子有天鹅……”每次家里宴请,小朋友都很羡慕,小芝麻小包子都很得意的。 沈寄以手扶额,“是动物园,动物园啊。”好好一个小动物园被三叔祖父说成是畜生园,还叫开了。 小芝麻捂着嘴巴,又说错了。可是看母亲这幅懊恼样儿又有些想笑。 小包子忽然拍着手道:“姨婆真好看!” 沈寄看过去,柳氏正站在一株桃树下,上头有花瓣飘落,的确是很美丽的一幅画。 容七少奶奶问道:“魏夫人,这位是?” 方才介绍的时候,柳氏和十五婶都不在,所以听到小包子叫姨婆,看过去又是个十五六的少女,便忍不住问了。 “哦,这是我家十五婶娘家的小妹子。父亲是xx州的知府,跟着十五婶上京小住。”沈寄眼见这两姐妹都多看了柳氏几眼,心道,难道有意结亲?她看眼十五婶,十五婶自然也瞧在眼底了。想必回去以后就会细问沈寄这两人的来头。 几个小孩儿得了沈寄回去移栽桃花的承诺,又听她说了一通花里枝头红颜老去的话,又乐颠颠的回去玩了。小权儿还拿了带的鞠球出来,叫他们几个蹴鞠玩儿。他这个年岁的确是尴尬,老爹出去玩不带他,好容易有阿隆这个同龄玩伴,偏身份太高,他不乐意去公主府。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带着侄儿侄女们玩了。好在平日里他文武课程不少,也没多少时间来玩。 一行人赏过了桃花,又在半山寺地斋饭,至于那限量供应的寿面沈寄就没去要了。这么多人供应不过来。回去的路上,沈寄有些打瞌睡,春困秋乏嘛。小包子和小芝麻玩闹了一上午也累了,便一边一个窝在她身边也跟着打瞌睡。他们是从后山坐轿子下山,一颠一颠的很助长瞌睡。 下到山脚,从轿子换上回家的马车。小芝麻小包子睡得熟熟的,被下人抱上马车,沈寄则带着季白过去和阮少夫人一行道别。 回到府中十五婶果然来跟沈寄打听了,沈寄也不多话,只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容家是皇商,阮家是巨富,当初都是站对了队的人家。至于阮家老爷如今得官的事,十五婶已经听说了。 十五婶便道:“怪不得。” 沈寄笑笑,怪不得容七少奶奶和阮少夫人通身那样好气派。只是,这样的人家是非也多啊。容家只是商家,虽是皇商但终究不脱商字,在官宦人家眼底,门第是低了些。阮家如今可是门庭大改,步入了士的行列。可是阮家两房少奶奶已经是斗得热闹无比,柳氏琴棋书画是不差,五品官的父亲,书香世家,家世配阮家老三也相当。容家似乎没什么和柳氏年貌相当的小叔子。而且他们只是皇商,柳家父母想必不会愿意。想来她们看柳氏,是为阮三少爷相看的。 十五婶叹口气,“我这个长姐,也是不好当。”她已经将董举人的情况写信回去告诉叔婶,暂时还没有回音。现在阮、容二位摆明了对自家小妹子有意思,她也不得不过问一二。 沈寄笑笑,婚嫁这种大事,要帮人做主的确是为难。好了不说,要是一个不好就容易落埋怨。所以,她坚决不掺合,要是十五婶打听什么,她就据实以告。 回头告诉魏楹,他笑道:“莫不是见过了天家富贵,便有些不乐意嫁个穷举人。光想着摘桃子怎么成,还是要同甘共苦过的夫妻才长久。就如你我,是吧?” 沈寄好笑的道:“你怎么老是对人家柳姑娘有成见?人家想挑个好的过日子,也不是过错嘛。” “就怕挑花了眼,其实十五婶帮她出的主意是顶好的。今天怕是见识了阮少夫人的富贵清雅有些心动了。也好,若是个耐不住贫寒的,小董今年如果真差些火候,与她做了夫妻,将来仕途上难免有起落。起的时候还好,落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如果再倒霉一点,大器晚成再过个一两科才考中,她更是眼睛会长到头顶上。” “反正我是不掺和的,只是苦了十五婶。不过还好,最后还是她父母拍板。”不过魏楹说得没错,柳氏之前一心进宫,又进宫去了一次见识了天家富贵。虽然她艳羡自己做这个官太太,家资富裕,又能和贵人搭上话。可要她陪着小董一年一年的苦熬,想熬到夫婿金榜题名,再熬到他飞黄腾达,怕是不容易。而且,科举的事不好说。万一就真没考中呢。那可不如阮家三少爷注定富贵的一生。 三日考期过去,魏家这八个举子因为之前被督着炼五禽戏,还算平安的出了考场,没用人抬出来。出来后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马车,只回来后来魏楹沈寄跟前打了招呼就全都回去倒头大睡。这个,沈寄还算有经验,当年魏楹也是差不离了。于是让大厨房温着吃食,等他们睡足了恢复了精神再送热乎乎的吃食去。之后众人出去应酬不提,只等到半月后发榜,魏楹一早打发了人去看榜。还算不错,八个中了两个,一个是魏家在族学附学的亲戚,已经三十出头,一个是本乡的举人,已届不惑之龄。 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是这一步,少有人是一次性成功的。魏楹这种成功范例不是时常有的。所以,虽然失望,却也还能把持,笑着和中了的人道喜,便准备收拾回乡了。临行自然来和魏楹沈寄告辞。 魏楹拍着族弟的肩膀鼓励了几句,又和另外几人说了话,最后问小董愿不愿意留在京兆尹衙门做个小小的文职,算是帮他谋了份差事。虽然月钱不多,而且是没有编制的那种工作人员,但衙门提供食宿。而且京城毕竟是文章鼎盛之地。他又不比旁人回去后可以请先生继续教授,家中也供得起他们再备考三年。所以,魏楹才会为他打算。其实本来留他在府中住着也无妨,不过文人嘛,总是有些清高。之前在此备考,他心底已有负累。不过那时人多,魏家下人又约束得好。而且如果考上了,于魏楹便是一个助力。所以,心头负担倒不大。 如果再让他这么住下去,想来是不会肯的。所以魏楹才有此一问。 董举人果然十分感激,魏楹便道:“那我打发人去问问,给你安排个位置应该没问题。xx书院的裴先生你也见过,那是我授业恩师,有时间你也往那里多走动。” “是,多谢大人。” “我当年也如你一般,也有人帮衬过。你日后到了我这个地步也如此做,便算是薪火相传了。倒不必过多客气!” 如此,一时魏府客院只剩下两个还等着殿试的准进士。余者不是回乡便是如董举人搬到了京兆尹衙门提供的宿舍开始边上班边继续看书了。 沈寄冷眼看着,十五婶那里没有动静。便知道随着阮少夫人过来拜访,那件喜事是没着落了。不过还好,十五婶也只是在自己这里打听过几句,旁的什么风声都没有露。如此船过水无痕的便过去了。倒是阮家又来下帖相邀,说才到京安顿好,请了三月二十过去听戏,把那日在场的十五婶王氏都请了,柳氏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估摸着是这件事要成了。 十五叔用了半月便把三千两银子又送了回来,说是朋友的急难过了。沈寄自然不会细问,只将银票收好便是。他们去年出多入少,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不过想想前世要是买套大房子,那可得做二三十年的房奴便也想得过了。 沈寄还打发洪总管派人去京兆府那边看过董举人的生活情况,得知他一切安好,便嘱他常来常往。魏楹自是去给那两个准备殿试支招去了。虽然不是同族,但一个是魏氏的亲戚,一个是同乡,也是好事。 这一日到了阮家邀请的日子,沈寄带了儿女一起过去。魏楹让她多带些人,“我总觉得那位还不肯放手的。阮家如今是他的人,多当心没错。” “他还敢把我掳走不成?”沈寄不信。那人很爱惜羽毛的。而且现在还有安王对他的江山虎视眈眈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呃,好吧。” V 228 纷扰(3) 到阮家赴宴过后,阮柳两家的婚事便算是定下来了。接下来十五婶的婶子带了长子长媳上京,托十五婶赁了一所宅子。柳家的姑娘总没有在魏家嫁出去的道理。阮家听说了倒是送人送了一个宅子契书过来,说是让亲家太太和舅爷舅奶奶落脚,被十五婶婉拒了。柳家书香门第,虽然嫌穷爱富了些,总归是怕女儿嫁个穷举人吃苦而已,倒不至于眼红亲家的财物。 随之柳氏搬出去,家里就更清净了。只有十五叔一家还在。不过这一房是魏楹和沈寄都乐于亲近的,小芝麻小包子也很喜欢,所以比之前热热闹闹客居几十口人可是省事省心得多。 十五叔这个人外头看着粗疏,内里其实细腻。他看着魏楹总觉得他有心事,那天喝了酒就问他。 “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足啊,三十岁官都做到三品了。侄儿媳妇能干漂亮又贤惠,你还有儿有女,家业丰厚。还有啥好愁的?难道是置了外室,外头的跟你闹?又怕被侄儿媳妇知晓。” “我才没有十五叔交游广阔,外头还有需要救急的红颜知己。” 十五叔不以为意,他是拿银子去给旧日红颜知己救急了,“你真没事?” “没事儿,我外头没人。” “那我着实想不出你还有啥好发愁的。” 魏楹坐直身子,“你都看出来了?”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你一个人的时候动不动就长吁短叹的。” “我被皇帝闲置了,明升暗降。” “以你的性子如果是这等事,自然会不吝余力去争取,断不会行愁坐叹的。”十五叔不信。 魏楹长叹口气,“有人觊觎我媳妇儿。” “那你就只会在这叹气啊,是哪个混蛋,咱做了他。告诉小叔叔,他住哪,我今晚就替你教训那王八犊子去。” “住皇宫大内九重宫阙。” 十五叔被酒呛到,瞪大眼道:“皇、皇帝?” “不然还用等你来教训,我养那么多是吃闲饭的啊。”魏楹憋屈的往嘴里倒了一大盅酒。 “娘的,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还要惦记臣子的媳妇儿,太不是东西了吧。”十五叔压低声音道。 这话算是说到魏楹心坎上了,“不然你以为东昌公主这事怎么搞出来的,族老们又是听了谁私下的撺掇跑来的。” “他想做什么啊?” “想逼我休妻,让小寄走投无路。除了跟他再没别的出路。”既然说出来了,魏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告诉你,你那小姨子本来是内定了要给郡主做陪嫁代孕宫女的,是皇后在中间使的坏,也是冲小寄来的。我不得已,让小寄去求了皇上,不然,你那小姨子还挑什么豪门公子和寒门士子啊。早上路远嫁几千里了。哦,不算嫁,她没名分的。郡主才是远嫁和亲呢。” 十五叔看着魏楹满脸郁色,也无法可想。他可没有在皇宫里高来高去的本事。就是有,也不敢做那亡命之徒。而且,大侄儿肯定也不是那意思。 “大侄媳妇也怪倒霉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放心,这事我定然守口如瓶,就是我媳妇儿我也绝不告诉。”大侄媳妇无过,那些老冬烘还想让她给人腾位置呢。要是知道了这事还得了。他对沈寄评价一向很高,也知道她的品性不是朝三暮四之辈。不过想想,要不是如此,侄儿也不可能说给他听。摊上这种事,他也没有主意好处出。大侄子主意比他多百倍,也是一筹莫展。 “原来你让我找了那么多江湖好手是防着这个呢。” “嗯,万一人家不要皮不要脸了,我也不能当窝囊废。” “那你这官,也不是你跟族里说的那回事儿吧。我就说你这回升了官,怎么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就像是在养老了一般。” 魏楹心头本就堵得慌,怎经得人这样一说,一时眼眶都气红了。他才三十,而立之年,谁要养老! 十五叔一看不对,这是往自家侄儿痛脚上踩啊。 “这个、这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指不定什么时候转机就来了。” 魏楹冷哼一声,转机,除非是换个皇帝。想到这里,心头动了动,可是想到掺和进这种事押错宝的惨烈后果终是打消了念头。可如果是正常换人,皇帝如今才三十六,还早得很呢。 十五叔满怀愁绪的回去,听到十五婶和他叨叨,“唉,也不知叔婶怎么想的,阮家是巨富没错。我去了两次,眼睛都被闪花了。可三少爷屋里通房都有了三个了。” 十五叔没好气的道:“且知足吧。”嫁给谁都比陪嫁南蛮好多了。 “我这不是担心小妹子以后日子不好过么。” “是你叔婶做的主,你小妹子自己的意思也偏向阮家,你不过是堂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咱们自己的女儿还早着呢。” “说的也是。” 娴姐儿这会儿被沈寄抱着逗得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小包子低头吃着桃花糕,暂时无心理会旁的事。 小芝麻则是一脸愁容,小权儿不由得问道:“你个小人儿,愁什么呢?” “姨婆嫁给阮明惜的叔叔,明惜岂不成了我的长辈。” 沈寄笑了,她也看到小芝麻在发愁了,搞半天是愁这个,于是笑道:“叫一声姨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她成了长辈,过年还得给你压岁钱呢。” 小芝麻还是觉得吃亏了,“我宁可给她压碎钱。” 沈寄看到小儿子吃完一块又把爪子伸向盘子便道:“吃一块就好了,不然等下正餐吃不了了。”唉,小包子人如其名,白白胖胖的就如刚出笼的小笼包,再这么吃可不得成球了。 小包子意犹未尽的缩回手,乳母先端水让他漱口,然后带他下去洗手。 如此很快到了殿试的日子,殿试是不淘汰人的,只是名词或许有变化。好在寄住魏府这两人都还在二甲之列,都是进士。和去年那一榜的进士一样,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很快就候到了实缺。此时京城也早恢复了旧日繁华景象,从窅然楼和宝月斋每月交来的账册完全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来。 柳氏的婚期定在了七月间,十五叔十五婶要留下来喝喜酒,沈寄高兴不已。这样魏楹上衙去了,她还可以和十五婶小权儿一处说笑,也可以一起出去游玩。王氏毕竟有自己的一个小家要照管,不得空时时过来。 这天沈寄正和儿女一处看皮影戏,下人进来禀报,窅然楼那边出事了。有个卖唱女子和一个新科进士拉扯上了,还叫那人相公,可那新科进士可是刚成了某高官的女婿。这会儿窅然楼可热闹了。 沈寄挑眉,“就是那个抱着琵琶一路卖唱进京,歌喉婉转动听,自编了弹词在唱的那个?”窅然楼的歌姬是有数的,每一个的来历都很清楚。这个女子算个编外人员,不过她给窅然楼也带来了些新鲜感,而且怪可怜的。掌柜的留下人后送账本时让人报备了一声。 “正是。” 活生生的陈世美和秦香莲啊,就差俩孩子了! “现在闹得怎样了?”那女子不找旁人找上窅然楼,是不是做过些功课啊。 “报信的人说那男子矢口否认,拂袖而去。卖场女子此时便在窅然楼里唱着她一直在唱的《千里寻夫》。” 沈寄知道,那是新词,人原创的。这两年回京以后,虽然魏楹的官在京城不起眼,她没能再拉起一个慈心会来,但慈善事业并没有搁下。即便是在买了大宅子手头最紧的时候。因为他们省出来一点点,也可以救助到不少人。为了让小芝麻小包子不要在满目浮华中变得骄奢起来,沈寄是每月都要带他们去贫民窟那样的地方转转的。去的时候穿得朴素一些,让他们看看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就连小权儿和阿隆也是跟着沈寄去过的。 两姐弟每月的月例钱一两银子,被沈寄游说都自愿捐出五钱做善事。钱不多,只是要让他们记得这事儿。而沈寄则每月从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盈利里拿出一成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也值得帮助的人。譬如说老弱病残,譬如说身在陋室仍然有心上进的孩童。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成,算下俩一年也是两千两银子。所以去年因为国丧歇业,实在是让心头滴血。 三家窅然楼,三家宝月斋,一年足足两万两银子的盈利。这便是通邑大都上层消费的商业价值所在了。魏楹名下二十万两银子的产业,所有的庄子铺子还有良田加起来,还是沈寄会经营用的人得力,一年能有三四万的盈利算是很不错了。 久而久之,这怜贫恤老的名声也是有了的。她没有参加关夫人之流的讲经会,把银子拿去捐香火钱塑我佛金身或是修建庙宇或是冬天施粥,而是用在她认为的刀刃上。两千两银子用来支应一个养老院,收容无家可归的孤苦老人。一个孤儿院,收留被父母所弃的影儿,再一所学堂,雇请先生教授陋巷贫寒学子,最后一个针织坊,收容被夫家所弃的女子。 这样的作为让她在官太太名声虽不算显,但下层的百姓倒是大多知道这位前任京兆尹夫人的。关于她和魏楹的故事,也慢慢的在京城百姓中流传开来。当然,这里头少不了德婶那张大嘴巴帮他们宣传。沈寄魏楹一路走来,她可是确确凿凿的前半段旁观者。还有不少当年租住地的邻居也参与了义务宣传。毕竟那会儿魏楹是京兆尹嘛,在皇亲贵戚高官眼中不算什么,在平头百姓眼底还是大官了。能拉上些关系,也不错。 所以,那卖场女子也许是冲这个才会抱着琵琶到到窅然楼自荐的。不过,沈寄怜她孤苦,而且觉得她唱词新鲜也能吸引客人,便收留了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眉娘。 现在事情会怎么了结?沈寄急得那个《千里寻夫》的唱词长着呢,从打小的青梅竹马唱起,又唱少年恩爱一直到夫妻离散,得唱小半个时辰。 “我去看看。” “娘——”小芝麻和小包子听说要出门,当即激动的站起来表示要跟。 “娘是去处理事情的,你们在家呆着。”转头看小权儿跃跃欲试的,便点头道:“你跟我去吧。”这小子也十岁了,再有个五六年也是要娶媳妇的了,让他去受点教育也不错。说来十五婶一心在家带女儿,这个大儿子每日里文课武课上完倒是在沈寄这里的时候多些。把他搁这儿,十五叔十五婶都放心得很,沈寄就像多了个大儿子的感觉一样。 上了马车,沈寄催着疾走。 小权儿道:“大嫂,你很担心?” “嗯,我怕那女子会想不开。”孤身上京寻夫,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夫婿已经另娶高门之女,她算是走投无路。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容易就想不开了。尤其她的出身好不太好。这一点沈寄是猜的,一般的良家妇女怕是不敢这么千里上京。而且,从她的唱词看,她还是很有些才艺的。这年头,穷人家哪舍得让女儿读书,有这等才艺的,除了大家闺秀,搞不好就是青楼女子了。 那个男人能背信弃义,如今肯定将女子的弹唱视为毁他名声,会做出什么来不好讲。沈寄并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有求必应。这世上不平事本来就多,她自个儿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可是,一则,要她眼睁睁看那女子被人欺辱,她做不到;二则,她也不想窅然楼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不过第二点的可能性很小,她对人不错,人也不至于要故意坑她,从窅然楼的二楼跳下去吧。真要做这事,河里又没有盖子。 到了门口,倒是热热闹闹围了一圈人,里头正唱到送夫远行呢。她来得合适,正赶上一个小**呢。眉娘唱得动情,里头是轰然叫好声。沈寄交代刘準,“让人看看周围。” “是。” 小权儿小声问:“大嫂,为何?” “眉娘的男人既然投了高门,又是新科进士,肯定不想名声有损。眉娘此时无事,不过是因为她没出窅然楼。不过是因为你大哥是三品朝官。” “可是,已经传开了啊。”小权儿看着楼下更甚往日的热闹场景说道。 “总要尽可能的扑灭吧。”眉娘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把这一场当成了绝唱,字字泣血,声声含泪,这才唱得比往日更动听。 楼下终于唱完,别人的血泪也不过是那些客人一场笑谈。 “大嫂,那男人真不是东西!” 小权儿从前听过前半场,今儿听了后半场,倒是把整个故事都串起来了。原本是小村里两小无猜的孩童,少年开蒙入学,少女在家随母亲纺纱织布。及至长成,由家人做主配了夫妻。考科举是个烧钱的事儿,家中一穷二白,那女子无奈卖唱为生,供养夫婿束脩笔墨的花费以及三次上京赶考的花销。之前两次没考上,倒是很快就回去了。这回考上了,便没回去。 眉娘很快被带来,沈寄指指凳子,“坐吧,先喝杯水。” “谢夫人!” “我且问你,为何会到窅然楼自荐?” “民妇心羡夫人,所以才会到窅然楼。” 这个理由倒值得相信。 “你可知,今夜之事,你给我府上惹了很大的麻烦?”那男人不过是个新科进士,不足为惧。但他的新泰山,却是新帝的宠臣,户部尚书。此事自然会令尚书大人被同僚和市井笑话。一个不好便会认为是魏楹故意寻了这么个人来跟自己不对付。魏楹如今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皇帝核心的那一个官员圈子他被排挤出去了,偷偷心向安王的圈子应他数次不识抬举也不待见他,至于他原本处的清流圈子之前他没为座师求情如今也视他如仇。他现在就是当着一个闲差,几乎受到满朝人的排挤。而新人和他也没有什么交叉的地方,谁会上赶着去结交坐冷板凳的人。这几个月,他出去应酬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人家是宠臣,还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他是不受待见的,很容易吃亏。平日里再小心谨慎,可还是怕人刻意找茬。之前皇帝虽然叫魏楹坐冷板凳,却也没有故意找他茬。他这几个月的闲差当得还算顺心,过年的时候还受过贵人们几句夸奖。 如今添上这件事,对魏楹的处境可谓是百上加斤。只是,得罪已经得罪了,而且沈寄也做不出把这可怜被负被弃的女子推出去给人家出气把自家撇清的事来。再说这也没什么用。 “你日后有何打算?” 眉娘刚进来时还有豁出去唱了一场大骂负心汉的激昂,可此时脸上却只剩下疲惫和茫然,“民妇不知道。” 沈寄捏捏鼻梁,“你可还想再继续唱《千里寻夫》?” 眉娘苦涩的笑道:“不寻了,今晚之后人家也不会再由得民妇再唱。”她一走出这道门,会发生什么事不好讲。红尘里打滚这么多年,她也不是全然无知。只可惜,即便如此依然一直被那负心汉的甜言蜜语所欺骗。 V 229 纷扰(4) 沈寄喝了口茶,“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眉娘脸上现出一些赧然,“如若夫人不来,民妇怕也只剩下一条路走了。” 沈寄腹诽:你倒是赖上我了。可是,如果她真的能够不管不问,也就不会来了。甚至连窅然楼的掌柜的都知道她肯定会揽下这件事,不然,定然不会让眉娘继续在这里唱完。 而眉娘的路,自然也就是举身赴清池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秦香莲那么好命能在路上一拦就揽下包青天的。而且老包铡了陈世美,也不是因为他挺妻另娶,是因他派人追杀妻儿。 所以,即便眉娘有命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她依然跟着那个男人。至于她和尚书千金的大小问题另说。怕就是平妻也逃不脱很快无声无息死去的命运。 而且,她的卖唱,真的能卖艺不卖身么?沈寄很怀疑。这个世道真的允许出淤泥而不染?肯定是有些她推脱不掉的客人,是既买艺也买身的。她也不想被侮辱和损害,只是最可恨是那个男人,用了她的银子,却又嫌她。而且嘴上还继续哄着她,哄着她赚银子供养自己。如今金榜题名,又另娶高门之女。他怕是没想到眉娘能千里迢迢的找来吧。 从眉娘的话里,沈寄听出来之后了,当地有一个富户有货物上京,眉娘使了大笔银子给船娘,偷偷藏在布帛中混到京城附近的,就连路引也没用上。她上京的直接原因倒不是因为她男人没回去。毕竟才刚发榜,要回乡也需要一俩月呢。她是被人逼迫不过,要抢她回去做十七房小妾,所以偷跑进京的。而且隐约听出从前没这种事,是因为媚娘有个靠山,如今那靠山不在意她了。这个靠山准是入幕之宾无疑。 沈寄听完以手扶额,“你这样的人,也算是见识过千百样人了,都能自己找上京来,怎么就信了那个家伙的情话绵绵?” 眉娘苦笑:“不就是为着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他时时给我讲红拂女还有梁红玉的故事。” 沈寄摆摆手,算了,女人最怕的就是爱。但愿这个姐姐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还是魏夫人好福气,这金榜题名竟成了一块试金石。” 沈寄噗嗤一笑,“我家那位当初也是打得好主意,想让我做小的。” 眉娘愕然,沈寄微微摇头,“女人,归根结底还是不能把一切都放在男人身上。走吧,找个地方安顿你。反正人已经得罪了,赔进你一条命去,人家也不会就不记恨我们府上。” 眉娘欠身:“此事是眉娘算计了夫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多的话也不用再说了。眉娘知道了此事,不甘就此放过吃软饭的负心汉,所以要闹这一场。这是她的刚烈。她打听到了沈寄的名声还有他们夫妻的往事,所以抱着琵琶到窅然楼自荐。只说自己来寻夫,却没说其实人已经找到,已经金榜题名高门为婿。 “我没来之前,你是不是真的把今晚当绝唱了?” “是,毕竟夫人与我不熟,而且此事也大有关隘。魏大人会不会怪夫人?”说实在的,只要她不就此离去,沈寄心软伸出援手就是她唯一的活路。 “自然是会说我几句的了。不过,他总不能为此事把我给休了吧。” 沈寄真的来了,而且把这事揽下了,眉娘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沈寄开始想把人安置在她收留那些被弃妇人的针织坊去,可想了想,万一户部尚书家真的要斩草除根,还是只有自己府上最安全。毕竟,魏楹这些年最重视的便是安保工作了。那些江湖人的福利着实是好,比后世央企的都好。一家子的衣食住行生老命死他们家都要管。不过,人家做保镖,是刀口舔血的,再好的待遇也说得过去。虽然目前为止,都还没到需要他们豁出命保护的地步。但讲的不就是一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 从头到尾,小权儿一直安安静静的在沈寄旁边听着。他们刚进去窅然楼不久,刘準就差人来禀报,外头的确伏了人。那个负心汉之前就想在窅然楼闹事,把眉娘从台上拖下来。是掌柜的顶住了,又有下头看热闹的人起哄,他被哄了出去。如今,带了人来,只等眉娘出门就要掳人。至于掳走后,是大麻袋装了扔河里去,还是遣送回乡不知道。 他在被书香门第的母亲教育的同时,对父亲侠客江湖也有憧憬。对大嫂今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甚为感佩,也对大嫂说的女子如花,无人相护便只能从枝头凋零有些感慨。 “得给你弄个身份,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不然,你小命难保,我为了自己的家人也不可能一直伸手。” 眉娘点头,“全凭夫人安排,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果机会,民妇定当报答。” 沈寄揉揉小权儿的头,“好在,三叔祖父他们不在,否则还得叨叨。” 小权儿嘿嘿笑了两声,“爹说,他们八成是被大哥弄回去的。” “别胡说啊,有些事不能乱说的。” “知道知道。” 回到魏府,沈寄把人交给挽翠安置在一个僻静院落,眉娘是个省事,为了活命她也会深居简出。沈寄赶紧的下厨做了两个小菜,又寻了一壶美酒出来,令季白端了跟着她往小书房送。 魏楹搁下书,“给我惹了事回来,就给这点好处?” “是我的不是,用人之前没调查清楚。可如今,就是不救她,仇也结下了。怪可怜的,而且我觉得她这人挺刚烈的,在一群逆来顺受的女子里也算难得。” “嗯,人你都带回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就这么着吧。”反正皇帝偶读看他不顺眼,再有人给上眼药也无妨。 沈寄夹了一筷子菜,用小碟子托着送到魏楹嘴边,“说来还是我福气好,看人的眼光比眉娘好多了。” 魏楹一哂,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用下巴轻点另一盘,沈寄忙狗腿的夹来喂了,“爷,味道如何?” “还行,满上。” 沈寄提壶倒酒,七分满。魏楹也不伸手,只得端到他嘴边,结果人家还不张嘴。 “你待怎样?” 魏楹比了比沈寄的嘴,又比比自己的,“看着办。” 这是要她喝了,嘴对嘴的喂渡给他了。 魏楹胳膊上一疼,抬头对上自家雌虎,怒目圆睁,无端生出几分俏美火辣。 沈寄自以为笑得温柔,笑盈盈道:“哪学的这些招啊?什么时候上青楼走了走不成?” “你怎么知道……” 沈寄立即柳眉倒竖,“你还真给我去了?” “这是青楼的招数啊?” 电视里放的呗,“难道不是啊?除了青楼还有别处是这么着的?”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这种事何须学。”说完握着沈寄手腕把酒喝了,然后拉她过来,口对口渡给她。沈寄的脸立时一片殷红。魏楹打横把人抱起,“要补偿我,小菜美酒是不够地。还是把你自己送上最好。我最喜欢你喝了一口这幅熏熏然美态了,而且也……特别带劲。”最后四个字消音在沈寄唇上。 次日一早起来,魏楹正好是休沐不用上衙,背着手在后花园遛弯,就听到花丛下的石凳子上,小权儿在给小芝麻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正是他和沈寄,而且,正好讲到他金榜题名要沈寄做小妾那段。这是昨天回来的路上,他磨着沈寄给他讲的。听到大嫂对眉娘那么一说,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沈寄便简单说了给他听。和以前听说的,前后一凑,便完整了。 “什么?爹爹居然想让娘做妾!太过分了!”小芝麻怒了,妾是让人看不起的,而且妾生的子女叫庶出,也要低嫡出的一等。她也去过别人家的内宅做客,这些还是懂的。 魏楹大怒,混小子,在他闺女面前毁他形象。他几步过去,“道听途说!你功课做完了,就满院子打混。当自己跟小芝麻一样才四岁呢。” 小权儿摸摸鼻子站起来,心道倒霉,“大哥,我这就去做功课了。”说完拔腿就跑。 小芝麻站起来问:“小叔叔,后头呢?” “你问大哥吧。”小权儿说话间已经溜出了院子。 小芝麻看父亲一样,然后墩身行礼,“见过爹爹。”小脸却是臭臭的。 魏楹蹲在女儿面前,“小芝麻,为不存在的事生气值得么?”也不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完伸手在她嘟起的嘴上刮了刮。 “哼——” 魏楹哄了半日,掌上明珠才肯打理他,却是一句,“爹爹坏,对娘不好。” 魏楹觉得有些冤,他还不够好啊!跟那个吃软饭的比,他都好到天上去了。 沈寄知道了说他,“你能不能找个好的比啊?” “比我好的,谁?你指出来。我也好学习学习。” 沈寄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人比张敞也不差啊。 魏楹便得意了,叮嘱沈寄一定要在闺女面前给他平反。 “平反,你当初难道不是这么打主意的啊?” “就是打过这主意,不是迷途知返了么。你做什么要让孩子知道啊,还讲给小权儿那个大嘴巴听。” “昨晚跟眉娘说起,他在旁边听到,回来路上一直问一直问。我拗不过就告诉他了。魏大人,敢做要敢当嘛。” 晚间,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过来问安,小包子像是也听姐姐说了,似懂非懂的也不太肯理魏楹。魏楹急眉赤眼的冲沈寄打眼色,恨不能把小权儿吊起来打一顿。不过说起来,他要那小子进行武力镇压也就是这两年了。听说臭小子武功练得很好,以后他肯定打不过这个小兄弟。不过,长兄如父,他还是随时可以教训他的。话说,不是他前几天罚那小子抄书,他在报复吧? 沈寄一边一个把儿女搂在怀里,“所以说,你们娘不容易啊。” 小芝麻和小包子动作整齐的点头,“嗯。” 魏楹看着沈寄,叫你给我平反,没叫你表功啊。 “可你们爹更不容易,他能顶着世俗偏见娶娘做正室,而且十年如一日的爱护。咱们家也没有小妾通房庶出子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对娘很好很好。我昨天也是这么跟你们小叔叔说的。小芝麻一定没听小叔叔说完吧?” “嗯,后来爹爹来了。” 魏楹心道,合着还该怪我出去早了。 沈寄摸摸小包子的脸,“小包子以后要学爹爹,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为家中妻儿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安乐度日。”她昨日也是这么教育小权儿的。 小包子点头如捣蒜,“嗯,我学爹。” 沈寄看向魏楹,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赧然,耳根还微微有些泛红。不由乐了,这些年,这人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原来还能有害羞的这种情绪。 魏楹看眼沈寄,“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眼里却是憋不住的笑意。 小芝麻挠头,看看父亲,“娘,那我该学你,对么?” 沈寄默默她的小小包子头,“嗯,总的来说,你爹这种男人在这个时代算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也和旁人不同。小芝麻,娘会尽全力帮你找一个像你爹这样的男人了。”再看过去,魏楹耳廓更红了。 哄了两姐弟回去睡觉,沈寄看向对她表现非常满意的魏楹,她才给人惹了大麻烦回来,还不知那边会出什么阴招呢,当然得趁机表决心了。 魏楹在小兄弟还有儿女面前被正了名,又被沈寄这么直白的夸赞,心头美得冒泡,至于牙明日起会遇到什么刁难他也不去想了。户部可是六部里最特殊的,谁都惹不起,人家拿着朝廷的钱口袋呢。可以想见,明儿起,他们部门要用银子的时候会比从前受为难啦。而且下属也会知道原因是自家得罪了户部尚书,心生不满。 不过,媳妇儿说得对,不得罪也得罪了。拿个苦命女子的命去赔情也不够,不如救下一条性命。那女子是太会算计了一些,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不过,也是个人才啊。说不准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关键,自家媳妇儿也绝容不得自己拿那女子去赔情。倒是有她在,有那个负心汉垫底,愈发能衬托自己的难能可贵来。从前可没听媳妇儿这么多好话喂过自己。还得有比较才有鉴别啊。 至于朝堂上的纷乱,那都是储位之争的余波啊。刑部、大理寺、督察院,这三个地方从国孝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多少人进去出不来,多少世家因此垮了。还有多少人平步青云,成为当朝重臣。他只担心,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总会来个大爆发。尤其安王一脉显然不肯就此被打压。还有军中诸方军权的争夺更是重中之重。这种时候,他在鸿胪寺躲躲清闲,也不尽然是坏事了。眼下时局坏成这样,皇帝应该没有打他媳妇主意的精力吧。 怕只怕,他再没有出头的那一日。就此虚度年华,浪费一生。 又是一天端午,沈寄入宫朝拜。 小芝麻依然是带着弟弟在屋檐下坐等,这个端午发生的事,让她更坚定了进宫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的念头。 “娘——” 沈寄的身影在二门处出现,姐弟俩一起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今天要吃粽子,娘还说要带他们去河边看划龙舟。只是,娘回来得有些晚了,也不知龙舟划完了没有。 沈寄看他们一眼,“娘不太舒服,你们先下去吧。”说完便径直进了正房。两姐弟愣愣的对视了一眼,看到挽翠急急出来遣人去请大夫忙问道:“翠姨,娘怎么了?” 挽翠也有点纳闷,奶奶只说不舒服,让看好大姑娘和大少爷。 “方大勇家的,奶奶说不用去请大夫,让人回来吧。”季白出来说道。 挽翠差了小丫头去把人叫回来,一边让采蓝和乳母带那姐弟俩下去玩。 “姐姐”小包子拉着小芝麻的手摇,他盼了好久的看龙舟,就这么泡汤了? “娘不舒服,明年再去吧。”小芝麻想进去看看母亲,想了想还是带着弟弟下去了。 魏楹去年这个时候还在先帝驾前酬唱,还写了一首不错的应景诗被传唱。今天上头的皇帝换人了,换成个不待见他的。他勉强做了首诗,就坐在位置上喝酒。午后回来的时候有些微醺,下人照旧把他扶到了正房。 听说沈寄不舒服已经躺下了,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不肯看大夫呢?良药苦口,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手下的人僵了一下,然后放松,眼神却有些躲着他。 魏楹觉得有些不对,扳过脸细看,半晌伸手拉下她肩头的衣服,然后变了脸色,“说,你是谁?” V 230 对峙(1) 章节名:v230对峙(1) 听了魏楹猛沉下脸这么问,沈寄,不,不是沈寄,那女子便笑道:“你说我是谁,我便是谁啊。%&*“;你说我是我就是,你说我不是,那我就不是。” 魏楹心头上冒,一巴掌就挥了过去,那女子也不躲,只是看着那张脸,魏楹的手怎么都打不下去,而且大女人而已非大丈夫所为。堪堪停在了她颊边,“你原就长这个样子的?”人有相似,皇帝要遍天下的去寻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也不是不可能。可你找着了,就留着自己享用吧。我不知道,大家就两不相干了。现在呢,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发式妆容都一样,首饰也还戴在原来的地儿,可人却给他换过了。 “七分相似,三分易容。主子又让我在暗处看了魏夫人言行,要骗骗不相干的外人应该没问题。” 魏楹的血一下子全往头上冲,如果皇帝就在他眼前,他现在可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一定对他饱以老拳。弄这么个赝品,就把他媳妇儿给换走了。还指望他能默不作声吃了哑巴亏呢。王八羔子! 魏楹的胸膛急剧起伏,眼中几欲喷火。最后却是颓然拉过一根凳子坐下。下意识都还记着不能挨旁的女人近了,不然自家雌虎要发飙的。 可是除了默不作声他又能做什么,闹出来么?他以前倒是想过如果皇帝敢动手抢他媳妇,他要不管不顾的闹一场。可如今不是抢,是弄个赝品给他把人换走了。他如何闹? 今日出宫门上马车回家来,必定也是不少人看见了的。他怎么闹?说皇帝把他媳妇儿换了么。有什么证据?说身上的胎记不对,可除了他自己谁知道小寄身上有什么胎记。这么闹,人家不都得以为他疯了。媳妇儿好好儿的在家,却血口喷人诬赖皇帝。 再有,他从前打的闹一场的主意,那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鱼死网破的做法。如今要是闹开了,也就绝了以后小寄回家的路了。人言可畏,流言杀人。还有,对两个孩子也是非常的不好。 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被皇帝算计,做了这缩头乌龟?不行,他做不了这活王八! 魏楹起身往外走,一脚踹翻了挡路的凳子。 他本就喝了些酒,此时有些上头,一时拉开房门竟是恨不得直接打上金銮殿去,捉住他夺臣之妻的皇帝痛揍一番,热血一阵一阵的往头上冲。 小芝麻和小包子还在正房的院子外头玩耍,小包子想了许久的看龙舟泡了汤,这会儿还在恼。小芝麻便说秉过爹娘,带着他去划船。其实小芝麻自己也想去玩儿。于是两姐弟又跑了回来,这会儿看到魏楹拉开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小芝麻甚至还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小包子更是直愣愣的把魏楹看着。 魏楹看着儿女,心火渐渐退去一些。他就是有那个能耐直打上金銮殿,也得为他们两个想想。而且,他这么冲出去怕是还没进宫门就让人拿下了。 见他正常了,小芝麻才小心翼翼的问:“爹,你和娘吵架了么?” 小包子补充一句,“打架?” “没有的事,喝多了有些难受。” “那爹爹去躺着吧。” 那女子把近身伺候的人都赶开了,这会儿正房没人。所以采蓝闻说,便上来道,“爷要用醒酒汤么?” 魏楹摆摆手,“不用,你去把挽翠还有季白叫来。把他们俩带回屋睡午觉。毒日头底下跑来跑去做什么。” 小芝麻小包子对视一眼,可是想着之前魏楹那副吓人的模样,又不敢再提要去划船的事儿。只好委委屈屈的往外走。 采蓝和乳母还听到他们两个咬耳朵,“肯定吵架了。” 挽翠正在问季白话呢,^ “是不对劲儿,可奶奶脾气上来,我哪敢多问什么。” 挽翠心头有个疑惑,奶奶回来就说不舒服要躺一躺,她便赶紧收拾了贵妃榻,又铺了凉席,还把竹夫人也放上了。上前伺候的时候,竟觉得奶奶好像长高了那么一点点。她从前扶的时候,手举到自己胸口就好,今天却挨了一寸。 “你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 季白挠挠头,“出了宫门,我就赶紧迎上去,奶奶话也不说就上了马车。我想着,是不是又在宫里受了什么气,便想着法儿的想都奶奶开心。这种事,平常奶奶也是过身就丢开了。可是今天却一直没有笑。” 她们两人这里正偷偷的议论,听得魏楹叫她们,便赶紧的往正房去。去了却听说人在小书房,不由纳闷的对视一眼。爷有事儿找她们,还可以说是问一下***情况。可让她们上小书房去,这可是头一遭。 两人进去的时候,魏楹正在椅子上按揉自己的额角,一脸铁青。两人便上前行礼。魏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们二人,半晌才开口,“屋里那西贝货,你们俩就丁点没发觉?” 挽翠和季白是觉得今天人有些古怪,可是听魏楹这么直白的道出西贝货还是吓了一跳。 还是挽翠先开口,“奴婢是觉得奶奶今天长高了一点。可是断没敢往这个上头去想。” “什么奶奶,那压根就不是你奶奶。”魏楹口里满是火气。 季白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奶奶这是进宫,让人给换了。还能是谁,只能是皇帝了。那日皇帝待奶奶是什么情状,她可是亲眼见到的。她的脸立时唰地一下全白了。她抖着声音道:“爷,那现在要怎么办?” 挽翠的脸更白,奶奶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被人知晓了,就是回来也只能被沉潭了。爷现在没有声张,反而是叫了她和季白两个当值的前来,定然是心头有了主张了。她们自然是只有盼着沈寄还能回来做这个女主人,不然好差事丢了是其次。如今爷把话挑明了,奶奶要是回不来,她们二人怕有被灭口的危险。 爷要瞒下这事儿,依他往日心性,总不能是要以假乱真吧。不过,在奶奶没回来前,是得让那西贝货不被戳穿。那就只有靠她们这些身边人帮衬了。退一万步,就算爷真的要以假乱真,她们也只有配合的命。 挽翠伸手一拉季白,自己麻溜的跪下,“奴婢全听爷的。” 季白满了半拍,也赶紧跪了下去,她也想通了关窍,一时身子都有些抖。 “好,日后就让她长期对外称病。内宅的事,由挽翠你陪着打理。一应事务,就按你们奶奶往常的性子来就是。一件都不要落下。至于人情往来,左右我现在也没什么人情往来,就不用理会了。眼下阮家和柳家的婚事,到时候就送礼金就是。” 挽翠忙应道:“是,只是大姑娘和大少爷,怕时日久了也会发觉。” 魏楹独自在书房坐了有半日了,自然是什么都权衡过了。再是忍不下,此时他也只有顺着皇帝的意思先把那西贝货认下。他想了想,小包子怕是发现不了,他去年就把乳母当娘了。倒是小芝麻有点麻烦。可是小包子认错娘那毕竟是去年的事,这又长了一岁,不一定还能干出这样的傻事儿。这件事光靠眼前两人也不够。 “凝碧、采蓝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可靠得住?还有乳母?” 挽翠点头道:“凝碧和采蓝靠得住,她们和奴婢二人一样,一切都得靠着奶奶,况又有十年的情分在。至于乳母,奴婢不敢打包票。” 魏楹点头,“乳母无妨,把她夫婿女儿照看好,她不敢多话的。” “那这几人,一旦她们察觉,你不妨告诉了。” “是。” “下去吧!” 魏楹待她们走了,才狠狠一拳捶在桌案上,岸上的执笔俱都跳了一跳。除了帮那个西贝货站稳脚跟,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比这一拳更多的发泄都不能有。不然传了出去,会引人揣测。世上的男人,还能有比自己更憋屈的么。 “不要以为,你就吃定了我。”恶狠狠的说完这句,魏楹叫了管孟进来,让他派人私下里监视挽翠和季白,还有之后的知情者。 管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匪夷所思之余,便按魏楹的吩咐一一分派下去。 此时,安王府上幕僚问道:“王爷,何时去找魏持己方为合宜呢?” “等几日,此时上门不摆明事情和本王有关么。实际上,本王只是让人在老七耳边多撺掇了几句,连那人都是他自己找来的。倒是真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此乃天助王爷!魏持己可是先帝心腹,如肯倒戈,对王爷大善。” “是,别看他如今在鸿胪寺坐冷板凳,若是用好了,用处可不小。这人城府极深,很有才具。就连老七都还想着用呢。可也不想想,他占了人家的媳妇,人家还能跟他干么?” 宫外,临近皇宫侧门的一处府邸,沈寄悠悠醒转。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瞅着陌生的床帐她捧着头回想,她不是被皇后单独召见么,正跟着宫女走呢,忽然就人事不知了。她猛地低头去看自己身上,只余一身中衣。不过身体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然后身上的首饰、耳环,乃至手镯,什么都被人掳了个干净。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儿又是什么地方?瞧着也是富丽堂皇的所在。 沈寄唰地一声拉开了帐子,在外头守着的人赶紧过来,“夫人醒了,可想吃些什么?”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把帐子拢起挂上兽首帐钩。 “你谁啊?”沈寄问道。她心头有点猜着了,可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奴婢莫语,是奉小多子总管的命令在此伺候夫人的。” 小多子,沈寄脑子里嗡地一声,竟然是真的。她沉下脸,“皇上呢?”这事问别人都只能推脱,可是皇帝疯了么,竟然把自己这样一个有夫之妇,臣子之妻给掳到这里来。他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来。 “回夫人的话,皇上在和臣子们宴饮,接下来还要陪太皇太后太后用膳,怕要晚些才能过来。” 莫语捧了衣服过来,沈寄看她一样,“我自己的衣服呢?” “之前小多子公公让奴婢给夫人脱下,让另一位夫人穿去了。” “一应首饰也是?” “是的。” 沈寄起来由着莫语伺候着洗漱、着衣,梳头上妆。梳妆匣里自然少不了名贵首饰,见沈寄一句话不说,莫语便按自己觉得好的给她插戴上了。心道,这位主子还挺好伺候嘛。之前小多子公公还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的。 之后,沈寄又顺从的吃了午饭,只是对着满桌丰盛的吃货,某吃货生平头一次没有什么食欲。事到如今,要怎么才能打消皇帝的荒唐念头。魏楹发现了么,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怎么样了?最后,沈寄索性把筷子放下,剥了个粽子来把肚子填满。 “你去外头守着,回头皇上来了就告诉他,我在等他。” 莫语微微一愣,然后应了声‘是’,福身出去。 小多子接到报告,使劲眨了眨眼,那位主,这么配合? 就连皇帝,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然后送了太后回她宫中,又对皇后说了‘皇后先回去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忙’,并且无视后宫新人旧人脉脉含情的目光独自离开后,听小多子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楞了,“她说,她在等朕?” “莫语是这么传话进来的。” 皇帝道:“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多子心道:其实奴才也是的。那一位哪像是逆来顺受的主啊。就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主,遇到这种事也要淌眼抹泪几天吧。 “主子,去么?” “不去岂不是显得朕怕了那个小女子。” 从侧门出去便是目前藏着沈寄那栋宅子,甚至她要是到院中来,都能看到皇宫的屋顶。不过,她现在没在院里,在房间里。 皇帝是一身便服,莫语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被莫语巧手打扮过的沈寄。还来不及惊艳一下,就被她正在做的事震住了。 沈寄挽着袖子两脚并拢坐在凳子上,正俯身磨一把金钗的尾部。用的磨刀石是在多宝阁上找到的一块奇石。不算太好用,比较凑合。金钗的尾部已经磨得很尖了,她用手拨了些水,又磨了几下才算满意。 小多子看到‘凶器’,反应过来便道:“大胆——” 皇帝扯了下嘴角,“你想弑朕?” 沈寄把金钗擦干,然后插回自己头上,“皇上,咱们谈谈?” “好!”皇帝往里走,告诉小多子,“外头候着,关门!”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就在沈寄跟前坐下了,“你说吧。” “我不想弑君,因为一旦如此,我也得死。我还不想死。”沈寄已经猜到有人替她回家了。如果是这样,皇家为了不闹出丑闻,倒是不会把事情公之于众。那么魏楹和小芝麻小包子就不会有事。只要不是明诏诛杀,相信以魏楹的脑袋瓜子,怎么都能绝地谋生,保住两孩子的命。这么一想,那个替身倒是很不错的一个存在。想明白了这点,沈寄就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大不了就是一命赔一命,人家可是天子,命金贵多了。而她,反正是捡来的一条命,就算回不去这也多活了十六年了。 “我不想死是因为我有相爱甚深的夫婿,有年幼的儿女,还有没有做成的事。可是,如果你要把我逼急了,我也不吝跟你同归于尽。” 皇帝挑眉,“就凭你刚磨的那只金钗?” 沈寄慢条斯理的把卷着的袖子放了下去,“我知道皇上从小习武,而且光是比力气我也比不过你的。可是,男人都有最脆弱、毫无防备的时刻。我还知道哪些地方不需要多大力气,也能一击毙命。”她边说着就想起了《本能》里莎朗斯通的冰锥。 皇帝脸上有点僵硬,作为男人,他自然知道沈寄说的是何种时刻。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这同时也说明,她并不想杀他,或者说她是真的不想死。不然,她不用说出来。只需要好好做一番戏,以自己对她的心思,成功率还挺高的。 那么,没收她的金钗?没用的,一旦有心杀人就是一根针或是一根腰带都是可以的。甚至砸碎了碗偷藏起一片瓷器都是上好的凶器。 他把她掳来,自然不是要当观音供起来。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魏持己肯定也知道。此刻还不知是如何的百爪挠心呢。却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来做事。可是,他好像也没能讨到好。这个女人,他想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而且,就算是此事的应对,都那么出人意表。他自然是想与她共享鱼水之欢。可是结果却很可能是在极乐中死去。他也还有许多未竟之事,也不想死。 “朕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罗敷有夫,使君有妇。” “使君已有别妇,而且,只要他肯稍微妥协,不管他是留着那个女子自己收用。还是干脆对外给你报丧,朕都会给他最想要的。魏持己最想要的,恐怕还是治国平天下。而且,你已经到了朕这里,要他相信你仍清白?” 无弹窗. V 231 对峙(2) 章节名:v231对峙(2) 清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信不信你的清白。%&*“;沈寄闻言脸顿时白了一白。很多女子被人掳走,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家人为了名声,都直接就了结了她们。说是即便是清白的,也不清白了。 魏楹能信她么? 这个且不说,时日久了,她的位置终是会被人取代的吧?魏府需要一个内外打点的女主人,魏楹也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妻子。不管是那个替身还是旁人。皇帝更是给了他一个饵,一旦舍弃了可能已经不清白的自己,日后便是官途坦荡。就当她死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魏楹会这么做么? 不会!他绝咽不下夺妻之仇这口气。那,他会不会就因此彻底的投到安王那边去了?沈寄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我救你倒是救出罪过来了,早知道……” “早知道就看着朕死,是吧?”这句话皇帝并不意外,这个女人干得出这种事的。就是当时,他也是知道这点的。她是权衡了利弊之后才救他的,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的短。而且,一旦做了决定,便不遗余力。否则,他的命真的当时就送了。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像她当时那么当机立断,跟阎罗王抢时间。 沈寄叹口气,“也不行,当时不救你,先皇早弄死我了。我的女儿跟儿子也就没有了。” “只要你想通了,以后,还会有的。” 沈寄冷笑,想让她给他生私生子女,美得他! “只要魏府里依旧有魏沈氏,便是你要进宫也好操作。” “就是有,也不是为了向你投诚!”只是,真的能长长久久的骗过世人的耳目?而且,眼前这个人能放她回家去?还得是丝毫无犯的放她回去才成。想一想这事的难度,沈寄觉得自己悲催了。她转了个身背对着皇帝,不出声了。 皇帝看了看她稳稳插在鬓边的金钗,凤点头的钗,一头轻轻的摇晃着。而另一头,被她磨得很是锋利。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擦破她的头皮。他自是有法子让她没有反抗之力的得了她的身子。皇宫大内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秘药。可是,想一想芙叶转送给他的玉佩……罢了,他也不能每次都用药。等到魏持己先撑不下去,她也就不能坚持了。这个女人的心狠着呢,若有人负她,她是绝不会还对那人死心塌地的。这些,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至于老三暗地里那些上蹿下跳,他就当看猴戏了。他那是不跳出来,自己还真是不好动他这个贤王呢。还有他隐于暗处的势力,说实话,一日不拔除,自己在龙床上都睡不安稳。 “小寄,这个是你的东西。”皇帝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正是当初被砸碎的那块。他让宫中的能工巧匠用金丝补好了,看着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龙盘旋在上头。 “玉乃阴盛之物,又损人命,伤阴鸷,金镶玉佩,金主阳气,可缓玉之阴气,如此,正是金玉良缘。” 沈寄一哂,金玉良缘那是宝姐姐和宝兄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身后传来离去的脚步声,待到去得远了,她才转过身来,就见到皇帝站在对面的廊下含笑看着自己。她低头看看案上的金镶玉佩,扭身进了内室。那玉佩被莫语收进了给沈寄准备的搁这类东西的匣子里。 沈寄开始焦心,两个孩子倒还好,在魏楹身边,又有采蓝和乳母等人,怎么都会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可是魏楹,他会不会怒发冲冠失了分寸? 魏楹此刻在府里的小马场里跑马,他何尝不知道用那个西贝货,即便是对外称病,即便是有身边人帮衬,也不可能长长久久的瞒下去。可是,他还是只能这么做。而且,自己媳妇儿现在在哪里,遭遇了什么,更是令他仿佛被人把心狠狠捏着一般。 小芝麻和小包子晚间去给父母问安的时候,魏楹依然没有回正房,骑在马背上,一鞭一鞭的抽在马臀上。%&*“;他不能有别的露了行迹的发泄方式,那太引人注目。末了,他实在忍不住,出府打马去了凌侍郎府上。 十五婶一家三口到柳家赁的屋子去帮忙准备婚事去了,便是府里客院那两个新科进士也因为放了实缺住到衙门提供的地方去了。所以,府里并没有旁人。 小芝麻问‘沈寄’,“娘,爹爹呢?” 好在挽翠着人打听了,于是‘沈寄’道:“去凌侍郎府上了。” 小芝麻挠挠头,“爹爹好久没有这么晚出去过了。”这半年几乎都在家守着她们娘三的。 小包子很敏捷的爬到‘沈寄’的椅子上,坐到她腿上,‘沈寄’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放松。小包子忽然疑惑的盯着她看,然后凑过去在她颈下胸口嗅嗅,“好像不是娘的味道。” 季白笑着拿了沈寄惯常用的香粉过来,“大少爷闻闻看,这个是不是***味道。” 小包子果真凑上去闻,“嗯,这个是。” “这就是了,奶奶今儿换了一种香粉。” “哦。”小包子恍然,然后张开胳膊抱住‘沈寄’的腰,脑袋搁她胸口。这个时候,‘沈寄’就算没做过母亲,也知道伸出手轻拍他的背了。见小芝麻外头打量自己,她又伸出手给小芝麻,把她拉到身边靠着。 小芝麻倚在‘沈寄’身上,好笑的看着弟弟,知道他是又想趁着爹不在家,要挨着娘睡了。 “娘,我听说爹之前在小校场骑马,好像十分郁闷的样子。他往常不会把马抽那么狠的。” ‘沈寄’叹口气,“你爹已经不顺了几个月了。你们平日里乖一些。”声音不是天生像,是后天模仿的。也学了个十之七八,而且有嗓子不舒服做幌子,一时之间也听不出什么不妥来。 季白把香粉盒子放下,看‘沈寄’抱着小包子,一手还摸着小芝麻头的样子不忿。就让这个女人登堂入室,顶了***位置?抱***孩子,睡***床? 挽翠瞪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至于魏楹,到了凌侍郎府上,经了通传进了书房便道:“请大人屏退左右!” 凌侍郎一惊,再看看他的脸色,心头咯噔一下,魏持己仕途浮尘十年,早不是当年七情上面的愣头青了,这是发生什么事。再看他手上,还紧紧捏着根马鞭都忘了放下。眼见其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凌侍郎便毁退了书房里伺候的人。 “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媳妇进宫,被人换了。” 凌侍郎手里端着的茶盏歪了一下,茶水撒在了衣服下摆上。今儿皇帝一直在烟波致爽阁和群臣联诗,想不到竟不声不响做下了这件事。这件事,他真的是苦口婆心的劝啊。从王府劝到了皇宫,可搁不住皇帝入了魔障了。今天终于干出了这样的事来。 “你、你将如何?” “我不知道。”魏楹一字一顿的道,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欺人太甚了!魏楹胸腔急剧起伏。 凌侍郎叹息,那个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魔力。 “可是要老夫帮你打听尊夫人的下落?” “是。”想来想去,能办此事,又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就只有这位了。至于芙叶公主,魏楹实在信不过她的城府。回头被太皇太后看破,等着小寄的就是毒酒白绫匕首择一了。 “好,此事老夫一定尽力。” “有劳!” 回到府里正房,魏楹就见到‘沈寄’将熟睡的小包子递给乳母,终于等到父亲回来的小芝麻上来福了福,叫了声‘爹’。 魏楹摸摸她的头,看来是没发觉。也是,才多大的孩子,哪有这么快就发觉的。 “快回去睡吧,晚了。” “是。”小芝麻仰首看看魏楹,然后想到娘已经知道爹心气不畅了,接下来的事自有娘操心。而且她也真的困了,于是安安心心的由采蓝抱回了屋。 挽翠退出去,关上了房门。今晚是季白值夜,自抱了被子到外室铺小床。一边铺一边朝里头指指,挽翠摇头,想到哪里去了。爷是那样随便的人么。 “晚上警醒些,我回去了。” “知道了。” ‘沈寄’朝魏楹一福,“魏大人想好了?” “是,本官暂时还得留着你。你若安分,也许日后有些事我们还有得商量。” “那就多谢大人了。” “你是死士?”他若是拿这个女子给沈寄发丧,皇帝也怪不得他。这岂不是把这个女子的命就交到他手上了? “我欠了人的命,只能拿命偿还。大人,晚上怎么歇?” “你不是病了么,就睡这里吧。”魏楹拿了自己的枕头被子出去交给小厮抱去书房。他看了床一样,他和沈寄的床,如今却要给一个外人来睡。可是,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把床换了吧。那样好的床,要弄塌了都不容易。罢了,就算是床换过了,还有衣服首饰呢。最重要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他总不能给换了吧。 这一夜,魏楹自然是一宿无眠,一整晚都在榻上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一直在想着这十六年里的点点滴滴。从沈寄还是个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半夜饿醒起来喝一瓢水接着睡,想到初四那天她剥粽子喂他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天起,魏楹就告了病假不朝了。他要是再看到皇帝,实在是忍不住。万一真在朝堂上干出拿笏板去砸君王的事,他们家就完了,九族都得跟着他遭殃。因为那人的身份,有些事便不能在明面上进行。他现下还不得不忍。 闻说他们两口子都病了,十五叔带了儿子过来探望,魏柏与王氏也来了。 ‘沈寄’睡着了,王氏只能看了一眼就出来。 魏楹则是眼下青黑,无精打采。 十五叔瞪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病了。”魏楹言简意赅。过府看病的自然还是徐方,魏楹不知道他晓得了多少,根本懒怠见他,只让他随便开点药意思意思就好。至于‘沈寄’那边,也是一样。所以现在,内宅是药香弥漫。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说病就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有什么好稀奇的。好了,看也看过了,你们回吧。”魏楹翻身背对书房里的三人。这当口他没心思见任何人。 见他如此不耐,十五叔道:“算了,我不与病人计较。”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至于魏柏和魏权,一向都畏长兄,便只是问候了几句就出去了。小权儿又要去看沈寄,听王氏说她睡着了这才作罢。 王氏便道:“大嫂瞧着气色还好,只是睡着了而已。可听你们说的,大哥好像精神不大好?” 魏柏蹙眉,“大哥心头压了事,不愿和我们说。” 又去看过了那小姐弟俩,两小屁孩儿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十五叔带了儿子去柳家,魏柏夫妻回去。这家里暂时没什么事,下人都训练得仅仅有套,所以男主人女主人都病了一时也还无碍。只是,这感觉总是和几个月前热热闹闹的府邸迥异。诺大一座宅子,都没什么人气的感觉。 十五叔想起魏楹酒后告诉他的事,晚间又偷偷来了一趟,直接去了魏楹书房。 魏楹正在吃面,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吃。见到十五叔便问道:“来了,吃了么?” “吃过了,你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男人最不能忍的事,偏我还不能不忍。”所以,郁结在心,他是真的病了。 十五叔一惊,难道大侄媳妇被皇帝给……昨天众命妇进宫朝贺了。可是,六侄媳妇她大嫂气色挺好。他知道大侄媳妇是心宽之人,可再宽也宽不成这样吧。 “那压根就不是你侄媳妇,不知道皇帝打哪找来的。昨天穿了你侄媳妇穿出门的衣服回到这个家里。” 那晚十五叔就已经瞠目结舌了,今晚简直要被这个消息给砸晕咯。 “太无耻了!” “可不是!” “那你准备怎么办?” “家里,我要我媳妇儿回来,所以那个西贝货我留着。至于别的事,我还举棋不定。” “回、回来?”十五叔有些楞,他已经是比较愤世嫉俗的人了。没想到这个读圣贤书的侄儿比他还要惊世骇俗。 “那当然,我的媳妇儿自然是得呆我身边。” 好吧,这是他们夫妻的事,他是叔叔也管不着,只需要守口如瓶就是了。 “那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儿?大侄子,你可要三思啊!” 魏楹冷笑,“放心,不会连累家里。大不了,就开祠堂我先自请出族。”他早知道,族里是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他娘就是被族里沉潭的,他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沈寄被沉潭。即便、即便她真的被……他至少要给她衣食无忧平静的下半生。无论如何,他不能弃这个从小劳作供他读书科考,又与他十年携手祸福与共,还为她生儿育女的女人于不顾。 “十五叔今晚就歇在这边吧,我打发人过去和婶子说去。”别回去把事露在了脸上。他这个小叔是家里长辈里唯一真心只关心他这个人的,没看任何附加的东西。骤然见到他如此,是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而且,他的想法还算是不囿于成见,并且亲身经历了母亲当年的惨事。所以,他对他吐实。 十五叔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末了想想如果大侄媳妇日后走投无路,大侄子是得给她个容身之所才是。唉,恩恩爱爱一对小夫妻,怎么偏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还有那小姐弟俩,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把个西贝货当娘了。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这个侄儿一向是有主意的。不过,十五叔打定主意小姨子婚后,他也暂不离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魏楹吃了面丢了筷子,心头再堵得慌,他也不能就此消沉。还得为以后,为两个孩子多做打算。但是,要他在如今的皇帝麾下做个绿云罩顶的顺臣,那却是不可能的。安王也不是明主之选,而且是过了明路的心怀异志的亲王。那么,剩下的便是皇帝的几个年长皇子了。皇长子如今也近弱冠了,二皇子也十七了。只是,他职位尚卑,区区一个三品官,是不够格过问这些事的。要怎样才能进入中枢呢? 似乎只有虚以委蛇才能报得此仇了。不过,也不能太急于求成,否则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所以,虽然是心急如焚,魏楹依然按捺住了自己。而且,利弊得失,他在病床上躺了一日一夜,也算是权衡清楚了。 小寄,我会救你出来!你一定不要做傻事。想到她砸碎的玉,还有她戏言的划花自己的脸,魏楹心头的气恼就越加炽烈。 安王也该再派人来找了,这回他就听听安王是怎么打算的好了。先帝,不是臣不忠。实在是您的儿子逼的。 无弹窗. V 232 对峙(3) 章节名:v232对峙(3) 沈寄被软禁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类的戏码演来着实没什么意思。就是要演,她也只会在魏楹面前耍耍花枪而已。 皇帝这几日每日都抽些时间过来坐坐,一两刻钟,要是搁在嫔妃身上,这已经是很受宠的了。因为前朝不宁,皇帝十之六七都是独寝,每旬召幸后宫的最多不过三四天,又有一天铁定是在皇后宫中。可是,沈寄不是后宫嫔妃,所以她对皇帝根本理都不理。 皇帝就一个人在旁边或是喝茶或是翻看些闲书,倒像是来放松的一般。哪怕沈寄就给他个背影,他也怡然自得的在一旁或坐或卧。久而久之,倒是沈寄先投降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她招呼莫语拿了趁手的小弓箭到旁边的屋子练射箭去了。 长日漫漫,她没有什么消遣。绣花,她没有那个兴致;弹琴,她这会儿心头全是憋着的气,能把蝶恋花弹得飞沙走石杀气阵阵……结果看到旁边的空屋子,就让莫语给她弄来了靶子和弓箭。只当那靶子是皇帝的脸,一箭更比一箭的准头好。 皇帝过来在旁边抱手看着,见她一脸的煞气,准头倒是比那日在芙叶府上好了不少,于是笑道:“你这是在射朕呢?” 沈寄不答话,却是陡然转移了箭头所指,目标正是皇帝的心脏位置。皇帝倒还好,只是和沈寄对视着。小多子脸色一下子卡白,一声‘护驾’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皇帝的目光逼了回去。这个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不过都是暗桩,平日里看不到。沈寄曾经试过往外冲,这些暗桩便冒了出来。她就只有乖乖的回去呆着了。 “你射啊!” 怕是穿了护身软甲才这么有恃无恐吧。况且,以她的速度怎么可能射的中他。她要杀他,那就只有那种最不堪的情况下才能得手。那日她磨了金钗之后,他就没有进一步的作为,倒不是说被她吓唬住了。而是,这个男人掳她来,不只是为了一夕欢愉。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最不缺的便是这个。 当然,如果沈寄没有那样说那样做,他肯定不会入今时今日这般规矩,只是过来坐坐就好。这是要对她使水磨工夫了,这才几日,他还耐得下性子。不就是想等着魏楹扛不住妥协了,然后她伤心失望之下,觉得他也是有几分好么。 哼,就算、就算魏楹真的扛不住了,她也不可能对罪魁祸首假以辞色的。瞎子点灯白费蜡!只是,她真的很想小芝麻和小包子。想他们软软的小身子,想他们清清脆脆的童音。还想魏楹,更加担心到了这个处境他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来。 越想这些,越恨这个把她关起来的男人。有几次她盯着莹白的茶壶嘴,真是恨不得往里头投毒。要是有巴豆就好了。皇帝每每见到她的目光所指,看到她一脸的无奈,便会闷笑出声。他也不会强要沈寄理会他,和他说话什么的。现在,光是看到她脸上生动的表情,还有眼中燃烧的火焰就让他很满意了。 沈寄深呼吸了一口,把箭头移回对着靶子,一个漂亮的十环,超水平发挥。皇帝也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抬起双手很捧场的拍了几下,“嗯,不错,进步很大!晚上加菜!” 沈寄心道:我难道是为了多吃一个菜?可是也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想看她破功,她于是把嘴闭得越发紧。这样一个不缺女人,更不缺人谄媚讨好的主,难道还能这么长久的自说自话下去?她还不信这个邪了。 晚上,果然加了两个菜,沈寄抚抚自己的胸口,不气不气,她才不会被气到。 “夫人”莫语脸上有些担忧的唤道。今天大总管敲打她了,让她劝劝这位主。 “我夫家姓魏。”沈寄没好气的道。光是叫一个夫人,多暧昧啊。皇帝的妃嫔里还有一个级别就是夫人呢。 “您的法子很好。”莫语没有称呼她魏夫人,略去了称呼。 沈寄往嘴里扒拉饭菜,摸着良心说,味道的确非常好。%&*“;闻言搁下筷子喝了口汤道:“什么法子?”是指她不理会皇帝么?应该不是吧,这年头的人除了自己这个不是原装的,哪敢对皇帝有丝毫不敬。更不可能认同她对皇帝不敬的行为,宣之于口的认同就更加不会有了。所以,她到底在说什么? “从来没有人能把皇上拴住,可是这五日皇上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您。” 沈寄沉下了脸,要不是担心一直不说话有妨碍,她才不会理会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呢。哼,枉她还叫莫语,话多得不得了。 “只是,这种法子也就能用个新鲜,如果您一直这么冷淡,皇上不会一直喜欢的。” “合着你是在提醒我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莫语有些害怕的道:“奴婢是好意。”她一开始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位美人儿。天天练射箭不说,还敢把箭头对着皇上。而且之前,她还和一个暗桩对打过,虽然是没几招就被解决掉了,可那股悍劲儿却让人瞠目。所以,莫语开始害怕起来。怕这位夫人一个不爽拿自己出去,以皇帝对夫人的宠爱程度看来,那自己就是被打死也是白死啊。一开始心头轻微的轻视如今已然淡然无存。皇帝竟然好这一口么? 沈寄瞥她一眼,“你抖什么抖?”声音抖得那么明显,她又不吃人。 “奴婢害怕。”她的确是害怕枉死,这位夫人看起来脾气十分的不好。虽然不吵不闹,也没砸东西,却浑身都是煞气。她不敢招惹!但是,大总管的吩咐也不能不听。 “别抖了,我又不吃人。我告诉你,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讲了。再讲我就对你不客气。我不是欲迎还拒,皇帝不喜欢,我才高兴呢。把桌子收了吧。” “是。” 莫语又看了数日,沈寄依然故我。莫语终于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每日看着沈寄早起练剑,午睡起来练箭,按时吃睡不由的有些纳闷。 沈寄也是无聊,所以和莫语说道:“如果哭一哭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也想淌眼抹泪,可是性格注定我干不来这事。我也不想死,所以不会绝食。” 莫语确定了沈寄的心思,暗暗叫苦。等皇帝没耐性这样耗下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这个近身伺候的人了。不过,她也明白了沈寄的心性,不会故意的作践自己来泄愤。在自己不再劝说她顺着皇帝之后,她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其实,比宫里哪位主子都好伺候。可是,光是伺候好她不够。大总管拨自己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个,这个活儿只要经过培训的宫女都能完成。 “奴婢已是明白了您的心思。可是皇上的想法除了先皇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皇上对您的心思,深着呢。所以奴婢想,您何妨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 沈寄挑眉,她想了一下,明白了莫语的意思。皇帝会不会真的是犯贱,六宫粉黛婉转相迎他不稀罕,却偏要到自己这里来受冷遇,还乐此不疲的天天来。听莫语的意思,是皇帝有受虐倾向,就喜欢来这里找不自在?听这丫头说的倒像是挺为自己着想,让她改一改态度,这样皇帝便能如她所愿的不来了。 “莫语,莫把我当傻子哄。我本不想和你为难的。”沈寄拿着剑出去。留下懊恼的莫语,果真不好哄! 沈寄也在懊恼,她的功夫练了也快十年了吧。虽然是错过了十四岁以前才练起来的。可是,也不至于让人不敢出全力,就两三分力三五招就把她打发了吧。 沈寄站在院中,随手指了个方向,“高手,出来!” 那个方位的暗桩楞了楞,然后走出来,躬身作揖,“夫人有何吩咐?” “你的武功是什么水平?江湖排名多少?” 对方楞了一下,“小的是皇上的暗卫,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那大内高手你排多少?” “能进暗卫的,都在前五十之列。小的不才,应在中上。” 沈寄怔住了,这么看得起她,居然让大内高手排名前五十的人来看守她。而且,这个院子里就有四个,四个啊!外头的还没算上。嗯,这个人中上,算来应该是前二十。应该不是防着她,是防着魏楹派人来劫狱的。 “你是这里功夫最好的么?” “不是,中上。” “那个,我每天,不是在练剑,我就是活动活动身体而已。”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的沈寄颇有点赧然。心头慨叹,武力值这么高,人家是用一个国家的财力在养这些高手。比他们家养的江湖人可厉害多了。魏楹就算是知道了她在哪里,能成功劫狱么? 其实皇帝不是不郁闷的,沈寄和莫语讲话,和厨娘讲话,现在和暗桩也讲话,可就是不和他说一个字。那天对他说了一番金钗的用途后,就真的一个字没有和他说过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她依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皇帝伸出手去扣扣桌案,“说话?” 沈寄瞥他一样,“我要见我的孩子。” 皇帝一愣,跟他讲条件,“好!” 沈寄挑眉,真的可以? “君无戏言!” “什么时候?” “等着。” 沈寄微微一笑,总算可以见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了。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瘦,有没有发现回去的根本不是母亲?这个要求是她深思熟虑后提出要的。要提什么‘放我走’‘想见魏楹’这类根本不可能的要求,那还是趁早别提了。 她倒不是处心积虑要拿说话这件事要挟皇帝答应她的要求。只是既然他开口要求了,她讨好点好处不过分吧。既然已经开始说话了,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 “皇上,你找来的丫头果然伶俐,还拿话哄我呢。” 皇帝已经听小多子说了,于是微笑道:“不及你甚多。” 沈寄定定的看着皇帝,“其实,有个问题搁我心头好几年了,一直想找机会问问皇上。” 皇帝讶然,“你说。”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沈寄脸上满是苦恼。 皇帝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开口,“我就喜欢你拿着剑逼人救我那股狠劲儿。当时我没怎么往深了想,等后来察觉已经放不下了。” 沈寄听他把朕换成了我,心头叹口气。 “可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有夫婿有儿女,我爱我的夫婿和儿女。” “有什么关系?我会看着你对魏持己死心,各种压力之下,他撑不下去的。” 沈寄怒了,“是,你是皇帝,你要人生要人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可是,你逼迫不了人心。” “我没有逼迫你,我是在等你自己死心。”皇帝心情很好的样子,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盏。 “我就算死心,也不可能对你动心。” 皇帝眉心略过一抹怒气,“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沈寄诚实的点头,一点都不带犹豫。 “你——”皇帝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为何?” “我不喜欢和人分享男人。”沈寄说完,心头略过隐忧。由己及人,魏楹肯定也不想。日后,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呢。不过,还是先顾眼前吧。 皇帝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道:“由不得你!”说完拂袖而去。 真小气,说不过人就耍横!沈寄赶紧追了几步出去,前方的人停下了,看来是等她说话。 “皇上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啊!恭送皇上!”沈寄说完墩身一福。她本来是自称臣妇的,可是这个人不准。她就只好没规矩的称我了。不然,难道要她自称‘小寄’?鸡皮疙瘩会掉一地的。 皇帝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会忘。” 三日后,沈寄得到消息,小芝麻和小包子要出府上香。 临出发前,莫语递上一颗药丸。沈寄明白这个意思,她要是不吃了,就出不去,也休想见到儿女。只得接过来,义无返顾的丢进嘴里用水冲服。又接过莫语递上的纱帽戴上,“走吧。” 她本来也没认为自己能跟小芝麻小包子面对面的相见,如今并不意外。 他们的马车先魏家的一刻钟到达寺庙,沈寄焦急的等着,一刻钟后,终于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边一个牵着一个同样带着纱帽的女人的手进了大雄宝殿,言笑晏晏的。他们还叫那个女人‘娘’。沈寄顿时心如刀绞,张口就要说‘我才是你们的娘’,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又想过去拉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手,结果发现四肢一下子就麻痹了。 药效发作了,莫语从后面把她扶住,“夫人,你怎么了?” 时间算得可真是好,她就真的只是看到了而已。 莫语和另一个丫头把沈寄半抱半扶的弄了出去,只说她们家夫人突发疾病,要立即回府就医。等候在外的马车马上启动,一众暗卫前后相随,前呼后拥的簇拥着马车离去。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没有引起其他香客的留意。只有同行的挽翠和季白多长了一个心眼,而且看沈寄道身形很是眼熟,便示意刘準带人去追。可是半道就被人拦下了,没追上。更加不能得知马车去往何处。 沈寄被送回那栋宅子,药效还没有消失。她躺在床上,对着床帐咬牙切齿。那个女人,牵着她的孩子,听他们叫她‘娘’。她还活着呢,就有女人睡她的床抱她的娃了。魏楹应该不会发现不了吧,要是连他都被人睡了怎么办? 有人推门进来,沈寄一阵紧张。果然是皇帝,他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下,沈寄没心思担心魏楹的清白问题了。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合宜。 皇帝的手伸到沈寄脖子下头,作势要解她的领扣。沈寄急了,可是现在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弹。 “哪,这种情况下,你的威胁就没有用。你拿什么力气来杀我呢?你连咬牙自尽都办不到。我没有动你可不是被你吓住了,是尊重你!” 狗屁!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过是怕我事后自杀,不过是不想形同奸尸。 “还是没得着教训哪。”皇帝说完,伸手摸了沈寄的脸一把。感觉手感不错,于是又摸了一把。看到沈寄怒目而视才笑笑收回了手。 “我可是遵守了承诺啊,而且,人家把你的儿女照顾得很好啊。” 魏府里,挽翠前去小书房告诉魏楹今日发生的事,发生他精神其实比之前好多了。今天小芝麻和小包子去拜药王菩萨,替父亲祈福的。 魏楹听后懊恼的一拍大腿,早知道就让十五叔跟着一道去了。他告诉十五叔真相,不就是为了这个用场么。至于皇帝知道小姐弟俩去上香不难,魏府肯定是在被监视当中的。之前让人去庙里预定厢房,稍微一查探就知道了。一想到见儿女的机会不知沈寄是付出了什么才得来,他就呕得慌。 无弹窗. V 233 寻找(1) 章节名:v233寻找(1) 沈寄身上的药效在晚饭前解了,她可以自行下床吃饭,^皇帝已经走了,他也不能翘班太久的。尤其是刚接班没多久,兄弟还惦记着他的位置的时候。 沈寄想了想明白了,外头那么多人,不但是要防着魏楹劫狱,怕也是在防着安王。即便她和安王本身无仇无怨,可是,因为中间有个皇帝,所以安王对她下手毫无悬念。当初在扬州,他不就是要用自己来对付当时的岚王么。唉,魏楹,你可千万别上了安王的贼船啊。他现在不嚷嚷出来我被皇帝掳了,不过是稍微给你留点面子。等以后,他肯定会那这事大做文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气糊涂了啊。 自从她见过儿女以后,皇帝每次来了都要找她说话。沈寄也不能耍赖,见过儿女了就不认账。便每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皇帝说话。她也懒得掩饰了,话中毫无对他皇帝身份的畏惧,难为那位爷也不计较。 “我记得你很喜欢逛街是吧,我头一回见到你,你就在逛街。”皇帝说完摸摸下巴,“有十年了吧。” 沈寄想了一下,想起他当时要招揽魏楹的事来。唉,都这么久了啊。还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已经认识皇帝有十年这么久了。 “这,就是缘分吧。” 呃,这么文青的话实在不适合从冷面王嘴里吐出来。不,现在应该是冷面皇帝了。说实在的,魏楹平日都不会说这么感性的话。只有在枕席之间才会如此肉麻。沈寄作势掸了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对面的人被她的举动气得再次说不出话来。 “皇上,我八岁就被卖入魏家做小丫头,那时候魏楹十四岁。至于你,那会儿应该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吧。” 皇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这是嫌我老?” 不老,三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呢。 “不老,你六十了抱着十六的小姑娘,一只梨花压海棠,也是佳话,也有人上赶着。”沈寄现在回不了家,见不到儿女,兼且为魏楹担忧,心头对皇帝是满腹的怨气,说话自然是不会客气。可是眼见对面的人虽然抿紧了嘴角,捏住了酒杯,却也只是仰首把酒全喝了,硬是把她的不驯忍下了。她忽然又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 眼见沈寄一副搭着筷子数饭粒的情状,皇帝怒道:“我在这里,竟是影响了你的好食欲不成?” “不自在。” 皇帝本以为沈寄还要刺他几句,没想到只听到这么三个字。 “别人跟我一桌吃饭不自在是因为畏惧,你又是为什么?你可不怕我。”顿了一下自嘲道:“我就这么让你生厌?见到了饭都吃不下?” “那倒没有,只是皇上的深情厚谊,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要说皇帝令人望而生厌那倒不至于,人家皮相也很好的。想一想,即便开国皇帝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可经过那么多代选取美人进宫中和,后代子孙只会越来越好看。皇帝就是汲取了那么多代美人的精华才生出来的优良品种了。 皇帝听了这话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来她对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倒是秀色可餐的紧,我见到你就食欲大开。”皇帝调笑的说了一句,然后让小多子给他盛饭。 沈寄愕然看着皇帝,这倒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啊。谁说他是冷面王,冷面皇帝啊。继而更加明白他的深情,可是,她真的无以为报啊。 “皇上,^” 皇帝的脸沉了下去,眼睛里的笑意随之消失,“以后都不要再说这话了。” “我又不喜欢你,你留我在身边做什么啊。呕你么?你身边自有爱你的人,譬如说皇后那就是一心爱你的。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吃饭!” 沈寄低头扒饭,莫语忙着给她布菜。这么些天下来,她已经很熟悉沈寄的口味了。也再不敢再她面前耍小聪明了。不过,这倒是皇帝头一回在这里吃饭啊。 晚上,沈寄坐在廊下看月亮。心头想着如果魏楹这会儿也在仰头看月,那倒真是应了‘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话了。呜呜,魏楹,你可千万别被那替身给睡了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阿嚏——”正在窗前观月思人的魏楹打了个喷嚏,小厮赶紧给他披上外衣。 “我怎么好好儿的打起喷嚏来了?” “一定是有人在想着爷。” 魏楹点头,“嗯,说得没错。” “爷,您今天还歇在小书房么?”爷和奶奶因为各自生病分房睡已经半个月了。奶奶早就好了,爷这两天也大好了。 魏楹蹙眉,“把东西搬回去吧。” “是。” 随着魏楹回归卧室,小芝麻和小包子自然是万分高兴他终于好了。而在柳氏婚后独自留在京城的十五叔则是忧虑的对魏楹道:“虽然俗话说熄了烛火女人都一样,而且那女人长得跟侄媳妇差不多,可你千万别犯糊涂啊。那人来历不明的。要是真憋不住了,还有很多渠道的。小叔叔带你去熟悉的地方,也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魏楹的额角跳了跳,他伸手按住,“多谢十五叔的好意了,侄儿不需要。” 十五叔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是从来不动府里丫头的么。” “我房里的事,叔叔就不要操心了。倒是您,十五婶才走没多久,你可别又冒出几个红粉知己来。” 十五叔瞪魏楹一眼出去了,末了还回头叮嘱,“别看着长得差不多就将就了。” “我挑嘴得很,将就不了赝品,这点您老放心。” 看魏楹已经有些毛了,十五叔拉开门出去。 回到屋里,魏楹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到榻上,洗漱后便上塌躺下,“熄烛火,我要睡了。” 那女子把烛火熄灭,上床躺下。 一宿无话。 次日起身,魏楹去洗漱出来,发现那女子正在给他收拾榻上的被子,怒道:“谁准你动我东西了?” “可是,丫鬟就要进来了。” “你放着我自己知道收拾,没有叫丫鬟是不会进来的。我没让你做的事,一件你都不能做自己做主就做了。”魏楹其实也很不放心这个女人,更是不敢让她和小芝麻小包子单独呆在一处。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不像坏人,但那是他的儿女,再小心都不为过。 魏楹又开始上早朝到衙门混时间。并且,走起了凌侍郎的路子。说起来凌侍郎之前呆在王府一直是以西席的身份,兼任谋士的。如今,岚王登基称帝,原本的世子成了皇长子,虽然没有明诏封储君,可是正宫嫡出,德行没有亏损,将来正位东宫太子似乎是没有疑问的。而凌侍郎继续兼任皇长子和皇次子的讲学师傅。 魏楹陆续去了凌侍郎府三次,终于在第三次堵到了微服出宫看完老师的皇长子。虽然皇长子还没有在群臣面前露面,但是看了长相年岁,魏楹便断定了。他是当年的少年探花,一身才学先帝十分喜爱。如今刻意在皇长子面前展现,自然很快赢得了他的好感。 等皇长子离去,凌侍郎问道:“你想做什么?” “凌大人,下官在鸿胪寺呆腻了,想换个地方。这不,上门来跑您的路子来了。凑巧遇上皇长子殿下,自然觉得这是一条终南捷径。”这几次上门,魏楹都不是空手,携了投其所好的重礼,旁人看了,的确是在跑吏部侍郎的门路的样子。 凌侍郎想了想,“以你的才学和资历,进宫做侍讲学士倒也是合宜的。只是,你可不要打歪主意啊。” “下官岂敢,先帝知遇之恩深重,重兴家族的重任在肩,下官不会自误。” “我可以替你推荐一下,可是,想做未来帝师的人不在少数。” “多谢大人。” 凌侍郎蹙眉,“你可别想着进宫去乱转悠。”他还没有找到皇帝金屋藏娇的地方,不知道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为这事,他和皇帝直言过,“皇上,您难道是想要逼反魏持己么?” 当时皇帝只道:“替朕盯着他。” 如今魏楹上门来求官,现在看来他主意是打到皇长子身上去了。其实,他倒真是一个很合适的侍讲学士人选。才学自不必说了,而且年纪很合适。三十岁是大有希望在皇长子登基后仍然在朝有所作为的。并且,他的经历让他比旁人更多了一些优势,一个经历过下层磨难,又几番外放的老师对皇长子的成长是很有利的。侍讲学士都是出自翰林院,可一直都在翰林院呆着,就比出身翰林院却多了不少经历的魏楹不如了。再有一条,魏楹现在在鸿胪寺呆着,很清闲。他的时间可以最大限度的向教导皇长子读书这事倾斜。那自己就去和皇帝说说吧。 皇帝听了之后道:“容朕想想。”末了听说皇长子找人求了当年魏楹中举的文章去看。每年前十的文章,常常被传抄出去作为考生的范文。魏楹的也不例外,所以不用到存放试卷的地方都可以找到。据说皇长子看得拍案叫好。看来,他的长子自己也很中意这个老师啊。他的老子和儿子都很中意这个人哪。 “行,那就他吧。”侍讲学士讲学,可不是和皇子单独相处,还有不少旁人呢。所以,讲了什么,都会有人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完全不必担心魏持己说什么不该说的。 魏楹闻讯,倒也没有喜出望外。这其中的因果他早就分析过了。而且,他如今这么主动争取,皇帝怕是以为他在服软吧。所以这事儿,之前就做不成。因为皇帝当时是一心要压着他。他如今打的主意,也不能算是纯臣,如他所言,这是被逼的。要是皇帝抢了他媳妇,他还能忠这个君,他就不是男人了。他打的主意便是坐山观虎斗,在皇帝和安王的相争中不露痕迹的推波助澜,让这两兄弟同归于尽最好。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皇长子登基。这件事是火中取栗,急不得,而且半分差错也不能有。 魏家人得到魏楹成为皇长子侍讲学士的消息,自然是高兴不已。未来帝师的荣耀是读书人都想要的。这对魏氏家族的长远发展非常的有利。魏楹极有可能站到比魏家族谱里那位曾经位极人臣的老祖宗还要高的位置。因为那位老祖宗虽是拜了相,却是没能做成帝师。 面对魏柏十一叔等人起哄让请客,魏楹笑说不过一个侍讲学士,就如此张狂起来,不是给专门告状的言官提供材料么。十一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淡定,“行,你如今做任何事都是要想深远一些的好。我去同在京的其他族人说,都不要来扰你,贺礼送来就是了。” 魏楹点点头,其实自家人坐一起喝酒,只要约束好族人不要有过分的言辞传出去也还好。只是,他家现在的那个是个西贝货,所以只想把人藏着掖着。哪敢让她出面来招待客人。而且沈寄身体一向好得很,一年半载都不会吃回药。让那个女人老是病着也不好。只能减少这种交际应酬了。 “十一叔,三叔祖父他老人家身子还好吧?”说到这个,魏楹有点儿小小的过意不去。 “还好,病了一场如今也渐渐养起来了。要是听到你的好消息一定更高兴。他老人家怕是也后悔听了人的蛊惑,跑了一趟京城。其实你哪里是需要拉着女人裙子往上爬的人。而且大侄媳妇除了出身,哪点不好?人哪,也不能十全十美了不是。” 听到这样中肯的评价,魏楹扯了扯嘴角。他将十一叔和魏柏送出去,闻报林子钦到访,便让人赶紧请了进来。在世人眼底,他们一个是皇长子的亲舅舅,一个即将成为皇长子的老师,有些走动也是正常的。至于好些年前庙里发生的事,在魏楹步步高升后,在林子钦浪子回头后,差不多已经消散在过去的时光里了。 不过魏楹知道林子钦来找他不是为了皇长子的什么事。那些事,如今看着还早。 果然,林子钦在下人都被屏退后,脸色就不如进门时好看了,端着茶盏半晌才道:“我听说了些事,是真的?” “皇后告诉你的事,还能是假的么?”魏楹没好气的道。不过如今,这倒是个不错的帮手,可以在这件事上合作。于是他继续说道:“我已经让人在各处宫门外整日盯守,可是不曾见到皇上出宫。” 林子钦挑眉,“宫里要藏个把人自然是藏得住的,可是他时常过去某处还是容易招人眼。我估摸是有密道,只是不知道是通往宫里某处还是宫外某处。” 魏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更难查了。皇上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林子钦蹙眉,“皇后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这事儿也是背着她的。” 魏楹叹口气,“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在宫城附近的宅子,一家一家的排查。你帮我搞些消息吧,我派人去那些宅子附近盯着。”林家是多少代的世家名门,虽有起伏,但只是在一等世家和二三等之间徘徊。不曾有过大的祸事。皇城附近住了哪些人家,那些房子是空置的,林子钦能搞得清楚。他却不能一一弄明。毕竟,他现在不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没法子假公济私。 林子钦点头,“可以。你人手够么?林家的人我也可以调出来帮忙的。我爹只会以为是替皇后办事。” 魏楹想了想道:“还是不用了,这事如果被皇上知道,皇后可能会失欢于皇上。那么对皇长子的将来怕是有不利的影响。” 林子钦站起来,:“也好,那我走了,你要的消息我会尽快让人送来。我出宫前去见了皇长子,他很看重你这个老师,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魏楹也站了起来,很严肃的道:“我必将竭尽平生所能。”顿了一下又道:“我当年还真是没想到会和你有商有量的这一天。” “我也没想到。” 出了魏府,林子钦有些失神的坐在马背上回侯府。因为男女有别,他进宫见一次姐姐也不容易。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的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姐夫,不,是皇帝了,已经不能再把他当姐夫看了。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做是将姐姐置于何地,将林家置于何地? 还有她,性子那么刚烈,会如何应对皇上?想起当年毫不客气差点踹废自己的那一脚,林子钦感觉很不妙。以皇帝的性子,应该不会用强。尤其那是他心爱的女人,更加的不会。所以,也不会有那样激烈冲突的时候。只是,日子久了,他是要小寄如何自处啊。他到魏府,也是想看看魏持己是怎么打算的。如果魏持己迫于种种压力放弃了,那他就打算自己去找小寄的下落。 无弹窗. V 234 寻找(2) 沈寄看到又踏着饭点而来的皇帝,颇有些无奈。难道让她三五不时的刺几句,他吃得比较香啊?还是有助于消化? 皇帝坐下后,慢条斯理的道:“魏楹做了我大儿的先生。” 沈寄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你让他做的,还是他自己争取的?” “他自己争取的。在凌先生那里和皇儿巧遇,然后谈天说地一番折服了皇儿,让他回宫后就去找当年的答卷来看。然后通过凌先生到我面前争取的。”皇帝顿了一下,“说起来他的确是很适合的人选,所以我同意了。至于他的用意,还有待观察。” 沈寄低头扒饭,她也不能确定魏楹的用意。毕竟,如今她不在他身边,也不可能听他一一分心他的用意。只是,她坚信,魏楹不只是为了未来的官高位显。 皇帝自己自斟自饮着,“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食不言寝不语,我是遵循圣人的教诲。” “噗——,圣人有用的时候你就抱着圣人的牌位当挡箭牌,圣人无用的时候能被你丢过墙。” 沈寄讪讪一笑,嘴硬道:“世人皆如此。”这就家伙居然很了解她。说起来过去他们也不过只见过数面而已。这居然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情根深种了。这个男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肯定将她的行事都拿来细细研究过了。沈寄心头涌起了难言的滋味,继续沉默的用饭。 饭后,皇帝却没急着走,反而是到屋檐下沈寄摆的谅椅上去躺着,闭着眼养神。那副神情沈寄很熟悉,魏楹刚接任京兆尹的时候回到家吃过饭就时常这样,是倦极了的表现。即便是魏楹,也没有否认过,他是一个不错的皇帝。 此时是五月底,天气炎热,这里通风透气,所以沈寄午后才搬了凉椅出来午睡。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晚,有凉风阵阵,这么睡着了怕是有妨碍。不过,练武之人,应该比较皮粗肉厚吧。再说,也不关她什么事儿。她那天就说了一句,不至于看着他就吃不下饭。他就每天过来吃晚饭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多子在么,不用她操心。 耳旁传来脚步声,小多子果然抱了薄毯过来,眼底带些埋怨的看着坐在廊下继续下午没画完的夏日荷花图,若无其事的沈寄。 小多子本来还有些庆幸,近日皇帝总算是记得要定时吃晚饭了,看他们吃饭的时候偶尔也谈几句,还以后这块坚冰有所融化了呢。结果看皇上在风口上睡着了也不管。至少叫一声他给皇上盖点什么也好啊。世人皆说皇上冷面冷心,其实还是赶不上这位主的。 皇上是外冷内热,对这位的心可热乎着呢。可这位倒好,任皇上做到什么程度,都是心安理得的,还要不耐烦,还要冷言冷语。 身上盖了东西,皇帝还是没醒。看来是累得很了,难怪方才在饭桌上也没说几句。不怎么看得见了,沈寄让人将画板抬进去,自己也往里走。路过皇帝时看了他两眼,眼下一片青黑。她转头往里走,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皇帝闭着眼,抓得却很紧。 “松手,我要去更衣。”果然是得寸进尺啊,开始想占手脚上的便宜了。 凉椅上传来一声轻笑,手上的束缚松开了。 “皇上赶紧回吧,晚了不好看路。” “无妨,晚了我就睡在这里。” 沈寄一眼扫向旁边的灯笼,你敢睡下来,我就敢放火。 看清她眼底的威胁,皇帝心头轻叹口气,“你不急么?” 沈寄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说要上厕所的事,匆匆忙忙的走开了。待她往外看时,正好见到小多子打着灯笼皇帝走在后头,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沈寄没有答话,一直看着他往外走。她早就怀疑他每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看他身影消失,索性跟了过去看个究竟。 正好看到假山缓缓合拢,原来这里是密道的出口。沈寄跑过去,在假山上左摸右摸,没发现机关在哪里。 “莫语,拿个灯笼来。” “是。”莫语现在是被沈寄收拾怕了,执行命令一点不敢打折扣,立马拎来了一个灯笼照着让沈寄敲打假山石。只是,依旧无果。 “夫人” 沈寄横眉冷对莫语,后者只得改口,“魏夫人,这密道是通向皇上寝宫的。单独的一条,没有其他支道,您找到了也没用。除非您是要去见皇上。再说,还有这么多暗桩守着呢,您也走不脱。” 没支道啊,而且还是直通皇帝寝宫的,那就没有意义了。不过,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的。沈寄不死心的继续敲打,莫语索性上来把机关在哪里告诉了她。沈寄点头记下怎么开启。 “好,回去吧。”有没有支道,她得走过才知道。 她在这里敲敲打打了半天,密道里头早就发现了,被留下来的小多子腹诽,真是个麻烦的主!听到沈寄离开了,他才往密道里走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寄便开了假山的密道钻了进去,为了防止里头看不见她还带了蜡烛和火折子,岂料里头每隔几步就安了一颗夜明珠,完全没有不能视物的烦恼。 居然真的走了一路都没有见到有岔路啊,难怪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来阻止她的。其实没走多久,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毕竟是直线距离嘛。 咦,就到了啊。沈寄看看石门,打算掉头往回走了。她可不是来找皇帝的。 “来了就走啊?”石门被人从里边拉开,皇帝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远过常人,早就听到脚步声了。这石门就在他龙案背后,他坐在那里看折子,哪有不听到动静的道理。 沈寄所谓的一大早起来,是她睡到自然醒之后的一大早,皇帝早就下了朝在批折子了。 沈寄回过头,“我就是来瞧瞧有没有支道的,不敢打扰皇上的正事。” “过来吧,看你每天闷在那小宅子里也无聊。” “不了,我回去了。”她可没有参观皇帝寝宫的意思。 沈寄大步离去,皇帝轻笑两声,然后退了回去。忍不住想,要是哪天她真肯主动过来找他就好了。 沈寄从假山里钻出来,莫语帮着把密道的门还原txt下载。 “找人把我昨天画的画裱起来。” “是。”莫语没有犹豫的就应了。沈寄反倒有些奇怪,是找人进来给她裱,还是送出去裱啊?不论是哪样,都会露些痕迹的吧。 结果当晚就看到小多子挽起袖子很认真的裱画。别说,非常的专业,不必外头的大师傅差。 沈寄只得道:“多谢多总管了,原来您如此的多才多艺啊。” “夫人谬赞了。” 皇帝笑道:“走吧,带你出去逛逛。” “嗯?”沈寄本来在看小多子裱画,闻言愕然抬头,“什么意思啊?”逛哪里?皇宫么? “字面意思,你不是喜欢逛街么,我就带你出去逛逛。” 沈寄有些不敢信,不过莫语很快领她进去,在她脸上身上动了些手脚,她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三十多的妇人,模样儿也全变了。腰上也因为缠了不少布,非常的中年发体。很是符合她脸上的年纪。 出前一看皇帝,也大变样了。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就像个外地来的商人。见她出来,就把手伸过来,“夫人,请吧。” 沈寄拒绝他扶,自己上了马车,心头盘算着,回头外头大街上人潮汹涌,她能不能趁机逃走啊。总是有个希望,至少可以知道这所宅子在哪里嘛。想来那日她也是被人从密道弄过来的了。 沈寄侧身去掀车帘,旁边的人也不阻止,由得她往外看。 原来就是在这里啊,果然她离家不远。白天从密道过去,虽然沈寄道方向感不强,但从距离也能判断出住的地方离皇宫非常的近。他们家的大宅子离皇城半个小时,所以,她离家其实很近。 可是,再近,身边有这么多人盯着,她也是走脱不得。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从镜子里照都认不出来。怕是魏楹和自己对面撞过也认不出来。他素来不喜欢逛街,每次都只是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候。后来日子久了,都懒得陪她出来逛了。总说自己忙,就是前几个月清闲的时候也要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当时自己还说,你不陪我逛街是吧,我不缺人陪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样旁边闭目养神的皇帝。这个人,处理了一天的国事,好像已经很累了。却还撑着陪她逛街。 “皇上,这是你生平第几遭逛街啊?” “叫错了,出门在外,你要叫我爷。” 哼,她要是单叫一声爷,那岂不是把自己放到他的女人堆里去了。 “七爷” 这个称呼,好吧,勉强可以接受,‘嗯。’ 马车停下了,因为已经到了主街上,旁边的人问沈寄:“怎么个逛法?” 沈寄心道,我就知道。这就是个从来不会浪费时间逛街的主。就是其他的贵妇,其实要买东西也是让人送货上门的。不过,沈寄很固执的保留着逛街的习惯。魏楹说她平日都懒懒散散的,可是一逛街就生龙活虎了。 “逛街,是女人的事儿,七爷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听听小曲,喝喝茶,我去逛了回来找你。”身边没这人,也许她还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一起。”他从前遇到她和魏楹,就是在街上一起逛街。 “很耽搁时间的。” “无妨。” “我每一家店都要进去看,你是跟进去还是杵在外头啊?” 皇帝明显一愣,然后道:“今天晚了,就别去逛店子了,在大街上走走吧,改日再出来就是了。” 改日再出来,这幅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人是真的打算和她认真过日子啊!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是砸石头啊。唉—— 沈寄的确是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大半个月也很久了。她往常时常出门游玩的。 “腰上缠了布,好热的。”再多缠点,人家搞不好会以为她怀孕了啊。 “再等段日子,就会好了。” 沈寄挑眉,就不用藏头露尾了?哼,他现在这么迁就她,不就是因为没到手么。真要让他如愿以偿了,她也就不过尔尔了。 沈寄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莫语那个欲拒还迎的建议。如果她顺着他依着他,他是不是很快就会腻了? 皇帝被她看得忍不住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没问题啊。那她怎么会这么专注的看他?不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么。心跳不经意的快了一拍。 沈寄却已经收回了目光,“走啊。”不行的,他要的第一个顺从就是她献身,这个底线她没可能打破的。此路不通! 皇帝还没有动,沈寄催促道:“下车啊。”她倒是想自己下去,可是她走他前头,不但世俗的眼光会不认同,他身边那些人更是不可能接受。 皇帝看她两眼,起身下车,然后在车下看着她下来。上车的时候他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无视了,这会儿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在手下人面前丢第二次脸。 一前一后的走着,身旁的人自然给他们隔出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可以闲庭漫步一般的慢慢走动。街上很是热闹,沈寄笑道:“京城很是繁华,更胜从前。都是皇上之功”可以顺利接班,然后政局不乱,尤其是旁边还有兄弟虎视眈眈,皇帝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皇帝本来负手走在前头,照顾着沈寄慢吞吞的脚步也放缓了步子,此时回过头来,“你不必讲这些话。” “是啊,所以,我说的是真心话。” 皇帝转过头去,旁边的莫语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被喜欢的女人肯定,果然是很开心。因为怕小多子的言行露了行迹,出来就没有带他。所以,除了明里暗里的侍卫,他们身边也就一个莫语伺候着。 同样的繁华,同样的景象,可是感受完全不同。从前哪怕魏楹一脸的不耐她也能逛得兴致勃勃。可如今哪怕身旁这个人如何迁就,她还是找不到感觉。一句话,人不对! 沈寄揉揉眼眶,有点不可置信的道:“皇……七爷,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皇帝顺着她目光所指看过去,眼里一沉,“你没认错。” “想不到……”连表姐夫这么老实的男人也在外头有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那个男人是沈寄的表姐夫,也是皇帝的妹夫,也就是芙叶的驸马。他此刻正在街角不显眼的地方和一个女子亲密的并肩看着珠花。 沈寄想想芙叶的所作所为,叹口气,好像也不能全怪表姐夫。皇帝默然片刻,终是没有让人去查探,而是转过头看着前方:“还逛么?” 沈寄声音闷闷的,“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方才逛了半个多时辰,越逛感觉越不对。 “那就回吧。” 马车上,两人一人坐一边,沈寄想到之前看到的有点闷闷的。驸马是不能够纳妾的,也不能够管军政大事只能有虚职。没想到表姐夫居然弄了个外室啊。他打扮得很低调,和他原本的长相很搭,而且如果不是沈寄喜欢逛那些角角落落的也发现不了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多久了。虽然芙叶回来以后一直看这个夫婿不起,知道这事儿也难免会难过吧。不知道那个傻姐姐现在在干嘛。 芙叶这会儿却是在下帖子邀沈寄过府玩。之前魏楹一病半个月,她知道邀了沈寄也不会来。现在魏楹已经重新上衙,而且还兼了皇长子的侍讲学士之一,想来她应该清闲了。结果得到消息,沈寄扭了脚,不能过府来。 ‘沈寄’对魏楹说道:“魏大人,要是公主过府来探视呢?” “来了你就先敷衍着她吧。”那个傻大姐,会不会发现呢?小芝麻和小包子,尤其是小芝麻其实也是觉得娘最近有点儿不大一样,可是小孩子哪里敢去想那么吓人的事实。只是心头存着些疑惑,小声和魏楹说了,被魏楹给忽悠过去了。 芙叶果然就过府来探视了,她正闲得发慌呢。而且,她虽然直了点,却也知道能讲讲真话的也就是沈寄了。所以这么久见不到人,她已经憋了一箩筐的话了。所以匆匆过来和躺在床上休养的沈寄就要巴拉巴拉开讲,结果看到魏楹在旁边陪着便道:“魏大人去忙吧,我还能欺负你媳妇儿不成?女人家说私房话你在这儿干嘛?也别太黏糊了啊。” 魏楹摸摸鼻子,无奈起身出去。一刻钟后,来人请他过去。他就知道会这样,换了一个人,怎么装都不可能真的瞒天过海。他不让‘沈寄’去公主府,就是觉得事情还是发生在家里更好掌控些。 芙叶正瞪着‘沈寄’,见魏楹进来就问道:“怎么回事儿?” 魏楹两手一摊,“那天进宫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无弹窗. V 235 寻找(3) 芙叶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是此刻听到魏楹直言不讳的道出沈寄进宫被人给换了,还是震惊不已,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 魏楹比了个我们到外室去说的手势,率先出去。芙叶看了‘沈寄’两眼,随后也跟了出去。 魏楹坐下说道:“公主和比如此惊骇,当一个人坐到为所欲为的位置上去,会做出这种事倒也不出奇。” “那、那你是怎样打算的?” “我要小寄回家。” 芙叶放下点心,这样,以后小寄不至于无处可去。 “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怕公主在太皇太后跟前藏不住事。” 芙叶撇嘴,“我藏得住的。”皇兄对小寄有意的事,她就藏得很好。不过也是因为老太太老年丧子之后,自己年岁也大了,精力不济。每天逗着小郡王堂弟玩耍,其他什么事都不管的缘故。 “你藏得住,却也不能让小寄回家来。”魏楹叹气,他一个宅子一个宅子的排查,何其难也。要知道,如果人放在外头,根本不必皇帝自己置办宅子,谁都会愿意腾出一个院落给他金屋藏娇提供方便的。可宫城附近,俱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其内到底住了什么人,真的很难查清。他现在也只能根据林子钦提供的资料,再根据那些人跟皇帝的亲疏远近在排查。但是,有些人表面上或许和皇帝关系不好,可背地里谁知道。 而有些人表面上和皇帝关系好,而实际上呢?就拿他来说,明面是三品高官,如今还做了皇长子的侍讲学士之一,有望成为未来帝师。可谁能知道,私底下皇帝连抢他媳妇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如今已经圈出了几家,只待再进一步排查,然后让人去探一探。只是,要是不能将人救出,又打草惊蛇的话,很可能就会被换了地方。因此,颇有些畏首畏尾。 凌先生那里,还有林子钦那里,也都没有音信。半月已过,再要将人一直藏着掖着怕就要露馅了。柳氏出嫁,抱病不去。一些礼尚往来的宴请,统统推了。就连十五婶带着小权儿回家,她都因病没有送行,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王氏来探病,人吃了要睡了不好打扰……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瞒不住了。 虽然,只有芙叶这个唯一的娘家人会在沈寄生病或者是扭伤腿时还硬是要进到内室谈话,可时日久了,其他那些亲眷好友也是要生疑的。所以,魏楹才需要芙叶的帮助。 “你是说让我带着沈寄到京外百里的别院居住一段时日?” “对,只有公主把人带走,才不会有人追根究底她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芙叶想了想,“可以,皇祖母那里现在也不需要我时常去。我往年也往别院住一两个月的。我把小芝麻小包子一并带去吧。” 魏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把人带离众人的视线,然后让凝碧季白等人好好调教一番,不然,就凭现在这点形似,完全无法冒充下去。就现在偶尔应对下人,都是挽翠背后教了,再帮着支应的。如今,采蓝、乳母这两个因为带着孩子,要时常同‘沈寄’接触的下人也都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所以,挽翠留下帮忙支应着内宅事务,再将阿玲也叫回来帮忙。而凝碧采蓝季白等人就陪着‘沈寄’出去,过一段时日回来,想必就能有个六七分神似了。 至于那声音,之前就说是感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复原,小芝麻对此提出过疑惑,是自己给忽悠过去了。时日久了,小孩子就以为母亲本来就是这样的声音了。等人一两个月后回来,怕是外头的人即便有些小疑惑,也会以为原本就是这样的。 魏楹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帮这个西贝货装下去,就只剩下发丧一途了txt下载。他不愿意做这个假鳏夫,也不想沈寄以后有机会回来却没了位置。就只能如此了!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短期内,他是别想找回自己媳妇了。因为,他的力量和皇帝的比,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终究还是经营的念头太短了。 三日后,脚没事了的沈寄就应芙叶公主之邀带着儿女随她往京外的别院去了。林林总总跟去了二十多人,拉行李的马车都是五车。往年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回临走前,沈寄和魏楹不知为何还大吵了一架。而且还带走了这么多行李。所以,下人也不敢断定会不会像往年一样,只是去小住几日,然后就被魏楹骑马去接回来了。 这一次同往年一样,沈寄并没有拜托王氏过来帮忙管家。她往年最多去个三五天的,魏楹就会去接人了,自然是不必。而这次,虽然带了很多行李,甚至换季的衣物都带上了,也依然没有。 王氏也听说了长兄长嫂吵架的事,只是沈寄的内宅一向管得甚严,而且他们如今隔得也很远。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过那两个人成亲十年,也不是没吵过架。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听说都以长兄先低头做结。 沈寄从皇帝那里听来了这个消息默然了许久。她如今和外界隔绝,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皇帝。所以,他说话她不得不搭腔。说实在的,她打从心底很恨这个人。她从八岁开始,就用心的经营自己的生活,一步一步苦尽甘来,都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的。可如今,全被皇帝给破坏了。 她见不到儿女,见不到夫婿,甚至连偶尔得到一点他们的消息都只能从罪魁祸首嘴里。可是,这个人是皇帝,她再恨,也没法拿刀捅了他。先不说他本身是习武之人,旁边还有这么多暗卫。就算她捅到了,这个严重后果她也承受不起。如果是一命赔一命,她也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可偏偏要是这个人死了,她的儿女夫婿也得跟着送命。所以,若非到了他要逼|奸|淫|辱的时刻,她再恨都会忍着。 那天见到了表姐夫和他的外室,她和皇帝都沉默了,的确芙叶也有不是在先。皇帝事后派人去警告了表姐夫一番,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芙叶。也许在皇帝看来,这事其实挺寻常。只是,芙叶是他堂妹,驸马不能纳妾是祖训,所以他才会出面。 这会儿听说,‘沈寄’和魏楹大吵之后,带了儿女应了芙叶公主的邀请往别院小住,她自是明白了魏楹的意思,不由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来,“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 皇帝不是主动要告诉她的,只是她又吵着要见儿女,因此不得已才说的。所以看了她的笑,听了她的话自然是不太高兴得起来。 “怎知不是打算以假乱真,日后时日长了再让那个女人顺理成章的消失?前几日不是在听你叨叨什么真真假假么。” “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沈寄顿了一下,“他若真的不要我了,就该让那替身假死早早发丧,然后过个一年续娶高门之女。皇上说要等我对他死心,便只有如此了。而我也说过,即便我真的对他死心,也是绝不会移情别恋于你的。” 此时已是六月初六,满院的荷花开得正好,沈寄被掳也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这一个月里,她对皇帝的态度一直没有变化。皇帝渐渐便也不耐了,闻言说道:“你不要以为他做了侍读学士就无事了。朕随时可以捏死他的。” 瞧瞧,又变回朕了。这个人的耐心也不过是一月而已。 “皇帝掌天下生杀大权,如今公器私用,真正是辜负了先皇一片心意。” “满朝皆是俊彦,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沈寄点头,“没错,对皇上来说确是如此。每科取士三百,哪里就少了他一个。可是,对于我而言,他却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婿。”只要魏楹不负她,她也是不会相负。 皇帝目中露出阴鸷的光,狠狠的盯着沈寄,沈寄这会儿却是听到这个消息,颇有些豁出去了。她站了起来,看着皇帝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是怎样喜欢我的?魏楹爱我,他能给我正室名分,能让内宅除我以外再无其他人。你能给我什么?这四角的高墙,以及上头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得永远无名无分的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你所谓的宠爱,不过是跟几十个女人来分享。我脑子又不是有毛病,会舍了名正言顺的夫婿而就你?你是皇帝又怎样,你的心就比别人的来得更珍贵些?” “放肆——”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上头的碗碟俱都跳了一跳。被沈寄这么连珠炮的说了一通,不由得他不怒。何曾有女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至此?他又何曾对一个女人如此低三下四的迁就讨好过?却只得了这么一通指责。 沈寄憋了有一个月了,再这么憋下去她就要出毛病了。反正她都说出来了,不如说个痛快,“是,我放肆!因为我身份低,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你难得动回真情,我就该感恩戴德的接着。天天顺着你,拍你的马屁。可惜,于我而言,你的喜欢,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 皇帝伸手抓过来,却不防沈寄早有提防,立即抽了日日插在手上的金钗抵住喉咙。是,她不舍得死!她舍不得儿女,舍不得魏楹。可是如果余生真的都只能在这里度过,她不如死了算了。从前她还有些犹豫,可如今知道魏楹即便做了皇长子的侍读学士,依然是不会舍弃自己。她便觉得何惜一死了。当然,这里头也有因为感动一时冲动的成分在。可是,如果真的要被关一辈子,她真不想活了。 早在沈寄站起来慷概激昂把憋了多日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小多子和莫语在外头就急坏了。后来又听到皇帝拍了桌子,后来又是这一通,可是急归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帝看沈寄用金钗的一头抵着脖子,甚至脖子上已经开始冒出血丝,怒道:“真的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安王正在积极拉拢魏楹呢,只要他卷进这次的事里,朕就可以依法严办。将他斩首或是流放,家产抄没,你要跟着他,那是被充作官奴。你的儿女,也一样是官奴。到那个时候,朕看你还怎么硬气。” 沈寄脸色一白,拿着金钗的手却没有放下,并没有服软的表示。皇帝看了她几眼,忽然伸手掀翻了摆满菜肴的桌案,然后拂袖而去。 沈寄拿着金钗站在一堆摔破的杯盘碗碟还有残羹剩饭中间,愣怔了半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要怎么办?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皇帝在被激怒的情况下说的依然是要依法严办,没有说不管魏楹有没有卷进去都要让三法司把他办成安王逆党。这个皇帝,至少还没有无耻到要将魏楹弄死然后强占她的地步。 “夫人,您坐下歇会儿,奴婢让人进来收拾收拾。”莫语小心翼翼的把沈寄手里的金钗拿了,然后扶着她到内室坐下,末了依旧把金钗还给她。 沈寄叹口气,对着梳妆镜把金钗插进发髻。希望魏楹不要一时冲动卷进安王的谋逆一事里去。他争取了皇长子侍读学士的职位,这应该也是一个表态吧。对安王表态,也对皇帝表态。安王耳目众多,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被皇帝掳走的事,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下死力气要拉拢魏楹。如今,要魏楹向皇帝投诚要官肯定是做不到的。可是,靠向皇长子,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皇帝要是真的把她关一辈子不放,他们夫妻也是无可奈何啊。过去十年,不,十六年,遇到了无数的波折和磨难,可没有哪一桩比如今这件事更难办的。 魏楹此刻在某官员的书房,见了安王派来见他的人。安王承诺会帮他把沈寄救出来,还许他日后的重用。要他出头指认皇帝篡改先帝遗诏。他不得不虚以委蛇,因为一旦拒绝,怕是沈寄被皇帝掳走的事就将大白于天下。旁人不会管真假,只会兴致勃勃的传这个有关皇帝的绯色事件。那样,沈寄日后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一条路了。更何况,这还不是胡编乱造,是真事儿。 另外,他也想看看安王到底有多少底牌,够不够和皇帝叫板。而他又有没有机会在其中推波助澜一番。实际上,他请芙叶带走小芝麻和小包子,已经是将儿女托付给她了。如果他这里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到时候他沦为叛逆,家产被抄没。一无所有的小姐弟俩,即便回了魏氏族中,作为罪人之后,也只能是寄人篱下,从小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而芙叶,会真心的对待和照看他们。她的地位,也可以庇护小姐弟俩平安长大。他甚至已经将家中大部分的现银,以忠诚的下人的名义存进了银号。这样,可以保证小芝麻和小包子将来的用度,包括小芝麻的嫁妆,以及小包子将来重振家业的花销,也可以让他们不是一味的依附公主府。 家里的一些下人,譬如管孟、刘準夫妻、方家一大家子,他也已经将卖身契都拿了出来,一旦有事,提前发还给他们。只需要他们暗中照看小姐弟俩便是。这几家都是沈寄的陪嫁,这十年也算是一起经了风风雨雨。尤其管孟和刘準是自己跟前最得用的两人。只希望将来自己若不在了,他们能记得这十年的情谊。不需要多久,只要有十年,小芝麻嫁人即可。至于小包子,魏楹如今已经没有要他读书中举的心。只要藏起来的家财不失,他能平安度日即可。 如果,能够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各定下一门不会变卦的婚事就好了。为此,他给徐茂和胡胖子各写了一封信。让管孟在他出事之后送去。如果能够如愿,那便是将小芝麻订给徐赟,让小包子娶胡胖子刚出世没多久的小闺女。这样,徐家和胡家就可以作为未来婆家和岳家对小姐弟俩名正言顺的关照。这样的身份比父执辈更有话语权。当然,这也无法强求。徐茂和胡胖子应当没有二话,可他们毕竟还有妻室,也要为儿女的前程着想。如果不行如愿,那两人也只会因为愧疚对小姐弟俩更加的关照。 其实魏家也不是一个人都不能托付,譬如十五叔,就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魏楹已经决定要在参与进去后,设法脱离魏氏。自然没有把人再送回魏家的道理。而且,即便有十五叔护着,可魏家绝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他也不愿意儿女回去受委屈。更不愿意留给他们的金银被人算计,甚至是有人为此谋财害命。 魏楹回到家里,身边没有娇妻的软语娇憨,少了儿女的童言童趣,只觉满室凄清。这一切都是皇帝造成的!他希望那些以防万一的安排都不会有用到的一天。他只要他媳妇儿和儿女都回到这个家来。此时才知道,位高权重其实不如一家和乐。 无弹窗. V 235 回家(1) 皇帝那天拂袖而去后,便连着数日没有再来。沈寄觉得清净自在,不由想着要是皇帝就这么被气跑了就好了。那她还能有回家的希望。老天保佑魏楹千万千万别行差踏错。虽然夺妻之恨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可也别上了安王的贼船啊。 沈寄跪在佛前诚心祷告。 莫语不知道她在求什么,但是那天看过她把皇帝气得脸色都变了,还失态的掀翻了饭桌。那些言辞实在是不敬到极点。她觉得所求应该和皇帝没有关系。这些天皇帝也不来了,宫里也没传出什么话来。她就还是照样的伺候着。那天皇上气成了那样,不也没舍得动这位一根手指头么。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几曾见过皇帝受了如此大的气还不发作人的。 见沈寄还闭着眼跪着,莫语不敢相扰便出去了。一出去便遇上小多子的徒弟小夏子,看到她出来便道:“莫语姐姐,师傅让我来问问,夫人那日把皇上气着了,这几日可说了什么不曾?” 莫语摇头,“只字不曾提过皇上。” 小夏子叹气,“你说这是怎么说的,咱们皇上那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啊。这位夫人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别说这个了,不该咱们议论的。你怎么来了,可是大总管有话?” “师傅让我替他来看看,看夫人有没有悔过的意思。”御书房的密道,何等要紧的地方。小多子也只敢派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徒弟来。这小子虽不是顶伶俐,但胜在忠心。而他自己,则是在照顾病倒了的皇帝。 莫语知道了多总管不自己来的缘由,忙问道:“皇上没有大碍吧?”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又中了暑气。现在在卧床休养。唉,师傅还说如果夫人有悔过的意思,就让我带她进宫去。皇上也没要各宫的娘娘们侍疾,也没有留皇子公主。” “皇上不是一向是这个性子么,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病弱的模样。至于夫人,我看还是免了吧。就她那个性子,去了搞不好把皇上气得更厉害。而且,她要是不肯去,我可不敢对她动粗。” 不过晚些时候,莫语还是把皇帝生病的事儿告诉了拜完菩萨的沈寄。看她全无反应漠不关心的样子,心头只能叹气。皇帝那么不容易动心的一个人,却遇上这么一个真正冷面冷心的主,一腔深情看来是全错付了。 沈寄的确是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甚至巴不得皇帝就这么病死了得了。牢头死了怕是就没人把她看这样严了。说不定魏楹就能把她救出去了呢。 可惜,天不从人愿,过了些日子,皇帝又来了。人是清减了不少,不过看着精神还好。 “你很遗憾朕好好儿的?”皇帝看她若有所憾的样子,心头就是一阵发堵。 沈寄来了个默认,反正那天已经撕破脸了,她也就不敷衍了。 皇帝想起病中醒来看到皇后满面的担忧,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那天说什么来着,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是吧。想到这里,他转身走了出去。 沈寄莫名其妙,愈发觉得这人神叨叨的。不过这和他没关系。她追上几步,“皇上” 皇帝面上浮现一丝希冀,却没有转身,只背着身子问道:“有事?” “敢问皇上,现在外头的情形如何?魏楹他没有上安王的贼船吧?” “暂时没发现他和安王一党有什么勾结。”魏楹自从当上皇长子的侍读学士,从前那个圈子便对他尽释前嫌了。那日与安王的人会面,便是在一场应酬的宴席后。皇帝的细作虽然厉害,却也一时没能探知。 皇帝说完话听得沈寄放松的舒了一口气,脸色愈发的不好看,径直往外走去。 那日在病床旁,皇后情深一片的看着病中的自己,说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儿女的父亲,自然会为他担忧。所以,她如今也是在为她的夫君担忧。而魏持己,自己先是因为小寄将他明升暗降,投闲散置。对于一个对仕途展望的人,在而立之年断了继续上进的路,这是多大的打击。他居然也忍了下来,没有对小寄生怨怼之心。后来东昌公主的事,他家人给的压力也全顶住了txt下载。再如今,自己换了人,让他做出抉择,他似乎也没有完全低头。 以多年的观察,魏持己此人对仕途是很有几分野心的。能到这一步仍然不离不弃殊为难得,也难怪小寄不肯对他死心。 虽然自己说过可以慢慢等,也或许时日久了一年两年、三年五载、十年八年,魏持己终究还是会放下坚持,屈服于现实,屈服于自己这个皇帝。而且这个可能性还是不小的。可是,自己真的等得了么? 这四十天的冷遇,也让自己之前发热的头脑有些冷却。尤其是这次病了,她竟是遗憾自己好起来了,和皇后的态度正好是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心,能捂得热?还有那天那一通嚷嚷,说自己这份情谊于她只是无妄之灾。他从来也没有对女人这样过,居然就得到如此回报?再热的心都会寒! 沈寄可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她听说魏楹还是立场坚定,没有卷入夺嫡的余波里,就松了一口大气。 这段时日,每当上朝的时候,魏楹都专注看着笏板,不去看上方的皇帝。否则,他怕会暴露了他的愤恨。每一次上朝对他都是一种煎熬,只要有皇帝在场,甚至看到皇宫建筑上的龙形雕饰,都能让他不舒坦。 今年酷热,已经有人奏请皇帝携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以及后宫诸嫔妃往西苑避暑,皇帝之前没有应允。可他自己却中了暑,再有这几天已经几个太妃在太后跟前提起实在是热。太皇太后也说她活了七十多岁,好像这么热的夏天实在是没怎么遇到过。皇帝便不好再拒绝,已经下旨明日就往西苑避暑。免了群臣的早朝,有事午后议政。 魏楹怀疑皇帝之前不肯去避暑,恐怕与沈寄有关。去西苑,且不说方便不方便把她带上,就是带,怕是也要露几分行迹。所以,多半是不带的。而据他和林子钦的分析,人应当是在宫外。皇帝不在,应该更方便救人出来才是。还有,安王承诺会帮忙救她,但应该是要在事成之后。而且,魏楹对此抱很大的怀疑态度。因为,如果此事被安王揭露出来,对于皇帝那就是私德有亏。 篡改遗诏是最大的罪名,凭此就可以把人打翻在地。除了自己,怕是还有旁的大臣也被安王拉拢了。不然,光凭自己一己之言是不够的。而且,如果再闹出皇帝君夺臣妻的事,很容易就联想到公报私仇上去了。估计自己就是一个幌子,为了掩饰那个真正投靠了安王的大臣。想一想当初先皇临终嘱托的几个人,魏楹想不出来那个人会是谁。 而自己这个幌子被利用完之后,接着安王便会揭露小寄被皇帝掳去的事了。不过,据此看来,小寄被困在哪里,安王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待圣驾移驾西苑,魏楹打算让十五叔带着人把他圈出来的几家一一排查。他实在是不能等了,一则多等一天都是在剜他的心肝,而且还是用钝刀子来来回回的挫;二则,再等安王怕就要举事了,到时候小寄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留给她的路是只有死,而且是死了都不得安宁。自己、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会终身被钉在耻辱架上。 不过这事儿,他得找个人证,省得莫名其妙的给人陪葬。事情到了这步,已经很紧急了,没有他从中火中取粟的机会了。罢了,就当是皇帝命不该绝吧。自己不用背叛先皇的信任,心头其实也放下一块石头。还有皇长子,才相处不过半月,但十七八的少年,如今虽已有了些气度,但离明君的确还有距离。 魏楹下帖子把凌侍郎约到了窅然楼的包间,他自己走的后门进去,无人看见。凌侍郎没能帮忙打探出沈寄所在,颇有些歉疚。而且,魏楹往常都是直接过府造访,这一次却是约他出来。而且还是在他自家产业,可以避开人耳目的地方,让他有了些多的想法。应该是有一些很要紧的事要告诉自己。 凌侍郎是大摇大摆的进的窅然楼,他平常也爱去,所以并不会太显眼。进了包间,这并不是沈寄留下来私用那间,而是提供给客人的,正是旁边的一间。 “凌大人,请坐!”魏楹是从包间之间的夹道过来的,并没有从外头的走廊经过。这夹道是只有他和沈寄才知晓的,就是图纸上都没有。原本不过是个以防万一的后手,此时便涌上了。 凌侍郎如今看到魏楹都会一阵心虚,可知道他此时秘密邀自己过来定有要紧事,便放下了旁的心思,坐在了酒桌前。 魏楹提壶给他满上了一杯酒,让了让就一口饮尽,桌上都是窅然楼的招牌菜,他夹了一筷子入口,慢慢咽下道:“下官这次请大人来,是为了请大人做个见证。” 凌侍郎想到皇帝让盯着魏楹的话,挑眉道:“什么见证?” 魏楹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安王派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联络他,还说了他是担心不虚以委蛇,安王就将皇帝做的事揭露出来。 “下官不希望内子成为牺牲品,所以不得不敷衍一二。”他没有说担心皇帝名誉扫地的虚伪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也无法取信眼前曾有神盘鬼算之名的凌军师。 凌侍郎点头,个中情由,自己能够体谅,也会替他分辨。而且暗暗心惊,细作居然完全没有探到。看来安王手头果然是有些底牌的。 “我应该就是一个幌子,用来吸引人注意的。安王要说皇上是篡改先皇遗诏,还需要更加有力的人证。等到他起事,一定会想办法把内子被掳的事抖露出来。到时候下官一家子就全完了。所以,下官要去安王府上问一问,内子到底被关在了哪里。他可是承诺了要把人救出来的。如果大人觉得可行,下官喝了这顿酒就去。” 话说到这里,凌侍郎已经全明白了。魏楹这么找上安王府去问,安王肯定不会说。说了一则失了皇帝的一个把柄。二则,也少了拿捏魏楹的一个渠道。而他不说,魏楹便不会乖乖听话。所以,为了不走漏消息,他只剩下杀人灭口或者是让魏楹暂时无法说话,至少在他举事之前无法说出来这两条路。如今,魏楹魏楹事先来找了自己把话说清楚,还说了他所知道的安王的布置,这样子,他其实是从谋逆事件里摘出来了。 “我会以此向皇上求情,请他放了尊夫人。你没有必要为此冒险上安王府去。”凌侍郎知道,魏楹这么去一闹,其实是逼安王在准备不充分之际仓促起事。可是,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 “我也晓得,安王只是利用我做幌子。我知道他的布置也不多,我知道的那些人跟事,他尽可以舍卒保車。甚至,他可以把我推出来,说我因为内子被夺,煽动他造反,而他则押我上金銮殿陈情。既表明了没有造反的意思,也揭露了皇上的私德有亏。然后再是布置好的,局慢慢展开,再揭出所谓篡改遗诏的事来。” “你明知道会如此,为何……”话没有说完,凌侍郎便明白了。魏楹这是在逼皇帝放人。如果皇帝不放,他就豁出去了借酒装疯上安王府去闹,你安王不是要拉拢我么,不是承诺会帮我救媳妇么。那你告诉我,我媳妇被皇帝关哪里去了啊…… 如今,安王和皇帝都在布局,想的都是一击即中。既要占了大义名分,又要把兵权都拢在手里才发作。要是这个当口被魏楹这么不管不顾的闹开,那可是大大不妥。 “怕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耻辱,凌大人你能不能忍得下?反正我是不想忍了。不瞒凌大人说,我已经豁出去了。两个孩子我已经托付给了芙叶公主,也做了相应的安排。至于魏氏宗族,我已写信回去直陈己过,请求出族。我们夫妻生不能团圆,就是死,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魏楹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慢来慢来,何至于此了。” 魏楹将酒杯一下子砸在桌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凌侍郎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而且是酒入愁肠,如今已经露了几分醉态了。生怕他真的就醉得上安王府去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魏楹又开口了,“当初凌大人你把内子误认为了穆王遗孤,那时候你就说过,为了弥补当年弄丢小郡主的罪过,你已经帮过许多年龄相当,长得像穆王的女子了。所以,内子虽然不是,但是你也会尽己所能庇护她的,这话是不是你、你说的?”魏楹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想到自己当年的承诺和沈寄如今的处境,凌侍郎心头愧疚更深,“是,是我说的。你先别急着鱼死网破,孩子再是托付了人,人家再尽心,总不如在自己身边长大。我有一条还没有探明的路子说给你听,你自己先去走走看。” 魏楹眸中显出几分清明,愕然道:“什么路子?”太后都没法制止,眼前这个心腹军师也无法劝阻,还有谁有法子劝得动皇帝? 凌侍郎看他一样,心道我就知道你在借酒装疯。 “皇上曾经暗中去过半山寺几次,先皇也去过。” “去见谁?” “我还没有打听清楚,本想弄清楚了告诉你的。你自己去瞧瞧吧。” 魏楹心头嘀咕,难道那小庙子里还有个影子国师,一句话能让先皇和皇帝都听从的?不应该啊,有这么一个高僧大德,应该摆在明面上来才是。不过,终究是条路子,自己就去走一走。还有,今天他已经把话撂给凌侍郎,也就是撂给皇帝了。除非他立即被逮捕下狱,或者是被暗杀,否则大闹安王府让那两兄弟提前相争,他干定了。脓包就得早早挤破才好。 而无辜下狱和暗杀,想来皇帝现在也不好动手。安王虎视眈眈的看着呢。自己出了事,再把小寄被掳的事同时闹大,那皇帝可就好看。所以,皇帝未必不想这么做,只是现在不敢动手罢了。估计掳了小寄这事,安王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不然皇帝忍了那么多年,不该等不了再多个一年半载。等到收拾了安王再下手不挺好。 “我这就进宫去求皇上,也将你提供的消息一并禀告。你千万不要乱来。省得回头尊夫人回家了,你就出事了。岂不是白白失去了夫妻团聚的机会。”凌侍郎说完匆匆离去,一边不忘让人盯着窅然楼。虽然他相信魏楹此事不会乱来,但这件事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之又慎! 无弹窗. V 236 回家(2) 凌侍郎进宫求见皇帝,将魏楹说的情况告知。 “皇上,魏楹提供的情况便补上了臣之前查探缺漏的一块。只是那个投向了安王的重臣是谁还不得而知。” 宫里此事有些杂乱,小多子正领着人收拾明日要带去西苑的东西。皇帝想着沈寄那个态度,心头跟扎了根刺似的,正在不爽。听得魏楹打算这么鱼死网破的闹一场,冷笑道:“如何效女子情状?这便是堂堂的大才子,探花郎,还是皇长子的侍读学士?” 凌侍郎笑道,“古来便一向以夫妇来比君臣。在皇上面前,他也无有其他办法啊。不过,此人即便到了此时,也还能立场坚定,这也是忠心的表现了。” “你又要劝朕放手了?” “皇上的掌上,应当是万里江山,这是断断不能放手的。至于旁的,都该为这个让位。” 皇帝静默了一阵,“既然知道了个全乎,该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凌侍郎心头一凛,居然还是舍不得。这老房子着火,真是吓人。却也只好退了出去,安排诸事。 且说魏楹,凌侍郎走后,他在临窗的躺椅上靠了一会儿醒酒,然后便起身从后门下楼。 管孟迎了上来,“爷,回府么?” “不回,去半山寺。”家里也没别的人,回去也是满屋凄冷,回去作甚。 管孟心头疑惑,看魏楹身上带着酒气,着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去庙里,而且还是半山寺。好在起先担心他喝了酒骑马不稳,已经让人回府把马车赶了来。这时候正好用上。 魏楹是想自己骑马去的,也好散散酒气。可是脑袋却有些发晕,便只能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吹风。待到绕上了山,酒气已经散尽。不过,今日总归是用了荤食,对菩萨可是不恭敬的很。那庙里的高人会不会计较? 半山寺有后台,这话沈寄和他说过。虽然是个猜测,如今看来可是猜准了的。不过,他当初以为就是有贵人爱私下到半山寺礼佛而已。如今听凌侍郎一说,真佛可是就在庙里呢。只是,凌侍郎的消息没探周全,这个庙虽小,和尚却也不少。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吧。他也是喝了酒上头,一冲动就跑来了。 这半山寺,沈寄但凡人在京中,每月都要来个两三次。魏楹倒是来得不多。如今故地重游,想起刚中进士和沈寄来此地游玩的情景,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管孟奉上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魏楹独自进去了,站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仰首看着。他是儒门子弟,一向并不信神佛。站了半晌去拈香拜祭了,喃喃道:“临时拜佛教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寄常来,每季都给庙里的和尚送僧服僧帽等,也常和火头僧谈论些素食的做法。魏楹知道,他一个人单独来,肯定会有熟人问一问沈寄的情况。说起来,她和这半山寺的和尚也有断断续续十来年的交情了。当初还戏言,这半山寺肯定有后台,没准他在官场上什么时候遇到些事儿还能借一借力。就是猜错了,也没关系,她喜欢这里的素面,日常的送些东西来也不费事。到后,半山寺大日子对外限量供应的素面,便会给她留下一些,什么时候来了,她和两个孩子都能吃到。 这一回,她破天荒的两个月没来了,而现在自己来了,那些和尚怎么都会问一声才是。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佛,可是总是近着些,而且这本就是没办法的办法,权且试一试罢了。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小和尚来请魏楹到一名辈分颇高的广德大师处小坐。 广德大师,听沈寄提起过,说是个挺有趣的老和尚。便是他身边的一个和尚很擅长烹饪素食,时常和她谈论一番。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经比较晚了,一众和尚是刚下了晚课。如果魏楹是普通人,想来连寺门都不容易进。 “魏大人怎么这么晚了来礼佛上香?” “心头烦闷,出来散心,路过贵宝刹,想起内子爱往这方来,便信步而来。倒是打扰了诸位大师的清净。”说起来,半月前,挽翠还按着惯例打发人送了这一季的僧衣僧帽过来。 “尊夫人最是怜贫恤老的一个人,她平日的行事,佛祖也都看在眼底的。贫僧观魏大人面带郁色,可是尊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妥当?说来也是一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往常来了倒爱来贫僧的院子里坐坐。” “倒不是身子不爽,她随芙叶公主往别苑去小住去了。” 自己有家有夫婿,却都丢下了去表姐的别苑小住。这事儿一看就透着古怪。不过,广德是红尘外的人,自然不会过问这些俗事。不过这话倒是说明了为啥魏大人这么晚了跑到山上来,又面带郁色。媳妇儿不在,而且这么久不回家,他路过,因为思念而来了媳妇儿爱来的半山寺也说得过去。再往深了问就不好了,于是广德和魏楹闲话了几句,魏楹看天色确实不早,便告辞了。 出去之后上了马车,管孟来禀报,“留了几个人,让在半山寺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爷放心,都是高手,即便探不出什么,也不会露了行迹得罪了人。” “小侯爷那里,有了回音就立即告诉我txt下载。” 光靠这么没有目标的找,就是找到了怕也来不及了。所以,魏楹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至于他来这一趟,的确是因为心头思念之苦。同时,也有着投石问路的用意。如果这寺庙里真有位真佛,自己这个三品大员,平时从不来礼佛的,近乎无缘无故的来此一趟。也许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果过问此事,便给了留下的人一个查探虚实的机会。 还是得问林子钦借些人手才好,既要盯着此处,还要盯着那几处圈定的地方。 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如果皇帝还是不肯放人,他就真的只有豁出去了。给芙叶公主的信,给魏家的信,给徐茂和胡胖子的信,甚至给小芝麻小包子的信他都已经写好了。全锁在书房里,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全发出去了。 魏楹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十年寒窗苦读,十年仕途惨淡经营,想不到到头来是这么个了局。要是早知道,他还会这样汲汲营营么?搞得现在这么妻离子散的有什么好。 魏楹回到府里不久,却是再一次的上山到了半山寺。他手下的好手被人发现了,对方让他上山领人。对此,他倒是喜多于忧。如无意外,这便是那位真佛出手了。要真是这样,倒是个意外之喜。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的。 魏楹如约到了半山寺后门,甚至这一趟也没有打火把是悄悄儿来的。 “爷”留下的人里的小头目一脸赧然的上前,小声道:“本来没事的,可是有个和尚说话声音不太对,小四惊讶之下一个不留神就被发现了。” 魏楹忙问:“怎么个不对法?” “有些尖细,不男不女的。” 呃,那岂不是太监!看来,还真是一尊真佛啊。魏楹按捺下心头的激动摆了摆手,然后跟随前来迎客的僧人进入后院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至于管孟等人,都被拦在了寺外。为了不被人发觉走漏风声,各自找了隐蔽的地方藏身。对方应该没有恶意,如果有,他们之前就打输了,也打不过人家。 而且魏楹觉得自己是来求人的,对方还不知是什么来头的人物。之前以为是有道高僧,可是听说身边居然有太监跟着出家,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吧。那会是什么身份呢? 几弯几拐进去,僧人叩响房门,“师傅,人到了。” “请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淡然平静的声音。 僧人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魏楹迈步进去,结果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直接跪下了,因为前方蒲团上的僧人,居然和先帝有七分相似。这要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的。 “晚辈因一己之私打扰大师的清净了。” “请起请起,不用如此大的礼性。”僧人手里的念珠转了一转,魏楹想了想便起身站立了。 “先前老衲的几个徒弟出手也嫌重,那几个人没事吧?” 魏楹恭敬的回答:“没有大事,伤者已经往山下医馆送了。”他心头十分惊骇,如果猜测属实,这位也当是太后亲子才是。他看过国朝史书,先帝是十岁冲龄即位,倒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惜八岁时就夭折了。难道就是这位? 那僧人看魏楹一眼,“你大概也猜出贫僧的身份了。” “臣见过淳亲王。”魏楹作势要再拜,醇亲王便是先帝那个亲弟后来追封的封号。 “此地只有贫僧了尘,没有什么醇亲王。” 魏楹着实有些好奇,八岁就看破红尘了?而且,史书记载,在先帝之前,还有一个嫡出的皇子,那是先帝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如今的太皇太后,并不是从皇后到太后。而是元后的嫡子早夭后,先帝才得以被立为太子。史书记载,那一年,宫中先后夭折了两位皇子。一个是元后嫡子,再一个就是眼前这位醇亲王。不过如今看来,一个是真死了,一个却是假死出家。可一个八岁的皇子,因为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假死出家呢? 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几十年前尘封的宫闱秘事的魏楹内心一阵惊骇。了尘平静的道:“或许你猜到了,当年那位早夭的皇兄,是贫僧先下手为强害死的。” 魏楹吞咽了一口唾沫,“大师何以告诉我这些?” “贫僧不说,你会想得更加无边无际。言归正传,出了何等大事,以致你派人来窥视贫僧?” 魏楹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很好奇大师为什么肯见我?”这样来头的人,何必要亲自见他呢。 “去年,尊夫人如常来到半山寺,当时皇上就在贫僧这里。贫僧见到他看尊夫人的眼神。贫僧早听寺中僧人说起你们是恩爱夫妻。方才问广德师弟,你晚间因何到访,他说尊夫人两月没来半山寺,他少了个很谈得来的方外之交。听闻你到此所以找你一问。结果听说尊夫人已经到芙叶那里去住了近一个月了。世事反常即妖,尊夫人两个月都没有来,贫僧本就有些生疑。你晚间还派高手窥视,所以贫僧断定是尊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话说到正份上,魏楹也不隐瞒,老实的说道:“端午节,内子进宫朝拜,回到家的却不是内子。” 了尘手里的念珠停下了,“他怎么竟做出这等事!”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从何得知贫僧的?” “我是听一个长辈说起先皇和皇上都到此地见过一个人。” “消息倒是灵通。你回去吧,贫僧会劝皇上放人的。” 魏楹一揖到底,“多谢大师!只是,此事事不宜迟!因为安王要以此为契机,拉皇上下台呢。” 了尘默然了一会儿道:“皇家世世代代的兄弟相争,真是没有个止息。”当年父皇病入膏肓,那对母子要杀自己兄弟二人,他也受过大皇兄不少欺负。一时气恼之下,就趁着在书房一起读书的时候在大皇兄的茶里放了些东西。七天后,大皇兄就离世了。自己接下来半年就没能睡着觉,最后便来此地出家了。这是个小庙,所以不会有多少达官贵人来。他也深居简出,避开众人。这些年竟没被人发现。 魏楹退了出去,到门边时说道:“我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若是信你不过,也不会叫你进来。既是皇兄看重的人,想来是不会错的。” 魏楹转身之际想,这位大师的话对皇帝应该影响力不小吧。说起来,他能坐了龙椅,多亏了这位了尘大师。不只,先皇能坐上龙椅,都是托了这个兄弟的福。 当晚回去,魏楹辗转反侧,愣是没睡着。林子钦已经打发了十二个人过来。他也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不单是为了沈寄才出这一份力。毕竟他们家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皇帝在位的基础上的。还说皇帝真的被安王搞下台了,林家作为前国丈绝没有好果子吃。还说他夫人已经设法在那几户人家的女眷面前旁敲侧击了一番。只是,还是没有收获。 魏楹把人手收下了,交给十五叔去统一调派。如果了尘大师那里真的劝不住皇帝,他们就晚间潜进去那几家宅子找人。可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大内高手保护的。 还好西苑就在京中,而且比起皇宫,并不是那么的大。要无声无息的藏个人不容易。若是皇帝浩浩荡荡到外地离宫去避暑,那还真是有可能把小寄也偷偷带去。 不过,万一真有他的心腹之人把人前一步后者后一步弄去藏起来呢,然后皇帝再微服出西苑……,甚至,西苑也可能跟宫中一样,是有密道的…… 一想到这些可能,魏楹又难受了。这两个月,他瘦了很多,而且脾气非常地不好。下人都在嘀咕这是出什么事了。之前又是为了什么同奶奶大吵,而且这都要一个月了还不见去接人的动静。可是也只敢背后议论几句,没人敢说什么。 现下有些细处魏楹也顾不得了,要他若无其事的和那个西贝货在下人面前秀恩爱,他实在是办不到。索性远远的打发了去,眼不见心不烦。不然,一看到她,更是提醒自己媳妇儿被人给换了。还有就是,晚上睡一个屋别扭。虽然那个女人表现得一直很合作,甚至对他颇有些逆来顺受的迎合。可魏楹丝毫没有要弄假成真的意思,只能敬谢不敏了。 不过,要去住在宫城附近的那些人家的后宅查探。这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还非常的得罪人。一旦传扬出去,人家家里没出个的千金还怎么嫁人。被人来后宅逛了一圈,那家里的女眷都还清白么?所以,要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实在是不能行这个下策。 好在林家派来的人自然是得用的,而且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林家在出力。而自己手下这帮人,这些年也是出尽百宝笼络,至少到了如今挑出来的那些人还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还是不能行啊。如今就只好等了尘大师的消息了。 皇帝那边收到亲叔叔打发人送来的消息,说安王已经知道了他将沈寄藏在何处,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要闹开来,让他不要自误误人。况且,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恩爱夫妻,情谊深重。他仗势强插一杠子也落不得好。末了还说请他留下安王一条性命,莫要兄弟相残。 皇帝对这个世人不知的亲叔叔其实挺敬重的,尤其最后还是他替自己说了话储位才尘埃落定。说起来当年太皇太后当年偷偷送小儿子去庙里本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到庙里住了一段时日,就闹着非要出家恕罪不可。不答应就以死相逼。想来还是那时太年幼,承受不了毒杀亲兄的心理压力。像他和安王争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会顾忌手足之情。 无弹窗. V 237 回家(3) 也罢,他就听叔叔的,到时候将安王剥夺王爵贬为庶人,一家子关一辈子,也省得落个杀兄的名声。至于叔叔说的另一件事,让他放了沈寄,这个…… 按说,魏持己在自己继位的当口是立了功的,而这一次他说出的事也让自己费心没有查全的安王的布局浮出水面一部分。 正在犹豫不决之间,皇后身边的人送来清凉解暑的饮品。他前段时日中暑时皇后和沈寄截然不同的表现又浮上心头。 皇帝叫来小多子,“把人给朕带来。” “是。” 沈寄正在午睡,就睡在揽下的凉椅上。睡得正迷糊被莫语叫醒,老大不乐意。听说还要她去西苑,就更不情愿了。 “夫人,皇上发了话要你去,奴婢等也只有得罪了。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奴婢。”莫语说完就叫了几个健壮的仆妇进来,沈寄眼见打不过,只得忍了气道:“好了,你叫她们出去。” 不用动手最好,莫语赶紧躬身道:“是。”一边快手快脚的在两个小丫头的协助下给沈寄梳妆打扮,换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裙,看着就很是清凉。 末了莫语收拾出包裹,陪沈寄坐马车过去。 当然不是直接去的西苑,那样也太惹眼了。马车停下,沈寄带了纱帽,由莫语扶着进了挨着西苑的一处低调的宅子。 同时,魏楹那边也得了信儿。沈寄原先住的地方本来就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之一。只是因为之前她一直困在里头不得动弹,所以无法确定。如今得知有一辆马车从里头的侧门出来,往西苑的方向而去,前后随行的还有二十多名高手。他心头便有几分笃定了。 十五叔道:“大侄子,是不是今晚上……” 魏楹点头,“是,我不能再等了。”不管了尘大师那里如何,既然知道了媳妇儿在哪里,今晚他非得把人弄回来不可。自家的人手,加上林家的人手。原来借人不过是为了踩点,如今确定了便可以再多借一些。 下午的时候,林子钦亲自来了,还另带了几十个人。 “好在不是去西苑救人,是在外头。”他老子本来只打算借些不暴露身份的人就好,可是搁不住他一直劝说。主要还是安王那里也有动手的打算,不然还真是说不动老爷子掏这么多家底出来。本来在林侯爷看来,这就是皇帝养个外室,自家闺女是皇后,外孙是皇长子,碍不到他们什么。可安王也知道了这事,这就关乎到林家的根本了。就是到时候皇帝怪罪,也还有这一说。只是此事过后,还得趁机使把劲儿,把外孙的名分定下来。 皇帝和安王闹到如今这不死不休的份上,不都是因为没有早早立储的缘故么。皇长子来正宫嫡出,本身也很勤学,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理由。 安王这边也得了消息,不由得笑了几声,“居然去西苑都惦记着要带上啊。孤都快不认得这个老七了。那个女人,记得当年在皇祖母宫中见到过,也不过尔尔嘛,居然把他迷成这样。” 手下的谋士有人不放心,“王爷,这会不会是皇上的障眼法?故意做出痴迷那个女人的样子来,目的就是麻痹王爷。” 安王笑道:“多虑了,他如果要沉迷女色麻痹于孤,大可宠爱新选进宫的小妃子就好,还可以和皇后和林家不大不小的闹点隔阂。犯得着搭上自己的清誉私德君夺臣妻?如果他已经做到父皇晚年那样一言九鼎,四海归心,那这不过是小节。可如今他才登位一年的功夫,闹了出来可就不是小事儿了。更何况他虽然这件事上有些昏头,但其他的事情可不含糊。一切依计划行事!” 到西苑避暑也不忘带上那女人,倒真是看重啊。之前不愿意挪窝,不会就是因为要带那女人多有不便吧。只可惜他还没有完全昏头,要不然把人直接弄到西苑,再揭发出来,那可就好看了,且再等等! 沈寄是晚饭前见到皇帝的,被莫语胁迫到此,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人看。加上夏天本来就有些食欲不振,因此饭都没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看都不看皇帝一眼。 想着亲叔叔在心中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心头堵得慌,“你就这么厌憎朕?” “你放我回家我就不厌憎你了。” “你回去以后魏持己也不一定能好好的待你了。” 沈寄冷笑一声,“这都是托皇上的福,我好好的日子要变成七零八落的。你知不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我一开始只是一个二两银子卖身的丫头,后来自己赎身了,嫁给魏楹堂堂正正的做夫妻。膝下儿女双全,我还有自己名下的产业。对,我还帮助了不少的人,这个先皇也曾经下旨褒奖过我的。可是我做了好事为什么没有好报啊?” 皇帝看着沈寄,那天她质问自己能给她什么,能给她什么她现在没有的?好像没有。现在又怪责他毁了她的生活。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佛家说人生有八苦,求不得就是其中一苦,还有五阴炽盛自己也占到了。那么于她呢,就是爱别离,怨憎会了吧。倒没想到他们两人竟把八苦里除了生老病死以外的四苦都占全了。 沈寄觉得他的眼神与往常有异,斟酌了一下道:“皇上,此生你遇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是魏楹的妻子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晚了一步便是晚了一生。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再说魏楹又没有丝毫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不可能背弃的。你若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此生感激不尽。” “你就不担心日后?” 沈寄一听这话,略楞了一愣,这口气松动了啊,这是怎么就想通了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 “我回去以后,如果他真的介意,那大家好聚好散。我可以一个人好好过的。不管他是把我丢在后宅不管不问还是要跟我和离,我都能活出来。”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晚了一步便是晚了一生。”说完摇摇头,背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荷花池,“你收拾一下,朕派人送你去芙叶的别苑。不过,为防安王半道动手掳人,最好是乔装改扮一番。” 沈寄喜出望外,“真的?” “赶紧走,别让朕反悔!” 沈寄反应过来,道了声‘多谢皇上txt下载!’便往外走。莫语奉命为她梳妆改扮,然后混进了太皇太后着人给芙叶公主送赏赐的太监队伍里。 听得她声音里说不出的喜意,还有毫不留恋离去的步伐,皇帝心头叹了口气,终究是求不得。不过今后也就只是求不得了。不会再有五阴炽盛,纵情任性之苦了。 沈寄骑在马上,心头说不出的快活,终于解脱了。可是对皇帝,此时也不知道还该不该恨他。他近乎一手毁了自己十几年努力经营的幸福,可总归也悬崖勒马了。而且,这两个月他对她也还算尊重,不曾冒犯。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至少,至少自己可以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以魏楹的性子,也不会分开他们母子。如此,也很好了。 路上有百里之遥,沈寄大腿内侧磨得很不舒服,而且夏天的衣服又单薄,因此到的时候下地着实有几分踉跄。旁边的小夏子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把,她借力站好,然后跟着众人捧了太皇太后的赏赐进去。 芙叶笑着出来接了赏赐,小夏子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下说道:“公主,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小夏子,皇上也有赏赐给公主一道捎来。” 其他人等都已退下了,在外头由公主别苑的总管招呼着。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芙叶留他们明天在走。 “哦,皇兄还有什么给本公主的?” 沈寄上前两步,“表姐,是我。” 芙叶一愣,听出沈寄的声音,“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你想找个人冒充一下我,今晚跟小夏子住一屋,明早跟那些人一道回去。记得把样子弄像一点。这一路我都没出声说话,应该能瞒得过去。” 要找个身量差不多嘴又紧的小太监还是不难的,芙叶很快让人办妥,小夏子把人带了下去。 芙叶一把抓住沈寄的手,“皇兄这是放了你了?” “嗯,他让我到这里跟那个人换过来。” 芙叶恨道:“这、这是换过来就能了了的事么!”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媳妇儿被人换去两个月再还回来啊。 “皇上他没碰过我!先不说这个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呢?” “吃过晚饭在乘凉吧。你等着我把那个假的给叫来。早知道我就不那么上心看着她学你了。对了,我把你的丫头也叫来。” 季白跟着‘沈寄’进来,一下子看到两个月不见的沈寄,顿时眼圈就红了。 沈寄站起来,“别哭别哭,有什么都回头再说。”一边转向‘沈寄’,“劳烦你,把外衣、首饰、耳环、镯子、宫扇,哦,还有鞋子都还给我。表姐,这个人你先帮我藏在这别苑,好好照看别短了她吃喝,好歹她也算帮我照顾了两个月儿女。” “好,你放心吧。我要藏一个人还不难。” “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再来处理吧。” 两刻钟后,季白就把沈寄打扮得跟那替身一模一样了。 沈寄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孩子。” 芙叶抓起搁在旁边的宫扇,“扇子拿上。” 沈寄一把抓过,便匆匆而去。 现在太晚,小包子和小芝麻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睡着了。他们也问过‘沈寄’为什么爹爹还不来接他们回家,要不他们自己回家吧。‘沈寄’告诉他们京中有事,爹爹说等事情过了就来接他们的。 季白麻利的把被褥凉席全换过,沈寄让把两个孩子都抱到她的屋里,自己坐在床边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差一点她就再也不能这样看着他们了。 屋子里还有些热,乳母和采蓝本来也在给他们打扇的,沈寄便拿起宫扇,轻轻的给并头躺着的两个孩子扇风。看着看着,她眼眶里就蓄满了泪,然后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季白忙道:“奶奶,您别哭啊,回来了是好事啊。” “恩恩。”沈寄拼命点头,可是却忍不住啜泣起来,只得离了床边到窗口站着。季白跟了上去,小声劝着。两人都没留意,小芝麻偷偷的嘘开了一点眼缝,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眼角余光瞥到弟弟睡在左手边,小拳头搁到她肩膀上,还有往她身上蹭的趋势。小芝麻跟弟弟一起睡,被啃过两次手,据说他小的时候还咬过自己的大脚丫。也不知这小子睡梦里是在吃什么好吃的。那次把自己啃醒了,他还流着口水在梦中乐呵呢。她把弟弟的小胖手轻轻拿开。娘在哭什么?小白姨又说什么回来是好事啊?不过实在是困,她闭上眼又睡着了。 “奶奶,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嗯。” 这会儿夜风已经从窗户吹进来,床铺也宽得很,沈寄洗漱后便上床挨着儿女睡了。 至于魏家,十五叔却是打着人无功而返,“大侄子,该不是弄错了吧。那里就是一个官员的私宅,里头没有大侄媳妇啊。” “你看清了?” “嗯,错不了。我特意趁着天麻麻黑的时候去的,放了把小火,那家里后宅的人都出了屋子。” 魏楹蹙眉,是弄错了,还是又被转移了?却也无可奈何。谁料第二天天一亮,芙叶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说沈寄被皇帝放出来了,现在已经和那个替身换过来了。 魏楹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就让给他准备马。 十五叔闻讯赶来,“大清早的,你这咋咋呼呼的干嘛,你不上朝了?” “哦,对,找个人去替我告假。” “你要去哪?” “我去接小寄和孩子们回来。” 十五叔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替身,“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魏楹心头正激动呢,一把抱住十五叔,“十五叔,小寄回来了!” 一刻钟后,叔侄俩带了人奔驰在官道上。一百多里,全力奔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他们连早饭都是随便解决了就赶紧上路的。 沈寄这边也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了,然后和儿女吃过早饭便同芙叶告辞,坐了马车往京城赶。她此刻也是归心如箭。 小包子今早醒来看到自己和姐姐还有娘睡一起,很是高兴,立时就对小芝麻动手动脚把她弄醒,惹得小芝麻道:“揍你啊!” 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从沈寄身上翻过,拿她当挡箭牌,嘴里还嚷嚷道:“娘快醒醒,姐姐要揍我。” 沈寄被小包子在身上压了一下,又听到他的声音,几疑是在梦中。然后她还没睁眼,小姐弟俩就隔着她的身体你推我一把,我扯你一下的开仗了。当然是小芝麻年纪大些占优势,把弟弟的胖手背到了身后,小包子便一个劲儿的喊‘娘’。沈寄终于确定不是在做梦,睁开眼来,“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小包子你还不去放水?小芝麻你松开他。” 小包子还好,只是朝听到动静靠近窗边的乳母伸手让她抱自己去尿尿。小芝麻却是多看了沈寄两眼。沈寄心道,这回丫头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看着我干嘛,你不去放水是想等会儿冲我不成?” “哦。”小芝麻答应着,也学小包子的样子从沈寄身上笑嘻嘻的翻了过去,沈寄好气又好笑的。却看到小芝麻穿好鞋又回头看了自己两眼,于是挥手道:“快去快去!” 小芝麻用力点头,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娘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真好! 马车在出了别苑没多久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魏楹一行人。魏楹看到是自家的马车便勒停了马,那边赶马车的看到了男主人也赶紧停下,“奶奶,爷来接您了!” 话音未落,魏楹已经打马过来,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月没看到他了,这一见到都高兴的喊‘爹爹’。 魏楹笑着应了,转头看向沈寄,四目交汇,彼此凝视起来。这一个,不用说话,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媳妇儿,魏楹心头有些酸楚,好一会儿才开口,“回来就好!” 小芝麻道:“爹爹既然想我们回家,又不早些来接。” 小包子也嘟囔,“就是就是。” 魏楹看看儿女,才只一个月不见,就想的发慌了。如果真的按最坏的打算,要从此寄养在芙叶那里…… 沈寄心头其实也很是激动,捏着宫扇的手都泛白了,“走吧,回家再说。” “好!”魏楹放下车窗帘子,过去和十五叔并骑。 无弹窗. V 238 回家(4)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路因为回家而兴奋的,在马车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沈寄昨晚半夜才睡,原本这马车宽得可以躺着睡的。可是因为心底的担忧,却是脑仁一阵阵发疼,就是想靠着眯一会儿也不行。 小芝麻和小包子的叽叽喳喳没有得到母亲的应和,便一起转头去看她,“娘,你不舒服?” “有一点儿。”沈寄捏捏太阳穴。 “我给你揉。”小芝麻跪坐在沈寄身旁,两只小手用力揉着沈寄两边太阳穴,她这个力道很适中,沈寄觉得舒服多了,“嗯,小芝麻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小包子听了便嘟囔道:“我也小棉袄。”两只胖爪子伸过来要抢姐姐的活儿。 小芝麻道:“一人一边。” 沈寄心道,你们瓜分地盘呢。在马车里安静了,然后两边太阳穴不一致的按揉中,她终于靠着迎枕就睡了过去。一直到马车停下,马车门打开。 “爹,娘睡着了。” 这一路,魏楹心头其实也很煎熬。她不在,他想到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如今人回来了,他们之间却有了一度透明的墙,你知我知。 “小芝麻,把你娘叫醒。” “哦。”小芝麻伸手去推沈寄,沈寄很快就醒了。其实她睡得也不沉。 魏楹看她一眼,“回屋再睡吧。”说着就把马鞭递给下人走了进去。 采蓝和乳母将两姐弟抱下马车,季白则扶着沈寄下车。季白心头有些隐忧,方才坐在第二辆马上时,就一直在担心。从表面上看,爷和奶奶之间现在和平常夫妻一样,可是却似乎少了他们之前那种默契天成。 奶奶换了人的事,她不知道采蓝和乳母是否有所察觉。唉,奶奶跟爷多好的一对啊,皇帝怎么这么可恶啊! 沈寄瞥她一眼,然后对前头走着的小姐弟说:“我回屋去睡会儿,你们两个听话。”她一向不喜欢会走路的孩子在平顺的地方也要人抱着,所以小包子虽然才两岁多,也是自个儿在走路,小芝麻牵着他。 “好!”两姐弟起身答道,然后小芝麻笑嘻嘻的说:“娘,我们要去动物园。” 沈寄点点头,“去吧,你们好生看着。” “是。” 沈寄回去正房,挽翠一见之下讶然挑眉看向季白,眼里带着疑问:你这么厉害,把这位调教得几可乱真了? 季白看她一样,“奶奶回来了!” 挽翠愣怔了一下,然后求证的看向季白,季白点头,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沈寄没有多理会这两个丫头打的哑谜,往床的方向走去。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先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其他。 挽翠忽然伸手拦住她,“奶奶,您等一等!”这床上铺的盖的都是那西贝货用过的,一时间来不及换床,不过这些东西还是要换一下的。 看挽翠和季白忙活开了,沈寄撑着头坐在旁边等着。 “奶奶,好了,您休息吧!” 沈寄爬到床上,感叹了一句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就沉入了黑甜乡。就算天要塌下来,也等她睡醒了再说。魏楹的态度,无言的说着他的在意。这是不可避免的。要是他被哪个女人掳走两个月,她也会耿耿于怀,食难下咽的。 她跟皇帝没发生什么,可是这么空口白话的解释谁能信呢。而且她也不是小姑娘了,否则还可以验身。 魏楹此时一个人独坐在大书房里,交代了不虚任何人打扰。他实在是有些过不了那个槛。之前一心想着救人,如今人救出来了,两人之间有了这两个月。还能回到从前么?可是,要他就此舍弃沈寄,他做不到!他便一直在大书房里坐着…… 小芝麻和小包子两个去了动物园闻到动物粪便的味道,小包子捂着鼻子道:“臭烘烘!” 旁边的下人道:“大姑娘,大少爷,小的们已经及时打扫了,可是这是夏天……” 小芝麻拉着小包子往外走,“走,秉过爹娘,我们去划船。” 沈寄身体不舒服在休息,他们便去找魏楹。问明了地点,两姐弟往前院大书房走。 小包子迈着小短腿道:“姐姐,家里太大了。” “走累了?” “嗯?” 他们还没有讨抱,一则是因为沈寄一向不喜,二则是因为大热天抱着更热。小芝麻挠挠头,“我记得家里有凉轿。” 于是两人坐在背阴的地方等着,下人抬了凉轿过来,再一起上去。本来打发个人去告诉魏楹也行的,可是这么久不见父亲了,两人也怪想的。而且,他们印象中这个时辰父亲在家那就是休沐,没什么事儿。于是便自己跑去了。 两姐弟从凉轿子上下来,身后跟着采蓝乳母等人,浩浩荡荡往大书房去。 欧阳先生和十五叔也是前院唯二的知情人,这会儿正大眼瞪小眼没有办法。听说那两姐弟跑来,便都走了出来。其实小芝麻和小包子往这前院来,也是很少的。这里毕竟是魏楹办正事的地方。不过,自从他被明升暗降之后,也就没有多少正事需要拿回家来办的了。他们也才有机会来过那么两三回。 “小叔公,欧阳叔叔”两姐弟看到屋里走出来的十五叔和欧阳先生叫道。 那两人笑着应了,欧阳先生道:“不如,让他们进去闹闹?” “也好。”否则,还不知道大侄子闷坐一日,能钻到牛角尖的哪里去。有些事情,谁都不好劝。毕竟是见人挑担不吃力。必须当事人自己做出决定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合力去推书房的大门,小叔公和欧阳先生都不肯过来,小厮也站得远远儿的不肯帮忙,他们只好自力更生了。也好在魏楹没有闩门,因为这个家里他不认为还有人在他交代了之后还敢来闯他的门。至于十五叔和沈寄,这个时候也不会过来。 所以,听到门轴响,两扇门一起打开,本来就烦得不行的他立时勃然大怒,正要怒斥出声,就听到噗通两声,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扑了进来,他们开始推门不动,于是便喊着‘一二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结果,这回力气使大了,门开了,他们俩也跟着扑了进来,扑倒在地摊上。其实,他们敲门了的,也喊了爹,只是魏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 看到扑在地上的儿女,魏楹的怒斥声卡在了喉将,几大步过来把两孩子拉起来。 夏天穿得单薄,所以虽然铺了地毯,两人的手脚也摔着了。外头十五叔和欧阳先生没想到他们是以这样的姿态跌进去的,一想到魏楹接下来的怒气,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溜了。 果然,魏楹把儿女扶起来,看他们龇牙咧嘴的,探头出去看到那两个飞快而去的背影,也只能冷哼了一声,把孩子抱了过去放在椅子上。自己蹲下检查他俩的手肘和膝盖,还好,只是蹭红了,没有破皮。 “你们俩怎么不敲门?” “敲了的,还叫了爹爹,爹爹不应。”小芝麻愁眉苦脸的说。 小包子一包泪包在眼中,努力的要憋回去。 小芝麻道:“想哭就哭吧,娘说没事的时候流流泪是洗眼眶。只要别当着外人哭就好了。” 魏楹皱皱眉头,又是什么古怪言论。小包子憋着也是因为父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跟个小哭包一样。这会儿忍不住了,便抽泣着道:“痛痛,吹吹!” 魏楹纠结的心被小儿子的泪泡得软软的,再看女儿,也是一副忍痛的样子,于是道:“让弟弟想哭就哭,你怎么不哭?” 小芝麻看一眼小包子,“我大。”这是要在弟弟面前为此做姐姐的威信呢。想当初,娘一句‘你姐姐小时候也尿床的’,让她失了多少威风。如今,怎么能当着弟弟的面哭呢。 魏楹一时好笑,低下头去,学着沈寄从前的样子,吹了吹那四个红通通的小膝盖。 小芝麻提醒道:“爹爹还没有说,包包散,不让娘看。”娘说的是‘包包散,不让爹爹回来看’,现在是爹爹在帮他们吹吹,自然是不让娘看了。 小包子也含泪点头附和。两个小家伙都是一脸的正经。 这一下,魏楹再撑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这两个活宝贝,他伸手抱住儿女,这是他和小寄的孩子,是他们生命与爱的传承。就算有朝一日,他们同化尘泥,只要有孩子在,他们的生命和爱就可以永远传承下去。 “爹爹,你怎么哭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脸的好奇。 “没有,爹爹洗眼眶呢。” “哦。” 快到午膳时分了,已经浑然往了手痛脚痛的两姐弟拉着魏楹回正房用饭。 沈寄刚刚睡醒,正坐在床上开眠,就见到他们爷三一起进来,有些惊讶的看向魏楹。魏楹却有些躲避她的眼神,她明白了,是为了孩子,可是他心头的槛还是没能过去。 一家四口一起用饭,沈寄不停的给两个孩子布菜,“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嗯。”回到家的小芝麻、小包子埋头苦吃,很有食欲的样子。两个大人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等到消了食,哄着两个孩子午睡。屋里便只剩下两个人了。 魏楹站起来,“我、我前头还有点事……” 沈寄吐出一口气,“我们谈谈吧。” “我真的有事。”魏楹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这还是沈寄第一次看到这么逃避的魏楹。这,便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吧。 现在要怎么办呢?这件事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知道,对了,还有小多子莫语也是知道的。可是,小多子莫语是不用指望的,皇帝让他们做什么,他们才会做什么。那么,她自己说了,会有什么结果呢? 第一,魏楹信;空口无凭的,他很难说服自己吧。第二,魏楹不信,装着信;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想来便是这个结果了。 皇帝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浮上沈寄心头,原来他还没有彻底死心么?皇帝说,你以为你回去了,他还能一如以前一样的对你? 是很难,但是她好不容易才离了皇帝身边。难道会因为这个就对魏楹死心?就算是死心了,也不可能再自投罗网了吧。想来皇帝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放她走的时候也知道她是绝不会回头的。只是,他心头还是忍不住存了点念想。 所以,她想要找到人证让魏楹相信她跟皇帝之间一直清清白白的,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沈寄还算决定要告诉魏楹。不管他的反应是不信,还是为了家庭不破裂装着相信她都要说。 当晚,魏楹看了很久的书终于上床的时候,沈寄已经上床很久了,只是一直都闭目假寐而已。魏楹本以为她早已睡着,掀被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她睁开了眼,“你,还没睡着?” “我在等你。”从午后到现在,他一直在躲她。 “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沈寄挑眉,“魏持己,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你喜欢当鸵鸟?” “遇到危险时,鸵鸟会把头埋入草堆里,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就是安全。事实上鸵鸟的两条腿很长,奔跑得很快,遇到危险的时候,其奔跑速度足以摆脱敌人的攻击,如果不是把头埋藏在草堆里坐以待毙的话,是足可以躲避猛兽攻击的。” 魏楹的脸色很难看,她这是要逼着他直面了。这么急切就一定要一个结果么?这对他来说也太过难为了。 “我的决定,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他中午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一同用饭,这个态度还不够鲜明么?她非要他笑着来接受不成?那顶帽子就算是不得不戴,也不能逼他要笑着戴啊。 “那你躲着我作甚?” “你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接受时间么?” 沈寄挑眉,“接受什么?” 魏楹目赤欲裂,接—受—什—么?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寄,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你的错。可是,要我就这么接受,也太难为了我。你好歹得给我点时间。” “我又没有被怎样,你需要时间来接受什么?”这是实话,她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没有?”魏楹震惊的道。 “是没有啊。他说要等着我对你死心,我每天头上都戴着磨尖了的金钗,他就作罢了。” 就这样?那劳心巴哈的把人掳去做什么?还不如对着一幅画儿呢。 沈寄看魏楹两眼,他明显是半信半疑的。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可是,我问心无愧,我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用逼着自己一定要接受一个你认为已经不清白的妻子,实在不行我们就……”她张了两次嘴,还是没能把和离两字说出来。只得在心头骂了一句:狗皇帝! 魏楹低声道:“别胡说!我信你就是了。”顿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决定辞官了!” 沈寄惊讶道:“你舍得?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的。”这十六年里,他每一日都在为了位极人臣的目标而努力奋斗。如今,竟要一朝弃之么? “我就是爬到一品又如何?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去上表请辞。小寄,我如果肯早些取舍,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沈寄想了想,那可都早到蜀中时期了。皇帝是那时在蓉城就开始打她主意的了。 “我辞官,我们回家去。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管它是皇帝坐稳了江山也好,还是安王篡位也罢,都不管了。” “我不想那么快回淮阳。咱们回华安去看看吧,然后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游历天下。”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不为银钱发愁,四处游山玩水。她这算是,因祸得福了?不是这样大的刺激,魏楹是绝不会生出辞官之心的。 而且即便他以为她被皇帝占了便宜,也说那不是她的错,还愿意和她不离不弃。她说的话他不信,至少是半信半疑,但他愿意说服自己信,把那一页就此翻过。他是认为自己也是为了家庭不破裂,所以咬死了没有被皇帝侵犯吧。似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都听你的。我其实也不想回淮阳去,回去还不得被叨叨死啊?我说的回家,便是处处江湖处处家。这么些年,我难道不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留侯少年游侠,中年游仕,晚年游仙。我便少年游仕,中年游侠好了。” 沈寄笑道:“你可别去游仙。我拖也把你从九天之上拖下来的。” 魏楹笑了两声,“晚了,睡吧。” 两人都是平躺着睡下,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位置,与他们从前紧紧贴成两把汤匙的睡姿迥异。沈寄心头不有想着,要是放杯水在中间,搞不好都不会翻吧。看来,虽然理智上不得不接受了,情感上魏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可她又没有方法自证。 无弹窗. V 239 辞官(1) 清晨醒来,魏楹已经不在身边。他说今天要上表辞官,不知道几时能有个结果。而且,也得有个拿得上台面的合宜的理由吧。毕竟,他才三十,正是为过出力的时候。而且又刚当上皇长子的侍讲学士。 小芝麻和小包子早起过来问安,然后和沈寄一起吃饭。昨天沈寄就听他们说起动物园有股臭烘烘的味道,可夏天让下人弄得再勤快也还算有味儿的。昨天冲洗了很多遍,两姐弟才说好些了。 沈寄想着回头真的要满天下游历,小包子读书魏楹可以教,要学拳脚功夫随行的人里也有人会的。可小芝麻这也四岁了,在这个时代也该学些启蒙的东西了,譬如说针线活儿。 如果魏楹真的辞官了,家里有不少下人也是要遣散的。而且有不少人在京城已经扎下跟,想必也不会想跟着他们到处游历。淮阳魏宅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采蓝,从今天开始,你就教小芝麻针线活儿吧。读书识字回头拜托欧阳先生来教。至于别的,等大些也可以请欧阳先生一并教。过两年小包子也一起。”欧阳是愿意跟他们一起到处游山玩水的。 小芝麻愕然。 “你都四岁了,也该正经学一些东西了。一天一天的混玩可不行。” 小芝麻想了想,上次阮明惜也说她家请了师傅开始叫她女红还有琴棋书画了。还告诉自己她认识多少字了,好在自己也跟着母亲还有采蓝认了不少,才没有在她面前当睁眼瞎。于是点点头,“哦。” 其实这些沈寄也能教,不过要正经学东西还是拜师比较好,能个严格对待。欧阳先生是家道中落的才子,这些都是有扎实功底的,比魏楹都强。 小包子道:“为什么要等两年?” “你还小,回头让小冬瓜和方小同陪着你一起玩儿吧。而且,正式的拜先生,就不是你想休息就休息的了。必须风雨无阻。” 小芝麻挠挠头,“知道了。不过,弟弟有人陪着玩儿,没人陪我上课么?” “有啊,让小朵朵陪你啊。” 由此,下人纷纷恭喜挽翠一家人,女儿是大小姐的伴读,儿子也算是定下了做大少爷的伴读,这是挺荣耀的。跟随沈寄到魏家的丫鬟、配房,如今在府里是很得势的。 上午,小芝麻就跟着采蓝学穿针走线。小包子兴致勃勃的也想跟着学,被沈寄制止了,拉着他在旁边边翻花边看。 小芝麻对穿针很感兴趣,可是走线嘛,就实在有些为难了。她手指上戴着个小小银环充作顶针,在采蓝指导下试着扎针。 “啊——” 忽然听到小芝麻惨叫一声,沈寄的心跟着一颤,赶紧丢下翻花的绳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小芝麻举起左手食指,上头有一颗小小的血珠,这是扎到手了。 小包子也跟着跑过来了,“哇,姐姐受伤了。” “没事儿没事儿的,比你上回被蜜蜂蛰好多了。自己把手指头含住,一会儿就止血了。”沈寄看小包子一眼,哪有这么夸张,受伤了! 其实小芝麻平时挺勇敢的,跟个小男孩儿一样调皮。她就是不太想学针线活,所以扎到了就故意叫了一声。 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你要不要去针线房看看,那些绣娘手上不知道多少针眼。而且,你叫得再惨,我也不会答应你不学的。这是每个女孩儿都必须会的。” 小芝麻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了含,然后嘟囔道:“咱家有针线房。” “阮明惜家难道没有?”就是家里有针线房,魏楹的贴身衣物也从来都是沈寄在做,这么些年下来做熟了,手艺也越来越好。 小包子同情的看着小芝麻,还好他不用学这个。 沈寄一指戳到他脑门上,“看过阿隆表哥练骑射武功吧?” 小包子的脸白了,胖手指指着自己,“我也要?” 沈寄点头,“所以,珍惜你还可以玩的时光吧。”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早就逼着他们学习了。可是,其他人都这样,她也不能在这个上头特立独行。 小芝麻一个上午的劳动,很苦逼的只有一寸长歪歪扭扭的针线,小包子拿着翻来复起的看,眼睛里分明写着‘好丑’二字。小芝麻劈手夺了过去,“一边玩儿去。” 小包子笑着扑进沈寄怀里。 下午,小芝麻就病了,说是头晕。采蓝担心她中暑了,便来禀告沈寄问要不要请大夫。 这成天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上午还好好儿的,下午怎么就病了?不过沈寄也不敢不当回事,病来如山倒呢。她看着闭着眼,嚷嚷头晕的小芝麻,“小芝麻,是哪里不舒服?” “头晕。” 小包子一脸担心的站在脚踏上看着。 沈寄拿自己的额头去试了试小芝麻额头的温度,不烫啊,“请徐叔叔来替你瞧瞧?” “娘,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要是徐叔叔说不是非吃药不可,咱们就不吃药。”沈寄以为她怕喝苦药。 “不看。” “你不是装病吧?” “才、才不是呢。” 小包子听到这里挠挠头。 沈寄笑笑,“那好吧,你就休息。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学女红好了。”说完牵着小包子出去。 等沈寄走了,采蓝好笑的道:“大姑娘,不就是针线活儿么,你只要会就好了。奶奶对你,要求不会有多高的。”她一开始真以为小芝麻病了,这会儿也知道十之是装的了。 “人家就是不喜欢嘛。” “你也不想想,你能骗得过奶奶?” 小芝麻不吭声。 “既然是头晕要休息,那奴婢也不聒噪了,你好好休息。” 小芝麻一向是好动的,所以她喜欢跟着小叔叔用弹弓打鸟,喜欢出门,不喜欢坐在那里一上午做针线。这一下午她在屋里休息,就连小包子都没来找她玩,实在是憋坏了。 魏楹还是申时准时下衙,听沈寄说小芝麻病了,就急急忙忙去看她。一进门就看到小芝麻愁眉苦脸的在屋里玩九连环,放柔声音道:“小芝麻,爹爹回来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啊?” 小芝麻小声在他耳边说:“爹,我不想做针线活儿。” 魏楹一楞,方才他急匆匆的进来,也没留意沈寄的表情。现在想想,那可不是担心生病女儿的样子。而且,也没和他一道来。就连小包子都抱着点心匣子自顾自的在吃个不停。原来是装病啊。 “这个可不行,德容言功,女红乃女子四德之一。” “我愿意学骑射,要不,跟娘学做生意?” 魏楹捏捏她的鼻子,“这些如果你要学,我跟你娘都不会反对。但女红、厨艺、管家、琴棋书画等等都是必须要学的功课。” 小芝麻耷拉下脑袋。 魏楹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你啊,就是没有吃过苦头。这些多少人想学还没你这个条件请名师来教呢。别的都好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呃,你明天就好么?” 小芝麻闷了半天,闻言点点头,然后看到她爹笑开,知道自己露馅了,把头埋进她爹怀里。 “好了,你娘自己就不喜欢针线活儿,所以,你只要会做就好了。爹小时候,都是你祖母做针线活儿养大的呢。你娘当年学针线活也学得很苦逼的。如果不是非学不可,她才不会学呢。好了,明天好了就老老实实的拿针吧。我明天下午回来带你去欧阳先生那里去拜先生。” “嗯。”最后一条路也断了,小芝麻无奈的接受现实。 魏楹回到正房,先去更衣,他还穿着官服呢。等他出来,沈寄便问起了辞官缘由的事。 “我今天去和凌大人通了个气说这件事,回头请徐方帮我开张有病需要疗养的方子。” 沈寄一愣,“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魏楹想到小芝麻装病逃避学针线活儿一事,也不由失笑。不过,他也不算装病吧。他这是心病,还不知几时才能真的好呢。 沈寄也想到了他得‘病’的由来,于是问道:“你上折子了?” “嗯。” “凌大人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无非是让我三思,说十载寒窗不容易。”这种时候,便是他因为对方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可能再留下。 这会儿凌先生也正在御书房说这事,魏楹的折子,递是递到了,不过经两位丞相翻看所有折子分出轻重缓急,自然是被排到不急着御批的里头去了,皇帝还没有看到。 皇帝头也没抬,“你觉得这是大事?”昨晚细作回报,魏府十分平静,一切如常。果然是夫妻情深啊,如此都能若无其事。 “皇上,魏持己此人潜力很大,很值得培养。” “朕没看出来,无论是他担任过的任何一个官职,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凌大人叹口气,“敢问皇上,谁不是可以取代的呢?” “是啊,老三不就是想取朕而代之么。”皇帝话题一转,转到了安王身上,表示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走吧走吧,既然注定得不到就别在朕眼前晃。 凌大人也不好再纠结魏楹的话题了。皇帝其实一直是很肯纳谏的人,可只要事情跟魏楹有关,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不肯听的。对魏楹而言,辞官除了不能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怕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皇帝让他去做冷板凳,还不如辞了算了。只是,他始终觉得魏楹是个治国之才,给他一个好的平台几十年后想必能成为一代名臣。 本来,魏楹自己争取了皇长子侍读学士的位置,他还挺高兴的。结果现在媳妇儿回去了就要辞官。不过,说起来到底是皇帝做事太不地道了。 在还没有批复,交接工作也没有做完之前,魏楹自然还得上朝上衙门公干。明天是要去给皇长子讲学的日子,他在灯下看着自己准备的讲义,最后再过一次。 沈寄在屋里做一个小荷包,‘病’情好转的小芝麻在一旁看着,小包子则拿着小芝麻的银指环在手指上套来套去。 “娘——”小包子把左手大拇指伸到沈寄面前。原来,指环卡在上头拔不出来了。 “季白,给他弄点菜油抹一下。” 小芝麻有点蔫蔫的,不然这会儿肯定不是抬头瞥一眼,一定狠狠笑话一场。 抹了菜油后,总算是取下来了,小包子的大拇指红了一圈,于是也消停了,乖乖坐在沈寄身旁,两条小胖腿悬在榻边。 小芝麻看沈寄飞针走线的,忍不住问道:“娘,爹说你学针线活儿也学得很苦逼的?” 沈寄停下手里的针,苦逼这词儿魏楹还是从她那里学去的呢。她那会儿刚穿来不久,有时候也想不通,就会偷偷的碎碎念:‘我怎么会这么苦逼’云云。 “是啊,可也得学。”沈寄想了一会儿,她那个时候是担心不会针线活,在婚姻市场被嫌弃。 小芝麻来了兴趣,“有多苦逼?” “我那个时候是魏家花二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差一点被卖掉给你爹抓药。然后,你们祖母的针线活儿是村里一绝,给你们做的小衣服年年都有送来的。她的要求可高了,我完全达不到。那些针法,我一开始完全分不清。而且,我还只能抽每天干完活之后的空闲来学。” “娘,那会儿你多大?爹都不帮你干活么?” “我岁吧,你们祖母不在的时候他会帮我感谢从井里打水把水缸灌满的体力活,旁的也指望不了。因为你们祖母是一心想他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 小包子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娘,你就值二两银子啊?” “是啊。要不怎么说苦逼呢?” 魏楹站在门口,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推门进去,“你们两个,还不去睡么?”一边看向沈寄,“又在给他们忆苦思甜啊?” “不是你起的头么?”沈寄下意识看向钟漏,今晚回来得挺早。比昨晚整整早一个多时辰呢。 魏楹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不由得一滞。他们之间就到了要从这些细节来分析想法的地步? 沈寄想着魏楹是不是有话要跟她说,于是便要让姐弟俩回去睡觉。 小包子忙抓着她的袖子,两眼亮晶晶的问:“娘,在哪里买?” 沈寄楞了一下,然后屈起手指在小包子额头上敲敲,“你想买什么?” 小包子揉揉额头,委屈的道:“买媳妇,我有银子。”他的媳妇本好多的。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娘这种是你祖母撞大运才买到的,再不会有了。” “哦。” 等到孩子都被抱走,魏楹说道:“看你给他们讲的,回头大街上要是再有人卖身葬父什么的,这小子肯定会去凑热闹。” “我会告诉他,媳妇儿只有他娘才能给他买。”沈寄顿了一下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魏楹摇摇头,“你不希望我早些回来么?往常我不都是这个时辰回屋的么。” “哦,不是。”沈寄把针线放下,看来魏楹是打定主意要粉饰太平的过日子了。可是,她心头怎么那么膈应啊。她明明就没有啊,这样却是平白无故矮他一截似的。狗皇帝!这黑锅她得背一辈子了吧?还得对魏楹这份宽宏大量一直感激下去。真是膈应! 待换过寝衣上了床,魏楹深呼吸几口把手放到沈寄身上。沈寄看他一眼,没从他眼底看到从前这种时候的情动,于是轻道:“明天散朝后不是还要去给皇长子上课么,早些睡吧。”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这样的勉强,她实在是没办法。 魏楹的手从沈寄身上滑下,愣怔了一下,然后不只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闭上了眼。 次日早朝,皇帝突然发作,证据确凿拿下了安王一党,交三法司会审,将一场宫变消弭于无形。用皇帝话来说,我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你都没赢我,这会儿我是皇帝了,什么资源都在手里,还能输给你?论功行赏的时候,倒没忘了魏楹的那一份。 而关于皇帝掳走沈寄的事,当然是被人全面压了下来,一点风声没有走漏。 朝堂上的众臣子经历了这一场雷霆风暴,都有些震颤。 魏楹也是一样,心头想着,撇开私德不说,今上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可惜,私德太没有底限了。而且他还是直接受害人,断不可能再在朝堂上待下去。 他往皇长子居所去,一路不少同僚主动和他打招呼,在众人眼底,他如今不但是皇长子侍讲学士,还因为安王党作乱又有新功。很多人都觉得,魏持己怕是要走大运了。 魏楹一一敷衍过去,心头冷笑。只想着,安王余党会不会找上自己报复。还有那件事,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都不得了。所以,给皇长子授课时就略有些恍惚。好在皇长子今日很兴奋,也没有留意到,反而一直拉着他说话。 末了有侍从进来在皇长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愕然道:“老师,你要辞官?” 无弹窗. V 240 辞官(2)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章节名:v240辞官(2) 皇长子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这一次的宫变被消弭于无形。[飞天中文]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父皇最后的几句话,已经流露出了要立储的意思。他既是嫡,又是长,这个时候立储自然是立他。为什么夫子眼看着有机会成为太子傅,却要辞官呢? "夫子是不想辅助孤?" 魏楹摇头,"殿下既聪慧向学,又出事干练,还愿意听臣讲百姓疾苦。臣岂会不愿辅助殿下。是臣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在侍奉于殿下左右。" "不就是病了么,孤遣太医去夫子府上为夫子诊治就是,犯得着辞官么。孤不准你辞官,孤喜欢听你讲课。"皇长子的确是很喜欢魏楹,既博学又务实,讲起文章深入浅出风趣动人,还体会过民间疾苦。而且不是白胡子老头儿,也就没那么迂腐,好沟通可以交流。 魏楹只得道:"臣的毛病,太医治不了。既然殿下今日不太听得进去,不如课就讲到这里,殿下与臣随意聊聊?" 皇长子看他几眼,觉得他似乎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倦意,不像是十年前考卷上表现出的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少年书生。于是道:"夫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魏楹笑笑,"人生世间,哪能不遇到些事儿。总会过去的!"只是,别让他每日来上朝看那个他恨不得一笏板拍死的皇帝。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非走不可?" 无论皇长子怎么问,魏楹都和蚌壳一样,什么都不肯说。末了,皇长子也只好放他离开。 午膳皇长子是去陪着皇后用的,皇后也很高兴,今日朝上皇帝的话说得虽然隐晦,毕竟他不好说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他父皇在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造成,所以他要早日立储以固国本,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皇长子刚坐下,宫人来报,说国舅爷来了。皇后高兴的让请进来。 今天,是林子钦带人上殿抓的人,如今人犯都已经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了,他便去跟皇帝缴旨。皇帝让他到后宫看看皇后,于是便正好赶上了饭点。 皇长子很高兴,"小舅舅,别多礼了,快坐!"他起身制止了行礼的林子钦,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这个小舅舅只大他几岁,小时候也常到岚王府走动,带着他偷偷的爬树,溜上街去玩…… 皇后也道:"一家子吃饭,不要多礼,更不要客气。" 林子钦便坐下一起吃,皇后还特地让布菜的宫女都出去了,说是让她们一样一样的布菜,她兄弟回头该说没吃饱了。 皇长子看左右都不是外人,而且宫女也都出去了,在身边守着的都是他母后的心腹,便畅所欲言的把他很喜欢魏夫子,可魏夫子却突然要辞官的事儿说了。 林子钦本来在埋头苦吃,他跑了一上午真的是饿了,这又是自己姐姐这里,索性敞开了肚子吃。反正他那个皇帝姐夫,这种小事从来不会计较。免费话说他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总跟他要银子花呢,觉得他又大方又爽快。 "皇长子,你说魏持己要辞官?" "是啊,折子都递了,只是还没到父皇手上而已。我今天怎么问他,他也不肯说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母后,儿臣想把魏夫子留下来。" 林子钦没说什么,又低头吃了起来,心道:走了也好!这样糟心的事儿,换谁也忍不下去。 皇后给长子布菜,"朝堂上的事儿,你还是不要逆了你父皇的意思。"从本心来说,皇后巴不得沈寄离得越远越好。沈寄回家后,魏楹给林子钦送了信儿,皇后自然也知道了。如今听说魏楹要辞官,她高兴还来不及呢。||||i^以后,终于可以不用见到那个女人了。好在这一回皇帝悬崖勒马了。 "儿臣不过是想留下自己的夫子嘛,而且夫子也是父皇指给儿臣的。魏夫子真的很好!" "走了魏夫子,自然会有李夫子张夫子,再说你本来也不只他一个夫子。" 皇长子看得不到母后的赞同,小舅舅又埋头苦吃再不搭话,也只能转移了话题。皇后自然而然就把话题转到了皇长子妃身上,她急着抱孙子呢。有了长孙,更是给儿子加分呢。 散席后,皇后对皇长子道:"魏夫子要走就让他走吧,要不是真的想走,怎么会舍得下已经到手的高官厚禄,和日后的锦绣前程呢。" 皇长子没出声,只一心想搞清楚背后的事儿。 林子钦和皇长子一起出的皇后的寝宫,舅甥俩一路闲话。末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林子钦小声道:"皇长子,这事儿你别去查。你要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夫子,只去同皇上说就是。记住小舅舅的话,臣是绝不会害你的。" "难道,夫子卷进了逆王的事,是父皇不愿留他,所以让他自己找个理由离开朝廷?" 林子钦道:"皇上赏罚分明,赏罚皆重。他不会让一个臣子这么稀里糊涂离开朝堂。如今有皇上在,皇长子只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皇上,一切请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长子想了想,最后决定接受这个建议。他也不需要非得知其所以然,只需要留下魏夫子就是了。既然夫子不肯说,小舅舅让他别查,那他就不查了。 林子钦知道即便皇长子此时取查,想必也查不出什么来,皇上的人会把一切都掩盖好的。可是,如果被皇上知道皇长子在查这件事,还没有明诏颁发的立储一事怕会暂时搁置。夜长梦多,不知又会起什么变故。二皇子也是姐姐生的,可三皇子四皇子却是贵妃和淑妃所出,他们的娘家可也不单薄啊。 林子钦出了宫门打马回家,皇长子下午要去听午后的议政,便提前了些时辰过去,准备把他的想法告诉皇帝。 皇帝刚发过一通脾气,因为安王从前名声很好,所以今天安王府被封,很有些不好的说法传出来。而京兆尹竟然不能镇压,还让这些说法越传越广。这明显是有同情安王,甚至就是漏网之鱼的安王余党在散布。可是京兆尹居然抓不到人。还期期艾艾的在他面前说捕风捉影不好行事什么的。 皇长子了解了这个情况,便道:"孤听说去年进城里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呢。"去年是魏楹当京兆尹的时候,不过那也是托赖先帝英明了几十年,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且那时安王党可不会撕破脸来闹。说起来,先帝英明了几十年,也就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了一回。这才早就了今日之余波。 不过,去年的治安比今年好这是事实,无可辩驳,说这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皇帝也没法说这话不对,而且元宵晚上魏楹的号召力和处理危机的能力他也是看在了眼底的。不过,这个时候即便把魏持己再弄回那个位置上,他也不会真费心费力的维护自己的名声的。他在脑子里快速过着能立时接了这个位置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的官员。至于如今这个庸碌无能的,立时就让人剥去顶戴袍服撵了出去。 皇帝很快想到了一个替换的人,面授机宜的让人去顶职,嗣后便和长子说起话来。 皇长子也没说他想留魏楹云云,因为魏楹的折子还没到御前呢,没道理父皇还不知道他就先知道了。他只是很随意的说起和魏楹讨论学问,问魏楹民间事务的事儿来。但是认同的意味是洋溢在字里行间的。他一向认同魏楹,这么说倒也不引人疑窦。 然后又说到今天魏夫子精神有些不济,似乎是身体不怎么好。这是要为他给魏楹派太医埋伏笔。其实也不是由他指派,是让小舅舅去帮忙请,反正他们之间偶尔也是有走动的。 其实太医如今以魏夫子的职级也请得到家来出诊,可是他看夫子完全就没有那个意思。所以,需要越俎代庖一下。 想到这里,皇长子决定上魏夫子家去拜访一下。他在岚王府的时候就时常出王府走动,所以和魏楹说起一些民生来才不至于完全不知情。这一点,他父皇也是很赞成的。甚至他皇爷爷在的时候,也因为这一点在诸多皇孙中最为喜欢他。 所以,听完了午后的议政,他就出宫了。当然,暗中是有人跟着的。便是在街上有人故意的赶了头疯牛要往他的马车上撞,也被他手下高手合力将牛止住了。然后以冲撞贵人的罪名把人扭送到了京兆尹府。当然,这个贵人可不是皇长子,不然回头御使得絮叨死。是用了他的伴读礼部何尚书孙子的名义。 这下子京兆尹府要抓人就不是捕风捉影了吧。安王余党当街闹事,意图杀害尚书公子。事实上,皇长子也的确不在那辆马车上。出了宫门两车并行时,他已经掩人耳目的换了另一辆车。马车里实实在在剩下的就是他的伴读何公子。因为何公子虽然同意他的计划,却不同意他亲身诱敌。这会儿撞破了头的何公子便在闹市露了一回脸。实际上他根本是有惊无险,这头是自己拿茶壶砸的,下手很有分寸。 皇长子到了魏府,乐呵呵把这事儿给魏楹一说,看到魏楹板着脸便赶紧收了笑。魏楹之前在大书房和欧阳先生说着早朝发生的事儿,听说门口有自称他学生的人造访,还声称自己叫李重煦,着实吓了他一跳。重煦不是皇长子的字么?还是先帝去年提早赐下的呢。 结果一看还真是的,这刚把人应引进屋坐下,又听说了闹市上他另一个学生的事。何公子是皇长子伴读,自然也是魏楹的学生。 "殿下,你如今身份同从前不一样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不过,这倒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借由此事把那些想抓的想查的都圈进来,也算是堵了人的嘴。闹市都敢如此行凶还得了。不过,人家伤何公子作甚? 魏楹想到这里便道:"那牛不是殿下让人赶的吧?"安王余党此时怕是自顾不暇啊。别说何公子,就是皇长子他们也不至于这时候下手啊。皇帝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再不能生了。 皇长子抿嘴一乐,"夫子英明,所以根本不会有事。" "大意不得。"他看了欧阳先生一眼,欧阳退出去后便立即让人去通知国舅,让他派人护送皇长子回宫。然后自家的护院,也全都上岗。就连十五叔都被他安排了差事。 十五叔道:"那是谁啊?我晚上还有事儿呢。" "你去什么楼什么馆的事都缓缓,在家呆着吧。那个人,是我最近才开始教的学生,姓李。" 十五叔脑子转了转,国姓,才刚开始教。这不皇长子么?这回他不吵了,安分的到了大书房隔壁喝茶。这个小祖宗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可不得了。 看魏楹里里外外一番安排,皇长子站起来道:"本是来看看夫子,不想给夫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上午才见过我,下午跑来,有这个必要么?" 皇长子长身玉一揖,"夫子,重煦虽然愚钝,可是肯向学。请夫子留下教我!"他亲自出宫来留人,这诚意不可谓不大了。可是…… "爹爹"小芝麻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虽然魏楹让人把这里看得滴水不漏,可护院自然不会拦小芝麻。 "你怎么来了?" 小芝麻看清大书房不只她爹一个人,还有个不曾见过的大哥哥。于是上前几步,对魏楹墩身一福,"女儿见过爹爹"礼节再周全不过。又对皇长子一福,落落大方的道:"听下人说,是爹爹的学生来了。那你就是我师兄了。见过师兄!" 听她童音朗朗,皇长子笑道:"没错,我就是你师兄,大师兄。"后来沈寄听小芝麻叫玉树临风的何公子为二师兄,听一回笑一回。 魏楹听小芝麻立时脆生生的又叫了一声‘大师兄’,无奈的摇头,顿觉她颇有乃母之风,完全不怕事不怯场的。 "你过来到底什么事儿?" "女儿来向欧阳先生交功课,可是方才没见到先生,就走过来了。听说大师兄来了,便来打个招呼。" 魏楹听她把‘大师兄’叫得溜顺,以手抚额,"你回去把前几日认的字巩固一下,温故而知新。" "是。"小芝麻又行了礼,然后告退。魏楹将她礼数周全,还是很给自己长脸的,便笑了笑。 小芝麻回去告诉沈寄,大师兄来了。还有,书房外头站的人比平常多。再有,小叔公也在隔壁恨无聊的喝茶。 沈寄思忖了一番,什么要紧的学生啊?居然连要出去喝酒会朋友的十五叔都拦下了。 "你爹没说让我准备饭菜留你大师兄吃晚饭的事儿?"这眼瞅着到饭点了,要留人吃饭的话该说一声才是。难道竟没打算留人吃饭?这不符合魏楹的个性啊。他是偶尔会去裴先生所在的书院讲讲课,那些学生偶尔过来也管自己叫师母。可通常都是要留下来用饭的。 大师兄,莫不是…… 等到听说是林子钦来把人接走的,沈寄就肯定了。 她问魏楹:"是皇长子?" "嗯?" "他来留你?" "是,皇长子倒是个好的。"可惜之前的事一面倒的就让皇帝解决了,时间太紧他也搀和不了。不然,皇长子如果能做得少年天子,对他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皇长子是个好的,那不好的自然就是他老子了。沈寄换了个话题,"我匣子里的收着的东西是你拿去了?"她在寻思要遣散哪些仆人,所以开箱子拿卖身契。发现里头少了不少人的,还有银票也不见了许多。 魏楹这才想起来这茬事,"哦,是我拿了。"沈寄一回来,那件事压在他心头,他就把一些细节给忘了。对了,他准备让人送给徐茂还有胡胖子的信,还有芙叶的信也都还锁在书房里在呢。 沈寄挑眉,"你都收哪去了?"而且少了卖身契的还都是得用的人,还有银票,那么多银票,去年全年的收益呢,还有之前的节余,也有五六万两呢。还明儿才给她,今天都拿不出来。他这是拿去做什么了?看这样子倒像是为家破人亡做准备的一样。 "在前院大书房,我现在就拿回来。" 魏楹把他写的信都烧了,然后把卖身契银票这些放到袖袋带回去交给沈寄。 沈寄看他两眼没说话,默默的把东西放好。如今再提那件事就是给两个人都找不痛快,所以她收了东西什么都没问。 "很快就该有批复了吧?" "嗯。" "等批复一下来,我就准备遣散原籍京城的下人。他们生在京城,不肯去外地的。" "你拿主意就是。" "如今住的宅子,那一边是长租给人了。这边呢,也租出去还是怎样?我估摸一年得有二千五百两,如果不住还是租出去吧。我们一家可以到温泉山庄那边住着。" "嗯。"魏楹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才一年多的宅子。那会儿下狠心买下来,是觉得日后都不用再置换了。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1 辞官(3)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章节名:v241辞官(3) 沈寄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是一直盼着魏楹能绝了功利之心,sky.%&*";可是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啊。到头来,终究是她断了他心心念念青云路。而且,看这个准备,魏楹是鱼死网破的决心都下了。这个,一方面是为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可更多的还是对她的一片情意。不然,纯是为了尊严,他此时就会冷淡她,另纳妾室。这个男人,她调教了这么多年,终于算是调教出来了。 她经营了十多年的幸福,因为皇帝的一个举动,便忽喇喇似大厦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服! 沈寄张开手一把抱住魏楹的腰,魏楹僵了一下,然后放软身子回抱了她,手慢慢的越收越紧。这是沈寄回来以后,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两个人都略有点生疏,但是很快便找到彼此身体的节奏。身体没有了间隙,心的距离似乎也跟着拉近了。都差点生离死别了,既然是认定了这个人,老是为难自己就没意思了。那件事看似船过水无痕的要过去了。 第二天魏楹打发人急急回来告诉沈寄,出了范公子的马车大街上被疯牛攻击的事,新上任的京兆尹果然抓住机会大肆抓人。这样一来,卷进去的人就有些多。最要命的是,芙叶公主卷进去了。现在公主府实际上已经封了,门口的士兵都换了人。虽然不禁人出入,但这个时候谁还去时时笙歌的芙叶公主府。 沈寄听到消息楞了,芙叶怎么卷进安王牟利的事里去了?这种时候,怕是很难说得清楚啊。昨晚,枕头上,魏楹有些失防的时候,沈寄从他嘴里问出托孤的对象正是芙叶。沈寄也相信芙叶的心性,会尽己所能的善待小芝麻和小包子。所以,如今芙叶遭难了,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小芝麻在前院跟着欧阳先生学《三字经》,沈寄便带着小包子前往公主府。小包子只当是跟着沈寄出门走亲戚,心头还很是同情姐姐正式启蒙读书不得同往。本来小芝麻开始启蒙就该起大名了,可魏楹最近心头有事,不想草草,于是暂时搁置了。 芙叶在沈寄离开还有没两日,也就回京了。谁知道一回京就遇上这件祸事。虽然,只是将她书房所有往来信件抄走,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这是给她父王的颜面。那些抄去的信件,如果有个什么,父王也保不了她。本来,她回来以后打算把和安王来往的信件都烧掉的。驸马说,人人都知道他们和安王从前关系非比寻常的密切。要是没有这些信,那就更加的说不清楚了。于是,便都留下了。 沈寄登门的时候,芙叶便拉着她的手把这些都跟她说了。小包子则由下人带着去看阿隆练骑射。沈寄听说阿隆在如常练习的时候,不由微微点头,这孩子倒是稳得起。小包子想观摩,便由得他去了。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 "是不该烧。不然那边供出来有多少书信给你,你这里拿不出来。那里头是什么内容不就由得人说了么。" 芙叶精神不大好,"你也说这样好,那就好吧。只是,不知道大理寺最后会给出什么结论来。" 沈寄想了想,"凌先生那里,肯定是会力挺你的。你再想法子打点一下皇后和太后的娘家吧,还有黛月公主。太皇太后现在身体不好了,搞不好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如今昏昏欲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芙叶的这个护身符有不稳的趋势。沈寄想到自己即将远离京城,余生和芙叶也不知道还能见几回面,。如今临到要分别,却见到她遇上这种事。于是打算回去和魏楹商量一下,批复下来,等到芙叶无事再离京。毕竟,她就这么一个血亲,而且对她一直都很是不错。 "就怕我临时抱佛脚的……" "^" 芙叶点点头,"好在丹朱在宫中。" 沈寄心头动了动,然后又放弃了。如果通过丹朱告诉太皇太后,从前未尝不可。可如今太皇太后的身体差成那样,还是算了吧。这场国孝,沈寄估着不会远了。就是要她老人家求情,也得是个合适时机。可芙叶对祖母的感情挺深的,她也不会劝什么。不过,不管如何,芙叶的性命和富贵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只是,再不能有从前那样的风光了。穆王的福泽应该能庇护一两代。只要芙叶不是真的卷了进去就好。而据她对芙叶的理解,她是不会的。她压根就不懂这些。这个,皇帝也知道的。 沈寄带着小包子回家,小包子挠着下巴道:"娘,大表哥心情不好,乱射箭。" 好的了才怪!乱射箭才符合现在的心境和年龄。真要是举重若轻了,那就不是老实的阿隆了。 "大姨被坏人连累了,最近有麻烦,所以我们去看看她。" "哦。"小包子恍然大悟的点头,"没事儿吧?" "应该没什么大事的。"应该吧,不过此事全悬于皇帝的一念之间。能依靠的也就是穆王的遗泽,还有芙叶那简单的心性。 沈寄回去把等芙叶安然无恙度过后再离京的意思和魏楹说了,魏楹抬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我的折子被驳了。" 沈寄一滞,"这个,不是一般都要来几个回合的么。" 魏楹被她说得笑了,官场这种事到她嘴里就成了几个回合。不过倒也是,如果皇帝禅让,新帝虽然是迫不及待,也得有这么几个回合。 他想了想道:"芙叶那里,打点过后怕是银钱会不凑手。" 沈寄挑眉,"你是说她在商家那里的干股怕是要断了?"干股,宝月斋和窅然楼也给得有出去,都是保护伞。如今芙叶失势,这些怕是拿不到了。免费以芙叶平日里一掷千金的花费,应当也没攒什么银子。 "肯定要断的,她府上从前有多热闹,如今就有多冷清。而且,她和安王来往的确太过密切,再有芙叶这个王爷之女,满朝竟只有黛月公主这个皇帝亲妹可以和她比肩。暗地里不满的王孙公主可是不少,这个时候难保不落井下石,说不得份例也要停。还有朝廷额外赏的产业,恐怕跟着也要收回。" "可是皇上应该知道表姐不是能卷进叛乱里的人啊。" 魏楹蹙了蹙眉头,"此事军中还有些余波,那些穆王一系的将领,是谁无意间帮安王拉拢的?公主和安王亲近更是不争的事实。穆王英勇殉国,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公主又不知道低调,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公主本人于国于家可没有什么贡献,和皇上也没什么兄妹情谊。唯一的依靠太皇太后又不敢实言相告。她的日子且得难过一段时日,至于这段时日是长是短就不好说了。不过如你所说,看穆王面子,还有不能刺激到太皇太后,公主的性命无碍,富贵嘛怕是要打折扣了。" "命能保住就成,是公主还是郡主也没什么关系。"卷进谋反的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过芙叶命好,人有个好爹,时了二十多年还能庇护女儿。而且她性格简单,不会弄权。这么打压一下再留着正好表示皇帝的宽仁。 魏楹也点头,反正芙叶这辈子命已经比九成九的人好了。 沈寄想了想,"虽然咱们到底没跟表姐托孤,可是既然她现在有难处,我觉得银钱上我还是表示一下比较好。" 魏楹点头,"从公中走账吧,不必你从名下产业里抽。宝月斋窅然楼的银子都是流动资金,不要去抽。" "要是传出去,魏家的人……" "就对他们说是你的产业里出的就是了。府里即便是淮阳来的老人,也不会傻的把实话告诉人的。他们端的可是咱们的饭碗。不过,暂时也不用急,烂船还有三两钉,一时间公主府还周转得过来。"银钱上,魏楹对沈寄一贯大方的很。如今对她的表姐也一样。因为虽然他看不上芙叶的单蠢,但却是知道她心性纯良,是值得托孤的人选。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小气。 只不过,魏楹的心性,在官场也打滚了这么多年,除了对沈寄和儿女,对旁人都是不可避免的会有点算计。这个时候送银子过去,显不出情谊。等芙叶自己的银子打点得差不多了,家里生活质量要下降了再送去才能有雪中送炭的效果。而且,也才能让芙叶知道银子得省着点花。据他了解,芙叶一年能花上十万两银子不只。其中一部分是她一年二万两的份例,一部分是朝廷赐给穆王府的产业的盈利,也有个三四万两,再有就是那些求她庇护的人送的了。捧个唱戏的男旦都能大把大把的金子往戏台上扔。这种生活作风非得让她改了不可。这么多年,魏楹其实也挺为老实巴交的驸马抱不平的。 沈寄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表姐夫偷着养了外室的,我亲眼看到过。" "老实人到这份上,那也是公主逼的。" "你就知道为你们男人开脱。" 魏楹摆手,"我可没这种事,不过你表姐,也是自找的。" 这个,沈寄也无话可说。 小芝麻放学回来,她每天上午一个时辰文化课,下午一个时辰女红课。这会儿便把又被针扎的手指拿给魏楹看。女红是一个统称,包涵的方面很多。大家闺秀不用练出一手绣娘手艺。小芝麻要学的,是如何裁衣、如何配色、如何描出漂亮的花样搭配衣服。当然,如今一切都在刚开始打基础阶段。但是比她以为的就是成天做针线活已经丰富多了。回来还能对沈寄的穿着试着点评一二,自己挑明天要穿的衣服。至于识字,更像是欧阳先生在带着她玩儿,每每给她讲很多好听的故事。所以她现在对上课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小芝麻跟魏楹撒了几句骄,便过去教小包子握笔。魏楹看到了制止道:"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样的还给人当先生,别教歪了。"想想儿子两岁多了,教教握笔的姿势也是好的,便兴兴头的自己站在小包子身后教。 沈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魏楹小时候的学习条件不好,肯定是要在儿子身上弥补回来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怕是小包子都得学。也好,全面发展嘛。他对小包子的期望高得很,所以才小芝麻教握笔手势都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定要亲自上阵握着小包子的手重新教。 不过,从这个看,魏楹心底对功利的重视,其实并没有改。他只是不能在现在这个皇帝手下再当官而已。如果皇长子登基的时候,他年岁还轻,想必还会重新出山的。 罢了,有几年清净日子过也是好的。她是该盼着皇帝活得长一点还是赶紧驾崩呢? 魏楹的请辞折子头回被驳,要再上就得再等段时日了。不然,就很明显是斗气了。所以,他还得继续煎熬一阵子。 小包子和小芝麻说起今天跟沈寄出门了,小芝麻便道自己没去成,抱着沈寄的胳膊摇晃。 沈寄便看魏楹,后者很上道的道:"吃了晚饭上街逛去。" "好!"三声整齐的答应声。 沈寄想了想,"我好久没去窅然楼了,不然,咱晚饭去窅然楼吃吧?" 小包子第一个点头,他喜欢窅然楼。 于是一家四口齐齐出门,先上酒楼再逛街。 沈寄理所当然是要查查帐的,看到旁边一个包间这三天都没人,颇有些诧异。窅然楼的包间,除了她留给自家用的,还从来没有哪间连着三日都空着的。这是专给谁留下了?想了想这种事掌柜的也不敢做主,怕是魏楹办的,就没有当着账房的面问。 等掌柜的走了一问,果然是魏楹吩咐给林子钦留下了。如果有达官贵人来晚了没有空位置,得先问过林子钦才能挪用。也因为是国舅爷,所以也没什么人敢跟他比肩,要求窅然楼也必须给自己留一个专用的包间。 沈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给林子钦是应当的,这一路过来,他帮的忙着实不少。想起数年前魏楹提起林子钦,一口一个纨绔,一口一个膏粱,倒真没想到会有今天。说起来,把林子钦从纨绔这条道上拉回来的,还是他姐夫呢。 魏楹端着酒杯从窗户看着楼下,忽然恼道:"真是的,怎么又跑出来了?" 沈寄随口问道:"谁啊?" "皇长子,还有何容声。" 看小芝麻小包子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沈寄解释道:"你们爹爹的两个学生。" 上门来拜访过的自称魏楹学生的人不少,小芝麻并不知道所谓皇长子就是她那天唤的大师兄。 结果,没有空着的单间了。皇长子想起小舅舅说他在这里有一个专用的,便让何容声派人去跟掌柜的说,他们是国丈府的亲戚。掌柜的认出了何容声,绞尽脑汁想了想,没想出何家和国丈府有亲。想着东家在,便让人来问一声。毕竟那是国舅,敢冒认是他家亲戚的怕是不多。而且,这里立马就可以打发认去林府确认。 魏楹道:"嗯,何公子不是,他旁边那位公子是的。你顺口告诉他们,你认不得,是我认出来的。" 掌柜的应了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皇长子和何容声原本高高兴兴的往包间去,皇长子早就想来听听这最正宗的《十二金钗曲》了。父皇把夫子请辞的折子驳回了,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两人一听是魏楹认出他们果然是国舅亲戚,对视一眼,便到魏楹沈寄这个包间来请安来了。 魏楹忙站起,"实不敢当!"话说得硬邦邦的,那俩学生便知道夫子这是真生气了。两人又赶紧朝站起的沈寄作揖:"学生见过师母!" 沈寄看魏楹一副肝都气疼了的样子,笑道:"臣妇见过殿下,呃,殿下,小何,你们坐吧。"一边让季白吩咐人添碗筷加菜。 小芝麻拉着弟弟给皇长子请安,皇长子摆摆手,"小芝麻,在宫外你还叫我大师兄就好。来来,这是你二师兄。" 沈寄看两个年轻人一样,笑了。皇长子长得倒是像林子钦更多些,颇有侧帽风流之姿。还好不像皇帝,不然她和魏楹都膈应。而何公子嘛,芝兰玉树便是最好的形容。大师兄二师兄的联想,让人有些好笑,不知道还有没有沙师弟。 皇长子和何容声也听闻过魏楹‘惧内’的名声,今儿一见师母的面,便不著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心都俱道:难怪!两人见魏楹脸色不好,席间便拼命的夸沈寄。 "好了,好了,师母被你们夸得要飘起来了!吃菜吃菜!"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2 辞官(4)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章节名:v242辞官(4) 沈寄发现席间魏楹的两个学生都在和她拉拢着关系,^至于皇长子,看起来倒真是很温和一个人,跟皇帝大不一样。因此,他比他老子更得文官集团的喜欢。沈寄想了一下,这两人怕是想请她劝魏楹不要辞官。那可不行,她是这世上最巴不得魏楹辞官的人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还不太懂得上下尊卑,两人盯着两个师兄看了半晌,然后碰头说悄悄话。沈寄估摸他们在比较这俩人谁更好看些。 因为将师母只摆出一副出嫁从夫的架势,不肯接他们的话。两人便只有直接和魏楹说道了。魏楹其实对这两个学生都是很喜欢的,尤其皇长子的地位决定了他将来极可能是太子,也就是能够实现自己政治主张的人。想当初贾谊三十二岁就忧郁而亡,不就是因为全心全意教出来的长沙王太子坠马死了么。他对皇长子的期望其实也是非常之高的。帝师可相当于文人的最高荣誉了。 不过,有些时候便是这样的最高荣誉也只有割舍了。 林子钦又被请过来接人,魏楹方才当着妻儿并没有劝皇长子过多的话。他这个当舅舅的却是真心怒了。险些压不住火气直接就冲口而出。沈寄忙打圆场,拉了小芝麻小包子过来给他行礼,叫他‘林叔叔’。 林子钦来得匆忙,头发甚至还有些湿,显见刚才正在家沐浴。他也不知道沈寄的儿女在此,没带什么可以拿来做见面礼的东西,还是皇长子从贴身随从手里拿了两样从背后递给他。皇长子的见面礼上次遇到小芝麻就给了,连小包子都托她带进了内宅。方才见面何容声自然也给了。 拿人的手短,而且毕竟不是普通的外甥,林子钦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憋回去了。却是冲着魏楹来了一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魏楹挑眉,他教皇长子才一月的功夫。而且他听说从小偷偷带着岚王世子溜出王府的就是眼前这位仁兄。于是面对这样的抱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子钦一样。 沈寄问清林子钦还没有吃晚饭,便让人进来收了桌子,自己下厨系上围裙做了几个拿手菜。 皇长子和何容声对视一眼,方才沈寄招呼他们很是热情,却只是让厨下多做几个招牌菜,没有这个亲自下厨的待遇。看来小舅舅和夫子师母的关系不简单啊。 林子钦端着酒杯笑道:"哦,我同你们夫子还有师母认识十来年了。" 魏楹笑看他一眼,意为你可有脸告诉他们你与我们夫妻是如何认识的。林子钦脸上讪讪的,转头见到季白不由一愣。当年沈寄踹林子钦的时候,目击证人便是当时才**岁的季白。这几年也陆陆续续见过好些回,因此能认得出来。 他低头和小芝麻说话,"那个时候在扬州阮家的园子里见过你,你一只盯着我的铠甲看。" 小芝麻摸摸头,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小芝麻你那时还没满周岁呢,不过是看到林叔叔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光才盯着他看的。免费"沈寄推门进来,后头跟着端菜的小二,还有一个拿着酒壶。 皇长子和何容声道:"那时我们也在呢。" 沈寄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去逛街,把空间留个这四个男人。 市集上人有些多,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是由下人抱着走的,两姐弟四处张望着。魏楹送走了人过来的时候,三母子正坐在街边看手艺人捏面人。捏的正是小包子和小芝麻, 小包子手上已经拿了两个或坐或卧的面人‘小包子’了,可是觉得还是没有看清楚,便道:"再捏一个。" 那手艺人看他们一家子衣着华美,便立即又捏了一个站立的。 沈寄面覆轻纱,在旁边摇着宫扇等着,小芝麻也握了一柄小的给自己扇,"娘,他还要看多久?" "他怕是想学人家的手艺呢。%&*";"傻小子也不想想,这是你看看就能学得会的? 沈寄转头对季白道:"给这人一些银子,让他明日过府来捏给大少爷看。"低头对小包子道:"明儿再看吧,今晚咱们四处逛逛。"她扭头一看,正要招呼人去看看魏楹那边结束没有,就见到他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哎,你怎么也不出声啊?" 魏楹笑笑,"看你跟儿子一样,瞧得挺入神的。" 小包子笑嘻嘻的站起来,他的三个面人已经分别装进精致的小匣子里。他不忘叮嘱那捏面人的一句:"明天记得来哦。" "少爷放心,小的一定不会忘。"他得了二两银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可能把他吃饭的本事学了去。而且,他学去有什么用啊。如果明日上门,能把这小少爷哄开心,得的赏一定更多。 往前走不多久,有个玩杂耍的,小包子看围了一圈人便探头去看,正好里头在喷火,他便要下人抱着他往里挤。小芝麻也来了兴致,两姐弟的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煞是好看。 魏楹轻声道:"你啊,也太惯着他们了。慈母多败儿!" 沈寄不客气的道:"哪次教训他们不是我出手啊?你这个扮红脸的凭什么说我?"他们家明明是严母慈父,他还好意思跟她说慈母多败儿。小芝麻都开蒙了,以后能玩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小包子过两年就更惨了,魏楹肯定会跟填鸭一样什么都逼着他学的。这个时候能惯就惯着些吧。 回去的马车上,两姐弟还互相‘喷火’,弄得口水乱喷,沈寄也遭了池鱼之殃。于是拿起宫扇在两姐弟头上一人拍了两下,"以为自己是葫芦娃啊!" 魏楹骑着马,听到动静掀开窗帘看了看,将儿女耷拉着脑袋便知道又被沈寄给教训了,闷笑两声放下车帘。他们三母子离开后,皇长子和何容声还有林子钦不约而同的说起现任京兆尹处事有些操切了。而且手段未免太生硬了一些。免费这样对皇帝的名声有影响。 皇长子更是说:"要是夫子一定不会如此。夫子处事一向是外圆内方,外儒内法。" 魏楹心道:你父皇便是这种性子,处事操切,手段生硬。他喜欢的臣子也多是这样的,也就凌大人好些,时时查缺补漏的。这不会就是凌大人一心苦留他的缘故吧,拉他下水,一起收拾烂摊子?还有皇长子,已经礼贤下士到这个份上,心不可谓不诚了。 下马车的时候,两个玩了一晚上的小屁孩已经睡着了,沈寄让人把他们抱回屋,用热毛巾擦了手脚脱衣睡下。回到屋里自行拆了钗环,看魏楹有些走神便道:"你是不是有些动摇了?" 半晌,魏楹摇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然岂不成我矫情。" "你到底让徐方给你开的什么毛病的方子啊?"徐方居然也肯。 "风痹之症。" 沈寄噗嗤声笑出来,这个毛病可是冷暖自知,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而且到底严重不严重,只有本人才清楚。怪不得徐方肯呢。而且,魏楹的确是有点这个毛病的。他毕竟小时候在水池子里泡过那么久嘛。虽然没淹死,但留下些毛病还是有的。 魏楹瞪沈寄一笑,"别笑了,罚你伺候爷沐浴。" 这个钟点了,是想拉着她洗鸳鸯浴吧。回头丫头收拾满地**的浴室,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还不及拒绝,已经被魏楹打横抱起,几步进去直接把她扔在了大浴桶里,顿时溅起好大的水花。 沈寄看看身上湿透的衣服,恶小向胆边生,拉着魏楹的头就往水里按。力气不如人,功败垂成!不过好歹把魏楹身上也弄得湿哒哒了。 两人闹了一场,魏楹被沈寄踢下床去把两人的湿衣服放进了桶里,装作是换下来泡着的,好歹掩饰一下。至于满地的水,就没有办法了。 "又不是泡温泉,你不要再胡闹了!" 魏楹这会儿脾气比什么时候都温顺,笑道:"你想泡温泉啊,行啊。温泉池子是比大木桶摆布得开些。不过,不许带小芝麻和小包子。"自从有了这两娃,他真是好久没有享受过温泉池子里的激情了。 "他们肯定要闹的。" "那我在旁边给他们挖个小池子。" "随便你。"沈寄顿了一下道:"你辞官以后,每天做些什么啊?" 魏楹沉默了,他最擅长的两件事:读书、当官。不当官了就在家读书么? 沈寄柔声道:"仕途一时荣,文章千古事。就致力于做一个学问大家好了。而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一样都不耽误。"家里不缺银子,沈寄已经畅想过几回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嗯。"魏楹应了一声,然后拍拍沈寄的背,"睡吧。" 沈寄心头叹口气,他果然还是留恋官场不舍得走。只是因为龙椅上的那个人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不过,好日子有一年是一年吧。 第二天小包子便惦记着那个手艺人上门的事,一大早的就让小厮出门去看人到了没有。结果那手艺人还没到,倒是迎了个远客。 魏楹上衙去了,沈寄才刚梳洗完,听凝碧进来说小包子的小厮领了一个自称来自华安的故人进门。华安府的人这些年和魏楹沈寄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华安那边这几年都没有人中举,也就没有人进京赶考。不像淮阳还来过八个举子备考时借助。这也是华安地处偏僻文教不开化的原因了。不过不偏僻,魏大娘也不可能带着魏楹在那里躲了那么多年。倒是亏得魏楹居然还把书读了出来,金榜题名。 "嗯,我去看看。" 因为来人一身风尘仆仆,和这个华丽的府邸完全不搭,所以小厮没把人往正堂领,而是领到了偏厅。这已经是因为他说他是华安来的,是魏楹和沈寄的故人才有的待遇了。他们年年往华安寄银子的事,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 沈寄听说客人被领到了偏厅,没好气道:"都是些看菜下碟的家伙。" 凝碧劝道:"奶奶,咱们府里已经很好了。" 来人报的姓名沈寄觉得很陌生,只知道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可府里除了她本人,别人也不认得华安来的人,便只好自己来接待了。 沈寄迈步进去的时候,那人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局促的样子。只觉得这里整个就跟传说中的皇宫一样了啊。 "寄……魏、魏夫人" 凝碧看到沈寄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拿手指着对方道:"哈哈,二狗子哥!你报大名我还真一时没想起来。快坐快坐!"看到旁边茶和点心水果已经上了便道:"喝茶喝茶!" 凝碧看到沈寄的动作心道好在府里的下人虽然看菜下碟,可基本礼数还是不敢失了。看来这位还真是爷和***故人。 "怎么想起上京来了?对了,你用过饭了么?" 二狗子看沈寄还如当年一般,没有眼睛长到头顶上的毛病便道:"刚吃了两块点心。寄……魏夫人,我和王二叔一起来到,他现在在客栈。" "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昨晚挺晚才到,一时找不到这里。可今晚王二叔突然发了痢疾。要不是说出是来找你们的,那掌柜的都要把我们两个外乡人撵出去了。" 沈寄拧眉,"看过大夫了么?" "用土法子治了,好些了。" "住哪家客栈?" 二狗子报了名字和地址,沈寄把刘準叫了过来,让他派几个小厮,用马车把人接来,人接来了再请大夫。 "我看你这块头两块点心也不抵事,而且吃过了腻味。凝碧,让厨房下一大碗面来。"沈寄心头估了一下他说得地方,还远着呢。八成是一大早起来就问着找来了。就是吃了东西,现在肯定也饿了。 "是。" "寄……" 沈寄笑笑,"你还是就叫寄姐,我都替你难受。对了,凝碧,把小芝麻小包子叫过来。"一边又道:"你们不会无缘无故的上京来,出什么事了?" 二狗子正要说,小芝麻和小包子进来了。沈寄便教他们叫伯伯,两个孩子乖乖的叫了,眼底不掩好奇。 二狗子拿了两个竹编的蚱蜢给他们,"要置办什么也置办不了,想起你小时候喜欢这个,就编了几个。" 一会儿,面来了。下人听说了沈寄道态度,这面下料可足了,大块大块的肉堆在里头。红油漂浮着,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沈寄让下面就是因为面来得快,而且不至于摆了一桌子菜让人不好猛下筷子。 沈寄笑道:"这样,你先吃面,我让人去衙门告诉魏大哥一声,让他中午回来一趟。到时候你直接跟他说。"能让二狗子和王二叔找到京城来的肯定不是小事,得魏楹出面去解决。 "不敢耽误他的公事。"二狗子站起来。 "没事儿,他这会儿清闲。你快吃吧,不然面坨了。" 小芝麻小包子看着那个大海碗咋舌,好能吃啊!沈寄瞪他们俩一眼,让他们别盯着人家看。 小芝麻便道:"伯伯,你喝汤!" 二狗子点点头,"好、好。真是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比我可命好多了!"沈寄感叹道。 "那倒是!不过你和魏大人都是先苦后甜。"二狗子吃完了一海碗面,又和沈寄说了,这些年她爹的墓地一直照顾得很好。沈寄问了问他的情形,得知他死了媳妇儿,家里有两女一二。大的将近十岁,小的也有五岁了。 王二叔被接来,沈寄将他和二狗子一起安置在客房,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安排了两个仔细的人照顾。 沈寄给王二叔安排的是比较稠的粥和几色开胃小菜。 王二叔在沈寄派人到客栈接他,那些人又对他客客气气的时候,就知道沈寄一如既往并没有变成高高在上的官太太,于是说话便也不再拘谨,"好在是到了京城才病倒的。不然,并在半路就更麻烦了。这菜的味道来,吃着就想起当年你做了好吃的,就给我家端一碗来的情景。那会儿时常等着你的那碗菜呢。" 沈寄那是为了坐王二叔的车受优待,毕竟她每每赶集都要带那么多东西,回去也要买不少。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等你老好了,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捏面人的来了,小芝麻和小包子过来和沈寄说了一声,然后又道了声‘王爷爷好生休养’就手拉手的跑去看捏面人了。 魏楹收到消息,中午便回来了,沈寄在旁边听到原来是因为有人仗势兼并土地,而且华安官府也给人撑腰,乡亲们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魏楹想法子。他算是十里八乡最有出息的人了,而且十年不改的往华安寄银子也让人觉得他没有忘本,是肯拉众人一把的。众人商量过后,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3 辞官(5)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章节名:v243辞官(5) 魏楹听过以后,让王二叔和二狗子安心住下,sky.%&*"; 沈寄跟着他回了屋子,"这事儿难办不?" "不知道后头是什么人?"魏楹顿了一下,"胡胖子最近没来信?" "没有啊,而且他们家不是举家搬迁到华安府了么,不在乡下。而且,他家也算有钱有势了,等闲没人敢欺吧?" "我是想跟他问问情况。就怕这背后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 "那……" "人家千里迢迢求上门来,不能不管。可是,得弄清楚了再量力而为。" "哦。"听魏楹这么一说,沈寄也不由得有些担忧。魏楹在当地名声颇大,对方毫无顾忌,想来来头不小。而且如魏楹所说,当年的老邻居走了上千里上京城找他们想法子,真的是不能不管的,怎么都得尽力。 "那你上哪打听去啊?" "既然当地官府庇护,那就冲当地官员那里查探起吧。" "时间上会不会来不及?"方才王二叔他们说,他们也把魏楹的名字报了出来,可是他们也不是太清楚魏楹到底是多大的官,就知道在京城做官。对方应该也在打听这事儿,看他们管不管吧。王二叔说这十来年亏得有魏楹,那一方水土的乡亲才没有受欺负。 "对方目前也稳着呢,我估计也送了快信进京。打杀人逼迫的事,一时半会儿怕不敢做。"里正等人原本也想送信的,后来在驿站的后生偷偷报讯说他们的信被人截了。这才偷偷摸摸的掩护了王二叔和二狗子上京。 沈寄想了想,"那要是你辞官了……" "对方自然再无忌讳。" 沈寄一滞,看来这官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辞啊。而且,难保日后他们自己不遇上点什么事儿。这可是强权即公礼的时代。 "你要不要歇个午觉再去衙门?" "嗯,我躺两刻钟。"衙门里有提供的房间,他平常就在那里吃了家里送去的饭菜歇午觉。 沈寄轻手轻脚的出去,眼瞅着官一时半会儿辞不了,她准备等魏楹辞官后再办的一些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采蓝、季白,挽翠给你俩说的亲事,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两个丫头把头一低,"我们都听***。" 这就是比较满意了,采蓝说给洪总管的小儿子,季白是说给了崔大管事的大小子。 沈寄点点头,笑道:"那让挽翠给他们俩的娘老子说一声,好来提亲了。"采蓝已经十九,季白已经十八,都正是花季,不能再拖了。本来打算辞了官给她们办喜事的。采蓝说给洪家小子好跟着一起走,季白嫁到崔家,崔家小子如今在宝月斋做事,那可就要留京了。 沈寄安排了裁缝进府,给王二叔还有二狗子各裁制了四套当季衣服。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过了几日先送来两套,正好王二叔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了,便让刘準安排人带着他们在京城四下逛逛。只是那件事,魏楹虽然已经写信给当地官员的,但是别人的靠山还没有查清楚,所以一时还不能说就解决了。王二叔两人听了魏楹的解释,知道他没有推脱的意思便好,只道全靠他了。因此,虽然不安心也只能想住了下来。 二狗子的手很巧,给小芝麻小包子按着动物园的动物雏形编了不少竹编的小动物,两小家伙可喜欢了。生生把那捏面人的生意给挤掉了。 魏楹这晚回来,看到沈寄拿着一只竹编的长颈鹿看便哼了一声。小时候沈寄也常拿了这些玩,都是二狗子送的。/飛天中文/他什么不知道,包括沈寄打过二狗子主意的事,他全知道。 "回来了啊,消息都打听清楚了么?"他衙门没事,^ "打听清楚了,那人是户部尚书的侄儿。" "户部尚书?"沈寄想起后院那个被她救回来的眉娘,那件事他们就得罪过户部尚书一次了。尚书可是从一品,而且人家是掌实权的,比魏楹权利可大多了。 "他是哪里人啊,怎么巴巴的跑去华安圈占土地?" "说是风水先生说咱们村的风水好,想买下来送人的。" "现在咋办?"上一回的事,还是魏楹当上皇长子侍读学士,户部尚书才罢手的。 魏楹苦笑一下,"我这第二封请辞的折子怕是暂时不能递上去了。"不是官身了,户部尚书要拿捏他可就更容易了。原本惹不起躲得起,最多请林子钦关照一声就好。可再添上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就算林子钦肯帮忙,他们也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人家。 沈寄心头有不祥的预感,这官怕是不好辞了。 "那就等等再说吧。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小芝麻这不都读书了么,她让我帮她在课本上写名字呢。"总不好就写小芝麻三字吧。 说到这个,魏楹过去书桌那边的抽屉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写满了女孩儿的名字,"正要拿给你看呢。你挑一个。" 起了这么多啊!沈寄一个一个看过去,有些看花眼的感觉,估计魏楹也是挑花了眼一时没能做决定。 "这个不错,小芝麻骨子里挺像小男孩儿的。这个名字感觉不会那么软趴趴的,而且一听就知道是好年华的女孩儿。"沈寄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魏楹偏头一看,"绮年,魏绮年。我觉得不错!" "我把小芝麻叫来让她自己听听。" 两姐弟一起来了,魏楹解释了一番含义,小芝麻表示喜欢这个名字,于是便定下来了。小芝麻大名就叫做魏绮年。魏楹挥毫写下,小芝麻两手拿着纸看,"娘,这是我,我有名儿了。" "嗯,这不是你,这是你的名字,绮年,魏绮年。" 小包子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呢,我呢?" 沈寄便道:"一并取了吧。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这一辈都是年字辈么?" "嗯。" 沈寄问小包子:"你叫流年好不好?" 小包子念叨了两遍,"好吧。" 魏楹点头,"嗯,取了这个名字要时时警醒自己,不可虚度韶光。" 沈寄以手扶额,"你干脆给他取名魏三省好了,让他每日三省吾身。" 魏楹笑,"寓意倒也不错。" 小包子念了几遍,觉得不好听,那脸当真皱成了包子脸,"不要这个名儿。爹爹写魏流年。" 魏楹笑笑,挥笔把小包子的大名写下来,"好,以后你读书就用这个。等你加冠的时候,我再给你取字。" 小芝麻忙道:"我也要要字。" 沈寄拍拍她脑袋,"要的要的,等你及笄的时候起。你现在呢,就是待字闺中。" 那两姐弟拿着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的回去了,魏楹道:"说起来,小寄你可没有字呢,我给你取一个吧。"沈寄十五岁及笄的时候都嫁给他快两年了,她没有父亲,自然没人给她取字。不过,这个字夫婿来取自然是使得的。 沈寄摇头,"我不要!"她前生叫小寄,今世还叫这个就够了。 魏楹想了想,不要就不要吧。不管叫什么,总之是他媳妇就够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请了林子钦出面做中人,找户部尚书到另一家酒楼坐下,在酒桌上把事情解决了。当然不能在窅然楼,上次就是在窅然楼眉娘悲歌一曲来的。 魏楹也给户部尚书敬了杯茶,算是赔罪。对方一则不想得罪国舅,二则也不想跟魏楹这个官场新秀把关系弄得太拧了,答应写信回乡教导侄子。 魏楹回去和沈寄把事情说了一遍,沈寄道:"那圈占不了咱村的地,是要占别处了吧?" 魏楹肃然,"这个,我是管不到了。" 沈寄叹口气,土地兼并是封建社会最大的弊端,而且矛盾只能调和不能解决。因为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呢,他的江山也要靠大大小小的地主来支撑。沈寄想起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历代改革,其根本似乎都是着手土地做税制改革,有些举措实施好了可以抑制土地兼并。她看看魏楹,魏楹长在民间,见惯了农民的一年辛苦到头,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要说他对这些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甚至他想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说不得心头早有些东西已经萌芽了。 如今辞官绝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被人打了脸却报复不了的无可奈何。 事情已经解决,王二叔急着要回去给村民报信,而且也想家里人。于是便忙忙的要告辞回去了。沈寄打点了不少送王家和村里各家的礼物让人赶着马车送他回去。至于二狗子,他和沈寄说:"寄姐,我想在京城找活儿干。"他家三个孩子,光靠种地养不活。 沈寄想了想,"嗯,我找人帮你找活儿。" "找我能做的就好,我不怕吃苦的。" "放心,我会考虑周到的。"让他去宝月斋或者窅然楼打杂,倒是行,可是成了主顾和雇工,似乎就不是可以平等交流的了。 "我的意思是做苦力什么的既辛苦又不挣银子,我记得你曾经养过鱼的。" 二狗子点头,"养过。" "不如租个鱼塘,我知道你是实诚人,一定会用心养。这样,你养好了就往窅然楼送。一年下来,怎么都比你种田或者卖苦力强多了。我让庄子上的管事帮你问问看。起步资金我借你,你以后每个月多少还我一些就行。" 二狗子想了想,"行!" 沈寄吩咐了下去,可是没有现成的鱼塘。庄子里的管事给找了快淤泥地,说可以挖了来喂鱼。而且买下来也不贵,沈寄便借了两百两银子给二狗子买下来,并且在旁边修个小屋。 "这么多,我、我怕还不起。" "还不起就过户给我好了。还有啊,你以前养鱼我记得有时候会死一些,我给你找几本书养殖的书看看,提高一下技术。"说到这里沈寄笑笑,"说起来你养鱼还是因为我卖鱼丸汤跟你订货吧?" 说到往事,二狗子也笑了,"我就在水缸里养过,大鱼塘还真没干过。可是我识字不多。" "不要紧找个识字的人教你就好了。你就好好养吧,养好了我也可以有个固定的进货渠道。这样我也省些本钱的。" "哎。" 沈寄一直让庄子的管事关照着,直接把屋子给二狗子造好,看着他把鱼苗撒进鱼塘才算完。 魏楹笑道:"你可真是上心!"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嘛。二狗子哥一直很关照我的。" "哼"! "你要不要这样啊?多少年的飞醋了,还在吃。" 就她当年把二狗子列入了预备嫁的人选,魏楹都记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事,他真的如表面这么般,已然释然了?沈寄不太肯信。他是在自欺欺人吧。 这一日,沈寄去了凌大人府上。先是问了下芙叶的事儿,凌大人摇摇头:"唉,公主之前跟安王实在是走得太近了。虽然她没真的卷进谋逆的事里去,可也不好脱身啊。只能等着三法司会审结束之后再替她求情了。" 不过凌大人也说芙叶应该不会有大事。只要太后皇后还有戴月公主不故意跟她过不去就好。 "还有一件事,我也是觉得没办法,才来找凌大人。" 凌大人挑眉,"什么事?"他本来就有些纳闷沈寄道来意,如果只是问问芙叶公主的事,这事儿魏楹已经过问过了啊。 "魏大哥因为我的事,一心要辞官。可是我觉得这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事实上,如果不做官,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就那么轻松。"首先就是淮阳魏氏那些会喋喋不休数落他们的老头子,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外头不回去。家里祭祀什么的大事,以前因为魏楹在做官走不掉都没有回去。可如果辞官了就非回去不可了。到时候还不被念叨死啊。而且他还是族长,自己是宗妇。如果不做官,就得在族里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最要紧的,没有权势,失了官身,那他们就是百姓就是民了。如果再遇上欺负人的官员,他们就没有反抗之力了,求人也不能总求。还有一点,魏楹的政治抱负如果完全没有了机会施展,他会不会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如从前?要盼着皇帝驾崩,皇长子登位,那还早得很呢。而且谁知道二十年后,皇长子是不是还一如如今这样看重魏楹。 "我觉得,要打消他的念头,除非澄清一件事。可那件事我说,谁都不信。" 凌大人愣怔了一下,"你是说,你跟皇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答案让凌大人很是意外,两个月啊,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看来,皇帝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真不可谓不重啊。他想了想,"其实这次前后两个京兆尹办事皇上都不是太满意。魏楹这样的能吏的确是不多。只是他之前已经说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也不好就改口留人。可是,任由皇长子去留人,又驳回了请辞的折子。我觉得已经和能耐说明问题了。你送个台阶来,我再劝劝,兴许能成。" 翌日,御书房,皇帝盯着凌大人看,"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得这么软和,居然是要自己给她证明清白。就算他不证明,魏楹不也还拿她当掌心里的宝,没给自己留一分机会么。 "是。皇上,既然人都放回去了,何方把好事做到底呢。魏夫人一定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她不诅咒朕就不错了。罢了,如你所说,做人还是干脆一点好了。"皇帝说完吩咐小多子找了一块玉璧出来,然后交给凌大人让他送去给魏楹。 魏楹笑着把凌大人迎入书房,看他手里拿了个精致的盒子便道:"您还给我送东西啊?" "是皇上送你的,我不过是代为转交。"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了,总不能是送顶帽子羞辱他吧。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玉璧洁白无瑕,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完璧归赵! 魏楹冷着脸把盒子打开,凌大人道:"意思不用我再解说了吧。那位,不屑于哄骗你的吧。" 魏楹抱着玉璧回去,打开给沈寄看,"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的。" 沈寄盯着他,"非得要别人说你才能最终释疑。" "要打要骂都由得你!"魏楹的心在飞扬,一直最介意的事终于被证实是子虚乌有,他没有多一顶帽子出来。似乎,也可以不用再觉得不能共同出现在一片屋檐下了。毕竟,自己才是胜利者,他再眼馋也只能觊觎着。 "这是你说的啊。"沈寄的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找了一个做针线活的锥针出来用力往魏楹身上扎去。魏楹绷紧了身子打算忍着,沈寄却没舍得扎下来,"便宜你了!" "是是是,你嫁给我真的是便宜我了。"皇帝、林子钦,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啊。幸亏他当年下手快啊!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4 老三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章节名:v244老三 心结已解,魏楹暂时不辞官了。免费%&*";反正他做的是朝廷的逛,替百姓谋福利。在其位谋其政,尽忠职守便是。这与他和龙椅上的人相看两相厌没有多大关系。看样子,那位也没打算再针对他了。既然如此,他辞官的心便淡了。对魏楹来说,只要他最在意的那件事没有发生,而且今后看来也不会再发生了。那位昏了一次头,还什么便宜没讨到,想必也不会再干这种事了。那么,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十年寒窗十年经营来之不易的官位。 沈寄在心头补充,而且这个暂时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虽然是自己登门托人相求解了他的心结,可沈寄心头忒不是滋味了。她的好日子啊,就这么飞走了?可要她一直背着这黑锅低人一等她是不肯的。不过,皇帝这么爽快,实事求是的作证,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这个人,总归还是有比较男人的一面的,没有无赖到底。当然,这肯定也跟他越来越发现魏楹这人还值得他留一留有很大关系。只要他日后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她就不骂他狗皇帝了。 只是,以魏楹的性子,这次的机会错过了,得等到他告老还乡才行吧。想一想怕还有三十四年呢。这么一展望,沈寄又破有些失望。前些天是谁在书房里写‘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骗子! "娘,吃"小包子把手里的点心喂到沈寄嘴边。 "没心情,你自己吃。"刚午睡起来,沈寄有些蔫。小包子跑来挨着她睡,这会儿起身穿好衣服,看她没精神就喂点心给她。 "吃了心情就好了!"小包子笑眯眯的,又往沈寄嘴边送了送,看她张开嘴便喂进去。 沈寄咽了下去,看小包子又捻起一块,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喝了一口水才道:"你小子不是天热不能去喂小动物,所以来喂我吧?"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娘说,心情不好就吃甜点。" 是,吃甜的容易让人开心。这也是沈寄说给他听的没错。可是这小子的初衷绝对是拿她当小动物投食。她曾经看到过他几次意图对小姑姑娴姐儿这么喂食,小芝麻无意中也被他喂过。如今小芝麻上学去了,他一个人无聊了,午睡起来就端点心过来喂她了。 "出去跟小冬瓜还有方小同玩去。"沈寄拍拍小包子的屁股。 小包子揉了揉屁股,笑道:"娘,我想划船。" "等太阳下山猜准去。不然,晒成黑包子了。" "哦。"小包子有些郁郁,不过还是跑出去找他的玩伴去了。沈寄则没什么精神的继续躺在凉椅上,手里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季白和采蓝同时待嫁,苜蓿便被提了起来做大丫鬟,小芝麻屋里则由采蓝带出来的一个二等丫鬟把总。季白成亲后会去宝月斋帮忙,采蓝则继续回来带小芝麻。沈寄当红娘当上了瘾,前些日子洪总管的老婆因为采蓝和她家二小子的事来谢恩,沈寄给洪大丫和二狗子牵了红线。 二狗子如今在京城外把一块本是臭水塘的洼地弄成了两个鱼塘,又种了不少蔬菜。眼瞅着鱼长大了,蔬菜也快可以吃了。这是个勤劳朴实的汉子,而且洪大丫也是踏实肯干的性子,这些年在娘家任劳任怨。两个人凑在一起,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沈寄这么一牵线,事情很快就成了。两人都是二婚,简简单单办了个席面请府里和庄子上的人吃了,就搬到了一起。洪大丫还劝二狗子,等鱼和菜都卖了银子就去接老家的三个孩子来。她自则买了小鸡小鸭来喂。 鱼、菜、蛋还有以后养大的鸡鸭都往窅然楼送。两个都是实诚人,质量不用人操心。等今年收获了,日子就会好过得说。这个大女儿是洪总管的一个心病,如今有了比较好的归宿,做事自然愈加卖力。 凝碧今天当值,看沈寄一天都蔫蔫的没精神,不由有些犯愁。她们家奶奶很少这样的,每天都很有活力。看沈寄站了起来,赶紧招呼了苜蓿带着小丫头给她梳洗。%&*"; 一刻钟后,沈寄换了身碧色衣裙,往院子深处而去。她是去找眉娘的。当初把人接来,好像就没管过了。好在挽翠叮嘱过下人不得慢待。他们家的规矩大,没人敢慢待她带回来的客人。她今天是来问问眉娘要不要回乡的。那件事的风头已经过了,和户部尚书也算是握手言和了。林子钦做的中人,他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而且这件事要是再次闹大,失面子的是他们父女。这个时候,眉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得派人一路护送才成。这么个美人,路上很容易惹来是非。 眉娘闻说可以回乡了,对沈寄十分感激。 沈寄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夫婿私下替你问那个男人要的放妻书,你拿回去在你们当地衙门办了手续你们就算和离了。" 眉娘把文书收好,坚持给沈寄磕了个头,"多谢魏夫人救命之恩。" 沈寄摆摆手,"不用多客气。你收拾一下吧,我让人送你。"一边递出一百两银子,"这是你在窅然楼卖唱该得的银子。"她也不是圣母,眼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帮眉娘纯是因为差不多一样的缘起,她遇到了个渣男,自己遇上了魏楹这个至诚君子。当然,这靠的不是运气,是靠各人的眼光和经营。眉娘的故事,让沈寄在同情之余也有点觉得她实在太好骗了。不过这女人,一辈子估计也就是昏这么一次头。 眉娘心知肚明,她应得的顶多十几两碎银子,这么说是沈寄的好意,"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趁夜送走了眉娘,沈寄心头一番感概。女人就是这样成熟的,受的伤越多越有风情万种。这个女人如今算是涅槃重生了吧,就凭她当初在窅然楼绝唱一般的不屈,日后想必不简单。不过这时候,沈寄真是没想到数年后,会在那样的情势下再将眉娘。 回去后,沈寄对魏楹表扬了一番,"这么一对比,你真是好到天上去了。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 "打住,拿我跟那种人比,这是侮辱我!"顿了一下又道:"你明儿就给芙叶公主送银子去了吧。她家下人在偷偷当东西了。" 沈寄愕然,"这才多久?堂堂公主府就被掏空了?" "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没有一个好的当家主母,你是不知道她在外头是如何败家的。还有府里三不五时就有宴席,真正的朱门酒肉臭,那撒出去的都是银子啊。而且她回来才多久,积累不够。这次一应财源都断了,到处打点也花了不少。"这个时候把银子送去才会被珍惜。 沈寄想了想,"那我明天给她送一万两去。"好好计划着花,不再大宴小宴不断,够一大家子花两三年了。就算芙叶再不会理财,撑到三法司会审结束应该也够了。到时候她或是降位份或是罚金银,一些产业还是能收回的。只是日后人人都会知道她失了新帝欢心,没人会上赶着送银子给她花了。 "嗯。" 那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替身,沈寄回家安顿好后,就托回乡的十五叔去芙叶的庄子领走找了他江湖上的朋友送到关外去了,连她一家子都送去了。她的父亲当年重病濒死,是微服的岚王派了大夫治好的。起因嘛,当然是因为看到她有七分长得像沈寄。所以,她才会对魏楹说她欠了人的命。 当晚熄灯之后,魏楹直接钻进了沈寄的被窝。 "热!" "活动一下,出了汗再洗个澡睡着才舒服。" "我洗了澡的不想再洗。" 魏楹知道她这是有些心气不顺,只得躺平了道:"要不,我去求外放?" "你不是要给皇长子当先生么,说什么外放。" "又不少我一个。" "外放还不是一样的忙于公事,我一样需要到处应酬。算了,早知道你舍不得辞官的。就是真辞了,你成天家郁郁寡欢的,我难道还能一个人在旁边乐呵啊。对了,要是外任,有没有八府巡按这么一个官儿啊?听说是巡视各省,考核吏治的。" 魏楹想了想,"没听说过,不过听你这么说也不是朝廷常职,倒像是钦差,代天巡视嘛。你哪听来的?" "不知道从哪的戏文里听到过。" "这钦差可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得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凌大人是吏部侍郎,如今有这样的差事肯定是他的。" 沈寄失落的‘哦’了一声,"我就是戏文看多了,突发奇想。你不用理会。"果然,皇帝大臣遍天下游走,到处打抱不平,就只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事儿啊。 "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想办法争取吧。"魏楹也没和沈寄多说,道理她都懂,和她讲大道理就没有必要了。她也就是心头不舒服,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女人嘛,难免有点小性子。当然,她肯对你使小性子那才是真亲密呢。 本来沈寄最近精神不大好,近身的人也都以为是她巴盼许久的辞官回乡最后还是没成,再加上今年秋老虎过度肆虐,败了她的好胃口才导致的。直到三法司会审结束,芙叶从公主降成郡主后,沈寄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没来。 "苜蓿,快到二门让人把徐大夫找来。" 苜蓿应了一声,就赶紧让小丫头去了,回来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我这月没换洗。" 苜蓿是半道来接班的,一时没留意到这个。闻言赶紧去把当值的凝碧叫了进来。 凝碧闻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是奴婢疏忽了。"近来一场一场的喜事,她和挽翠代表沈寄打理,也忙得忘了这茬。 沈寄小声道:"我自己都疏忽了。"算日子,应该是她回来的第一次吧。那个时候肯定没想到避孕这类事了。她是不是还应该谢谢刚回来那段时日魏楹别扭了将近一个月啊。不然,这孩子的日子怕还有些说不清楚。 对于魏楹不相信她说的,却相信皇帝说的。沈寄不是不呕的。可是想一想,理智的分析,在这事儿上,她的确是有说谎的动机。而皇帝没有,他巴不得他们家因此闹内乱呢。而且,他也是犯不着跟魏楹解释的。 等到徐方诊完脉,报出的日子正是那一日。魏楹大笑着亲自送到了二门处,又让小厮送出府,顺便抓一副安胎药回来。 "哈哈,我们家老三来了。"魏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小包子听到消息像箭一样的冲了进来,魏楹赶紧一把将他拦住,"不许到你娘身上去,撞到不得了。" 欧阳先生听说了,便提早放了小芝麻回来。小芝麻背着沈寄给她做的斜挎的书包回来,书包都顾不得放就来了。 屋里立时展开了对魏老三名字的讨论。 小芝麻伸手由着苜蓿把她的书包取下来,然后站在沈寄跟前,"娘,要是妹妹就叫小豆沙吧。" 小芝麻,小豆沙,沈寄点头,"行!" 小包子不甘落后,"弟弟的话,就是小馒头。" 沈寄继续点头,"没问题。" 魏楹的眉头皱了皱,瞧这娘三起名字的水平,他开口道:"儿子叫华年,女儿叫锦年。" 沈寄第三次点头,"我同意。" 两年后 一大清早,沈寄把新做的的书包挂到小包子身上,"好了,今天开始,你也要上学启蒙了!好好学,别辜负爹娘为你起的名字。你爹说了,不管有几个弟弟,以后你都是撑门立户的,是娘和姐姐的依靠。" 小包子用力点头,"嗯,娘,我知道了。"小芝麻已经上了两年学了,小包子难免觉得好奇,今天可以去上学了,特别的高兴。 沈寄心头软乎乎,充满不舍,这才不满五周岁的小豆丁呢,就要开始接受魏楹制定的精英教育了。再看看大女儿,一转眼,小芝麻都七岁了。站着不动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小淑女的意味了。 "娘"罗汉床上扶着床边站起来另一个更粉嫩的小豆丁,十五个月的魏华年,小馒头童鞋。 沈寄抱起小馒头,"哥哥姐姐去读书了,小馒头跟哥哥姐姐道别。" 这小馒头听得懂,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了,只是今天又添了哥哥而已。他抬起小手笑眯眯挥了挥,哥哥姐姐都走了,娘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和母亲弟弟道别然后一起往前院去,上午有一个时辰的课。 魏楹一年多前从鸿胪寺卿调任大理寺卿,结束了之前的清闲日子,如今很少有申时就准时下衙的。沈寄看看身边扶着罗汉床走了一圈,然后躺在上头不停翻滚的小馒头。这是个好动的娃啊,只要眼睁开着就不停的动弹! 也因此他没有哥哥小时候胖。沈寄前几日说起的时候,小包子振振有词:"包子肯定比馒头胖啊,包子有肉。" 当时沈寄捏着小包子的脸说:"包子还有褶子呢,你怎么没有。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太懒了,整天吃了就不爱动,所以才肉呼呼的。过几日去上学也好,多活动活动就瘦下来了。" 结果等沈寄一转身出去,小包子就捻着点心喂小馒头,递到嘴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吃!" 小馒头一岁多,一些好克化的点心也不是不能吃。他见哥哥递到嘴边了,便很赏脸的张嘴小口抿着。小包子喂两口点心又喂一口杏仁煮过的羊奶。一开始看着也没什么不对,等到小包子拿起第二块的时候,挽翠赶紧制止了,"大少爷,二少爷还小,吃一块就好了。再喂就撑着了。" 小包子疑惑的试着递过去,小馒头便张嘴,他便理直气壮的对挽翠说道:"他还要吃的。" "真不能吃了!回头二少爷要肚子疼的。" 小馒头张嘴扑了个空,不满道:"哥哥,吃!" 沈寄正好溜达了一圈回来,看到小馒头和小包子都一副控诉的表情对着挽翠,小包子手里还捏着一块点心,小馒头也很急切的想吃在乳母怀里扭来扭去的,立即明白了事情经过,忙道:"小包子,弟弟还小,你不能再喂了。" "可是他说要吃。" "他知道什么。还有,他几点该吃东西是有规律的,你别由着性子喂。"这个投食的习惯可得给他改掉。 小馒头眼泪汪汪的投进沈寄怀里,嘴里念叨着,"吃、吃"。 沈寄摸摸他的小肚肚,"吃好了,不吃了。" 小馒头跟着把小手放到肚子上,沈寄拿了个摇铃逗引他,他抓到手里玩便不惦记着吃的了。 挽翠让小丫头把吃的端了下去。方才小包子让送吃的,她还以为是他要吃的,就多拿了些。 沈寄问小包子,"你想做什么?" "把他喂胖点。"小包子道。 "就因为我刚说了你肉呼呼的啊?" "我胖弟弟瘦,人家会以为我抢了弟弟的口粮。" "乱讲,我们家是养不起两个儿子的人家么?"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5 分歧(1)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沈寄这两年,头一年怀孕待产,第二年就是休养恢复身体以及带娃娃。[飞天中文]舒殢殩獍她有三个娃要带啊,虽然有乳母有丫鬟,可是很多事还是需要自己操心的。魏楹忙碌起来,哦,他不忙的时候也不能指望他会帮你带娃。 魏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公事上也越来越顺手了。安王定罪圈禁终身以后,皇长子终于受封太子。那个没事就出宫溜达的毛病终于改掉了。因为他现在忙得没拿闲工夫。 可是,沈寄不满意。她没法对这样相夫教子的日子满意。已经不能如愿富游天下了,她也不能就这么生娃带娃,以后再含饴弄孙就过一辈子。要不然,她人老珠黄之后,魏楹还是移情别恋她还剩下什么啊。她一辈子不能完全系于别人身上。 小馒头伸手指着外头,"花花——" "你要看花花啊,好,我们去看花花。" 差不多要入冬了,不过魏家的暖房里还是一片花的海洋。小馒头喜欢看鲜艳的颜色,所以每天都要来逛逛。沈寄让人交开得好的花分送几户交好的人家。一个是国舅府,林子钦的爹前年过世了,如今他是林侯爷了。好在,老人家闭眼前如愿看到外孙成为了太子。林子钦如今还在孝中,所以沈寄让人送去的便是白百合等素色花朵。再有芙叶家的,依然是各色玫瑰最得芙叶欢心。她家其实也有暖房,但总是没有沈寄这里的花开得好。便是将人借给她也是如此…… 隔三差五的给这些交好的人家送花,也是沈寄如今的一个功课。冬天能时时有这样的鲜花看,是令人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比送金玉之物又多了几分雅致。就是相熟人家办宴席,也有来魏家借了这几十盆盆栽去做摆设的。魏家专职侍弄这些的仆妇到时候也随同前往。那些人家,搬了去就在外围用银霜炭烘烤供热,路上更是马车用厚絮裹着,怎么搬去就需怎么送回。这样子摆着,可比用绢扎出的假花好看多了。 至于暖房里的素菜瓜果,那就只有魏家人自己能吃到了。毕竟是少了点,要保证顿顿有不重样的素菜吃也不容易。沈寄冬天办宴席,一向是备有面子。可是,这个暖房一年就要耗去上万两的银子。也只有他们家这样家底本来丰厚,家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么的妾室庶出子女要养活的人家以及皇亲国戚的能承受了。 其他的官宦之家,要么是不能露富,怕担上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有点则是树大分枝,家里吃闲饭的儿孙太多。 小馒头出世以后,沈寄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挪到旁边,一人一个小院子。按规格配备了下人,让他们学着自立。她实在没法子三个孩子都放在眼前盯着。而且,孩子大了也必须学着自立。 魏楹如今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而且又是皇太子最看重的侍讲学士。所以,沈寄的夫人外交一点马虎不得。免费 小馒头在乳母怀里抱着个葫芦乐呵呵的,口水都滴到围兜兜上去了。沈寄没这么多功夫陪小馒头逛,如今往来的人家不少,有些事她得自己盯着,不能都推给挽翠这个没有头衔的内宅总管身上。 其实,一年前,挽翠和方大同已经赎身了。同时赎身的还有管孟,刘準凝碧,季白已经崔二。他们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但陆陆续续肯定是要开蒙读书的,方小同小冬瓜小朵朵更是已经一起跟着欧阳先生在读书。让他们赎身,这样孩子就不是奴籍。将来男子可以读书走科举的道路,女孩儿也可以以良民的身份嫁人。 这样一来,挽翠等人如今就都是雇佣的身份,sky赎身之后,各自多多少少用十多年积攒的金银都之类些产业,在府外也有进项。不过因为他们都还在比较要紧的位置,为了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像是季白的公公宝月斋崔大掌柜、挽翠的婆婆掌着沈寄小厨房的方妈妈这些老人就都没有赎身。 而淮阳老家拨来的世仆,沈寄也问过他们,他们不愿赎身。因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淮阳当差。而且世仆也格外的有地位,所以宁愿放弃自由人的身份依托魏家不受欺负。像是方小同等人,日后和魏家的关系就会逐渐的淡了,是要凭自己的本事立足的。这个足可不是一定能立得起来的。人走人情走,等他的娘老子年岁大了不在奶奶跟前当差了,也不能一有事就求回府里来。 挽翠等人赎身的事,是沈寄提出来的,当然,也征求了他们的意愿。挽翠、凝碧、采蓝、季白甚至还开了个小会讨论,把阿玲也找了回来给建议。鉴于阿玲和流朱都过得很好,还有沈寄十年的潜移默化,最后都选择了赎身。 这些人都是她的陪嫁,魏楹对此不发表意见。他要的是稳固的大后方,至于沈寄这个内宅当家人要如何操作他不会指手画脚。他觉得沈寄会这么做再正常没有。当年那个誓要给自己赎身的小丫头的形象扑面而来。他如今偶尔看到七岁的小芝麻都会有些恍惚。 小芝麻从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形象和九岁才脱离黄毛丫头的沈寄有一些重叠。这会儿他画画,长女在旁边墨墨,这是相当考腕力的一件事。可是小芝麻是一直在手腕上绑石块练字的人,这个难不住她。魏楹的要求其实也没严到要小芝麻这么练字的程度,是小芝麻听老爹私下和欧阳先生说的,小姑娘要求不必太严,但是小子一定得格外严格,心头颇为不服气,自己给自己加压的。 再加上听说了母亲小时候练写字连墨水都没有,只是用父亲的毛笔蘸清水练习,顿时就有了动力。说她是母亲的长女,不能给母亲丢脸。母亲蘸清水都能把字练到如今的骨力,她也不能差了。 当时沈寄拿眼光威胁魏楹,不许把她的动力是写春联卖银子的事说出来,这会影响她的威信的。于是小芝麻姐弟一直都不知晓这回事儿。只觉得母亲一心向学,有上进之心。小芝麻更是觉得母亲就是她的楷模。魏楹认识到这一点,也觉得不能打击到小芝麻向楷模靠拢的心。 有这个一个姐姐,小包子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老爹没有和他多说,就只有一句‘你看你姐姐的字’,他就只能奋发图强了。上学不过半个月,沈寄就听他对小馒头说:"还是你好!" "好、好"小馒头很赏脸的模仿哥哥最后一个字,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 沈寄扭头一瞥,看小包子坐在罗汉床上搂着小馒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她走过去捧着小包子的脸看,还好,没少肉,还是这张肉呼呼的可爱包子脸。小馒头身子前倾,沈寄便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小下巴。 "哥哥、哥哥"小馒头指着外头,小包子看眼沈寄,见她没有发话让出去玩便摇了摇头:"就在屋里玩,哥哥教你蹴鞠。" 接下来,小馒头数度为了踢到球仆倒在地毯上,第一次眼巴巴的等着沈寄去抱他,这个小包子有经验,他们的娘只会蹲在旁边鼓励,绝不会动手来抱。所以看到沈寄笑吟吟看着自己,便很有兄弟爱的过去扶弟弟。娘不来抱,小馒头只好搭着哥哥的手站起来。小包子替他把金豆子一擦,他就忘了痛的继续去扑球了。 魏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小馒头扑着球趴到他脚背上,魏楹惊呼一声,"小三儿",赶紧把小儿子抱起来。 沈寄的眉毛抖了抖,"哎呀,让你别这么叫他了。"听着多膈应啊。古代的称呼,她有些实在不能接受。譬如说叫女孩子,通常是姓后头叫上排行,姓林行三那就是林三娘。沈寄有一回听人叫小芝麻童鞋‘魏大娘’的时候,差点风中凌乱。还有魏楹这个‘小三儿’,她也听不习惯。 魏楹抱起小儿子,发现他是笑着的,便放到地上。小包子上来给他见礼,他点点头,"嗯,你们玩儿去吧。" 晚上,沈寄趴在魏楹的怀里商量,"两儿一女,够了吧?"她不想再生娃了。从小身边同学亲戚都是计划生育的产物,三个娃在沈寄看来已经是很多了。 "嗯?"魏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你看咱们有三个孩子了,以后他们也一人生三个,咱们就有九个孙辈了。咱俩身体都挺好,估计二十七个重孙辈至少能见一半……"沈寄这么一算吓了一跳,要不了三代,这将成为多大一个家族啊。还得算上儿媳孙媳曾孙媳吧。如果再多来些有编制没编制的姨娘,那就更不得了了。怪不到那些老牌家族都是外表光鲜,其实分摊到个人头上,家族财富少得可怜。 魏楹没有被她描绘的远景说晕,打个哈欠道:"多子多福,三个哪多啊。还有锦年、松年、鹤年、延年……" 沈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打住——你自己生吧!"生一个她的腰就要粗一寸,她才不想以后没腰呢。而且,一直都在生娃带娃,她就等于被绑在家里了。她和魏楹商量,是想干脆问徐方要一贴药绝育,一劳永逸。这事儿当然不能自作主张,两个人的事儿,就得商量着办。 "嗯,先不生了吧,把这三个拉扯大些再说。"魏楹拿手在背后卡了下沈寄背转过去的身子,"这么细的腰身,不熟悉的谁知道你都生了三个孩子了。" 沈寄反手拍他的手一下,"痒痒!" 魏楹索性挠了两下,"老夫老妻的了,还痒什么痒!" 虽然有时是好像左手摸右手了,可是这么故意的挠,还是会痒痒啊。而且正因为是老夫老妻了,魏楹对她的敏感点才特别熟悉,一挠一个准。沈寄翻过身来,全力还击。不只是魏楹熟悉她的,她自然也很熟悉魏楹怕痒的地方。 外头值夜的苜蓿听到里头两个主子嬉闹的笑声,拉过被子盖住头。要不是升了一等大丫鬟,她真是不知道严肃的男主人和端庄的女主人私下里还有这一面。一直知道爷和夫人的感情好,倒真没想到好到这样的地步。 小馒头也能说会走了,两个大的上学了,沈寄便盘算着要将生意做大。宝月斋和窅然楼都具备开成连锁店的潜质。这么多年,口碑算是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寻找合适的人,合适的地点一家一家的分店开出去了。 沈寄做了决定,便将在扬州的凌仕昀召了回来,崔大掌柜的人就在京城,沈寄便先将风声放给了他知道。这两人都是手握五分分红的总掌柜,得到消息自然难免激动。 凌仕昀当日也是跟着流朱交了卖身契的,这才成为第一家窅然楼的掌柜。凭着五分的分红,如今流朱在家过得也是富太太的生活。去年沈寄放人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流朱。但是看崔大掌柜没有脱籍,凌仕昀也很识趣,只让流朱和孩子脱了奴籍。不然,这个窅然楼总掌柜的位置他怕出现强有力的竞争者。 收到消息凌仕昀就对流朱说:"我一直都担心奶奶就此止步。要知道,虽然奶奶的经营理念很新颖,可是她毕竟是官太太,是大姑娘和两位少爷的母亲。窅然楼一共三家,收益已经很好,如果奶奶就此收手也说得过去。总算,她不是一个会困于内宅的人。不然,也是浪费了这经商的天赋。" 流朱也很高兴,"我都几年没见过奶奶了,大少爷二少爷我也没见过,还有姐妹们。上回采蓝和季白成亲都只能送礼去,不能亲往道贺。这一次,你可不能甩下我。" 魏楹对沈寄这个打算不太赞同,"你又不缺银子,家里三个孩子呢,何必还要去折腾呢?" 沈寄看他一眼,"合着在你眼底,我就在家带孩子交际应酬就好了?" "这不好么?不都是这么过的么?"魏楹愕然。 "你要做官,要实现你的抱负。我也需要实现人生价值啊。我不希望我的人生价值只是附庸,附庸在夫婿身上,附庸在儿孙身上。"她才二十六七,已经是三品诰命夫人了。假以时日,魏楹给她挣回个一品诰命,是很可能的。还有儿子,小包子也好,小馒头也好,魏楹肯定是会把他们往科举考场上送的。那将来她还能做诰命太夫人。可她不想就是沈氏。 "人生价值?" "是啊。要不然我活得没有底气。" 魏楹变了脸色,"你现在活得还没有底气?这个家什么不是你在做主啊?我看你是内宅没事闲的。" 沈寄抿了抿嘴,"你是说我不知足?" 魏楹看她一眼,"有点儿。" "你为什么当官?说最根本的的原因,别扯什么达则兼济天下这些好听的。" 魏楹皱皱眉头,什么叫扯好听的?小时候寒窗苦读的动力是出人头地为母报仇。如今母仇早已报了,他也寻到了书中的黄金屋颜如玉。要说出人头地,三品大员足以记入家谱成为魏氏一族的骄傲了。 沈寄看他在那里挖掘自己的内心,很直接的问:"持己,你想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对不对?在我面前就不用过于谦虚了。" 在她面前的确不用说虚的,魏楹大方点头,"是啊,这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所以不管你是要做官还是辞官,我都是夫唱妇随啊。位极人臣青史留名,这就是你要追求的人生价值。而我要的人生,便是不依附于你,相对**。我是不会做菟丝花的。"沈寄心头冒出了亦舒的《致橡树》,不晓得说出来,魏楹能懂得后现代的诗歌不?他会直接嘲讽这不是诗吧? "本来就该夫唱妇随啊,夫贵才能妻荣嘛。我图的也不只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啊,我还要封妻荫子呢。" 沈寄看着魏楹理直气壮的脸,感到一阵气闷,"难道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才有存在价值么?沈氏沈氏,这世上有多少个沈氏,数的过来么?" "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啊。用得着去做生意标榜**么?" 沈寄瞪他一眼,"你骨子里还是觉得士农工商,商为末等。也不想想,要是没有商人……" 魏楹抬手比了个暂停,"咱们犯不着为了商人的地位争执,我当然知道无商不活。可是,你本来就很忙,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和一众女眷往来。你忙得过来么?" "哼,只要你不给我找些姐姐妹妹的回来添乱,我就忙得过来。本来也不需要我去坐镇,这京中管家女眷有几个没自己的铺子的啊。" 魏楹摇头,"人家有个一两家手里银子松动就够了,哪像你还开什么连、连锁店啊!" "反正我不会只做沈氏,我也不想除了家庭就没有别的寄托了。"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6 分歧(2) 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一大清早,小芝麻三姐弟便进了正房,sky.免费魏楹是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的,沈寄便是要挨到这个时辰才起。 小馒头贪睡,这会儿还在乳母怀里闭着眼呢。小包子和小芝麻各自把书包放下,给沈寄问安过来,便坐在她左右两边准备吃早饭。 乳母唤了小馒头两声,他抬抬眼皮,冲沈寄喊了一声‘娘’然后张开双手讨抱,沈寄接过把他往身边一搁,就算是四母子各就各位了。 凝碧便道:"传饭吧。" 立时,热腾腾的的早饭便摆上了坐,枣泥糕,山药糕,鸡蛋羹,小笼包子和馒头,甜糯喷香的粳米粥,七八碟各色小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一家四口各取所需,呃,小馒头自然是由乳母端了鸡蛋羹一口一口的喂。魏楹偶尔休沐在家的时候,就会羡慕沈寄每天都能和儿女们一处热热闹闹的吃饭。沈寄心道我还羡慕你每天为了理想而打拼呢。 小芝麻和小包子略坐了一会儿便背着书包上学了,小馒头这会儿也渐渐开眠了,沈寄便逗着他玩儿,一口亲在他手背的窝窝里。 "来,娘唱歌给你听啊。小嘛小儿郎啊,背着那书包上学堂……"她今天召了崔大掌柜的过来,京城已经开了两家宝月斋,再来就得往京外寻点了。 孰料才把儿女送出去读书,就来了芙叶府上的嬷嬷请她抽空过府一趟,说郡主有事相商。芙叶的郡主府是原来的公主府改的,不过只有一半大小,另一半被收回了。 沈寄应下了,打发她先行回去。两年前的事,芙叶也算是得了教训。知道老爹的余荫总是会有挥霍完的一日的,这两年愈发的低调起来。不知道这次让自己过去是要商量什么事。前些日子听说她在为阿隆相看来着。难道这么快就圈出了几个合心意的姑娘了? 阿隆今年虚岁十四,在沈寄看来也就是初一初二的小男生,这声音都才刚开始变呢。可是芙叶说不小了,就是不成亲也该相看姑娘了。沈寄想了一下,小权儿就比阿隆小一岁,岂不是也要准备开始相看了? 魏楹说那可不,又不是相看了马上就能挑到合适的。就是双方都中意了,也还有三书六礼的过场要走,这就到十五六了。像他二十才成亲,二十六才当爹,那就是晚婚晚育的典范了。 当时沈寄对魏楹一副表功的模样嗤之以鼻,"去,别说得好像你二十才成亲是为了等我长大一样。你分明是早有打算想榜下点婿才拖着没说亲的。"当然,还有要先为亡母报仇的意思。这个就不要拿出来说嘴了。 小馒头在罗汉床上溜达,不时伸手摸摸上头的雕花纹样。不过他依然惦记着到外头去玩,崔大掌柜的进来之后,沈寄就让乳母把他裹严实抱出去了。不过小馒头不愿离娘远了,就在回廊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墙走来走去,或者是溜达进外室瞅瞅沈寄的大鱼缸。阅读本文最新章节登陆 "奶奶这个想法很好,这样的话宝月斋就只需要寻找合适的地点,培训足够的人手就可以一家接一家的开下去。我们可以从几个大码头开起,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有自己的船队走货。沿海那边的首饰物件与京城迥异,西疆南疆胡姬边民的东西也大为不同,可以货通南北西东……"崔大掌柜的说起来很激动,沈寄微笑听着穿越三国一统山河全文阅读。看来这几年大掌柜做下来,年年好几百两的分红拿着,格局和眼光是有了变化。 崔大掌柜说了半天,端了茶喝了,话锋一转,"奶奶,咱们宝月斋如今口碑有了,固定的客户群也有了,工匠更是精益求精。[飞天中文]可是只怕一点。" "你是说三年前那样的不忍言之事?" 崔大掌柜的点头,三年前的国丧,宝月斋三个店愣是关了半年,损失在万两之数。他个人也少拿了五百两分红。这才是三个店,如果以后真的开成奶奶说的连锁店,那损失就太大了。 沈寄想到了太皇太后,这位老人家两年前芙叶出事的时候就眼瞅着要不行了,结果又缓过一口气来。这又是两年了,倒是比林子钦他爹的命硬多了。 "嗯,我知道了。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做起来。就让你家二小子出门去考察市场吧。"季白,我对你可真是好。我自个都没有蜜月度,如今公费让你们小俩口去。 "哎。"崔大掌柜的高兴的答应下来。这种事他的年纪不饶人有些吃不下来了。可是老二才二十三正好可以去。回来以后自己手把手的带着,只要二小子不是傻的,日后宝月斋大掌柜的位置就很可能是他的。嗯,自从奶奶身边的六大丫头(一等的挽翠、阿玲,二等的流朱凝碧采蓝季白相继嫁人,各自和夫婿赎身,而且仍然占了爷与奶奶身边和产业里的好位置。奶奶身边的丫头行情可是见涨啊)自家的二儿媳也是个旺夫的,可得叮嘱二小子好好看待。 沈寄见他瞥向苜蓿不由好笑。这个传闻她也听说了。可管孟配阿玲,刘準配凝碧,都是他们看对眼的。管孟刘準在之前就是魏楹手下最得力的两人了。至于方大同如今主管账房,那是因为他老实敦厚,不来需的,账房处交由他负责,自己放心。这里头断没有挽翠的缘故。再说流朱和凌仕昀,那是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凌仕昀是个经营人才她才将窅然楼托付。采蓝嫁到洪总管家,就更不存在洪家小子夫凭妻贵了。人家老爹是内外大总管呢。崔老二是同样的道理,崔家经营宝月斋十年,如今也是积富之家了,季白要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人家怕还不肯要呢。可传来传去就传成只要娶了她的贴身丫鬟就能有好前程,还能赎身后继续占据要职。她放出去的奴仆的确是只有这几家,可那是因为他们资历最长又一贯忠心的缘故。 以后再给丫鬟挑夫家,她可得格外上心才是。不能挑了那等一心靠她们改善生存际遇的。不然,万一没有如愿岂不是要拿她们来撒气。夫妻之间的事,只要不过分,自己可不好替人出头。 眼看时辰还早,沈寄带了小馒头一道上郡主府去。唉,阿隆都要娶媳妇了啊。自己这个当小姨的去做回参谋也是该当的。 小馒头扶着沈寄的腿坐在他怀里,沈寄伸手圈着他,因为车上有红泥小火炉,这小子好动,回头一个不好走过去踹一脚不得了。这会儿也是拿了个沈寄自制的万花筒给他玩着才没有嚷嚷,否则休想他安安静静的坐着。 马车停稳,沈寄将小馒头递给车下候着的乳母,自己慢慢下去。 郡主府里有嬷嬷迎出来,"魏夫人到了。"引着沈寄母子坐上郡主府的暖轿入了仪门。小馒头站在沈寄旁边看着不是被风吹起来一些的帘子外头的景致。沈寄的手在他腰间扶着。也不晓得为什么芙叶要叮嘱一句把他带来。 进去以后沈寄就明白了,十四郡王跟着丹朱这个大侄女来玩了。 沈寄带着小馒头行礼,"臣妇魏门沈氏拜见郡王。"一边教着小馒头磕了个头。还是沈寄扶着,小馒头才没做滚地葫芦。他好奇的看着面前穿着三爪金龙袍服的十四郡王。 三岁的小郡王摆摆手,奶声奶气的道:"平身!芙叶姐姐,这就是你的表妹跟侄儿么?" 芙叶点头,"对,我表妹夫可是你太子侄儿的先生。" "魏先生么?"小郡王歪头想了想倾城宝藏。 "正是。" "哦,魏先生很好。孤去看太子侄儿,他很和气。" "嗯,你们就在旁边玩儿吧。" "好!"小郡王走到小馒头面前,"孤叫小郡王,你叫什么?" 沈寄差点笑出来,这小孩儿没搞清封号和名字的区别。也是,人人都叫他小郡王,他就以为自己就叫小郡王了。 芙叶忙道:"你是小郡王,不是叫小郡王。" 小馒头倒是不觉得这个名儿奇怪,他想了想,抬起小手比了个ok的手势,表达的意思是他行三。他还说不清小馒头三个字,家里亲戚问你是谁啊,沈寄就教他这么比划,看起来超萌超可爱。没有办法,魏楹老改不掉’小三儿’这个称呼。魏柏十一叔等人也都爱这么叫。沈寄一个人抗不过流俗,便只有顺从了。反正这里小三儿也没有那重引申含义。只庆幸没人叫小包子‘小二’。 十四郡王牵着小馒头走开了,沈寄有些担心小馒头的性子,怕他让不得人。 芙叶道:"不用怕,我这个十四弟性情很温顺,不会欺负你儿子的。要不然我干嘛让你带小一些的小三儿来。要是小包子就该我担心了。" 沈寄看了看,十四郡王看着比小馒头高大,应该不会被话都说不全乎的小馒头给欺负到才是。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要怎么交流,连比带划么?她叮嘱了乳母几句,让她赶紧跟着去了。 阿隆和丹朱和沈寄打了个招呼就被芙叶支开了,沈寄便知道要说的果然是关于阿隆的婚事。 "这么快就相看出结果来了?" 芙叶沉下脸,"什么结果啊,我看上的几家都拿话敷衍我。" "你看上了哪几家啊?" 芙叶便巴拉巴拉的说了,都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沈寄不好说你现在失宠于新帝,虽然还是郡主,可是地位可是落得不如那些新贵了。就譬如说她看上林子钦早夭兄长的侄女,人家可是管林皇后叫姑姑的,如今不比阿隆的身份低。而且实际上的好处可比阿隆多。要不是年岁不合适,当初就进宫做太子妃了。还有定国公家,人家的嫡孙女也是要嫁实权派的。 "或许,都暗地里有了打算吧。" 芙叶眼里一动,"你是说明年的选秀?" 到明年这批贵女就十三十四了,的确是够格去选秀了。而且,二皇子还没有娶正妃,那也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日后有生母和亲兄关照,只要没有夺嫡之心,日子好过得很。而皇后是绝不会让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相争的。这无疑是比阿隆更好的归宿。估摸着林子钦的大嫂就是这么为女儿打算的,甚至可能已经和皇后有了默契。 至于定国公嫡孙女,也许是看上了太子良媛的位置。太子妃连出二女,据说皇后有意给太子选几个家世不错好生养的良媛良娣。定国公家没有出息的男丁,可能打的是这个主意。 芙叶冷笑,"他们却是想错了。" 沈寄眉毛一跳,难道太皇太后真的熬不过去了?国丧期间,选秀自然是要停止的。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听说日渐好转么?" 芙叶叹口气,"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上回见她老人家,"芙叶压低声音在沈寄耳边道:"她当着我的面呕了一口血呢。而且这几日召了个和尚进宫诵经,说是好多了。也不让人去探望,就连本来住在那里的丹朱都被遣回来了神之代言人最新章节。还有小郡王,往日他想跟着丹朱来玩,皇祖母没有这么爽快的。"太皇太后宫中就住了丹朱和小郡王两个孩子。董玉儿做完月子后,孩子留下,她却被遣回自己宫中去了。 呕血,听和尚诵经?沈寄没找出这之前的练习。总不能是像那些信耶稣的人一样,还要听牧师说‘主宽恕你的罪过’才能闭上眼吧。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不妨把眼睛往下看看。" 芙叶叹口气,眼底有些不甘。沈寄便不说话了,只是端着茶喝。一边打发人去看看小馒头和小郡王玩得如何。 却听说两小孩一起玩得挺好,小馒头伸手摸小郡王的王袍,小郡王便准备脱下来送给他。他也跟着脱自己的衣服,准备交换。好在被跟出来的宫女和小馒头的乳母制止了。沈寄摸了下额头,好在是才一岁三个月的小孩儿,别人也没法子拿来说嘴。 沈寄听芙叶抱怨了一通,眼见她还有些不甘便不打算再劝了,让把俩小孩儿抱过来,省得小馒头再失礼。 小馒头靠在沈寄怀里,小郡王眼底露出些羡慕。他从小长在祖母身边,虽然宫女太监都很恭敬,却没有享受母亲的怀抱。沈寄看到了便以目示意芙叶抱抱小郡王。 芙叶看了眼小堂弟,心头一软,可怜从小锦衣玉食,却是没能靠进过娘怀。于是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像沈寄摇晃小馒头一样的摇着。小郡王楞了一下,然后便靠进堂姐的怀里,小脸上露出笑容来。 晚间,芙叶亲自送了堂弟回宫。正好遇上皇帝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看到芙叶便站住了。里头的皇叔让小堂弟本人看了倒是无碍,可是他身边的人是见过父皇的。如今再添上芙叶,却不能这么就让他们闯进去了,便停了下来和他们说话。这里背风,倒不会冷。 小郡王今天玩得很高兴,他和皇帝说起自己认识的新朋友。实际上小馒头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因为大多是单音节的。不过,这似乎不影响他们俩交流。 "他说他叫这个。"小郡王学着小馒头的样子比了个ok。他平常都有些怕这个冷面皇兄,今天皇兄很温和的和他说话,又耐心听他说话,他就更加的高兴了。 皇帝一听小兄弟开口,就知道他说的是沈寄和她的小儿子。方才在里头,皇祖母有意将小兄弟过继给皇叔,令他承袭皇叔的淳亲王爵位。日后也好给皇叔后继香火,日后世世代代有人祭祀。他觉得不错。只是皇叔拒绝了,说不欲夺人之子。 皇祖母便说父皇一共有十四个儿子,过继一个给皇叔也是应当的。还说她没几天好活了,让皇叔不要违背她的心愿。说如果是觉得玉太妃可怜,大不了让她代为抚养,这样也不算剥夺了她们的母子天伦。这事自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小兄弟没见过父皇,能见一见皇叔也是好的。 "小多子,你带十四弟进去。" 小多子心领神会,这是领给里头那位那位太后亲子看的。而芙叶将单独留下了自己,又想到沈寄今天在自己那里,莫不是要问自己这个?结果皇帝只是看了她几眼,然后道:"你回去吧。阿隆的亲事朕心头自有主张,你别上蹿下跳的了。" 芙叶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自己儿子的婚事,就算她有些不切实际了,那能叫上蹿下跳么。她才不会像玉太妃一样,能多过来看看儿子都不敢呢。 "皇兄,您要将谁指婚给阿隆?" 皇帝扫她一样,皇祖母说得不错,芙叶真是一点也不像皇家人。这种时候,就算是黛月,也只能是谢恩了啊。 "郡马故国也有几位年纪相当的公主。你要是有想法,就在这里头挑一个吧。"这就是能给她的最宽容的底线了。但是人选得在自己选中的人里。要不是芙叶的身份有纽带作用,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7 分歧(3) 沈寄回到家,把芙叶说的太后请了个和尚进宫诵经的话说了。||魏楹立即想到了半山寺那位大师。果然,第二日就听说了皇帝下旨将十四郡王过继过醇亲王为嗣子的消息,承继了醇亲王的封号。沈寄告诉魏楹,那小孩儿亲王昨天差点把王袍脱给小馒头了。估计那么小一个孩子住在太皇太后宫中,平日也是太寂寞了。在宫中,唯一年龄接近点的就是大侄女丹朱了。可丹朱每天有许多要学习的,也没时间陪这个小舅舅。而且他俩年龄差异其实也挺大的。小馒头搞不好是他平生第一个朋友。虽然那小子其实屁都不懂。 魏楹听了以后感慨道:"这位小亲王与咱们家倒是渊源颇深。" 沈寄以为他只是说董玉儿是因他们而得以进宫,不知道他还在说半山寺那位大师。魏楹信守承诺,那件事连沈寄都没有吐露。 没几日,凌仕昀与流朱也到了。流朱给沈寄磕了头,又给小芝麻三姐弟行礼。然后下去见从前的姐妹们。凌仕昀则和沈寄商量着开窅然楼分店的事。因为从芙叶那里算是听到个准信儿,所以沈寄让凌仕昀也只是做开店的准备工作。主要是人手的招募和培训以及地点的选择。其他的,缓一步再说。她打算这一次等太皇太后的国丧过去,然后新店老店一起开业。中间的一年时间,正好用来做各项准备。 沈寄现在六间店,一年两三万的收益,如今又积累的两年,手头有四万两的私房,一年后再各开一到两间分店经济上压力不大。在京城的这三年,即便是国丧期间,不但没有收入反而需要自己将一应开销包圆完全将人手供养着,她也没有断过一年抽出一万两用来做善事。如今她手下也渐渐培养了一批人替她看着,也取名叫慈心会。 对于太皇太后,沈寄的感情颇有些复杂。她曾经将太皇太后当祖母一般敬爱过,也把她当封建老顽固痛恨过。如今从芙叶嘴里得知她真的快不行了,也是不胜唏嘘。 太皇太后也由小亲王介绍了小馒头那个别致的名儿。眼角余光将小儿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不由问道:"怎么?你也知道?" 上一代的醇亲王,如今的迦叶大师笑道:"儿子喜欢吃他母亲做的几道素菜,他这个名儿倒是头回听说。"他已经给小亲王把过脉,发现他体质很差。也是,他是皇兄的遗腹子,体质要是好才怪了。能平安养大到三岁都已经是太医花费了无数心血了。 伽叶大师已经和皇帝说好,日后会将小亲王带到庙里锻炼提高他的体质,以期他能平安长大。待体质好些再让他住回宫中。 小亲王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被过继,如今应该叫父亲的人。如今这里的宫人都是跟随太皇太后多年的知情人。再就是同样知情的太后、皇后婆媳。 沈寄在家里听上门来的芙叶抱怨了一通,"什么叫上蹿下跳,那是我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含辛茹苦养到这么大。他一句话就剥夺了我自己挑儿媳的权利……" 是挺过分的,不过,如今的国情就是如此。沈寄头一回庆幸自己不是芙叶这样的金枝玉叶。在这个完全拼爹的时代,她心底对芙叶一直是隐隐羡慕的。 "已经这样了,你也无法改变。还是设法打听一下那几位候选人的品性吧。"她拍拍芙叶的肩膀。 "也只有这样了。对了,你暖房的话,有几盆养得比宫里暖房的还好。" 沈寄挑眉,"当真?" 芙叶点头,"我骗你作甚?" 芙叶这是在提醒她,她还借出去给人办宴席的时候摆过呢灵异怪谈全文阅读。可别落什么罪过才好。沈寄当机立断,"哪几盆?你挑出来,代我孝敬太皇太后吧。"老人家倒不是会为几盆花就说她显摆的人。既然已经被外人看到过了,好东西还是进献皇家比较好。 芙叶挑出了那四盆最好的,沈寄又凑了五盆凑成九的数,说是祝愿太皇太后活得长长久久,江山稳固长长久久之意。连侍弄的花匠一并让芙叶带进宫去了。她可不敢享用比皇家更好的东西。 那花匠的来历魏楹是查过的,而且进宫还得再查一次。她得了这样的机遇,对芙叶和沈寄都很是感激。芙叶便带着人和花一起进宫了。 太皇太后难得打起了精神出屋子看了一回花,还赏了芙叶和沈寄不少东西。这些花后来,在太皇太后过世后摆到了御书房去。 半个月后,太皇太后崩,举国哀悼。如同三年前一样,一切娱乐活动都被取缔。窅然楼与宝月斋都暂时关闭,两边都在暗地里做着开新店的种种准备。 沈寄和魏楹又开始了每日里往宫门处举哀的日子,沈寄哭过后就能回来,魏楹还得继续去衙门办公。家里的事,这回倒没有麻烦王氏。沈寄如今理事,也常把七岁的小芝麻弄在一边旁听。这回便让她跟着挽翠处理,就当是个锻炼。 小包子负责看着小馒头,见他腰间系的白带子松垮垮便蹲下替他重新系好。三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也是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色。小馒头这回倒挺乖,也没有嘻嘻哈哈的。因为沈寄告诉他,是他刚认识的朋友的祖母过世了。所以,开始两天他还比较合作。 但到了第三天他就不老实了,一直闹腾,要找沈寄。小包子便牵着他去找小芝麻。小芝麻就坐在椅子上旁听着挽翠理事,十年下来,挽翠身为沈寄身边最得用之人的位置已不可动摇。那些下人背地里叫她‘巡海夜叉’,因她罚人手比较狠。 看到小包子牵着小馒头进来,小芝麻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他吵着要找娘。"小包子道。 "娘要晚些才能回来了,三弟,你乖,就和哥哥一起玩吧。" 小馒头不依,咿咿呀呀的,小芝麻看管事们都还在等着领对牌办事,便把两个弟弟领到厢房让人拿东西给他们吃。 与此同时,身体孱弱的小亲王在太皇太后的丧仪上晕了过去,皇帝便让人将他抱到后头交给了伽叶大师。伽叶大师此次进宫自然是为了尽为人子的孝道,此时将往生咒念了十数遍,俗世的繁华便不愿再理会。索性抱着晕过去的小亲王直接从密道出了皇宫回半山寺。 当晚,沈寄正在享受另一名一等丫鬟薄荷的按摩,苜蓿懂武,而薄荷就对药理有很深的研究,并且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按摩技巧。旁边三个孩子都在,小芝麻复述着白日跟着挽翠理事的经过,小包子教小馒头玩着九连环。 魏楹走进来,挥退了薄荷对沈寄道:"小亲王身体不好,被送出宫休养。有人来接小馒头去作陪。" 沈寄愕然,"他懂什么啊?这种事就是要陪也是要找个大一些的去吧。" "可是小亲王就是说要他陪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让管孟带着他去。"是去半山寺,不是宫里。魏楹觉得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沈寄挠挠头,"好吧,让乳母帮他收拾东西。不是去宫里么?"去宫里肯定不能让管孟带着。 "不是,小亲王被送到庙里休养。就是你常去的半山寺。" 沈寄一喜,是在庙里就不会像宫里规矩那么大。也许小亲王就是觉得小馒头什么都不懂,不会对他敬而远之,所以才喜欢跟他玩吧。 "那我可以去看他吧?" "应该可以女人乖乖让我宠。"迦叶大师想来不会阻拦他们母子相见。 沈寄和小馒头说了,小馒头抱着沈寄道胳膊歪缠,然后又拿手指指小包子,意思要他们陪他去。 "娘要去宫门哭灵,等过了二十七天才能出门。娘每天坐马车去山上看你。"沈寄说着转头问魏楹,"可以让小包子陪着一起去么?" 魏楹点点头,"一起去吧。" 沈寄没有费事和小馒头说什么,说了他也不明白。于是对小包子一一叮嘱。 小包子不想去,可是又不能让才一岁多的弟弟自己去,于是点头道:"娘,我会看好弟弟的。" 等孩子们都不在跟前,沈寄才问道:"怎么送到庙里去了?" "说是身体不好,要养在佛前呢。" "那京城这么多大庙子,干嘛要弄去半山寺呢?" "听说半山寺有僧家神医。" "哦。" 于是沈寄又多了一重事儿,哭灵结束后回府带上小芝麻坐车往半山寺去。半山寺的和尚和她很熟,又得了嘱咐便将母女俩迎进去。小包子小馒头便出来和她们在厢房相见,就连小亲王都跑了出来。 太皇太后的丧仪很是繁琐,小亲王自然被折腾得够呛。还是迦叶用内功给他推宫过血才好了些,这会儿看着脸色也还有些苍白。和健康的小包子小馒头站在一起,简直跟病秧子一样。他脾气温和,小包子见了倒觉得他有些可怜。 沈寄便借了半山寺的小厨房给他们三个做吃的,尤其是给小亲王做了药膳。小亲王是很羡慕小馒头能腻在母亲怀里撒娇的,他也很喜欢吃沈寄特意给他做的药膳。迦叶抱小亲王出来的时候,没带宫里的人。倒是后来皇帝遣来了一批,不过他也只留下了乳母和一个小太监,还有一个专做小儿饭食的御厨。至于大夫,就由他自己担任了。等小亲王好些,他还准备教他习武。这样弱的禀赋,再养在深宫妇人之手,只能一辈子与药为伍。 看着三个孩子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沈寄很是高兴。而且她也觉得让小包子小馒头在山上住着,没有那么多国孝的规矩要守,可以漫山遍野的跑动,也是件好事。反正她可以每天上来。 结果走的时候,小馒头就准备跟着沈寄回家了。小亲王看着他,他就连比带划的邀请他一起去。小亲王的身体还很弱,没有得到允许。 小包子想了想道:"不然我留下陪王爷,让弟弟回家?" 沈寄摇摇头,"算了,既然是让你弟弟来陪,能再加上你就不错了。"皇家的人可没这么好商量。 小馒头哭着要回家,迦叶便发话让沈寄沈寄把两个儿子都带回去。小亲王就眼巴巴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眼底露出羡慕。 沈寄想了想,反正她也不是必须这么早就回去的。于是对小馒头道:"你回家娘白天也不在的。而且你回去以后就不能像方才这样嘻嘻哈哈的玩闹了。不如娘和姐姐陪你到晚上,然后你就住在这里。娘明天再来看你。你回家也只有这些时间可以见到娘的,一样的。" 小馒头扭头看看小亲王,见沈寄不走了,便又跑去跟小亲王一起玩,小包子便跟着他们。其实小亲王比小馒头大一岁多,比小包子小一岁多,可是他一直比较病弱,看起来就比小包子小两岁不只,跟小馒头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他才喜欢跟小馒头玩。当然,小包子他也不排斥。总之,住在这里似乎比在宫里还好些。也没有人逼着他必须不停的哭,哭不出来就是眼睛上生姜水也得哭。 沈寄有些好奇,这半山寺住着谁呢?居然可以当小亲王的家云氏传奇最新章节。魏楹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只是没告诉她。算了,她也别去追根究底了。她就和小芝麻坐在旁边看三个小男孩儿一起蹴鞠。小包子站一边,小馒头和小亲王一边。地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摔了也不痛。而小亲王这么跑动着,对他身体也有好处。 小芝麻在厨艺上得了沈寄一些遗传,如今已经会做些简单的菜色,方才沈寄给三个小孩儿做吃的,她就在旁边看着。这会儿见没事,便跑到小厨房里去看和尚做晚饭。娘说半山寺的和尚厨艺很好的。半山寺那名扬京城的素面,最后到底让小芝麻偷师了回去。因为她实在是小,才得以进入沈寄进不去的地方。喜得沈寄抱着她亲了两口,"小芝麻,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女啊!"当然,这是后话了。 沈寄回去后和魏楹商量,"等小亲王身体好些,我想把他接到咱家玩玩。我觉得半山寺那位,能同意。" 魏楹挑眉,"你知道半山寺那位是谁了?"也是对方并不故意隐瞒沈寄,她才能察觉一二吧。 "不知道,不过知道不是寻常人而已。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不能说的理由,我就不问了。" 魏楹想了想,"行吧,回头把小亲王接来咱们家玩玩。反正他不牵涉什么利益,也不会有人刻意要对付他。我们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之前,安王拿小亲王来做文章,说先帝都还能令妃嫔怀孕,身体好着呢,哪里是就要驾崩的人。说先帝是被今上给害死的。因为先帝临终前脉案等都是最高机密严格保密,这个谣言还真有了一定的市场。后来凌大人等据理力争,说小亲王从生下来就三病九灾的,这便是因为先帝当时身体已经不好了。说起来,玉太妃当时能有孕还真是个奇迹了。 沈寄由此便每日都往半山寺去一趟,有时候带上小芝麻,有时候不带。好在她每日都在练功,虽然是花拳绣腿,但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到二十七天丧期满后,小亲王的脸上也多了些红润,沈寄便跟照看他的人说想带他到家里玩玩,便有人进去转告去了。 "青蛙——"小馒头喊了一声,朝小亲王跑去。 沈寄忙问小包子,"他叫的是……" "青蛙,我教了好几回,他还是要叫错。"小包子一脸的苦恼,顿了一下道:"好在没人怪罪。"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告诉小亲王,说大师答应让他跟着小馒头回家去住些时日。 小亲王很高兴,催着自己的小太监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三个孩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沈寄便带着他们一起坐车回家。 因为小馒头住在正房的厢房,沈寄便将小亲王也安置在了那里。对外只说是亲戚家的小孩儿来小住。其实说起来他们确实是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玉太妃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还说在他们家她就放心了。这之后,小亲王倒是住在魏家的时候占了不少日子。 芙叶也带了两个孩子过来看小堂弟,当时他正和小馒头坐在一起跟小包子一块儿玩跷跷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这孩子从小在皇祖母跟前长大,我倒很少见他如此开心过。而且,看着似乎也长壮实了些。" "孩子,就得有个孩子的样子嘛。"沈寄说完,看到旁边端庄淑女样的丹朱,心头微微一叹。芙叶没有半分像皇家人,丹朱却被太皇太后教得从头到尾都是皇家人。 过了数日,是太子的加冠礼,魏楹作为他的老师自然有份观礼。就连小包子和小馒头也跟着小亲王去观礼去了。回来以后,沈寄听到小亲王问小包子,"孤的侄孙女,很有意思吧?"他们三个还去东宫见了太子妃并两个小郡主。 沈寄觉得有些诡异,一个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两个侄孙女。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8 分歧(4) 章节名:v248分歧(4) 小亲王住在魏家的时候,一应吃穿住用都和小包子小馒头等同,^在伽叶大师的默许下魏家人私下里便没有对他行跪拜大礼等。小亲王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气氛,在魏家住得很是惬意。 他和魏家人越来越像一家人的感觉,以至于魏柏那日过来看到他,疑惑地数了一下,的确是有三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小豆丁,于是玩笑道:"大哥大嫂,我几时又多了一个侄儿?"大哥是没拿胆儿养外室还把外室子抱回来的,这八成的朋友家的孩子。 魏楹瞪他一样,"莫胡说,这位是醇亲王殿下。" 魏柏一惊,"亲王殿下怎么会在大哥家里?" "说来话长,你别说出去就是了。他就是来小住一段时日。" 小包子和小馒头跑过来叫‘爹’跟‘六叔’,小亲王也跟过来,叫了声‘魏大人’。魏楹躬身作揖还了他一礼,然后道:"这是下官的堂弟,也在朝上任职。" "哦,小魏大人。" 魏柏也学着魏楹的样子躬身作揖,"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小亲王摆摆手。他到魏家住了半个月了,每天和小馒头跑跑跳跳的。沈寄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充满童趣的食物,他饭量也大了些。如今瞧着,便不是之前风吹吹就倒的样子了。 沈寄曾经问过魏楹,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不给亲娘带。瞧小亲王现在,提都不提母妃二字。魏楹说,此事涉及到先帝最后一年服食金丹的事。太皇太后迁怒玉太嫔,要不是看在她生了小亲王的份上,她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所以,小亲王几乎等于没见过母亲。 可是有一晚小亲王做噩梦,喊的却是娘。沈寄心酸的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睁开眼看到沈寄,便紧紧抱着她,还是喊‘娘’。当时差点把沈寄差点就当着孩子的面哭了。母子天性割不断,可是皇家的事他们也不敢多嘴。只能在小亲王住在这里的时候对他尽量好些。 住满了半个月,沈寄和魏楹带着孩子一起送小亲王回半山寺。他还需要在庙里调养身体兼学功夫强身健体。不过,伺候,隔一两月他便会下山到魏家住上十天半月的。沈寄仍然是每旬都要带着孩子往半山寺跑,去吃素面并且瞧瞧小亲王。 过年的时候,小亲王回宫出席宫宴。他在上头看到魏楹和沈寄便朝着他们笑。沈寄回他一个笑脸。转眼间看到小亲王的两个侄孙女依偎在太子妃身侧。太子妃三年抱俩,太子效率还是挺高。可惜都是女孩儿,听说太子妃的娘家都快要愁死了。本想着与其等到别人进去分一杯羹,不如送自家女孩儿进宫。谁晓得又遇上了国丧。 今晚的除夕宫宴,因为国丧的关系,并不盛大。只是毕竟是除夕不能不搞。倒是晚间的烟火很有些看头。 这边是女眷观赏烟花的所在,一众人等都在太后皇后跟前凑趣,沈寄没往前凑,自己坐在席间。仰头看的时候,小亲王跑了过来拉扯她的裙摆,"魏夫人,小馒头和小包子呢?" "他们在家呢。你几时回的宫?" "昨日。" 沈寄瞥见玉太嫔由人簇拥着走过来,眼睛一直落在小亲王身上。只可惜,小亲王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连一声母妃都不能叫。回来也是住在伽叶大师从前的居所。 "王爷,^"沈寄提醒了一句。就见到小亲王朝玉太嫔走过去,口称‘太嫔娘娘,小王有礼’。沈寄看到玉太嫔眼中泪光一闪又逼了回去。想起董家上下如今的高官厚禄,不由在心头叹息。玉太嫔是酷好歌舞的人,如今,也不能歌舞了。唯一的儿子,也是别人问了没问她一声,就做主过继出去了。 大家是故人,遇上了自然说上几句。这对母子很是生疏,她们说话是小亲王不时偷看玉太嫔两眼。如今太皇太后不在,倒也没人阻止他亲近玉太嫔了。可是,他还是找不到小馒头扑进魏夫人怀里那种感觉。不过还是跟着玉太嫔到了她的位置那边说话。 沈寄还是仰头看烟花,只想着等散了好回家,在宫里过节,实在是累得慌。而且,她三个孩子还都放在家里呢。进宫的时候,小馒头不能跟随还真是洒了一回金豆豆。沈寄还听他嘟囔了一句‘青蛙’。大概是想着小亲王要是在魏家,他就可以跟着来了。可人家又不是真的没有家,怎么可能大除夕的还在他们家。 太子妃带着两个女儿,在婆婆和太婆婆跟前凑趣。眼角余光瞥见沈寄这边冷冷清清的,有些好奇。那日小叔叔带着两个小伙伴来看她,她听说是太子最看中的魏夫子的两个儿子,自然是热情招待。太子如今看重魏夫子,怎么母后和皇祖母对魏夫人如此冷淡呢?难道是因为传说的魏夫人出身过于低微的缘故?只是,在场她只排老三,头上两位没有动静,她也不敢有动作。 芙叶如今也是个受冷落的对象,只是她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便索性过来和沈寄一起坐着。 "看来太后和皇后虽然对你不满,却是不敢对你做什么。" 沈寄看她一眼,"你小声点。" "我就在你耳朵边上说的。"芙叶心头叹息,都乖她自己。原本七皇兄对她还是挺不错的。都是她没有好好经营。如今皇祖母也不在了,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如果当初她不要一边倒的和安王亲近,如今七皇兄想必也肯对她多关照几分。就看如今太后和皇后恨得牙痒,也不敢对小寄不好。就知道被七皇兄关照的人日子多好过了。 太子妃事后问太子,夫人外交对太子妃来说也是同等的重要。太子说他也不清楚缘故,他敬重魏夫子,太子妃本不该冷待师母。可是,既然皇祖母和母后都是一致的态度,便是有心要交好,明面上也不能太显。 "妾身知道了。" "奇怪,夫子和师母同小舅舅关系那么好,怎么会跟母后关系不好呢?难道是因为皇祖母不喜欢,所以母后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私下里让小舅舅出马……唉,你也照做就是了。不然日子会很不好过。"好在还有小舅舅。 太子妃感激不已,她不敢不跟着婆婆太婆婆行事,又怕冷落了师母,夫婿不喜。太子能从她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让她备感欣慰。而且,她连生两女,太子也没有只言抱怨。还笑说夫子当年成亲六载才当爹,又过两年才得了儿子。所以,他们完全不用急。 "师母是个让人羡慕的,她两个儿子都乖巧懂事,听说她家大姑娘也很是聪慧大方呢。" "你说小芝麻啊,那的确是个古灵精怪的主。依孤看,定然是随了师母。" 沈寄并不知道因为她受冷落太子夫妇还有这么一番对话。她只是懊恼,每年都要进宫几回,避不开这样的局面。 回到家里,小芝麻姐弟三个已经上床先睡一下,不然等会儿守夜他们会没有精神。眼瞅着子时将至,沈寄让人唤了他们起来。 小芝麻洗漱出来,帮着沈寄包饺子。那爷三就坐成一排旁边看着,颇觉得这两母女的动作赏心悦目的样子。沈寄心头叹口气,若是在现代,她一定过去挽起魏楹的袖子拖他干活。还有两个小的,也会培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可是在这里,她教家境富裕的夫婿和儿子包饺子,别人会将她当怪物看吧。 其实可以让小厨房包的,只是沈寄没陪着儿女吃团年饭,心头有些过不去,决定亲手包给他们吃。这会儿看到旁边三张相似的面孔心头不由好气又好笑。小包子读书后尤其是开始学武以后瘦了不少,和小馒头愈发的相像。 小馒头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挠挠头道:"青蛙" 沈寄笑笑,"小亲王今晚跟他亲娘在一处过年呢。放心,他有饺子吃的。你要是觉得娘做的好吃,回头咱们再做给他吃。" 小馒头满脸的疑惑,似乎很是奇怪原来小亲王有娘的样子。 小包子则笑眯眯的说道:"再有个弟弟就叫小饺子。" 魏楹虽然不满意这个小名,可是只要沈寄肯生,管他是小饺子还是小汤圆呢,他都可以接受。于是笑着点头,"嗯,不错。" 沈寄用擀面杖指着小包子,"你就是一句话功夫,你娘我得十月怀胎,生出来了又要一辈子的操心。" 魏楹见眼睛瞥着自己,转眼去看小芝麻的动作,"哎呀,我的小芝麻都能包出这么好看的饺子,一会儿爹一定要多次几个。小寄,你当初就跟小芝麻现在差不多大,搭个凳子在灶上炒菜。" 沈寄知道魏楹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想搞大她肚子,让她无暇他顾的想法不死。如果不是遇上了国丧,必定已经开始实施了。 见两个儿子看向自己,魏楹继续说道:"你们娘那个时候长得矮,和你们姐姐如今六岁多的个头差不多。" "我那是因为从小吃不饱饭的缘故。我可没有遗传矮个子给他们。" 沈寄和小芝麻包了五个洗干净的铜板到饺子里,做了记号。小芝麻和小包子如今早就知道铜板不值钱了,不过,两人还是把从前认字挣来的铜板好生收着。魏楹依然在做着给小芝麻攒嫁妆的大业,听说哪里有好木料什么的,就派人去买,买了回来好给小芝麻打家具物事。如今的规矩,富贵人家嫁闺女的时候什么都会陪嫁过去,吃穿住用行什么都用陪嫁的东西,这样在婆家可以挺起腰板。从年轻到年老,什么都想得周周到到。甚至,有人家连寿衣寿材都会列入陪嫁。 沈寄完全支持魏楹这个业余爱好,这样以后小芝麻定下亲事,她就比较省事了。小包子也没再傻乎乎的要攒什么媳妇本了,小芝麻添首饰他也不吵着要一件了。 包好了饺子,瞅着时辰一家五口到院子的空地上放焰火。沈寄带着小芝麻小包子一人拿一根香去点,一朵朵焰火冲天而起,完全不假手小厮。魏楹无奈,只能把小馒头抓紧,捂着他的耳朵,"你还小,你不去。" "去,去——" 魏楹只得把小馒头抱到近一点的地方看,末了沈寄递一只点燃的拿在手里的焰火棒给小馒头,小馒头高兴的拿着当金箍棒一样的挥舞。沈寄、小芝麻、小包子手里也各有一只,沈寄便再点燃一只塞给魏楹,"过年,从一下众。" "胡闹!"魏楹低声斥了一句,然后看到三个孩子眼巴巴的一起看着自己,只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了过来,"这是过年啊!" "嗯嗯。"沈寄点头如捣蒜。 小芝麻姐弟三个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家五口一人一只焰火棒,一只玩闹到完全烧没了。 沈寄拍拍手:"好了,回去吃饺子咯!" 小馒头被沈寄抱在手上,他这会儿也一岁半了,口齿比从前清晰多了,"娘,明天、明天……" 沈寄捏捏他的脸,"明天什么?" "再过年!" "你是想再放焰火还是再吃饺子啊?" 小馒头小手指天,"放焰火。" "好!" "以后不要再叫小亲王青蛙了,虽然他一笑而过,大师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他始终是皇家人,给人知道了不好。你就和哥哥一样,叫王爷。"小馒头一开始是口齿不清,如今却有几分故意为之。 "哦。" 元宵节过了,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家里又只剩了沈寄和小馒头两个闲人。当然,沈寄本来不该闲的,她是当家主母。但是家里没有姨娘庶出子女这些糟心事儿,也没有指手画脚的婆母,家里的中馈她用现代公司管理的方式在管理,一个从上到下的管理班子运作着,真正需要她每天劳心劳力的事极少。 而且,沈寄也不是把心思全放在内宅中馈上的人。魏楹只当遇上国孝,她那些开连锁店的心思肯定都不得不收起来了。只可惜国孝期间不得同房,不然小饺子要是如他所愿的来了,又是两年不用愁她蠢蠢欲动了。反正那药嘛,也不是十成十的有效。这世上哪有什么十成十的事儿啊。等出了国孝期就这么办。 沈寄一大早就把家里的事料理完毕了,这正月间到处赴宴也怪累人的。那天从阮府赴宴回来,小芝麻沉默了许久和沈寄说:"还好咱家没有姨娘!" 阮少夫人两次落胎,至今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三个姨娘一起停了避子汤,如今已经生下两个庶子。阮家长房几有宠妾灭妻之兆。小芝麻从小和阮明惜交好,到阮府的所见所闻对她触动很大。 十五婶在信中一直拜托沈寄关照一下她的堂妹,所以沈寄每次去阮府也会去见见阮家三少奶奶柳氏。柳氏至今不知道她险些陪嫁到南蛮的事。她嫁入阮家两年无所出,婆母已经要给脸色瞧了。要不是魏楹的官做的大,阮家还想有所倚仗,怕是就要塞通房了。 阮三少自小在富贵乡长大,倚红偎绿,颇有几分贾宝玉的品格,最是怜惜身边的丫鬟。他从前本有两个通房,在柳氏进门前被遣了出去。是从小就陪在身边的,这不免让阮三少对柳氏有些不满。再后来,他与柳氏也有过画眉之乐共读西窗的美好时刻。当时见了沈寄,柳氏还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可以和沈寄一别苗头。但是,阮三少多情,他对柳氏好,对别的丫鬟也好。久而久之,对柳氏的新鲜感消失了。柳氏便觉得他对自己不如那些丫鬟还有红颜知己了。而再看沈寄,依然和魏楹过得蜜里调油的。一对比未免觉得自己命苦。 沈寄听她抱怨过两回,也就不再理会。这是别人两口子的事,她管不着。其实像阮三少这种多情公子,原本就不可能专情。反倒魏楹这种对旁人外热内冷的人,对妻儿倒是能一如既往。当然,不能掉以轻心。自己如今才二十六七正是盛年呢。以后可难说! 又要到一届科考之时了,魏楹说董举人这一科希望颇大。这两年多,董举人和他们家一直有往来,逢年过节沈寄总不忘给他送一份年节礼去。他也时常过来拜访魏楹,向他请教。虽是清贫度日,但一直没有搁下过书本。而阮三少诗词歌赋方面甚有天赋,要下场考试却是不行的。他和柳氏就一直在公中领份例银子花用。但搁不住他今天送这个丫鬟什么好东西,明日又捧青楼头牌。 罢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十五婶本人在这里能做的,也不过是撑腰借势,她过阮府单独去见柳氏,做得已经足够。倒是她自家事得多操心了,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49 争执(1) 其实,十二年下来,沈寄也知道他们家这样和和美美的生活,已经让她成了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这里头,即便是与她交好的容七少奶奶,还有相处得来的弟妹王氏,都偶尔会说些酸话。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背地里把她丫头出身如今成了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居然还不知足,悍妒到底,家里没有姨娘没有通房,也不准男人上青楼。很多人都想看看她这份独一份的幸福能幸福到几时呢。 她到底该不该这么特立独行,和魏楹的分歧越闹越大,一定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呢?就如魏楹所说,她不差钱,她的私房每年以两三万的数额递增。她还有两儿一女需要照看。最要紧,她还得把魏楹照顾好。可是,这样的日子过着,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是意难平啊! “娘”小馒头看沈寄走近罗汉床,叫了她一声就飞扑过来。沈寄不敢大意立时窜过去把跳过来的小儿子接住,一巴掌趴在他小屁屁上,“万一娘没接住怎么办?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小亲王那么温和的性子都让你给带野了。” 小馒头揉揉屁股,穿得厚实,他娘也没真的用力,“接得住!功夫!” “就你娘我那点花拳绣腿的,你还是别期望值过高了。”小包子在跟着家里养的江湖人习武,小芝麻见了便也要学。昨天沈寄抱着小馒头去前院看他们的时候,两姐弟正在扎马步呢,旁边点了一根香。小馒头见了,便要求下地在旁边学着也扎了起来。可是他刚蹲下就放一个很响的屁,把小芝麻和小包子给气得哦。 小馒头自己抓了一把空气闻,然后笑道:“臭臭——” 方才小馒头就是自个儿在罗汉床上学扎马步呢,只是总是东倒西歪的。 沈寄今天的事料理好了,便带着小馒头出门去。她要去窅然楼看看准备的人手如何了。到了地点,把小馒头交给乳母,“看严实些,别让他去逗猫惹狗的。”又转身对小馒头说:“你要是安分,等会儿带你上山看小亲王去。” 听说可以去看朋友,小馒头立马安分了。实则他的年岁根本还不能懂得朋友的意义,但这不妨碍他把小亲王当朋友。除夕之后,他还拉着沈寄问了半天,关于小亲王有亲娘的事。他觉得很奇怪,有亲娘怎么还一个人住到山上去。沈寄只得说他是去调养身子的。小馒头还是奇怪,那他亲娘怎么从来不去看他? 沈寄只觉得跟他说不清楚,其实小馒头也不会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但就是眼睛里含着疑惑把沈寄一直望着。其实沈寄自己也觉得,小亲王如今虽然是过继给了上一代醇亲王,但离半山寺不远就有皇家寺庙。如果玉太嫔有心,请旨出宫修行,不就能时时看到儿子了么。反正她顶着先皇妃子的名头出宫,宫里也没人要故意为难她。日子一样是很优渥的。 不过,出了宫,宫中的荣华富贵却是与她绝缘了。入籍她人在宫中,因为之前站队站对了,太后和皇后也不会为难她。而且她时时在太后跟前凑趣,也能给父兄继续挣来些富贵。虽然先皇已经不在,但她如今是太嫔,逢年过节有时候今上也会给太妃太嫔升一升位份。甚至她香消玉殒后,后世历代君王也会援例有所封赏。给她加尊号,给她家族封赏。但若是她离了宫廷,成为方外之人,这些就都没了。 所以,沈寄觉得她还是爱富贵荣华胜过小亲王这个儿子的。也是,她本就是为了这些才愿意进宫伺候年长三十岁的皇帝的。 沈寄在窅然楼呆了一个时辰,小馒头一直还算安分,于是午后她便兑现承诺领着他上山去看小亲王。小亲王也是在宫中呆到元宵节后才得以出宫,他悄悄说给沈寄听,说他不喜欢回宫了。每天要不停的行礼,要端坐在位置上,吃饭都吃不饱…… 沈寄看着比年前瘦了些的小亲王,这小子这几月饭量见长,宫宴上不能放开了吃觉得吃不饱了呢。 “那以后再这样,你就事先吃两块点心垫垫底。” “孤想吃的,可是玉太嫔说孤肠胃弱,多吃了要闹肚子。” “呃,这个,七分饱也是养生之道来着。”身为亲娘,连儿子饭量长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当娘的? “嗯,还是宫外舒服,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还有,想吃就吃。魏夫人,你是来接孤的么?” 本来没有,毕竟他才刚出宫回半山寺。不过既然他问了,沈寄便蹲下来问道:“王爷想今天就跟我们回家去么?” 小亲王想了想,“下次吧。”大师对他很好,这两天听到大师有些咳嗽呢。 “好,下次我们再来接你。”沈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情况,按说小亲王的正经亲戚多着呢,就是芙叶都比她更有立场接小亲王去家里小住。结果现在魏家成了小亲王常住的地方。反正她没图啥,小孩儿喜欢去她家就去吧。 沈寄转头一看,小馒头不客气的把小亲王这趟进宫得的好东西铺满了床,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 “你喜欢“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什么?孤送给你。” 小馒头低头挑选着。 小亲王拿过一对拧了机括就开始对打的小铜人说道:“这个给小芝麻姐姐。” 沈寄看着两个小铜人对打得热闹,心道这是送小姑娘的?怪只怪小芝麻一点不像小姑娘啊。那天沈寄看到她拉开弹弓打鸟,弹无虚发啊。打了一串,然后让“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下人拔毛生火,自己动手烤给三个弟弟吃。在她眼底,小亲王也算是一个弟弟。沈寄过去的时候,四个小孩儿蹲在小树林那边,正吃得满嘴淌油呢。沈寄尝了尝味道,嗯,还不错! 说话间,小亲王又拿了东西一一说明哪个是准备送小包子的,哪个是准备送沈寄的并且当场送个她,还让她把送魏楹的礼物也带了回去。至于小馒头的,他自个儿挑了两样打包带走。 沈寄看着送给魏楹的珍本,“这是哪来的?” “哦,太子侄儿知道孤要送礼物给魏大人让太子妃帮着准备的。魏夫人的也是太子妃帮着置办的。” 沈寄本以为是玉太嫔准备的呢。她没想要玉太嫔什么东西,可没准这位还觉得是自己在抢她儿子吧。哼,不敢恨太皇太后抢了她的儿子,不敢怨皇帝把她的儿子过继旁支,倒是恨起自己来了。这个董玉儿,心长歪了。 她本来也不想搀和的,可小亲王一副拿魏家当亲戚家走动的样子她也狠不下心拒绝。本来皇家的人不来接他,也该他的外家董家来的。董家怕是顾忌着小亲王被过继出去了。可魏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来接人,董家要是有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庙里那位看的不是别的,是对小亲王的心意呢。沈寄猜到了庙里那位伽叶大师是皇家人,只是还没能准确猜中是“海天中文”看最新章节前代醇亲王而已。毕竟国史上,前代醇亲王可是八岁就没了的。 其实芙叶或是旁的皇家人也不是没来过这里看小亲王并想接到自家去小住。毕竟他可是三岁就有亲王爵位的,将来富贵一生自不必说。可是谁家也比不上魏家有三个年龄相当的小孩儿一起玩,而且有小孩儿成长最宽松的环境。久而久之,小亲王便只爱到魏家小住了。 身为醇亲王,每年有数万两银子的进账。这些有专人在管,绝大部分应该是攒起来了。一部分送到半山寺,过年的时候也有人送了一部分到魏家。这样一来,也算是过了明路。皇帝也同意小亲王时常到魏家小住。臣子代为抚养皇家的小孩,倒也不是没先例。有与皇家其他人八字相克的皇子公主,便有从小在臣子家长大的。 沈寄借了小厨房做了一顿饺子给小亲王吃,这里专门给小亲王准备了可以做荤食的小厨房。她多包了些素饺子,送去给庙里的师傅们。 待沈寄母子离开,小亲王和伽叶大师对坐着吃饺子。吃完了,小亲王告诉伽叶大师,说沈寄按他们四个小孩儿的样子做了模具烙蛋饼吃。 “大师,等下次孤带一个自己回来给你吃。” 伽叶大师噗嗤一声笑出来,“贫僧不吃你,不过你带回来给贫僧瞧瞧也好。嗯,另外三个小家伙模样的饼也一并带回来吧。”这是母亲怕他百年后没有儿孙供奉香火替他要来的儿子。其实他早已不在红尘,香火不香火的无所谓。但是老母临终愿望还是不忍拒绝。如今倒实实在在体会到些养小孩儿的乐子了。 小亲王点头,“嗯,好的。孤请魏夫人做成全素的,大师可以把我们四个全吃了。不大,就这么点儿。”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伽叶大师又是一阵笑,“嗯,你出去玩儿吧。别忘了到了时辰跟着武僧扎马步。” “嗯,小馒头说小芝麻姐姐和小包子哥哥也在扎马步,孤不要输给他们。” 沈寄回到家,魏楹已经听说了她去窅然楼的事儿。纳闷门都没开她去干什么,多问了几句便知道了她在做开分店的准备。心头不由有些不舒服。那天沟通之后,不就就遇上了国丧,他还以为她消停了呢。结果是阳奉阴违,暗地里什么准备工作都快做到位了,就等着国丧之后开业呢。 沈寄把攀在她身上已经睡着了的小馒头抱到旁边他自己的房间睡下。 回到正房,魏楹拿了本书斜倚在榻上看着,对沈寄进屋的声音充耳不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居然按时下班了,真难得。说起来沈寄真的很喜欢之前在鸿胪寺搞搞外交接待安排一下宴会祭祀时的魏楹。每天一副好男人样早早就回来了。只是当时他自己觉得憋屈郁闷不得志。 “我回来早了不合你意啊?”魏楹恶声恶气的说道。 真是冲啊!这位真是人称温文如玉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官场新秀魏大人?十多年了,魏楹在她面前保留了最原生态的一面。 这件事情冷处理是没有办法的,于是沈寄坐了过去,和魏楹隔了一张小几对视,“你怎么这么不喜欢我做生意啊?” 魏楹看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做生意呢?明知道我这么不喜欢还一定要做。” 沈寄倒了两盏茶,一杯推到魏楹面前,一杯自己捧着,“我已经说了,你要去追求你的理想我支持,我做什么,你怎么就不能支持一下呢?你喜欢治国平天下,我就喜欢做生意啊。” “这能相提并论么?”魏楹不悦道。 还是那根深蒂固士农工商的观念。从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能接受自己上街叫卖小食;刚入官场时,只靠婆母的嫁妆和俸禄不够上下打点,他支持自己开宝月斋。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家资富庶,他觉得没有必要了,就不许她再开店。让她一心在家安富尊荣,长袖善舞的和一众夫人往来,看好三个孩子就好。 “我又没有抛头露面,家里的事也都井井有条。你干嘛这么反感啊?” “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你每天四更不到就起来上朝,往往天黑了才能归家,那你图什么啊?” “我说了,你不要把这两件事相提并论。你就是做成富商巨贾又能如何?女人的本分是相夫教子。好好在家里享福有什么不好?” 这种口气让沈寄一下子不舒服起来,“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要做生意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魏楹,我今天才知道你如此自私。你需要银子的时候,就会让我放手让我去做生意。如今你手握二三十万资产,就嫌我做生意丢你的人了?你要读书要赶考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辛苦,让我在家享福啊?” 这样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各自睡在自己的被窝里,中间空着还能睡得下一个人的位置。 魏楹觉得她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不想她再过辛苦的日子,却被她说成是自私。扪心自问,他的确觉得做生意有些上不了台面,手里握着一两家铺子是可以的。可是,她是要将做生意当做生活中占极大分量的一件事,要把做生意和治国平天下相提并论,荒谬!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一脑门子都是做生意,那放在其他事情上的心思肯定会打折扣。主次都分不清了!真是这些年把她给宠得,什么都要依着一己的心意办。她什么时候真把他当过夫主啊!三从四德,做到了哪点? 沈寄更是火大,什么都得以你为中心,你要当官我就得放弃想过的日子夫唱妇随。大流如此,她也就认了。可如今,她不过是想做生意,不过是不想一味的做菟丝花,他就这么大的反弹。还说她明知道他不喜欢,非要一意孤行。那我还不喜欢你当官呢,你怎么不说到做到辞官啊?一直是她在让步,这一次她不打算再让了,她也是有底线的。 早上四更不到,魏楹习惯性的睁眼,是该起身准备去上早朝了。他坐了起来,正要掀被下床,看到里侧那个背对他的身影,便改了主意。都是让她成天太清闲了,该做的不做才有了闲心思去做不该做的。 魏楹伸手去推沈寄的肩膀,“起来,伺候我起床。” 推了两把,被原本睡得正好的沈寄反手甩一巴掌在胳膊上,“别吵!” “起来,你还说家里的事情都井井有条呢,很多事情不过是我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魏楹声音加大,推人的力气也加大。 沈寄被推醒,迷迷瞪瞪的拥被坐起来,魏楹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想笑却忍住了,一脸严谨的道:“服侍我早起!” 沈寄有点迟钝的问道:“什么?”她多少年没有这么早起来过了,一时实在没反应过来。 “我说,让你服侍我早起。你不是说家里的事你都打理得很好么?这也是作为妻子该做的事。别说你不知道。”魏楹盯着沈寄。 知道,她知道!这的确是做妻子的的义务。过去一直是魏楹体贴她,所以轻手轻脚自己就起床了。此时提此要求,不算是格外刁难。按规矩,她还得早起先行梳妆打扮然后叫醒他。 沈寄打着哈欠起身,先披了自己的大毛衣赏,然后把魏楹搭在屏风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拿过来帮他穿。他下衙回家,她有时候也会贤惠的跟进去帮他换衣服的。业务倒也算熟练,就是现在脑子里更浆糊一样,动作自然慢了。 “错了,第二个纽扣扣进第一个扣眼了。” “哦。”沈寄解开重来。 好容易穿戴妥帖了,魏楹看一眼钟漏,比他自己动手整整慢了半刻钟。 然后是吃早饭,大冬天的不吃点热乎的就出门,实在是难过。 沈寄坐在桌旁陪着,头不住的往下点。 “魏夫人,你命好,十二年了这才第几遭啊?”魏楹优雅的漱口,然后起身出去。 无弹窗. V 250 争执(2) 沈寄抬头看一样魏楹穿着官袍出去,索性跟了出去,她此时虽然头发披着,可是不影响走到外室,跟了出去柔声道:“夫君慢走,下雪路滑,路上让轿夫当心点。妾身明日定然提早起来伺候夫君。” 魏楹转头看她一眼,“好,我等着。” 沈寄看着魏楹的背影,不屑的撇嘴,以为这样耗去我的精力我就不能做想做的事了?可是,真的好困哦! 凝碧一早带人传膳,发现沈寄也起来了还真是奇怪了一下。真是稀罕啊!昨天这两人争执了几句,自己今早到的时候,薄荷还提醒来着。 “奶奶,要不要再睡会儿?” 沈寄看看钟漏,她往常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醒。可是现在再睡,被窝也冷了,也睡不了多久。 “不了,替我梳头吧。” 梳洗好了,沈寄提早去了她的练功房练功。因为起早了,所以这一上午沈寄精神没有平日好,三个儿女来请安吃早饭的时候,她便说是没睡好。到了时辰,打起精神问了几件中馈上重要的事就叫给了凝碧处理日常事务。 小馒头如往常一般来闹母亲,乳母哄道:“二少爷,奶奶没睡好呢。” “哦。”小馒头有些失望的由乳母抱出去,在旁边厢房由丫鬟们哄着玩。 沈寄捏捏自己的鼻子,早起了一个时辰,就连亲自哄小儿子玩都没有精神了。看来她过去的日子的确是被宽待,过的很舒服的。魏楹是要逼她认输吧?她偏不。别家的当家主母能做到的,她也能。别人当家主母做不到的,她也会像从前一样做到。开店子只是操点心,具体的事都有人去做。日后形成了一种模式,要她操的心也很少,也不会占去她多少精力的。 他就是不想听人说他媳妇是做生意的好生,明褒暗贬。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时辰的课下了,沈寄过去看他们默书写功课。 小芝麻已经写好了,在指点弟弟,见沈寄过来,便拉着她到一边坐,小声问道:“娘,你昨天跟爹吵架了?” “争执了几句,两个人理念不合。” 小芝麻点头,“娘说过,没有哪两个人想法会完全一样,要靠沟通。那你们,沟通好了?” “没有,还是各执己见。” 小芝麻疑惑,“那娘怎么今天早起送爹?”她还以为是她娘服软了呢。要知道,她娘服软的时候少,她爹比较多。 “这是为人妻的义务。一家之主在外头打拼,为我们这些妇孺遮风挡雨,这是应该的。”魏楹天天早起,她也该能做到才是。 外头传来小馒头乳母的声音,“哥儿,咱不去吵大小姐大少爷写功课。” “不吵,去!” 三个孩子都是沈寄自己带的,所以小时候都很黏她。八成是小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馒头又去找自己,听说自己倒哥哥姐姐这边来了,便朝着也要来。 沈寄问小芝麻,“你功课写好了?” “嗯。” “那帮我哄哄小馒头。” “好。” 小馒头坐在小芝麻身边,不时伸手扯扯她的小辫子,小芝麻道:“再扯日后也给你梳女孩儿的辫子,给你穿裙子。小亲王来了,肯定见一次笑一次。” 小馒头忙道“不要。”一边看向旁边坐在铺着白狐皮毛大椅子上是沈寄,母亲好像睡着了,没人给他主持公道。如果惹急了大姐姐,她真的干得出来,只得缩回了手。 沈寄其实听到了,心道怪不得魏楹总说小芝麻想她,还真是有几分她的风格。不过啊,这世上要再找一个能不纳妾不要通房不上青楼的男子太难了。小芝麻如果事事随她,也不尽是好事呢。她以后别生女儿了,找女婿难啊! 魏楹够不错了,她是不是真的该服从他,就做个相夫教子的女人?这个世道,女人不都是如此么。 可是,他现在不错,能保证十年后他依然不错么?十年后她就不是如今容貌正盛的的模样了。而他必定更加的位高权重,就算是看上了比小芝麻还小的女子也是能弄到手的吧。在这里,三妻四妾可是合法合理的。 “小芝麻,你以后想有个什么样的夫婿?” “哎呀,娘怎么跟人家说这些?”小芝麻有点羞,小馒头见她脸红红的,便起哄道:“夫婿、夫婿” “你闭嘴,娘跟姐姐说话,你只许听着,不准出声,更不许胡乱学舌讲给别人听。不然,就自个儿玩去。”沈寄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找个本事不要太大,野心不要太大的日子更好过些。” “啊?”小芝麻一脸的懵懂,小馒头更是完全听不懂。 沈寄想来想去,也是拿不定主意。是该顺从自己的心意,还是该违心的依附魏楹? 小芝麻疑惑的问道:“娘,你过得不好么?阮明惜的母亲好羡慕你的。”阮明惜也羡慕自己没有姨娘,没有异母的弟妹。 “应该算很好吧。”沈寄眼底也浮现出迷茫。她掩口打了个哈欠。 下午沈寄到底是睡了一个时辰补足早上欠下的。还是凝碧硬把她叫起来的,说睡多了晚上会走了困。沈寄想到要是走了困,明日就不能早起了。这才咬牙爬了起来。说起来,她福气已经够好了。没有婆婆在堂需要晨昏定省,吃饭都得站着布菜,平时还得再跟前站着立规矩。就是别的当家主母,下午也不一定就能有这一个时辰的午觉睡。 小馒头也睡在沈寄旁边,这会儿正在揉眼眶。他是半道来的,倒没有睡这么久。 沈寄看看钟漏,小芝麻和小包子下午的课也结束了。他们还小,就是上午上一个时辰文化课。下午小芝麻半个时辰女工,她如今穿衣服都是自己搭配了。另有半个时辰强身健体(这个是她自己争取的),小包子就是一个时辰强身健体的课程。小包子锻炼了小半年,如今小馒头都知道他脸小了。 沈寄接过乳母手里的小衣服帮小馒头穿上。他就负责衣来伸手,沈寄看着他就想起了一大清早也是这副德行的魏楹。沈寄不由失笑,虽然她还在犹豫是要顺从自己的心还是魏楹,可她的心实际已经有了答案。她不想就这么顺从着过一辈子。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明日要提早起来。她如果肯服一声软,魏楹明早一定会让她睡囫囵觉的。 晚上魏楹回来得挺晚,沈寄都打发三个孩子去睡觉了他才回来。沈寄见他进去换衣服便跟了进去,先替他松了腰带,然后脱下官袍,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待他坐下,又站到身后替他捏肩膀。 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真打算要把我伺候舒服咯?” “说起来的确十几年也没好好伺候过爷几回,妾身心底也颇为过意不去。” 魏楹扯了扯嘴角,“好好说话!” “你不是要调|教我做贤妻良母的么?” 魏楹笑了笑,“小寄,咱们就像平时那么过吧,只要你不折腾,怎么都成。”今早他折腾了沈寄一番,听说她上午精神不大好,下午硬是补了一个时辰的瞌睡,想着只要她肯稍微露出软化的迹象,这一页自己便翻过去了。 沈寄看他一眼,是我折腾么?你四更就出门了,常常要到睡觉的点儿才回来。我不过是利用空闲时间想做生意,省得成天就闷在家。手头银钱松动些,也好一步一步实现当初的想法。要让人提起自己,首先想到的不是命好嫁了个好男人,从一个丫头一跃成为诰命夫人,是足以匹配你的存在。 当然,一开始沈寄只是忌讳别人的言谈,想让自己能在世俗眼光下配得上魏楹。她思来想去,想到了做慈善这条路。也得到了好处,甚至得到了想换的特旨褒奖。再后来,是看到自己帮助过的人真正得到了好处。而且她这个‘活菩萨’的名声也给魏楹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在他做京兆尹期间让下层百姓更乐意接受他。这些让她心底有了成就感。这是一件于人于己都有利的好事。所以,她现在做得很投入很开心。目的早已超出了初衷。 还有做生意,这十二年,看着宝月斋和窅然楼一步一步的做大,有了口碑。沈寄心头也是很满足的。她想要的已经不是一开始的银子,她只是觉得这么坐下去大有可为,所以不想白白放过机会。而且她自信只要用人得法,并不会耗去自己太多精力。不会耽误她做一个贤妻良母。手头的银子越多,她能帮到的人不也越多么。魏楹为什么这么反感呢? 沈寄笑笑,手下加重力道,“案牍劳形,你隔半个时辰就起来走动走动。不要一直坐着,你看你的肩膀这都硬成什么样了。” 晚上睡觉,沈寄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了外侧。魏楹看了一眼,“你做什么?”当初可是她抱着被子抢占的里侧。 “我晚上喝了水,回头多半要起夜。你晚上也没得多少时间睡,没得扰了你,还是我睡外头吧。” “随你。”这是不肯服软了,怎么这回这么执拗啊? 晚上魏楹又摸了过来,沈寄按住他的手,“国孝还没有过呢。” “如今不管是家里还是朝上,也没人再死命盯着咱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寄也不是不想的,于是不再推拒。反正只要没人死命盯着,回头把战场打扫了就是。还有,明日要记得服一颗药丸。 事后魏楹拧了毛巾给已经溃不成军的沈寄擦拭了,然后和她换回了原本的位置。哼,我不信这样你明早四更前还起得来。 结果第二天四更还差一刻钟“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的时候,便有苜蓿在外头叫沈寄起床了。魏楹先醒,心道原来早有准备。 “别叫了,喊魂呢?” 苜蓿一听男主人的声音,赶紧闭嘴。心道奶奶不是说她昨晚会睡外侧么。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的去给魏楹准备洗漱的热水去。 魏楹侧头看一眼沈寄,之前憋了许久,昨晚颇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要不是苜蓿在外头叫,险些自己都要睡迟了。往常值夜丫头都是四更不见他起才会来叫人的。 沈寄这一天一直睡到了小芝麻三姐弟来问安。 “拦、拦住他们”沈寄慌忙对挽翠说道。她的战场还没有打扫呢。挽翠是成亲多年的人,一进来闻到气味便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今日收拾床铺她都打算亲力亲为,不假手旁人。就是洗衣房的人,也要去叮嘱一番。所以,看沈寄慌忙穿衣,便赶紧出去劝阻小芝麻姐弟几个进去。 小包子笑嘻嘻探头去看,果然将母亲在穿衣服,“娘,你睡过头了?” “是又怎么样?” “下次我睡过了,你可不能再骂我。” 沈寄把洗脸的毛巾丢进铜盆里,“你没机会睡过头的。”至于她会睡到这个时辰,肯定是魏楹“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不准人叫她闹的。还有,昨晚闹了她半宿,她起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个家伙,果然不愧芝麻包子之名呢。就这一手,就让她这个伪‘贤妻’露馅了。至于小包子,他是没机会睡懒觉了。可怜的娃!他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呢。 出去坐下,沈寄问小包子,“我几时因为你睡过头骂过你?” 小包子认真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 早点陆续上来,沈寄问乳母要了小银勺递给小馒头,“今天开始你就自己吃吧,你看哥哥姐姐都是自己吃的。等下次小亲王来,你自己吃,就可以笑话他了。” 小馒头一听有道理,果然乖乖的接了过去,自己挥舞着银勺把蛋羹往嘴里送,自己一半都送到脸蛋鼻子下巴还有衣服上去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便笑他。 “你们两个刚开始吃饭的时候一样的。来,小馒头,娘教你。” 沈寄手把手教会小馒头如何用勺子,一勺几分满,隔多久再舀下一勺,然后再看着他吃,就比之前好多了。末了小芝麻小包子依然是饭后坐一会儿去上学。小馒头则由乳母带下去换衣服洗脸。 上午处理了家里的事,并一些人情往来的送礼。下午沈寄原本是计划去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结果因为早上睡过了头觉得晚上魏楹要是再拿来说事,她未免有几分理亏,于是便没有去。还是得和魏楹沟通好才行啊。不然,日后老为这件事吵吵也不值得。 下午沈寄就没出去,当晚魏楹倒是回来吃饭了,眼见小儿子套了件围兜在衣服外头自己挥舞银勺吃饭,不由道:“哟,小三儿也能自己吃饭了?” 小馒头便把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冲着魏楹笑,脸上沾了几粒粥看着很是讨喜。 沈寄替他擦掉,“头不埋进碗里,用勺子送到嘴边,怎么又忘了。” “嗯。” 等魏楹知道小儿子自己学着用银勺吃饭的动力竟是为了笑话三岁了还让人喂的小亲王不由哑然失笑。 不过,等过两天接了小亲王来,他看到小馒头都自己吃饭了也要求自己吃。沈寄立即为他赶至了一件穿着吃饭的围兜。他动作一开始也有些笨拙,不过渐渐就好了。比小馒头强多了,毕竟是大了两岁。沈寄便按照严格的礼仪要求来规范他。 沈寄依然要求睡外头,这天终于在四更前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起身穿衣洗漱。魏楹听到动静起来,站到她身后:“你这又是何必?我本意又不是逼着你非得如此。” “我尽好了本分,你总找不到说嘴的地方。” 魏楹看着她半晌,随即拂袖而去,没有在内宅吃早饭,而是去了外院。 当晚回来,沈寄和四个孩子都在正房外室,正在讲故事。如今她讲的不再是后世的童话,而是史书上的小故事。小芝麻和小包子听得很感兴趣,小亲王也能听懂些,小馒头听不懂却也从众,难得的不吵不闹,独霸了沈寄的怀抱听着她轻柔软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瞅瞅哥哥姐姐和小亲王的表情,时间也就过了。 今天下午沈寄去了宝月斋,她当初曾经画过不少首饰的设计图,算是抛砖引玉,给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推开了一扇连接后世的窗户,然后就功成身退了。如今宝月斋的设计师都能推陈出新,有几位还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这成为宝月斋生意的有力保障。因为设计出的首饰卖出每一件都可以有三分的提成相当可观,所以宝月斋的创新之风一直是经久不衰。今天沈寄就在那里和他们讨论了一下午,定下了重新开业和新店开张要推出的一系列的新样式。小馒头则由人带着在旁边也玩得不亦乐乎。至于小芝麻和小包子就自己找乐子了。 晚上睡觉,沈寄听到魏楹在她背后说道:“一意孤行,冥顽不灵!” “一辈子总要有一个坚持,我也不能真的就没了自己独立的想法。” 此后便是开了例子,沈寄每每一早起身,服侍魏楹出门并且做好一应贤妻良母该做的事,然后便随心所欲的去窅然楼和宝月斋。魏楹回到家的脸色因此越来越不好看。时日一长,连小亲王都看出端倪,疑惑的问小芝麻他们怎么了。 无弹窗. V 251 沟通 面对小亲王的疑问,还有旁边另外两双眼睛也盯着自己,小芝麻道:“我也不知道啊,娘只说两个人理念不同,需要沟通。” 小包子道:“那就是还没沟通好。其实我和爹的理念也不同。”可是他跟爹完全没法子沟通啊,他一开口爹就要责他不勤学。还想请娘帮忙的,可是现在可好,娘自己跟爹也没法沟通。 小馒头有点不明所以,可是最近家里气氛没有从前和谐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小亲王挠挠头,他更不懂。现在住在庙里,从前跟在皇祖母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人吵嘴斗气的。 站在转角处的沈寄无声叹口气,让孩子担心,真是不太好啊。魏楹已经在书房单独睡了几日了,一副要和她冷战到底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成了魏楹的逆鳞了,她也没耽误家里的事啊。好吧,沟通,的确是需要沟通一下。魏楹犯了拗劲儿,只有她先低个头了。她能屈能伸,柔能克刚嘛。魏楹是越来越幼稚了,还得她事事哄着。她还是换个风格好了。真是的,她一个人哄三个儿女,还外加个小亲王不累啊。现在还添上个大的。 晚间,沈寄推开小书房的门,对身后端着托盘的苜蓿道:“给我吧。” 魏楹听到声音,头都不抬径直翻过一页书。 “听说你晚上没吃什么,我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趁热吃吧。” 魏楹晚上是在外头吃的,有应酬,听管孟说没怎么吃好。 “酒楼里的饭菜是好吃,可是吃多了还是家常味亲切。”沈寄一边把菜从托盘里端出来,一边说。最后把饭放到他面前,银筷子塞进他手里。 魏楹看着沈寄,“什么意思?” 沈寄把他手里的书拿开,放进书签,然后合上,“什么什么意思?我听说我男人晚上没吃好,下厨做几个可口的小菜而已。魏大人,你审案审成习惯了?”看他还不下筷子,不由噗嗤一笑,“两口子,难道还存在吃人嘴短一说?” 那倒是,魏楹端起碗开吃。他其实也是因为这几天和沈寄冷战,所以才会有人邀就去了。可今天那家酒楼的饭菜实在不合他的胃口。 沈寄夹起几块银霜炭舔到炭盆里,这个天气,还冷呢。他们家人口少,所以二两银子一斤的银霜炭一个冬下来也不至于花费多少。反正也只有一家五口和小亲王用。仆从是不能用这么高级的炭的。“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魏楹一边吃一边欣赏着沈寄柔美的侧脸,然后听到她说:“今冬冷,不知多少人家饥寒交迫呢。” 魏楹一凛,这是打伏笔了,接下来肯定要往做生意上头引。他放慢了些速度,慢条斯理的吃着,听沈寄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想啊,手头银子松动些,我也能帮更多的人啊。” “这些朝廷都有拨银子的,衙门自然会管。” 沈寄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我不信你真不知道那些银子能用到百姓身上的十不余一。当然,个人的力量是很小的,大头还是得靠朝廷。可是,我也想尽可能多做一些。”魏楹肯定是在外头被人嘲笑他的夫人操持贱业与民争利了。所以,得从这个高度说开去才行。没办法,她的窅然楼和宝月斋生意都好得很,日进斗金。难免引人嫉恨。魏楹不是想不明白这点,可是总被人这么说,他面子上过不去。 想想想慈心会做的事,魏楹灵光一闪,他低头喝完一口汤才道:“你,难道还要把慈心会开成连锁店不成?” 沈寄点头,“是啊,有窅然楼和宝月斋的地方就可以有慈心会。甚至没有的地方也可以辐射到。”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就魏楹的认知,没有人真心甘情愿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银子拿出来修桥铺路做善事的。都是有所图,大多是为了恕罪,让良心上好过些。 沈寄清清嗓子,“我是丫头出身,这个你在外头也被人耻笑了吧?” 魏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还有,从前我在街上叫卖小食,怕是也被翻出来嘲笑你了吧?我想想,恐怕还说你当时是吃软饭的了。”她想来想去,只有因为这些,魏楹才会那么反感她想把生意做大的举动。而这些,他一直没有同她说,是怕她多心吧。 魏楹的脸色开始不好了,沈寄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些来嘲笑你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让你这么出色呢。三十三岁的大理寺卿,屡破奇案,京城百姓嘴里把你说得可神了。你的同年里有几个和你一样做到三品的?” “呃,没有,大多还在四品以下蹉跎。还有人因贪污去职的。” “那在三品的位置,有多少你这个年纪的官员?”这年头可不讲干部年轻化啊。讲的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所以,我们家的魏大人那就是奇葩啊。不然,凭什么做皇太子的老师。 “三品官员,不算虚衔恩荫的话,未届不惑的的确只我一人。”这一通马屁拍得魏大人极是舒坦,方才挂着的嘴角微翘了起来。沈寄心道,她算是知道了,有时候就得把犯轴的魏楹当小儿一般的哄。 “所以啊,妾身一直惶恐。” “惶恐什么?” 魏楹已经搁下碗筷了,两人也不唤人进来收拾,而是转移到了书房的榻上去对坐。 “魏大哥你如此优秀,而我出身微贱,我怕我年老色衰之后,你就变心了。” 魏楹看沈寄一样,“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做到?”说着还伸手越过小几握住了沈寄的手,“那些年月,你天不见亮就起来做饭,大冬天了手还泡在冷水里洗肥肠,然后一整个冬天手脚冰凉的。我看了其实也很心疼的。现在日子好过了,就不想你再操劳了。” 沈寄低头,早起做饭是真的,因为要赶早集嘛。冬天用冷水洗肥肠其实只有那么两回,就是一开始的时候。魏大娘不舍得浪费柴火。她自己也在一起帮忙的,不算虐待自己。可是后来她做的小吃能卖银子了,就是雇人回来洗的了。 “我不操劳的,开连锁店是很实惠的一件事,依葫芦画就好。只要招募的人手得力,有老店的口碑在,生意会比一开始的时候容易得多。至于我,最多就是现在这个阶段多操些心。等以后崔大掌柜和凌大掌柜做顺手了,我就只需要在开分店的时候取出本钱来就好。”不做就是跟银子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 魏楹皱皱眉头。 沈寄再接再厉道:“咱们何必那么在意那些嫉恨你的人说的话呢,我开办慈心会,先皇可是曾经嘉奖过的。可是做善事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持啊。如果因为他们说这说那,咱们就不做了,岂不是让仇者痛亲者快?” 魏楹噗嗤一笑,“你说话还挺有煽动性的啊。” 沈寄反手握住魏楹的手,“咱们说句良心话,如果我是大字不识没什么见识,也上不得台面和那些夫人们来往的,你还会这样对我么?即便是念着当年一路互相扶持的情谊,此时也只会是衣食无忧的将我养着。说不定早后悔当年为什么要以正室之位待之了。”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你要做官,当然需要一个能打理内宅和一众官太太来往不输人的夫人。我呢,能满足你这个需要。而你呢,也满足我需要自家男人身心干净的要求。所以你我才有这十二年的好日子过。要是我达不到你的要求,或者你达不到我的要求,这好日子定然是没有了。” 魏楹摸摸鼻子,沈寄这么摊开来讲,虽然是少了些诗情画意,但的确是事实。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无知妇人,怎么能把他的心他的人拴得牢牢的。同僚中也不乏高中前娶了乡下媳妇的。不是他说,有时候为人行事是有些不上台面,孩子也教得让人头痛。哪像他的小寄,样貌出挑,见识过人,几个孩子都教育得很好。 当然,有过那么几次让自家男人丢脸的经历后,这些夫人,要么是被赶回乡下去了,要么就是衣食无忧的养着由平妻当家理事。更过分一点的,就是换媳妇儿了。魏楹面对这些同僚,心头还是一直都有些隐隐的道德优越感的。如今被沈寄这么一说,如果她也是如此,他还真的只能将她衣食无忧的养着了。而不是如今指望着她的夫人外交,巴盼着她多生几个继承彼此血缘和智慧的孩子。 魏楹叹了一声,“唉,我也是个俗人啊。”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圣人都说从没见过好德如好色的人呢。所以啊,我需要不断的修炼提高。一定得能够匹配你才行。不然,我心底不安。”沈寄话音一转,讲起了她想做善事搏名声的初衷,以及此时想把慈心会做大已经是改了初衷,更多的是因为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得到了满足感,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你现在够好了,什么都不比那些大家女子差。” “出身还是比她们差啊,所以在别的地方要盖过她们。她们可没得过先皇的嘉奖呢。再说了,你四更过一刻就出门了,要晚上才回来呢,人家一个人也寂寞啊。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嘛。” 魏楹嗤笑一声,“你还有个心思,想做女陶朱呢,当我不知道啊?” 沈寄哈哈一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做首富的商人也不是好商人嘛。我是女陶朱的话,那夫君你就是我眼底的西施。”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子,用手抬起魏楹的下巴,这个姿势真是爽啊,怪不得那些登徒子喜欢用。 “啧啧,灯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美啊!魏大人,你可别再给我招惹桃花债上身啊!” 魏楹猝不及防被她居高临下的抬起下巴,还被她这么轻佻的调戏,顿时哭笑不得,哪还记得两人不久前还在冷战的事,立时直起身子,沈寄的身高不如人,手便落了空。 魏楹反客为主,抬起沈寄的下巴细看,“你说得没错灯下看美人,的确是越看越美!” 沈寄看气氛大好,伸手握住魏楹的手,“那你是答应我可以去开连锁店了?” 魏楹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是想起她方才说的心底不安,怕自己越走越高,最后会变心。慈心会的所为,的确是有利于民,也为他挣了不少好名声。好吧,既然娘子说不会过于操劳,她又是真的喜欢。 “必须把家里的事放在首位。” “好的好的,我不会本末倒置的啊。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配得上你么?”沈寄挽着魏楹的胳膊巧笑倩兮的说道。 魏楹立时便有些受不住,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呢,又小声道:“家里的事什么最重要啊?” “自然是孩子们的事儿重要了,中馈那些怎么能跟孩子们的事相比。”沈寄看魏楹的笑又没了,赶紧亡羊补牢,“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一家之主的事情最重要。”这不是吃孩子们的醋了吧,那还让她锦年、松年、鹤年一个劲儿的生下去啊?搞半天魏大人还有这么个别扭心思在啊。好嘛,本来就觉得她光顾着孩子冷落了他了。跟孩子吃醋,魏大人不太做得出来,因此只在心里别扭着。偏她又提出要开什么连锁店,一下子就把某人心头隐藏的不满全勾了出来。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发作。这就难怪了! “孩子们都还小,你身为母亲,自然是照顾好他们是首要的。” “孩子啊,养大了都是替别人养的,只有夫婿,才是要携手一世的呢。”沈寄再接再厉,争取把别扭的魏大人完全哄好。也给自己敲了个警钟,别觉得老夫老妻的了,就不像从前那样上心,魏大人敏感着呢。可不能只顾着孩子,把他丢脑后去了。 魏楹咳嗽两声,“走,回屋去!”他早就被沈寄一番逗弄,弄得上了火。之前只是话还没有说清楚所以硬忍着。如今,当然是不忍了。不过书房嘛,还是不宜啊。毕竟是国孝期间嘛,战场还是固定些比较好。书房可从来都是小厮收拾的,当然不如正房的寝室方便了。 魏楹背着手走前头,不时回头瞅沈寄两眼,你倒是走快点啊!沈寄合作的上前两步,很贤妻的走在魏大人身后。 偏生这个时候小馒头跑了过来,“娘——” 魏楹道:“你的乳母呢,还不快……”回去睡觉!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芝麻小包子小亲王都跑来了。原来几个孩子知道他们在小书房沟通,都关心地侯在这外头呢。这会儿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出来,魏楹还不断的回头看沈寄,感觉好像是和好了的样子。于是这几只便高高兴兴的冒出来了。至于下人,都被他们赶开了。 沈寄差点笑出来,偷眼去看魏楹,见他拳头捏得紧紧的,后槽牙也鼓了起来。偏几个小的一心沉浸在‘他们总算和好了’的喜悦里,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乐呵呵跟着他们进了正房。 哄也哄不听,赶也“海天中文”看最新章节赶不走,魏大人无奈,便对小芝麻和小包子道:“你们两个上学堂也有日子了,爹还没有好好的考校过你们学问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 考校的结果,小芝麻罚写二十篇大字,小包子三十篇,两人可怜兮兮的望着沈寄,沈寄明知道方才魏楹是有意刁难,却只是低下头喝茶。娃啊,你们跳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你们老爹故意要整你们,为娘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哪。多写点字没坏处,又没逼着你们明天就交来。 两个大的就这么苦兮兮的出去了,小包子跟小芝麻说:“姐姐,怎么爹娘和好了,咱们更没好日子过了?” 小芝麻想了想,摸着下巴道:“此事必有玄机!” 小包子嗤笑一声,“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非要学欧阳先生神神叨叨的说话。再说了,他那是和爹分析案情呢。” “要不,你去打听打听?” 小包子想了想老爹今天的黑面,“算了,我不想知道什么玄机。我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大字吧。”反正老爹是鸡蛋里挑骨头,他写字的姿势再正确,字再漂亮也没用。不过,嘻嘻,连姐姐一起罚了,他就没啥不平了。 剩下就是小亲王和小馒头了,小亲王魏楹不可能去吓唬他或者罚他,不过只要把小馒头这粘娘的货赶走了,小亲王自然是会一起出去的。 魏楹看向小馒头,“前两天我书房的花死了几盆。” 小馒头望一眼小亲王,那花是小亲王用热水浇死的,小馒头是从犯。不过他俩其实也是好心来的,看那花冻得可怜。小亲王打个哈欠,“困了,小馒头,你要睡了么?” “要、要。” 两小儿同沈寄魏楹道别,牵手往外走。 等到魏楹把门闩上,沈寄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倒在床上,“魏大人智退四小儿——” “笑,我让你笑!”魏大人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合身扑上…… 无弹窗. V 251 偶遇 章节名:v251偶遇 沈寄也知道,魏楹其实并不是理解并接受了女子做一番事业而且还是商贾之事。|i^只是,沈寄摆出来的一条条理由,让他觉得也没有必要那么的反对,银子多了也不压手是不?慈心会的名声他也有好处。而且,既然沈寄做了开心便也就由得他了。只是,家里的事必须是第一位的,不能本末倒置。家里的事里他得是第一位的,这个他没有明说,不过沈寄懂了,也好好下功夫哄得他舒舒服服的。所以,这个家又和谐了。 这天一大四小吃早饭,魏楹是一大早上朝去了,沈寄带着四个小孩儿一起。小亲王在魏家,如今是再习惯没有。沈寄的感觉是她就是有三个儿子的。 吃完早饭,照例是大家坐着说说话儿。 小亲王道:"大师说,可惜小馒头不是个姑娘,不然就把我送给魏夫人做女婿。" 小馒头不太懂,可是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哥哥姐姐不会异口同声的笑出来,于是在沈寄怀里瞪小亲王一眼。 沈寄在喝八宝茶,闻言道:"那可不行,小馒头就是闺女,我也不能招你做女婿。"想不到伽叶大师也会开玩笑啊。 小亲王不解,"为啥?"他听大师那么一说,倒是觉得如果魏夫人再生个小女儿,他就娶了回家做王妃。这样,他就真的和魏家人是一家人了。 "因为,差着辈分呢,你跟我是一辈的。"沈寄和芙叶是表姐妹,小亲王和芙叶是堂姐弟,这关系近着呢。大师玩笑的时候怕是把这茬给忘了。要不然,自己给小闺女调|教一个专一的童养婿,还是前途一片光明啊。嗯,不妥不妥,小亲王怎么说也是亲王呢。府里有一正妃三侧妃无数通房的编制呢。除非伽叶大师长命百岁给做主。算了,差着辈分呢,想也白想。 小芝麻和小包子上学去了,沈寄和小馒头送小亲王回庙里。倒是没行李,他现在东西都两边放,根本不用带来带去,就是随身伺候的人跟着来去便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皇帝说再过几年再赐王府。平时就半山寺和魏府住着,逢年过节回宫里过。 两个小二在小亲王半山寺的小院里撒欢的跑。追追打打的跑了出去,沈寄也不理会,她在跟小厨房的和尚聊着一道素菜的做法呢。 "皇兄?"小亲王箭一样往前冲的身子猛地刹车,后头追来的小馒头却是刹车不及直接撞上他的后背,两个人在墙外摔成一团。 皇帝看着有日子没见的小兄弟,这小子现在养得这么好了? 小亲王如今身上也有肉了,粉嫩嫩的脸颊白里透红的。先自己爬了起来,然后再帮小馒头也爬起。便要给皇帝行大礼,"臣弟见过皇兄!" 小馒头还在低头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屑,这可是娘亲手做的衣服,弄脏了要挨捶的。就被小亲王一把扯得跪到了地上,不禁嚷道:"青蛙,你做什么?"他捂住嘴,怎么又叫出来了。 小亲王无暇跟他计较这个,"这是我皇兄,你快点给皇兄磕头,说见过皇上。" 小馒头偶尔也从父母嘴里听到过‘皇上’这个词儿,虽然不太明白,但知道小亲王不肯坑他,于是照做。反正磕头过年的时候也磕过的。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的衣服,过年磕头好歹有个蒲团的。但是看到小亲王也这么跪着,他便不乱动了。 皇帝一愣,"这是魏家小儿?" 小亲王点头,"是,这是魏大人的小儿子,小名小馒头,大名魏华年。" "";" "谢皇兄!"小亲王拉着小馒头起来,眼瞅着他小嘴一张要依葫芦画瓢,赶紧提醒,"你说谢皇上!" "哦,谢皇上。"小馒头听话的道。他的眉眼酷似沈寄,平日在家魏楹最是疼爱这个幺儿,连不当着外人抱的惯例都为他打破了。皇帝心头一痛,一时便看住了。 沈寄有会儿没听到两小子的吵闹声了,便出来找儿子。小亲王朝她招手,"魏夫人,我们在这里!" 沈寄看到皇帝,顿时楞了,这两年宫宴上远远儿也见过,不过哪及得此时面对面的撞上。 小亲王见沈寄有点愣怔,忙用口型提示:"行礼、行礼" 沈寄醒过神来,"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这是外头,你们都不必这么多礼。小十四,你就叫七哥吧。" "是。"小亲王脆生生应了,看着一时有些冷场,便道:"前头就是臣…小弟的院子,七哥进去喝杯茶吧。" 皇帝看沈寄一眼,"这小子看着壮实了不少,也很懂礼节,平日里让魏夫人多费心了。" 沈寄忙道:"七爷谬赞了,十四爷是个好孩子,并不用多费心思照顾。至于说礼节,那是大师教得好,我家这个就不太拿得出手。" 小馒头正一脸好奇的仰头看着一身便衣的皇帝。 皇帝看他一眼,笑道:"还小嘛。"心头想着老十四倒是好福气,还能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一样成长。他是出宫来看叔父的,听到这边有打打闹闹的笑声便走了出来。当然,他也是听到小儿笑声心里一动,有心出来看能不能遇上沈寄的。 沈寄心头对皇帝的感觉却是颇有些复杂,她曾经恨不能一剑刺死他,可是顾忌着一家大小终是不敢。后来,他放了她回家,还替她做了证。所以现在,她心头当着是很复杂。 小亲王牵着小馒头以主人的姿态走在前头领路,皇帝随后,沈寄跟在后头。 "七哥,请!"走到小院门前,小亲王抬起小手做个请的动作。 皇帝笑了,"人小鬼大!"不过这个小老幺看起来不是那么豆芽菜似的,感觉好多了。反正叔父说起,说这事儿他不能居功,是得谢谢魏夫人,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时笑得他脸颇有些发烫,天知道,他并不知道今天沈寄要上山来的。 进去之后,小亲王让人抬凳子,沏茶忙得不亦乐乎。他拿出来招待皇帝的吃食让随后跟进来的沈寄抚了一下额头。这不是给伽叶大师带的饼么,方才听说大师有客,还没来得及拿过去。小芝麻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一色儿的傻笑着,搁在碟子里,十分讨喜。 小亲王让人端了一碟出来,沈寄估着他给大师留了一多半。 皇帝看了一下沈寄的表情,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小兄弟招待他吃什么,就听他介绍开了:"七哥,这是我,这是小芝麻姐姐,小包子哥哥,还有这个,就是小馒头了。" 皇帝低头一看,忍不住扑哧一乐,伸手揉揉小兄弟的头,"你平日吃的东西也是这样的?" 小亲王许久不见兄长,快活的扳起指头道:"是啊,饭和菜摆在盘子里摆成屋子的样子摆成人的样子……胡萝卜雕成牡丹花,白萝卜雕成小兔子……" "魏夫人费心了!"皇帝再次向沈寄道谢。 沈寄躬身道:"小亲王住在臣妇家,臣妇费心是应该的。"她手里牵着小馒头。此时院子里也只有小亲王兄弟俩和她们母子。伺候小亲王的嬷嬷小太监方才扳了凳子烧了水就被小多子叫开了。两个小孩儿不以为意,尤其方才小亲王扳着手指头说平时吃什么的时候,他还大声补充,完全是无知者无畏傻大胆。沈寄只好弯腰道:"听小亲王说。" 其实小亲王也是无知者无畏,他不知道这位兄长的一些不好的名声,所以可以一心一意的只当他是兄长看待。之前因为京兆尹的手段酷辣,再加上安王之前名声很好。皇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并没有等他把事情都铺陈开再动手。这样一来,目前还有不少人被安王手下散布的一些,诸如是‘欲加之罪’‘莫须有’这类的说辞误导。说皇帝不顾兄弟情义坑害贤王的不在少数。还有人说太皇太后原不只这个寿数,就是被皇帝诬陷安王造反的事给气的。这也是凌大人最终说动皇帝挽留魏楹的原因,也是今日他上半山寺的原因。事情越传越广,还是牧师也的。他身为皇帝,却也不能完全堵塞言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他心头堵得慌,就来找叔父说道说道。撞上沈寄真的是巧合。他都不知道她会拿什么面孔对待自己。 "娘,水壶唱歌了。"小火炉上的水开了,小馒头指给沈寄看。沈寄左右看看不得已过去用棉布包了把手拎着水壶过来给皇帝冲茶。 皇帝瞥她一眼,她今年该有二十七了吧,孩子也生了三个了,怎么看着还刚刚嫁人不久的小媳妇差不多?他不知道沈寄平日可注重美容养颜了。她知道女人二十五一过就要开始衰老,从二十二三就开始用医书上的养颜古方以及现代的一些美容常识开始保养。至今每天早晨还要用三十个鸡蛋清来洗脸呢。至于魏楹说她的腰身还很纤细,那是练瑜伽的功效。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要让魏楹不离不弃被拴得牢牢的,样貌也是必须要保持的。而且还得不得修炼,让自己的气质随着岁月提升。要知道魏楹面对的诱惑虽然比不得眼前这位坐拥三千佳丽的,可着实也不小啊。女为悦己者容,这也是维护家庭和谐稳定所必须的。 "皇上,请用茶!"沈寄心头憋着气,清场是什么意思啊?水开了,两小的就理所当然把她望着,他又不是魏楹,她可不乐意伺候。可是,总不能扭身就走,一则让诚心待客的小亲王下不来台,二则反而显得她心虚,三则怕是也走不掉。 皇帝捻起以小亲王为原型做出的饼,对小兄弟道:"七哥吃你咯!" "嗯,吃吧吃吧可好吃了。"小亲王乐呵呵的,小馒头这会儿没人牵着便跑过去和他站在一处。皇帝看着他们俩有些失神,小亲王和他是亲兄弟,长得自然像,而小馒头像沈寄像了七成。他心头恍然产生了一家四口的错觉。 沈寄见皇帝自顾自的走起神来,嘴角还有一抹诡异的笑,伸出手推了推小亲王,小亲王便走过去叫:"七哥、七哥",将皇帝没反应,他伸小手推了推,"皇兄"。 皇帝的美梦被小亲王推醒,看到小兄弟一脸不作伪的关心,他叹口气,果然是好梦易醒! "七哥,你快吃吧,魏夫人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这是今早现做的。" 饼不大,两个可以去掉一个,皇帝两口把‘小亲王’吃了下去。小亲王笑嘻嘻的把‘小馒头’递上。 皇帝吃下后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在魏家要听魏夫人的话。" "是。" "在庙里要听……大师的话。" "嗯。" 沈寄腹诽,好干瘪的说教。 皇帝侧头,正好看到她不以为然的撇嘴,然后看到小馒头的眼在小亲王着人端出来来的其他食物上逡巡。便朝他招招手。小馒头不认生的就跑过去了,还自己拉了个小马扎坐下,还仰头问小亲王,"王爷,你怎么不坐?"他虽然现在知道要管小亲王叫王爷,可王爷是什么没概念。王爷的皇兄,那就更没概念了。 "嗯,你也坐啊。"皇帝拍拍另一张小马扎。 小亲王看小馒头已经稳稳的坐下了,便也坐下,尊卑什么的他其实也还有些懵懂,只是这些都是从前嬷嬷教过的。可皇兄让他坐,那他就坐了。 沈寄过来想把小馒头扯起来,皇帝道:"不用了。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小十四好福气!连我都羡慕啊。" 沈寄笑笑,"那也是皇上信得过臣妇夫妻。"这人好像没打她主意了,那她也不必小气吧啦的。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皇帝指指空着的椅子,见沈寄干干脆脆的就坐下了,露出一丝笑意。沈寄心头,如今有些猜着迦叶大师的身份了,不然怎么可能醇亲王住到这里来,皇帝也跑出来看望。这两件事都是保密的,朝中人大多以为醇亲王是在哪个皇家的大庙里住着沾佛气。所以,魏楹才会叮嘱魏柏不要讲出去了。家里下人除了内宅的,其他也不知道小亲王的身份。 既然坐下了,皇帝便将他来此的缘故讲了。两个小儿坐不住,小亲王进去拿了个素色的鞠球出来,两人便在院子里你来我往的踢上了。 方才皇帝把委屈讲给叔父听,身在红尘外的叔父也只能安慰了几句。他心头的结还没有打开。这会儿见沈寄肯听他说,便不由自主的全说了出来。 沈寄听了心道:还是电视剧里到处游山玩水泡妹妹的皇帝好当啊! 她想了想道:"七爷,其实这些你接下江山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吧。你是皇帝,这世上的人,自然是怕你的、恨你的、讨好你的居多,可是真心爱你的……"怕就没几个了。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未尽之意。这些话如今这天下,就连太后都不敢跟他说。可她是谁,敢当面指着他鼻子臭骂的。而且,这几句话,竟然跟父皇大去前所说的意思大同小异。唉,当年初见,他就知道她很有见识的。魏持己,便宜你了!这天上掉馅饼怎么就把你给砸中了? "你说的没错,我如今倒有些小儿女心态了。"皇帝自失的一笑。 "其实,如今的情况应该是短暂的。安王再有贤名,也就是一些当官的喜欢他,说他宽和。他可没能得了民心,否则,先帝怎么不把江山交给他呢?只要皇帝好好的治理天下,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自然会感激你的。" 皇帝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见沈寄有点欲言又止的,他道:"稀奇了,你还有不敢说的?" "说就说,皇上可以想想,像唐太宗那样得位不那么正,真正弑兄杀弟的,到后来因为有贞观之治都成了千古明君。你可是先皇亲手选定的继位人选,只要你也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将来史书之上必定也会认同你的攻击。千百年后,谁还知道安王是谁啊?再过些年,老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那些人再故意说你的坏话,老百姓也好,有见底的官员也好,谁还能信呢?" 听了沈寄的话,尤其是她打的那个常人不敢打的比方,是啊,人真正干出这些事的人都能有这样的盖棺定论,他怕啥。安王不过是朵小小的浪花,一下子就没了。皇帝的脸这回是真正的阴转晴了,比之前面对两小儿挤出的笑真诚了许多。 沈寄想着说都说了,也不妨再多说几句,要是能听得进去,也是官员和百姓的福气,"不过,皇上出事是稍嫌操切了些。事缓则圆,有些事还是给慢慢办。你用的官员,好多也跟你一个风格。也许是君臣相得义气响头,也许根本就是故意做出这个你喜欢的样子来。" 这话不中听,皇帝瞪着她,沈寄便住了嘴。半晌,忽然听他哈哈大笑,"好,至少还有你敢对我讲这样的话。"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52 请托(1) 皇帝笑着离开了,沈寄也带着小馒头回家,小亲王一直送出来,马车走了老远了还可以看到他站在那里,见到沈寄和小馒头探头出来,他就拼命挥手。|| 晚上魏楹回到家,趴在罗汉床上,招呼小芝麻站在他背上给他踩踩。魏大人不太能接受太座踩在身上,小闺女倒是无碍。于是小芝麻便偶尔的这么给他松散松散筋骨。不过能干这活儿的也就是小芝麻了,三年前小包子曾经毛遂自荐过,被他爹拒绝了。于是,小包子兴致勃勃的要来踩沈寄,沈寄不肯给他踩,他就作势要哭。最后沈寄只得俯首做了一回孺子牛。怀上小馒头以后,这事儿才搁下了。 但今天小包子看姐姐踩得起劲,显然又来了兴致要尽一回孝心。沈寄抬手道:"我不累,不用你帮我松散筋骨。"她可是每天都自己练功练瑜伽的,又不像魏楹案牍劳形。一边对魏楹说道:"你闺女乱踩一气,还是正经找个懂按摩的师傅回来,时不时给你按按吧。" 魏楹应了一声。 一会儿,孩子们都各自回屋了,沈寄轻道:"今天送小亲王回去,遇到皇上了。" 魏楹本来懒洋洋的的趴在罗汉床上不想动弹,闻言立即弹了起来,"什么?他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就和我吐了吐苦水,然后就走了。" 魏楹的脸挂着,"他是不是知道你时常去半山寺,又知道你今天要送小亲王回去,所以故意在那里遇到你?" "不至于,皇上那人不怎么来虚的。"那是直接下手换人的人。 "听这话,你对他还蛮有好感的啊?"魏楹盘腿坐起。 "只要他不生那个心思破坏咱们的幸福,我就不骂他狗皇帝了。" 魏楹忙道:"有些话放心里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不知道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啊?"不过嘴角却是翘起了。他跟‘狗皇帝’有什么醋好吃的。不过,还是得防微杜渐。 "你以后别去半山寺了。" "行,那以后就派个下人去接送小亲王。别人问我每旬都要去吃素面的,为啥不去了,你负责去解释骗婚,娇妻很撩人最新章节。" 魏楹盯着沈寄,没说话。 "最好,你能免了我逢年过节进宫的事儿。又要磕头又要步步小心的,我可着实不想去了。" "你——"魏楹呕到了。可是他的确不能免了沈寄进宫去。如果免不了这个,不让她去半山寺也就没意义了。而且,派个下人去接送小亲王,还是突然就改变,太不恭敬了些。 "哎呀,他把我掳去我都没吃亏,这样还能吃了亏去?再说了小亲王和小馒头一直在跟前玩儿呢。" "哼!" 国丧期过了,沈寄高高兴兴的开了一家窅然楼一家宝月斋。地点就选在京畿富庶之地,正好是徐茂当县令那里。说起来徐茂真是个奇葩,这十二年他愣是在那里扎下根做了四任知县了。 崔大掌柜和凌仕昀也是想着这一点,所以不约而同把第一个点安在了那里。沈寄没意见,有势不借是傻瓜,而且京畿地区富庶。这里离京城不远,窅然楼和宝月斋的口碑已经传过来了。但是也不近,不是想到京城就能到的。骑马都得一个时辰呢。所以,开分店很合适。 开张这天,徐茂自然是邀来捧场的,沈寄还请了他和林子钦与魏楹一起剪彩。林子钦在家守足了家孝国孝,终于又能出来活动了。窅然楼和宝月斋林侯爷都拿了一成干股,。gosky。魏楹的官做大了,之前许多吃干股的都不了了之,因为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 如今窅然楼林子钦占一成干股,凌仕昀作为总掌柜占五分干股,还有吏部侍郎凌先生占五分,剩下八成是沈寄的。宝月斋也是一样的,只是拿五分干股的变成的崔大掌柜。林子钦是国舅,这个保护伞是很稳固的,除非皇后和太子都出了事,否则林家势必红火两朝。而凌大人,魏家几次承他的情,两家一直有走动,且他是天子信任爱重的心腹重臣,本身又有才具,魏楹说他近年必定会升任吏部尚书,然后再进一步入阁拜相。 这也是魏楹同意沈寄开分店的一个缘由,赚得银子是一方面,还可以用干股来和朝着一些要人拉上关系。可以想见,今后他路子铺开了,拿干股的人还会增加。沈寄知道她生意能顺顺当当的做开,这里头少不了魏楹的官位起的作用。不然,小小一个捕头她也得让人去巴结讨好。所以,为他的仕途开路,这是双赢。 今日来捧场的人自然不少,魏楹如今好歹是三品官了嘛。沈寄的干娘林夫人也派人来了。干爹林大人去年风风光光的致仕,可惜没有一个得力的儿子可以挑起家里的重担。听说林子钦要来剪彩,他们便立即送上了大礼。还有,魏楹如今的官越做越大,这十二年虽有起伏,但通看下来简直有平步青云之势。这个干女婿得好好拉拢。 还有其他很多人,沈寄下了帖子,也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开张的场面很是热闹,欧阳先生还特地给小芝麻小包子放了假让他们也来看热闹。 剪彩的时候,魏楹和林子钦露了个脸就没再出去。徐茂留下来陪他代为邀请的本县有钱有势的几户人家吃酒。魏楹是三品大员,林子钦是国舅,他们不可能纡尊降贵陪县里的人。魏楹便拜托了徐茂,并让洪总管留下帮凌仕昀照看着场面。那些人知道了窅然楼和宝月斋的背景,送的礼都很厚。徐茂请这些人是因为他虽然在这里扎根十二年,但毕竟不可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所以,店子开在这里,还得这些人关照着。 沈寄从头到尾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在楼上包厢里看热闹,这会儿见凌仕昀带着分店的掌柜张罗着,捧场的人很多,桌子都快坐满了便离了这里往宝月斋去看。 宝月斋也是一番热闹景象,不同于窅然楼捧场的都是男人,这里捧场的都是女眷。京城的宝月斋时不时有新鲜花样出来,京畿有银子的人便也喜欢去淘货,如今本县开了分店,之前广告也打得好,加上国丧期间大家都被拘狠了,这国丧一过,就像弹簧弹起一样。所以,生意也是很不错的。 魏楹笑道:"看来,这还真是来钱的路子呢邪凰:九夜逃妃全文阅读。" "得看过些时日后续怎么样。咱们一大家子,上哪吃饭去?"说来好笑,窅然楼开张生意太好,一时竟顾不得给主家做饭了。 魏楹想了想,"去庄子上吃吧。" "嗯,也好。"沈寄打发了人骑快马沟过去通知庄头备饭。 小亲王很高兴,他早就听说过魏家的温泉庄子了,还无缘得见。他今天是专门跟来看热闹的,如今魏家的大事他就没有一件落下的,今天自然不例外。伽叶大师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两份恭贺开张的厚礼。沈寄想着他一个小屁孩一年几万两银子的收入,富得流油,也就没客气。 到了庄子上,吃的自然是自家产的东西。其实平日里这些也是每五日就往魏府送的。可是,在乡间吃起来就是格外的有一股野趣。 午后,陈氏带着徐赟也来了。是沈寄邀来的,她要和陈氏商量在这里办慈心会分会的事。陈氏是大商家出身,又是知县夫人,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了。于是,下午的泡温泉,就分成了男女两拨人。这边是沈寄陈氏小芝麻,那边是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外加徐赟。至于魏楹,他跟四个小男孩没有共同话题,泡一处彼此都不自在,自己找了个小池子泡着。 徐赟已经十岁,是个文质彬彬的小书生了。魏楹听沈寄念叨过她喜欢徐赟,要是可能要把他和小芝麻凑成一对。因为徐茂婚后便没有通房姨娘的了。陈氏说以后也不让儿媳妇受这些罪。这些话自然也是有意说给沈寄听的。只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随着魏楹的官儿越当越稳越当越大,陈氏有些打退堂鼓了。 不过不急,小芝麻才七岁。魏楹在前两年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想过将小芝麻订给徐赟。可是既然陈氏打退堂鼓了,他自己也觉得这世上谁都配不上他闺女。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起码过五年再说。 魏楹胯间搭了条毛巾行闭目养神,听到隔壁小包子和徐赟凑一堆说话,小馒头和小亲王在一起比各自小弟弟的大小,末了又和小包子和徐赟比,四个大小男孩嘻嘻哈哈的。魏楹听了不由失笑,这四个小家伙! 没多久,陪着乡绅喝过酒的徐茂也来了,撞撞魏楹的胳膊,"要不,咱俩也比比?"温泉池子里裸裎相对,官大官小都一样。 魏楹睁开眼,"幼稚!"顿了一下道:"这次为我媳妇儿的事,劳动你了。" "咱俩谁跟谁啊,你媳妇儿那就是我弟妹啊。再说了,我跟弟妹也一向投缘。"原本徐茂和沈寄投缘,这话断不能说的,可他们两个都是光风霁月的人,而且从头到尾的交往魏楹都知情,故此当着魏楹的面就直接讲了出来。 "一对吃货!"魏楹笑道。这俩人倒真是因为吃而结缘。徐茂今天如此热心,也有他自己很喜欢窅然楼的几道特色菜的缘故。 "嗯,弟妹说要送我一张金卡,以后一应消费都可以打七折。据说是要消费千两以上才能得到这张金卡的。嘿嘿,你媳妇儿还真是个做生意的行家里手呢。我媳妇都说她厉害。" 魏楹笑笑,"她喜欢做,就让她做吧。" 沈寄和陈氏则在商量着慈心会的运作,陈氏听了沈寄一番话道:"嗯,行,我明白了。"她提出此地慈心会的花费她也占三成。陈氏娘家是巨富,嫁妆自然不少,一直用心打理,如今积累得也很可观了。一年拿两三千两出来做善事不在话下。沈寄能做魏楹的贤内助,她自然不甘落后。而且,慈心会丰富的人脉资源也是陈氏参与进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扬州那边的慈心会还在运作,京城里,容七少奶奶,阮少夫人等也都被沈寄拉了进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有,沈寄方才一番据此慢慢提高商人在普通民众心中地位,提高内宅女人在家中地位的言论太有煽动性了,听得她心情激荡啊。 小芝麻头上顶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白毛巾,泡在池子里听着母亲和徐伯母的一番你来我往的说话。她觉得母亲和徐伯母此时都散发出一种光芒,不同于平日球王万岁。事后她问沈寄,沈寄说这是职业女性不同于贤妻良母的地方。她又问什么是职业女性,沈寄便告诉她就是不是只会相夫教子的女人。小芝麻便说她以后也要做职业女性。 沈寄听了倒是心中一动,窅然楼宝月斋慈心会,将来都是要传下去的。她做得再大,也需要后继有人。魏家的祖业,小芝麻是女孩儿,魏楹再疼她也不可能有她的份儿。她能得的就是一份嫁妆。但是这三者可是自己的。如果小芝麻打理产业是一把好手,她自然要好好培养,以后几个孩子就按比例来分。如果只有这三个孩子,那就是四三三。不过不急,小丫头这才七岁呢,看她自己的选择吧。 且说皇帝回到宫中,林皇后依然是嘘寒问暖。皇帝想到沈寄那句‘你是皇帝,这世上自然是怕你的、恨你的、讨好你的人居多,真心爱你的人就不见得有几个了’,再想想这二十多年,他的确是有过不少女人,但真要说真心爱他的,也就是皇后了。小寄还说过什么来着,‘满目山河空念远,莫如怜取眼前人’。想着这些,皇帝对皇后倒是比之前更加看重了。虽然皇后美貌不再,但难得的是这一片心。 既然皇帝对自己比以前好得多了,皇后虽然不知道沈寄在这里头起的作用,却也把恨她的心收了几分。当然,如果被她知道了,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皇后如今最大的糟心事就是太子妃萧氏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却两个都是女儿了。二皇子是她自己生的,倒不妨,但再过两年三皇子四皇子可就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所以,太子目前还是得生个长子最好。 太子妃也为这事儿发愁,她并不希望进来一个林家的女孩儿。那是要跟她分丈夫的。如果有了儿子,以后怕还有得纷争。她又不是不能生,如果按皇后说的,把这个儿子记在了名下,日后她有了亲儿子,那哪个算嫡长啊?可是,皇后看中的是她娘家已故兄弟的女儿,她要是拒绝怕是会失去婆母的欢心。当年一则是对方年纪小,二则毕竟是丧父之女,所以才是由自己做了这太子妃。如今若让太子的亲表妹进了宫生下儿子,自己能不能坐稳太子妃之位可是不好说。 太子妃之前和自家母亲说起的时候,也是颇为苦恼。 "那太子妃心头有什么打算?" "太子很信服魏夫子,而林国舅也与魏夫子交好。本来女儿想通过林夫人进行劝说,可母后跟皇祖母似乎对林夫人都不喜。所以女儿不能召她入宫来。母亲能否替女儿私下联系一下魏夫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你呢?既然太子信服魏夫子,那么无论太子妃是谁,对她都没有影响。而且你也说了魏夫子与林国舅交好,说不定她更乐见林家的女儿做太子妃呢?" "女儿无过,太子不能轻易就不要女儿这个太子妃。不过,要说动魏夫人,的确需要费一些口舌。女儿曾数次对她释放善意,魏夫人也有所回应。据女儿观察,那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比起只和林家交好,得罪我们萧家,她必定更乐意左右逢源。"萧氏能做太子妃,家世自然是不用说了,她父为礼部尚书,几个兄长也得力。这才是她最大的倚仗。 沈寄在夫人圈子里如今也的确是左右逢源,现在敢当面拿她出身说事儿的人是绝迹了。萧夫人在自己亲家母的寿宴上寻了个机会和沈寄单独说话,拜托她从中转圜,解一解太子妃此时的困境。 沈寄有些愕然,什么时候她或者说魏楹已经如此举足轻重了。 萧夫人看明白她所想,苦笑道:"魏夫人,太子妃这可不是病急乱投医。此事非得魏夫人出马不可,事成之后,我萧家上下,还有太子妃都感你的恩德。" 沈寄心想,这种事情,她能搀和么?而且,皇后够恨自己的了。再说,平白无故的,她干嘛搀和这事儿,对她又没有好处。于是,便先拿话稳住了萧夫人。萧夫人也知道,彼此从前并无关系,要人家一口应下如此大事是不可能。 萧夫人拜托沈寄这事儿是出国孝之前发生的。萧家人自然不会事到临头才打主意。沈寄也跟魏楹商量好了,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53 请托(2) 魏楹决定搀和这件事儿,。gosky。 第一,萧家在朝中有举重轻重的地位,是文官集团里的巨人。能够跟萧家牵扯上关系,这对他以后在官场的发展非常的有利。;第二,太子此时是不宜授人以柄的。而且,太子妃三年两女,处境尴尬,这种时候他对太子妃不离不弃,萧家自然会感恩戴德;第三,皇帝是多疑之人,他也不愿意见到林家作为外戚势力过大;第四,林家已经是太子的外家,肯定是死心塌地的帮衬皇后和太子传承基地。如果让林家嫡女另嫁,还可以拉拢另一个大家族进入这个阵营。 所以,魏楹便利用自己对太子的影响力将这些想法传导给太子,点到即止,让他自己去琢磨。要靠太子去说服皇后打消让自己娘家侄女进宫做太子良娣的打算。太子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弊得失。而林子钦那里,魏楹在窅然楼开张的时候已经和他沟通过了。林子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无须多说。 太子妃所忧心的事,便这么化于无形了。不然,这出了国孝,此事便要提上日程了。而且通过这件事,魏楹和萧家的关系自然是近了一步。如今有事可以直接商量。当然,萧夫人和沈寄的友好往来也算是开了头。 小馒头再跟着小亲王去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对他就更加的和颜悦色了。恰好太子回来,见到小叔叔便笑着和他们说话。他还不认得小馒头只是看着眼熟,待他们行过礼便问是谁家小孩。 太子妃知道小馒头口齿清楚,便让他自报家门。 小馒头便道:"草民是大理寺卿幼子,跟随王爷入宫玩耍。" 太子恍然,再仔细看他的眉眼,"怪道眼熟,原来是同师母长了一个样儿。你知不知道孤?" 小馒头点头,"知道,太子是王爷的侄儿。" "孤还是你父亲的弟子呢。"太子转向小亲王,"魏大人还有一儿一女,小叔叔怎么没将他们一并带来呢?" "他们要上学。" 太子点点头,"是听说夫子和师母对儿女管教甚严。" 太子妃道:"魏夫子的长子妾身倒是见过,那日太子殿下行冠礼时他也随小叔叔进宫观礼,还到东宫来玩耍了一番,是个知书识礼的小公子。倒是夫子的千金,不曾得见。" "哦,那可是夫子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养在深闺的。" 小馒头从东宫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回来,很大方的分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当然,太子妃准备的礼物本来就是一式三份,这其实和他大不大方没有多大关系。 "王爷的侄儿让哥哥姐姐得闲去玩。" 沈寄看看小馒头,"你知道王爷的侄儿是谁么?" "知道啊,他叫太子。他说他是爹的弟子。"两岁的小馒头记性挺好。 小亲王道:"他不是叫太子,他是太子。" 沈寄微笑,孩子,你终于懂得封号和名字的区别了。 "小包子,你给小馒头解释一下。" "哦。"小包子得令,把小馒头拉过来,"这天下第一大的是皇上,每个人都要听他的话。第二大的就是太子。太子是是将来的皇上。" 沈寄点头,这个解释是小包子的理解,浅显易懂。 "皇上?我在半山寺见过呢。"小馒头挠挠头道。 小包子拍拍小馒头的肩膀,"嗯,你福气真好。跟着小亲王好好混吧。" 沈寄抬头,"这种话别让你老子听到,什么混不混的。"小包子在跟着家里养的江湖人学功夫,一来而去就学了些江湖口语。[飞天中文]沈寄怕他哪天连黑话都学回来。被魏楹听到,一定会捶他的。这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虽说沈寄一心搞好他们父子的关系,可随着小包子的入学,魏楹的严父面孔还是摆出来了官之图全文阅读。小包子私下同沈寄说他爹不好沟通。沈寄给他的建议是顺着毛摸,千万不要去碰他的逆鳞就成。对小包子而言,就是好好读书上进,让他老子觉得后继有人。 小包子有时候会不平,爹爹对姐姐百般呵宠,对弟弟也疼爱得紧,就是对他,可严格了。沈寄便告诉他,因为他是嫡长子,以后家业是他的,同理要承担的责任就更重大。他爹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出了国孝才三个月,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妃又怀上了。沈寄比众人都要早知道,是萧夫人进宫后直接来魏府告诉她的。 "妹妹,你说这要还是个闺女该怎么办啊?"萧夫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和沈寄年纪差了十多岁,不过说话还算投机。前些日子两人的称呼便从萧夫人魏夫人变成了姐姐妹妹。 这也没有b超,可以提前知道。再说了,就算提前知道,难道还能不要。而且,三朵金花也不是没可能。 "唉,我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最后才得了太子妃这一个女儿。皇后就是看中这个,说她是宜男之相。谁知道会这样啊!" 魏家之前插手了林家嫡女入东宫一事,已经和萧家坐到了一条船上,而且沈寄嘴紧也是出了名的,所以萧夫人这无人可说的苦恼才会说给她听。 "只要能生女儿,就一定能生儿子。姐姐也别太急了。听说,您新添了个小孙子。人家说这刚落地不就的孩子能带来福气呢。" 萧夫人点头,"嗯,我让四儿媳抱进宫,让太子妃抱抱粘粘喜气。" 沈寄本不想这么迷信的,可小馒头都去了东宫几趟了。她估着太子妃会喜欢这个年岁的小男孩在东宫玩耍,应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作为母亲,她得先把小馒头摘出来。 晚上,她同魏楹说道:"太子妃的处境好艰难啊!" 魏楹翻了个身,今天太子也和他说了这事儿。还无意中提起,其实皇后急,主要还是因为怕皇帝急。可惜,没人能在皇帝面对说得起话,他母后也没到一言九鼎的地步,还是只能凡事顺着他父皇。太子还说起不知道是什么人劝的,他父皇最近几个月处事没有之前那么操切了,也能听得进一些逆耳之言了。要是能知道这位暗中的高人是谁就好了。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资源。 当时魏楹心头就咯噔几下,这个高人多半就是他媳妇儿了。登时他心头五味杂陈了。所以这会儿沈寄提起来,他就没吱声。 "好在我第二胎就生了小包子,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你嫁进来六年才生了小芝麻,我说过什么吗?" "呃,那倒是那倒是。你是有担当的,要是我遇到别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是,太子情况不同,他的处境也难啊。" 魏楹叹口气,"就是这个话啊。如今太子几乎就是个完美的储君,上下归心。可偏偏没有个儿子。" "希望这一胎是儿子。"这年头,生儿子太重要了。全天下最需要生儿子的,莫过于此时的太子妃了。 沈寄想了想,"关键还是要看萧家的男人吧?" "嗯,所以我今天和太子说起的时候,也是提醒他要注意一下,千万不要让萧家人办的差事出问题。好在,二皇子和太子是一母所出。至少,还有其他皇子的时候,他不可能作怪。不然,他年纪和太子如此接近,事情更是棘手。" "持己,我们这可是卷进新一轮的夺嫡风波里来了。" "太子已经立了,只要无过不能随意废除。这一回站队当然得趁早。而且我是太子的侍讲学士,你跟林子钦交情又那么好美女姐妹爱上我最新章节。立场早就注定了。太子是正统,身为臣子扶持正统是该当的。凌大人也是支持太子的。不过,三皇子已经十五了,四皇子也十四了,眼瞅着这马上也要成亲了。" 沈寄的心思转到阿隆身上去了,他也十四了,如今出了国丧,怕皇帝的指婚就要下来了。还有丹朱,也要十岁了,这一个最好先跟皇帝说好,不能让他拿去和亲。 第二天沈寄就到芙叶那里去了,芙叶告诉她,阿隆的亲事已经圈定了。下个月那西陵公主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让沈寄和她一起相看。 沈寄心道,这还有相看的必要么,皇帝都做出决定了。 "丹朱也不小了。"沈寄提醒道。 芙叶脸色一白,"对,还有丹朱,我的丹朱可不能……"芙叶也想到了,指婚倒还是其次,如果被弄去和亲,那她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丹朱了。 "是啊,趁着阿隆的婚事定下来,你正好可以和皇上据理力争啊。" 芙叶点头,"嗯,我知道了。你提醒的对。对了,我那天从锦绣街过,看到一座小巧精致的宅子,上头提着房府。然后看到从里头出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我瞅着眼熟了。看了半天还是丹朱认出来,说是你府上的管事妈妈。" 沈寄点点头,"嗯,是挽翠。"挽翠当值的时候在魏府穿得还是很朴素的。回了家可就是主家太太了,方家积年也攒下不少银钱,有金银首饰和好一些的衣裳也正常。自己平常也给了她不少好布料。 "你知道啊?" "嗯,我给家里得力的几房人家都发还了卖身契。"那几两赎身银子沈寄索性就没要。 芙叶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沈寄,通常只有将这些能干的仆从捏在手心里的。哪有反倒放出去的道理。 "他们如今也在我手下当差,只不过是雇佣的名义。而且他们家的父母并没有赎身,我不是一点没有捏在手里。这样放他们出去,他们的儿女可以有个好的前程。如果以后好了,说不定反过来对我们家还能够有所帮衬。至于说怕他们离心,这个,只要持己的官路坦荡,他们就必定会依附我们。反之,如果我们家出了事,他们也会可以不受连累,这样才能真的对小芝麻姐弟几个有所帮助。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们家出了事,即便他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那也没用。不如这样,反倒让他们感恩戴德,更加尽心。而且,下头想赎身的人也可以有个奔头。" 芙叶蹙眉,"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你就不怕他们被人收买对你们不利么?有卖身契在多少有个畏惧。" "真铁了心要背叛的,一纸卖身契也约束不住。" 芙叶也就是提个醒,眼见沈寄主意很定也就不多说了。 "听说你现在在夫人圈子里很吃得开,我看你日后的日子是会越过越好了。" "都是慢慢经营出来的,我可不像你有个王爷爹至少三代有靠。"沈寄如今的日子是很好过,魏楹做大理寺卿,这可是有实权的官位。再加上他还是皇太子最看重的侍读学士,未来帝师呢。朝堂上换了一拨人以后,文官圈子里与魏楹交好的也越来越多。夫人交际时,凌夫人、萧夫人等人都肯挺她。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她年轻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这二位也肯提点她一二。再加上两家新店的生意也稳总有升。跟魏楹偶尔拌个小嘴,但生活和谐。三个儿女外加一个编外儿子小亲王都还算听话,不用操太多心。所以,沈寄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 两位总掌柜比沈寄还要积极主动,这又在派人踩新的点了。不过新点就没这次这么好办了。从前的店都在魏楹的关照范围内,刚开的两家则有徐茂看顾。再要开店,就要重新打关系了。不过,只要魏楹在位置上,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诸事顺心,所以沈寄这几个月长胖了几斤。 芙叶伸手摸了沈寄的脸一把,"啧啧,真是够滑嫩的名门夫人——宠妻成瘾。难怪你男人就在家守着你。" 沈寄给她拍开,"再乱摸我喊非礼啦。" "我不好这口,我就是好也不可能找个跟我长得六七分相似的。快说说,你用的哪家的香粉?" "我没用香粉,我劝你也别用。" "为啥?" 为啥?那是铅粉啊,有毒的。而且用多了当时看着是鲜嫩了,可到了一定的岁数格外显老。 "我看那些用香粉的,到了一定岁数比那不用的显老。" "那你用的什么法子?" 沈寄把她那些纯天然的法子给芙叶推荐了一下。 "就这些?" 沈寄点头,"嗯,还要保持心情愉快。当然,如果你想试试采阳补阴也可以。" 芙叶一扇子给沈寄拍来,"越说越没边儿了,吃我一扇。"这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时常就是这个样子的。沈寄喜欢芙叶,就是她完全不是皇家人的做派,甚至跟时下的大家女子也完全不一样。换一个人,哪怕是至亲,她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非礼’‘采阴补阳’的嚷嚷。她很庆幸在这个时代还能有这么一个‘闺蜜’。 芙叶自小骑射,功夫底子很扎实。沈寄苦练了十二年,走得是剑走偏锋一路。两人闹着闹着就真的过起招来,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 虽然两人穿的都是裙子,武器都是宫扇,可是并不影响出招。反正也没别人能看到,不用顾忌太多形象。两人笑闹一阵收招,正好丹朱走过来,看到她们二人钗摇发乱的不由站住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受太皇太后影响颇深,对母亲和小姨过分活泼的举动有些看不习惯。 沈寄整了整衣服,心道:这丹朱看着跟小卫道士一样。如果她是长辈或是同辈里的年长者这会儿肯定跟魏楹一样背着手教训‘像什么样子?’了。 丹朱走过来,一本正经的给芙叶和沈寄行礼。 "嗯,你下学了?"芙叶问道。她跟这个女儿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倒是小芝麻更投她的脾气一些。 "是,下学了。"丹朱转向沈寄,"小姨,我好久都没见绮年姐弟三个了,你让她们得闲来玩吧。"丹朱如今也懂些人情世故了,实在是当时芙叶被牵扯进安王的事里,让她也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个时候,都是到她们家来敲诈的。只有小姨给她们送银子花。从此她对沈寄的客气中就多了几分真心。 "好!"沈寄点头应了又道:"你要不要去小姨家玩玩?你小舅舅也在呢。" 丹朱想了想,"我去问问哥哥要不要一道去。" "嗯,去吧。" 沈寄前几年看到郡马置了外室,当时没有告诉芙叶,只是皇帝派人敲打了郡马一番。听说那外室被远远儿的送走了。芙叶夫妻倒是因为之前卷进安王案子一事感情更进了一步,这事儿她便决定烂在肚子里了。 芙叶和沈寄到一旁凉亭坐着,顺口告诉沈寄:"石尚书的女婿出事了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宗室子弟啊,说起来还是我的堂兄呢。听说现在关在了大理寺里,走路子走到我这里来了,托我找你吹吹枕头风。说是必有重谢!" 沈寄脑子转了转,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54 请托(3) 沈寄着实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还能有和石家千金有交叉的一天。 芙叶看沈寄走神推她一把,“你怎么了?” 沈寄摇摇头,“没事儿,你这个远方堂弟不是宗室么,什么事儿进去的?” “听说是圈地引起了纠纷。” “外头的事儿我一向是不管的,你替我回了吧。反正就是个远亲,地位比你差远了,你直接回了就是。” 芙叶颔首,“我早就说你家魏大人的路子不好走了。” 沈寄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思把丹朱带了回去,至于阿隆,这边没有和他年龄相当的玩伴,他不来。他倒是跑来问了几句小权儿的情况。 沈寄便告诉他,小权儿刚考过武举乡试,如今已经是武举人了。 “哦,他那么厉害啊,才十三岁就武举人了。” “阿隆的弓马策略也很不错啊。” 其实,小权儿去考武举,这让魏家那些族老很是有些不满。他们是书香传家的,子弟都考文举。可偏偏小权儿是打也打不住,骂也骂不听。最后只好由得他了。三叔祖父等人还自我安慰,总比他那个一无是处的老子强些。 收到信的时候,沈寄同魏楹说比他靠上举人的时候还小些呢。魏楹颇不以为然,说武科大比一向没有文科大比受重视。而且即便考出了头,武官地位也比文官低多了。横向来比,三品武官才相当于五品文官。 沈寄侧头看看坐在身边的丹朱小姑娘,她如今也成长了不少,不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公主之女了。 “小姨?”丹朱被看得莫名其妙。 “没事,就是不经意间你们都长大了。” “可是小姨没变化。” “哎哟,什么时候小丹朱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 “是真话。”丹朱一本正经的道。 到了魏府二门,小芝麻带着三个小豆丁迎接,看到跟着沈寄下车的丹朱,她高兴的迎上来,“丹朱姐姐来了”。自从丹朱眼睛不长在头顶上以后,小芝麻就比较喜欢跟她玩了。说实在的,会一本正经叫她‘绮年’的除了欧阳先生也就是丹朱了。就连老爹叫着叫着也会随着母亲叫成小芝麻。 “绮年妹妹”丹朱握住小芝麻伸过来的手,两个人一起往里走。走过小亲王面前,他高兴的喊道:“大侄女”。 丹朱朝他墩身行礼,“见过醇亲王。” 小亲王摆摆手,“在这里不用这么多礼,你就叫我小舅舅好了。”丹朱也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的,所以他们二人比旁人要亲近些。 小芝麻姐弟三个对视一眼,这才深刻的感受到他们果然比小亲王要矮一辈这个事实。 沈寄放了五个小孩儿一道去玩耍,自己坐在树下浮想联翩。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啊。昨天洪总管的媳妇儿才喜滋滋的来告诉她,洪大丫有身孕了。今天又得知石小姐的夫婿入了大理寺的牢狱。 魏楹晚上打发人来说,他有应酬要晚些回来。 沈寄把几个小家伙都安排睡下了,便拿了本游记在屋里等着魏楹回来。如果她没有了错,今晚请魏楹喝酒的应该是当年石小大人。 说起来魏楹当年算是言而无信,石家却是放了他一马没有为难的。这样算来是他欠了石家的。只是这次的事,听芙叶的口气,可不小呢,不是能够高抬贵手的事儿。魏大人应该不会犯糊涂才是。 沈寄看不进游记,干等又无聊。于是让人把琴给她搬了出来,月下弹琴。 当值的薄荷纳闷,奶奶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爷都不在家呢。 这个院子里住着小亲王和小馒头,他们还没有睡着,听到琴声便跑来了,一人端一根凳子坐在旁边听沈寄弹琴。丹朱则是住的小芝麻的院子,两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聊天呢,只隐隐约约听到点琴声。小芝麻以为是老爹回来了,又跟母亲花前月下呢。可怜她罚写二十篇大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受罚。这种时候就不去讨老爹的嫌了。至于小包子,他是同样的想法。而且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沈寄看到两个小儿在旁边听着,便换了清淡的小调弹着给他们催眠。她方才在弹的,正是当年在江边听到石小姐和魏楹分别弹奏了一遍的那只曲目。的确是蛮难的,好在她总算是练会了。 未及,两小儿睡着了,各自被伺候的人抱回去睡觉,魏楹依然没有回来。沈寄便也收了琴,依然会去看游记。再弹可不成了,这个时刻大多数人都上床了,再弹她就要被怨妇了。她可只是在缅怀一下往事而已。半点没有要当怨妇的意思。 魏楹很晚才进家门,看到沈寄穿着素色绣暗花的寝衣盘腿坐床上看书不由道:“不是让你自己先睡就好么,不用等我。” 沈寄闻到一股很大的酒气,魏楹坐到躺椅上,“我坐会儿去洗。” 沈寄去拧了一把热毛巾过来,“给,擦擦。” 魏楹不动,沈寄便把毛巾盖他脸上轻柔得替他擦着,“你第一次上榜那会儿,我就时常等你等到这个时候,然后你醉醺醺的回家。” 魏楹直起身子,“你知道我今晚跟谁喝酒?”他今晚还真是跟小石大人喝酒。这会儿小石大人还在从四品的官职上。沈寄说起当年,那当年他也就是和小石大人一批人喝酒了。 “有人把路子都托到我这儿来了。” 那就难怪了! 魏楹笑了两声,“所以,你就夜不能寐,还弹琴了?” “感慨还是有的,你看,当初你想娶石家小姐好有老丈人照应,结果现在这样。我想……” 魏楹眯缝着眼,“你想什么?” “我想找个老实好拿捏的男人,可是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你拐进京了。” 魏楹想到老实好拿捏的二狗子,又是两声冷笑,然后接过沈寄递上的温着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别惦记了,你不是给人保了大媒么。” 沈寄笑道:“我惦记什么啊,好没来由,我离开华安的时候才多大点。啧啧,我那么小你就惦记上我了,还生怕一走就回不去,我嫁了别人。” “这可不是至今没回去过么。嘿嘿,得亏我下手早啊!” 沈寄把魏楹搀起来,推进净房,“好好洗洗,一身的酒味儿。” 听到里头水声想起,她打开柜子给魏楹找干净衣服。想了想,最后只拿了一条亵裤进去。反正其他的拿进去他这会儿也不会穿。反正这也是初夏了,又不会受凉。 一刻钟后,魏楹穿着亵裤爬上床,在沈寄颊边亲了一口,“嗯,媳妇儿。” 沈寄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欠了石小姐幸福啊?” “她幸福不幸福同我有什么相干?你这问得莫名其妙。” “你没这么想就好,我就怕你一下子怜香惜玉起来,觉得当年要是你没失约,她如今过得就是我的日子。” 魏楹嗤笑一声,“如果是她,当年我被贬八品县丞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活来的时候,一准儿跟我和离了。而且,有她哥哥在,你觉得我的前程能越过他去?得亏当年没去当石家女婿啊。要是当了,那就是跟石家站一边的了,先皇能那么爱重我?没有先皇我今天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苦哈哈的熬呢。所以,幸亏当年没被权势所迷,最终放弃了靠裙带关系往上爬。嗯,小寄,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到石家当倒霉女婿去了。”说着又抱着沈寄狠命亲了两口。 沈寄推开他,“你属狗的啊,弄得我一脸的口水。那今晚,你没答应?” “小石大人让我高抬贵手,这个肯定不可能,事情闹得很大,而且他妹婿仗着自己是宗室子弟做了那么多恶事,如今别人是豁出一身剐告状,我怎么能昧着良心高抬这个贵手呢。我只答应,在大理寺的牢狱中让他少受些罪。放心,我心头有数。”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说呢,你不放心什么?” “别闹了,那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得罪了宗室。他们全住在宗室营里,一有什么事守望互助,你一个三品官,能跟他们对着来么?” 魏楹眼里露出毅然的神色来,“我明天就让这件事直达天听。皇上不会纵容宗室子弟为恶不管的。” 只是夜半,有人拍门报讯,说是安置告状的人住的客栈起火了,告状人没能出得来。 沈寄一愣,这苦主没了,案子是不是就要断了? 魏楹道:“状纸已经收了,只是要另找人证了。” “你也说了是豁出一身剐来告状的,如今遇害了,旁人还敢么?而且你那一纸状纸,不定还在呢。什么都没有,你怎么查案子?就是去事发地,怕也查不到什么了。” 魏楹点头,“是,我让人去安置那告状的人的地方,也只有大理寺的人知道。那状纸多半也不在了。” 沈寄小声道:“宗室的人也太猖狂了吧。” “不就是仗着是龙子凤孙,这么多代了,历代先皇的血脉都不知还剩几分。” 本朝的皇室子弟,封爵是例减的。数代以后后便没有爵位了。可也不能让宗室子弟就泯然众人矣。于是朝廷出银子养在宗室营里。可是,这些皇n代,依沈寄看来,就没几个好的。好的也都被皇帝扒拉出来当差了。剩下的那些,就整日的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对了,这次闹出的是圈占良田。这些人有钱有势,而且都是宗室子弟,所以犯了事一般都能免责。长此以往,行事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如今,有人豁出命来递了状纸,还是找准了门路递到了魏楹手头,而不是其他的官员那里。恐怕正在高兴呢,结果就惨遭灭口。 沈寄埋怨道:“你怎么就不把人保护好些呢?就放放心心的去跟人喝酒叙旧去了。魏大人,你办案子办老了的人,怎么这么不经心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人家敢站出来告宗室子弟容易么?” 第二天,魏楹下朝后去自己的衙门,发现果然之前收的状纸不见了。好一个大理石衙门,他平日使着还挺顺手的人,如今便成了内贼。 魏楹坐了下来,文不加点的写奏折,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起上秉。要是没这回事,怕是还引不起皇帝的重视。如今宗室的手伸这么长,都能在大理石作怪控制刑狱事件了,皇帝能容得才怪。至于那告状人,自然没有葬身火海。要是真死了,他这出戏还怎么唱?正如他媳妇所说,他可是办案子都办老了的人了。从一开始出了大理寺的门接下那张状告宗室侵占良田的,按了几十个大红指印的状纸,他就预料到宗室营的人会不遗余力团结一心的阻挠他办案了。因为,他接下这张状纸,在他们看来就是和整个宗室对着干。 毕竟是血脉相连,宗室营的人也是太祖太宗的后裔,而且三人成虎,皇帝跟前他们也是说得上话的。他接了状纸,一个不好是要把自己也折进去的,不想点法子怎么行。 沈寄这会儿带着小亲王往二狗子的鱼塘去,马车前后跟着的便是皇帝拨给醇亲王的大内侍卫。她是真没想到,魏楹竟然把告状人安置在二狗子这里了。他们现在就是要带他到宫门前去侯着。那个地方连沈寄都没想到,外人就更想不到了。 早上,沈寄已经把事儿简单的给四岁的小亲王讲了讲。就是你家的远亲做了坏事,现在有人来告状,然后昨晚你的远亲还派人要把告状的人烧死。你是帮理还是帮亲?小亲王现在是和小馒头混玩,但伽叶大师平日也给他讲一些佛偈小故事。里头的善恶因果等等他也能听明白了。因此听沈寄说了,他就表示要帮理不帮亲。沈寄便带着他来接人了。毕竟,万一有什么,还可以用他的身份挡一挡。而且,大内侍卫也很好用的。不过,这些大内侍卫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做什么,只是随行保护醇亲王而已。 二狗子的鱼塘和菜地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二狗子看她带了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儿便道:“这不是你家小馒头啊。” “这是醇亲王,他陪我来接人的。” 二狗子吓了一跳,赶紧磕头拜见醇亲王。洪大丫以及二狗子的三个孩子都被洪总管夫妻接回去照顾去了。小亲王笑眯眯给他免了礼,东张西望,显见对二狗子这个鱼塘,以及小沟里的鸭子很感兴趣。 “咱们先带人回去,这里随时可以来看。” 小亲王点点头,“哦。” 二狗子去把人带出来,“这是魏大人的夫人和醇亲王,他们是来接你的。你跟他们走吧。” 那人一听,赶紧的跪下就砰砰磕头,沈寄忙道:“快拉他起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磕了七八个头了。 二狗子两手用力把人拉住,沈寄又道:“昨晚有人放火烧了本该是你住着的大理寺的屋子,现在我们带你到宫门前候着,也许里头会召你问话。到时候你也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沈寄让告状的耿二坐在老赵头身边,这样即便有人胆大包天对醇亲王的车队下手,老赵头也能护着他。不过,这也就是以防万一了。那些人只要不是真不想活了,怕是没人敢光天化日的对小亲王下手。买凶杀人,也没那么多亡命之徒来对付大内侍卫。 魏楹正在御书房对皇帝陈述案情。就私人感情来说,这两人是相看两相厌的。但是谈论气公事来,两人都是相当理智的人。因此现在气氛居然还不错。 皇帝听完魏楹的陈述也是勃然大怒,他早有整顿宗室营之心。只是因为外头都说他刻薄寡恩,陷害贤良兄长。再对宗室营下手整顿,那更难听的话就会漫天飞了,所以才暂时没有动作。而且,宗室营里还有不少安王的同情者,许多流言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如今魏楹说的事儿,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动手的理由。而且魏楹方才说的也在理,此事运作得好,对挽回他的名声是有好处的。 “人被你藏在哪里了?带进宫来,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臣上朝后,内子与醇亲王便接人去了,此时应该到了宫门附近。” “魏持己,你够厉害的啊,连朕的小兄弟都利用上了。”还让小寄去跑腿做这种事。 “皇上,臣也是不得已。臣区区一个三品官,宗室是不会放在眼底的。他们都敢放火烧大理寺的屋子偷大理寺的卷宗,半路截人再寻常不过了。”此行,魏楹是想过的,宗室子弟再猖狂,一时之间也凑不出这么多死士来。毕竟,他们只是宗室,朝廷拨的银子不够他们畜养死士。只能是收买亡命之徒,大内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此行可保无虞。而且暗中,还有魏家蓄养的江湖人跟随。不然,他也不敢让沈寄和小亲王去。 “好,等人到了带进宫来。” “是。” V 255 危机 虽然说皇帝要过问,但具体查案子的还是魏楹。舒殢殩獍这一次的事,他真的是把整个宗室营都得罪了。此后到底会如何,真的不好说。 "后不后悔?"沈寄小声问。 魏楹摇摇头,"其实当时心头也不是没有过取舍。你也知道我一心往上爬,除了对你和孩子们,对旁人怕都少不了一份权衡利弊。可是,我毕竟是一个读书人。达则兼济天下已经是刻入血缘的信念。" 沈寄笑笑,"我知道。"这便是她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凛凛风骨。 "这次的盖子能揭多开,揭开了之后又如何,我也不知道。哪怕皇上此时支持我查!"魏楹摸摸沈寄,"这么多年好容易养出来一些肉,怕是又要掉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反正,你也不是没被贬过官。就算是为此丢了官,还有我呢,我养你!" "胡说八道!"魏楹笑斥一句,他早在接状纸的时候便考虑过事后种种。也知道沈寄一定会和他同进退,现在听到她真的能明白他,而不是一味的夫唱妇随,心情大好,便接了一句,"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家卖红薯吧。" 沈寄笑道:"回华安去卖。"她一直都喜欢华安多过淮阳许多。 "好!" 其实,如果魏楹贬官甚至丢官,沈寄也心痛。她的连锁店大业才刚开始呢。就算不能成为肯德基麦当劳那样的巨头,也要向真功夫小肥羊看齐吧。可要是少了官商结合中的官,这件事怕也只有戛然而止了。还不定会有谁冒出来抢她的产业呢。 太子对魏楹主理却有些不同意见,他逮着机会就当面劝魏楹,"夫子,此事你不要陷得过深了。盖子也要揭缓一点,把眼前这桩案子了了便停手吧。" "殿下的意思是旁的事情就不要牵扯,民不举官不究?" 太子点头,"那毕竟不是一般亲贵,父皇的性子好容易和缓些,不宜再弄出乱子来。而且,要解决宗室的事,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如今,宜稳不宜乱。一步一步的来吧。" 魏楹想了半晌,承认太子说得有理,"好!"然后失笑,"人皆言臣少年老成,不想也能这么热血一回。还是太子看得更远一些。"此时的确不宜和整个宗室营为敌,他的地位还不够。如果他就为这一件事折翼,虽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以后却也没有了真正站到百官之首兼济天下的机会。 宗室营的人走了太后的路子,宗室营的妇人有几个得宠的是时时进宫给太后请安问好的。此时便加油添醋颠倒黑白的将话对太后讲了。太后闻说案子是魏楹接下的,沈寄还哄了醇亲王出面不由低声道:"阴魂不散。" "按你说,是那大理寺卿故意的和宗室过不去?他为了什么?" "魏大人的堂弟,之前在宗室手里吃了个大亏。" 这倒是真的,沈寄都知道。魏柏上门来告诉魏楹的时候,她也在一旁。不过,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魏楹可不会脑子发热拿自己的前程去替堂弟出气。 于是太后便在皇帝晨昏定省时说了一句,"宗室营的人,也都是你的亲族。你的名声已经被人坏成这样,可不要被人公报私仇给利用了。回头得了不好的名声的可是你。" "母后莫听那些妇人胡绉,在后宫安富尊荣便是。朝堂上的事就不要过问了,朕心头有数。" "母后也是为你好,那个人,他能一心一意替你的名声着想么?他不过借机报复,然后为自己搏个青天的好名声步步封疆。末了什么脏水却都是破在你身上的。"皇帝掳过沈寄的事,太后也知情。而且她是做娘的,外头那么多人不遗余力的泼她儿子脏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宗室营的妇人便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说动了太后。她一向查案子的是那个女人的夫婿,虽然后来人放回去了,可夺妻之恨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一次还不可劲儿的糟践皇帝本就不怎样的名声啊。 "不会,魏持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沈寄得知魏楹没有脑子发热到底,一定要如今去和宗室这个痼疾硬碰硬也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回去卖红薯,就怕留不下命来卖红薯。不过,饶是只查揭出来的这一件案子,也不是一点危险没有。 这一点魏楹倒是坦然,"如今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那人皇帝也见过了。宗室营的长辈首先就会丢卒保车。这件案子我会彻查,但是牵连不到旁人身上去。这便会是各方博弈的一个结果。我本来是脑子有些发热,想为民请命,但的确还不是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时候。皇上如果接受这样的结果,那说明他的风格果然改变了。"一想到这个风格改变是皇帝吃了许多暗亏的结果,这里头还有他媳妇儿劝说的功劳,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沈寄点头道:"那样的风格还是改了的好。"都被挤兑得快不想是学过帝王心术的人了。 魏楹白她一眼,然后去前院大书房了。 至于小亲王,他同沈寄从宫门处回来,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十分的高兴。小馒头本来就很不满沈寄带小亲王出门却没有带他,便问:"你们哪去了?" 小亲王挺挺胸膛,"办正事去了。你还小,以后带你。" 小馒头便赌气没有理小亲王,直到小芝麻小包子回来听说了这事,虽然知道有用的是小亲王的身份,却也羡慕他能出力帮正事了。小馒头见兄姐都只有羡慕的份儿,想想也就平衡了,便拉着小亲王的手让他讲经过。 这一路尽是平平安安的,哪有什么好讲的。小亲王便卡壳了。他只知道自己是跟着魏夫人去办大事去了,皇兄都夸了他两句呢。可到底办了什么大事,却着实讲不出来。眼见小馒头拉着他的手道‘讲嘛讲嘛’,白皙的小脸就有些憋红了。 小芝麻肚子里暗笑,‘善良’的给小亲王解围:"小弟,因为王爷去了。所以,有些事就没有发生。真正的大事不是喊打喊杀的。" 小馒头不大懂,不过也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听的意思了,不由失望。 小亲王便讲起了在二狗子鱼塘的见闻,小芝麻和小包子对二狗子有印象,能吃一大海湾面的叔叔。听说他喂得鱼大又肥,养的鸭一摇一摆的在河里游便也来了兴致,打算休息的时候撺掇沈寄带他们去玩。小馒头孩子心性,听说有地方玩,便跟小亲王说明天就去,被小包子和小芝麻骂了一顿没良心。 可是沈寄正为和宗室直接扛上的魏楹担忧着,哪里有带孩子们出游的心思。只叫人捉了小鸭子放到自家的小溪里,让他们去看。到后来更是打发小亲王和小馒头跟着丹朱回了郡主府交给芙叶照看。芙叶看着丹朱去了没几天,带回来两个,一问知道是沈寄打发到她这里来的,便知道那个案子不是太好查。 "好了,十四弟,小馒头,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玩。你们想怎么玩,只要不伤了自个儿都成。" 把两个小的安顿好,丹朱悄声问芙叶:"娘,是不是小姨府上有事?" "嗯,你姨丈接了状纸,惹到了宗室营的人。如今虽然那涉案人被宗室营的长辈舍了,可你姨丈却是招了他们的嫉恨了。人人都不敢接那状纸,偏你姨丈就接了。然后还连你小舅舅都用上了。" 丹朱恍然,"怪不得小舅舅抿着小嘴乐,说他办正事去了呢。既然人人都不接那状纸,为什么姨丈又要接呢?" "他还年轻,还有为民请命的热血跟冲动,之前也走得很顺,颇有点不畏权势的硬骨头网游之霸王传说。你小姨怕是在担惊受怕呢,受不了那两个小二呱噪,所以索性丢到咱家来了。你好生照看好你小舅舅和小表弟。" "是,女儿到了小姨家,就同绮年妹妹一起上课,并没有丝毫耽误。" "去了小姨家还耽误功课是没有道理的。放心,你上课的时候,娘会照看那两个小家伙的。"真是亏得小寄厉害,四五个孩子也能照看过来,还开了那么多赚钱的酒楼铺子。她从前一直羡慕小寄嫁了个长得好又有才具的夫婿,如今想想,还是自家的自在日子好过。总是少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时候。 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从沈寄的反常里知道老爹公事上怕是有些不顺,小芝麻这会儿便有些明白了沈寄同她说的最好不要家太有能耐的男人的意思。 "娘,爹爹不会有事的。"小芝麻称职的扮演起了贴心小棉袄。 沈寄点点头,一手搂着小芝麻一手搂着小包子,"其实现在不算凶险,你们爹爹从前遇到过的事比这凶险多了。如今怎么也是在天下脚下,而且咱们家养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怕只怕此事后患无穷。 小包子出声道:"以前有什么事儿啊?" "最早啊,你们两个都没有的时候,娘随着你们爹在蜀中,你们爹那时候做八品县丞,还被县令排挤很不得志。县令派他去剿匪,实则县令和匪寇有勾结要置他于死地。那次他的死讯都传来了。好在我们事先有约定,他送了保平安的物事回来。那次还有人上门要来抓娘做人质。是赵爷爷和你们先生救了娘。" "还有一次啊,是小包子出生的时候,就是现在被关着的安王爷对你们爹下手。那个时候他去外地视察报了灾情的属县去了,娘一个人带着小芝麻在家。那次是刘準叔叔替你们爹挡了刀子。后来人赶回来的时候,小包子正好出世。" 小包子感概道:"当官真是不容易啊。" 小芝麻也道:"娘也不容易。" "应该说当好官不容易。你们爹爹这回就是为了给受苦的百姓出头伸冤,如今得罪了宗室。只怕你们爹以后在官场有人为难,娘的生意也会有人捣乱。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老百姓有冤无处申。" 小包子点头,"嗯,先生说的,男儿在世,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沈寄点头,"嗯,没错。"精英教育啊,她这个大儿子是肯定会被弄去参加科考的了。一边转头问小芝麻道:"你觉得呢?" 小芝麻扁扁嘴,"我记得娘唱过一首歌,里头有句词: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女儿以后要跟娘一样,自己找乐子。" 沈寄笑笑,"你说得也没错。"只不过,再会自己找乐子,还是免不得担惊受怕。虽然知道魏楹的分析是对的,宗室营此次必定是会舍了作恶多端的作案人,但是,这个仇却结下了啊。所以,还是得给小芝麻灌输嫁人当嫁没有野心男人的观念。她之所以觉得徐赟好,就是因为他有徐茂这个没野心的爹。自小耳濡目染,也是会在过日子上化心思的人。她就喜欢这样的。 一个月后,那名涉案宗室子弟数罪并罚,流放三千里。当夜魏府就发生了走水事件。还好发现得及时,火被扑灭了,损失还能承受,也没有伤及人命。 小馒头被沈寄抱着,两手圈着她的脖子,伸长脑袋去看,"娘,放焰火?" "不是,是咱家走水了。" 第二天,宝月斋有醉汉闹事,窅然楼出现老鼠。一时间,生意一落千丈。沈寄便让崔大掌柜和留京的凌大掌柜将东家魏大人因为为民除害得罪人的事暗地里宣扬了出去倾城宝藏全文阅读。同时请林子钦过来开股东大会,商讨对策。林家只有一成干股,一年不到五千两银子。可这事除了打魏楹的脸,也同时打了他国舅爷的脸。 林子钦掏出三张银票一千两的银票,看过日期沈寄恍然,原来那些人捣乱之前就上镇国侯府送了银票弥补林子钦的损失去了。 "既然如此,我自己解决吧。" 林子钦笑着把银票给了两个掌柜的,"拿去冲抵这些天的损失。"转头对沈寄道:"我要是不想管,我就托词不来了。说吧,你想怎么做?" "不会影响你和宗室之间的关系吧?" "怕什么,我可是最大的外戚,他们不过是远支宗室。皇后那里,你不用担心。皇上要整顿宗室呢。" "我也不想多做什么,大理寺的人在帮我查找人闹事的那几个宗室子弟做的恶事,我打算帮他们好好宣传宣传。就让窅然楼的人上街吹拉弹唱去。" 林子钦讶然,"硬碰硬?" "不,两手抓。持己他上了折子,请皇上公开考核宗室子弟,有文才武学出众的,直接当差。不是总说不给他们机会么,现在机会来了,不过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看看能选出多少吧?比例悬殊太大,不是实实在在证明他们是吃闲饭的么。至于说损失,既然他们已经提前赔了,那就更好办了。" 林子钦赞道:"这个法子真的不错!皇上也会接受的。需要我做什么呢?" "保护出去吹拉弹唱的人的安全。"让人知道窅然楼和宝月斋是你罩的九成。 皇帝看了魏楹的条陈,的确觉得不错。这样,可以选出宗室里不得志而有才学的人,也可以让那些志大才疏的家伙现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下可不能再说他薄待宗室了吧。机会他给了,抓不抓得住就看那些人的了。 "可以,朕这就让皇室宗长通知下去。正好百日后是秋狩之期,到时候一并考核。" 果然,这道旨意下去,除了有人嘀咕几句身为龙子凤孙,还要考核才给官做,大多数人是乐见的。朝臣也觉得很不错。毕竟,随着宗室为恶的事被人刻意爆出来,很多人都觉得宗室子弟是该管管了。硬性的惩处怕是又会让皇帝背负上恶名,这样的考核,给人出头之机,倒真是不错的手段。 另外,沈寄还增加了宝月斋的安保人数,杜绝有人上门闹事的行为。从前不是没有,可那天是有人纠众闹事,人手便有些不足。另外,魏楹毕竟是做过京兆尹的,在京兆尹衙门里也有不少熟人。让他们在附近巡逻的时候多在宝月斋门口走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窅然楼出现老鼠,沈寄请了附近德高望重的人代表众人进去厨房仓库等处查验,也算是个食品安全的公开验收。那些人进去看了,出来都表示窅然楼的厨房仓库都是很干净,经得起查验的。至于老鼠,那是有人为了捣乱故意放的。如今,不少宗室的名声坏到家了。魏大人为民除害得罪宗室的事儿也传唱开了。当时有人当街拦轿递状纸的事也是有不少人目睹的,再后来某宗室子弟被流放三千里也被人津津乐道。这场危机也就过去了。 另一方面,则由太子出面将宗室中素有才名的人一并约到东宫,说道如今宗室名声扫地的情况。老百姓往往不知道那么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要洗刷名声,就只有凭自身的真本事了。这便是给皇帝的甄选开动员会了。效果很不错,毕竟这些人都是明察暗访后找出来的宗室中还算不错的。他们感受到了太子代表皇帝表现的重视,也深感有必要洗刷名声。只是听说能有这样的机会,是魏楹上了条陈,心头不由有些五味杂陈。 "魏大人没有要和整个宗室为敌的意思,只是他是大理寺卿,案子又不是诬告,自然是得管的。就是在座诸君,日后在其位也须谋其政哪!"t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56 教子 章节名:v256教子 魏楹也没有认为做这些就能和宗室子弟们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过是尽可能的避免祸事罢了。希望这些有能耐的宗室子弟能够对其他的叔伯兄弟有所约束。 皇帝见要考核重用宗室子弟的旨意传出,大部分人都是持乐见其成的态度也比较高兴。近来他的政令少有如此上下齐心的。凌先生说得没错,魏持己果然是个手段圆融的能臣。难怪父皇当年会赏识爱重他。这一次的事件,他们算是君臣相得的第一步吧。只要是能用,他就用。虽然一看到这个人就让他心头不舒坦,让他想起那个不肯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 那名涉案的宗室子弟流放了,家里便断了朝廷供给的禄银禄米。还把他的家眷从宗室营赶了出去。虽然其他人亲戚会照顾一二,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石家小姐作为涉案人员的家眷,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自然是很困难的。于是带着孩子住到了自己陪嫁的小院里。 这是沈寄打听来的。石小姐的陪嫁其实也不能说不丰厚,可是到如今,被她的夫婿败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院一间铺子。这还是她把房契地契等藏回了娘家才保留下来的。不然,和跟其他的一起变成了赌资。 “你说,石大人当年怎么把女儿嫁给这么个人啊?”这世上最殷切盼望石小姐日子过得好的,除了她的家人也就是沈寄了。毕竟,只有她真的过好了,才和她们的生活彻底没有了关系。 魏楹叹口气:“十三年前,那个人看着还是挺不错的。可是,人会变啊。”当年他在考场,多亏石家人告诉他发下来的食物被动了手脚,他才没有误了第一场考试。虽然后来成绩作废重考,但这依然是个天大的人情。他是没欠石小姐幸福,可是欠了石家的人情。这次让人没有胡乱用刑,也只能抵了石家在他背弃后头约定后不曾追究的事。 “石家应该会关照她们几母子,可毕竟石老大人和老夫人都不在了。小石大人的夫人不知道会不会依然慷慨的资助曾经带走大量陪嫁的小姑子?李夫人的铺子是做布匹生意的,我托大嫂子照顾一二吧。”李夫人便是石小姐,李是国姓,她嫁的宗室子弟自然是姓李的。而大嫂子是沈寄的干嫂子柳氏,柳氏这些年把从沈寄手里打过去的成衣铺子做得是风生水起。 魏楹点点头,“也好。”他没有应下小石大人的请托,心头还是有些遗憾的。他这辈子就欠下石家的人情一直没能换上,十多年了石家终于跟他开一次口,结果女婿还被他判了个三千里流放。虽然他答应了让对方在大理寺日子好过些,可人家本就是宗室子弟,也没人敢胡乱糟践。可不像他当年,真是在大理寺吃了大亏。亏了他心理素质过硬,这才没留下什么阴影,如今也照常在大理寺当差。 沈寄为此事奔波去了,她得让石小姐母子几个过上她夫婿在时更好的日子才行。不就是缺银子么,她就把她们几母子私下里养起来都行。只是,不能是她出面,不能让人察觉而已。柳氏听了沈寄的话,明白了原委,好一番感慨:“姑奶奶想得也太周到了。” “大嫂,这种事儿不能大意的。” 林夫人对她的说法也很赞同,这样做一是可以化解一些魏楹和宗室的恩怨,二就是可以还了石家的人情。只是林夫人托给沈寄的事让她有些作难,林夫人托她给谆哥儿找个媳妇。 林侍郎辞官了,到底是被劝退的还是自己辞的沈寄不知道,总之他还算是安王一党里下场比较好的。那林家的门楣可就比从前低了,可以林夫人疼爱孙子的那个劲儿,门第低了的孙媳妇她怕是看不上。林夫人现在也不在官太太圈子里了,柳氏更是寡妇,所以才找上沈寄的。 好在林夫人虽然溺爱孙子,但谆哥儿的学业她却是非常看重的。十四岁的林谆如今是秀才,家里专门请了名师教导,他祖父致仕以后更是亲自看管。甚至林家一大家子,如今还是京城住着,而不是回老家,都是为了他的前程。书香门第不同于勋贵世家,靠的就是子孙后代能考出啦。所以,魏楹才那么受魏氏族老的看重。 “谆哥儿还小,莫如等他靠上了举人会更好说亲一些。我这里也帮他留意着。”沈寄中肯的道。 “嗯,他祖父也是这个意思,说过早定下来反而不好。我就是怕我抱不上曾孙子啊。” 沈寄看柳氏坐在那里,死水一般的沉静。也难怪她如此了。嫁的是个牌位,名义上的儿子一直跟在婆婆跟前,什么事情她都没有过问的资格。好在还能打理那家成衣铺,所以她才把全副心血都投了进去。 “干娘身子好着呢,我会替大侄子留意着。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孙媳妇啊?” 林夫人倒是能认清现实,林家现在其实算是没落了。幸好当初没有完全站到安王那边去,而且在多总管那里很下了些功夫,他们家大人这才能全身而退。如今,只要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是庶出的,性子适合做长孙媳的她都能接受。 沈寄点头应下,这就是站错了队啊。好在后来干爹还知道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更加不能跟着造反。 柳氏送了沈寄出去,“谆儿的事情就有劳妹妹了,至于李夫人,我吩咐管事从她的铺子拿货就是了。” “嗯,价格不用高,反正保证她母子几个衣食无忧就成。”石小姐从前的日子也不“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好过的,从她夫婿沾上赌瘾之后就是如此。所以,如今对生活应该也没有非要锦衣玉食的要求。她那个夫婿,其实也是别人的棋子,就是因为人穷志短,所以才会那么好利用的。 “没问题,不就是一家布匹供应商么。” 沈寄感慨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啊,谆儿都要找媳妇儿了。”接下来,怕就轮到小权儿了。 “再过个几年姑奶奶就该发愁了。” 小芝麻七岁,小包子五岁,沈寄感觉还很遥远,可是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六七年的事了。也就是她成亲六年才生了女儿,像石小姐和她前后脚成亲的,如今长子都十二岁了。她拍拍脑门上轿子离开,柳氏笑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事情交托给了柳氏,沈寄很放心,果然不久后消息传来,就是李夫人的布庄生意上了正轨。当然,这里头不只是柳氏一个人的功劳,小石大人也是托了人帮衬的。他妹子毕竟是外嫁女,让她能够自立才是根本。所以他给她派去了得力的管事掌管布庄。后来听说了柳记成衣铺照顾生意,转了两个弯便想到了魏楹那里去。却是不必让妹子知晓了,她只需要知道是自己派的管事帮她撑起了生意就好。没想到当年自己竟然是慧眼识人,魏持己如今都已经爬到三品高位了。而且看着情势,过不多久还有升一升的可能。 半年后,时任丞相告老还乡,吏部尚书升了上去,凌侍郎便成了凌尚书。魏楹也挪了位置,吏部侍郎这样的美差一时轮不到他,是调任礼部侍郎。同样是三品,却是入了六部了。按从前的说法这个位置是外交部副部长。三十四岁到这个位置当真是可喜可贺的很。 沈寄今天是到凌家去吃酒席,凌大人升官家里摆了酒。沈寄这半年其实也帮着林谆留意着婚事,无奈她如今这个圈子,哪里有人愿意把女儿嫁到已呈败落之象的林家。所以她才劝说等林谆考中了举人再说。他能中举,林家还有一线翻身的希望。所以说,林夫人虽然认清了现实,但是还有些心气高。要不然就不会托沈寄留意了。她该去托徐茂的媳妇儿陈氏。陈氏是六品敕命夫人,她那个圈子倒还有可能有人看中林谆。 沈寄将自己几次和人搭话,都被人转移了话题的事和林夫人说了,她很是伤感了一阵。前些日子林大人做六十大寿,有不少人还是听说魏楹去了才去的。这个事实再次打击了林夫人,这才说等中了举人再说。林大人请魏楹指点林谆的文章,魏楹看过后跟沈寄学问还行,就是身体太弱了。这一点他同林大人说了,让林谆每天打五禽戏,不然进了考场连考几天也会被抬出来。 今天凌家宴请,芙叶自然也是到场的,她和凌家的关系不一般,自然要来捧场。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家宴请,差不多半朝人都来了,热闹非常。甚至连没有下帖子的人家也有人来恭贺的。听说分成了两天,今天是同僚,明天是亲戚。 沈寄和芙叶都是很早就到的,这是规矩,和主人家熟识的人家要早些到,主人家若忙不过来也可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看今日这个热闹场景还有皇帝对凌尚书的信任,怕是魏楹说的凌大人最后会拜相的说法是有依据的。 芙叶小声和沈寄说:“帮我问问魏楹,西陵的使者团几时到。” 沈寄点头,“知道了。”这次的使者团里有芙叶未来的儿媳妇,她难免会挂心。 应酬了一天回去,沈寄觉得很疲惫,便泡在香汤里解乏,然后召了苜蓿给她按摩。苜蓿会功夫,认穴是很准的。小芝麻如今跟着也学了一手,踩他老子的时候便更有章法了。即便魏楹那里已经有了专业的按摩师,她依然不时去给她踩踩。 沈寄今日在凌家听凌夫人说起,凌大人这几年老得很快,实在是太操心了。她想着魏楹,顿时便觉得前景不妙。凌大人还是自身很懂得保养的呢,都这样。魏楹不会未老先衰吧? 沈寄等到魏楹从凌家回来,看他喝得不是很多,便先问了西陵使团的事,得到准信儿后打发人去告诉芙叶,然后把她的担忧说了。 “未老先衰?”魏楹被吓了一条,伸手让沈寄拿镜子给他。 “放心,现在还没有。我是担心以后。” &nd5x.“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bsp;魏楹看她一眼,“没有的事,男人比较经得起老。” “那你说,凌大人这几年是不是老了一头?” 好像真的是。 “我可不要跟你一样,把鸡蛋黄瓜什么有的没的都往脸上涂。男人不怕老!” 不怕老那你急着照镜子做什么? “我就是担心,以后人家以为我是小芝麻的长姐。” 魏楹瞪沈寄一眼,她是小芝麻的长姐,那岂不成了他的长女。他捧着沈寄的脸看,的确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些。她原本就小他六岁了。 “你说“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了半天,是要说什么?”肯定不可能是要拉着他一起美容养颜。 “保养身体啊!” 魏楹点点头,“嗯,这个可以。”他也不想未老先衰,被当成沈寄的爹。 于是沈寄请了欧阳先生帮忙拟一份日常养生的方子,监督执行人是她和小芝麻。从各方面督促魏楹爱惜身体。一开始嘛,魏楹也还算配合,过了几天被沈寄拉去赤脚踩石子路的时候就有些懒怠动了。 沈寄便凑在他耳边喊:“爹——” 魏楹实在是受不了,只有被拉起来执行。事实上这一条路是沈寄让弄的,不过欧阳先生很是赞同。 欧阳先生杂学甚多,而且还文武兼修。沈寄甚至怀疑他在科场不得意就是因为学的东西太杂太多了。魏楹心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小包子只学六艺。小包子私下里告诉沈寄,他爹说让他只学六艺的时候他都想哭了。 当时沈寄一愣,“你这么好学啊?那你还想学什么?” 小包子一听这话,差点真的飙泪了,“娘——”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知道六艺都要学很辛苦,来,娘抱抱,再过两年连撒娇都不行了。”可怜的娃,也就是幼儿园大班或者学前班的年纪,却要早早的开始为将来做准备了。还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幸福啊。 小包子立即投进沈寄的怀里,沈寄在他身上捏了捏,唉哟,身上的肉肉少了好多,当然,人也结实了许多。 “真的辛苦的不能接受?” 小包子想了想,“那倒没有。” “还是看着弟弟还在每天混玩,姐姐的课程轻松得多有些不平衡?” “有点儿。”小包子赧然的把脸埋进沈寄怀里。这会儿还是趁着魏楹没下衙来的呢。不然被看到了又得挨训。当然,小弟也不在,不然会有人跟他抢娘的怀抱的。 沈寄伸手取了桌上的荔枝剥了皮喂到小包子嘴里,“走,跟娘去外头转转。” 小弟不在,上半山寺去玩了。听说过些时日还要跟着寺中武僧学武呢。 “不带姐姐么?” “她在练习给你们爹爹做袜子呢。而且,我要带你去见识的,她已经见识过了。” 小包子茫然,沈寄拿过薄荷手里的湿毛巾给小包子把手擦干净,拉着他往外走。小包子有这种情绪挺正常,小孩子嘛,都贪玩。沈寄的法子很简单,忆苦思甜。小芝麻在扬州的时候的确是见识过穷人家的小孩儿是怎么过日子的了。现在问她,她还能想的起来大冬天那些孩子穿得很单薄,甚至上街讨生活的情景。主要当初那幕太刺激她了,印象很深。 沈寄知道一再的给小包子讲她和魏楹小时候多么不容易,她练字都是蘸清水什么的,他听多了也就听疲了。带他到贫民窟去看看那些孩子是怎样学习的,他就知道好歹了。 果然,小包子去看过有人在沙地里练字或是有人背着一捆柴站在私塾外听先生讲课,再有乡下有人家为了筹集儿子的束脩,要把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他的厌学情绪便消失无踪了。 “娘,你一直以来就是在帮助这些人么?”小包子看到那些人对母亲格外尊重感到与有荣焉。 “是,不过记住,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是自助。像你看到的在沙地里写字,已经背着一捆柴听课的哥哥,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人才值得帮助。” 小包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好了,我们回家了。” 回到家里,魏楹打量了小包子一番,看得他赧然低头。 “好了,出去见识过了才知道好歹。不然你还以为穷人只是书上的字眼呢。” “是。” 小包子小声告诉小芝麻,“姐姐,我今天看到卖身葬父的了,好惨哦!” 沈寄摸摸额头,这小子对卖身葬父的小媳妇儿这件事念念不忘的。不是沈寄拦着他就把零花钱拿给人家了。后来是沈寄让人请了义庄的人来处理,又把那女孩儿送到了慈心会所在地安置。她可不想买个童养媳。这会儿听他提起,便知道在转移话题,省得他老子追根究底。 果然,小芝麻对此事也来了兴趣,拉着小包子追问细节。就连魏楹都没有打断他,还看着小芝麻道:“喏,你那会儿就这么大。” “她一看就是个小白富美,哪像我那会儿整个一芦柴棒。” 无弹窗. V 257 难题 小包子外出增长见识回来,学习的积极性好了不少。沈寄便和魏楹商量,毕竟是太小,缓着点儿来好了。 “我那个时候……”魏楹不大情愿,要举自己六七岁时候的事来反驳,却被沈寄用手捂住了嘴,“哪能一样呢,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你觉得让小芝麻卯时不到就起来做早饭,然后背一背篓东西去集市卖可能么?” “那怎么行!” “就是啊,你五岁的时候婆婆被人害死,你自己也差点被淹死。读书是你唯一能报仇雪恨的方式,所以一入学你就如饥似渴的学习。可小包子是在我们跟前再幸福没有的长到这么大,他哪能有那么自觉呢。” “所以“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我才要鞭策他啊。他又跟你诉苦了?” “那倒还没有,可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不能一开始就给他太大的压力了,找机会表扬表扬他吧。我不信你小时候不喜欢听表扬,反正我是喜欢的。你别把儿子搞得跟小老头儿一样。” “就他,还小老头儿呢。哎,好吧好吧。”这算是沈寄头一回和他这么正式的沟通,他的确是很喜欢听下人和旁人说小包子小小年纪有乃父之风之类的话。可是媳妇儿说那些都是虚的,要让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才是真的。也罢,比起那些赞誉,的确儿子更重要。当然,晚上不受冷遇同样重要。自家媳妇儿要是心疼儿子心情不好,他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小包子的精英教育于是便有所删减,一来他如今厌学情绪并不如之前严重,二来不用上那么多课肯定是欢喜的。这天回来,书包还没放下,就爬到榻上抱着沈寄的脖子亲了她一口,然后表决心:“娘,我一定好好跟先生读书。” 旁边的小馒头一看,立时站了起来,扯着沈寄的胳膊,在她另一边脸上更响亮的亲了一声。 小芝麻看着沈寄笑道:“娘,要不,我也来一下?我亲额头。” 沈寄好气又好笑,“行了,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你们哥俩,还准备把我抱多久,这是抢玩具呢?”小包子和小馒头的爪子还一个箍着她的脖子,一个扯着胳膊呢。 小哥俩互相看着,小包子松了手,小馒则头得意的抱着沈寄坐下,“娘,你还看不看我打拳?” “看,你也打给哥哥姐姐一起看看。” 小包子和小芝麻对视一眼,这上一趟半山寺,长进这么大,都会打拳了?他们俩才刚脱离扎马步没有多久呢。 小馒头便在榻上摆开架势,沈寄都被他清场赶到椅子上去坐着,然后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奶声奶气道:“请指教!” 小馒头嘴里嘿嘿哈哈的喊着,看着蛮像一回事的。不过三个观众都一看就知道,这完全是花架子,绝不是半山寺的武僧教的。八成是和小亲王一起在旁边看,然后跟着模仿的。不过难为他一套拳法竟然看了个七七八八,直打了一大半才因为遗忘。 沈寄带头鼓掌,“嗯,真不错,我的小馒头也能打拳了。” 小包子和小芝麻也只好跟着鼓掌助兴,只小小声的嘟囔,“还是老幺好啊!”他们在日头底下扎马步也没人给鼓过掌。 沈寄横他们一样,“你俩没当过老幺啊?” “小饺子|小豆沙快点来吧。” 小馒头跑过来,“谁是小饺子?谁是小豆沙?” 只得到兄姐含糊的两声笑声。于是小馒头又问沈寄,沈寄摊手,“我也不知道。”小馒头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丢开了。 小包子说起听说的皇帝要考校宗室子弟文武技艺的事来。他们所知道的宗室子弟就只有那个被流放了三千里的。 “宗室子弟就是皇族的旁支,等到小亲王的爵位传过几代,他的后代便也是宗室子弟。” “这样啊?”小包子恍然。 “所以在,宗室子弟也是人。一样米养百样人,有坑害百姓的,却也有自强不息的。皇上这么做就是要给那些自强不息的人一个出头的机会。知道了吧,龙子凤孙也需要有本事才能出头呢。不然就只能被养着,每个月发银子发粮食,圈在宗室营里住着。” 小包子小声道:“那不是跟养……”看沈寄看着自己,赶紧捂住嘴巴,“我什么都没说。”他本想说跟后院的动物园养小动物们差不多的。 小芝麻轻轻笑了两声,小馒头压根没怎么听懂,就听懂小亲王几个字,便问道:“王爷怎么了?”他下山的时候青蛙好好儿的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王爷没怎么。太祖太宗的后代如今也要靠自己打拼前程了。不学好本事怎么行?” 西陵使团进京了,是西陵王本人带着女儿前来。听说和皇帝已经有了默契,这便是阿隆的世子妃了。芙叶是在西陵长大的,只这次她养父因为年迈便没有随同使团前来了。皇帝便命她协同礼部官员接待西陵客人。这事正好是由魏楹这个礼部侍郎负责张罗的,于是沈寄便也有份出席宴会。宴会在皇家别苑举行,皇帝也很赏脸的出席了,太子也在座。这个接待规格很高了。 沈寄看到太子不由想着太子妃已经怀胎八月,即将临盆。萧夫人暗地里急得不行,就怕又是个小郡主。魏楹也说了,要真的还是小郡主,哪怕是萧家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太子宠幸旁人了。人选其实都已经定好了,一个是林子钦亡兄之女,一个是太子妃的族妹小萧氏。对这些安排,沈寄也唯有一声叹息。 再侧头去看随同芙叶出息的阿隆,他正在看那西陵公主。沈寄微微一笑低下头,虽然是政治联姻,希望他能真心的喜欢这个妻子吧。沈寄估计因为这事儿,阿隆的封爵会提高。 沈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芙叶和郡马已经算是联姻了,现在还要来一次。魏楹说因为上一次联姻是无意间造成的,郡马的身份着实低了一些。对西陵政局毫无影响。要维持联系,便再度联姻。 有过当鸿胪寺卿的经历,又有芙叶和郡马帮衬,魏楹安排这样的宴席完全是驾轻就熟,现场气氛很是不错。西陵公主提起听说的秋狩时将举行的宗室子弟选拔。还意有所指的看向阿隆。沈寄笑了,小姑娘这是要称称阿隆的斤两呢。 阿隆出列朝皇帝的正席行礼,然后道:“皇上,臣请求参与这一次的选拔。” 皇帝想了想,“可以,除了你,各王公贵戚的世子也一并参与。” 沈寄留意了一下在场那些王公贵戚世子的脸色,心道这下好玩了。她看到蒋世子狠狠的瞪了阿隆一眼。虽然他年纪已经不小,但的确还是世子。 魏楹确实蹙起了眉头,阿隆倒还好,从小弓马熟谙,可是宗室子弟和王公贵戚的世子,就不好说了。而且时间很紧,就只有一个月了。现练怕也练不出来。听西陵公主这个语气,西陵人是要留下来观瞻的。到时候就不是关起门来自家人看看丢脸也无妨了。而且这主意一开始是他出的,这要是脸丢得太狠了,回头岂不是要怪到他头上。再说了,这件事情是太子在负责操办,回头办砸了会影响他在皇帝群臣以及外邦友邻心中的地“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位的。看来,还得先将人选过滤一下。 沈寄听了魏楹和太子定下的删选人员的计划,笑道:“嗯,不错,先选取比较像样的人,那些完全的纨绔就彻底淘汰,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了。这是皇上给太子出的题吧?” 魏楹点头,“可不是么。阿隆今晚这一下,凭空添了不少变数。不过也好,去芜取精,我只担心删选一遍能留下的人数不够看。” 沈寄想了一下到时候只有小猫两三只的场景,别人怎么都不会相信宗室子弟和王公贵戚世子只有这么点儿的。 “太子说,从明天起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统一受训,便是矮子里选高子,人数也得过得去才是。” 沈寄想了想,在床上翻身趴到魏楹肩头,“皇上应该不只是给太子出难题吧?” 魏楹颔首,“应该不只是这样,我觉得他早就想动一动宗室贵戚的子弟了。自古磨难出英雄,从来纨绔少伟男。他是彻底整顿宗室贵戚子弟的风气。还有吏治,我估着随着王相上台,凌大人做了吏部尚书也是要着手整顿了。没准,还真会冒出类似你说过的那个八府巡按的钦差来。” 沈寄立刻来了兴致,“可能是你么?” 魏楹摇头,“此时,皇上对我的信任可远没到那一步。而且我供职礼部,不是吏部。” 沈寄心头涌上一股遗憾,魏楹不会辞官,哪怕当今的皇帝驾崩了他也会一直在朝,他还等着太子即位好一展宏图呢。那么,恐怕真的只有等到他告老还乡了。想到这里,只有自我宽慰了一句,“说起来,我也是走了几千里路的人,比绝大多数女人走过的地方远。哎,睡吧。” 次日,吃过早饭几个孩子好奇的问起昨晚的宴会。沈寄讲到阿隆为了不被那西陵公主看不起,出列自请参与考核,小芝麻和小包子都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小芝麻道:“表哥的骑射是很厉害的,所以才敢站出来。” 小包子点头附和。 “没错,没本事的男人这个时候哪里敢站出来。昨天你们是没看到,那些认为自己被阿隆连累的世子们的脸色,啧啧!” 小馒头玩着自个的手道:“我以后也会很有本事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间,沈寄摸摸小馒头的脑袋,“嗯,有志气!不过,心动不如行动。”她说了半天是说给大儿子听的,结果三岁的小儿子抢着表了态。再看眼小包子默默的背起了书包,“娘,我去行动了。” 小芝麻也早就听出话都是说给谁听的,伸手拍拍小包子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对沈寄说道:“娘,虽然你没指望我有多大本事,我也去行动了。” “我可记得有人说过要继承我的生意呢。” 小芝麻笑笑,“嗯,娘,我记着呢。”说完背起书包和小包子一起往前院走。 两个大的走了,沈寄看向以后会很有本事的小儿子,说起来这种空头支票真的很好开啊。不过这个儿子,天赋还不错的。沈寄昨天和魏楹商量过了,既然他在习武一道上有点天资,而且最要紧的是有兴趣,那边好好的培养一下。那套拳法虽然不复杂,但小馒头如果不是很喜欢,是不会学着去模仿的。 沈寄找出小包子从前从小权儿那里得来的两个会打架的光头和尚出来,扭动了机括两个和尚便开始对打起来。正是昨天小馒头打的那套拳法。她昨天看了就觉得眼熟来着,想了半天是这个。今早同小包子说了,他同意拿给弟弟。小馒头自然喜欢得不得了,立即就拿过去自己玩了,还说回头拿给小亲王看。 沈寄知道,机缘凑巧的,小馒头和小亲王成了朋友。所以日后,陪读和陪练怕都是跑不掉的了。不知道他俩能不能长大了以后仍然是朋友。不过不可否认,此时的小亲王是很可爱的。但愿他一直在宫外成长,不会染上宫里的那些毛病吧。 沈寄带上一直拿着两个光头铜和尚的小馒头带上去巡店。那毕竟是她的铺子,不过就完全交给手下人不过问了。小馒头一路有得玩,便是沈寄去宝月斋和窅然楼巡视,他也坐在屋里有丫鬟陪着。沈寄巡视了一圈下来,返现他在窅然楼的包间里跟着和尚打拳。比他早上的动作有章法了许多。这一套是修身健体的拳法,倒没有什么内功心法来配的。所以,小馒头跟着打了一遍又一遍,慢慢便融会贯通起来。当然,毛病还很多,毕竟只是个形式。他没有任何弟子,扎马步更是没有过。怕是随便一脚,就要被绊倒了。可是看小家伙打得兴致勃勃的,沈寄还是很高兴。这就是兴趣啊! “娘——”小馒头跑过来,沈寄拿了手绢替他擦汗,“娘的小馒头真不错!” 自家小儿子很争气,可太子那里传来的消息,一众宗室和王公贵戚子弟却是颇有些不争气。不是说里头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这么集中训练还真是让太子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可是,比起有份参加考核的人,这么些个人真的不够看啊。 太子很焦虑,到时候他不能带着这几个人去参加考核,跟西陵王说这就是所有人了吧。这个差事真是不好办啊。又要如期举行考核,又不能太过丟了朝廷的脸面。太子现啦啦文学更新最快llx.,全文字手打在愁这个,比愁自己第三个孩子到底是儿是女还要厉害得多。 魏楹听他抱怨并问计,也是头都有些大了,又不能找人去冒名顶替。他回去说给沈寄听,沈寄骄傲的看了一眼自家三个儿女,小芝麻课业优秀,已经在往优秀而不呆板的大家闺秀的路子上走;小包子勤学刻苦,欧阳先生很乐意教导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传人;小馒头才三岁,虽然只会那一套拳头,但打得真是有板有眼的好看。 魏楹心头不是不得意的,可是这会儿却是扫了沈寄一眼,“癞头儿子自己爱,你自己的儿女你看着当然是哪哪都好。那些纨绔,人家的亲娘也是一样的看法。” 沈寄笑道:“其实皇上未必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不然他怎么会有彻底整顿这些二世祖的念头。只是,太子这差事确实难办。又不能隐瞒真相,又不能太过丢脸。尽量弄好看一点吧,最后找出一个比较好看的人数到时候去凑数。我看小馒头这套拳法打得挺有章法,你问问太子要不要请半山寺的武僧去教教那些二世祖。这么打一个月,至少精神面貌会好看些。不会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到时候第一排就站你们挑出来的还不错的那些嘛。就算被人取笑,这也是实情啊,更能激励人上进。起点越低,将来的进步才越明显嘛。” 魏楹叹口气,“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太子也觉得死马当活马医,便派人去半山寺请武僧来做教习,小亲王一时好奇便跟着来了。 武僧教那些二世祖的时候,他便也在旁边一起练习。太子见了便拿来教训那些拖拖拉拉学不会的。说醇亲王才五岁,打得可比他们好多了。那些人赧然之余也只得死命跟着练习。 魏楹在一旁笑着看,其实小亲王打得没有小馒头好,不过这活儿小亲王能做,小馒头却不能来出风头。不然,恨他的人就更多了。 沈寄让宝月斋的工匠拿了小馒头的两个铜人为模型,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儿赶造出了一百二十个通过林子钦拿去以五十两的高价售卖。一天不到就卖完了。比半山寺的武僧还要俏。 无弹窗. V 258 秋狩(1) 太子的桌案上,一个一尺高矮的铜头和尚正在打拳,他看了几眼道:“小舅舅,你可真是闲得慌啊!” 林子钦笑道:“不闲,臣这不是为了帮殿下更好的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么。” “这么投机取巧的东西,谁弄出来的?”还五十两银子一个,够坑人的。 “当然是殿下的师母啊,除了她谁能想得到啊。一百二十个,六千两银子,臣分一千两。这个是特意送给殿下的。” 太子惊讶的道:“师母?”顿了一下道:“小舅舅,听说你在师母的宝月斋有干股,可你难道缺这一千两银子?”居然跑到他把人集中起来训练的皇庄兜售。 “臣当然不缺这一千两,可银子是要积少成多的。多个来银子的渠道也不错啊。” “那旁的人家叫你吃干股你怎么不要?师母的事儿你怎么就这么热心?”太子探究的看着林子钦。 林子钦干笑两声,“嘿嘿,这事儿臣也不怕殿下问,你那位夫子更是心知肚明。臣对魏夫人,那是恨不相逢她未嫁时。” 太子噎了一下,“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夫子也是个奇人。你们三个,居然关系这么好!”太子看那和尚打完了,示意小太监拿走,“拿去给两位郡主玩儿。” 太子着人一问,皇庄里那些家伙还真的是人手一个,天天跟着练习,效果还不错。这天他听小亲王说了小馒头这套拳法打得也很好,便和魏楹商量,到时候让小馒头和小亲王一起领拳。 魏楹赶紧推辞:“小亲王领拳很合适,可犬子身份不合。到时候上场的都是宗室或者王公贵戚的子弟,犬子就不去了吧。” 铜头和尚的事儿,林子钦在卖的时候一个一个警告过舍不得银子就别买,买了要是嘀嘀咕咕的就别怪他不客气。不过,还是有人私下里说沈寄钻进钱眼里去了。 沈寄以那五千两银子办了一个类似于奖学金的基金,用来资助读不起书的穷苦孩子。也就是她带小包子去看的那些,魏楹知道以后大为赞同。林子钦则把自己那一千两也添了进去“海天中文”看最新章节。此时魏楹便说给了太子听,省得他对被沈寄小小利用了一把心头不舒坦。 “臣初时也不知道她弄了这个玩意儿,本想责她胡闹的。还请殿下看在这些银子也算用得其所上,不要见怪。” 说实在的,太子原本多少是有些不舒服。魏楹这么解释一通倒也释然了。 “夫子有时候也很无奈吧?” 魏楹点头,“可不是。可是静下心想想,此举虽然有些胡闹,但的确算是个挺好的募捐的法子。内子说想让那些贫苦学子向买了的公子亲口道一声谢。”实则这些补救措施,诸如向太子解释,向冤大头们致谢都是魏楹想的。要不然,怕有后患。 “这便是皇祖父当年赞的心思灵巧行善助人了。不用让人来道谢了,回头孤夸他们一句比什么都强。” 魏楹心道这样最好不过,“内子性子跳脱,有时做事没有顾忌,殿下就看在臣的面子上多包涵几分吧。” 太子笑笑,“这个自然。”师母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小舅舅就只会纵着她胡闹,夫子却能方方面面替她描补。都是奇人啊! 实则这件事沈寄是被魏楹训惨了的,她也承认,当时就是觉得是个不错的商机,忘了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那些人哪是能随便被人敲竹杠的,太子又岂是能随意就利用的,好在有魏楹帮她描补。 半个月后,皇帝说要看一看太子这里训练的效果,便轻车简从到了皇庄。太子问询立即赶了过来,他可不是只管这一件事的,每日在东宫也是忙得不得了。这半个月里,总算从一百多人里挑出了三十六个。打算到时候就让这三十六人参加考核,因为其他人的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就不拉出去丢人了,已经直接淘汰回家。阿隆自然在这三十六人之中,成绩名列前茅。 太子领着皇帝过去校场,众人见到了便山呼万岁。 皇帝大马金刀的坐下,“搞了什么名堂,让朕瞧瞧吧。” “儿臣让他们先热热身,然后表演骑射给父皇看。小皇叔——” 皇帝一看应声而出的小亲王,问道:“你也参与了?” 小亲王道:“回皇兄的话,太子侄儿让人请臣弟来教他们打拳。” 皇帝愕然,转头看太子。请这五岁小儿做教习,这不是儿戏么? 太子小声道:“儿臣是请半山寺的武僧来做教习,教他们每天打一趟拳强身健体。小皇叔跑来凑热闹,儿臣看他打得还不错,为了刺激众人,便让他在前头领拳。” 这还差不多! 下头小亲王喊了声‘列队’,三十六人便按事先排好的纵横各六人排列好。小亲王站最前头,领着众人向皇帝一抱拳,然后拉开架势打起拳来。 皇帝被一本正经的小亲王逗笑了,看下头动作整齐,口号一致,精气神看着确实不错。不过,“就只有这些人?” “这是去芜存菁后剩下的。其他那些实在不堪入目,儿臣已经将人遣归。太祖太宗留下的子孙,确实该整顿了。” 皇帝点点头,太子的去芜存菁,他也不得不赞同。的确没必要把那些禄蠹拉出来丢人。这次他也不罚,他重奖。凡是文武之道能达标的宗室贵戚子弟,一律重赏。个别突出的,重用!他也不能让太祖太宗的后代没饭吃没银子花。但其中优秀的,自该奖励提拔。如此拉开差距,那些人也该知道求上进了! 一套拳打完,接下来是骑射,这个没小亲王的事儿了,皇帝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一起看着。太子一一介绍下头骑射的人是什么出声,平时训练的成绩如何。小亲王便拿出自己的铜头和尚玩了起来。 皇帝看到那铜头和尚打的拳头和之前的一样,便笑道:“这是你让人做的?倒是用了心思。” 太子道:“不是儿臣想到的,是魏师母让人做的。下头的人,包括被儿臣遣归的,人手一个。”太子怕皇帝知道后怪罪,便以玩笑的口气把沈寄高价五十两银子一个售出,得的银子用来资助贫苦学生的事讲了。他还需要魏夫子出谋划策,父皇可千万别因此对夫子不喜。 “儿臣觉得师母的做法虽然有待商榷,但动机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 “嗯。”皇帝朝小亲王伸出手,“拿给皇兄瞧瞧。” 小亲王便递了过来。 “你这个,也是五十两银子?” “才没有呢,魏夫人说臣弟是自己人。” 太子见他看重的人出场了,便道:“父皇,这个是康郡王一脉的儿孙,骑射出众,策论也写得很好。” 皇帝便看过去,果然是十箭百环,高兴得道:“嗯,不错。你把他写的策论拿来朕看。” 太子早有准备,下头立时奉上。 小亲王在旁边坐了会儿无聊,便打了个招呼跑一边玩儿去了。魏大人不让小馒头来这里,不然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唉,他答应了帮太子侄儿的忙,一时倒是不得闲去魏家了。 皇帝那边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将三十六人都好好的考校了一番。 “嗯,此事太子是用了心思的。” “父皇将事情交给儿臣,便是儿臣分内的事。” 沈寄这些天都在家反省这次的敲竹杠事件她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她承认是一时头脑发热了,没有考虑清楚方方面面的后果就贸然行事。魏楹看她态度还算诚恳,便没有穷追猛打。 小馒头把那套拳法练熟了就来问沈寄还有没有别的。 “呃,会动的玩具呢就还有,可是那些武功招式,都是门派不传之秘。这套拳法是广为人知的,所以才能这么做出来。旁的,就不好弄了。” 小馒头失望得很,拉着沈寄要沈寄给他变出来。 沈寄没办法,“你当你娘是哆啦a梦啊,想要什么一掏就出来了。要不,你去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学功夫吧?走,娘牵你去看看。”本来之前小家伙念叨要到半山寺学武的,可小亲王都不在,他这个陪练的还得等等。小馒头去了之后,师傅照例让他先从扎马步开始,他不干要学打拳。 小包子便道,“来来,我们比划比划。” 小馒头把那套拳打得很是熟练,可是小包子伸腿一勾,他就倒下了,还是小包子怕他摔疼了母亲骂自己,一把将他抱住了。 “不是这样打的!”小馒头气呼呼的。 小包子便道,“那我打拳,你来绊我。” 小馒头看小包子站在那里打拳,便过去伸脚绊他,结果怎么都无法得逞,他几次出脚,哥哥都巍然不动。 沈寄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看吧,这才是真功夫。你之前打的拳呢,好看,可是跟人打斗完全不够。你是要学表演给人看的,还是学真功夫?好好想想,不着急。” 沈寄牵小馒头一边坐下,看穿着同样的白色练功服的小芝麻和小包子跟着师傅学拳。不得不说,一对儿女赏心悦目啊。 半晌,小馒头拉拉沈寄的袖子,“娘,要学这个。” 一旁挽翠变法术一般拿出一套小小的白色练功服,正是方才让人快手快脚的找了一套小包子的给改小的。 沈寄帮小馒头穿上,“去吧。娘走了,你可不要因为辛苦哭鼻子啊。” “嗯。” 等沈寄走远,小馒头被师傅带到一边学习扎马步,小包子和小芝麻小声议论,“姐,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搞不好等一下就跑了。” “那可不行。” 小馒头的确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可是看到哥哥姐姐还有陪练的小朵朵小冬瓜方小同等人,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便咬咬牙按师傅教的继续坚持。 小包子走过来,笑眯眯道:“小馒头,不行别硬撑,我们不会笑你的。” “哼!”小馒头不理他,哥哥是坏人! 小芝麻唱红脸,“小弟不错哦,比姐姐头一回强!” 小馒头脸上露出点笑意。 毕竟才三岁,师傅便按小芝麻小包子五岁的时候减半,半刻钟就让小馒头起来了。小馒头一脸的骄傲,对着小芝麻道:“姐姐,痛!” “没事儿,都这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 沈寄从旁边的柱子后头出来,小包子表功道:“娘,不是我小弟坚持不下来的。” 沈寄扫小芝麻和小包子一眼,“你们俩啊,就怕我偏疼了他。” 又半个月后,西郊秋狩,因为有西陵友邦的人士到场,魏楹作为礼部侍郎也得以列席。 秋狩将历时半月,魏楹既然得到列席的机会,便把沈寄也带来了。三个孩子里,小芝麻学着管家,小包子小馒头则得以来见许啦啦文学更新最快llx.,全文字手打久不见的小亲王。 临行前,魏楹对沈寄道:“你要小心些,那些被你敲了竹杠的人也在营地呢。按皇上的性子,他们绝没有好果子吃的。要不,你就别去了吧?” “要去,怎么不去。这种机会多难得啊,你是文官,秋狩伴驾本来没资格的。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落单。” 沈寄带了适合骑马的胡服,又给大儿子小儿子挑了几身合适的兄弟服。末了对小芝麻道:“我要去半个月,你已经八岁了,应该能够承担家里的事了。” 小芝麻点头,“娘放心去吧,还有挽翠姨和凝碧姨帮衬女儿,还有内宅总管呢。实在处理不了的,可以派人去问六婶,或者让人快马去西郊请娘示下。”她娘八岁的时候都能养家了,她也不会差的。她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锻炼呢。 小芝麻在十二三岁之前按惯例都是要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得到了那个年岁再带出去参加夫人们的聚会。小包子算是繁重的课业重难得的清闲,高兴得很。一个劲儿保证会看好弟弟。 “得了吧,你自己我都不放心。到时候你们兄弟俩可别离了小亲王。” “知道了。” 魏楹是三品官,此次随驾的官员里算是品级比较低的。再加上那场选拔,皇帝命令一众宗室王公贵戚都需到场。因此魏家的马车很是靠后,皇帝的銮驾已经出了城门,他们的马车还没轮上动。 “娘,怎么还不走啊?”小馒头等得百无聊赖的。 “还没轮到我们。你以前走哪都不排队,那是因为跟着小亲王呢。”马车上就她们三母子,魏楹骑马带着人照应西陵王一行人去了。是因为西陵公主来了,后宫也要出面作陪,所以大臣的家眷才能跟来。小亲王带话让一定要把小馒头带去。而小包子魏楹和沈寄都想让他去长长见识。 “哦。” 其实沈寄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看小包子还挺稳得起的,拿着本书坐在窗口看。他原本也很高兴能出去玩半个月,结果他老子说既然欧阳先生不能去,那我就亲自抽时间每天给你讲课。他这是在温书呢。 “哥哥来玩嘛。”小馒头走过去推推小包子。 “你和娘玩吧,我这里还有点生疏。” “哼!” 小馒头趴在床边看着还有多久才到他们。 “动了动了” 沈寄对小包子道:“马车在动就不要看书了。”回头成了近视眼,没地儿给你配眼镜去。 “嗯。”小包子把书本收了起来。 西郊猎场并不算远,刨去等候的时间,两个时辰也就到了。沈寄三母子是在车上吃的干粮当午饭,为此沈寄特地准备了几色寿司。等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下午了。魏楹分到的营帐不大,一家四口都住在一处。因为不够宽敞,所以沈寄干脆没有带下人来,一切事务自己亲自动手。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是头回看到这么大的猎场,沈寄把包袱落下车一一安置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外头嬉闹。 “走出我能看到的位置,一定得告诉我。不然,小心你俩的屁股。” “是。” 宿营地是按照皇帝在中间,群臣在周围布局的。魏家在最外围的一圈帐篷里。 “记得,咱们家只能够在这最外头一圈活动。除了有贵人宣召,不要跑到里头去了。” 小馒头道:“娘,我要去找王爷。” “等着王爷来找你,你不能自己进去。”这就是等级差别,也是时候让小馒头知道了。 小包子指着那边的小溪道:“弟弟,你看,那边肯定有鱼。我们去看鱼,等会儿王爷就会来找你了。” 沈寄看了一下,在视线范围内,便点头道:“去吧,不准下水。我马上就过来的,看到你们下了水……” 小包子一边拉着弟弟朝小溪边走,一边道:“小心你们的屁股。” “知道就好。” 沈寄把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好,她连常备药品都带了。这一趟就算是一趟远足。至于小芝麻,以后一家人再出来算是补偿她。 两刻钟后,沈寄捶着肩膀往小溪走去,许久没干活了,这么动一下手居然就酸了。她家两个小豆丁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鱼呢。 无弹窗. V 259 秋狩(2) "娘——"看到沈寄过来,两个小家伙一起叫道。[飞天中文]舒殢殩獍这一趟其实没什么小孩儿跟来,目前看到的也就他们小哥俩。不过暂时,这个地方还很新鲜,目测这小溪里的鱼也很多。小包子跟小馒头说等会儿让母亲去捉,捉了烤鱼吃。 二十年过去了,沈寄捉鱼的水平依然停留在当初。而且她也不可能就在这里脱了鞋袜捉鱼天坤。小包子啊,你把你娘看得太能干了。 沈寄想了想,"这里吃的应该很多,咱们就多自力更生一下。不过不一定非得是鱼了。没有工具娘没法子抓鱼的。"营地是要供应饭食的,不过轮到他们家怕是早冷了。要么就自力更生,要么就塞银子,不然吃不到热乎的。她可不会让两儿子吃残羹冷炙。实在不行,就托人给芙叶带话,让她把两个小侄儿接过去。 沈寄挎着篮子,哄了两儿子跟她去采蘑菇拾野菜,在小林子里,小包子牵着小馒头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小哥俩表示这样的日子很有意思。两人还合力拖着沈寄拾了捆扎好的一小捆干柴。 沈寄的篮子里多多少少拾了些食用菌、木耳,还有几样野菜,盘算着晚上熬个菜粥没问题便打算回去了。不过,也不能天天吃这些,还是得打主意想想别的办法。晚上看能不能怂恿魏楹趁夜下河摸鱼,然后养在盆子里明天杀来吃。 晚上粥开始飘香的时候小亲王找来了,闻到香气便跑了过来。 沈寄看小亲王随行的四名侍卫,眼睛就亮了,这都是时常到他们家去的人不用太过客气。一番沟通,去了一个捉鱼,另外三个还是在附近站岗。 当然没有现成的灶,沈寄是找了几块石头垒的,就在河边生火。至于锅碗瓢盆是自家带来的,米也是带来的。她一开始就当这是远足,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 小亲王看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垫了垫子坐在草坪上,便和小馒头挤着坐。至于为什么要垫垫子,当然是因为沈寄懒得给他们洗裤子了。 "你们住哪里?" 小馒头指给小亲王看他们家的帐篷。 "这么小?我还说和你们一起住的。要不,你们一家都住到我的帐篷去吧。" 沈寄摇摇头,"王爷,不行的。你是王爷我们是臣属,我们去了就是不守本分了。小包子小馒头想去的话,倒是可以。" 小包子道:"我和爹娘一起。" 小馒头看着冒热气的粥,"我也一起。" 沈寄笑笑,"王爷可以每天出来找我们玩。" "好吧。" "魏夫人,鱼来了。" 沈寄一看被剑叉死的鱼足有五六条,便知道这几个大内侍卫也想吃,于是道:"那劳烦收拾出来吧。" 魏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炊烟袅袅的场景,一大锅菜粥,然后还有几条烤鱼以及十几只烤小鸟。 "看来不用去领饭了。"魏楹笑道。 小包子拿过来一个坐垫,"爹爹请坐。"这是沈寄交代的,一会儿看见他爹,记得让他爹坐在坐垫上。 旁边帐篷里有人家用食屉领了饭菜回来,果不其然,半冷不热的。于是下人过来借他们搭的灶热一热。虽然帐篷下,大多数人家还是带了一个下人的。沈寄是觉得帐篷里隔开睡太挤,而且喜欢这样一家四口一起的感觉。只是觉得对不住看家的小芝麻了。 小亲王的饭菜被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那下人诧异,她家大人可是二品武将呢,都没这个待遇。然后听到那个送饭菜的太监管坐在中间的小男孩儿叫‘王爷’。 沈寄把小亲王的例菜拿出来摆在中间的桌布上,六个菜呢。要是小亲王每一顿都过来和他们一家人吃,她就不用为吃的发什么愁了。 这一晚吃的自然是很丰盛,吃完了,小亲王还就和小包子小馒头玩了一会儿,给他们讲自己领拳的风光,末了对小馒头道:"可惜魏大人不肯让你也去霸武九霄全文阅读。" 小馒头闻言看向沈寄,沈寄摇头,这个事儿她是赞同的。小馒头是谁,小小一个三品官的幼子。那下头打拳的人是谁,哪一个身份不必他高贵。跟着小亲王这先帝幼子今上爱弟打拳,那是不得已。小馒头是谁,凭什么站在那些人的前头?小亲王自己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呢,他护不住小馒头。当然不是别人敢正面和他叫板,他根本防不住那些大人对小馒头的伤害的。 小亲王玩到天黑回去了,小馒头情绪有些低落,他想去打拳。 "你不能去,因为,你的身份不够。" "身份?" "对,因为身份,我们一家就只能在这最外头一圈住着和走动,除非有贵人召见,不然都进不去。你跟着小亲王去半山寺,爹娘不会拦着。可是里头全是皇亲国戚,咱们身份太低微了。你被人欺负了,爹娘都无法替你讨回公道。" 小包子和小馒头坐在两张行军床铺成的大床上,听了母亲的话,小馒头茫然,小包子有点儿似懂非懂。这一趟毕竟不是纯出来游山玩水,有些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该知道了。这也算是增长见识的一部分。小包子想明白了,对沈寄说道:"娘,我会看好弟弟的。我们不会冲撞贵人。" "嗯。" 沈寄用铜盆端了水进来,"来,洗脚。"这是她用剩下的柴烧的。 两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伸过来,沈寄替他们把脚洗了,外衣脱掉,"好了,上床躺着,你们俩睡中间。"又加了些热水进去,她和魏楹一起洗了,然后端出去倒掉。 一家四口大被同眠,两个小的今天累了很快就睡着。魏楹的手伸过来摸到沈寄的握住,然后道:"睡吧!" 次日便是一众总是王公贵戚子弟的考校,魏家一家四口得以进到帐篷的中央位置,目睹整个过程。昨晚小亲王临走还在嘱咐‘明天都来看我打拳哦’。 场中三十六人,动作整齐划一,旁边的鼓点配合着,看着倒也挺壮国威的。全是十四到三十的年轻儿郎,而且因为祖辈父辈都得以娶到美女中和基因,众人至少皮相是非常好的。这一套拳法是真的熟能生巧,所以还是挺长脸的。当然,这和有一百多人被淘汰了不无关系。听说太子原本想弄个九九八十一的组合的,最后只勉强凑出了六六三十六来。 沈寄剥着桌上水果的皮喂给两个儿子,小馒头站起来看场中打拳的人,小声对沈寄说:"我打得比王爷好。" 沈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都说了那是用来表演的。"小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上场本来就是一个噱头,谁敢不捧场。 小包子的目光则是放在第一排的阿隆身上,脸上含着笑意。小叔叔离得远,大表哥便是他心底少年英雄的典范。 魏楹也在留意着阿隆,虽然说联姻的事彼此已经有了默契,但是最好阿隆今日的表现能卓越一些。从太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阿隆足够优秀。希望今天他能正常发挥。顺利定下联姻之事,礼部也算一功。而且阿隆还是小寄侄儿。所以魏楹对此很是关注。 沈寄也看场中,不过注意力更多放在两个儿子身上。现在场中又嘿嘿哈哈打拳时的喊声,有鼓点声,还有四周的喝彩声。可谁知道小馒头会不会在周围都安静的情况冒出一句‘我必王爷打得好’之类的话,还有,会不会突然离席乱跑?小包子她倒是比较放心,毕竟都读书一年了。至于小馒头,是家里的老幺,一直被纵着惯着。和小亲王的交往,无形中又让他泯灭了彼此的区别和界限。所以沈寄是全身心的戒备着,要是乱嚷嚷就捂嘴,乱跑就抓回来。 还好,来之前就警告过小馒头,他除了小小声的说了那一句,就没再说别的了小娇妻,大叔先婚后爱。 场中一套拳结束了,在座的人都很给面子的叫好,皇帝更是直接一声‘赏——’。就是这一声,让小馒头注意到了上方的皇帝,他站起来,指着皇帝道:"王爷的皇兄!" 沈寄赶紧把他的小爪子包住抓了回来,摁坐回原位,"不许指指戳戳的。"臭小子,记性那么好做什么?她抬眼往皇帝看去,看他有没有发现自家小崽子干的好事。正好和皇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颇有点无所遁形之感,不自觉就露出点致歉的笑意,还躬了躬身子。 皇帝扯了下嘴角,把目光转开看着场上。接下来是考校骑射,先是射死物,然后是活物。死物是靶子,活物就是入林狩猎。 魏楹也看到了刚才一幕,说实在的小儿子大逆不道站起来拿手指着皇帝,他真是吓了一跳,好在小馒头站起来也只有那么长,不算显眼,四周的人都在看着场中这才没人注意到。可是看到自家媳妇和皇帝眼神交流,然后皇帝对小馒头的举动完全的不以为意,他瞪了小馒头一样,便也把注意力转向了场中。只小声对沈寄道:"看好他。" 沈寄点头,小包子有些惊慌的看着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小馒头,小声道:"娘,没事吧?" "应该没事。" 小馒头被父母兄长的紧张感染了,后知后觉的想起哥哥说过的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再有就算不是皇帝,他也不该拿手指人的。不过方才,他真的是一时惊喜给忘了。那是在场上上千人里看到熟人的惊喜。 小儿子一副认罪的表情,又偷眼来看自己,沈寄不理他,这小子,是得受到些教训才是。小馒头叫母亲没来哄自己,只有老老实实的坐着。 场上到阿隆了,小包子毕竟是小孩儿,听母亲说没事便把弟弟闯祸的事儿给忘了,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上阿隆的表现。他高兴的对旁边的小馒头说:"大表哥是要射给表嫂看呢。" "哪个?"小馒头方才一直被冷落,这会儿小包子和他说话,他立时来了兴致。 "皇上的左下角,那个穿大红衣服的女的。"小包子坐得一本正经的道。 小馒头看过去,这回不敢拿手去指了,只睁大眼睛看着。因为是围了个大圈,所以,他们的位置离主位也不是很远。不然,他方才也看不清皇帝的脸了。 "嗯,还行。" 沈寄本来在生他气,这会儿听到这个评价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不说凑合啊?" 小馒头看沈寄总算肯理他了,便笑着说:"是还行嘛,没有娘好看。娘最好看!" 小包子闷声笑了两声,沈寄道:"你有不同看法?" "没有,娘最好看,姐姐第二。大表哥射中靶心了!" 场上一片喝彩声,沈寄看到芙叶高兴得眉飞色舞的,还看了西陵公主两眼不由得好笑。她大概是觉得人家嫌弃了她儿子吧。今天终于能够当众正名了。 小包子忍不住叫道:"表哥,好样的!"场上热热闹闹的,他这个举动倒是不出格。小馒头便也跟着学,为了不再出错,小包子喊什么,他就喊什么。阿隆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看,给他们俩一个笑脸。 小亲王这会儿没事儿,他挨着太子坐着,两人长得也挺像,方才还有西陵人以为他是太子的儿子呢。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是太子他叔。 "太子侄儿,我要下去和魏家人坐。" 太子看一样,那边一家四口坐着可不宽松,再加个小皇叔可不就挤了。其实也就只有魏夫子带了两个儿子来,打得便是来陪小皇叔的旗号名门锦秀最新章节。据他看,小的那个应该是。大的那个纯是带来长见识的。听说夫子的大儿子很是聪明,颇有乃父之风。 "那边太挤了,孤给小皇叔另安一张桌子,让他们上来陪着小皇叔坐吧。" "好。" 来了人把小包子和小馒头带了上去,旁边的人恍然,难怪带了两个儿子来呢。 小亲王的桌子就挨着太子的,魏楹看了稍微放心点,沈寄对两个儿子叮嘱了两句,主要是让小包子看住小馒头。 太子看三个小豆丁排排坐,让太监给他们拿了许多吃食,然后注意力也放到了场中。场中三十六人,都是他要着意笼络的了。托阿隆的福,里头有十来个世子。这些人以后都会成为功勋之家的当家人。还有宗室里也有好几个比较出挑的人物,假以时日也会是中坚力量。 皇帝瞥了一样就在右手边几步远的两个小儿,小的那个他见过,方才还一脸惊喜样的拿手指着他。大的这个,长得更像魏楹一些,没有小的那么讨人喜欢。 小包子可不知道自己被一国之君打量了,然后给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评语,他只觉得这里视线好多了。终于看到正面了,之前一直看背影呢。小馒头则是撑着头肆无忌惮的去打量西陵公主去了,本想给小亲王介绍一下那是自己表嫂,又想起沈寄方才警告他的谨言慎行只有作罢。 西陵公主本来也是全神贯注在看阿隆射最后一箭,留意到有目光很无礼的打量自己,本来满心不悦,结果转头却看到个小男孩儿冲自己笑,满心不悦尽去,回了他一个笑脸。 小馒头高兴的和小包子说:"哥,表嫂对我笑呢。" 小包子低笑一声道:"原来她会笑啊!" "哪个是你表嫂?"小亲王好奇的问。 "咯,对面那个穿红衣服的。"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和西凉公主是正对面。 小亲王瞅了一眼,"哪个是你表哥呢?" "就是阿隆表哥啊。" 于是,小亲王也瞅着侄媳妇笑,西陵公主看三个小男孩儿都望着自己笑,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大。尤其是阿隆第十箭依然是正中靶心的时候。 "表哥|大侄子好厉害!"三个小孩儿一起出声,给阿隆鼓起掌来。皇帝笑看了一眼,道:"不错,阿隆才十四,就有如此本事,相当不错。不过,朕还要在看看你射活物的本事。" 此后第二轮的人陆续上场,也许是受了阿隆的刺激,接下来竟有好几个全中靶心的。三个小家伙把手都拍红了。皇帝太子还有其他人等都对这个成绩表示很满意,然后便是重头戏围猎了。 场中的男人全都换了窄袖箭袍,甚至魏楹都被太子说夫子文武双全让他一同下场。魏楹知道太子是想让他形象更好,尤其场中尽是武将,就他一个文官剩着,那些武将纷纷眼路鄙夷。 "那我去了,你回头随着女眷一起,小心点。看好俩小子。" "知道了。你别去抢风头,文官能一道去就是出了风头了。" "放心。" 女眷也有自己的围猎场所,是圈起来的一些比较温顺的动物。眼瞅着皇后领头,一众武将的夫人也纷纷下场,沈寄也脱去外衣,只留下里头的一件胡服。 小馒头坐沈寄前面,至于小亲王则坐在芙叶身前,小包子则由人看护着骑一匹温顺小马,xt下载请登录: 无弹窗. V 260 秋狩(3) “娘,跑快点嘛!”小馒头要求道。 “不急,与其去围猎那些小兔子,不如慢悠悠的看看这猎场的景致。” 芙叶点头道:“就是,全是侍卫圈起来的,回头……猎到了,还要昧着良心称赞。我也受不了。”以芙叶的性子,让她去参加男人那边的围猎还差不多。 沈寄知道她含糊过去的就肯定是皇后,其实林皇后也算是将门虎女,只不过这边因为是圈给女眷的,不可能有大些的猛兽。所以随行众人的奉承之词听着就有些过了。皇后对沈寄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她也不会往上凑。 小亲王向后靠在芙叶身上,“就是,慢慢走嘛,这些日子好累哦。” 至于小包子,他是慢性子,也赞成信马由缰的观光。小馒头只有一票,只有服从多数。见他还在嘟囔,沈寄也不理他,这孩子被惯坏了。今天干下的事儿,可大可小。在魏楹那里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就是自己也会被他连累,且让他再松快一阵。 “听说那西陵公主跑到那边去了。不是奔阿隆去的吧?”沈寄笑道。 芙叶笑了两声,“看她还敢看不起我儿子。不过,她这性子也太跳脱了一点。这不是把自己和女眷对立起来么。” “我倒觉得和你有些像。”沈寄闷笑两声。 芙叶楞了一下,然后道:“那是从前,我现在可不敢想做什么做什么。她要是这个性子,那非得吃亏不可。” 小馒头侧头问小亲王,“在说谁?”芙叶和沈寄是并驾齐驱,所以一转头就可以说话。小包子在旁边东看西看的。因为平素课业很紧,踏青机会不多。所以这会儿端的是一副心旷神怡的小模样,看得沈寄想发笑。 小亲王道:“笨,你表嫂。” 沈寄忽然看到一只不长眼的兔子奔她们而来,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弯弓搭箭,手一松,一支箭离弦而去,兔子应声而倒,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射中了射中了!”自有侍卫过去捡猎物。 芙叶奇道:“你的箭法什么时候练这么好了?”以前很马虎的。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一箭毙命。 沈寄笑笑,没好说是那两个月被软禁是把靶子当皇帝射练出来的,后来一直没丢下,今天便一鸣惊人了一下。 小包子笑道:“娘,这算不算守株待兔啊?” “不算,这兔子跑来光凭你能捡到么?” 小包子摸摸脑袋,“呃,不能。”他还不能单独骑马,射箭也只刚入门。 兔子捡了回来,沈寄放在了马后这就是她今天的收获了。证明不虚此行。 芙叶道:“下一只是我的,你不许抢。” 沈寄点头,“这一只就够我们一家子吃了。” 小包子道:“娘,还有爹呢。” “你爹猎到的就留着明儿吃。” 芙叶的运气却没有这么好,直到一个时辰的时限道了,众人回返依然一无所获。不过她早有准备,有侍卫去猎了两只小兽过来充数。 沈寄指着告诉几个孩子,“看到没有,这就叫作弊。” 三个孩子都吃吃而笑,芙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凭她的实力要猎再多也没问题。只是不愿意去跟一群女人挤而已,那样实在是胜之不武,都有沈寄这个水平还差不多。去射被人赶到面前的小动物,她实在不屑为之。 魏楹这个凑数的文官,也弄了一只獐子回来。不出挑但也绝不丢脸,毕竟他是文官嘛。那些同去的武将都收了轻视之色。不少人是亲眼见到魏楹骑马射猎的,不愧文武双全之名。 “哟,你也有收获啊?”魏楹笑着看沈寄从马背上拿了兔子下来。小包子连比带划的告诉魏楹,隔了多远,他娘一箭就射中了。 “这叫名师出高徒!” “是爹爹教娘的?” “废话!” 小馒头今日破天荒的被魏楹狠狠瞪了一眼,现在看到父亲心头还有点惴惴的,因此没怎么搭话。至于小亲王方才跑到前头去看各人的收获去了,他叫小馒头一起去,小馒头没得到魏楹或者沈寄的允许不敢去。 等了一会儿,三十六人的成绩已经统计出来了,阿隆猎得的大小猎物有八只之多,排在第四。今天的骑射,十数名宗室贵戚子弟在西陵友邦和群臣面前崭露头角,再有昨日现场考的策论成绩也出来了,这十余人被授予了相应官职。另二十来人也因表现不错得了低阶官职,入仕为官。芙叶郡主的世子阿隆表现突出,皇帝给他和西陵公主指婚,公主婚后将居于京城。 阿隆携西陵公主出列叩谢皇恩,他还另得了个四品的武职。看了他今日的表现,显见得西陵王和西陵公主都很满意。听说,他们本来是瞄准皇子来的,至不济也想配个王爷。可二皇子的正妃已经定下了,西陵公主不欲为侧妃,且说要嫁个少年英雄,二皇子可是被皇后和太子娇惯大的,离纨绔也不远。而三皇子还小,于是皇帝便挑中了阿隆。说这样西陵公主在京城生活更容易适应。按魏楹给沈寄说的,这是皇帝给穆王一脉的提携。 回去以后,小亲王这个护身符也不在,小馒头便被魏楹指了帐篷里一块地儿罚跪。他可怜巴巴的看看沈寄又看看小包子,沈寄想着他确实需要受教训,一狠心出去处理兔子,还把犹豫着要不要求情或者陪跪的小包子也拉了出去。魏楹则拿了本书出来看着,就在旁边坐着,算是监视小馒头。 小包子蹲在旁边看沈寄手脚麻利的处理兔子,沈寄问他,“怕不怕?全是血呢。” “不怕。” “你不觉得残忍?” “儿子又不是不吃荤。既然自己吃,就没立场说烹饪的人残忍。再说了,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的。可以喂饱我们一家人的肚子,这只兔子也算死得其所。” 欧阳先生不愧是当过几年土匪的人,教出来的完全不是文弱小书生。 过来一刻钟,沈寄拎着处理好的兔子回来宰成兔丁,帐篷里传出小馒头小声的哭声,害她险些宰到手。她叹口气,搁下兔子进去,“也跪了这么久了……”看一样魏楹的脸色,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出去继续干活。 小包子进去默默的在弟弟旁边跪下。 魏楹道:“不关你的事,起来。要说没教好他首先就是爹的责任,然后是你娘,还轮不到你。” 小包子只能给小馒头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然后出去。 又过了一刻钟,小馒头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才被魏楹叫了起来,抱在腿上和他讲道理。 “就算是熟人,也不能拿手去指人家,对不对?” “呜呜,对。” “皇上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知道,天底下最大的。” “那就是了,你用手指着他,往大了说是大不敬之罪,爹爹都可能因为教子无方丢官去职的。” 小馒头瞪大眼,他虽然小,如今也知道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爹是个不小的官儿,所以他才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当然,这不是我教训你的主要原因。我和你娘原本觉得这趟是带你哥哥出来长见识。至于你,毕竟才三岁,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年少无知来开脱。可你这回干这种事情,的确是太大胆了。所以爹爹要让你记住,上下尊卑不是对方稍微和蔼一点,就可以挑战的。”可以想见,小馒头上次见皇帝,肯定是得了优待。不然今天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 “你同小亲王,身份天差地别,不能因为他住在我们家,又和你从小熟识,你就什么都随便起来。” “嗯。”小馒头想了想,“那儿子该怎么做?” “没事儿,对小亲王之前怎么现在就怎么就好。日后你大些了自然就知道了。”小亲王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子拿他当亲人一样对待,才爱往他们家跑的,倒不必矫枉过正。只是皇帝那里,等让小馒头知道些分寸。 想必这一回上下尊卑是刻进从没挨过训斥的小馒头心里了。沈寄在旁边听着就知道她曾经暗地里希望小馒头和小亲王长大了依然能情分不改是不切实际了。身份的鸿沟,那是小玄子和小桂子都没能真正跨越的啊。 沈寄打来热水,给小馒头烫脚,让小包子给他擦药酒,她自己出去弄兔子肉。等到兔子烧好了,小亲王前后脚的就到了,笑嘻嘻道:“我没有来晚吧?” “没有,我们都在等你。”沈寄笑着给他盛饭。如今送饭菜小太监都知道除了早饭,其他的直接往魏家的帐篷送就是了。他们一家子都托福,每顿吃得都是热腾腾的饭菜。如今连他们的例菜都是热腾腾的的送来的。这回,小亲王时常住在魏家的事是瞒不下去了,沈寄也懒得多去想旁人是怎么看的。反正在她心底,小亲王就是个编外儿子。 小亲王在小馒头旁边坐了下来,接过沈寄递上的碗,魏楹笑道:“都动筷子吧。” 等到三个小孩儿吃过晚饭,一起坐在小溪边的大石头上时,沈寄问魏楹:“这一次皇上的意思就是要让宗室贵戚子弟大出风头么?” 魏楹摇头,“过几天有一场西陵人不参与的考校,那才是真正要整顿宗室贵戚子弟的开端。一个都不准落下,全都要见真章。是草包还是庸才都会现“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形。咱们那位皇上,可不是一味粉饰太平的人。那一场就是做父母的可以旁观而已。” 魏楹的消息一向很快,这当然是因为消息来源是太子殿下的缘故。 沈寄啧啧而叹,“譬如大长公主生了蒋世子那样横行无忌的草包,这回就要被当众打脸了?” “她是皇帝亲姑姑,或许能够称病不到场吧。不过也就是免去当众打脸而已。至于其他人,大多“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数都会被皇帝打脸。听说他骂近臣骂儿子都是相当刻薄的。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被骂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沈寄楞了一下,皇帝的嘴很刻薄么?她没领教过。那个时候都很是她指着他的鼻子骂的。不过他的唇是很薄,听说这样的人刻薄寡恩,而且嘴皮子的确利索。 魏楹盯着沈寄,盯得她讪讪而笑,然后冷哼了一声。 沈寄伸手过去握住魏楹的手,“是我没把小馒头教好,你怪我吧。” “他才三岁,做出什么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我罚他跪不过是要他能牢牢记住。必须从小就让他牢记,有些规则是人人都必须守的。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我要怪也该先怪自己。倒是你,不会觉得我过于严苛了吧?” 其实吧,有点儿,毕竟是三岁的小儿。看小馒头靠在小包子身上现在都还蔫头巴脑的,小亲王方才问,沈寄只好说他身子不大舒服。 沈寄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看过《汉书霍光金日磾传》,知道必须防微杜渐。金日磾的大儿子弄儿就是得自小汉武帝喜爱,后来大了行为不谨,在宫中就公然的与宫女嬉闹。后来金日磾逼不得已杀子以绝家门隐患。你现在对小馒头严格些,正是为了爱护他,不让他长歪了。” 魏楹脸上漫开笑意,反握住沈寄的手,“小寄,你能明白,真的是太好了!” “明白归明白,你教儿子我也不会出声,可是你要是敢干同样的事,我就跟你拼了!” “不会的,不会的。”魏楹伸手抱住沈寄,沈寄挣扎道:“孩子们还在外头呢。”因为怕几个小豆丁瞎跑,他们可没敢把帐篷给合上,所以只要那三个小家伙回头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当晚,小馒头窝在沈寄怀里小声的问道:“娘,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爹爹最爱的就是小馒头了,小馒头可是爹爹的幺儿呢。爹爹对你严格,那是为了你好。规矩真的是很重要的,爹爹怕你长歪了。咱们不怪爹爹,好么?” “嗯。” 魏楹这会儿在外头教小包子认天上的星星,沈寄包着小馒头出去一起听。让小哥俩找北斗七星,织女星牛郎星…… “我想小芝麻了!”沈寄道。府里没有消息传来,这就是好消息,说明家里一切运作正常。可是,沈寄还是想女儿。 “这才两天没见,不知道以后她嫁人了,你要怎么办?”魏楹笑道。 “你别嘴硬,我不信你不想。” “我也想姐姐。”小包子和小馒头道。 沈寄咬牙切齿的道:“我以后一定就把她嫁在京城,三不五时就可以看到。”这年头,离得再近,等闲也是不能回娘家的。不过如果在京城,在一个交际圈子里总是要好些。不但可以时常看到,还能时时关照到。 小馒头仰着头看星星,一个不提防,失去重心,重重的砸在沈寄胸口。挨着沈寄坐的小包子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后跪坐起来,帮沈寄揉胸口。魏楹的手动了动又放下,然后拍在小馒头头顶,“怎么坐的,看把你娘撞痛了?”他是很乐意帮沈寄揉揉的,可是这里还算是公众场地,这美差只有让给儿子了。 小馒头见爹爹待他果真一如从前,笑了笑然后也跪坐起来去给沈寄揉胸口。 “好了好了,没事了。”沈寄摆摆手,“小馒头,你干脆靠在我身上算了。冷不丁的让你的小身子砸这么一下,还真是有些痛。” 小馒头凑过来,‘呼呼’的朝沈寄的胸口吹气,嘴里嘟囔道:“不痛不痛哦——” 当晚,两小子看够了星星终于肯被抱进去睡,沈寄和魏楹一人抱一个,进去放到床边,然后拿了热毛巾被脸手脚脱下外衣塞到被子里。魏楹把两小子往一边推推,拉着倒了水回来的沈寄坐下,“来来,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沈寄拍掉他的手,“去你的。” 魏楹转头去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睡得跟小猪一样,也是,在围场外围撒欢的跑,又看了那么久的星星。 “这俩小子都是雷打不醒的。” “不行,万一惊醒了怎么办?再说了,我信不过这帐篷的隔音效果。”晚上可是不断的有士兵巡视的。皇帝和王公贵戚的帐篷,她觉得隔音效果应该不错,这个她总觉得有点信不过。 “看你说到哪去了,成天在想些什么什么啊?”魏楹嗔怪的看沈寄一眼。 沈寄气结,明明是谁在想啊,她正与反驳,就被魏楹吻住了。正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身后传来小馒头一声‘娘——’ 沈寄推开魏楹,魏楹对着小馒头小声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把睡在外头的小包子抱到中间。这床窄,不把他们哥俩夹在中间,万一半夜滚下去一个就糟“第五文学”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了。带他们来长见识的结果就是他得当半个月的和尚,其实这帐篷隔音做得很不错的,完全不用顾忌。不过,对于这俩小子宁可跟他们挤在这里也不去小亲王或者芙叶那里过好日子,他还是觉得比较满意的。 无弹窗. V 261 秋狩(4) 魏楹是礼部侍郎,来此的主要目的是安排招待西陵王一行的诸多事宜,所以他白日都没有空。沈寄便带着两儿子还有小亲王活动,或是去采摘野菜拣拾柴火,或是去骑马游猎些小动物,偶尔参加宴饮。日子很是舒服。 巴着小亲王,他们的活动范围便大了很多。芙叶因为成了西陵公主的准婆婆倒是没沈寄这么悠闲,不少场合都在到场。 像沈寄这样完全像是来远足的,这围场里当真是独一无二了。文臣武将都在皇帝跟前陪着围猎招待西陵王,命妇们都在跟随皇后。只有沈寄这个不招皇后待见的,专程是带着儿子来陪小亲王玩儿的。当然,怎么玩儿都是沈寄做主。小亲王性子温顺,而且一向听沈寄的话。所以,围场数千人,最悠哉的就是她们这一大三小纯玩团了。 所以,沈寄觉得今天实在是运气不好才撞上了这群昨晚被皇帝削得无地自容的纨绔团。这些人听说是皇帝不让他们再到跟前去,但是又不准他们离开围场。之前因为小亲王的侍卫探路,因此沈寄一行人一直没撞上过什么人。没想到刚分开,就撞上了这些人。真的是撞上的,因为对方开始也很惊讶,有几个人甚至根本不认得她们,是听说了她们是魏楹的家眷所以才把路拦了的。 沈寄一身胡服,轻纱覆面,自行牵着马带两个儿子要回自家的帐篷去,她们刚刚才和小亲王分道扬镳,小包子小馒头手里各拿了个风筝还在兴奋。三母子原本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在路上。 周围有巡视的士兵,可是这些人要么是权二代要么是宗室子弟,那些士兵便也都视若无睹。这些人都是沈寄之前敲竹杠的对象,也有宗室里对魏楹敌视的人,还有因为这次宗室王公贵戚的选拔大大丢脸的人。简而言之,都是冤家对头。 这些人原本也不是故意的要来为难妇孺,那传出去毕竟太过丢脸。只是撞上了就这么有风度的走开,却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尤其是昨晚被皇帝削得不只他们,还有他们的父母祖宗。这会儿一个个还正意难平呢。不然怎么会聚在一起发牢骚。 “哟,这不是宝月斋的幕后老板,见钱眼开的魏夫人么?” “丫鬟出身的人,难免如此啊。听说之前还在街市叫卖小食呢。” …… 和沈寄她们撞上的大概有七八个人,这会儿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沈寄拍拍马背,看着两个面露担忧的儿子小声道:“别怕!” “是,我就是宝月斋的幕后老板,之前还替众位世子、公子捐了一笔银子资助贫寒学子。听说诸位还因此得了太子殿下的夸奖,你们该谢谢我才是。”这些人总不敢对她们三个妇孺动手,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她才不怕。要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听了他们说的那些的确是会难受,可她心理素质相当的过硬,自信自己没有行差踏错,任他们怎么说也不可能跟自己过不去的。她才不会因为被这些恶少堵在这里就害怕了。 沈寄所谓的‘募捐’是有点趁火打劫强迫中奖的味道,当然在她看来这是劫富济贫。只是,这些人本来就因为魏楹和宗室营对抗,又建议了这次选拔的关系怀恨在心。那些有了出头之日,虽然多少有些感激魏楹的提议,但是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凭自己的本事出头的,是因为皇帝和太子而出头的。魏楹却是将整个宗室的名声都搞得很臭。他们就算不恨他,也不会与他来往。而这些因为这场选拔出乖露丑的人,自然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 “各位世子公子如今气势汹汹的来为难妇孺……” “你不要胡说,小爷们不过是和你在路上撞上了。” “既然不是着意要为难,那各位世子公子请吧。”沈寄牵着马退后了几步,让这些人先走。然后自己继续牵着马回去。 “娘,这些人为什么拦我们的路?”小包子问道。 “这些人呢,跟咱们家都有点不对付,他们是想看娘惊慌失措。所以娘才不许你们哥俩离开娘的视线,就是怕遇上坏人受启发啊。”主要还是把她当成了软柿子。一群没种的男人!被皇帝削了,就奋发图强嘛。这里是围场,而且自己是女人,两个小二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他们确实不可能拉下脸来对付他们。可要是出了围场,回到京城,这些人难保不使坏。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她总不能和孩子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吧。而且,这一次魏楹得罪的人着实有些多,虽然不是一个圈子,但有时候也难免在交际应酬的时候遇上这些人母亲、妻子。 小包子皱皱眉头,“娘,等我长大我来保护娘。” “我也保护娘。” 沈寄笑着点头,“嗯,好好,不过现在你们还小,自然该母亲保护你们。”为母则强,她绝不会让这些纨绔害到她的孩子的。 在围场,他们不能明着来,可是可以暗着来。现在吃的饭菜,要么是小亲王的份例,要么是沈寄自己准备的,所以基本可以杜绝他们买通大厨房的人下药的d5x.百度|搜索“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可能。当然,这些人也不会下毒药,可就是下泻药也不行啊。沈寄决定其他的吃食就都不要碰了。小包子小馒头白日都和小亲王一处玩耍,所以只要有小亲王在,也绝不会有什么惊马来吓到他们…… 沈寄通盘想过以后,回去以后就把带来的银票都拿了出来,等到魏楹回来,她把下午路遇一众纨绔的事都说了。还让魏楹拿这些银子出去打点负责围场安全的层层武将。这样,下次再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出面得罪人,但偷偷的给魏楹报讯还是可行的。那些人昨天被狠削之前可能还好,不会找她们妇孺的麻烦。可昨天被皇帝多番羞辱,又无从反抗,今天对他们一家的恨便到了顶点。 魏楹道:“要不,你先带孩子们回去,也只有几日了。” “你信不信,如果我找借口单独回去,路上一准出事。” “那哄着小亲王一起回去?” “他玩得正开心呢,怎么会肯走。而且小包子和小馒头也玩得多开心的。在围场里,我们总归是妇孺,他们不可能明着对我们动手,吃喝上防好就是了。放心,这些我都一一经手。” “也对,他们要做什么,在这里还顾及着些。要是离了围场,更是麻烦。不够我想着他们不好明着对付妇孺,却可以通过自己的母亲妻子到皇后那里告你一状,让皇后来发落你。只要用心找茬,总是能找出来的。而皇后对你,怕是深恶痛绝,有了正当的理由,更好名正言顺的发作。两个孩子,其实倒没有你来得凶险。” 沈寄贴在魏楹的耳朵边上,“这一回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看来你只有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们母子几个才能安全。” 魏楹摸摸沈寄的头:“嗯,我会的。” 沈寄看看外头在草坪上蹴鞠,你踢过来我踢过去的两个儿子,笑了笑,也是,那些人多半是对她下手,而不是两个小儿。 魏楹站到她身后,一同看着两个儿子嬉闹。他平日里忙于公务,就是休沐的时候也很少机会带妻儿出游。反倒这次算是出公差,沈寄得以随行,而两个儿子也因为小亲王的缘故可以过来,还算是一家出游。可美中不足的是小芝麻却不能同行。 “皇后要整治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之前没有动你,肯定是皇上对她说过什么。柳家小姨的事之后,她才没有再找你茬。可如果有人把你的把柄送上去,她可就是行使皇后的职权,再正当没有。” “那你是说……” “先下手为强。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皇后对你种种不满本来就是皇上的原因。我不会心理扭曲到不愿意向皇帝求助,就看着你被皇后折磨的。不过,求助这活儿,你就不用亲自去做了。”说到最后魏楹还是别扭了起来。 “那让谁去?林子钦?也不好总是麻烦人家,人家又没欠我们的。” 魏楹笑笑,他倒是巴不得你总是去麻烦他。可是自己怎么可能一次一次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 “我去。” 沈寄有点愣怔,魏楹笑道:“如今,是皇上看着我心头不舒坦,我看着他舒坦。还有,他给你惹的祸事,他有义务收拾d5x.百度|搜索“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他也不想沈寄对皇帝存有感激的心思。 沈寄点点头,“嗯,那你去吧。” “我现在就去。” 魏楹猜得没错,那些人还真对害两个小儿没有多大心思。倒是沈寄今天被他们拦住,居然完全不怕,还敢嘲讽他们。 纨绔甲道:“那个女人太嚣张了!” 纨绔乙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女人,我们不好动她而已。哼,圣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要对付女人,我们大男人出手肯定不妥。” 纨绔丁道:“没错!她不是丫头翻身做了诰命夫人么,诰命夫人可也是归皇后管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日有个很猖狂的女子,仗了娘家的势欺压夫婿的妾室,还不准庶子庶女出生。结果有人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娘娘直接赐了一柄戒尺,让送去的女官当众替她责打了三下。那个女人现在还不敢出门呢。” 纨绔甲拍桌道:“没错,就是这样,不然老子咽不下去这口气。”魏楹是太子爱重的他们暂时没有办法动,这个女人却是不怎么受皇后和太后待见的。 纨绔丁道:“只是,昨天皇上那样震怒,咱们的母亲妻子,暂时都不会被娘娘召见了。倒是有一个人,同样的也因为昨晚的事对魏楹不满呢。” “谁?” “大长公主,那可是皇上的亲姑姑,一辈子没有被人下过脸的。昨天蒋世子……”和他们同样的丢脸。 大长公主自然是不满魏家的,不过那些宗室的女人,还有一众王公贵戚家的女眷找到她之后,她却是没有一口答应。因为皇帝侄儿的心思自家儿子曾经告诉过她。当然,她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要去和皇后说什么,也不能是空口白话。那些夫人们心领神会回去准备收集或者捏造沈寄的罪证了。三人成虎,何况那个女人通身都是毛病。 大长公主叫来儿子问询皇帝对沈寄是否还有那样的心思。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不过,喜欢过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毕竟不是没偷着么。皇后肯定是恨透那个女人了。” 大长公主想了想,皇后根本就不敢跟皇帝对着干。如果自己把沈寄这样那样不对的事递上去,她自然不会放过,会抓住机会为难。可万一皇帝心头还念着那个女人,自己可就把这个侄儿得罪了。这事儿还得再看看。 魏楹去求见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看宫中转来的折子,太子前几日就已经回去了。一则要代为处理一些事务,二则太子妃也即将临盆。 “魏楹?让他进来吧。” 魏楹进去行礼后皇帝问道:“西陵王那边有事?” 魏楹扫了一眼皇帝这间帐篷,皇帝的帐篷自然大得很,有二十个他们家用的那么大。 皇帝将他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为西陵王的事来的,甚至不是为了公事。不由一哂,“魏侍郎,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没有要紧公事,这个时候来打扰朕做什么?”心头却也不由嘀咕,难道这个家伙真的会因为私事来找他? “是这样的,皇上。此时说起来与公事也有关。臣之前接了状纸判了一个宗室子弟流放三千里,宗室营里对臣的意见很大。后来也是臣提建议给宗室子弟一个展露文武之才的机会的。有些宗室贵戚子弟得了皇上赏识,但其他的,对臣也颇为不满。今日臣妻带着孩子回返住处,路上遇上了几位,就被他们围堵起来狠狠奚落了一番。” 皇帝想了一下道:“她应该不会吃亏吧?”毕竟是在围猎场,魏楹是个三品官,而且小寄那个性子是会被吓住的人么,没准她还奚落了那些家伙一顿。不过那些人的做法让他再次在心头鄙夷了。 “暂时是没有,毕竟臣妻和小儿是妇孺,臣妻口舌也是相当利落的,再加上又身在围场,那些人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是臣妻很是担忧因为臣得罪了那些人,官位也不足以震慑他们。以至于那些人找上她们母子报复。”魏楹越说越理直气壮,他是为了公事得罪了那些人,而且还给皇帝要展开的整顿宗室和王公贵戚子弟的事代打开了一个很百度搜|索“六夜言情”看最新章节好的缺口。如今,那些人要找他的妻儿报复,他寻求皇帝庇护,这也是应该的。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那以后谁还敢跳出来跟那些人对抗呢。 “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皇帝有些气闷的道。正如魏楹所说,如今他看到魏楹一副妻贤子良的样子心头就膈应得慌。而且今天,他居然就这样来找自己替他摆平那些世家子们。他倒是一点不觉得膈应啊! 多总管问道:“皇上,这件事……” “你去打听一下都是什么人围着她们母子奚落的,然后好好敲打一番。哼,没出息,居然为这种事去找女人和孩子的麻烦。”这个该死的魏持己,明摆着利用自己替他保护妻儿。问题是,自己做了还落不到一分好,比林子钦都不如。因为在世人看来,他做这些只是为了笼络魏楹这个干练的人才。这以后,魏楹是他心腹重臣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以后做事只会越来越顺。而因为他做的事和自己利益一致,自己不但不能揭穿这个谎言,还要弄假成真。作为一个皇帝,被臣子这么算计了,他不是不憋屈的。可是,总不能就任由那些人去报复小寄。 “还有,那些人还有什么打算,也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朕。” “是。” 魏楹出了御帐,心情非常的好。皇帝之前气得不行,还得按自己设想的方向去做,他就忍不住乐呵。四年前沈寄被掳走后一直堵在他胸口的郁闷终于散了。他仰头看了一下火烧云一般的天空,如果真的一切能如他所想,或许几十年后留在史书上的一页便是他和皇帝君臣相得了。对皇帝,他还是信得过的,不会因私废公,公事上不会在刻意的为难他,或者让他做冷板凳了,他可以尽情的发挥才能。不过私下里,皇帝肯定还是看他很不顺眼的。没关系,反正他私心里看皇帝也是很不顺眼的。 无弹窗. V 262 秋狩(5) 小多子的敲打的确造成了魏楹是皇帝心腹重臣的假象,那些正在收集沈寄‘罪证’要到皇后面前告她一状的人只得罢手。 大长公主则对蒋世子说:“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个女人。”顿了一下又道:“这算什么啊?皇帝有那样的心思,还能重用她男人?而且那个魏侍郎怎么看都不像个心甘情愿卖妻求荣的。” “我哪知道啊。不过皇上对这个女人动心思,真的好多年了。” 后来几天,沈寄就再没遇上有人找麻烦了。甚至,她还见了皇帝一面。 当时,三个小男孩儿在一边疯玩,皇帝是来看小亲王的。呃,当然,对外是这么说,而且除了原本就知情的人也不会知道他还坐下来和沈寄说了半天话。 “你怎么就看上那个心机深沉的魏持己了?” “他又没有对我动心机。而且有这么一个得力的臣子,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儿啊。” “哼!”皇帝冷哼一声。瞅瞅地上铺着的野餐布,还有旁边的烧烤炉,再就是旁边几个玩得再开心没有的小孩,笑道:“你这日子,倒真是过得。” “都是托了醇亲王的福。” 小包子先看到皇帝的,然后告诉了小亲王和啦啦文|学更新最快llx.,全文|字手打小馒头,三个人便过来了,中规中矩的给皇帝磕头请安。包括上回在半山寺被皇帝抱过的小馒头,也跟着哥哥的样子做。 皇帝让他们都起来,还朝小馒头招手,“过来,小馒头。” 小馒头看一眼沈寄,得到统一走到皇帝跟前。 “你那天看到朕,很高兴?” 小馒头点点头,“嗯。” 皇帝笑了笑,他自己的儿女都没有这么直接的表达过这种高兴。而且即便是太子也是有点畏惧他这个父亲的。皇帝觉得自己喜欢小馒头没有错。他又看向小包子,这小子长得很像魏楹那个讨厌的家伙。才六岁就一副沉沉稳稳的样子,长大了肯定跟魏楹一样心眼忒多。 “你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草民魏流年。”小包子其实有些紧张,但是看母亲这么镇定,弟弟也一点不怕,而且皇帝看起来很温和,他慢慢也就镇定下来了。 “流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小馒头叫华年,他是知道的,寓意很好,含着父母的祝福。 “流年似水,光阴不再。爹娘为草民取名流年,是希望草民懂得珍惜时光。” 嗯,嫡长子,的确是承载着父母的希望的。皇帝转向沈寄,“你那个女儿又叫什么?” 姑娘家的名字原本是不能随意告诉外男的,不过皇帝问当然得告诉,“我女儿的大名叫绮年。” “绮年玉貌,不错!对了,贺妃对朕说,想让你的女儿进宫给公主做陪读。你意下如何?” 沈寄想了想,没错,贺芸的女儿比小芝麻小大半岁,现在正好是七岁。可是,她对宫廷一向不喜,这一点小芝麻继承得很好。她还记得沈寄天天进宫抄经,一整天一整天都看不到人,然后有一次进宫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怪怪的,也不怎么理会她们姐弟的事。 沈寄抬手给三个小孩擦了汗,让他们去喝水吃东西补充能量,然后对皇帝说:“皇上,臣妇可以拒绝么?” 皇帝看着她:“为什么?只是给公主做陪读,又不是其他。”说起来,三皇子今年十二,四皇子十岁,倒是跟魏绮年的年纪都合得。之前看到小馒头和十四弟坐在一起,活脱脱就像是他和小寄的孩子,那一幕让他很是心动。如果老三或者老四能娶了小寄的女儿,那以后他的孙儿孙女不就是同时有他和小寄的血脉了么。虽然因为种种缘故他放手了,但能在儿女辈身上得到弥补也不错。所以,贺妃提出让魏绮年进宫给公主伴读的时候,他是一下子就动了心。 “臣女的性子深受臣妇的影响,都不适应宫廷。要是天天进宫,肯定是要惹出祸事来的。” “这个你无须担心,她不会有事的。而且看你把两个儿子教得都很好,女儿的教养应该也会很好。” “谢谢皇上的夸奖。嗯,方才皇上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心机深沉的魏楹么?” 皇帝虽然说了那么一句,却半点不想跟沈寄讨论魏楹。可是如今能跟沈寄这样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殊为难得,他也不能利用身份喊她闭嘴,然后沈寄就说开了。 “我喜欢魏楹,就是因为他愿意用正室的身份尊重我。而是我们成亲十四年了,家里从来没有别的女人,当然也不会有庶出的或者私生的儿女,后宅很稳定。” 皇帝没好气的道:“你不用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好。”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所以当初才会找了对魏楹有意的东昌小公主做帮手,又让人说动淮阳魏氏的几个老东西。想让沈寄看看所谓的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不会继续良人下去。结果没想到魏楹居然还真的扛了下来。而且沈寄说的正室之位,没有别的女人,更没有别的女人的儿女的事,更是他不可能办到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的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要去适应宫廷,这其中必须经历的种种,我舍不得。” “难道你还能护她一辈子,她一辈子就不嫁人了?” 沈寄蹙眉,“所以我头痛啊,早知道就不生女儿了。我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是即便有你的庇护,能让她过上我如今的日子么?” 这个,怕是不能。有时候强权压制也没有办法。就算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但自己一旦不在,魏绮年恐怕不只是日子不好过。过了半晌,想通了这一点,皇帝终于叹口气放弃了。 “那你打算给她也找个没有别的女人的女婿?” “想是这么想的。”沈寄眉间一抹轻愁。 皇帝在魏楹那么吃了个闷亏,心头正不舒坦,想了想道:“你还是先别担心你女儿了。很多事情是盖棺才能够定论的。魏持己如今也才三十四,很多事情还说不准呢。”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沈寄的心坎上,小芝麻的事还有几年呢,倒是这件事更加重要紧急一些。看到皇帝眼底冒出的想看好戏的眼神,她撇了下嘴道:“对于此事皇上有什么建议?” “朕给你一道暗旨,一旦魏持己有了二心,你可以拿出旨意来休夫。”皇帝笑眯眯的道。 沈寄眼睛一亮,“多谢皇上,还请快快写来。” 皇帝看她一眼,“你来给朕磨墨。”沈寄这个反映出乎他的意料,也挺让他高兴的。这就代表,一旦魏楹做不到之前沈寄说的那些,她就会毫不留恋的离开。当然,更多的,这东西还是保障她想要过的日子。既然放手了,就放得漂亮一点吧。这样子,让她感念他一辈子也是好的。他总不能连林子钦都比不过。 “臣妇磨得墨不好,还是让多总管磨吧!”红袖添香这活儿可不是该她做的。 带了几个孩子一起进了旁边小亲王的帐篷,自有人取来了文房四房,多总管在旁边磨墨,皇帝心情甚好的和几个孩子还有沈寄说笑。 小包子心头有些疑惑,他先前就在这围场举办的宴饮上见过皇帝两回,还是远远儿的。可是皇帝的不苟言笑还是记住了的。今天的皇帝太亲和了!也许弟弟第一回见皇帝的时候他就是如此的亲和,不然弟弟怎么敢站起来指着他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不过,他也不敢去打量和注意皇帝,只做出和小亲王小馒头玩得很好的样子。小多子找了一个很会捏面人的小太监捏给“领域”更新最快,全文_字手打他们看。小包子对这个很有心得,当年沈寄还花银子在夜市上请了个人回府教他。他也能自己捏些简单的。在小亲王和小馒头惊讶的目光中自如的捏出简单的如小兔子小鸡小鸭来。于是小亲王和小馒头也缠着那个小太监要学。 “皇上,磨好了!”多总管磨好了墨便过来叫笑看着三个孩子捏东西的皇帝。小包子捏得还不错,小亲王和小馒头捏得就只能用四不像来形象了。 皇帝站到桌案后,一挥而就,果然给沈寄下了一道旨意。当然,是暗旨,不会明发。 沈寄恭恭敬敬的跪下给皇帝磕头,“臣妇多谢皇上!一谢皇上赐给臣妇需要的暗旨;二谢皇上的照顾,使臣妇免除隐患。” 皇帝看沈寄不但领了自己赐她暗旨的情,还连自己被魏楹请求将那些想对付她的世家子一一敲打了一番的情也领了,十分的高兴。 待墨迹干后,沈寄将明黄的绢布叠好放进荷包,然后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告退。她领着两个儿子慢悠悠的步行回去。这道旨意于她是一个保障。有了它,将来若魏楹真的有了二心,她就不会因为夫权被他束缚一生。当然,这更多的是对魏楹的一个震慑。一旦他生了二心,她可以随时离开。有了这重约束,魏楹就算要出轨也得再掂量掂量。不为别的,被媳妇儿给休了,那绝对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他就算爬得再高,这绝对是一件丑闻。是他不能修身齐家的铁证。连修身齐家都不能,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了。 眼瞅着旁边没人,小包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娘,你怎么会跟皇上这么熟啊?” 沈寄这会儿一手牵一个儿子,便弯腰笑道:“你没听人说过么?娘救过皇上的命呢。那会儿他还没有当皇上,还是个王爷,出去赈灾,被现在还关着的逆王派人行刺,娘正好路过,机缘巧合及时送了他去救治,救下了他的性命。” 小包子恍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姐姐不用去给公主陪读了么?” “不用了,你姐姐那个性子,进了宫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就算她必须成长,我也不想看她这么摸爬滚打的才能成长起来。”还是自己放在身边慢慢教好些。 小包子放心了。 小馒头走了一会儿道:“娘,走不动了。” 这次是在帐篷间穿行,小亲王身边的于太监送他们出来,他平常得了魏家不少好处,而且魏家人全都对他很尊重。这会儿便笑道:“魏夫人,让小的来抱小公子吧。” 平素来往也多,沈寄也没多客气,而且她知道这个于太监是真的很喜欢小馒头,便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馒头被抱了起来,乖巧的跟于太监说:“于公公,多谢!” 回去以后没多久,魏楹也回来了,看沈寄一边在做吃的,一边在哼小调,便道:“说是带孩子出来玩玩、开开眼界,我看玩得最开心的还是你这个当娘的。” 小包子坐着小马扎在旁边帮沈寄添柴火,闻言低头笑了笑。他也发现娘今天心情特别好了。他们现在的菜是从大厨房那边要的,毕竟光是吃野菜以及木耳香菇也需要换换口味。不过,说是要却比买还要贵,因为每次那些人送来,娘都会给三五两银子,今天更是给的特别多。这样的话,即便小亲王不和他们一起吃,他们也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小包子添柴火属于智能型的,沈寄说一声火小了,他就往里头加一点干柴;沈寄说大了,他就抽点出来,一切行动听指挥。沈寄也没指望他会变得很会烧火,不过好歹知道了要留空隙通气才会燃得起来的常识。 至于小馒头,他倒是更加的积极主动,不过自从有一次他学着沈寄的样子趴下来对着灶里吹气,头发都被烧掉几根,脸也变成小花脸以后,就被沈寄剥夺了靠近灶火五步以内的权利。这会儿他正蹲在旁边看蚯蚓。 沈寄听到魏楹说的话,笑笑没出声,“小包子,你也去玩吧,让你爹顾着下火就好。” 魏楹本是君子远庖厨的人,不过在这围场的小灶前头添添柴火倒不用顾及那么多,“海天中文”看最|新章节反倒有一种野趣。因此,每每被沈寄差遣顾着火他也很是乐意干。偶尔沈寄也把预感递给他,让他负责钓两条鱼上来加菜。这鱼竿是沈寄怂恿魏楹下水捉鱼失败后想法子寻摸来的。 所以说文人就是毛病多,有那么多讲究。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魏楹这会儿穿得不是官服,不过是坐在小马扎上添柴,看着却也是风采翩然。沈寄心道这样的男人要守住的确是不容易。所以今天那个东西很有实用价值。 “等吃完饭给你看个好东西。” “嗯。” 小馒头把几只捉来的蚯蚓通通扯成两半,沈寄告诉过他,这样蚯蚓是不会死的,可是也只能扯一次,再扯就要死掉了。他很喜欢这个一条变两条,两条变四条的游戏。 沈寄把四菜一汤端上小桌,然后去打了水过来盯着这三父子洗手,不洗手不准上桌。 这个时候小馒头就向魏楹报告了,“爹,今天又见到皇上了,我很乖。” 魏楹心头对皇帝的举动不以为然,不过对着求表扬的小儿子还是摸着头夸了一句,“嗯,小馒头是听话的好孩子。”说完给小馒头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给小包子也夹了一筷子。 一会儿吃晚饭收拾好了,魏楹问道:“要给什么给我看?” “进来吧。” 魏楹一看那明黄色的绢布,脸色就变了,等到展开读完脸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他这是不安好心!” “怎么不安好心了?这也是给我增加一重保障。以后我心底就拿他当兄长看待了。”沈寄眉开眼笑的,今天皇帝态度很明显,他很乐意给沈寄当这个靠山。不管是被什么触动了,这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魏楹知道这是他将了皇帝一军,皇帝对他的报复。 “有没有这个东西我都会一样的待你的。” “既然这样,那有或者没有,其实你应该无所谓嘛。” 是无所谓,可是沈寄这种开心摆明了是不肯信他到底的。 沈寄小心翼翼的放圣旨放回匣子里,“嗯,我都收过两回圣旨了,还有之前太后也给我下过懿旨。” 魏楹想着,皇帝不会是贼心不死吧?所以给了沈寄这个,日后万一他行差踏错,沈寄有这个就可以毫无障碍的离开。他得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帝把他利用完了,有别人可以替代了就又设个美人计坑他。到时候他媳妇儿就只有便宜皇帝了。 次日清晨,一阵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这是京城有急报。魏楹翻身就起来穿衣,然后略微洗漱一下就去设法打听。沈寄看看也差不多是起来的点了,便叫醒小包子小馒头,小包子自己拿着衣服慢慢的穿,她则替小馒头穿着。 没一会儿,魏楹回来了,“小寄,好消息。太子妃生下了皇长孙!”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皇上发话了,提前结束秋狩,回去看皇长孙。小寄,你看,皇上都是做祖父的人了。”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我不知道啊?” 无弹窗. V 263 读书(1) 沈寄手脚很快的打包东西,小包子多少能帮点小忙,能跑来跑去帮着递下东西什么的。小馒头见状也表示要帮忙,沈寄安排他坐在那里看守行李。他就兢兢业业的盯着那些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光看着还不放心,最后索性推到一起,全坐在他小屁屁下头。 这一次回去,给小芝麻带的礼物是最多的。那些皮子,有她和魏楹猎得的,也有别人送的,还有皇帝赐下的,所有的好东西这回都要任着小芝麻先挑。小包子和小馒头的思想工作已经作通,小包子大方表示自当如此,小馒头犹豫了一下也点头。 太子妃生下儿子,这个消息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利益相关人这会儿都是心情动荡。皇帝已经带着近臣还有西陵王一行先行回京了,魏楹自然也跟着走了。小亲王也跟着皇帝回去了。还“领域”看最新|章节有那些有资格带了仆从来的人也都走了,譬如芙叶母子。这个时候估计东宫热闹了。 沈寄母子三人会随着辎重行李还有殿后的人一同回京,小亲王倒是派人来问过,沈寄看着一帐篷的东西收拾不过来,而且总是去沾小亲王的光也不好,便谢绝了。至于小包子,他说要帮沈寄收拾东西。而小馒头被魏楹教训过一次以后,也不怎么想凡事都沾光,也说要帮忙。 沈寄想着小亲王已经五岁,应该快要回宫读书了,小馒头估计到时候要陪读了。不过好在小亲王读书肯定也是侍讲学士授课,魏楹还能关照一下。这比小芝麻进宫强。小芝麻进宫,搞不好就要嫁个哪个皇子了。小馒头却不可能这么就尚了公主。因为皇子是可以纳很多女人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驸马却有且仅有一个。只是到时候要住到宫里,一旬才能回来一天有点麻烦。但是也没有办法,他们一家沾了小亲王不少光,而且将来应该还会继续下去。能和一个亲王保持友好关系也是很不错的。那就不能一点义务不尽了。权当小馒头去上寄宿学校去了吧。 回去的时候倒是很快就轮到她们的马车了,老赵头在下车的地方驾着马车等她们,沈寄花了银子请人搬行李。毕竟大人物都走了,所以她们的马车倒是比较靠前了。 小芝麻领着人在二门处迎接,因为是提前回来的,所以这一次一共去了十二天。这还是沈寄头一回和小芝麻分开这么久呢。进了屋就搂着她摸着她的包包头道:“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等一下整理好了就拿过来。” “嗯。”这十二天小芝麻算是府里当家做主的人,这个感觉她还挺喜欢的,就是怪想爹娘跟两个弟弟的。 小芝麻被沈寄搂在身边,小馒头和小包子都坐在一旁,两人的脚都够不着地。小馒头晃着小脚道:“姐姐,这回的东西都给你。” “你这么大方啊?”小芝麻笑道。 “嗯,姐姐没去。” 沈寄戳小馒头一下,“真会卖乖。好了,带回来一些处理过的猎物,晚上我们吃貉子肉火锅。” 小芝麻道:“娘和两个弟弟一路辛苦,先歇歇吧。女儿让人去吩咐厨房准备就好。” 沈寄捏捏她的脸,“别这么快就急着懂事。” 小芝麻方才一直一副很老成的模样,脸被捏住却是立时现了原形,“娘,松手啦!” 小包子和小馒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 “娘,人家一天一天大了。”小芝麻嘟囔道:“娘要是舍不得女儿长大,就赶紧给我们添个小妹妹吧。”说完就跑了出去, 沈寄在榻上小睡了一下然后起来,旁边小包子和小馒头还并头躺着,小孩子体力有限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好了。 沈寄梳洗好后,小芝麻听到下人的禀报便过来了,“娘,宝月斋和窅然楼上个月的账本送来了,你现在要看么?” “嗯,让他们送过来吧。你会看账本了么?” “家里的流水账会了。”小芝麻骄傲的挺挺小胸膛。这十二天她当然也想父母想弟弟,可是被沈寄委以重任,小事情可以学着当家做主的感觉也很棒。 “嗯,有基础就好。”沈寄点点女儿的小鼻子,让她坐在身边,自己则边看边给小芝麻解说。 母女俩正说着下月将开的分店,忽然听到里头小包子惨叫一声。沈寄慌得赶紧跑进去,小芝麻随后跟上。 “怎么了?”沈寄望着捂着耳朵怒视弟弟的小包子问。 小包子也不说话,只把手放开,耳廓上一圈深深牙印顿时暴露,上头甚至还残留口水。 小馒头跪坐一边,一副被吓醒才刚回神的样子。他也看到小包子耳朵上的牙印了,这显然是他的杰作,总不可能是哥哥自己咬的。于是他移了过去,讨好的笑着:“哥,我给你吹吹”! “别再朝我吐口水!”小包子发现弟弟的吹吹就是把口水喷到他耳朵上头发上脸上赶紧挪开了。 沈寄哭笑不得,指着小馒头道:“我没有给你吃饱么?做梦你都还在吃。小包子来我看看。”说完上床看了看小包子的耳朵,还好,没有流血,不过肯定咬痛了。 小芝麻跑去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沈寄帮小包子擦耳朵,然后让他们小哥俩起床。沈寄和小芝麻继续出去看账本,小包子几下穿妥衣物,回头看到弟弟还在笨拙的穿外衣,弄得衣服歪歪扭扭的,没好气的道:“过来。”有三岁了,就会被培养自己穿衣服,他已经穿了三年,自然很是熟练。 小馒头立即笑着挪过来床边,方便哥哥给他系衣带扣扣子。等到都弄好了,他又把小脚丫翘到小包子面前,双手捧着袜子地上,“哥——” 小包子低声斥道:“袜子你都穿不好啊?” “哥哥穿得好看。” 小包子一边接过袜子给他穿上,一边道:“我也觉得家里再添个小妹妹会比较好。”那样,眼前这个小老幺就没有最大的优势了。 出去以后,沈寄道:“小包子,你休息一晚,明天开始恢复上课。”这十二天小包子玩得挺疯,不过魏楹没有忘了要亲自教他功课的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而白日三个小孩儿玩耍的时候,小亲王身边的大内侍卫也有带着他们扎“领域”看最新|章节马步或是练拳脚。所以,文武功课都没有耽误。 小包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会儿已经快到申时了,是魏家固定的下午茶时间。苜蓿带着小丫头端了银耳羹并几样点心过来。沈寄便收了账本和儿女一起享受下午茶时光。魏大人是没这个福气咯,虽然按规定是申时下衙,可他每天都要晚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家。 “小馒头,你很快也会入学了。所以,好好哄哄哥哥姐姐让他们给你预先开个小灶,这样以后才不会丢了你爹的脸。” 小馒头右手拿着勺子,伸出左手比了下他的经典自我介绍手势。 “虽然你才三岁,可王d5x.百度|搜索“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爷五岁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年后他就要开始读书了。他一定会点你做伴读的。到时候在宫里,人人都知道你是你爹的儿子,一个不好都会被人放大了来说。”小包子五岁开始读书,明年小馒头也四岁了。 小馒头苦恼了,半晌道:“好吧。”然后看向兄姐,目光左右游移。姐姐整天微微笑着,可是跟娘一样,下手比较狠。上次他把她要交给师傅的女红作品弄坏了,她抽起扫帚暴打了他的小屁屁一顿。还是选哥哥好了,哥哥虽然不怎么笑,可是对他还是耐心的。 小包子看弟弟冲他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落在自己身上了。小芝麻乐得轻松,再说她也没空,她要跟着娘学看账本学管家,要学的还多呢。小包子看向沈寄,“娘,他不听话我可以教训他么?” 沈寄点头,“可以。” 小馒头脸上的笑僵住,听着小包子道:“那明天开始吧,毕竟爹是侍讲学士呢。要是小儿子连安分坐着听课都办不到,真的是很丢脸呢。” 沈寄从里头听出了绝对的幸灾乐祸,以及‘太好了,我不用去’的感慨。然后小包子告诉了小芝麻她差点也不得不去给公主陪读的事儿。 小芝麻听了前半段立时皱起了眉头,听到沈寄已经说服皇帝打消这个念头,马上对她露出感激的神情。 沈寄笑笑,然后看看小馒头。唉,头痛啊!这个小儿子的等级观念最不强,却成为三个孩子里唯一要进宫长住的。好在,官宦人家的子弟,在宫里就算是犯事,也最多是被赶回家来而已。只是,冲撞贵人不是好名声哪。有没有可能小亲王是做走读生啊?这事儿怕得伽叶大师做决定。只是,他虽然吃了自己不少素斋,却从不肯见自己的啊。让她只当小馒头去上寄宿学校去了,还是做不到啊。 魏楹晚上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烫火锅吃,他告诉沈寄,“阿隆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明年三月。” 沈寄涮菜的公筷顿了一下,“好快!”明年成亲,后年生娃,她就是姨婆了。这么一桩婚事,是被硬牵扯在一起的。不过好在,看后来两小的互动,还算是不错的。不可逃避的包办婚姻,能这样也算是不错了。只是不知道,芙叶有没有听她的,趁机把丹朱的终身大事自主权要回来。 一大三小,沈寄一双公筷肯定忙不过来,小芝麻贴心的另拿了一双给他爹夹菜,沈寄负责两个小的。火锅的乐趣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不好。可是指望魏家的大小男人自己动手,那不科学,都是吃现成的主。沈寄觉得能把两个儿子培养的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经可以很有成就感了。当然,她们母女的嘴也一直没有闲着,两双公筷动得飞快,而且还频频夹那三父子平日挑嘴不爱吃的菜色给他们。 沈寄笑眯眯的:“小包子小馒头,先吃碗里的,然后再夹碟子里晾着的。” 魏楹看着他平常不爱吃的菜色和笑看着他的掌上明珠,淡定的夹进嘴里。小包子小馒头一看没有了出头的人,只得在沈寄眼光威慑下跟着做。 “挑食不是好事情,看,爹爹给你们做了好榜样!” 魏楹差点叫噎住,那要是以后他不爱吃什么,她岂不是又有说嘴的了。看,不给孩子做好的榜样,带坏孩子! 沈寄笑着说了如果小亲王能够走读就好了的话。 魏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而且小亲王原本就不住在宫里,住在庙里。对外说的是他从小就三灾八难的,必须时常沾些佛气才能养得大。而且大师说住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对小亲王没有好处。关键是他的小儿子,他真的信不过。万一再一个兴奋干出点冲撞贵人的事来咋办?不是每个人都像皇帝一样不会计较的。到时候人家大度原谅他儿子,但他儿子没有家教这样的话却可能被传开啊。这种软刀子杀人还一点不影响自己名声的事,皇后肯定是干得出来的。如果不住宫里,会少很多事。 “嗯,到时候我去试试。”大师是个很体谅人的长者,对小馒头也很疼爱,应该能够说得通。到时候就让小亲王住在魏家,每旬放旬假的时候送他回庙里。 这一次去猎场,小亲王和魏家的亲密关系在人前暴露无遗。很多人都说他果然会钻营,知道用两个小儿讨好小亲王。可是,他生平做很多事都是有算计的,唯独这件,真的是意外。而且,他对小亲王这么好,也不是因为他身上亲王的光环。而是因为,他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皇的遗腹子。 第二天开始小馒头便不得不跟着小包子开始背三字经,现在还不需要他认字,只要能背就行。沈寄在旁边听着,看小包子摇头晃脑的背‘人之初性本善’,然后小馒头跟着念,莫名的就觉得有点喜感。她发现小包子不是表面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他挺喜欢教弟弟的。这个,恐怕会比较有成就感吧。 看两小儿一个教一个学,其乐融融的,沈寄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小厨房去。小芝麻刚才去安排今天的饭菜去了,她去旁听一下,要她有进步没有。这会儿正是两个孩子下学回来,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的时候。再一个时辰,才到午饭的钟点。 如果没记错小芝麻安排的是今天吃鸡,昨天温泉庄子送来了几次自家养的鸡。还没有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到小芝麻的声音了,“嗯,方妈妈,赶这两只鸡,鸡血留着做血旺;鸡毛洗干净放一边,不要扔了,回头攒鸡毛够了给我做个鸡毛掸子;四只翅中腌上等会儿做蜜汁鸡翅,翅尖和鸡脚一起卤了做零嘴,翅根和鸡小腿用面粉裹了炸来吃,鸡杂炒来吃,鸡架子熬汤,鸡大腿肉就做姜汁鸡,其他的肉留着明早**丝面……” 沈寄点点头,嗯,不错,物尽其用,这也是当家主母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瞧瞧,鸡身上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浪费的。就连只做给她吃过一次的肯德基,也惦记着用翅根和鸡腿再做来吃。看得出来小芝麻是真的很喜欢做这些,她已经在开始研究家里的开支明细了。好在他们家对下人算是高薪养廉,不然本来被自己盯着这些人就没油水了,现在又来一个小芝麻。沈寄对待下人的观念就是我给你的你可以拿,我不给你你不能偷着拿。她给得力的下属都有比较优厚的待遇,人人都看得见的。这样既能杜绝了杯下人捞银子,也不至于有人说她太过刻薄。 沈寄决定等她真的上手了,不只小厨房,能招待外客的外厨房也可以带着她管理。听挽翠说小芝麻已经有几样拿手好菜了。再过段时日,可以把窅然楼那个会做一百零八道菜的二厨请来家里手把手的教教小芝麻。 沈寄慢悠悠的准备走回去,就看见小包子朝这边走过来了。 “怎么了?” “娘,弟弟尿遁了,我在找。”小包子一本正经的道,眼底露出笑意。 沈寄挑眉,“尿遁?他倒是有汉高祖之风。”这小子果然坐不住,她才走开多久,他就请假上厕所然后跑了。这要是不束缚一下他的性子,以后到了宫里也这样,然后小亲王和他一起逃课,回头另外一些近支王公的儿孙也这么干,这影响可太坏了。 小包子道:“我可不是楚霸王。”鸿门宴,汉高祖便是尿遁而逃的。 “你一个人找?” “不是,内宅当值能放下手头活儿都在找,我来是告诉娘一声。”小包子这会儿才明白他娘说的让弟弟学学上学的规矩是什么意思。他一开始其实也坐不住,倒是很理解。 “不用找了,你姐姐让人卤了翅尖和鸡脚,又炸了翅根和鸡小腿,他一会儿自己就冒出来了。” “嗯。” 两刻钟后,小馒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兄姐当他面边吃边点评。 无弹窗. V 264 读书(2) 小馒头站在桌子边沈寄指定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端上来的小吃食越来越少。母亲和兄姐好像都没有要给自己留一点的意思,于是喊了一声‘娘’。 沈寄正在品味着炸翅根,闻言道:“放心,你是我亲儿子,我肯定不会虐待你,正餐一定不会不许你吃。”两只鸡的分量,做得这些并不多,也就是吃个意思,左右还有大半个时辰就要开午饭了。 小馒头看着盘子已经见底了,于是伸出手去想抓最后一只鸡脚,结果盘子被沈寄端开,“给我站好!招呼不打一声,就把教你背书的哥哥丢下,你可真是有规矩!” 当然,在沈寄的授意下,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没有给小馒头留吃的,反而一个劲儿的说‘好吃’,小馒头委屈的哭了。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变严格了,娘也变了,哥哥姐姐也不再让着他了。 沈寄也没有哄他,打发两个大的出去坐自己事,然后拿了本闲书看。本来只是在家里,小儿子娇惯一些也无妨,可是他要进宫去陪读,就得让他明白不是人人都会让着他的。在围猎场的十二天显然印象还不够深刻,不能让他一直记在心头。 “哥哥用自己温书的时间帮你的忙,你不但不感激,反而还偷偷跑出去躲起来,让他到处找你。” 小馒头吸吸鼻子,沈寄道:“你想说,又不是你想要提前念些书的,是不是?” “那你以后跟不上,就去被人笑话吧。要是真不想学,我也懒得逼你。我三个孩子,有两个听话懂事,将来能有出息也够了。”沈寄虎着脸道。 这话一说小馒头就伤心了,跑过来拉着沈寄的手道:“我也听话、懂事、有出息,娘别不要我,呜呜……” “放心,就算你不听话不懂事以后没出息,娘也不会不要你。” 小馒头觉得这话听着不对,而且他一直都说他以后回很有本事的,当下就道:“要有出息!” “以后有没有出息不是光靠嘴说说就行的,哥哥姐姐为什么要读书?不就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么。你第一天跟着哥哥读书就读成这样,长此以往,要有出息,难咯!” 小馒头一头扎进沈寄怀里,“好好读、好好读!” “上次是娘安排你跟着哥哥读书的,可是你没有珍惜机会。这一次,你得自己去拜托他答应了。哥哥也不是非得教你不可的,不教你她还省事儿呢。” “嗯嗯。”小馒头点头如捣蒜。 过来一会儿,小芝麻进来报告,说小馒头拿了他喜欢的两样玩具往小包子的院子去了。那几样,还都是从小包子手里抢过去的。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子还知道要送东西拉关系啊,这都跟谁学的啊。 “娘,真的要让小弟恳求两回才让二弟教他?” “不是自己求来的,哪里知道珍惜。”说完沈寄摸摸小芝麻的脸,“所以人家才都说女儿要富养,这样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个臭小子骗走了。” 小芝麻跺跺脚,“娘——怎么说到这个了?” 当然是要潜移默化啊!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包子头,“怎么?担心小馒头求一次小包子不看,他转而来找你,差事最后落你头上?” 小芝麻不好意思的笑,其实教教小弟也无妨,那小子还挺怕自己。可是现在她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多,抽不出时间啊。上午二弟放学就没事了,她还要安排小厨房的事等等。然后下午她还单独增加了琴棋书画的课业。 “好了,放心,小馒头怕你得很。他只会一直缠着小包子。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下次揍我小儿子别那么不惜力气。不晓得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么。” “我哪有很用力打他,就第一次痛一点,他就叫得跟我要杀了他似的。” 小馒头去到小包子的小院,找到他的小书房,然后探头进去,“哥,我来看你。” 小包子的肩头耸了耸,转过身来,“嗯,我要温书,你有事儿么?” “有有,教我读书。”小馒头点着头把玩具递上。 小包子道:“你自己玩吧,我不要。”一边很有好哥哥做派的把书房里的小吃食端过来给小馒头。 小馒头想到之前自己没吃到好吃的,不由问道:“哥,娘真的没有给我留一点儿么?” “你又不是“领域”看最新|章节不知道娘的脾气,说没有就没有的。我和大姐也不敢帮你留。” “两只鸡该有四个翅膀。”他明明一样只看到一两只的。小孩子惦记吃的是天赋,一下子就知道一只鸡两翅膀,两只鸡四翅膀。 “其他的早就送方小同小朵朵小冬瓜他们吃了。” “那哥教我读书。” “你不听话,不教了。”小包子得了沈寄的叮嘱,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教嘛教嘛” …… 搬刻钟后,小馒头出尽百宝缠了又缠,终于所得小包子松了口,“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再不管你了。” “好好好!”小馒头也是好胜心很强的,不想被人笑话。更不想成为家里唯一没出息的孩子。 “等下午我放学后吧。” 小包子下午教会了小馒头十句,一晚上他就窝在沈寄怀里颠来倒去的背着。魏楹听了十分开怀,看着三个如珠似宝的儿女多喝了一杯酒。 魏楹想起同样拥有三个孩子的太子,太子这两天也很高兴,一个儿子对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歇了两天没上课,今天一上课还是很激动的和魏楹说起刚出生的皇长孙。 皇太孙洗三是比较小范围的,只有皇家人或者近支宗室参与。不过满月听太子的口气应该会办一个很盛大的宫宴,这是皇帝看孙子的时候说的,到时候以沈寄的品级得去参加。 “皇长孙的满月宴,你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 “嗯。”沈寄点头。自从皇帝给了那道诏书,魏楹就常常在她面前提起东宫的三个孩子,天天都要提醒她一下,皇帝已经是祖父级的人物了,早就是了。这个时代少男少女十四五就成亲了很正常,也就导致三十出头当祖父祖母也很正常。皇帝如今,其实也还没到四十,不过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祖父了。 魏楹发现沈寄看着自己,便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想你要是早些成亲早些当爹,这会儿应该也该当上祖父了。” 魏楹一滞,然后小声道:“那哪能啊,我得得着你长大能者你给我生儿育女。” 沈寄瞥一眼那边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三姐弟,知道魏楹是怕被他们听见,于是故意道:“啊?你说什啦啦文|学更新最快llx.,全文|字手打么?”这样一来就吸引了三个孩子的注意,都停下嘴里的话望着他们。 沈寄一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的表情把魏楹望着。她倒要看看,魏大人当着儿女情话还能不能这么顺溜的出口。 果然,被三个孩子盯着,魏楹轻咳了一声道:“哦,没什么。礼物过得去就是了,不用奢靡。” 沈寄心道,这个我还需要你教?大家都上赶着巴结,他们送得再奢靡也不用。而且,皇长孙会缺东西么?关键是一个心意。而且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他们之前帮太子妃萧氏说话,让皇后暂且打消了让别的女人进东宫的念头,这才是和太子妃与萧家交好最好的礼物。 小馒头马上问:“给谁的礼物?”两眼扑闪扑闪的。小芝麻和小包子知道父母当大事来善良的礼物肯定不会是给自家孩子的,所以并不像他那样激动。 沈寄道:“给皇长孙的。” “哦。”小馒头蔫了下去,然后很快就振作起来,从榻上跑过来,从后头抱住魏楹的脖子,“爹爹,我会背书了。”明晃晃的讨要礼物。 魏楹反手拍拍他的小屁屁,“这不是应该的么?学了还不回,那就是笨蛋了。”小儿子扑上来了,可是大儿子和大女儿也把他看着。如果他偏心小儿子,肯定不好。而且就算三个人一起给了礼物,两个大的也会觉得他们不过是顺便而已。所以这种时候,礼物是坚决不能给的,这关系到家庭的和谐。原本魏楹对孩子心思也没这么细腻,可是经不住沈寄成天给他宣扬小孩子心理学,潜移默化的他也就细腻起来了。 最后小馒头没有得到礼物,还在小芝麻捏他两把,给了他一件很中意的礼物这事才作罢。原本这种时刻小馒头肯定还要再敲诈一下小包子的,可是今天他自己才抱着玩具去讨好过哥哥,哥哥都没收他的东西就又肯教他了。他就不好意思了。倒是小包子说既然姐姐给了,他也不好不给,便也跟着给了。于是魏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没有让几个孩子觉得他偏疼哪一个,而且让孩子之间的感情更好了。 晚上魏楹比往日还要激动,沈寄差点就受不住了,末了听到他问:“还敢不敢嫌我老了?”才恍悟,都是那句‘祖父’惹的祸。 “我几时嫌过你老了?我就比你小几岁,你老我可不也老了。” “这还差不多。” 到了正日子,沈寄早早的穿戴好诰命礼服就拿着礼物进宫了。宫宴不在东宫,东宫要摆下上百桌宴席,着实小了一些。不过,拜见皇后之后都要先去东宫看看今天的正主。 萧夫人的品级比沈寄高,众人从皇后宫中出来,一众诰命夫人就围着她没口子的恭贺。皇后方才笑盈盈的跟萧夫人玩笑,说大孙子她爱得不行,天天去看。今天就先不过去了,让她这个外婆好好的瞅瞅,留了平素陪她说话的几个诰命一起。所以,萧夫人就是此刻的中心人物。沈寄跟在后头,见萧夫人回头对自己抱以善意的一笑,便笑笑回礼。然后看萧夫人游刃有余的和前头那些人敷衍着。这便是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得到的不同待遇了。 众人去的时候,沈寄看到小亲王也在,他生疏的和玉太嫔说话两句话就没话说了,看到沈寄却是一下子就扑了过来,“魏夫人,你来了。” 看到玉太嫔剜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沈寄心头一个咯噔,不过还是伸手揽住了小亲王,“嗯。”小亲王从小就不在玉太嫔身边长大,如今回宫的日子更是少。而玉太嫔又不肯出宫去看望他,因为虽然这是她的亲儿子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一个先帝嫔妃,并不好时常出宫的。就是魏家她也不能去。除非她肯住到离半山寺不远的皇家寺庙去,否则都不可能长期和儿子一起。 她舍不得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她在太后跟前好好奉承,玉家的人就会过得很好。所以,沈寄觉得她根本不是把小亲王当儿子来爱的。这个儿子只是她得到荣华富贵的工具。可是,对于被小亲王当母亲一样茹慕的自己,她却无疑是恨之入骨的。沈寄觉得很冤,抢你儿子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我啊。你不谢谢我,还恨我!可是,她也不能故意在此时冷冷淡淡的对小亲王吧。也不想想,我自己有两个儿子,我抢你的儿子干什么。这个人纯粹是把当年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太皇太后抱到身边,平常都不给她看到,还有啦啦文|学更新最快llx.,全文|字手打后来太皇太后和皇帝招呼不打一声就把她儿子过继给过世的醇亲王的怨恨全撒在自己身上了。 小亲王拉着沈寄对看他的大侄孙子,还说他好好玩,伸手去摸皇长孙的小手小脚。 太子妃还有些丰腴,不过调养得很好,肌肤白里透红的,看着精神也好。她不耐烦见那么多人,方才那些命妇进来她略敷衍了一下,就让母亲陪着她们出去了。太子妃本来就想和沈寄说说话,可是碍着众人也不好单独留她。倒是小皇叔一点没有顾忌拉着沈寄就进来了,这正合她的意。回头母后要找茬也没有理由。 小亲王和两个侄孙女一块儿玩上了,太子拉着沈寄的手,“师母,这回多亏了师母。”她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母后看师母不顺眼,但师母对小舅舅这个如今林氏的当家人却有奇异的影响力。后来听太子说了也不由得感慨。只觉得从前疑惑的事儿都找到答案了。 “哪里,是太子妃自己的福气,还有太子的不离不弃。” 听到福气还好,听到太子的不离不弃,太子妃晕红了双颊。虽然魏楹对沈寄分析过,就他对他那个得意弟子的了解,最爱的肯定是那把椅子,而且他也是很适合坐在那把椅子上的。对太子妃这个结发妻子他肯定是有感情的,而且萧家更是他需要的。不过他的不离不弃,更多的是为了不背上年轻贪色的名声。 试想一下,太子妃这一胎生的是儿子,那么皆大欢喜。生的是女儿,众人同情的都是太子。而且,太子肯定不会缺儿子的。他现在还不到弱冠之龄,将来生儿子的机会大把,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也大把。他急是急,可是没有太子妃和萧家急。毕竟,一直以来正面施加压力的是皇后又不是皇帝。 魏楹的这一大段分析是有一次沈寄感概太子对太子妃好的时候说的。那会儿正在枕席之间,魏楹的最就没有平素紧。魏楹这么说了,不无跟沈寄邀功的意思。看吧,这世上哪有男人能跟我比。 沈寄这会儿见了太子妃一脸娇羞,只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毕竟,她有傲人的家世,有儿子,还有美貌和手段。也许再过二十年,她就是后宫新一代的传奇。 其实沈寄不觉得当皇后有什么好,除了过年过节和生辰,下头乌压压的一群人给你磕头行礼,不见得就比一个寻常女人幸福到哪去。其实,这也是皇后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原因。皇后很沈寄,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皇帝心头有她。第二个原因是自家小弟那份不触及家族存亡无条件支持的心。第三个原因,其实和京城所有贵妇对沈寄的羡慕嫉妒恨一样。她居然成亲十四年,真的把魏楹那么优秀一个男人拴得牢牢的。要说如今的京城,谁家爆出男人偷吃的传闻都不如魏家出这种事会更吸引人瞩目。 当日,小亲王便跟着沈寄回家了。沈寄牵着他出去,路上忍不住道:“王爷,玉太嫔是你生母。你下次见了她亲热些吧。” 小亲王一只手牵着沈寄,另一只挠挠头,“我跟她不熟,亲热不起来。” 沈寄想着小亲王晚上做噩梦抱着自己叫娘的情形,便道:“其实,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是搏命呢。她一直都没有办法,从来都不是她主动不要你的。只是有人把你抱走,她无能为力而已。” 小亲王想了想,“嗯,那好吧。魏夫人,我听你的。” 到了魏家,发现小馒头在跟着小包子学百家姓,小亲王立马表示他也要一起。沈寄早就给他另置办了一套文举书本,这会儿便拿了出来。也好让小包子过小先生的瘾,一边打发了人去告诉小芝麻,小亲王来了。这样她就知道要安排几个小亲王喜欢的菜色了。 无弹窗. V 265 读书(3) 待到小馒头和小亲王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学完,也差不多到过年了。沈寄让人给小馒头和小亲王收拾出两个相邻的院子,打算年后把他们搬出正房。小亲王相当的入乡随俗,很遵守魏家的家规,而且对于沈寄的一视同仁非常的满意。 四个小孩儿的院子和正房主院都有门户相通,彼此也都相通。这样一来,屋子空置浪费的现象终于不再那么严重。 在领着他们参观,问他们想怎么布置的时候,小亲王指着旁边一个不小的院子问:“那里是给谁准备的?”小馒头也转头来看着母亲。 沈寄看了一眼道:“哦,那是给小馒头的小叔公一家上京的时候住的。”其他亲戚来都是住客房,只有十五叔一家有一个院子。反正长房和幺房关系好魏氏人尽皆知,要说嘴就说嘴吧。不过如今魏楹官运亨通,倒也没人敢怎么说了。 “就是小叔叔?”小馒头时常听兄姐提起小叔叔。 “嗯,小叔公是小叔叔的爹。小叔叔才十三,明年要来考武进士了,考中了可就是正经武官了。所以,你们也要努力啊,要不然以后回被甩得老远的。”想一想小权儿那小屁孩搞不好明d5x.百度|搜索“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年就是官了。 “才不会呢!” 皇帝的意思,果然是年后就让小亲王回宫读书受讲,他点了要小馒头魏华年童鞋陪读也得到允许。魏楹往半山寺走了两趟商量走读的事,伽叶大师考虑一番也答应了。他这个家长答应了,皇帝自然没有异议。一切都很顺利,沈寄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从宫里参加的除夕宫宴回到家,照例是一家五口放烟火包饺子守岁。魏楹还发出去三个大大的红包做压岁钱。翻过年他就三十五了,沈寄也二十九了。三个小的则分别是九岁、七岁和四岁。 沈寄转背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把红包交到小芝麻手里便问道:“这是做什么?要保管可以交给我啊。”她好生生的立在这里,用得着小芝麻来长姐代母么? 小芝麻把三个红包一起拿到沈寄面前,然后道:“娘,我之前在宝月斋,那个,实习的时候”实力这词儿是沈寄给安的,小芝麻学配色首饰搭配这些也有三年了,沈寄去巡店就把她丢到宝月斋二楼让她去观摩实习。 沈寄“听潮阁”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问道:“然后呢?” “然后听说别处和京城一两金子一两银子兑换的铜板数不一样。” 沈寄明白了,“你想赚这个差价?然后他们在给你凑本钱?”知道女儿肯定是听崔大掌柜跟人商量进货渠道的时候听说的。宝月斋也是找了金银价低的地方兑换,然后将兑换来的金银打成饰物,这也是节流的一个方面。而崔家也在借这个门路赚差价。倒没想到这丫头听进去了。 小芝麻点头,“嗯,女儿觉得一两银子就有五十到一百文的差价,一两金子有五百文到一千文的差价。如今上等白米不过白文一斗,这么一转手,就出来多少斗了。至于弟弟,他们不是替女儿凑本钱,我们是合股。” 沈寄挠挠下巴,“那你们去做呗,我不反对。” 小芝麻拉拉沈寄的衣袖,“可是,我们的银钱都有人管着,娘不发话就拿不出来。” 魏楹皱眉道:“家里又没有短了你们吃喝,也没少了你们银钱,好好读书就是。” 小芝麻挺挺胸膛,“可是每次娘教训我们都要说,你们靠自己挣过一两银子么?”这也是她拿来说动两个弟弟的话,不然这俩小子怎么会乖乖的把银子交给她准备合股。 魏楹看一眼沈寄,意思都是你弄出来的。他那个时候不得已去代写书信,那是因为家里缺银子。如今他们家哪里会缺银子呢。家中的产业每年被沈寄打理着,两三万两的进项是有的。而她名下如今宝月斋和窅然楼各有五家,年后第六家也要开出来了。他们家如今一年七八万两的净收益,已经甩开各房一大截了。 沈寄倒挺赞成他们这个做法的,于是对小芝麻道:“你们是想把自己的银子都投进去?” “嗯。”只要有门路,这是稳赚不赔的事儿。 小芝麻看向魏楹,“爹爹——” 魏楹把头转开,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小芝麻给小馒头一个眼色,两姐弟冲上去各抱着魏楹一条大腿就开始撒娇。 沈寄朝小包子招招手,“你怎么不去抱着你爹撒娇?” “这和我的风格不符。”小包子淡定的道。 “你也想赚钱?” “嗯,儿子从小到大,只自己独立赚过几百文。” 沈寄失笑,那几百文还是她勾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认物的时候给发的。 沈寄知道魏楹不会反对到底,毕竟他也知道早早的懂一些民生还是有好处的。甚至他如今得太子看重,不就是因为比之只会读圣贤书的同僚更懂得民生疾苦,用沈寄的话来说就是更接地气。 最后的协商结果,魏楹同意他们试试赚取第一桶金。而沈寄的要求则是收益的一成,需拿出来捐给慈心会。 小芝麻立即让管着她们三姐弟所有银钱的采蓝等人把他们的家底全都拿出来,然后三姐弟也顾不得去睡一会儿等一下再起来守岁,就在那里清点了起来,小芝麻和小包子各人点各人的,小馒头的由沈寄清点。三个孩子都非常的严肃认真。 一应物件不动,金瓜子银锞子包括每月各人的月银全部拿出来用。最后清点的结果,小芝麻身家最丰厚,毕竟积攒的年限最长久,而且她月例最高有三两。合计金三十六两,银一百二十八两;小包子,金二十七两,银九十八两;小馒头金十九两,银七十二两。 沈寄帮着他们一一登记,以后要按这个分红的。然后问小芝麻,“你准备怎么操作?”有这么多本钱,倒的确可以赚一笔了。 “我打算去找季白姨,然后让崔二叔去的时候帮我们兑换。所以如果他们问起,还请母亲和他们说一声。” “嗯,可以。你算过与其收益么?” 小芝麻点头,“一两金子算中间价七百文,这里有八十二两金子,约莫五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算七十文,这里二百九十八两,约莫二十两。一共有七十两的收益。成本一千一百两白银的样子,一次赚七十两。” 沈寄笑道:“一成利都不到啊。” 小芝麻挠头,“可是白放着也是放着。女儿一时也想不到旁的门路。而且,积少成多啊。女儿一次就可以得到十个月的月例。二弟一年,小弟十六个月。”他们的月例分别是三两二两一两。方才魏楹给的红包小芝麻十两,两个小的八两同六两。 小包子和小馒头听到小芝麻算的帐微笑,他们都是从小被沈寄教训没有亲自赚过一两银子的。如今,一次之后,小芝麻能分到三十两,他们也能分到二十四两与十六两,都觉得很有成就感。季白的夫婿崔二一年大概要派人往返目的地六趟。这样一年下来,三姐弟也就赚到四五百两银子。当然,如果以后小芝麻发现了别的门路,他们还可以把银子投到别的更赚钱的地方去。 沈寄同魏楹感概道:“所以说钱生钱就是比人挣钱容易得多了。当年你给人代写书信,我卖小吃,哪有这么容易就挣到这么多银子。” “谁让他们命比我们好呢!” 三个孩子都兴奋得很,估计也不用去睡了,睡了也是睡不着的。这会儿三颗小萝卜头正碰在一起设想美好的未来呢。沈寄说了,他们自己挣的银子,想怎么用她不干涉。她倒要看看,他们会怎么用。 最后,兴奋过度的三只,没有到亥正(晚上十点)就各自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魏楹把三个小家伙抱到内室榻上脱了外衣并排睡下。结果到了正正的新旧年交接的时候,三个孩子沈寄各捏了两把都不肯醒。 “都不肯醒,怎么办?不然就让他们在这里睡,守岁的事儿咱们俩完成得了。也好,好多年没有过过二人世界了。厨房包了饺子,你吃么?” “吃不吃都行。”魏楹懒懒的说。 “那,我们去放焰火吧。”说完就一把拉起魏楹,然后交代苜蓿看好三个孩子,千万别让他们滚下床或是踢被子,或是老大踢了老二,老二踢了老三的。 魏楹被她拉出来,有些别扭的道:“你自己放吧。” “我把下人都赶走了,谁会知道是你放的啊?别别扭了,你这样多扫兴啊。”沈寄说完就把脸垮下了,半真半假的。这些年来,她真是有些受够魏楹的两面三套了。为什么在外头就一定要压抑自己呢。 魏楹一瞧就知道坏了,只能亡羊补牢,“好,放放放,你在旁边看着,全部都我来放。” “好啊好啊!” 魏楹开始动作很生疏,毕竟他当魏大人很多年了,小时候可以顽皮捣蛋的时候家里没银子买焰火。这会儿看到一朵一朵焰火次第在空中绽放倒也也高兴的。只是他经验略显不足,有两次还是沈寄拉着他及时跑开的。 放了几次之后,魏楹掌握了技术,就玩得越来越有劲儿了。两只连放,三连响,天女散花,什么花样都搞出来了。 沈寄回头看看正房那边,这会儿满京城都在放焰火,那三只小猪居然也能安安稳稳的睡着。真是服了他们了! 魏楹最后把家里准备的焰火全放完了,然后问沈寄:“还有没有?” “可以让人去现卖。” “那算了。”魏大人遗憾的挥了挥香。 沈寄小声道:“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说什么?”魏楹冲了过来,左右四周无人,也就不必那么顾忌了。他的手虚虚的放在沈寄脖子上摇晃她。 “夫君我错了,你一点儿都不老。” “哼!” 回到屋里,看着同处一处的三只小猪,魏楹叹口气,想做点啥都不行啊。 第二天最先醒来的是小芝麻,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小包子紧紧箍着,然后小馒头的脚丫搁在小包子肚子上。为了怕他们摔下塌,沈寄还在塌下垫了厚厚的几层被子。本来只是暂时让他们在这里睡一下的,谁知道直接从去年睡到了今年。这么冷的天抱出去又怕着凉,就只能这么安排了。 小芝麻把两个弟弟睡醒,三个人揉着眼睛看着已经天光大亮的屋子。三姐弟互相帮助穿好衣服然后过来吵魏楹和沈寄起床。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元宵过后,小馒头就进宫去读书了。他背着沈寄做的书包兴奋得很,小亲王也高高兴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兴的结果沈寄亲手给他做的书包就背了上去。两个人牵着手往外走,然后一起向沈寄挥手,上了进宫的马车。 真是头痛,沈寄本想警告小馒头不许往后宫去的。可玉太嫔就住在后宫,要是她叫小亲王去,顺道把小馒头也叫上,小馒头也无从拒绝。或者太后皇后要对小亲王表示关怀,也这么做,小馒头个小孩儿自然也只能跟着去。她在后宫有三个敌人呢。不过好在小馒头只是个四岁的小豆丁,这些人要对付他也有些胜之不武。只是担心她们恨屋及乌,对小馒头不喜,他怎么做都是错而已。光是走读还不够,还需要魏楹这个当爹的把儿子保护好,还需要太子妃的帮助和维护。 沈寄这几个月都不遗余力的给小馒头灌输后宫的女人是老虎,面上对你笑眯眯,实际上想整你坏你名声的思想。她也隐晦的告诉了小亲王,玉太嫔因为他的原因很不喜欢自己,还有太后和皇后也不喜欢自己的事。小亲王表示他会尽力保护小馒头的,如果办不到就不让他继续去陪读了。 还有,从根子上必须杜绝小馒头失礼冲撞贵人的事。这两个月小馒头每天的功课除了跟着小包子上课,更多就是跟着于太监学习宫中礼仪,做得不好就得任由教训。这样,从小馒头去年八月在猎场站着拿手指着皇帝到如今,他的礼仪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也知道了在家对爹娘兄姐怎么撒娇甚至耍横都没有关系,可得进了宫他一个陪读,一个臣子的儿子,在那些贵人眼底就跟奴才没有区别。即便他们对着他笑得再和蔼可亲。 小馒头被迫加速成长了,沈寄心疼得很。可为了他好,也只能如此。小包子看弟弟被于太监折腾得厉害,甚至表示能不能请小亲王换人,他去就是了,他毕竟大些。 沈寄想了又想,大儿子比小儿子其实也只大三岁。而且小儿子这几个月学规矩学得也挺好。而且小亲王一早就了小馒头了,临时换人是对皇家的不尊重,只能是把小包子加进去,还是别把俩儿子都赔进去了吧。 而且,这一次小馒头跟着于太监学规矩,也让沈寄看到了他的潜力。他的学习能力其实也是很强的。在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皇宫里的一众贵人以后,他倒是学得愈发发挥主观能动性了。就连于太监都私下告诉沈寄,说小公子有可塑性,即便去了宫里也不会吃什么大亏。 当时顿时就让沈寄抱着小儿子忍不住揣测,难道小馒头真的有潜质成为小腹黑?今天早上晨昏定省的时候他还跟沈寄说让她不要为他担心呢,小亲王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小馒头受欺负。 小芝麻和小包子放学回来看沈寄无心做事,就知道她还在为第一天入宫的小馒头担心。 “娘,弟弟才四岁,就是有什么,宫里的贵人也会谅解一二的。你是不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小芝麻小声道。 “你们知道什么,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虽然离我不远,可却是在皇宫。我肯定是会担忧的。” 小包子挠挠头,“娘,为什么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太后和皇后却都不喜欢你呢?” “这个啊,以后等你们大了我再告诉你们吧。” 好在,小馒头进宫上学开始一段时日,还算是平顺,倒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到了正月底,小权儿提前进京了。沈寄得到消息带着小芝麻小包子迎到仪门时还有点不敢置信,十五叔信里不是说二月底才到的么。 小权儿从马车里下来,喊了声‘大嫂’就回身就抱人,然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出现在沈寄视线里。直接从车上跳下,咯咯笑着落入小权儿怀里。小权儿一脸的无奈。 这是、是娴姐儿?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就是两边的辫子不对称,一边高一边低的,而且明显歪歪的。沈寄看了一下,除了赶马车的小厮,同行也就是小权儿了,这两辫子估计是他的手笔。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不打一声招呼提早一个月进京,还把小妹子也带来了。 娴姐儿下了地,也脆生生的叫‘大嫂’,沈寄忙应了。然后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叫人,又让小芝麻给娴姐儿重新梳头。 小芝麻从头上取下做头饰的银梳子,这还是小权儿送的呢。然后拉着姑姑到旁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重新给她梳了两个对称的包包头。 无弹窗. V 266 读书(4) 眼见有小芝麻照看娴姐儿,沈寄便对小权儿道:“跟我进来!” 等到进了正房,小权儿就赶紧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他本来是下个月才来的,可是他娘知道了他有要当大将军的远大志向后,就一直反对。之前去考武举人的时候,都是他偷偷跑去的。而这回,他娘准备给他定下亲事,然后把他绊在家里不让他上京来考武进士,想借此阻挠他上战场的决心。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 小权儿点头。 “那你把娴姐儿带上干什么?她才多大点。” “我还不想带她呢,可是我去马厩偷马被她发现,她死活要跟,不然就要放声尖叫坏我的事。我又不能把她打晕。为了她我还特地偷了一辆马车。” “那你不会走远了让人送她回去啊?” “我就带了一个小厮,送她回去,铁定被我娘打残的。” “捎消息回去了么?” “捎了捎了,走出来一天就捎了。” “没人来追你啊?” “没有。” 沈寄表示怀疑,严重怀疑。一个十四的孩子带着五岁的妹妹上京,家里会不来追?八成十五叔一路看着小权儿手忙脚乱的照顾娴姐儿发笑呢。 小芝麻给娴姐儿打点好头发,看到她小裘衣里头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小叔叔在哪里买的成衣,质地一点都不好。翻了翻她的小包袱,里头有几件样式质地差不多的,大概是一起买的。就只有一套好的,估计是出门的时候穿的。可是拿出来一看,没怎么洗干净。 于是打开衣橱找了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先拿出来给娴姐儿换上,又给她的包包头添加了发带等饰物。这些东西娴姐儿都有的,小芝麻估计是小叔叔省事,啥都给省了。 小包子去拿了姐姐的好吃的过来给小姑姑,然后坐在旁边听小姑姑连比带划的给他们姐弟将这路的经历。童心看世界,什么都是好玩儿的。相比之下,哥哥给梳的难看的发式,路上吃的不怎么可口的食物也都没关系了。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过去正房,小权儿正在被沈寄教训,教训的头都抬不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倒是真有为人子的责任感。不但自己跑了,还被妹妹带上。” 娴姐儿赶紧道:“大嫂,是我威胁哥哥的。” 沈寄笑着过来,“是啊,我们娴姐儿很能干呢。” 小权儿撇撇嘴。 小芝麻道:“小叔叔也很能干,带着小姑姑千里赴京。” 挽翠进来告诉沈寄,说刚去旁边准备被褥的时候才发现,十五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一向是最烦繁文缛节,索性越墙而入倒也正常。 沈寄笑了,“小芝麻小包子陪你们小叔叔过去挨打,娴姐儿中午想吃什么,告诉大嫂,大嫂去给你做。” 一句‘过去挨打’小权儿立时反应过来,跑过来拖住沈寄的手,“大嫂别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嫂不过去救命,他屁股会被打开花啊。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一脸的憋笑,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娴姐儿过去旁边院子。沈寄被小权儿缠得没法,只得过去。 十五叔今年正好是不惑之年,娴姐儿看到父亲很高兴的就扑了过去,“爹——” 十五叔见到被捯饬了一番的小闺女一把就抱了起来,然后掂了掂,再然后就冲着小权儿道:“起码瘦了三斤以上。” 小权儿小声道:“我被她折腾得起码瘦了十斤。” 十五叔似乎是想起来一路见闻,微微笑了一下。 小芝麻和小包子上前给小叔公见礼。 沈寄正色道:“小权儿,你这次真的是有些过分了。你就没想到,这一路万一妹妹病了怎么办?好了,你们三父子都风尘仆仆的,先洗漱歇会儿,晚上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十五叔问道:“不还有个小的么,怎么没看到?” “进宫给醇亲王陪读去了,下午才回来。对了,十五叔,醇亲王也住在我们家呢。” “醇亲王咋住你们家来了?” “王爷才六岁,跟小馒头感情挺好,又喜欢我们家的家庭气氛,隔段时日就会来小住一阵。” “哦,这样啊。” 沈寄想了想道:“十五叔,我估计你跟小权儿一样不会照顾小女孩儿,不如就让娴姐儿跟着小芝麻住。” 十五叔乐得轻松,娴姐儿也知道,小芝麻的院子跟这里是连着的,几步就跑过来了,便也没意见。 “娴姐儿么没带合适的衣服,我让针线房给她赶制几身,先就穿小芝麻的吧。她那会儿长得快,很多衣服也没怎么上身。尤其外头的大衣赏,我记得还有几件挺好的。” “你安排就是,我不管了。” 小芝麻便上前牵了娴姐儿照旧回她的院子去,沈寄觉得她有点热情过度,跟平常的性子不符。让人安置好十五叔父子,又打发人给魏楹送信去以后,往小芝麻院子去。小包子则自行回去温书,只是对小姑姑这么小就走南闯北有了些羡慕。 过去听说小芝麻在亲自动手帮娴姐儿洗澡,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小衣服也都放在被窝里用汤婆子暖着。里头也有小丫鬟在帮手,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她便在屋子里坐下,问采蓝道:“小芝麻今天这么兴奋干嘛?” 采蓝想了想,“奴婢其实也在寻思呢,今日看大姑娘这做派,周到妥帖得很。她平素对二爷三爷,也没有这样耐心过呢。奴婢想来想去,大姑娘是在摆弄活的娃娃呢。” 沈寄点头,“於我心有戚戚焉。”看小芝麻那两眼放光的小模样。娴姐儿样子生得好,又任由她摆弄,可不就是个活的娃娃么。喜欢娃娃,这也是小姑娘的通病,能理解。 正说话间,小芝麻用大毛巾裹着娴姐儿抱了出来。九岁的侄女抱着五岁的姑姑,倒也不吃力,直接塞进暖暖的被窝里,又用被子盖到下巴下头。 “娘,你怎么来了?”小芝麻安置好娴姐儿才出声。 “我本来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 小芝麻听出沈寄的淡嘲,是说她平日对两个弟弟没有这么经心。可是那两个小子可皮实了,她要是不摆出长姐的威风拿不住他们。而且,她也不好替弟弟洗澡吧。再说他们也不会听她摆布穿衣服吃东西。哪像小姑姑,吃的喂过去就张嘴,小嘴蠕动着吞咽,真的是好可爱啊。 沈寄对采蓝道:“看着点,别让娴姐儿受凉什么的。” “是,奴婢知道的。” “娘,晚上小姑姑就挨着我睡。” “嗯,别让她踢了被子。” 沈寄看小芝麻给娴姐儿围着熏暖的小被被然后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哂笑一声,然后出去。 到了小亲王和小馒头放学将回来的时候,娴姐儿整个被小芝麻打扮得焕然一新,鞋子后头甚至还有个小小的铃铛,一路走来就听到一路铃铛声。包包头上是和裘衣同色的飘带,额心点一点朱砂,看着讨喜得很。 十五叔就有话说了,同小权儿道:“看到没有,我闺女是这个样儿的。一路被你弄得跟什么似的。” 小权儿还算了解小芝麻这个成天跟着他打鸟捉鱼的大侄女,什么时候会这么耐心照顾人。他把自己妹妹从头看到脚,对小芝麻的用心便明白了。看自己小妹子跟大侄女这会儿亲得很,他轻笑两声:“我是男子汉,怎么会照顾孩子呢。” 下人来禀告说王爷和三公子回来了。沈寄边说让他们进来。她这会儿把十五叔一家都叫出来,就是为了和小亲王小馒头认识一下的。 十五叔问道:“不用出去迎一迎么?” “不用,王爷就是喜欢我们像对待家人一样对他。皇上也是同意了的,在家里不用给王爷行礼。” “哦,那就是。要是让我见天的给个六岁小娃磕头,我可受不了。那我宁可住别处去。” 沈寄把十五叔盯着,十五叔在京城有红颜知己,这事儿沈寄心知肚明。甚至当年他拿三千两去周转是替谁要的,拿去做什么,她也清楚。可是这儿女都在这里,难道你一个人住到红颜知己那儿去? 十五叔被沈寄看得不好意思,便道:“有你这么盯着叔父看的侄媳妇么?” “你要真敢去了别处,我就告诉小权儿。”沈寄小声道。把儿女丢给她这个大嫂子照管,出去风流快活,她可没这么好说话。因为有些事十五婶也心知肚明,所以她没有多事。可是要她这么支持,绝不可能。 十五叔知道沈寄说得出就做得到,只得摸摸鼻子不吱声了。 小馒头和小亲王一道规规矩矩的进来,学了几个月规矩,又在宫中行走了半个月,他的言行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娘,听说小叔公一家来了?” “你叔祖母没有来,过来,给小叔公磕头,然后拜见小叔叔和小姑姑。” “是。”小馒头脆生生应了,过去照做。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等着对方给了见面礼才会回来,不然就觉得白磕头了。如今终于大大方方的就站了回去。 十五叔道:“头一回见你这小子,怎么都得意思一下。说吧,要什么?” 小馒头看沈寄一眼,然后道:“小叔公舞套剑法给王爷和侄孙看吧。”他和小亲王都听说过不少江湖游侠的故事,有一次听小包子随口说起,说自家小叔公就是其中的翘楚。两人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十五叔站起来,“这有何难!”一边向小亲王做了揖,“王爷,草民献丑了。” 小亲王兴奋的摆摆手,“魏大侠请!” 门外空地足够十五叔舞剑了,众人都跟着朝外头走,小芝麻也牵着娴姐儿出去。小亲王和小馒头便听到了铃铛声,都笑嘻嘻的看着。娴姐儿看他们一样,也不理会,只挨着小芝麻站着。 小权儿送小馒头的见面礼仍然是一个银弹弓,当时沈寄就问他还有没有一样的,没有她给他备两件一样的,好再给小亲王一个。这个小权儿有多大,所以方才给小馒头的同时也递给了小亲王,“王爷要是不嫌弃……” 他还没说完,小亲王便满口的‘不嫌弃’接过去摆弄了。 小馒头便往外走便问:“小姑姑比我大些吧?” 娴姐儿伸出一只手比划道:“我五岁。” “嗯,侄儿四岁。” 沈寄拍小馒头的脑袋一下,你小子看似懂事了,这会儿居然拐弯抹角跟小姑姑讨起见面礼来了。 小馒头摸摸脑袋,笑笑出去看小叔公舞剑了。娴姐儿明显属于有听没有懂,不过她挺高兴有个小侄儿比自己小就是了。 十五叔的剑法,练了有三十多年了,只见剑光不见人影,自然把一干妇孺给震住了,几个小的拼命的鼓掌。沈寄便推推旁边无动于衷的小权儿,“武举人,你也给我们露一手吧。” 一众小的便把目光转向了小权儿,娴姐儿更是拍着手道:“哥哥露一手,哥哥露一手。”显见得对兄长很哟自信。 自家老爹已经舞过剑了,他再舞刀弄枪也是没意思。想到这里,小权儿望着小包子道:“小包子,听说你会捏面人?” 小包子茫然的点头。 小权儿从身上拿出一大锭二十五两银子,沈寄就看到他运气,手动,末了竟捏出了一个包子形状的银坨来,递给了小包子。小包子惊讶的捧在手心,满眼钦佩。 “小叔叔,我叫小馒头。” 沈寄戳小馒头一下,小权儿笑笑,又拿了一大锭银子出来,捏成了‘小馒头’给了小侄儿。再看看小芝麻、小亲王还有自己妹子眼巴巴的把自个望着,便道:“大嫂,没银子了。” 沈寄瞪他一眼,让人拿了三锭二十五两的银子出来,小芝麻得了一朵银的大花,小亲王是一个银葫芦,娴姐儿索性就是一个银球。 小权儿露了这一手,立即成了小亲王口里的‘魏小侠’,成为了几个孩子共同的偶像。毕竟,他比他们也只大几岁。 沈寄趁热打铁,“小芝麻小包子,你们不是也学了功夫么,今儿遇上高手了,还不快请小叔公和小叔叔指点一二?” 小芝麻小包子本也有些跃跃欲试,听了这话便双双脱去大衣赏站到庭院中央去,煞有介事的抱拳道:“请小叔公小叔叔指教。”把两人练得最熟的一套拳路施展出来。 打得不花哨也不算好看,末了十五叔点评了几句,说不错,不是花拳绣腿,是真正的功夫。一边说一边还看着沈寄,沈寄当年打的就纯是花拳绣腿。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小馒头和小亲王也积极主动要求下场。他们俩其实还在扎马步阶段,打得最熟的便是那套拳法了。这时候便一起打了起来,打完不顾下人给自己穿着外衣,就盯着十五叔等他点评。 “还是,先把马步扎稳吧。你们打得倒是花团锦簇的,可是没有一点实用。”十五叔直言不讳的说道。 那两只立时就蔫了,被嫌弃了! “没事儿,你俩才多大点,从头来过就是,比某些大人好多了。” 沈寄便道:“十五叔不懂人在屋檐须得低头的道理?你的衣食住行还须侄媳妇照管呢。你的好事还需要侄媳妇……” “大侄媳妇你也不容易,从小那样的环境也练自己摸索出一套护身的技艺来。”十五叔立刻就做了识时务的俊杰。 娴姐儿仰头看着小芝麻,“你也学武?” “是啊,习武可强身健体。” 娴姐儿扁扁嘴,“爹,我也要学。”以前娘一直告诉她女孩儿都是不学武的,可大侄女明明练得很好。 十五叔一口答应,“行啊,那你就跟着你大侄女一起学吧。吃不了苦的话,以后回去就更没有机会了。” “嗯。”娴姐儿很郑重的点头。 小亲王对小馒头道:“宫里侍卫都说我功夫好的。” 沈寄听了道:“半山寺的武僧也这么说?大师也这么说?” 小亲王挠挠头,“他们光是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想打击到你而已。十五叔绝对是个实话实说的人,方才他挖苦我可是不遗余力呢。” 小亲王闻言便笑了,“原来魏大侠说的是魏夫人啊。” “本来你是不需要非得会武的,不过我想既然担了这个名声,还是练得好一些最好。不然,不就跟那些被你皇兄骂得抬不起的宗室王公子弟一样了。所以,你好好跟大师学学,就说你是真心要学好武功的,他会做出安排的。”这样,小馒头也可以跟着学到真本事。而且沈寄觉得既然学了,本来就应该学好嘛。 小亲王终于接受了现实,重重的一点头。然后道:“魏夫人,我们都下场了。要不,你也下场耍给我们看看?” 沈寄瞪他一眼,这小子一向不用看人脸色,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完全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娃啊。 无弹窗. V 267 家人 十五叔噗嗤一声就笑了,抱手而立。从小权儿以下到小馒头,也都把沈寄望着。他们都知道沈寄有一间练功房,每天在里头关一个时辰,可的确是谁都没见过她的功夫。呃,十五叔例外。沈寄当年曾经向他请教过。 沈寄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淡定的道:“取我的鞭子来。”她怎么说也是老赵头的亲传弟子,虽然对方是迫不得已才收下她的。真要表扬给一群小孩儿看,还是有一手能拿得出来的,好歹练了十多年了。而且拳法剑法,也跟她的形象不太符合,鞭法最好了。 果然,一众小孩儿都被沈寄露的这一手震惊了。因为她从前实在是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展现身手。 魏楹刚进了二门,就见到有一条舞得虎虎生威的鞭子朝自己迎面而来,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避让便被收了回去,沈寄笑吟吟道:“大人回来了。”一边还给他福了一下,非常的贤良淑德。 他小声道:“又没外人。” “我现在天天给小馒头讲要守规矩呢,做个表率吧。” 魏楹上前几步和十五叔见了礼,然后就对小权儿道:“你小子也太乱来了。”一边走到娴姐儿身边蹲下,“这就是小妹子吧?” “大哥好!”娴姐儿也给魏楹福了一福。 “既然来家了就别客气,想什么吃的玩的就同你大嫂子说。”面对小自己三十岁的小妹子,魏楹很是和蔼可亲。 娴姐儿点点头。 走了几步,魏楹听到铃铛的声音看过去,他记得小芝麻曾经让宝月斋给她做过一双这样的鞋子。穿着跑跑跳跳的就叮叮当当的响。再一细看,娴姐儿通身好像都是小芝麻很中意的打扮,尤其是眉心那点朱砂,还有小手上的一对血玉小镯子。 “她突然跟着上路,什么都没带,我已经让针线房在赶制衣服了。暂时先穿戴小芝麻的。”沈寄解释道。先赶制的是里头的小衣裳,外头的倒是不怎么着急。小权儿给买的成衣,实在是不太适合小姑娘穿。 “难得小芝麻这么大方啊,她挺宝贝这些东西的。你真是把她教得很好。” 沈寄想了一下,这个表扬她收下了。反正小芝麻的确是很尽心尽力的在照顾远道而来的小姑姑。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走前头,小亲王和小馒头就跟在后头,听着叮叮当当的响声。从前小芝麻穿这双鞋的时候她们都无缘听,所以觉得很新奇。其次小时候穿过这种鞋子的小姑娘不少,只是他俩从前无缘得见罢了。 娴姐儿便对着他们俩笑,“脱给你们穿穿?”一边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只要谁说想穿,她立马脱下来的架势。 结合娴姐儿下马车时的那一跳,沈寄觉得这个小姑子个性怕是挺男儿气的,倒很像女版的十五叔。 小权儿几步过来,然后对小芝麻说:“你给你姑姑讲讲。” 估计平时小权儿经常被这个妹子气到。那十五婶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十五婶养两个孩子都不像她啊。老爷子一心想给小儿子娶个书香门第的媳妇儿,达到第三代能温文些的目的。看来是失败了。沈寄不由得又想起十五叔那位红颜知己,那是个奇女子啊。可惜出身青楼,怎么都不可能进魏家的门,又不愿意为妾受气。而十五婶是老爷子病中替十五叔娶的,虽然不合他的心意,这些年来算是举案齐眉吧。真的不好说谁对谁错的。 小芝麻便给娴姐儿说:“小姑姑,女孩子不能在外头随便脱鞋。咱们懒得听人唠叨,就要守点规矩。” 娴姐儿想了想,觉得大侄女说得有道理,于是挥挥手道:“不给你们穿了。”那动手叫一个潇洒。 进去刚坐下,有人来报,说六爷一家到了。 沈寄道:“快请进来。” 既然是接风宴,沈寄自然不会完了让人去通知魏柏一家过来。往常过来王氏很少会带庶女琳姐儿,今天因为娴姐儿来了,而且两人同龄,自然是带来了的。魏柏如今年纪大了也在官场呆了这么些年,再加上魏楹的官越做越大,他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两个月前刚升了六品。另外还应该提一下的就是徐茂那个万年知县终于没法再韬光养晦,被皇帝直接升做了京兆尹,也还胜任愉快。 同其他庶女一样,琳姐儿有点胆怯与害羞。沈寄相信王氏不会刻意的为难庶女,但要她真的视如己出怕是不可能。她也不屑于去搞口蜜腹剑那一套。但是嫡母比较漠视,下头的下人看菜下碟,也够这个小姑娘受的了。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过去,“琳妹妹,这是小姑姑。” 琳姐儿被信哥牵着,这会儿信哥看到小包子小馒头已经放开她手跑开了,琳姐儿也墩身一福,“小姑姑好!” 娴姐儿歪头看看,然后道:“你好!” 信哥娴姐儿给长辈们一一见礼,然后一群小孩儿就混到一处玩耍了。 魏柏同魏楹十五叔到书房去说话,小权儿也跟了去。沈寄陪着王氏往里走,下人抬出两张椅子放在屋檐下,这里可以看着一群小豆丁。上台阶的时候沈寄扶了王氏一把,“小心点,才刚出三个月呢。” 王氏笑着点头,“还好,这个一点都不淘气。” 下头玩开了,空竹、陀螺,热热闹闹的。娴姐儿拉着琳姐儿要比身高,两人背对背的站着,要求小芝麻看谁高一些。结果是娴姐儿要高一点,她很是高兴。琳姐儿依然是文文静静羞羞怯怯的。沈寄心头叹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还好他们家没有红颜知己,也没有庶出儿女。 因为小芝麻对娴姐儿的格外照拂,沈寄问过她怎么对琳姐儿做不到。小芝麻说小姑姑肉呼呼的,好玩。而且整天乐呵呵的。不像琳妹妹,总是不敢拿正眼看人,身上也没什么肉。小芝麻有时候是大大咧咧的,她总觉得这个堂妹是风吹吹就倒那种,两人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琳姐儿很喜欢沈寄这个大伯母。有时候沈寄也会留信哥和她在这边住一阵子。就譬如这种时候,沈寄笑笑对王氏道:“小芝麻要上课,不如让琳姐儿来陪陪她小姑姑?” “好啊,只是又要麻烦大嫂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啊。” “唉,小芝麻比琳姐儿不过大四岁,如今都能帮大嫂管家了。”王氏感慨道。 “这个不难,回头你生了孩子腾出时间带一带她就好。”沈寄说完,也觉得不太可能。王氏的时间和精力本来就都放在主持中馈以及信哥这个亲儿子身上。再添一个亲生儿女,就更没功夫。这也就是侄女,所以沈寄愿意好好看待。如果是魏楹弄一个庶女出来,她怕是恨不得这个小‘罪证’不要在自己面前出现。 比完了身高,小芝麻让人把沈寄给他们姐弟订做的积木拿出来。整整一筐,用沈寄的话说多做些,省得抢得打架。,琳姐儿是会玩的,她从前来,小芝麻不耐烦带她的时候就拿这个给她玩,她可以搭出很多不同的造型来。这会儿便坐在小凳子上教娴姐儿。 娴姐儿三两下便学会了,抓了一把积木到自己面前就开始‘工作’。琳姐儿在一旁相陪。小芝麻则到厨房去看看晚饭准备的进程。因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那边几个小男孩儿玩着玩着就跑了过来给娴姐儿还有琳姐儿指点。琳姐儿倒是很听话,小包子和信哥说下一块用什么放哪里她就照做。娴姐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挥手跟赶苍蝇一样的赶小亲王跟小馒头。那两个就在后头抓她的包包头,抓了撒腿就跑,娴姐儿一路叮叮当当的追过去。看到小芝麻去了厨房回来就喊道:“小芝麻,拦住他们!” 小芝麻是最大的,直接一手一个就把俩小子抓住了。她看到娴姐儿被扯乱的包包头也怒了,“不知道我梳得很辛苦么?要是你们再敢抓,我不介意多辛苦两回。” 那俩小子赶紧异口同声道:“不抓了。” 娴姐儿这会儿也追到了,挥挥肉拳头然后松开,“哼,这次就放过你们。” 小芝麻松开俩小子,拉着娴姐儿回去坐下,然后重新取了银梳子给她把头梳好。这才对沈寄道:“娘,可以入席了。” “好,带他们统统洗手去,不洗手不许上桌。遣人去告诉你爹一声,让他请小叔公和你六叔小叔叔一起入席。” 就摆了两桌,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没分男女。 小权儿的归宿成了问题,他直接往大人着桌走,沈寄就问他,“你是大人了么?那边去。成亲了才算大人。” 那边群小叫他,“哥|小叔叔|魏小侠,快过来!” 小权儿一屁股坐在下首,“我是武举人,来考武进士的。考过了我就是朝廷在册的武官了,我怎么不是大人?我先立业后成家,学大哥。” 十五叔噗嗤一声就笑了,“学你大哥?你大哥巴不得先成家后立业,可你大嫂不是小太多么。” 这话魏楹不乐意听,“动筷吧,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什么小太多,六岁而已。 王氏方才就看着沈寄觉得她保养得很好,于是问了些美容养颜的技巧去。又听说宝月斋如今把这个也列入服务项目了,深感沈寄的来钱之道厉害。分家十年,只有长房的银子与日俱增。 那边小芝麻看小权儿拒绝过去,便笑道:“看来,只有我当老大了。大家开动吧!”在魏家的饭桌上,要是不会吃饭是要被人笑话的。娴姐儿此时就被笑话了,只有她是第一次上大哥家的饭桌。 小亲王刚才被娴姐儿在他面前挥舞肉拳头,这会儿就找到机会了,“你都五岁了吧,我们五岁的时候早就会自己吃饭了。你看琳姐儿,她也自己吃。” 娴姐儿举目四顾,果然每个人都是自己拿着筷子或者勺子,乳母丫鬟都只是在帮着布菜或者挑鱼刺。 小芝麻用公筷夹了一块剥了刺西湖醋鱼到小王爷面前的小碟子里,“王爷,快吃,鱼得趁热,小心小刺。”又夹了一块夫妻肺片给小馒头,“你不是爱吃这个么?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小亲王和小馒头的嘴被堵住了,其他人就不会出声取笑。小芝麻又笑着让人给娴姐儿换了勺子,“不要紧的,小姑姑,咱们现在开始自己吃就好了。小包子,你挨琳姐儿和信哥近,你照顾着点。” “嗯,知道了。”小包子是很希望有个温柔文静的妹妹的,所以一直对娴姐儿都很关照,闻言便给娴姐儿勺了一勺了她爱吃的松仁玉米,“慢慢吃。”小芝麻安排菜色,那桌上就天南海北每个人爱吃的菜色都能找到一两样。而且荤素搭配得当。当然,这些都是跟沈寄学的。 “谢谢流年哥哥。” “不谢!信哥,你喜欢的蒸排骨,吃吃看。” 信哥捧着小碟子接住,也道声谢,然后埋头吃起来。受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影响,他也开始留意起旁边的妹妹有什么需要来。 饭后,魏柏王氏携信哥回去。娴姐儿留在这边陪远道而来的小姑姑。沈寄安排小芝麻一起照顾,让她对娴姐儿格外耐心一些。这回告诉了她娴姐儿不是王氏亲生的事。 小芝麻捂住嘴巴,她一直都不知道,还以为六叔家和自家一样的呢。 “要不然琳姐儿怎么会是如今这个畏畏缩缩的性子,你看你和娴姐儿都是长在生母身边,平日里哪有那么多忌讳。可是,你六婶也没什么做得不对的。换了我不一定比她好。” 小芝麻点点头,“我就说她性子随了谁。她生母就是这样的么?” 那倒不是,要是这样的,也不敢趁王氏在这边的时候爬床了。 “她生母是你六婶的贴身丫头,没有经过你六婶同意就怀了琳姐儿,就是我进宫抄经那个月的事。做完月子就被你六婶远远儿的卖走了。” “卖了?”小芝麻愕然瞪大眼。方才沈寄已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转头去看还在一起搭积木的娴姐儿和琳姐儿。所以她克制住了。低头想了想,琳姐儿生母的做法的确是背叛了六婶,而且还让他们家也背了过错,的确不是个好人。她知道沈寄是在开始教她主持中馈的事了。她也不会胡乱的去同情那个女人。她那样胆大妄为,如果六婶把她留下,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比较起来,让六婶和信哥吃亏,她宁可那个女人吃亏。只是琳姐儿有些可怜。 “那琳姐儿知道她不是六婶亲生的么?” “应该知道。” “娘,我知道了。” 第二天,沈寄就看到琳姐儿头上脖子上手上也戴上了小芝麻从前戴过的饰物。不一定是多贵重的,但和琳姐儿的性格挺搭。看来,小芝麻又多了一个娃娃。从前,她可舍不得把这些给琳姐儿。沈寄也不会强迫她。当然,昨晚回去,王氏就打发人把琳姐儿的衣服等送了过来。这些小东西也有,毕竟也是家里的姑娘。只是大多不大名贵。小芝麻连这个都留意到了,所以打扮琳姐儿的时候走的便是不华丽淡雅的路线。这样,就是姐妹间平常的馈赠,不牵涉到看琳姐儿东西不好同情她之类的话柄。 昨晚上,三姑侄是大被同眠的。吃早饭的时候沈寄看她们都挺精神,就知道睡得还不错。 饭桌上一大六小,那是吃嘛嘛香啊。就连琳姐儿都开了胃口多添了半碗粥,一个栗子卷。至于小权儿父子,他们的早饭是下人送过去的。魏楹则是早早吃过就上朝去了。 吃过饭,沈寄看着一排坐着脚搁不到地上的小孩就想发笑。她怎么这么像幼儿园老师啊。 时辰差不多了,小亲王和小馒头先道别,他们要进宫去读书。然后是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要往前院去了。一下子,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就显得清净了。 沈寄一手牵侄女,一手牵小姑子,“来,你们陪我玩吧。” 娴姐儿望着小芝麻消失的方向,她很喜欢这个大侄女,想跟着去。当下不怎么感兴趣的道:“大嫂也喜欢玩啊?” “嗯。” “大伯母,我们玩什么?”琳姐儿很配合的问。 “嗯,我们可以跳房子、踢毽子,还以可以打雪仗。”沈寄选的都是要活动的,这样的天气,老坐着没得把人冻着了。一直烤火也不好。 娴姐儿有兴趣了,她还以为跟着大伯母就像跟着娘一样,就只能看她做针线,或者坐在旁边吃点心什么的,她举起手,“打雪仗。” 琳姐儿有点犹豫,但她习惯了不反驳,便也点点头。 沈寄摸摸她的头,“多动动有好处。我把家里下人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都叫来,陪着你们玩雪仗。” 满院子的雪,一人戴双皮质的手窝窝,分成两队便打上了雪仗。沈寄站在廊下看着,娴姐儿显然平日就很活泼,琳姐儿一开始只是躲着,后来被娴姐儿用雪球砸了一下,在沈寄鼓励下试着还手,慢慢的也就玩开了,撒开腿在雪地上跑。 无弹窗. V 268 家人(2) 过了两日,魏楹休沐,沈寄前几日就收到了阮家的请柬。这天便带着几个女孩儿一起过府赴宴。在扬州的时候,魏家就和阮家过从甚密,再加上阮家三少奶奶是十五婶堂妹,因此在京城也时常走动。至于男人们,十五叔说不得得带着小权儿走一趟。至于魏楹他不待见阮三少,也不怎么喜欢财大气粗买了个官做的阮家人,左右他是礼部侍郎,又不是户部侍郎,少打些交道也无妨。吃了早饭便领了两儿子送小亲王回半山寺去了。还说给沈寄带素面的汤和面回来,让她们晚上有的吃。如今有小亲王在他们家,素面基本就是常到常有,按着人头给的了。 沈寄对阮少夫人道:“我可是一点没客气,呼啦啦带来了一群孩子。” “人多才热闹,茗惜早就盼着绮年来了。”阮少夫人一直没能生出儿子,如今将妾室所出的养在身边。不过,并没有记在她名下。毕竟,她不是不能生,只是阮大少爷平日雨露太分散了。她还没有死心! 阮少夫人笑盈盈的,“小馒头也四岁了吧,你怎么就没动静了?该当再生几个才是。” 在阮少夫人跟前说不想再生了,实在是故意刺激人,沈寄只能笑笑说这事得随缘。 因娴姐儿是阮三少奶奶的姨侄女,所以她也在座。她进门也有三年了,才刚怀上。阮家想一步步进入官宦之家世家的行列,规矩很大。所以阮三少红颜知己虽多,却全都不能抢在她前头有孕。阮少夫人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给妾室停了避子汤的。 阮明惜早迎了出来,和小芝麻互相见礼。小芝麻带着娴姐儿上前,让她给阮三少奶奶行礼,娴姐儿听话的上前墩身一福:“小姨好!” 阮三少奶奶今天本想沾沾沈寄生了两个男孩儿的喜气的,可没想到她带来的全是女孩儿。沈寄看她看着几个小女孩儿脸上滑过一丝失望,不由得好笑。说句良心话,她不喜欢阮柳氏,要不是还有那么点沾亲带故,她根本就不会敷衍。又怎么可能把本就不想来的两个儿子带过来。 阮三少奶奶撑着腰坐着,和煦的和娴姐儿说话,给了她一对玉镯做见面礼。娴姐儿却不耐烦和她多说,把玉镯递给小芝麻收着,就跟着往阮茗惜屋里玩儿去了。 阮三少奶奶有些呕,可是沈寄是贵客,她也不敢说声不舒服然后就回去休息了,只得在旁边陪着说话。 沈寄心头一哂,看阮柳氏怀孕了这副得意的样子,也许阮家的万贯家财对她更有吸引力吧。哪怕她夫婿对丫鬟、对男女戏子都兼爱。 过了一会儿,小权儿从前院过来给小姨和阮少夫人请安,阮三少奶奶这才欢喜了些,拉着他问东问西的。沈寄便和阮少夫人出去花园走动。 有悠扬琴声传来,沈寄驻足听了听,小芝麻的琴艺没有这么娴熟,想来是阮茗惜在弹。然后是叮叮当当乱响了几下,估计是娴姐儿乱弹琴呢,然后再开始才是小芝麻。 皇帝登基需要用能人,养能人就要花银子,绝不是亲王俸禄能养得起的,听说阮家前前后后掏了四百万两。登基以后,许了扬州盐道上的肥缺十年给阮家,每年的银子哗哗的往家流。又让阮大少爷也得了个五品的虚衔,阮二少爷至今也仍在京城有名的学院读书,所以阮家一大家子如今才都在京城住着。 所以,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的阮三少爷,绝不会是阮老爷给予厚望的。最多将来分一份家产。可按照阮三少今天买个瓶子上万两,明天仗义给名妓赎身上万两的花法,怕是将来儿孙要受罪。 “你三弟妹双身子的人,不如等下让她回去歇着吧。我怕她硬撑着不好。” 阮少夫人道:“我怕她又在婆母那里给我上眼药,所以她不主动提我也不提。说我们长房不肯带携三房,平常都不让她出来见客。如今你怎么说都是她亲戚,我要是让她回去歇着,回头更得说我了。” “可她怀着孩子啊。”百姓爱幺儿,阮三少爷在沈寄看来一无是处,可是在阮老夫人眼底可是最宝贝的幺儿。之前,阮柳氏因为没有生养不受待见,如今怀孕了自然能说得上话。 “她怀着孩子,舒服不舒服只有她自己知晓。” 看来阮少夫人很不待见这个弟妹啊,在自己面前都这么直言不讳。 小亲王五岁了,皇帝登基也第六个年头了。属于阮家的风光还剩下不到五年。所以他们急着想找点什么在手里也能理解。这也是魏楹不太想跟阮家多打交道的缘由。他说阮家就是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的典型。当年十五婶要把妹子嫁到阮家当少奶奶,他就不大赞成。还找了不少阮三少的资料给十五叔。可是做主的是阮柳氏的父母,十五叔也只能耸耸肩膀。不过他说了,隔了这么远的亲戚,让魏楹不必多理会。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几年阮家一直拿这个关系和魏楹走动。因为他们这样的暴发户在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旁人只拿他们当冤大头,完全混不进阮老爷想进的圈子。甚至宫里稍得宠些的太监,也时常上阮府打着买房子之类的旗号借银子。 那四百万两,估计这十年有得赚,还是大赚。可除此之外,往后也就是两个虚衔了。阮老爷一番政治投资只得了如此结果,想来并不能满意。可是正如魏楹所说,他三个儿子,但凡有一个能派用场,也不至于此。而且,魏楹背后还牵连着太子,他不得不谨慎。所以这些年,他基本不到阮府走动。沈寄也只是情面上过一过。这一次要不是十五叔父子三个来了,她也不会来。 阮家的人她只喜欢阮少夫人和阮茗惜。不过,私人感情不能凌驾于家族与家族之中的关系之上。 阮家的家宴是很上档次的,毕竟是曾经的扬州首富。阮茗惜却不像小芝麻一样,已经在学着执掌中馈了。她虚岁十岁,又是嫡长孙女。五年之内想必婚事就会尘埃落定。阮老爷肯定是会设法联姻的。按说学这个也该排上日程了。除非他并不想把嫡长女嫁给人做正室。沈寄不由想到魏楹私下揣测的,说阮老爷没准想不计名分高低送进东宫。如果以后能得宠,也是阮家的一条门路。不是东宫,也会是二皇子三皇子府中。 沈寄就特为这对母女不值,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希望阮老爷打的不是这样自私的主意。只是因为孙女还小,过两年再交也不迟。阮少夫人想要的就是生个嫡子,将来能够给自己、给女儿撑腰。阮柳氏如今敢给大嫂上眼药,不就是仗着夫婿得宠,她又有孕了么。而阮二少爷是庶出,书也读得不好。沈寄觉得真是一团乱麻,她既然无能为力,就不想给人虚的希望。于是午饭后就托辞告辞了。只说回头再下帖邀阮少夫人母女过府来玩。 娴姐儿在马车上就说她要学弹琴,沈寄看琳姐儿也一副心动的样子,笑道:“不错不错,都知道见贤思齐了。小芝麻,你该反省反省,为什么小姑姑和琳妹妹看到你就没什么想法呢?” 小芝麻道:“那是因为我不够贤嘛。阮茗惜的琴棋书画的确都比我厉害。” 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沈寄瞪着她道:“你就不知道知耻而后勇么?” 小芝麻嘿嘿的笑,“这个要讲天赋的,而且茗惜每天花多少时辰在上头啊。她说她要给她母亲争气。” “你就不想着替我争气?” 小芝麻亲亲热热的挽着沈寄的手,“娘有两个儿子替你争气呢。我要学的东西比她多多了。我一天又没有二十四个时辰。” 沈寄把她的手甩开,“就是不肯下苦功夫。”一边笑着对娴姐儿和琳姐儿说:“嗯,估计你们练个两年就比她强了。”娴姐儿不知道能坐得住不,不过琳姐儿看来是真喜欢,给她机会去学,想必会下苦功夫。 回去以后,沈寄就请了教小芝麻弹琴的女先生来,说是给她家两个学生,月例长一倍。又让小芝麻带着娴姐儿琳姐儿去挑两把适合学习的小琴。两个小的正是兴头上,配合得很。挑好了又拿回来给沈寄看,娴姐儿午觉甚至都是琴睡的,让沈寄好笑不已。 午睡起来,因为今天休息没有课程,沈寄便让小芝麻想教她们两个一些基础,明天下午她们就跟着她一道学琴去。两个听话的娃娃嘛,小芝麻也很乐意带。不过,娴姐儿是急性子,琳姐儿偏是慢性子,也得费点功夫带就是了。 魏楹是下午回来的,带着两个儿子。小馒头一回来就问:“谁在弹琴?” 沈寄笑笑告诉了他,这会儿她也挺庆幸把人都丢到小芝麻院子里去了,一下午的杂音啊。估计小芝麻已经完全被打败了,又推脱不掉,正在暗暗叫苦呢。不然她还以为,带小孩就是那么好玩的么。沈寄这是决心要让她不养儿也知父母恩了。 小馒头拿手堵着耳朵,“好难听,像在锯木头。” “可别当着你小姑姑或者琳姐姐说。小姑姑会揍你,琳姐姐会难过。”、 小包子见沈寄一直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便走过来看她的耳朵,果然发现母亲的耳朵里塞了棉花,不由失笑。 吱吱嘎嘎的声音还在传来,魏楹拧了拧眉,“我到前院去。哦,面汤什么的带回来了。王爷明早直接进宫去,你记得安排马车送小馒头。” “嗯,知道了。” 小包子觉得沈寄的法子不错,于是让人拿了棉花来如法炮制。小馒头直接跑过来,“哥,我也要。” 小包子便往他耳朵里各塞了一团小的。他们的院子都在正房外头一圈,挨着小芝麻也近,就是回去院子里也会听得到。又不想跟着爹爹往前院大书房去,去了肯定就不是闲坐着玩,肯定要被考校学问什么的。就干脆和母亲一起坐着说话。 又过了两刻钟,沈寄推推小馒头,“去,拯救一下你姐的耳朵。让她带小姑姑和琳姐姐一道过来吃素面,咱们当下午茶吃。至于你俩,中午想必吃了的,就给你们做别的。” “哦。”小馒头答应着往那边走,小包子追上去,把他耳朵里的棉花掏了出来,“去吧。” 娴姐儿学琴的热情持续了几天,过后就没这热情了,不过还是跟着去上课。因为不去她会无聊。而琳姐儿果然是十分下功夫。 小包子道:“琳妹妹很有意志力。”小芝麻耐心不够,小包子主动顶上了,过去指导琳姐儿。 小馒头每天回来,有个例行功课,就是把当天发生的事给沈寄讲一遍。这样既锻炼了他的口才,沈寄也可以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有不足之处,小亲王就在旁边补充。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响,然后是魏楹的声音传来,“谁干的?” 再然后是娴姐儿的声音,“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沈寄出去看,原来是娴姐儿打鸟,把魏楹小书房的窗户纸打破了,那石子还捏在魏楹手里呢。 魏楹本以为是几个小子干的,而且小亲王温顺,多半就是他自己的两个小子,没想到是娴姐儿,只得负手道:“没关系。不过小妹,你个姑娘家玩什么弹弓啊。”小权儿真是的,居然教妹子打弹弓。像小包子那样教妹妹弹琴,那才是好哥哥的做派啊。 娴姐儿言之凿凿的道:“姑娘家怎么不能玩?小芝麻玩得可好了。” 魏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小芝麻?”转向沈寄问道:“她人呢?” 这个消息沈寄也很震惊,“大概去小厨房了,我让人去叫她。” 不用叫,小芝麻袅袅的走来,全然不知自己被娴姐儿无意中给卖了。其实是娴姐儿之前看到她和小权儿一起打鸟,因此拿了她藏起来的弹弓出来乱打这才有这出事的。小权儿不敢给娴姐儿弹弓,因为她平时就已经够皮实了,而且还不懂得隐藏。 眼见父亲严厉的看过来,小芝麻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看过呢。出什么事了?再看母亲也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然后再看到小姑姑手里自己的弹弓,她明白了。小姑姑把自己卖了,就是不知道卖了多少?而且,她从哪里把弹弓找到了啊?自己明明藏得很妥当的。这么几年都没有被采蓝发现。 一刻钟后,小权儿、小芝麻在魏楹小书房外跪成一排,其他几个小孩站在旁边。十五叔人不在,沈寄估计出去会故人去了。 魏楹拿着小芝麻的弹弓道:“魏绮年,你真厉害!原来你比你小叔叔的弹弓都打得要好啊。还有帮忙隐瞒的,也给我跪下。” 小包子走过去,挨着小芝麻跪下。小馒头一脸的茫然,因为怕他说漏嘴,所以他的确是不知道。以前打到的鸟,他也以为是哥哥打的。 娴姐儿看哥哥和侄女都跪了,她也几步过去挨着跪下。事情还是她搞出来的呢。 “你起来!”魏楹道。 娴姐儿仰头,“有难同当!” “那就一起跪着吧。” 琳姐儿犹豫了一下,她不敢触怒威严的大伯父,也不敢得罪小姑姑,更怕堂兄堂姐不喜欢她了。最后,还是挨着娴姐儿跪了下去。魏楹都气乐了,搞半天家里全是讲江湖义气的。 娴姐儿回头看看小亲王和小馒头。小馒头自觉姐姐打的鸟,他也吃了,便也跪了过去。娴姐儿就瞪着小亲王,小声道:“没义气!”一副我看不起你的表情。 沈寄道:“娴姐儿,王爷只能跪天地君。跪别人,别人是要折寿的。” “嗯?”娴姐儿一脸纳闷。 沈寄笑道:“你不会以为他姓王名爷吧?” “不是么?”娴姐儿疑惑的道。 跪着的那一排都噗嗤噗嗤的笑出声来,就连魏楹嘴角都动了动。 “怪不得你从不给他行礼。”娴姐儿其实很有礼貌,她平常遇到魏楹和沈寄都会墩身行礼然后唤大哥大嫂,这应该是十五婶的教育。可她从来没给小亲王行过礼,甚至有两回沈寄还看到她拿着小芝麻的小宫扇追打扯乱她包包头的小亲王。原来这里头有这么大一个误会啊。 “小妹,王爷呢,是皇上的弟弟,比你大哥的官大多了啊。” 小亲王笑得肩膀抖了抖,然后道:“魏大人,我不想被娴姐儿看不起。” 沈寄见缝插针道:“我看也别跪了,你就罚他们扎马步吧。这样,娴姐儿和琳姐儿也凑不了热闹。” 魏楹想了想,也好,手一指,“都给我扎马步去。” “是。” 沈寄一凛,坏了,没说扎多久。 小权儿小芝麻小包子小馒头,这回小亲王也去了。沈寄心头一松,总不能把小亲王罚得太惨。 “王爷,还有华年,你们进来。”魏楹说完负手进了书房,这是要考校两个小的学问的意思了。 无弹窗. V 269 家人(3) 小亲王和小馒头对视一眼,只有跟了进去。 娴姐儿看了看似乎不难,便试着跟着做。沈寄也不管她,等会儿就知道好歹了。她招呼琳姐儿,“你跟大伯母去拿垫子。”这是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因为这会儿无作为日后被孤立。娴姐儿的性格是有些霸道的。方才琳姐儿要是不跟着跪下去,肯定会被她不当自己人。 “是。”琳姐儿答应着跟着沈寄走。 沈寄去拿了三个垫子,自己一手拿一个,让琳姐儿抱着小的那一个。这是怕蹲久了,一下子仰头倒下去,回头把脑袋砸出给好歹可不行。 “大嫂,我用不着。”小权儿道。 “是给你妹用的。” 沈寄比着各人的身高给她们放到身后,刚放好,就听到娴姐儿先是一屁股坐下去,痛呼了一声,然后睡到垫子上。琳姐儿赶紧去扶她起来。 沈寄瞥了一眼书房门口,小亲王真看得乐呵呢。哼,姓王名爷! 娴姐儿爬了起来,正要对小亲王挥挥肉拳头,想起他比大哥的官都大,又把拳头缩了回去。大哥是魏家官当得最大的,比三叔祖父从前都大。娴姐儿从小就看到族里的人对三叔祖父尊敬得很。因此她对魏楹也相当仰视,对比魏楹还大的小亲王就更加了。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官越大的人,岁数越小。 沈寄还算把那个垫子放到了小权儿身后,以防万一吧。 “好了,你们两个,等会儿要是持己不准他们进去吃饭。就负责给他们送吃的,这就是讲义气了” “嗯。” 小馒头和小亲王被问了半天,现在一起在旁边描红。沈寄进去看看他们,嗯,坐姿都很端正,字嘛,很有上升空间。 魏楹看沈寄进来就出去了,明显不想听她给几个孩子求情。 又半个时辰后,开饭。沈寄求情,不管罚什么不能罚饿肚子。魏楹没有理会。 几个小孩连着沈寄都有些食不甘味。娴姐儿第一个放下筷子,拿起碟子装桌上的肉饼,装了三个。沈寄让人替她放进篮子里,省得摔了盘子扎到手脚。 “小姑姑,我来帮你。”琳姐儿主动站了起来。两个小姑娘一人一边抬着篮子出去了。 小亲王和小馒头愣愣的看着她们抬着三个肉饼出去,就连魏楹都有些发愣。这是的得哪一出? 小馒头道:“哥哥姐姐还好办,可是小叔叔蹲着也那么高呢,怎么喂进嘴里?” 小亲王道:“我出去看看要不要帮忙。”便放下筷子出去去了。方才魏大人不让他们进来吃饭,他就打算出去的,反正魏大人再怎么着,不能罚他吧。不过魏夫人用眼神制止了他。他知道魏夫人有安排,这才拉着小馒头坐下吃饭。没想到娴姐儿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步。 小馒头不敢动,小姑姑和琳姐姐是女孩儿,爹不会揍她们。王爷更是王爷,爹不敢揍。可是他要是乱动,小屁屁就要遭殃了。 魏楹道:“合着我是个大恶人啊?” “我让你喊他们进来先吃了饭继续罚都不肯。”还说没吃完都不准离开凳子。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娴姐儿才会三两下扒拉完一碗饭,然后冷哼一声开始装吃的的。不过,肉饼这种东西,真的很少上魏家的饭桌啊。完全是有的放矢,就是给娴姐儿准备的。要是沈寄去送吃的,魏楹一准筷子一拍‘慈母多败儿’。小馒头更是不敢在父亲发怒的时候对着干,就是小亲王他也在魏楹手底下读书,师傅的话也不能真的就不停了。可是五岁的小堂妹,倒懂事不懂事的,只有算了。 琳姐儿一手拿一个肉饼,正好喂蹲着的小芝麻和小包子。娴姐儿则让人搬了两根凳子,她踩着矮的,再踏上高的去喂小权儿。爷在发火,奶奶都不敢出来送吃的,下人肯定更不敢。不过,堂小姐让搬几个凳子,她们还是很麻利的。 这三人现在是在是又累又饿了,当下都鼓着腮帮子猛吃。小亲王出来看到,无声大笑,然后端了一碗水过去喂有些噎着的三人。 魏楹把筷子放下,“行了,叫他们进来好好吃饭。” 那三个,小权儿好些,小芝麻和小包子完全已经到极限了,就凭一口气撑着。听说免了罚可以进去好好吃饭,竟是直接仰天倒下了,而且脚还有些并不拢。整整一个时辰还有富余呢,小包子才虚岁七岁,实在是有些过量了。而小芝麻毕竟是女孩子,她平时扎马步也不过半个时辰。小权儿自己放松,拿过小亲王手里的碗喝水。 那三个小的吓着了,拍着胸口庆幸沈寄提早给预备的软垫,不然小芝麻和小包子岂不是要砸到脑袋。饶是如此,沈寄依然怕他们脑震荡了,赶紧过来。下人们把人扶起来,她蹲下就比了个二,“小芝麻,这是几?” 小芝麻哭笑不得,“娘,我没傻,这是二。”几个小的一下就被逗笑了。小权儿更是差点被水呛到。 又转过去对着小包子比了个五,“小包子,这是几?” “五。”小包子拿手捂着脸道。 这就好,要不是要在孩子们还有下人面前给魏楹留面子,她早不忍冲出来让他们停了进去吃饭了。是该罚,可罚什么也不能罚不给饭吃啊。一边让恢复了几分的小芝麻小包子跟着小权儿进去吃饭,一边对娴姐儿道:“你们三个,也进去好好吃饭,才吃几口呀。” “嗯。” 进去坐了一圈,魏楹道:“先吃饭。”意思是这事没完,吃完饭还得挨训。 下人又端进几个菜,一大桌人把晚饭吃了。魏楹打发四个小的出去散步消食,然后三个大的叫到小书房。沈寄便也过去了。 “我看我也不用多说,你们既然知道瞒了我们这么多年。也知道这事是不对的,那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就只是怕我们知道了,训你们一段么?”魏楹开口就划分了派别,把沈寄拉入自己这边的阵营。沈寄只得端了盏茶坐到他身边以示立场一致。教育孩子的时候是得如此,平常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大是大非一定得进退一致。 魏楹盯着小权儿,“你是长辈,你先说说。”他们三个现在一字儿排开,坐在魏楹和沈寄面前的小马扎上。 小权儿想了想自家母亲对妹妹的教育道:“大哥大嫂是怕传扬出去,坏了大侄女的名声。” 魏楹没好气道:“原来你知道啊。”火力转向小包子,“你是觉得你帮着隐瞒,是好弟弟应该做的是吧?”、 小包子低下头,“爹、娘,儿子错了。” 小芝麻扛不住了,“爹,你直接冲我来吧。” “你是高个子,你顶是吧?” “不是,小叔叔和弟弟都是被我连累的。” 小权儿道:“是我身为长辈,没有好好教侄女,大哥打我吧。” 沈寄小声道:“这话是说我呢。” 小芝麻忙道:“都不是,这事儿我明知道不该还要做,又威胁弟弟替我保密,跟母亲没有关系。”却实在找不到话给小叔叔开脱,说他送自己弹弓教打弹弓的时候还小,这话也不能由她来说。 魏楹在桌上拍了一巴掌,茶盏都跟着跳了跳,“你就是仗着我宠爱你,这个时候了还在大包大揽,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教训你不成?” 小芝麻眼眶红了,她真的是从来没有被爹爹这么疾言厉色的教训过。 沈寄幽幽叹了一口气,“小芝麻,娘这辈子可以说从没怕过别的事儿,我只怕一件事。” 那三个都好奇的把沈寄望着,还真不知道她也有怕的。 “我怕你处处像我,却遇不上一个像你爹这样能包容你的人。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如果因为从小对你的宠爱纵容让你将来受苦,爹娘这辈子都不能心安哪。不怕你们笑话,因为怕再生女儿,我都不敢再生了。” 三个人全都动容,“大嫂|娘——” 魏楹更是心头抽了一下,搞半天一直不肯生小四儿,是因为这个。因噎废食了点吧!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先不理论。 沈寄继续说道:“你们以为很多事情只要瞒得好别人就不知道?可是纸包不住火的。而且,小芝麻你只觉得看到我无事不顺心如意,但在府里是因为你爹完全不管内宅事,内宅我说了算。下人们都端我的饭碗,自然不会有二话。而在府外,当着你们的面,同时因为你们爹如今也是三品大员了,会有人说我的坏话么?所以说到底,我的底气都来自你们爹。而在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有哪家会愿意要一个独霸夫婿的儿媳妇?你再能干,也不会是她们心目中的媳妇人选。” 在那些人眼底,早已经对沈寄的女儿有了定论。如果这样的情况下小芝麻再传出些不是很好的名声,诸如顽劣、没规矩之类,那就更难了。如果让小芝麻低嫁,又怕遇上一心冲着魏楹的官位权势来的。仕途不是坦途,谁知道出了事那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小芝麻很别扭,“娘,难道我就是为了嫁人而存在?” “当然不是,可是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不能拥有正常的幸福,我……”其实小芝麻要嫁人,应该会排起长龙似的队伍。皇帝不都想替皇子求娶么,而林子钦在发现沈寄为这事烦恼的时候,当即拍着胸脯道:“嫁到我家来啊,我家不是皇家规矩没那么大。不嫁世子嫁嫡次子就好,不用承担责任,一辈子安享富贵尊荣就好。有我一日,小芝麻绝受不了半分委屈。我是武将,活个七老八十没问题的。等我两腿一蹬归西的时候,小芝麻也是老太太了,到哪时候肯定有法子辖制我的老儿子,她自己也会有儿女成群。这辈子不就幸福美满的过去了。” 这其实不能不说是极好的想法。可是沈寄知道他的夫人同皇后一样不喜欢自己,如果还要那她亲儿子一生来成全小芝麻的幸福美满,怕是怎么都不会愿意。而林子钦的嫡次子,这么多年受他母亲影响,怕是对自己也不喜得很。恨屋一样会及乌,怎么能想象他和小芝麻能平和一生。林子钦便是父亲,这种事情岂能强迫。 沈寄弯下腰,“小芝麻,我和你爹在一起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能想象没有对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而你没有这样的一个青梅竹马。这样,我和你约定,等到你找到一个像你爹这样爱护你包容你的人的时候,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寄想到小亲王也是心头叹息,要不是错着辈分,温顺的小亲王是个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她一手养大,想养成什么样都好办,让两小从小接触日久生情。又有皇帝撑腰,小芝麻的日子才叫好过呢。 小芝麻小声嘀咕:“搞半天你们是怕我嫁不出去。” 魏楹瞪她一眼,“弹弓玩得非常好的媳妇,我都不敢要。”必须要防微杜渐,不能让小芝麻彻底长歪。当然,沈寄是这样的,他很喜欢。她能下河捉鱼改善生活。可小芝麻打鸟添菜,魏楹接受不了。因为,媳妇儿是自家的,女儿是要嫁出去。嫁出去了就会被别人管,别人家的儿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的。就像刘兰芝那样好的女人都会被弃。 父母的心,让魏楹和沈寄有些害怕。他们都希望小芝麻能和他们一样,拥有幸福完满的人生。虽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确定达到目的,但肯定是不能纵容小芝麻玩弹弓以及其他不适合女孩儿做的事情的。他们的闺女,身份已经被定位成了大家闺秀,就不能做这些。不然,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将来只会举步维艰。 小权儿和小包子都一脸的凝重,他们开始也觉得魏楹有些夸张了,可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因为这些导致小芝麻将来不幸福,这个责任他们负不起。所以,他们准备坚定的站到魏楹和沈寄一边了。 小芝麻想通了父母为什么一副事情很严重,必须矫枉过正的样子,不由感到很郁闷。 沈寄看看地上地毯挺厚实,便走过去一下子拉开门,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琳姐儿立即摔了进来,摔成一堆。三个大的哭笑不得,过来一一扶起。小芝麻看他们都盯着自己看,不由恼了,凶巴巴的道:“看什么?” 小亲王伸手握住小芝麻的手,恳求的道:“小芝麻姐姐,可惜我不能娶你。”虽然知道错着辈分,但有时候小亲王还是会脱口而出管小芝麻叫姐姐。 小芝麻把手抽回来,虎着脸出去了。这也就是小亲王了,要是小包子和小馒头敢这么‘安慰’,脑门肯定被敲几下。小亲王偷偷跟小馒头说过,‘你们家的女人都好凶!’这里头包括沈寄、包括小芝麻,还包括娴姐儿。 娴姐儿和琳姐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剩下几个男生,小馒头挠挠头安慰父母道:“姐姐好看又能干。” 沈寄道:“我就是防微杜渐,矫枉过正。” 这俩成语小馒头理解还有点难度,沈寄便形象的给他解释了一下。他表示懂了,“嗯,以后姐姐再打鸟,我告诉娘。” “这就对了。” 等到人都散去了,魏楹道:“小寄,原来你不想生孩子是因为这个啊?咱们今天联手唱的这出,不就是为了吓住小芝麻他们几个么。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不出去或者嫁得不好。你也别太愁了!” “有儿有女,而且是两儿一女,够了。不然,你看像方才一窝蜂那么多,这日子短还好,日子长了我可受不了。” “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而且咱们俩生孩子,年纪怎么可能这么集中。” “魏大人,魏大爷,你只负责出那么一小会儿的力。十月怀胎是我的事,一朝分娩是我的事,坐月子还是我的事。你平日在衙门里忙活,管教孩子这全都是我的事。我分身乏术!” 魏楹继续说服道:“你看连小芝麻都能帮着看孩子了,还看得挺好。” “她那叫看孩子啊?她也就是哄着娴姐儿和琳姐儿当娃娃玩。那是大了,而且也就是懵懂无知这几年最好玩儿。你是不知道,背后功臣是采蓝啊。就凭她,就真能看住俩小女孩儿了?让教弹琴还不耐烦呢。这一点,我的小包子就很好,很知道照顾妹妹。” 魏楹见依然说不通她,便不再出声了。寻摸着如果像一开始的样子他喝药控制就好了。现在沈寄不知从哪弄到了方子做药丸子,小小一颗解决问题。也许,可以从丸子上想想突破点。小四儿,爹一定给你找到出生的机会。你看你三哥都四岁了,也该轮到你了。魏楹觉得家里不断有小孩子出生成长才好呢。这样他会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无弹窗. V 270 家人(4) 三月间阿隆要娶妻,魏楹是负责张罗此事的礼部官员,沈寄是小姨,家里几个小的是表弟表妹,另外小权儿和阿隆关系很铁。所以,二月一开始,芙叶就理所当然的把沈寄的空闲时间占了,让她和自己一起操持准备娶西陵公主的诸项事宜。还美其名曰给你个锻炼的机会,将来自己遇上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寄笑道:“我儿子又不娶异族公主,一点借鉴都没有。” “谁说的,都是一样的三媒六聘,怎么不能借鉴。” “你就直说你忙不过来要我帮把手得了,还给我机会。我不需要这个机会。” “好了好了,嘴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是我忙不过来,阿隆第一次娶媳妇,我也第一次娶儿媳妇,这不是手忙脚乱的么。内宅能主事的也就是我自己。知道你是能干人,过来帮我分担下。” 旁边丹朱低头去笑,沈寄指着她道:“你看,丹朱就笑你话没说对。难道阿隆还要娶第二个媳妇啊?那以后得叫纳妾。至于你想娶第二个儿媳妇,加把劲再生个小儿子吧。” 丹朱站起来,“小姨,你坐,我先出去了。” 芙叶拧沈寄一把,“你个当小姨的,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守礼一如老夫子啊。” 冬天穿得多,沈寄根本没感觉,“一点都不像你,行了,派活儿吧。” “不着急,咱们一样一样的来。” 沈寄心道,又不是我娶儿媳妇,我急什么啊。 几个小的,闲了也过来帮忙。小权儿和阿隆一起练习拳脚功夫,讨论武科笔试的策论,算是陪阿隆度过最后单身时光。小芝麻也能帮着和丹朱一起管点杂务。至于娴姐儿和琳姐儿,也跟着过来玩。 这天休沐,小包子小馒头小亲王还有也过来看热闹。 沈寄便对赶马车的老赵头道:“赵大叔,你遣个小厮回去告诉爷,让他过来商量婚事的细节。还有,告诉他,今儿家里不开火。”都是替芙叶干活,当然该她管饭。 芙叶拉着沈寄进去,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大老板,现在遍京城谁不知道你能敛财啊。居然连今天家里不开火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能敛财可我也能散财啊,慈心会都有六处分会了。我现在完全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事儿官府要找我摊派,平日里自觉是穷人的也巴不得我慷慨解囊。哼,我又不是人傻钱多。不该花的我一个子儿都不会花。” 没一会儿,魏楹果然坐着马车来了,郡马笑着出去迎接。 这这样准备着,赐还的半个从前的穆王府收拾一新,从前芙叶卷进安王的事,府邸被收走了一半,这次终于又回到他们家人手里了。家具也全都打好了,本来该女家准备这些的,可西陵人就不兴这个,皇帝让拨给礼部的银子不少,和芙叶夫妻商量过后,魏楹便做主让西陵公主只需要入乡随俗绣点东西就行了。其他一切都由男方置办齐全。 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夹袄,一场盛大的婚事便有条不紊的举行了。帝后亲临,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在魏楹操办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准备得很充分。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如今自家可不是开国时天朝上国那个时候。而且这场婚姻的政治图谋很强,是为了拉拢西陵孤立东昌。而这个女婿也是西陵王自己看好的。他其实不希望女儿去做皇子的侧妃。他不想卷进这一代的夺嫡之争,而且希望联姻的女儿能相对幸福。嫁到和西陵关系密切的芙叶郡主家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这桩婚事有皇帝的重视,芙叶郡主都会因此地位有所回升。那自家女儿的日子自然比嫁给总会妃妾成群的皇子好过。这个帐,真心疼爱女儿的西陵王会算。不就是少了点虚名么,但得的是实惠。 从明面上说,西陵公主算下嫁,毕竟阿隆只是一个郡主的儿子。皇帝肯定要给外的给面子,让婚事办得红火,让西陵公主的日子更红火。碍于安王的事,他是不可能再让芙叶恢复成公主的名位了。不过他是皇帝,他表示出看重,比什么都实惠。 沈寄看着不出什么岔子,婚事基本已经完成,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一群小孩跟着小权儿往新房走,这是要去闹洞房的。娴姐儿也跟去了,小包子牵着她。小馒头和小亲王嘻嘻哈哈的跑前头。前些日子受了教育的小芝麻领着不爱凑热闹的琳姐儿过来沈寄这边。 沈寄笑道:“你怎么不去?” 小芝麻抿抿嘴,“我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胡闹。要是去了你和爹又该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丹朱都去了。” “丹朱那是去洞房陪嫂子的。娘,我又不是不知事儿,你就别逗我了。” 沈寄又问琳姐儿,“困不困?” “有点儿。”琳姐儿在伯父家住了一个来月了,每回住久点她就会随意些,下次再来又变回有些畏缩的样子。主要是沈寄也找不到多少合理的把琳姐儿留下的理由。人家又不是没有父母。从前过来也不过住个三五天就要回去了。像这次让她住下陪娴姐儿这么正当的理由,一住可以住一个多月,真的是不好找。 “那到大伯母怀里要躺会儿,回头睡着了直接抱你上马车。” “嗯。”琳姐儿坐到沈寄腿上,然后靠在她怀里开始瞌睡。她睡着了,小芝麻指指沈寄的胸口,那里湿了一小团。 沈寄道:“口水。” 小芝麻一脸的‘我又不傻,别骗我’。 “现在知道你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了吧。”沈寄轻声道,一边扯过披风把琳姐儿盖住。贾探春那样的庶女,不多见啊。天助自助者,琳姐儿也必须有一点刚强。要不然,就要有一点能讨好嫡母的狡猾。 接下来,便是小权儿去参加武举的事了。魏楹安排了人去打听相关事宜,给小权儿跑腿,然后十五叔把他送进了考场。 为了表示重视,魏家的爷们差不多都聚在一起看着他们父子离开。虽然走得不是书香门第固有的路子,可也算是有出息了。至少,比他的爹出息多了。这就是魏家人的看法。 魏楹把人都带到前院去了,沈寄摸摸小包子的脸,再过几年他也要回淮阳去考童生试了。 小包子退开半步,小声道:“娘,别动手动脚的,人家大了。” 你小子几年前还理直气壮的‘我小’,要求睡在父母中间呢。 “别说你快七岁了,你就是七十了,你也是我儿子。我想摸就摸。” 小馒头跑过来,“娘,我让你摸,随便摸。” 沈寄立即摸了两把,肉嘟嘟的,很好摸。也就这两年了,再大些还不是和小包子一样。沈寄一边摸小馒头肉肉的嫩脸蛋,一边拿‘你不孝’的眼神盯着小包子看。 小包子别别扭扭的指着屋子,“娘,要不,进屋摸?” “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 沈寄转身对小芝麻道:“去安排前头家宴的菜,拟好菜单拿来我看。” “嗯。” 前头不一会儿派了人来,那些老少爷们要见一见流年华年兄弟。沈寄便打发他们去了,她的儿子家教那是个顶个的好。小包子活脱脱魏楹的翻版,小君子一个。小馒头如今是在宫里都以乖巧面孔能骗人的人。即便是对沈寄有成见的太后皇后,也说他有教养。虽然待他不亲热,却也没故意找茬。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太子太子妃的周全转圜,但小馒头比较会哄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估计那两位也是觉得跟个小屁孩计较,有失国母的风范吧。皇帝应该也不会看着小馒头吃亏才是。 果然这两个儿子出去逛一圈,给沈寄加了分。这些年,这些人看着魏楹一步一步跟平步青云似的,当然,内里的艰辛他们不知道。又见他始终就不离不弃的对待沈寄,而沈寄的腰包更是越来越鼓,生的两个儿子都聪慧机灵。这些人对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了。毕竟,如今各自的地位算是易地而处了。日后,少不得有求到魏楹的时候,得罪了沈寄半分好处都没有。 十四岁的小权儿如愿考上了武进士,迈出了他想做大将军的第一步。魏楹说让他先留在京里,就在五城兵马司先干着。因为林子钦正好兼着五城兵马司的都督,负责治安、火禁及疏理泃渠街道等事。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卫戍区及公安局。 “你别一门心思就想上战场,现在边关没有大的战事。而且京城本身就是很复杂的地方,鱼龙混杂,你在这个地方先看看官场到底是怎么样的,熬熬资历再说吧。” 小权儿小声道:“可我听说五城兵马司大多是京里的公子哥儿,大哥,要不你把我弄去京郊大营吧。” “我是礼部侍郎,又不是兵部侍郎,我想弄你去哪就弄你去哪?”五城兵马司显然是要清闲得多的衙门,也的确如小权儿所说,没有点背景的人进不去。 “五城兵马司你都能把我弄进去,京郊大营更不在话下才是啊,大哥。” 魏楹看向十五叔,“十五叔,你说呢?” 其实进五城兵马司还有个好处,俺就是不会上战场,京郊大营却是有可能的。再打仗,谁将把北京的公安抽调上前线啊。 其实之前,魏楹还提过御林军进宫当值的建议,被沈寄否了。说跟皇宫沾边就不安全,回头不小心卷进什么事里,对不住十五叔十五婶。 魏楹的关系都在文官这边,仅有的当年在四川认识的人如今也都在边关,听说混得还不错,风生水起的。这京城的武官系统他着实有些不沾边。要去走关系,就得靠林子钦帮忙了。林子钦极乐意帮忙,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说了,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这些好位置由小权儿挑。挑好了说一声,他就让人去弄文书。 可没想到小权儿想去最辛苦的京郊大营。当然,如果真的让他随心所欲,怕是想上边关。沈寄不由叹息那些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封侯的话本害人。他这一跑,十五婶听说直接在家病了些日子。当然,事先说好的相看的事儿也黄了。 十五叔看了小权儿半天,“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打?你可别小看了五城兵马司。你们那位林都督的功夫就相当不错。”十五叔是见过林子钦的,魏楹和林子钦喝酒,把他们父子也叫上了。 最后,小权儿还是进了五城兵马司。十五叔说了,不然就回家娶媳妇,几时生下三个儿子,那就可以上战场送死了。 小权儿坐在石台阶上生闷气,他的人生大事,一件都不由他自己做主。 旁边有人坐下,他扭头一看,是沈寄。 “大嫂” “你着什么急啊,先学好本事吧。上战场需要的其实也是全才,你先到五城兵马司干着,那些公子哥儿也不是全都是纨绔子弟。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圣人诚不欺我。就算是上下如何打交道,这也是极大的一门学问。你大哥当年也是吃过些亏才有入籍你的圆滑剔透的。你想做将军,可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棋子啊。慢慢熬吧,有点资历再说旁的。别说什么都是父兄替你做决定,你书香门第出身,如今靠的是武进士,够叛逆的了。要是小包子想这么干,你看你大哥会不会把他吊起来打。” 主要是家里对小包子的指望都是子承父业,再造辉煌。而小权儿,用三叔祖父的话说,小十五太混了,他的儿子肯上进,不管是往哪条路上进那都是好事。 拿到文书一看,小权儿是正经武进士出身,林子钦给他安排了一个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的位置,从六品。这个无人可以指摘,而北城是五城里最富庶的地儿,离着魏府也近,每天上下衙门也方便。 沈寄看过把文书拍在小权儿身上,“行啊,以后你就是吃皇粮的了。”高级公务员啊,这算公安局副局长了吧。 十五叔便说该请林侯爷吃顿饭,魏楹道:“我已经请了,他不肯上窅然楼。” 沈寄笑道:“那你让他上家里来,让小芝麻给他露两手。” 魏楹一听,这主意好。林子钦肯定是想吃小寄亲手做的,美得他。看他屡屡热心帮忙,就让他试试他闺女的菜好了。 十五叔道:“小芝麻才十岁呢。”还是虚岁,实打实的只有九岁半。 魏楹道:“小寄八岁就能独自办席面了。又不是让她一个人做,还有厨房里那么多人打下手呢。” 小芝麻知道后当即表示没问题,“帮了小叔叔的忙,就等于帮了小芝麻的忙。而且林叔叔一向都对我很好的。” 小权儿站起,先给魏楹作揖,然后又给小芝麻作揖。 十五叔道:“这还差不多,之前搞得跟谁要坑你似的。你大哥是能坑你的人么?” 宴请就放在小权儿正式去当值前,林子钦带着嫡出的二儿子高高兴兴的就过来了。沈寄当时就楞了,他还把那些话当真了不成? 然后还有个不速之客,太子也跟着来了。他是在东宫和林子钦说话,留他吃饭听说了这件事跟着来的。 魏楹看着他,“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不跟着大都督一道来到么,回头小舅舅要送孤回东宫的。再说这里不是还有魏大侠和即将走马上任的魏小侠么。”小皇叔把这两父子说得厉害得跟什么似的,他倒是想见识见识。 饭点,人都来了,难道让回去? 太子、小亲王、魏楹、十五叔、小权儿、小包子、小馒头还有林子钦父子很快圈起了一桌。林小二本来想不客气的,可是太子和醇亲王都对魏家人客气周到,他就没敢放肆。而且菜色很合他胃口,他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喜欢,于是埋头苦吃。 这小子今年也是十岁,比小芝麻大几个月。太子在席间看出自家舅舅的意思,想起几年前见过的小师妹,不由道:“夫子,小师妹还小,孤也许久不曾见她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知道能不能唤出来一见?” 魏楹道:“她今天是主厨,还在忙活呢。” 除了魏家人和常驻魏家的小亲王,桌上三个客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林小二筷子一顿,这么一大桌菜,居然是个比他还小些的小丫头做的? 太子道:“小师妹太能干了啊。那等会儿再见吧。” 林子钦看自家小儿子一眼,然后道:“不愧是家学渊源,她母亲就非常的能干。” “侯爷谬赞了。” 小权儿站起给太子和林子钦敬酒,太子给面子的抿了一口,林子钦很豪爽的干了。下人正要满上,魏楹道:“林侯爷还要送太子回宫,这酒……” “唉,我不喝了。”林子钦道,他的确是不敢多喝,万一出事就麻烦了。 无弹窗. V 271 家人(5) 沈寄在内宅带着娴姐儿琳姐儿吃饭,小芝麻忙活完了也过来坐下。前期准备工作都是下人做好的,她只负责调味和下锅。不过饶是如此,八冷盘八热盘八碗八碟也把她累得够呛。毕竟太子来了,宴请的规格自然得往上升一个档次。中途沈寄去看了一下,发现她能应付便回来坐着了。 沈寄笑道:“嗯,不错,辛苦了。你看这一出手都快能赶上国宴的档次了。” “娘,不要笑人家了。谁知道太子殿下会来啊。” 娴姐儿捧着碗道:“小芝麻,都很好吃。”这里的依然是那么多样,不过人少,都用的是小两号的碗碟,看着精致得很。 琳姐儿点头附和,“姐姐好厉害!” 小芝麻笑着给她们夹菜,“嗯,快吃吧。” “哦,方才下人来传话,说太子想见见你。等会儿吃完了去吧。” 小芝麻点点头,“娘去么?” 沈寄想了一下,她也应该去拜见太子才是,“嗯,去吧。” 两边都散了以后,移到一处喝茶。 沈寄带着几个女孩儿给太子行礼,刚弯下腰太子便道:“师母免礼,孤又来打扰了。” 沈寄笑笑,坐到魏楹身边,要说太子殿下,完全是按照合格储君的模子打造出来的,唯一不一致的地方也就是这个酷爱出宫了。这个得怪林子钦,听说才一两岁他就顶在头上走街串巷了。可一国储君这么爱上街肯定不是好事,所以,沈寄也无法说出‘欢迎’这类的话。 太子又对小芝麻道:“小师妹,许久不见,快成大姑娘了啊。没想到今儿你是主厨啊,不错不错。” 小芝麻行完礼道:“蒙殿下不弃!”一边拉过娴姐儿和琳姐儿道:“这个是臣女的小姑姑,这个是堂妹。你们快给太子殿下行礼。”方才她们都跟在沈寄身后,沈寄的礼被免了,她们连腰都还没来得及弯下。为了免得娴姐儿再闹个‘姓太名子’的笑话,方才小芝麻给她恶补了一下。 娴姐儿和琳姐儿也学着小芝麻的样子,跪倒在蒲团上,太子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可又是一位小长辈啊。”一边说一边看向小亲王。 小亲王笑道:“嗯,她比我还小。” 太子让她们都去坐下了,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较量功夫上头。先是让小权儿到庭院中舞了一套剑法,林子钦兴致来了也下场和他对练,一时剑光闪烁煞是好看。 林子钦这是帮忙让小权儿在太子跟前挂上名号了。这是典型的送佛送到西了。 小权儿的功夫是名师(十五叔)指点,从小下苦功夫练的,在同龄人里算得上翘楚。如此一来,虽然败在了林子钦手里,依然入了太子的眼。他对魏楹说道:“倒真没想到淮阳魏氏还能出个武进士。” 魏楹只得道:“读书读不进去,好在比旁的武举子前些,一笔策论入了考官的眼。”这是明贬暗褒了,说他小兄弟其实也是文武全才的。 太子笑笑,准备回去让人找来看看。既然是夫子的堂弟,如今又在小舅舅麾下,那自然也是他的人了。如果的确有才具,将来有机会便提拔一下好了。 一时众人便说到林子钦的功夫好上去了,自然是满堂的人都是好话。 林子钦摆手,“在魏大侠面前,我这手功夫不够看。” 十五叔其实很不喜欢官场应酬,这时也不得不道:“草民不过几下粗浅功夫,江湖草莽,武夫一个。要不然,怎么会让小儿来考武举呢。” 小亲王笑道:“林侯爷在朝廷里是高手,魏大侠在江湖上称雄。” 太子便笑了,“小皇叔说得没错。孤这个舅舅在朝廷里还真是罕有敌手。” 林子钦道:“殿下,你把臣吹得太厉害了。反正从前每次皇上教训臣,臣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那也只有父皇才能教训得了你。” 林子钦发现沈寄转开头去笑,肩膀微微抖动,想起当年在庙里她不是还教训过他么,顿时臊得面红过耳。 林小二方才听众人没口子说他爹厉害,正得意呢,忽然将他爹这幅样子,不由得奇怪。林子钦便索性叫他下场,这回舞台全给小辈儿了。林小二不无得意的打了一套拳,然后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也下了场。后头两个小的不怎样,毕竟学的时间太短,也就是凑个数。但小包子打的一套拳倒是真不错。林小二这才收了面上得色。他是武将的儿子,小包子却是文官的儿子,年纪还比他小两岁,功夫看着却不比他差什么。 看儿子走回来,林子钦道:“知道自己不过尔尔了吧。我告诉你,魏权的功夫比我十四岁时强多了。魏大侠更是深藏不露。你不要以为众人都说你功夫高你就真的是少年高手了。没准,你连小芝麻都打不过。小包子在家也是成日被他姐姐追着打的。” 沈寄猛地转过头来,林子钦,你还真想把你儿子和我闺女凑一对啊?可是林小二方才打量自己的眼神分明不善,一想就知道是他娘的灌输。要是小芝麻嫁过去,有这样的婆婆和夫婿,这不是活受罪么! 小芝麻被林子钦一句话说得顿时成了焦点人物,太子抚着下巴道:“小师妹也会武啊,倒要看看。” 小芝麻无奈站起,“那臣女也舞一套剑法给殿下观赏吧。” 林子钦推推儿子,“你也去。”他看向沈寄,放心吧,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闺女吃苦头。 沈寄有些恼火,自以为是!内宅是女人的天下,不说别的,就每天四更起来给婆婆请安,然后站着伺候早饭立规矩也够人受的了。这都是规矩,不是虐待。她得把小芝麻许给能将她视如己出的人家,譬如说徐家。 她笑着对林小二道:“小公子,小女不过是耍耍花腔,还请你收下留情。” 林小二心头很不喜沈寄,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十分的好看。而且,的确也不是人家缠着他爹,那位魏侍郎可一点不比他爹差。甚至都没有时下文官的文弱,反而是器宇轩昂的。所以,他虽然从小就不喜这个女人,这会儿也点着头应了。 沈寄又拿眼去看小芝麻,这种风头少出,你又不是男孩子。像你小叔叔是需要在太子面前挂号,家里的面子小包子方才已经大大的挣回来了。 小芝麻看懂了沈寄的眼神,只得微微点了下头。沈寄这才放心的靠回椅背。 少年少女舞剑,而且还是两个原本就生得相当不错的少年少女,自然是很好看的。一屋子的人看得笑盈盈的。魏楹自然也知道林子钦的意思,不过他城府深,面上半点不露。太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一个是他表弟,一个是他颇为喜欢的小师妹,再过个四五年,凑成一对也不错。 最后比试的结果,小芝麻略逊一筹,她还是不肯输多了。就这,其实也让林小二刮目相看了。这漂亮的小姑娘不但捯饬了一大桌的菜,把他喂得饱饱的,功夫还跟他差不多。他爹的打算,他好像不如来时那么排斥了。偶尔大人说话的时候,他还偷眼去看一眼小芝麻。却被对面五个小孩一起瞪着,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琳姐儿一起不善的瞪着他。小芝麻可是家里的大姐头,方才这个外来的居然打赢了她。小包子觉得不大对劲儿,另外几个就是单纯的看林小二不顺眼了。不过都是懂礼貌的主,没有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林小二伤心了,他是小儿子,从小也是谁都让着的,谁都喜欢的,可这些小孩儿都不喜欢他。那个漂亮姑娘也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耷拉下了脑袋。沈寄这会儿倒是对他生了两分好感,这小孩儿也挺有意思的。 太子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如今越来越忙了。这就准备要走了,林家的人赶紧送出去,魏楹沈寄送到二门上。等到林小二也上了车,林子钦小声同魏楹沈寄说道:“要不,哪天我把我家大小领来?”这摆明是没看上他们家小二子啊。 魏楹笑笑不说话,沈寄没好气道:“不要!” “我真的会是个好亲家、好公公。” 沈寄默了一下,“你也替你媳妇儿想想。小芝麻还小,我现在不理会这些。” 林子钦叹口气,“我还是看她越来越出挑了,这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么。”今天小芝麻肯定是让着他家小二了,不过居然不太看得出来。 太子掀开车帘,“小舅舅,走了。” “哎,来了。” 出了府门,林子钦翻身上马,太子揉揉旁边二表弟的头,“怎么了?” 林小二郁闷的道:“太子,臣被人嫌弃了。”一边又觉得他老爹真是掉价得很,居然带着他上门推销。 太子哈哈一笑,不再理会他。 林小二虽然郁闷,但回去后他母亲问起那个女人,他也没说坏话,就闷不吭声的混了过去。那女人笑得真好看,她的女儿也好看得紧。嗯,做得菜也好吃,剑也舞得漂亮。 至于魏家,十五叔在太子和林子钦离开后就对魏楹说:“他一门心思往这条路上走,我这个当爹的再帮不到他什么。以后,就要你替我看着了。” “十五叔说哪里去了,小弟一个人在京,我自然是长兄如父。小寄也会好好照顾他的生活的。” “这个我自然放心。他有什么不是,你该说就说,该揍就揍,不用客气。” “嗯,我也没客气过。他做错事,还不是一样跟我儿子闺女一起罚跪罚蹲马步。倒是听说十五婶进来身子不太好,十五叔回去多上些心。” “我知道。呃……” 魏楹将十五叔不好其次,笑道:“放心,小婶子那里,侄儿平日自当关照着。” 而另一边,浑然不知就要和相处了两个月的亲人、朋友(小亲王)离别的娴姐儿还一径儿高兴着,支使小包子道:“小包子,姑姑要吃糖。” 小包子站起来,“我给你们拿去。”走到屋外叫了下人去把他屋里的糖罐拿来,然后给几个小的发糖。没几天就糖罐就跟着娴姐儿一道回淮阳了。那会儿魏权已经正式开始了吃皇粮的日子。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们。”娴姐儿抱着小芝麻的大腿不撒手。 “小姑姑,我们也不舍得你。你以后再来玩啊。” “呜呜——” “你们跟我回家吧。” 小包子伸手替她把眼泪抹了,“小姑姑,我们都要上学呢。以后再回去看你。” 这里正道着别,十一叔家里的下人来了,而且是腰间一个白腰带,这是来报丧讯的。 魏楹问道:“是谁?”十一叔看着很硬朗啊。 “我家老太爷。” 是而老太爷过世了,十一叔要回家丁忧,一家子都回去。 魏楹看了一眼小芝麻和小包子,沈寄心道,娴姐儿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啊? 果然,魏楹下一句便是:“你俩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回过老家。这次便跟着小叔公回去看看吧。替爹娘给二太叔祖父磕头。也去看看你们的太祖父母还有祖父母的坟茔。” 既然都要回去,自然马上收拾东西。沈寄把采蓝和小包子屋里的管事妈妈并两个得力的丫鬟也派了去。下人收拾东西的当口,她对小芝麻和小包子说着回去之后把梨香院的事管起来,从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去做丧仪。老家的铺子田地也抽空去看一看,慰问一下庞管事等人。又包了些常用药让采蓝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还有,替她和魏楹去沈寄看看祖母跟她的孩子。 两人一一应下。 魏楹也嘱咐,让他们回老家一趟,却也不是让他们放野马,功课不能丢下。欧阳先生是第一智囊,肯定不能随行,他另派了两个清客相公跟着走一趟,督促教导两人的课业。 魏柏那边知道后,便把信哥打包送了过来,连着跟着的人和行李。说是让他也回老家看看,见见祖父母。 沈寄看琳姐儿眼巴巴看着便道:“不如把琳姐儿也带上吧,四叔四婶也没见过她呢。” 魏柏无可无不可,反正琳姐儿的东西都在这边,收拾一下就好。 十五叔待到什么都弄好了,和儿子说了几句便骑马押着马车到码头那边集合,十一叔包了一艘大船。 这一下子,家里立时就清净了。沈寄一时都不太习惯,小馒头和小亲王更是如此。王氏坐马车方才送儿子,这会儿还在不舍得。 沈寄笑道:“你这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么。回去是在他们祖父母跟前,受不了苦。就是这一路,两位叔公也一定会好好关照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会照顾弟妹。” 王氏这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信哥有些腼腆,不比小芝麻小包子大方。不知道他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 “信哥敦厚温良,琳姐儿听话乖巧,四叔四婶都会喜欢的。” 王氏这才省起她又把那个庶女给忘了。 吃过饭,王氏和魏柏回去了。这时候,沈寄已经张罗着把家里人的衣服都换成了素色的。他们是隔了房的,并不需要守孝,只需奔丧即可。魏楹和她回不去,派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回去,也算尽到礼数了。不过既然是亲戚家的老人去了,血缘也很近,尤其十一叔对魏楹是有恩的,这些小细节还是注意些的好。 小馒头还是和小亲王一起天天往宫里去读书,不过他才四岁,夫子们对他也没啥太高的要求,这日子还算过得。他对兄姐不在家,自己成了家中唯一孩子的情形一开始还挺满意的。但十天后,兄姐还没有回来,他就有些郁郁了。天天问沈寄哥哥姐姐几时才回来。 “才刚到老家没两日呢,怎么都要下个月去了。” “没劲儿,一个人在家真没劲儿。”今天休沐,小亲王回庙里去了。 沈寄正在看账本,就让人把他送到旁边小权儿那里去了,让他跟着小叔叔去玩。小权儿便领着侄儿上街逛去了。没小权儿在一边聒噪,沈寄看账本都快了许多。不过,她也很想小芝麻和小包子啊。这两只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她这么久啊。 到了四月底,小芝麻和小包子才从淮阳回来。带回了众人尤其是魏大娘给魏楹沈寄小馒头的东西。小芝麻还说沈家叔叔长得瘦瘦小小的。沈寄想着魏大娘生儿子的时候都三十多了,孩子不怎么结实倒也难免。 一家五口重新团聚,沈寄张罗了一大桌的菜,她自己也不忙着吃,一个劲儿的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布菜。小馒头难得的没有吃醋,还帮着拿公筷夹菜。魏楹之前已经问过他们回去的情形,这会儿便没有什么话,只让他们吃饭。等到吃完了,他才道:“我今日要出使东昌一趟。” 沈寄顿时楞了,身在礼部被派到这样的差事倒也不习惯。可是现在不像以后出国访问,坐专机去,还能带夫人。这一去肯定还有差事,这什么时候回来还真不好说。 无弹窗. V 272 出使(1) 坐在一处诉着别后深情厚谊的三姐弟闻言也愣住了,小馒头挠头,哥哥姐姐出了远门才回来,爹爹又要出门了。这一次小包子和小芝麻回老宅,行事得到了上上下下的称赞,都说魏楹和沈寄教子女有方。对小包子来说,这也算去熟悉了一下。毕竟他户籍在淮阳,所以他的乡试会试都要回去考的。 魏楹道:“嗯,小权儿住在家里,他也算是个能撑门立户的人了。对了,他人呢?” “和几个同僚喝酒去了,你道是去了哪里。” 魏楹挑眉,“那里?” “嗯。”沈寄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家跟孩子的。” “这个我自然放心,我办完差事就立即回来。小权儿这小子,才多大点年纪,这就去喝、喝花酒去了?”后头几个字魏楹声音低了八度不只。 “爹,花酒是什么酒?桂花酒么?”小馒头问道。这么低的声音,他偏听清了。 沈寄摇头,“不是的,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夫子说不懂就要问的。” “哦,花酒就是穿花衣服的人陪着喝酒的地方。”沈寄解释道。 小芝麻和小包子略懂些事儿了,两人相视一眼低头而笑。 沈寄又对魏楹倒:“要是别处我也就不让他去了。那里,没人敢做他生意的。别人在那里做寿请客,他总不好叫人改在我们窅然楼吧。” 魏楹笑了笑,“那倒是。”小婶子的地盘,肯定不会做小权儿的生意。 不过,当晚小权儿回来,还是被叫到魏楹的小书房去喝茶谈心去了。 待听说长兄要出使外邦,小权儿把胸口拍得啪啪啪的响,“大哥放心,我会把大嫂还有侄儿侄女照顾好的。” 魏楹点头,“好,我们接下来再说说你喝花酒的事儿。” “不是花酒,就是喝酒。大哥放心,我还要练功夫的,可不敢随便**。” 魏楹的茶差点喷出来,好在这些年养气功夫练得好,也愈发喜怒不形于色了,因此脸上竟没显出什么异样来。 “那除了这处,其他地方不许去。” “知道,大嫂也这么说的。你们认得那位简姨吧?” “嗯。” 魏楹回去同沈寄一说,沈寄道:“连小权儿都知道不能随便**,你到东昌去小心点。我可听说那半道穷极了的人家有向路过的富贵人拉郎配借种的习俗。” “我堂堂使节,前呼后拥,谁敢冲上来拉我?” “那东昌公主敢啊。” 魏楹叹口气,“那小丫头片子,现在早嫁人了。而且你真以为她多喜欢我啊。” “反正你给我记住,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你不是嫌我老了么?这会儿又担心这担心那的。”魏楹话里不无得意。 “因为打仗,有些地方特别缺男人,很多女人公用一个,缺胳膊断腿的都不嫌,何况你只是岁数大点。”沈寄的牙口一如既往的利索。其实沈寄对魏楹照顾得十分周到,魏楹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跟老字完全的不沾边。 魏楹恨得在她颈边磨牙,半晌道:“这趟回来,我应该就能进吏部了。凌尚书要封相,礼部侍郎往上升尚书,位置就空出来了。” “这是凌尚书说的。” “嗯,他是这么暗示我的,他说他年内有机会动一动,我也能跟着动一动。” 沈寄面露笑容,“那到时候你岂不是就只剩两步了?” “你干爹在礼部侍郎的位置的呆了十多年,直到最后反而是走起了下坡路。所以,你不要以为这两步容易。” “当然不容易,可是我夫婿是谁啊,我可就等着当一品诰命夫人了。哈哈,到时候我就是最年轻的一品诰命了。” “那我也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 到了出使的正日子,沈寄和儿女坐着马车出城门相送,看着前方马背上手持旌节挺直腰背的男人走远了,才慢慢回转。 要说派魏楹去出使,那形象绝对是过硬的,一时真是风头无二。沈寄抱着膝盖想,要是能带她去,她也不差。来送行的官员不少,因为连太子都请旨亲自来送,其他官员自然凑趣。于是回城的时候马车发生了拥堵。好在太子一早让小权儿骑马引着他们的马车走了前头,就跟在东宫的马车后头离开,这才没有慢慢的等在城外头。 “大嫂,我回衙门去了。” “嗯,去吧。” 今早小权儿也是公私两便,这会儿事情了了,自然得回去了。说起来,有魏楹教着,有林子钦带着,小权儿渐渐的也在开始适应如今的新生活了。十五婶当初拦人是怕小权儿上战场去,现在见他在京城五城兵马司当差,倒也欢喜得紧。写了信上京多谢沈寄替她照看儿子,也请她代为留意合适的姑娘。 这事儿沈寄很乐意,她还和小权儿玩笑,她以前没做过这事,反正过两年也要娶儿媳妇了,索性拿他练练手。 小权儿当时瞥她一样,直接道:“大嫂,我不跟你儿子一样啊,你就按娶儿媳妇那么张罗好了。你看上了我就娶回来。” “我给你找个夜叉。” “那我也接着。” 不急,小权儿才十四,慢慢来。 魏楹出远门了,要跋山涉水千里万里的去出使东昌。这一路,也真是让人挂心。沈寄极力排遣,好在她每日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便让自己更忙一些,每天回到屋里倒头就睡下。 大哥不在家,小权儿一下衙总是早早就回来了,守着嫂子和侄儿侄女。 小芝麻三姐弟没事就凑一处看舆图,讨论魏楹走到哪里了。然后翻查相关书籍,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沈寄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三个月后,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边关着人快马加鞭传回的消息言之凿凿的说魏楹叛国了。如今留在东昌,要娶新寡的东昌公主。要知道,东昌王的儿子死了,就这一个女儿,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一时间,舆论哗然。 “我不信!”沈寄咬牙切齿的道。东昌再富庶,比得上天朝么。魏楹犯得着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抛妻弃子,把所有亲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欧阳先生从前院过来,“夫人,此事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您得早做打算。” 对,这时候的刑法讲连坐。 可是,实在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要抄家还是要捉人,他们都躲不过。 沈寄转身拿了一叠银票递给小权儿,“这些你拿着,回头替我们母子几个上下打点一番。最要紧的是设法洗清你大哥身上的冤屈,先得查清那些人是凭什么证据告这个刁状的。” 又叫了欧阳先生,“先生虽不是我魏家人,但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也同家人一般。小权儿这里,还要先生多费心指点。外院养的那些江湖人,你比我还熟,要怎么分派也比我清楚。”沈寄又拿了另一叠银票,要那些江湖人脑袋别在裤腰上替他们家办事,自然少不了银子。 欧阳先生道:“这银子还是小爷先拿出去再给我,小爷是客居,等下不在说得过去。我肯定得被搜身才能放得出去。” 沈寄便都给了小权儿,“你记得凡事多跟欧阳先生商量。这些日子,你就先在欧阳先生家里落脚吧。六弟那里,弟妹眼看要临盆,还是别去那里了。有什么事,你同欧阳先生也好立即商量着办。最好能找一个靠得住轻功好,又去过东昌的人去瞧个究竟。唉,多半这样的人你大哥一早就带走了。怎么也没个人回来给报个讯?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连挽翠等人都在外头置了房舍,欧阳先生自然不在话下。 欧阳先生道:“夫人莫急,这样的人我们去找。” “好,你赶紧出去吧。要是门口已经被围了,你就翻墙,省得回头把你一起抓走。” 小权儿点点头,把银票卷起放进怀里,然后出去。 欧阳先生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压低声音道:“想来,那位也不致太难为夫人才是。” “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得靠洗清冤屈。皇上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是不让人趁机作践我们母子几个。”这个消息是林子钦偷偷让人传递过来的。不过,马上大理寺的人就要来封府拿人了。 沈寄又叫过挽翠,“好在一早给你们赎了身,这时候也不至于一窝蜂的都被抓了去。万一真的府里人被发卖,你们倒能买了去。如果我们母子被流放,你们也能帮着打点一下。”还好,小包子小馒头都没成年,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也不会被砍脑袋。 挽翠红着眼道:“奶奶,您放心,爷的冤屈一定可以洗刷。到时候奴婢还回来伺候夫人。该做的奴婢等人绝不含糊。” 沈寄点点头,“好,如此也不枉主仆一场了。”这一次的事牵连深广,魏柏魏权也统统丢官去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可是如今,沈寄觉得能靠得住的,反倒是这些跟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人。他们即便救不得自己一家,但撒些银钱令她们在牢中日子好过些必定是肯的。 “是。” 小芝麻几个闻讯也是不敢置信,“娘,现在怎么办?” “等!只有等着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们几个,要跟着娘一起吃苦了。” 外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据说前门后门都被封了。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沈寄眉峰一挑,看来还真的是有些实证,不然皇帝的旨意不会下得这么快。 小亲王一下子冲出去挡在前头,“不准拿人!” 大理寺少卿道:“这位是小公子?咦,怎么多了一个?”猛然想起醇亲王也养在魏府的事,可是三个小男孩没有一个穿王袍,看着又都差不多大,他也分辨不清。 沈寄道:“这是醇亲王。” 大理寺少卿也曾是魏楹的下属,他上前一步道:“魏夫人,我等也不愿相信此事。皇上说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当下便展开了圣旨宣读。 沈寄带着儿女下人等跪下接旨。听到前头魏楹叛国的罪名,众人都是脸色灰白,不过好在后头说念在慈心会这十年活人无数功德无量,且此事尚有疑窦,魏家暂不抄家,魏府众人也暂不收押,只是封府不得随意出入。至于宝月斋和窅然楼,停业。 林子钦传来的消息是抄家,全家收押入监,看来最后皇上改了主意,而且他说此事尚有疑窦,这说明虽然看似罪证确凿,但皇帝还是没有全信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魏夫人,接旨吧。”大理寺少卿将圣旨合拢。 小芝麻身子趋前,拉拉沈寄的衣袖,“娘,接旨。” 沈寄两手向上托起,“谢主隆恩!”然后对小包子道:“你领马少卿等人往你爹的书房去吧。”小权儿已经翻墙走了,家里能出面的男人就是小包子了。 “是。”小包子两手捏着拳头,看得出来对当下的情势不是不惊慌的,好在还没有失措。也是沈寄此时镇定的样子给了他信心。而且爹不在,小叔叔翻墙走了,魏家年龄最大的男丁便是他了,他不去,难道叫小馒头去? 小包子才刚过完七岁生辰,好在魏楹对这个长子一直寄望甚深,他惊慌过后,便对马少卿道:“马大人请。”一边走在前头带路。 府里此时到处都是士兵,方才说了要封府,沈寄便让挽翠拿出府里的身契文书,让大理寺的人一个个点人头,像挽翠这等雇佣身份的,欧阳先生这样的幕僚,便不在封府之列。此时魏府的人就分做两拨,卖身在府里的自然要陪着被关押看管,其他人核对清楚身份便可以离开。此时,沈寄曾经问过最后选择没有赎身的那些人实在是懊悔不已。 因为皇帝的态度有所维护,也因为曾经是魏家的座上客,而且不是抄家,只是要抄检魏楹书房所有书信文书,马少卿还是比较客气的,让沈寄带着妇孺呆在内宅没有被打扰。 沈寄对小亲王道:“王爷,这段时日您在外头……” 小亲王打断沈寄的话,“魏夫人,我和你们一起。”这样,就不致有人敢欺辱魏家人了。小亲王六岁,已经能够知道魏夫人母子如今是罪官家眷,和从前比就是从天上到了地下。他久在宫外走动,还看到过发卖罪官家眷为官奴的。 沈寄蹲下来,“王爷,你听我说,你在外头才能帮到我们。你到东宫去,看看太子有什么打算。”这个时候,小亲王肯定是不可能被留下的,不过这孩子心眼好想和她们同甘共苦呢。她只能把他哄走,不然闹开了倒成了魏家把持小亲王了。 小亲王点头,“好,我这就去。我去求皇兄求太子侄儿救你们。” 于太监匆匆道了一句,“魏夫人,保重!事情尚有可为。”然后便去追赶快步走出去准备进宫的小亲王。 沈寄此刻心头其实也慌乱无比,从来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场景一下子落到自家头上,只希望这一次是真的可以绝处逢生,而不是呼啦啦好似大厦倾。 “小芝麻,给我拧把毛巾来。” “是。”小芝麻放开怀里的小馒头过去倒水拧毛巾,苜蓿和薄荷这两个贴身丫鬟便张罗着扶沈寄坐下,然后给她泡了杯柠檬水喝。 “娘”小馒头奶声奶气的叫,过来靠在沈寄腿上。 “别怕,会过去的。”沈寄摸摸他的头。四岁的小儿,就要经历这样的惊变。 小芝麻拧了毛巾过来帮沈寄擦脸,“我要是男孩子,再大几岁就好了。” “你这样也挺好。等挽翠她们出了府,你把剩下的人分派一下岗位,安排好家里的事。”如今的魏府就相当于一个大监狱。但好在没有真的把她们下狱,不然,光是从家里到大理寺这一路的游街示众就够受的了。更不要说进了监狱的种种不方便之处。如今,总算是保住了仅有的尊严。是慈心会这些年的善举换来的也好,是皇帝的法外开恩也好。沈寄都感激那个男人没让她们母子去受那些屈辱。 “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包子回了内宅,“娘,马大人他们把有字的文书都抄走了,府里的士兵也撤走了。我送他们到门口,看到门口守着人,围墙外头一圈隔几步就有一个人守着。说是给咱们留了道小门,就是平日下人走的侧门,每日只准出去采买一次。” 沈寄点点头。 小芝麻道:“娘,我去把剩下的下人都召集起来,然后统一安排一下。” “好,你去吧。” 小芝麻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走出去,小包子过来在沈寄身边坐下。苜蓿和薄荷也出去听小芝麻统一分派。 在百姓心中,被皇帝圣旨定罪那就是罪人,何况还是叛国的大罪。魏府被围,怒骂魏楹的自然不少,尤其是国子监以及各大书院读书的学生,还有人说该把魏家人下狱游街。但京城百姓中也有另外的议论声,“不是都说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么?兴许真是弄错了。” “皇上怎么会胡乱下旨定罪,肯定是有实证的。” “那万一皇上是被奸臣蒙蔽的呢?” 无弹窗. V 273 出使(2) 府里总算安顿下来,虽然是人心惶惶,私下里议论纷纷,但好歹沈寄平日的威慑力还在,而且此时下人们也别无选择。在洪总管的协助下,小芝麻统一做了分派,有些岗位缺了人,也适当做了安排。表面上看也还算是井井有条。 没多久就看到阿玲一家,凝碧一家也被抓了进来。管孟和刘準都是此时跟着魏楹出使东昌的人。所以,哪怕阿玲从没卖身,凝碧早已赎身,她们两家也被抓进来了。小芝麻便安排他们住到曾经住过的小院去。阿玲和凝碧安顿好了孩子来见沈寄。 沈寄道:“这次连累你们了。” 阿玲和凝碧此刻也吓得不行,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事了。但这会儿举家被迁入魏府,心头倒安定了几分。 “奶奶不要这样说,现在只求早日水落石出。爷和管孟刘準都能平安回来。” 不久,林子钦来了。 沈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魏楹会做叛国的事。”圣旨上就一个罪名,没人给她们解释。现在和外头消息隔绝,她们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想信,太子更不想,皇上也不想啊。可是,罪证确凿啊!有些秘密的确是只有魏楹知悉,然后被东昌军队知晓,边关此次损失惨重,搞不好国门都要被打开。再有,他已经和东昌公主公开的出双入对了。”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他会不要我们母子,更不信他会出卖军情当卖国贼。” 小芝麻走过来,“林叔叔,我也绝对不相信。” 小包子虽然没有出声,但目光也是坚定的。小馒头也过来和哥哥站在一起。 林子钦道:“皇上已经派人去边疆,要设法带回魏楹。一切只有等他回来才能水落石出。这次兵部八百里加急告他,又附有罪证,还有边关将领的联名具折。皇上也是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 “这么说,如果他回不来,这罪名就洗刷不掉?其实圣旨已宣,根本就已经定罪了。那我们母子四人,是要被流放么?或者,卖为官奴?” 林子钦抿抿嘴,“皇上他,总会给你留一条活路的。” “当初为什么要派魏楹去出使?” “有些事,我也不清楚。要是有机会,你还是当面问吧。” 林子钦走后,沈寄吁出一口气,魏楹这个仕途,如今才是最险恶的时候吧。当年被贬蜀中偏远州县,后来新帝即位坐冷板凳,都不如这次来得凶险。这次的跟头栽下去要是起不来,是名声都要全毁了,几辈人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沈寄过去看三个孩子,全都在小芝麻的房里。小芝麻还是一脸的疑惑,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你快别遗憾了,要是男孩子又大那么几岁,恰好够了砍头线,岂不是要急死我。你好好把府里管起来,就是给我分了很大的忧了。” 小芝麻点点头,“我会的,娘。” “呃,银子得攒着点花。因为铺子和庄子的盈利都不能送来,咱们接下来的日子是坐吃山空的。” “嗯。” 沈寄手头的银子,大头给了小权儿和欧阳先生,他们要去奔走的事都是要花很多银子的。还不知道要耗多少时日,事情才能有个了局,又是怎样的了局。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只能看到头上四角的天空了。 沈寄方才已经通盘想过,他们母子最坏的情形便是抄家流放,小包子小馒头及他们的后代儿孙永远不能靠科举。相应的,他们还会被出族。日后三个孩子的婚配也非常受影响,再做不了人上人,说不得子子孙孙还得操贱业。 而魏楹,如果他不回来,或者回来以后洗刷不掉罪名。这一辈子必定受世人、士林唾弃,史书上会永远将他定义为卖国贼。不回来,小命或者还可保住,还有别样的荣华富贵,如果传言他和东昌公主公然出双入对属实的话。可是沈寄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那么,是忍辱负重么?也不太可能啊。林子钦说边关损失惨重,国门都可能被打开,断没有拿这样的代价去哄骗东昌公主的道理。 而且关键魏楹是一个非常之爱惜自己名声的人,他想要的终极目标是位极人臣,青史流芳。这种事他不会肯做的。就是肯,也不会是在当今皇帝手下,他还得担心他这么去异国忍辱负重了,自己被皇帝弄到哪处金屋藏着呢。 林子钦说的内贼,沈寄相信不是魏楹,他眼皮子才没那么浅,会看上东昌一个小国。即便让他做王夫,他也是不会肯的。 现在的问题是,魏楹是替谁背了黑锅? 唉,这些事慢一步说,她得先照看好三个孩子。小馒头不用说了,四岁的小屁孩吓得不行。小芝麻小馒头看样子是在强自镇定,努力要帮助自己撑着这个家,可他们毕竟都还小,而且从前都是一帆风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这个时候,要说他们不怕那是假的。就是沈寄,穿过来二十一年,这也是头回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是怕的。 要是魏楹在家,她也会躲在他身后。可是他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了之后会不会立即丢了脑袋。所以沈寄一面为他担忧,一面还得打起精神照看孩子。为母则强,她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都没满十岁呢。 不过,遇上了这样的事,也不能一味拿他们当孩子惯着了。沈寄抱着小馒头,尽量冷静的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们。 小馒头缩在沈寄怀里,小包子和小芝麻的脸色一阵阵发白。 “还好,皇上还念着慈心会的功劳,也念着我曾救过他的命。无论如何,不会故意让人作践我们。”至少,不会把她和小芝麻卖到那种龌龊地方去,永世不能赎身。 小芝麻和小包子静默半晌,不约而同的问道:“我们一家是在一起么?” “如果是公开被卖,应该是的。就算挽翠她们有银子没势力抢不到,你们林叔叔一定会把我们一起买下,然后好好安置的。” 小馒头小声道:“我要和娘还有哥哥姐姐一起。”两手小手把沈寄的胳膊圈住。 小包子又问道:“那是不是林家要把姐姐买去做童养媳啊?” 沈寄摇头,“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被林家买了,我们全家就是林家的奴仆了。林家的少爷不可能娶你姐姐。”沈寄咬咬牙,“到时候她连做妾都不够格,最多只能是一个通房丫头。就算是生下儿子,也不可能成为官府承认的良妾,因为是奴仆之身。”很残酷,可是不能不让他们知道。因为现在已经没了让他们做温室花朵的条件。 小芝麻的眼中露出惊恐,她从一出生就是官家千金,天之骄女。这次回淮阳老家也受到所有长辈的喜欢和夸奖,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么? 小包子脸上露出急得不得了却有无可奈何的神情。沈寄苦笑,如果真的是那样,林夫人就是他们一家的女主人,他们都归她管的。林夫人没准认为自己会勾引林子钦,小芝麻会纠缠她的儿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会怎么整治他们呢。所以,这条路决不能走。 可到时候公开发卖,真的会有魏楹的政敌,或者憎恨卖国贼的人故意要买他们回家折辱的。林子钦还是相对来说最好的选择。可他虽然是国舅,要硬给他们一家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还是不容易。他要是真这么做,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唾骂和鄙视。而且他一个转身,有皇后支持的林夫人就能将他们一家子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如果不是发卖,而是流放。她的姿色,还有小芝麻过个几年就能出落得越发好起来,没有靠山,她们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还有两个小儿子,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平安养大。沈寄心头发苦,本来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沈寄苦笑,眼前似乎还有一条路走。如果为了孩子们,也为了日子好过些非得要以色事人的话,她也只能选择最强大的人。可问题是,一旦魏楹的罪名砸实,她是叛国的罪官的家眷,皇帝还会爱她一如从前么? 罢了,别想这些歪门邪道了。 “你们而已别吓成这样,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们最坏的可能。遇到事情,我们必须想到最坏的可能,然后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外头此刻也有不少人在帮我们奔走,小叔叔还有欧阳先生,还有大姨、六叔、林叔叔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还有凌爷爷,还有太子殿下和皇上也会尽力的帮我们脱罪的。”可惜魏家人此时都不能随意离开,不然十五叔的本事去走一趟最合适不过了。 小包子抬起头问道:“娘,最坏的可能里,我怎么样?” 沈寄已经不忍心再吓他们了,可是如果真的要面对这样的结果,提早知道一下没有坏处。如果不用面对,他们也该学着从磨难中成长。所以,她硬起心肠道:“你和小馒头将一辈子不能在读书科考。你们会成为别人的小奴才,或者只能终身操贱业维生。” “娘,什么是贱业?” 沈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王八戏子吹鼓手,装烟倒茶下九流。”这些在后世其实都算是服务行业吧。可是在这里是最低贱的。一想到这样的前景沈寄都想哭了,她不能不埋怨魏楹。明知道仕途艰险,为什么还一定要往步步钻营。如果当初说辞官就辞官,他们的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小馒头伸小手在沈寄脸上抹过,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哭出来了。 小包子走过来,“娘,你不要哭,你不是说要朝最好的方向努力么。” 小芝麻也道:“娘,爹不会叛国的,皇上会查清楚的。” 沈寄点点头,“嗯,现在还远不到哭的时候,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过日子。”她是一个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将来要走那么艰难的路,自然是不舍得。 沈寄料得没错,这个时候外头的确很多人在帮他们奔走。魏柏没有去,因为王氏被这个消息惊得早产了,她本来就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这一发作起来,立时便要生。 她倒不是真就对魏楹沈寄深情厚谊到了那个地步,担忧肯定是为沈寄母子几个担忧的。更多的却是对自家的忧心,魏楹出了这样的事,魏柏、信哥还有她肚子里这个也会受到极大的牵连。这么一着急,肚子便痛起来了。 小权儿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便离开了魏柏府上,按沈寄说的住到欧阳先生家去了。 小亲王蹬蹬蹬的就跑进了宫,可是太子、皇帝这会儿都没功夫见他。他急得抓耳挠腮的,然后就看到了后他一步进宫来的芙叶。 芙叶自然额也是想进宫来求情的。不过她没有林子钦参与军机消息灵通,也不像小亲王当时就在魏家,所以慢了一步。魏家这会儿她进不去,于是进宫来了。 “芙叶姐姐”小亲王跑过来。 “你也是来……” 小亲王点头,“那些官兵把魏家封锁了。” “你当时在?” “嗯。” “快把当时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小亲王便说了,他记性不错,连圣旨上的原话都记得。 “尚有疑窦,唉,看来皇兄也不信。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到最后,皇帝也没有见他们,太子把他们叫去了东宫。 “姑姑,小皇叔,此事是国家大事,不是平常的什么事情。你们求情也没有用的。孤这里一定会想办法的。” 芙叶叹口气,“那好吧,有什么消息还望殿下告知我们一声。” 太子点头,然后看向小亲王,“师母他们还好吧?” 小亲王点头,“魏夫人瞧着挺镇定的,然后魏小侠不见了。” 太子道:“他要是在肯定会被一起看管起来,不在倒也不会有人特地去拿他。想必是师母对他有所交代。” 小亲王跟着芙叶回了家,他已经不太住得惯规矩繁琐的皇宫。而且,让他跟着玉太嫔的话,他宁可跟芙叶回家。因为玉太嫔很不喜欢沈寄,他感觉得出来。他这个时候肯定要想办法帮忙的,便不想去听她唠叨。 小权儿和欧阳先生找到在寻找愿意走这一趟的绝顶高手。魏楹养了多年的人,的确如沈寄所想,上一趟就跟着去了。老赵头说他知道一个人,功夫高,尤其是轻功决定,而且急公好义,也许可以请他走这一趟。他也是没卖身的,只是为了报魏楹当年救他亲人的恩,一直在魏家帮沈寄赶马车,这次也跟着到了这里。 “赵老爷子,那那个人就麻烦您老走一趟,把人请来,咱们再商量。” “好!” 老赵头在魏家十多年,欧阳先生知道他是深藏不露,能得他如此推崇的人物,想来不凡。 人很快请来,确实不凡,是曾经到皇宫盗过宝的飞天大盗,金盆洗手十来年了,和老赵头年轻的时候有些交情。那次进皇宫失手,引发全城大搜捕,在老赵头家的地窖藏了三个月,后来便收手了。那是先帝年间的事了,为此御林军统领都被撤职查办。这是个侠盗,所以老赵头才说他急公好义。而且,这个人还去过东昌,东昌王宫也曾经光顾过。 欧阳先生心道,这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这人姓汪,来之后给他们露了一手轻功绝技,小权儿和欧阳先生都叹服。为了再试一试,欧阳先生便请他自己带了封信去见沈寄。 当夜,沈寄披衣起身给踢被子的小馒头盖好被子,又把小包子的脚放进被子。这三个孩子都搬到正房和她住了。这样,需要的人手也少些,而且彼此可以互相安慰。 小芝麻和沈寄睡床,小包子和小馒头睡对面的榻。 忽然有人叩响了窗棂,“魏夫人” 沈寄一个闪身,拿起床头柱子上挂的剑,“什么人?”什么人这个时候会来闯守卫森严的魏府? “是欧阳先生让我来见夫人的,这里有他的亲笔信。” 沈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头阴影里有个人在屋檐下倒挂金钩,头正好就在窗外,递进一封信,沈寄一目十行的看过,的确是欧阳先生的亲笔。而且说这人就是他们找来往东昌去的高人,还介绍了一下他从前的丰功伟绩。沈寄做了个请的动作,让那人到外室详谈。 她合上内室的门出去,打开门闩,那人就进来了。 “汪先生请坐。”沈寄提起暖壶,“请喝杯热水吧,可惜不能给您冲茶。” “不妨事不妨事,魏夫人客气了。” “欧阳先生让您来……” “一则给夫人报个信,二则也是要再考校一下汪某。” “先生神技。”沈寄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一个如此高质量的高手。千里独行的大盗,真的是太适合,太给力了!听说是老赵头介绍来的,姜还是老的辣啊。 无弹窗. V 274 出使(3) 章节名:v274出使(3) 汪先生摆摆手,“汪某藏身京城,当年可是差点就让魏大人给捉出来了。” “您相信我夫婿没有叛国?” 汪先生点头,“要是别人,汪某还真不一定会去。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魏夫人也帮助了很多贫苦百姓,汪某对你们夫妻很是佩服。” 外头响起苜蓿的声音,“奶奶?” 沈寄拉开门道:“我没事,你注意着点门户。”这个丫头是懂武的,今晚值夜,就睡在外头小床上。大概是听到动静了,但是因为沈寄没叫她,所以试探的问一声。 苜蓿看到屋里有个中年男人,微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汪先生道:“我此来还有个目的,想问魏夫人讨一样信物。不然空口白话的,魏大人很难就相信汪某。” “先生稍等。” 沈寄进去内室,找出魏楹给她的传家玉佩,然后取下小芝麻脖子上挂护身符的红绳。 小芝麻醒过来,“娘?” “小叔叔和欧阳先生找了一位高人要去寻爹爹,娘要拿玉佩给他。怕你爹多疑,再编个福气结挂在上面。” “哦。” 小芝麻透过月光看到外室有个人坐着,恍然明白过来,于是穿好衣服跟着沈寄出去。 “汪先生,你把这块玉佩连同这个福气结一起给他看,他就会信你的了。” “好,深夜不便,汪某就告辞了。” “等一下,先生为我家千里奔波,请受我们母女一拜!”沈寄和小芝麻一起墩身一福。 “魏夫人、魏大小姐多礼了,多礼了。我此去,如果顺利,一月可返。” 沈寄点头,“有劳先生了,先生如有所需,找欧阳先生办便是。” 沈寄、小芝麻、苜蓿一起看着那人出门之后,几个起落,没有惊动看守的士兵悄然离去。 小芝麻道:“好厉害!” 沈寄笑道:“越厉害越好!嗯,暂时不要告诉小馒头,省得他说漏了嘴。”谁知道那个真正的内贼是谁啊,皇帝派了人去边关要查个究竟,可是沈寄担心内贼等到百度搜|索“六夜言情”看最新章节消息。所以才一定要欧阳先生另找高人去探一探。这个汪先生是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因为只是去一探,所以他这样千里独行的大盗一个人去最合适,不会惊动到人。 说完搂着小芝麻回去接着睡觉,看到希望的感觉真好。两母女在床上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沈寄早晨听到点动静,睁开眼看到小包子在给小馒头穿鞋,小馒头揉着眼睛道:“哥哥,要嘘嘘。” 沈寄实在犯困便又睡了过去,小芝麻则是压根没有醒。 小包子纳闷的看一眼床上的母亲和姐姐,牵着小馒头一起去嘘嘘。 “哥哥,娘和姐姐怎么还不起?” “也许昨晚没睡好,我们出去吧。吃了早饭哥教你读书。” 小馒头小声道:“不想读。” 小包子自己其实也看不进书,他一想到母亲说的,也许这辈子他就不能读书了,不能参加科举了,要操贱业维生,心头就一阵一阵的难过。 沈寄挣扎着爬起来,这种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就是主心骨,怎么能只顾着睡觉,不管两个小儿子呢。看到对面榻上的被子虽然没有叠,但是还是拉伸平整的,看着也还顺眼。不由微微一笑,小包子实在是个可爱的小男子汉。 沈寄出去,两个正在看鱼缸里金鱼游来游去的男孩便都站起来喊道:“娘——”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对母亲的依赖和依恋。 “你们吃了么?”沈寄看着旁边一脸担忧的贴身丫鬟薄荷,方才似乎听到她在劝这两小子吃早饭来的。 “吃不下。” “再怎么样都要吃饱饭,薄荷,去传早饭吧。” 沈寄又去叫了小芝麻起来,四母子一起吃早饭,几个孩子都是搭着筷子数饭粒的架势,包括小芝麻。她昨晚兴奋了一阵,如今却知道,此事至难,如今不过是有了一个希望。 沈寄只得分配,盯着他们吃完。三姐弟都说没食欲,她便道:“你们还要我担心你们吃饭么?” 桌上顿了一下,各人手上嘴上动作加快,终于好生吃完了一餐。 小芝麻找了个小馒头跟着沈寄去暖房种菜的时间把昨晚有高人夜半来访的事告诉小包子。暖房的婆子都是没有卖身的,所以现在暖房没人管。现在是夏天,其实这里不该算暖房,因为碳之类的都没又烧,就是普通的田。沈寄种田的能耐非常之一般,她只是带着小馒头浇浇水,拔拔杂草而已。要是无所事事,人很容易胡思乱想。 小包子听小芝麻说完,忿然道:“为什么昨晚不叫醒我?” “你跟小馒头睡一起,叫你他也会醒的。娘说怕他说漏嘴讲出去了。” “真的嗖的一声就飞走了?” “你以为是《搜神记》啊,不过,的确没有惊动人。希望他能带回爹的好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就带着三个儿女种菜。她知道他们都看不进书,也学不进琴棋书画。她也没有心思做别的。可也不能一家人相对叹气。于是,就找了种菜这一项。这样,至少锻炼身体。暖房很大,他们四母子每天选一块来浇水、除草,有时候还要捉虫。 菜种得如何无所谓,关键是要给自己和孩子们一件事情做。每天吃完早饭,四母子就道宅子后花园的小溪去取水,用瓢舀进桶里,然后用小推车推到暖房,一切都不假手于人。小芝麻会比他们晚一些,因为她要处理一下简单的中馈上的事。虽然现在人跟事都很简单,但还是需要一个人出面管一下的。 至于下人的人心惶惶,沈寄只说了一句,即便他们被发卖,也不会被旁人买走。挽翠等一干早已赎身的伙伴会把他们全部买下,然后好好安置。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所以众人在觉得末日就要降临之后,又燃起了一些新的希望。虽然众人不像从前那么敬业,但做事还是过得去的。因为怕这段时日不好好伺候,日后沈寄一句话,他们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没有。要知道,其他富贵人家很少有像魏家待下人这么好的。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去处倒是有了,主人一家却不好说。再想到这么多年沈寄掌管内宅虽然严厉,但从不苛待,于是又产生了些古怪的同情。所以,小芝麻管家不算艰难。 这么过了七日,沈寄等到了林子钦来接她,“皇上要见你。” 沈寄忙嘱咐了小芝麻几句看好弟妹,又让苜蓿薄荷看好他们三姐弟这才跟着林子钦走。 她在后门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到了临近皇城的一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就是她曾经住过两个月的那个小院。原来离她家这么近啊。 这个时候,她看向林子钦,“为什么会是你来接我啊?” 林子钦露出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我来,也许因为我是知情人吧。” 数年不见的莫语出来给沈寄和林子钦斟茶,“魏夫人,林侯爷,请喝茶。皇上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请魏夫人稍候。” 沈寄笑道:“你还没到放出宫的年龄么?”这一晃,小馒头的都四岁了,日子还真是好过。 莫语躬身道:“回魏夫人的话,还差一年。” 沈寄从头上取下一只凤点头金步摇,“劳你费心照料了两个月,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这算是我送你出宫后的添妆。宫外有人了么?” 莫语低下头接过,“谢魏夫人赏赐。奴婢还在宫里,宫外肯定不能有人。不过父母有替奴婢留心,说对方就看中奴婢在御前伺候过。” “恭喜了!”沈寄真心的笑道。宫女没服役满是不能定亲的,不过既然莫语敢讲,那就是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了。当今的皇帝,是个不吃窝边草的主。 林子钦也笑道:“能出宫嫁人是好事儿,哪,我没带什么送姑娘的东西,这里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也是给你添妆的。” &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谢侯爷!奴婢今天当这趟差遇到您二位都是大方的主。” 说话间皇帝来了,看到林子钦就道:“你怎么还在?” 林子钦站起来,“回皇上,这不是说起莫语姑姑明年出宫,小寄给她添妆,臣也凑个热闹。” 皇帝便问莫语,“他给你添什么了?” “皇上,魏夫人赏了奴婢一只金步摇,侯爷赏了五百两的银票。” “收获还不错,行,明年你要出宫之前,朕让小多子打发你到后宫都转转。”皇帝对御前的人还是不错的,不过这分明是慷他人之慨。 “那奴婢可要多谢皇上了。”莫语边说边退了出去。 林子钦摸摸鼻子,“微臣等在外头吧?” “嗯。” 沈寄在皇帝进来的当口就和林子钦一起站起来了,这时便敛襟下摆,“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 “谢皇上!” “不用如此拘谨。听说你在家种菜啊,还挺稳得起嘛。” 沈寄苦笑,“臣妇哪里是稳得起,实在是不找点事做,就那么等待一个结局,臣妇怕自己会先疯掉。总不能跟孩子们一起成天在家长吁短叹胡思乱想。”种菜效果还是不错的,养了这么多年养得身娇肉贵的躯体,干不了多少活儿就累了,累了晚上就好睡,饭也多吃些。三个孩子也是,昨天抱着小馒头掂了掂,仿佛还胖了一点点,虽然不明显。小包子和小芝麻的情绪也比府里刚被百度搜|索“六夜言情”看最新章节封的时候好些了。如果结局真的不可避免是那么坏,至少最后的好时光不能让孩子们在惊悸恐慌中度过。 皇帝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沈寄一直都在等待这个面见皇帝亲口陈述的机会,“我觉得我家魏楹是替人背了黑锅,至于是谁,我不知道。” 皇帝瞥她一眼,“你没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是朕设计的?朕可是有前科的。” 沈寄失笑,“我还没有那么没自知之明。皇上是绝不会拿边关将士的生命和朝廷的边防线来玩笑的道理。”沈寄站起来,墩身一福,“要多谢皇上免了我与孩子们游街示众锒铛入狱。既然证据都指向魏楹,如此也是应该的。” “不就是要逼问朕的看法的,弄得这么拐弯抹角的。” “不,我是真心道谢的。” “那好吧,朕收下了。朕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边关军士还有朝中上下忿然,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但怎么可能让你受那等委屈。” “我们一家受点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把真正的内贼抓出来。”抓出来了,魏楹自然就清白了。 皇帝颔首,冷下面孔,“这个人,朕自然是要抓出来的。可是,如果传来的魏楹和东昌公主出双入对的消息属实,你待如何?” 沈寄窒了一下,然后问道:“皇上为何要派魏楹去出使东昌?” “他是礼部侍郎,东昌话听和说都很不错。而且他的形象出使很能壮我国威,这你不能否认。再说了,他出发的时候,东昌公主的夫婿可还活得好好儿的。” 东昌话和西陵话,是魏楹做京兆尹查案子接触到东昌使节的时候学的,后来在鸿胪寺坐冷板凳的时候时间空闲加以娴熟。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再加上与皇帝如今的关系一如多年老友,所以沈寄并没有怀疑皇帝别有用心。 “嗯,还有个想法就是东昌公主不是觊觎过他么,他去出使,想着多少能占点便宜,看能不能打探出东昌近期的动向。”皇帝冷笑一下,“倒是打听出来了,结果折损了朕那么多兵马。这些天一直在排查这个内贼。能知道朕的部署的,就只有那些人。魏楹的确是其中之一。” 沈寄知道有一些不是她能问的,便没有问。皇帝相信魏楹不是叛国贼就好。 皇帝道:“朕从来不觉得你会是逆来顺受,听凭命运安排的人,今天其实是想问问,你私下做了什么?” 沈寄看皇帝一眼,左想右想,皇帝没有诈她的理由,“我找了个高人,去东昌一探究竟。要是能找到魏楹,一切就好办了。至少能带回一纸书信。” “高人,有多高?比朕派去的钦使还厉害?” “术业有专攻,这个人……”沈寄陡然想起汪先生还是钦命要犯呢,人家不顾安危出来帮他们的的大忙,她把人卖了可不行。 “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朕的人在下旨前数日就派出去了,今日得到消息,已尽数折损。东昌这次虽然见好就收,掳掠了一场便撤走,可是这口气,朕咽不下去。边关重镇被迁去的民众,如今只剩下半数。要再迁移,谁还肯去。所以这个场子,真势必要找回来。” “要打仗了?” “早晚有此一战。” “说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个高人可是钦命要犯,皇上如果要用他刺探军情,能不能前事尽皆抹去?” 皇帝瞪着她,“你上哪找来的这么个人?” “有可靠的人介绍的。” “好,他若真能帮着朕刺探到东昌军情,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朕都可以赦免。” “谢皇上,这人是十年前进皇宫盗宝险些被擒的飞天大盗。” “汪淇瀚?” “嗯。” “他把先皇气得够呛,当日为他发落了多少人。也罢!非常之人当然要非常对待。” “臣妇替汪先生谢过皇上。不过,皇上你是不是给个什么凭证?回头我好劝服汪先生与您的人马合作。” 皇上似乎有些赧然,他是接到自己派出的数名好手都折损的消息才想到沈寄这里来的。倒没想到,她还真的找到能人了。让父皇震怒成那样,下头的人不知使出了多少劲儿捉拿都不得归案的飞天大盗居然也能被她找出来为她所用。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走了八天了,说是如果顺利一个月内必返。”打探消息,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是顺利。这位汪先生为人持重,应该预算了些计划外的事务。 “那好,等人回来,你就告诉林子钦。” 沈寄纳闷,既然如此,你就让林子钦和我沟通不就得了。难道这么好,就为了给我吃定心丸? 皇帝亲自见沈寄,自然是给她吃定心丸的意思,但也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果魏楹知道他背负了这样的恶名,派去的人又没能和他联系上,他真的叛国,在东昌做起王夫来,你又待如何?” “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子不管的。” “东昌公主肯定会告诉他,你为了孩子们不受罪,已经私下从了朕了。要不然,怎么还能住在原来的府邸里。” “我既爱他,便会信他。同样的,他既爱我,就该信我。皇上放心,魏楹是大大的忠臣,即便回不来,他也会学苏武,而不是李陵。”这番话沈寄说得掷地有声。她太了解魏楹了,这个男人想青史留名,可不是要留李陵那样的名声。不管东昌人如何阻止,他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归国的。 无弹窗. V 275 引荐 皇帝看沈寄一眼,“希望真能如你所言,回去吧。” “是。” 终于知道了皇帝的态度,沈寄心头稍微轻松了几分。回到家里,她想了想叫来小芝麻小包子把皇帝信得过他们父亲的话说了。 两人都高兴极了,“娘,这真是太好了。” 沈寄点点头,“嗯,现在急等汪先生的消息了。” “还是不告诉小弟么?” “先不告诉他了。”朝廷有内贼,这个家里也未必就人人都绝对靠得住。小馒头毕竟太小,开始吓着了,后来见母亲很平稳,也就不怎么担心害怕了。相反他还有点喜欢这个不用进宫读书,不用遇到贵人就撒娇卖萌讨人喜欢的日子。就是小亲王不在,有点寂寞。不过母亲和兄姐成天一处,渐渐也就放下了。 所以,沈寄只说抱着小馒头告诉他,爹爹就快回家了。等爹爹回家,他就可以出门去玩儿了。小馒头果然嚷嚷得府里都知道了。不过众人也只当是沈寄哄他的,并不往心里去。 有了皇帝给的定心丸,沈寄带着儿女们等待的日子稍好过些。虽然时时还是惊惶担忧,但是一半的心是定下了的。皇帝知道魏楹是替人背黑锅了,那么自己和儿女就不会太错待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可是,魏楹的安危还是时时萦怀。东昌那边拉拢不了他,会不会干脆杀了他? 终于,在封府二十八天的晚上,汪先生回来了。 当时,接过汪先生递上的魏楹的亲笔信,沈寄险些就喜极而泣了。 眼见沈寄接过去就要拆,汪先生忙道:“魏夫人,不是给您的。” 沈寄下意识道:“那是给谁的?”然后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给皇帝的。 “那什么是给我的?” “当时时间太紧,魏大人抓紧时间用我带去的笔和纸写了份血书。他说让我把玉佩和福气结给您带回来就是。” “为什么要写血书?” “我带了墨,可是太冷了,全冻上了,根本没法用。” 东昌这么冷么? “那他现在怎么样?” “是这样的,东昌公主的确有意要改嫁给魏大人,魏大人不肯,说宁可学苏武去牧羊。东昌王就把他发配到最冷的地方牧羊了。” “啊——” 后头传来两声低低的惊呼声,是小包子和小芝麻爬起来了。他们两个数着日子,这些晚上都睡得很警醒。 “你们两个,快过来一起给汪先生行礼。”这一趟往返何止数千里,而且是到如今已经各自准备大战,时不时就有摩擦的的东昌区。还一路找到了魏楹被发配的地方去。这前后两次见面,汪先生的憔悴疲惫一望而知。怕是为了让她们早些得到消息,根本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小包子过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动作很快的磕了个响头,小芝麻随后。 汪先生赶紧将他们拉扯起来,小芝麻虚岁十岁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的手就缩了回去。 “魏夫人,我早说过,是因为敬重你们夫妻为人才跑这趟。尤其这一次去,看到魏大人在那样的极寒之地牧羊。”他是见过魏府繁华景象的,而且对方还是以王太女的身份要嫁。这一切让他对魏楹的人品更加的敬服。 两个儿女起来以后,沈寄也跪下了,这下汪先生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道:“大小姐,赶紧扶你母亲起来。魏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汪先生你是我们魏家的大恩人,可是我做了对不住您的事。我没经您允许,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了皇上。皇上是真心想用您为国出力,朝廷和东昌就要打大仗了。皇上答应了我,如果您真能出力,从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这件事她是很对不住汪先生,不是轻飘飘的的说一声就能过去的。如果人家不肯原谅,甚至撩开手不管了,从此失踪她也没有办法。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听,赶紧跟着跪在了沈寄后头。 “魏夫人快请起来说话吧!” 沈寄便站了起来,还是满脸愧色,“汪先生尽管放心,如果皇上事后不守信用,我豁出这条命也会送先生安全离开。” 汪先生确实是有几分不高兴的,他信不过皇家人。闻言挑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魏夫人能送我去哪?” “以我魏家的豪富,足以为先生买船出海。我夫婿在扬州做知府,相关的人脉也是可以找到的。海外异域宽广,先生正可以好好看看。” “那你们怎么办?” 沈寄凛然道:“魏楹这次要是能回来,必成一代名臣,皇帝也不好为这么件事就发落于我。他要是回不来,我也必会让他的冤屈昭雪,人都死了,声望更是会无以复加。我们母子成了孤儿寡母,他更不好对付。先生放心就是!” 汪先生点头,“也罢,我帮魏大人是希望你们夫妻日后能帮更多的人。两国大战在即,皇上要我做的便是活万千生灵的事。老汪也是天朝人,义不容辞。何况还有魏夫人替我打点后路。”他看着沈寄,眼底露出一丝欣赏。从前只觉得这个女人宅心仁厚,做生意十分厉害,而且管得住男人。现在再看,她居然还不畏皇权,既有大局观,也能考虑到卷进局中人的后路,而且这后路考虑得还很周全。 沈寄看向儿女,知道他们担心父亲,于是又问了汪先生几句魏楹的情况,听说除了酷寒缺吃少穿,其他还好。没得上什么病,毕竟魏楹的身子这二十年是经过了好好打磨,平日里沈寄又非常的注重养生之道。这就好!可是,不尽早把人弄回来,还是容易落下些毛病啊。 “先生,你见到随我夫婿往东昌的人了么?” “见到了,魏大人手下还真有人叛国的。倒是魏府去的下人,都跟着魏大人在一处牧羊呢。” 这就好,明日终于有消息可以告诉阿玲和凝碧了。 “皇上想见先生,明日我设法找人给皇上带话,明晚二更请先生再来一趟。”给皇帝带话不但是说汪先生的事,这封血书沈寄也想亲手交给皇帝。托人转交,她不放心。因为魏楹只是一个人,皇帝可以恢复他的名誉,却不一定要费大力气救他回来。到了这一步,能利用的,沈寄都不会放过。 小包子头一回目睹汪先生离开,咋舌道:“好厉害!” “能进皇宫盗宝最后还全身而退,把先皇气了个够呛,发动人力搜查,却在京城一隐就是十年的高人,能不厉害么?” 沈寄决定把魏楹的血书送到皇帝手上,就着手准备银两,然后再设法找能往外海去的人。朝廷没有开海运,但是利润太高,未尝没有人偷偷走这一路。甚至,海盗的路子沈寄也不忌讳去走走。汪先生是魏家的大恩人,又是她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的。这件事她责无旁贷。其实当时也想过不说的,可是有这么一个能人,皇帝要办的事就容易得多。于公心来说,这是利国利民的事;于私心来说,有皇帝的人帮衬,营救魏楹回来的希望也大得多。 府里看管的人在沈寄上次去见过皇帝后就变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第二天沈寄找到人给林子钦带话,她明日想面见皇帝。 下午就得到了回话,让她在家等着,会有人来接她。 晚上沈寄便告诉了汪先生,索性留他在家住一晚。既然外头都是林子钦派来的人,也知道她要带人去见皇帝,便不怕人知晓。值夜的薄荷把汪先生安置在附近的院落。 第二日巳正(早上十点),林子钦来接了沈寄和汪先生。 两人坐进马车里,沈寄介绍道:“林侯爷,这位便是去了东昌又还京的汪先生。” 汪先生拱拱手,“草民见过侯爷!” 林子钦客气的还礼,“久仰汪先生大名!” 沈寄低头笑笑,这名声都拜先皇当年的雷霆之怒所赐。 一路林子钦问了些路上的情形,汪先生只笑道:“汪某是经年跑惯了逃惯了的人,不过行事比旁人小心些而已。” 去了之后,皇帝来得倒挺快,沈寄和汪先生一同上前见礼,皇帝倒没问一路的情形,只是问了汪先生在东昌和边关的见闻,东昌那边自然是陈兵边关,但汪先生此去的目的不是打探那些,反而是远远儿的避开了。皇帝便又问了是如何进的王宫,怎样打听到的魏楹的下落,魏楹的现状,去的使节里哪些真的叛了…… 说到魏楹牧羊的情形的时候,沈寄适时递上魏楹的血书,她已经看过了,非常简短,不过寥寥数语却是言简意赅。皇帝接了过去,听说天冷得墨都冻上了,魏楹等一群大老爷们和羊窝在一起取暖,也不由得动容。 “倒亏了他还能写得出字来。” 汪先生知道都说了,皇帝让他和林子钦下去,林子钦会给他安排下一趟的差使。 汪先生心头有些奇怪,这样的事情魏夫人怎么会搀和进来?这会儿留下又有什么话要单独和皇帝说? 出去后,林子钦笑着点了一句,“魏夫人当年救过皇上的命。” 汪先生恍悟,怪不得魏夫人会坚持一起来,现在又要单独和皇帝面谈,看来是要用救命之恩请求皇帝一定要救魏大人回来了。他倒也懂一些,只要把事情公开,给魏大人应有的名分,皇帝也就不欠他什么了。而且人死了,反而更能激励人心。可是,对魏夫人和她三个没成年的儿女来说,魏大人却是不可或缺的。 沈寄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而且她脸女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她什么也不说,就站在皇帝跟前默默流泪。 今天她穿得一身素净,却显得格外俏丽。皇帝看到她这副美人垂泪的样子,着实有些无奈。沈寄抽了手绢出来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哭也是一门学问,要哭得别致,哭得动人,不能满脸涕泪让人看了生厌。沈寄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需要用到这种天赋本事的时候。 眼见皇帝是真为难,毕竟如今是要开战,又不是朝廷打赢了,说一声拿出魏楹活着的证据来对方就要放人。反正魏楹能不能活着回来,这已经是一个可以用来宣传的很好的典范了。这边大肆宣扬,魏楹要是不能活着回来,就只剩下一个自己了断的结果了。他总不能让沈寄母子,让整个魏氏因为他永远无法抬起头做人。相反,他死了,留下的名声却可以一直庇护他们。也许皇帝要的,便是魏楹以死全节。可是沈寄还算想做最后的努力。 皇帝看着沈寄一双被泪水侵润过的眼,心头微微软了,“魏楹这样的大忠臣,能救朕自然是要救的。” “谢皇上!” “可汪先生这世上只有一个啊。”这样的人多了,皇宫都自由出入那还得了。 “皇上,总要试试吧。” “需得从长计议。” 沈寄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两眼顿时又冒出了泪花,皇帝叹道:“朕的后宫就没有一个比你还能哭的。”言下对魏楹不无艳羡。而且想起沈寄说的‘我既爱他,便会信他;他既爱我,就须信我!’便更加的羡慕这两个人了。能够遇上这么一个人,今儿相爱至深,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是因为皇上好好儿的嘛。” “你回去吧,朕不日便会恢复魏楹的名誉。” 内贼是谁查得如何之类的话,沈寄没有多问,她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认真的向皇帝行礼然后回去。汪先生就没有再和她一道了。 回去以后,沈寄高兴的抱住三个儿女,“皇上说,不日就会恢复你们父亲的名誉。我们不会被关着了。” 几个孩子高兴了一阵,还是小馒头问道:“那爹几时回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也想问的,可是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汪先生本领高强,一个人偷偷的去见父亲还好说。可是要把人弄回来,不容易。 “爹爹干活去了,要干完活才会回来。” 小馒头嘟囔,“都去了好久了!” “是啊,去了四个月了呢。” 五日后,皇帝在大朝时说了魏楹在东昌极寒之地牧羊的事,又出示了他的血书给几个近臣看。当场让太子前往魏府抚慰忠臣家眷,并授予了魏楹从一品柱国的勋位。文官越级得勋位是很难得的荣耀。仅从这个方面来讲,魏楹这羊放得也算值了。 太子到了魏府,下令撤走看守的人马,然后入内慰问师母与师弟师妹,连同阿玲凝碧两家也得了他温言慰问。他还携了小亲王同来,小亲王顿时和小馒头抱在了一起。 魏府门前响起鞭炮声,是芙叶带来给她们一家驱霉气的。 “总算是过去了,这一个月连探望都不许,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馒头乐呵呵道:“大姨,我们种菜呢。”一边又对小亲王说:“王爷,我带你去看。回头你也和我们一起种菜吧。” 众人看着小馒头的笑颜不由失笑,再想想还在极寒之地牧羊的魏楹等人,又不由一阵叹息。沈寄知道这件事暗中太子、芙叶、小亲王甚至迦叶大师都有帮衬,便一一道谢。得到消息的挽翠等人也涌了请来,给沈寄母子请安。 太子笑着离去,说不日皇后便会召见,让沈寄做好准备。 欧阳先生与小权儿却是晚了一步才回来,他们告诉沈寄一个消息。简大家,也就是红袖招的老板派人给小权儿送了个消息,说红袖招要到临近边关的一个藩王府上献舞。简大家也是小权儿口中的简姨十五叔的红颜知己。二十年前一舞动京华,在舞之一道上有大家的称号。 沈寄看欧阳先生的模样,立时便是眼睛一亮,可以把人掺进红袖招的人里送到边关,然后借由边军的帮助越境往东昌去。一时对简大家好生感激。 皇帝自然不会是只听了汪先生一面之词就做出了种种决断,后续也有朝廷在东昌的谍报机构送回的消息加以佐证。魏楹的消息是云山雾罩,被东昌封锁得很严。看来东昌王还没有放弃要策反的事。至于东昌公主,沈寄压根就不信这事是她因为年少时的爱慕搞出来的。要继承王位的公主,断不会如此儿女情长。他们这么做一则是要魏楹给兵部侍郎背黑锅,二则也是看上了他的才华,真的想留为己用。 既然在东昌有谍报机构,那么过去的人一旦进去东昌,在有人协助的情况下,要把魏楹从牧羊的酷寒之地弄回来便有了希望。要不然,就算他像苏武一样坚强,也只有等到大战结束,而且得是东昌败了之后。 “好,这个消息,小权儿你立即设法通知林侯爷,看他意下如何。”既然魏楹没事了,魏柏魏权等人自然也就官复原职。小权儿又回五城兵马司了。 无弹窗. V 276 准备 除了最早来到的芙叶和小亲王,魏柏也很快上门来。王氏刚出月子,不好出来走动就让魏柏带了儿女过来。还有平时经常走动的人家,诸如魏楹的朋友下属同僚徐茂等人极其女眷,沈寄的干娘林夫人,还有阮少夫人母女,容七少夫妻陆续登门。阮少夫人还带来了怀孕的阮三少奶奶的问候…… 女眷由沈寄带着小芝麻请进内宅招待,外院由魏柏带着小包子在魏楹的大书房招待。小权儿是武职,而且太过稚嫩,魏柏是最好的人选。期间之前被抄去的文书收稿等被大理寺发还。大理寺卿携少卿亲自上门致歉。 这样门庭热闹了好些天,总算稍微冷清了下来。沈寄便拿出府里的仆从名册,论功行赏。这一次卖身魏府的仆婢也算同甘共苦了一把,封府的一个月里虽有人懈怠,但大多还是勤勉的。便依照表现多发了一个月到半年不同的月例。发放的等级由洪总管和小芝麻一同拟定,洪总管是沈寄定的半年月例的奖金。这一个月多亏了他。到洪总管这个位置,银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他平时的油水足得很,难得的是这份荣耀。 挽翠等一早得以出府避祸的人自然没有,不过这一回魏楹头上的污水被抹去,还成了大大的忠臣,受朝野敬重。府里上下自然都是喜气洋洋的。 今日,之前上书要求将魏府抄家家眷下狱的一众学子上门来请罪,领头的人还拿出了荆条。沈寄让魏柏带着小包子出去把人好好的打发了。 连着几天都在招待这样那样的上门表达关怀和问候的客人,沈寄有些厌倦。锦上添花从来不缺人,可雪中送炭的能有几个?可是不能不招待啊,不然人家就要说魏家未免太傲气了。 晚上,小权儿下衙回来告诉沈寄,林子钦安排了人三日后同红袖招的舞女一同启程。至于汪先生,一早就先行一步往东昌去了,临行来告诉过沈寄。可惜怕被人发现,只能给魏楹偷着带了一件棉花压得非常紧实的坎肩,这样穿在里头不容易被发现却也能保几分暖,还有两双也是压得非常紧实的棉袜。 沈寄看他一眼,“你不闹着要去打仗了?”战事将起,似乎是小权儿一心等候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小权儿道:“大哥走的时候,我拍着胸脯答应给要照顾好大嫂和侄儿侄女的。大哥没回来,我就不算交差。” 沈寄笑笑,这一次出事,魏柏家里王氏难产,一时顾不到其他也是有的。但其后一个月也不曾见过他有什么帮着奔走的动静。要不是皇帝说此事尚有疑窦,家里又没到抄家下狱的地步,在魏楹被那些读书人臭骂的时候,沈寄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站出来划清界限,和一直在外努力奔走的小权儿一比,高下立见。虽然现在,魏柏在领着小包子和士子们周旋,但他露面已是皇帝安抚的旨意之后,沈寄想着还是微微有些心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魏柏从备考到入仕途,甚至后来因为不通俗务和同僚不睦,魏楹提点拉扯了他多少。简大家可不是圣旨下了之后才去的欧阳先生府,在魏府还封着的时候她就找到了欧阳先生那里问有没有什么能帮衬的。还说她们楼里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常客,需不需要求他们帮衬一二。是欧阳先生觉得走这条路不妥婉拒了的。 小权儿又小声道:“边关要打仗了,但朝廷其实还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林大人让我告诉大嫂,出了外患必有内忧,有些事情让大嫂早作准备。” 沈寄点点头,“我知道了。”内忧外患,魏楹还在东昌放养,但这些都不是眼前的她能解决的事儿。她得做一些实事。 沈寄把洪总管找来,京郊的温泉庄子方圆的千亩良田如今都属于是魏家的了。沈寄准备要屯粮应付即将到来的局面,那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个月就秋收,今年的秋粮都不要买,而且尽量多买进一些,都存放到地窖里。我担心大战一起,再有内忧,粮食不好办。” 洪总管点头应下,“奶奶放心,我这就去办这件事。” “庄子的围墙再修葺加高,我打断过段时日带几个孩子住到庄子上去。还有庄丁也要招募训练。”大门一关,温泉庄子完全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庄园。 “是。” “府里有些东西,也带过去收藏。不过不要太显眼,你三不五时就回来一次,然后捎带过去些东西。” 洪总管带着银子办事去了,府里渐渐又平静下来。这时,宫里来了旨意,皇后召见沈寄和小芝麻。 自从太子来慰问过之后,沈寄便把儿女都赶回各自的小院去了。可是魏楹不在家,小馒头便对他的床位虎视眈眈,“娘,我陪你睡。”他还没有恢复进宫陪读,在这一个月里,太后给小亲王安排了董家的小公子陪读。是玉太嫔去求的太后,太后怜她孤苦便答应了。还让小亲王读书的时候就住到玉太嫔宫中,旬假的时候再回半山寺去。 小亲王反抗不得,只有接受。沈寄的意思,就就此替小馒头辞了进宫陪读的事儿。他其实年纪也不够,当然是小亲王硬是跟皇帝撒娇要他陪读的。既然如今已经有了董家的小公子,正好顺势作罢。只是,这样一来,魏家与小亲王也就会渐渐疏远了。想来这也是太后的用意,之前那个月,小亲王怕是为了魏家的事,没少在宫里求爷爷告奶奶,把魏家的事当他自己的事在办。 唉,可惜了!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啊。不晓得等到他出来开衙建府,还记不记得在魏家住的这几年。 沈寄弯腰抱起小儿子,“好吧。”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没有人用胳膊圈着自己,能抱着软软暖暖的小儿子睡也是好的。一边对小芝麻道:“今晚好好睡,明天就穿我给你找的衣服。” “嗯。” 小芝麻和小包子告退各自回去。他们俩经过这次的事都似乎长大了不少,只有小馒头还继续保持了天真。 洗漱过后,沈寄替小馒头脱了衣服,塞进被子,等她也躺进去,小馒头便滚到她的怀里来,要她讲故事。沈寄笑着给他将《狼和小羊》。 第二天一大早,苜蓿把沈寄叫醒。今天要进宫去,不能迟了。小馒头还睡得很好,沈寄把自己的手轻轻抽出来,塞个抱枕给他抱着继续睡。 今天当值的管事妈妈是凝碧,她和苜蓿合作很快给沈寄拾掇好,换上诰命礼服。一会儿小芝麻也收拾好了过来。沈寄看过后点头,“行!” 小包子进去叫小馒头起床,前段时日,一则无心读书,二则先生也不在,沈寄让他们姐弟过了一段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当然,真正享受了这个待遇的也就是不知愁的小馒头。 小包子的学业自然是欧阳先生一回来就抓起来了,沈寄跟他说,如果他爹真回不来了,家里就只有指望他了。他要做的,便是好好读书。经过之前差点就不能再读书考科举,小包子的学习积极性已经高了很多。听了这话,如今自然更是无须扬鞭自奋蹄。 小哥俩牵着手出来,小馒头边走还边揉眼眶。 沈寄对小包子道:“等一下娘和姐姐要进宫去觐见皇后,你把弟弟一道带去前院读书吧。” 小馒头便问道:“娘,我不用进宫读书了么?” “娘想替你辞了,你自己的意思呢?” 小馒头道:“我也不想进宫读书,可是,我舍不得王爷。他不来我们家住了么?” “他以后在宫里应该跟着生母住吧。以后旬假送你去庙里看王爷,好不好?或者等你再大些再说。” 小馒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他也不喜欢进宫磕头卖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寄和小芝麻喝的是参汤,小包子和小馒头吃的寻常的早点。吃完后,母子四个坐着说了说话,小包子便带着小馒头背了书包往前院去。 沈寄这边便和小芝麻一起出门坐马车进宫。 “娘,我一直都不喜欢进宫。” “我也不喜欢,可是皇后召见,不能不去啊。” 小芝麻迟疑了一下,“皇后是林叔叔的姐姐,她是不是因为林叔叔的原因不喜欢娘啊?”林子钦对沈寄的心思,已经十岁的小芝麻多少明白了一些。 “一半吧。” 小芝麻以为已经问明白了,便正襟危坐,因为也快到宫门了。 进了宫,有皇后宫中的太监候着领她们进去,这是很大的面子。因为这次皇后召见,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自然会把面子上的功夫做齐全了。 寒暄过后,沈寄递上一个小锦囊,里头有一张银票。既不会多得让人觉得魏家和宦官有勾连,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满。 “魏夫人总是这么客气。”那人不动声色间便熟练地收进了袖袋。 “应该的,一大早辛苦公公了。” 到了皇后跟前,母女俩大礼参拜,皇后道了声‘平身、赐座’。有宫人搬来两个锦墩,母女俩便谢恩坐下了。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说了些关切安慰的话,听着也还真诚。毕竟,魏楹是太子的老师,他这样的作为是很给太子长脸的。 沈寄一直很安分守己的在说话。说起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和皇后面对面的说过话了。不过,她和皇后真是没有什么话讲,说完了场面上的套话,就冷场了。皇后把话题转到小芝麻头上,问起她都读了那些书,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小芝麻恭谨的站起一一答了。沈寄心头唏嘘不已,好在小芝麻虚岁才十岁,这要是再大个三四岁,没准魏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皇家为了表示爱重,就要将她指为皇子正妃了。小芝麻的出身不算低,三品大员的嫡长女,而且魏楹如今是举国上下传颂的大忠臣,皇家要这么抬举一下也说得过去。而且这事儿还暗暗投合了皇帝的私心。不过再细细一想,二皇子已经有正妃了,皇家要抬举肯定不可能给小芝麻一个侧妃。那就只有在三皇子四皇子里选人了。 这后头又牵涉着政治上的事了,给二皇子倒也罢了,他也是皇后生的,天生跟太子就是一派。要是给了三皇子四皇子,岂不是撬太子的墙角?而且因为皇帝对自己的心意,还有这里头的另一层含义,皇后一定会力阻此事。 皇后给了小芝麻不少的赏赐,小芝麻谢恩之际,宫人来报,小亲王过来了。 小亲王进来就给皇后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皇后朝他伸出手,“怎么没有上课?” “臣弟跟夫子告假了。” 皇后捏捏小青蛙的鼻子,“好了,知道你是想跟魏夫人她们说说话,去吧。” 小亲王跑过来,沈寄和小芝麻起来给他行礼,“臣妇|臣女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又是一些时日不见,魏夫人,小……绮年你们可好啊?” “劳王爷惦念,家里都好。”当着皇后的面,也实在不好说话。 这么说了几句,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示意沈寄告退了。 皇后这次召见主要也是做给人看的,可是以她们两个近乎相看两相厌的关系,这表面文章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不过,目的达到了就好。 “皇嫂,臣弟也去了。” “去吧、去吧。” 小亲王便同沈寄母女一起出来,在路上他小声道:“我听到太子跟人说,一定会把魏大人救回来,魏夫人,小芝麻,你们不要太担心了。” “嗯。” 小亲王捏捏手,“小馒头是不是不进宫了?” “应该是不进了,不然宫里早就发话了。” 小亲王脸上露出不舍,“那我就不能时时到你们家住了,太嫔娘娘要我住在宫里。” “以后每逢旬假,我们都到半山寺看你。家里的院子,也会一直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住了,直接过来就是了。”太后不喜自家多亲近小亲王,可是这么多年,小亲王有一半算自己养大的吧,自己都拿他当编外儿子看待的。说断就断,未免无情了些。不但孩子接受不了,她这个大人也受不了。而且,反正不管怎么做太后也是厌弃自己的了,每旬去看看又怎么了? 小亲王便笑了,“好。” 小芝麻道:“来了我给王爷做好吃的。” “嗯。”小亲王点头,脸上露出两个小笑涡。 走出皇后的宫门,小亲王便止步了,他毕竟是亲王,不好一路送出去。于公公道:“王爷,很快就到旬假了。” 小亲王便过去对小芝麻道:“到时候我让人准备菜色,我的院子里是可以做荤菜的。” 小芝麻笑道:“好,反正不管是我,还是我娘,到时候去了就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小亲王愈发小声道:“宫里的菜大多是温炖,成天都放在灶上,一点不好吃。” 魏家继续着没有男主人的日子,最初的文人、学子应付过去之后,其他的事,沈寄便自己带着小包子应对。魏柏作为魏楹的兄弟在这次的事里很露脸,声望一时高了不少。沈寄对他好一番答谢,然后自己撑起了门户,他也就回家去了。 沈寄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苛求了,魏柏毕竟因为魏楹都一度被罢官。当然,此时他得到的好处更多。那时候明哲保身,而且他家宅不宁的,腾不出手帮衬也是有的。岂能要求人人都如幺房,一直与他们共进退。小权儿跟沈寄讲,他爹肯定会在半路混进红袖招的队伍,跟林大人派的人一起去救魏楹的。这个,沈寄毫不怀疑。要不是之前被看管着,十五叔肯定早溜去了。 当地的衙门肯定看他不住,可是搁不住家里有那么多长辈,要让他不能动弹还是有办法的。魏家所有的长辈,沈寄最喜欢的就是十五叔。他和简大家的感情,其实在十五婶之前很久。只是因为简大家出身青楼,魏家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她进门。而十五婶是老爷子病中逼着十五叔娶的,这么多年,他也是尽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他和简大家,虽然魏楹戏称一声‘小婶子’,但如今更多的其实是多年老友。 所以当小权儿问:“大嫂,你和大哥,怎么会认识简姨的?”大哥从不去青楼,大嫂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光是认识也就罢了,可魏府封府的情况下,简姨还派人过来,这份情谊就不浅了。那个时候,六哥都不闻不问的。等大哥洗刷了冤屈,才见到他出来帮忙。 沈寄沉吟了一下,“简大家是风尘奇女子,我很乐意跟她打交道,不过之前没有机会。她是你爹的老朋友。回头,你陪我一起在窅然楼请她吃顿便饭吧?” 小权儿楞了半晌,才消化完沈寄的话,最后道:“难怪她用看晚辈的眼神看我。行,到时候我陪着大嫂去就是了。” 无弹窗. V 277 乱起(1) 沈寄的帖子递过去,那边很快给了回话,身份特殊还是不见的好。沈寄怅然若失,不过也没有强求。有些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即便她是魏氏的宗妇,却也没有办法做主接纳简姨。看来那真的是一个明白人,也提得起放得下。 她问了问小权儿对简姨的印象,小权儿说挺好的,只是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沈寄便明白了他还是懂‘老朋友’的含义的。毕竟不是小娃娃了,随便几句就能含混过去。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没有要管你们幺房的事的意思,只是,简姨这么肯帮忙,咱们魏家人还是对她尊敬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的,大嫂放心。” 随着魏楹等一批出使的官员陆续收到表彰,那些真的叛国投敌的官员也受到了抄家、家属下狱的惩处。边关蒙受的巨大损失,让京城的老百姓红了眼,在那些人带着枷锁游街的时候,扔鸡蛋石头的不计其数。沈寄问询叹息,妇孺何辜? 她揉揉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脑袋,又看看小芝麻,然后道:“如果你们的爹爹骨头软一些,今天咱们四母子也难逃这样的厄运。还要多谢汪先生独行往返万里带回真相。” 几个孩子眼底是对父亲是茹慕和思念。 小馒头窝进沈寄怀里,“我想爹爹了!他几时才回来啊?” “不知道。”沈寄看看捏着两个拳头的小包子,轻声道:“十年二十年后,你和弟弟也会为人夫为人父,母亲只希望你们也能有这样的承担,不为家中妇孺招祸。” 小包子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小馒头还有点懵懂,不过还是跟着点头。 “出去玩儿吧,你们俩也上了一天课了。” 小包子牵着小馒头出去了,沈寄问小芝麻,“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方才这丫头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芝麻坐过来,“娘,这就是你说的不如找个没有野心没有大本事的男人过踏实日子么?” “是啊,今天那些人如果她们的夫婿只是普通人,不要想着出人头地,肯过寻常日子,又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呢?这会儿怕是都在想着悔教夫婿觅封侯吧。” “可是,也有爹爹这样的男人啊,有本事有野心同时也有担当。”小芝麻小声道。 沈寄心头叹气,这该死的恋父情结!比起普通人,小芝麻肯定更喜欢魏楹这样的男人。可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会辛苦一辈子的啊!一辈子的经验之谈,女儿不肯听啊! 小芝麻搂着沈寄的腰,“娘,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沈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就最辛苦了。夫婿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平安归来,还有几个年幼的儿女需要她照料。便是再有万贯家财,名声如日中天的显赫又如何? “可是,娘,还是值得的吧?有爹爹,有我,还有两个弟弟。”小芝麻望着沈寄的眼道。 沈寄心道,你倒是一心要来说服我。值得,怎么不值得呢,任谁看她这辈子都值得了。从地位上来说,一个丫头到三品诰命夫人;从经济上来说,一文不名到如今坐拥数十万家产;还有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用情专一的夫婿。三个儿女也都贴心懂事。她这一辈子,应该是活得再值得没有了。就是沈寄自己,也说不出相反的话来。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也过得这么辛苦的。但是,此时的小芝麻显然听不进她娘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她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敬仰。沈寄一直以来想潜移默化改造小芝麻择偶观的做法,显见得没有起效。 快十岁了,在这个地方再有个三四年就要说亲事了。这个年岁正是三观定型的时候啊,这么发展下去,小芝麻日后中意的肯定是少年英雄或者少年才子。日后又将是辛苦经营的一生。唉—— “娘,徐婶婶和徐家哥哥来了。”小馒头快步进来报讯。沈寄抬头一看,小包子正领着徐茂一家三口进二门。 之前几日门庭若市的时候,徐茂一家没来凑热闹,今日才上门来。这些年魏楹数次低谷,都能看到徐茂。这一次的事他是爱莫能助,但如果她们母子跌到尘埃里,徐家肯定也不会坐视就是了。 魏楹也说过,官场之中他唯一的真朋友便是徐茂。所以沈寄赶紧带着小芝麻和小馒头迎了出去。得知徐茂在前院由小权儿招待,沈寄想了想道:“不如请他们一起进来说话。我这几日也带着小包子见了不少男客的。有什么事大家坐在一处说,也省得还要传话。” 陈氏笑道:“好啊,反正我们两家也不必讲那么多虚礼。” 小芝麻三姐弟过来和徐赟互相见礼,徐赟今天十三,已经考过童生试。小包子这些天快速成长,知道如果爹爹回不来,他就是要撑门立户的男人了。如今放在他眼前的,便也是要准备童生试,于是向徐赟讨教经验。徐赟便给他讲自己的经历以及经验。 小芝麻按说已经十岁,和徐赟不该见面,可沈寄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会儿她便也坐在旁边听着。 陈氏坐下便对沈寄道:“沈夫人,哦,就是魏大人的养母,听说他出事了,便搭了我家的船要上京来看你们。我也刚收到信,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沈寄眼眶一红,魏大娘虽然大字不识,见识也不高明。可是她的操守品行还有对魏楹的疼爱绝对超过了魏氏绝大部分的人。 小馒头听徐赟和兄姐说话,他插不上嘴,便跑过来爬到沈寄腿上坐着,沈寄便告诉他,“祖母要来了。”冲着魏大娘从小的养育之恩还有此时的作为,沈寄不管魏氏的人怎么看,她就是要让她的儿女都叫一声‘祖母’。听说上次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看望,魏氏的人暗地里很是不满呢。可如今魏楹出事,除了十五叔小权儿,还有哪个叔伯婶娘这样关心的。如果魏楹的事真的成了冤假错案,魏氏肯定踢他出门,也不会管她们母子的死活。 “嗯?” “就是每年给你和哥哥姐姐做新衣服的祖母啊,回头就能见着了。” 徐茂进来了,沈寄没有发话,小权儿还没敢把暗地里营救魏楹的事讲给他听。这会儿坐下,见沈寄点了点头,便说给他听了。那边徐赟他们也围过来听。 徐茂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此时也只有等了。”然后他也说了此时朝廷正在筹备军粮运往边关。还说了阮家捐出了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沈寄挑眉,阮家的好日子原本已经过半,这样一来倒是可能延续了。 “朝中的奸细,至今还是没有头绪么?”沈寄问徐茂。林子钦最近已经是分身乏术,见不到人了。沈寄还是挺想知道之前魏楹是替谁背了黑锅的。 徐茂叹口气,“今日被发卖的,都是这回跟着魏楹出使的下属官员的家眷。明面上应该是没有找到,暗地里的事,我还不够资格知道。” 沈寄哂笑道:“唉,我就不该问,就是你知道了也不能说啊。” 一直说这件事又没有进展,只能相顾发愁,沈寄便问几个孩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小芝麻笑道:“娘,我还以为我挺不错了,能带着弟弟们赚零花钱。可是赟哥哥更厉害,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船了。每年租给人,都能有好几百两的收益。” 被小芝麻这么一夸,徐赟带着几分赧然道:“就是跟着我舅舅做的而已,要是没有这条门路,没有从小父母给的银子做本钱,我哪里能做这个。” 陈氏出身江南四大商家之一,想来徐赟是继承到了经商的天赋。又随了其父,会读书。沈寄心头一动,看小芝麻的样子,对徐赟很是佩服呢。两家人一直在相互走动,所以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徐赟读书如果能读出来,考个举人,又有魏楹和徐茂这么多年的交情,想必也过得了魏楹的那一关了。徐赟这孩子知根知底的,一直和小芝麻也合得来,对小包子小馒头也好。沈寄现在看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嗯,赟赟这样很好,就是不能一味的只会读书。” 待到徐家告辞,几个小孩儿不在跟前,小权儿对沈寄道:“大嫂,你今天看徐家小儿的眼神好亲切哦。” 沈寄摸摸脸,“这么明显啊,唉,我该矜持一点的。” 小权儿张大嘴,“大嫂,你怎么这么心急啊?” “我怕啊,怕小芝麻以后的路太辛苦。”魏楹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沈寄必须转移开注意力,不然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会让人崩溃的。小芝麻的择偶观就是她现在关注的重点。看小权儿一脸的不可思议,沈寄捶他一拳,“等你当了爹娘就知道了。哎,对了,这件事耽搁的,我也没有心事替你去相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啊?说说。” 小权儿还正想着娴姐儿就比小芝麻小四五岁,这岂不是再过几年他妹子也要预备着相看了,然后大嫂的话就到他身上了。 “大家闺秀?” 没反应。 “小家碧玉?” 还是没有。 “那肯定是将门虎女了。可惜武将那边我不熟,这事还得费点周折。” 小权儿也知道大嫂是要故意的给自己找些事做,省得白天黑夜的惦记着大哥的安危。于是也由得她盘算去,反正她也说了武将那边她不熟,这事不是能说办就办得了的。不过,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呢?嗯,他喜欢大嫂这样真心实意对男人好,对孩子好,然后又很有意思不是千人一面的女人。 “大嫂,你合计吧,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衙门当值呢。” 到了三姐弟问安的时辰,便都来了。小馒头是要在这里睡的,不等兄姐离开便抬手让苜蓿抱他去洗漱。出来看兄姐还在陪母亲说话儿,他自个儿就先钻被窝里去了。 小芝麻如今兢兢业业的管着家事,就是希望沈寄能少操些心,沈寄也乐得放手让她锻炼。左右有了什么事,自己就在家里立时能替闺女描补,还能言传身教一番。而且,虽然沈寄这些天是在给自己找事做,但是中馈上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她还真没心思管。 等兄姐走了,小馒头拍着旁边道:“娘,快上床啊!”方才哥哥姐姐说他了,说他也不小了,不能再一味的混玩了。就算不能为母亲分忧,也不能给她添堵。 小馒头滚到沈寄怀里,拿小手拍着她的背。 沈寄楞了一下,“你这是,在哄我睡觉?” “嗯,哥哥姐姐说娘眼下有青黑,是没睡好。娘,我给你唱歌吧。”以前他睡不着听娘唱‘小宝宝,快睡觉’很快就能睡着了。 沈寄颤了一下,“大晚上的,你还是别唱了。”她听过他和小亲王一起唱歌,那叫一个荒腔走板啊,让她肚子都笑疼了。这晚上唱,她本来就睡不好了,还不得失眠一晚上啊。 “那,我背书给娘听。” “这个成,你背吧。” 小馒头从《三字经》开始背,背到《百家姓的后半部分》自个先睡着了。沈寄给他盖好被子,抱在怀里。寂寂长夜,她是睡不好的了。一想到魏楹这会儿的遭遇就揪心的疼。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有没有挨打…… 魏大娘是两天后到的,沈寄带了三个孩子一道去接她。 看到人从大船上下来,沈寄便牵着小馒头迎了上去,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跟在后头。 三个孩子一起行礼叫‘祖母’,魏大娘忙摆手道:“私下里叫叫也就是了。” 沈寄闻言道:“娘,孩子们叫您您应了就是。” 沈寄还是头一回叫娘,魏大娘,呃,她已经改嫁不应该再称魏大娘了,她娘家姓王,按惯例可以称为王氏。王氏楞了一下,然后看看眼前的四母子,再想想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牧羊的养子,她心头一阵悲苦,小声应了一声‘哎’,然后看看小馒头,“你就是小馒头。” “是的,祖母。” 沈寄看魏大娘的样子像是有些晕船,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结果王氏在马车上同沈寄说她不住魏府,她毕竟已经改嫁了,住外头好些。 沈寄道:“那屋子是你儿子买的,又不是魏家的祖产,住什么外头?我就给你安排在了老太太该住的地方。府里我说了算,我看谁敢来找我说话。”她对有好处才能见到的那些魏家人膈应极了。 王氏摇头,“不好,楹儿是做大官的人,不要让人为这个参他。” 沈寄挑眉,养母还懂这个?想了想释然了,肯定是沈三叔同她说过。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王氏住魏府,但不住该给老太太住的地方,住客院。 王氏是带了老来子明哥来的,岁数跟小包子差不多。这会儿晕船晕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和小包子小馒头一个马车,小包子让人拧了毛巾给他擦脸呢。他们在淮阳见过,小包子叫他‘明叔’。他们三姐弟都是听着沈寄的故事长大的,知道没有这位祖母,自家爹早就活不成了,娘也很难有好结果,于是对她都很敬重。 沈三叔平日在外头跑生意,王氏和明哥通常也是自己在家,如此便安心在魏府客院住下来,给沈寄母子作伴。这样的日子过了小两月,开战了!林子钦被委任为征东大元帅点十万兵马与边关守将汇合御敌。 当时沈寄就是眼前一黑,魏楹,多半回不来了。之前一个多月,还没有正式的开战,都没能把他弄回来,如今,已经打开了,还怎么救人。 小权儿当时就在沈寄身边,看她摇摇欲坠的,赶紧扶住,“大嫂,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难啊!现在连你爹他们都失踪了。”沈寄扶着小权儿的手,“我、我对不住你啊!” 小权儿摇头,“爹是自己去的,再说我们跟大哥是骨肉至亲,别人都肯去,没道理自家人不去的。大嫂,现在不能乱。” 沈寄点点头,“是,不能乱,我还有孩子呢。”之前住在京城是因为是林子钦派的人去营救魏楹,离得近些有消息也好知晓。如今外战已起,之前说的内乱还真是有可能呢。沈寄决定举家搬到温泉庄子去。那里,既远离京城的纷扰,万一有什么乱子也可以避开。实在不行,要离开也容易,出门不远就是官道。 王氏赶过来,“小寄,听说打仗了?” 沈寄点点头,“嗯,打起来了。消息传到京城估计边关已经打了一阵子了。娘,让人给你收拾一下,咱们不住这里了,住温泉庄子去。” “哎。”王氏自知此时帮不上什么忙,自己也只能帮她看着几个孩子,便回去准备。 就是收拾出了十几辆马车要离开的当口,芙叶派人来请沈寄过府,说是有要是相商。 无弹窗. V 278 乱起(2) 十几辆马车已经收拾好了,人也全都准备好了。沈寄叫过小芝麻叮嘱了几句,又和汪氏说了清她带着几个孩子先到温泉山庄去,她稍后郡主府直接过去。 汪氏满口应下,让沈寄放心去就是,她会把孩子们照看好的。沈寄自然放心的去了,预想中的内乱不会马上就起,这一行也有足够的高手跟随。魏楹养了这么多年的府中家将,他自己带走了一部分,还留下了大部分,若是内乱起了,便是他们效力的时候了。 沈寄坐了一辆轻便的马车,由老赵头赶车,往芙叶府中去。其实内乱会不会起,沈寄并没有把握。但既然大战已起,魏楹归来的希望渺茫,这繁华京城她便不想呆了。如果魏楹真的以身殉国,摆在她面前的就是独立将孩子们抚养长大了。 为了小包子小馒头未来的学业着想,待时局平定后她最好还是定居京城。只是,再不想呆在繁华之地,温泉庄子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反正淮阳魏氏她是不想回去的,哪怕梨香院再好,但回了魏氏,就有无尽的规矩来束缚人。她以孩子学业为重,那些老家伙总不好一定要求她回去。华安才是沈寄心心念念的故乡、老家,可惜她不可能回去那里长住。 沈寄涩然一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做寡妇的自觉。她还没有满三十岁,难道就要做太夫人了么?如果确定了魏楹的死讯,皇帝想必会赐下爵位,然后由小包子承袭,她可不就是太夫人了么。 “赵大叔,等一等” 老赵头吁停了马,“奶奶,什么事?” “我觉得不太对。”沈寄挪到车门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和老赵头对视,“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应该是别人上门安慰我才是。”虽然还没有确定魏楹已经遇难,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是九死一生。芙叶不上门看她,反而让她上门相商要事,这事儿怎么透着一些古怪啊? 这种叫你上门安慰你,是上对下,是皇后的活儿。虽然芙叶地位是比自己高,可她从来不搞这一套的。就算她现在知道了郡马养外室的事,也不会在自己成了‘准寡妇’的当口派人来召自己才是。她没有及时过来探视安慰,这本身就透着古怪了。 “慢慢的走,容我想想。”大战一下子爆发,沈寄担心魏楹的安危,这脑子都跟浆糊似的不太够用。但方才还是把此事的蹊跷想到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赵头警惕性很高,当即握紧了马鞭。 对方果然是奔这辆马车来的,到了马车前那骑士便下了马,“敢问车里可是魏夫人?故人来见,还请夫人不要惊疑。” 沈寄闻声撩开车帘,仔仔细细的看这名骑士,但见来人取下了遮面的帽子,可是下头那张脸还是陌生啊。 “你是……” “五年前,曾与夫人与xx处有过一面之缘。” 这人说的地方便是沈寄曾被幽禁了两月的宅子,她想了想恍然,“哦,高手,是你。”当时她在那宅子里练武,听莫语说外头遍布暗卫,还随意叫了一个出来说话。不就是眼前这位自称‘故人’的仁兄么。可这人不是皇上的暗卫么,怎么突然来找她? “是这样的,芙叶郡主府上出事了,皇上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此事现在不宜传开,所以让属下赶来通知夫人。方才碰到府上的人,得知夫人已经被郡主府请来,属下都快吓死了。还好您还没到。”那骑士之前看他们走得慢慢吞吞的,估计沈寄也是觉出些不对来,不由暗暗佩服。这样灵慧的女人,难怪这么多年皇上也忘不了。 沈寄一凛,“出什么事了?” “郡马杀了西陵公主,又软禁了芙叶郡主与世子,丹朱小姐,如今是要骗魏夫人到府上做人质。” “他疯了么?”哪有做公公的杀自己儿媳的,而且还把妻儿全都软禁了。更何况,当初让阿隆和西陵公主联姻,不就是为了拉拢西陵对付高昌么。这个关口西陵公主被杀死,那还得了。沈寄心头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郡马才是真正的内奸? 那骑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魏夫人请随属下来。” 那骑士把沈寄带到了她住过两个月很熟悉的小院,不久前林子钦也带她来过。 皇帝已经在座,正拧着眉头。 沈寄顾不得行礼,忙问道:“皇上,西陵公主还有救么?” “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什么救!”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戾气。 沈寄心头一痛,那小姑娘才十四啊,豆蔻枝头花样年华。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系着两国的邦交呢。 “那芙叶母子这会儿救下来了么?” 皇帝看她一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共犯。朕现在生怕走漏了西陵公主的消息,都不敢派兵包围。好在把你追回来了。” 郡马让人哄骗她去做人质,这说明他对皇帝的心思很明白。真是无妄之灾!不过这个时候沈寄顾不得这个,赶紧开口道:“皇上,芙叶她是穆王的遗孤,从小在西陵长大,她不可能吃里扒外的。还有阿隆和丹朱,他们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 皇帝看她一眼,冷哼一声。沈寄知道,皇帝现在是真的气坏了,这个时候西陵公主出事,西陵王一旦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撕毁之前的约定,反而站到东昌一边真的不好说。就从西陵王替公主选了阿隆而不是皇子为婿,就可以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一点都不过的。所以,郡马做下这等事,即便他们母子三个无辜,恐怕也是要被迁怒的。 除非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没有那么恶劣,否则芙叶母子三人危矣!首先,他们是内奸的家眷;其次,他们对西陵公主没有尽好保护之责。 “皇上,那我现在没有取,郡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有人替你去了,你那个车把式朕借用了。” “哦。”这去的自然是皇帝的人,借此机会进到府里,拿下郡马和他的党羽。 “郡马怎么会……” 皇帝冷笑,“他原本就是东昌人。这是东昌埋得很深的一枚棋子。当年芙叶被收养,我们不知道,他们反倒知晓了。千方百计促成婚事,然后一道归国。可恨!这么多年,就连朕都被他骗过了,以为他是老实人。还觉得芙叶的种种作为很对不住他。你我曾见过的他的外室,便是他的下属。而他安置外室与私生子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窝点。” 肯定是才知道的,而郡马可能就是因为暴露了所以才当机立断杀了西陵公主。政治,好可怕! 皇帝和沈寄,如今是失意人对失意人。皇帝布的联合西陵攻打东昌的局极可能被迫,而大战已经开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何打赢这一场仗接下来便成了关键。至于沈寄,她男人多半是回不来了,尸骨都不一定能还乡,她此时情绪自然是非常低落的。甚至开战之后,她和几个孩子都换了素色衣服,府里上下也是如此。如此行为在外头替他们赢得了尊敬,可是不需要啊。他们家只需要一个男主人,只需要一个父亲。 沈寄忘了规矩,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迫在眉睫的是芙叶母子的安全。那个可恶的男人!不但害得魏楹给他背黑锅,让她和小芝麻姐弟差点跌落尘埃,如今又杀了西陵公主搅乱局势。芙叶母子更是要被他给害惨了。 “皇上,郡马他又没有参与军机,怎么会知道哪些事情?” 皇帝两手抱胸,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在京城十余年,自然不是白呆的。朝中有数名官员被他收买或者是以阴私胁迫,出卖了朝廷。还有边关,也有人联手。魏楹就是他找到替罪羊,另一面也是东昌公主想留他。朕当时只想着派他去很是方便,没想到是把他送上了死路。小寄,这次我真不是有心为之。魏楹已经是我的股肱重臣,我也没有再要君夺臣妻的念头。”之前他害了魏楹数次,那家伙不都躲过了么,怎么偏这回自己无心之失,他却躲不过呢。 沈寄苦笑,“我知道皇上不是故意为之。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回不来了啊!”长期的精神紧张和失去爱侣的心痛让沈寄终于忍不住,在儿女看不到的地方酣畅淋漓的哭了妻来。 皇帝听着她的哭声,心头有如刀搅,却无言可以安慰。他能做的,只能是给魏楹封赏,将从来只赏有功武将的爵位赐给他,然后好好照顾他和小寄的儿女。 “东昌公主不是喜欢他么,说不定会留他性命。”过了半天,皇帝终于找出一句安慰的话。 沈寄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我现在,也似乎只能指望这个了。” 皇帝叫了莫语进来,打热水拧毛巾给沈寄擦脸。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郡主府的事解决了。皇帝问沈寄,“小寄,你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沈寄点头,“嗯,我要去。” 沈寄和皇帝同坐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进入郡主府,罪魁祸首已经被擒获,而且没有自行了断的机会。芙叶带着儿女跪在二门处迎驾。 之前看沈寄也入彀,她们母子焦急不已,却被点了哑穴无法示警。然后情势兔起鹘落,忽然就完全变了形势。而‘沈寄’也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然后皇帝和沈寄便到了。 西陵公主还被安放在卧室,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岁,她却已经从枝头凋零了。沈寄看一眼阿隆,突然之间出了这样的事,他整个人都懵了。芙叶和丹朱也好不到哪里去。沈寄心头叹息,这样的灭顶之灾降临,还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的。 外头又人进来,沈寄听到来人对皇帝说道:“皇上,恶贼乃仓促行事,他传递消息的一条线路已经被连根拔起,此事幸而没有走漏。” 皇帝冷凝的面孔稍稍缓和,转头目视芙叶,如今芙叶在他心头,简直跟丧门星差不多了。 “把人带进来。” 沈寄就看到另一个‘西陵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快的手脚啊,立时就找到了替身。 皇帝指着替身道:“以后,她就是西陵公主,如果漏出一点马脚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们母子三人就一起给真公主陪葬。至于那个家伙,芙叶你出面散布他养外室的事,就是你们扭打中他后脑勺自己撞到柜子的尖角,死了。即日发丧!” 沈寄心头叹口气,也好,有一场丧事,这母子三人心底的悲愤与惊恐也有个发泄的地方,做戏才能做得像。而且,这样一来,就把之前芙叶找自己过府,有要事相商的事也圆了过来。暂时,她们母子三个是没有事了。 皇帝看了一眼西陵公主的遗体,对小多子道:“悄悄带走,以寒冰保存。” “是。” 皇帝腐朽而走,跪着的芙叶撑不住摔在了地上,丹朱极力要扶起她却差了力道,沈寄赶紧过去扶另一边,和丹朱一起把芙叶搀扶到榻上坐下。而阿隆追过去想拦住人不让他们把西陵公主的遗体搬走,却被假公主拦住了。 这一家子都没了分寸,沈寄再看看外头,郡主府少了不少熟面孔的下人,然后换了新人补上。这少了的自然是被灭口了,新来的怕是皇帝的人。看着这里,免得这三母子再出什么状况。至少,此时此刻,戏得演好了。 沈寄看丹朱还算是镇定,于是对她道:“你和小姨一起出去操持吧。” 丹朱点点头,“有劳小姨了。”她从小在宫中成长,受太皇太后亲自教导,对父亲的感情比较淡,遇到大事倒比母亲和兄长镇定些。而芙叶是失夫,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过去二十年都成了一个笑话。阿隆是丧妻,失去了新婚情浓的妻子。而且,等待他们一家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如今倒是十一岁的丹朱,成了支撑这个家的人。 沈寄带着丹朱处理事务,叫来大总管,先派人往宫中和各处报丧,然后命人裁制丧服…… 小芝麻闻讯,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致哀。她原本也纳闷大姨这个时候叫母亲过去做什么,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她对一身素白跪在灵前的丹朱道:“表姐,节哀!”说完自己眼眶也红了,她不是小孩子了,父亲出使东昌,而现在东昌和朝廷开战,皇帝给了父亲至高的荣誉,去营救的人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汪先生小叔公都杳无音讯,父亲如今回事什么结局不言而言。所以劝着别人,自己也哭了出来。 在别人家哭本是不妥,可这里本就是灵堂,两家又是至亲,倒是没有关系。而且满堂来致哀的人,对郡马的死法心头颇有点不以为然,但对魏楹这个民族英雄却是很钦服的。所以她这一哭,不但没有失礼之处,反而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同情。 丹朱想到姨父即便真的回不来了,却也是得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名声,而自己的父亲却是如此不光彩的死去。即便现在没死,也差不多是个活死人了,所以愈发悲从中来。两个小姑娘就在灵堂抱头痛哭起来。最后还是‘西陵公主’把她们分开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到了阿隆身边,小馒头瞅了瞅呆滞的阿隆,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出去,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哥哥,大表哥是不是傻了啊?眼珠子都不转了。” “别胡说!大表哥是哀毁过度了。” “姐姐哭什么啊?” 小包子看看还不太知事的小弟,摸摸他的脑袋,“姐姐是替表姐难受呢。”他也好想哭啊。可是不行,爹爹如果回不来了,他就是家里最大的男人了。他不能哭!小包子心头由此对一向仰慕的骑射出众的大表哥有了些微词,父亲不幸去世,是很难过。可是他比自己大那么多,还只知道难过不知道别的。 礼部有官员过来,郡马的丧仪是有规制的,沈寄也就解脱出来,带着几个儿女还是只能先回京城的大宅去住着。离开前却看芙叶,芙叶这会儿稍好些了,她方才在灵堂晕厥过去,沈寄让人把她抬回了屋子。芙叶没回正院,另找了间屋子休息。她握着沈寄的手,“一转眼就人事全非了。” 这话说得沈寄心有戚戚焉,“是啊,是真正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日子还得过。你我都是母亲,为了儿女也得撑下去。” 芙叶点点头,“快回去吧,我知道你也有一大家子要照看呢。”末了又拉住沈寄的手,“对不住!”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也是受害人呢。我走了,你也别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皇上说的事,是真的不能出一丁点纰漏的。你看好阿隆!” “我明白。” 无弹窗. V 279 乱起(3) 回到家,小馒头当仁不让的还是要跟沈寄一起睡。沈寄问小芝麻,“你们祖母和明哥安顿好了么?” 小芝麻点头,“安顿好了的,女儿临走也叮嘱过洪总管了。” “好,都回去睡吧。等丧事完全过去,咱们再去温泉庄子。” “嗯。” 沈寄想起小芝麻在灵堂一通发泄,开口道:“小包子等等。” 小包子转过身来,“娘,还有事?” “嗯,你过来。”沈寄伸手招了招。 小包子在床头的锦墩上坐下,沈寄一边搂着小馒头一边道:“你不用太着急成长,万事还有娘呢。你小叔叔也是很乐意叔代父职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小权儿也算是沈寄看着长大的,而且两人年纪差异颇大,沈寄要是一成亲就生孩子,老大也有小权儿这么大了。不然,年轻叔嫂还得避避嫌。他们两个倒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嗯,儿子记住了。” “回去就洗洗睡吧。” 次日再过去郡主府,一家子遇上了小亲王。小亲王悄悄告诉沈寄,现在宫里对芙叶的传言很不好听。估计来致哀上香的人心头都对芙叶有看法。只是碍着她是郡主不好明言。而宫里那些女人就没有这些顾忌了,说得自然不会好听。 “就当耳边风,听过就算了。” 小亲王点点头,“嗯,我知道。”当晚回去小包子也偷偷的撒了金豆豆 想想芙叶如今背上的恶妇名声,沈寄也无奈。只是郡马一直都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连皇帝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而芙叶张狂奢侈还喜欢豢养美男,这些形象也是深入人心。又要瞒住郡马失踪的事,更不能让西陵公主已经亡故的事发,皇帝匆促间想出来的这个死法,似乎是最符合那夫妻两人的形象的了。 就在沈寄出神的当口,外头来报西陵使臣来了。郡马明面上是西陵人,西陵公主还是这一家的儿媳,所以西陵常驻京城的使臣过来上一柱香太正常了。昨天,想必那替身也好好的被训练过了,芙叶阿隆丹朱三人昨日再疲累,怕是也得抽出时间帮她‘上课’。皇帝派来的人绝不会让他们忘了这件事的。反正方才看阿隆的双目,有神多了。现在的情势,也容不得他继续沉溺在父亲杀了妻子的悲痛中。不说什么家国天下,为了母亲和妹妹他也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沈寄捏了一把汗,眼瞅着这一关顺利过了,使臣没有对公主产生怀疑。就在她放松下来的当口,公主晕过去了。太医诊脉后说公主是喜脉,因为操持丧事太过劳累所以晕倒。众人在恭喜过芙叶和阿隆还有西陵公主与使臣后,心头纷纷觉得郡马死得不值,多年轻啊,连孙辈都没有看到就走了。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外头养了外室么。芙叶郡主那样的性子,哪个男人当了郡马怕都要养外室。芙叶的恶妇之名愈加深入人心。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把事情的焦点转移了,没人会再去留意西陵公主些微的和往日的不同之处。 不过此时他们一家三口怕是都没有心思在意这个恶名,这几日于他们一家就跟噩梦一般。没看到从小那么端得起的丹朱都快奔溃了,在灵堂上抱着小芝麻大哭么。 如今这个喜脉传出来,是要做什么?反正怀了孕,而且据说胎像还不稳,有鉴于西陵公主的重要性,芙叶让她不用再在丧事上露面,也是说得过去的。然后怀孕的妇人,性情举止有什么变化,旁人也会视为理所当然。再然后,怀孕了,而且家里还在守孝,那么就完全可以绝迹于社交圈。到最后难产,母子俱亡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让西陵公主消失了。所以,真正难过的就是进入西陵使臣来上香的这一关。 这个安排天衣无缝啊!沈寄简直要拍案叫绝了。如此一来,让两国因此交恶的想法不就自然而然落空了么。沈寄不知道皇帝要几时才要抖搂出一进知道郡马是东昌细作的事,也许他还要利用这个再做些什么。 驸马停灵七日发丧,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沈寄回到府中就立刻带着儿女往温泉庄子去了。芙叶则带着儿女守孝照看‘怀孕的西陵公主’。沈寄也遣人送了不少安胎的药材前去,做戏得做全套。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安宁,什么烦扰都没了,住在庄子里,衣食住行都可以自给自足。如果不是身边少了魏楹,这简直就是沈寄梦寐以求的日子。因为没有确切消息,所以沈寄请皇帝不要急着赐下爵位,她也坚决不肯给魏楹发丧。 如今前线交战,国库有些不足,而且今年也不算风调雨顺,所以时日有些艰难。沈寄和三姐弟商量过后,把京中的大宅子卖了八万两银子捐做军资。小权儿上衙就住到朝廷提供的单身宿舍去了。 卖宅子卷做军资的举动再次赢得了赞誉。沈寄说只是希望两军阵前征东大军能多杀些东昌人,也算是报仇雪恨。皇帝现在正在为银子发愁,她这个头一带,敲打起其他人来就更方便了。这其实也是沈寄的用意,算是抛砖引玉给皇帝解决难题。皇帝对她不错,还肯派人去就魏楹。救没救回来先不说,他肯这么做就很难得了。还有,征东大军的元帅是林子钦,林子钦对他们家更是没说的,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让他这一仗打不赢,那就太冤枉了。 皇帝私下里和沈寄说,他原本也打算敲那些大户一笔的,没想到正想睡觉她就给递了枕头。上上下下的官员,尤其是像阮家这样的巨富这次都出了血。阮家库存的三尺见方的银坨都融了四十个拿出来捐了,这又是一百万两银子。 阮家的儿子媳妇都恨得牙痒,尤其是二房和三房有儿子的。阮柳氏刚生下儿子就听到这个噩耗真的是恨死沈寄了。不过阮家老爷子倒是心头挺感念沈寄带这个头的。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儿孙都不成器,将来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回头十年之期,他们家坐拥堪比半个国库的产业,别说旁人就是皇帝怕是都要觊觎。不如趁早捐了还落个好。但是,他又不能再出头,毕竟之前已经捐了五十万了。所以,如今这种皇帝逼他捐,他不得已把家中历代积攒用来传家的银坨都融了的举动再好不过。这是告诉众人,家底都薄了啊。 阮少夫人对此表示无所谓,她反正只有一个女儿,就算嫁得再好,都只是一副嫁妆了事。捐吧捐吧,捐了省得家里各个跟乌眼鸡一样。 对她的说法,容七少奶奶有些不虞,“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挣来的,凭什么这么敲我们商家啊。那些贪官污吏怎么不见皇上动啊?” 阮少夫人看她一眼,“听我公公说,接下来肯定就轮到他们了。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就最恨那些人了。唉,你说魏夫人,她就打算退出这个圈子不出来交际了么?”公公还说魏家有如此当家主母,家风又严谨,名声更是好,即便魏大人真没了,十年之后也必定再度崛起,让她不要断了和魏夫人的往来。她本人也是很乐意和魏夫人来往的。 容七少奶奶叹口气,“虽然没有个准信儿,她也不肯发丧。可谁都知道魏大人多半是没了。即使之前还在苦寒之地牧羊,但皇上大张旗鼓的通报天下表彰,他也没什么活路了。投敌我想他是不肯的。就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家中妻儿也不能啊。而且要是真投敌了,东昌还不得拿出来说嘴啊。这么好的打击手段没道理不用。多半魏大人是没了。所以,魏夫人哪里还有出来交际的心思。不然,她干嘛把那么多一栋宅子都卖了,还捐做军资。”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 “好。” 阮老爷子没有猜错,接下来果然有几家罪证确凿的贪官污吏被抄没了家产,抄出来都是数以百万计。大快人心之余,却也有些人心不稳。能贪到这么多银子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都是世家。有人担心皇帝是不是要对世家动手了。好在,这几家之后皇帝便消停了。毕竟,现在的局势经不起动荡。 快要过年的时候,沈三叔来京郊接妻儿。魏楹失踪已经整整十个月了,打仗而已打了四个月了。到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认定了魏楹已经没了。汪氏毕竟已经改嫁,有了自己的一个家,难过之余也还能克制。沈寄却是瘦得来脸都尖了。小权儿也是一样,因为十五叔也失踪有日子了。 红袖招献舞的人早已回返,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自从开战,东昌那边的情报机构似乎是被人一锅端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过。沈寄也有些死心了,每日里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读书上进,让小芝麻学着打理家业。甚至窅然楼和宝月斋的账本有时候也由小芝麻代看,她只从旁指点。 沈寄如今唯一上心的便是慈心会的事。战事一起,慈心会便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了一批良医到前线充作军医。更是协助官府做了很多安置战争流民的事。慈心会运作了十多年,如今已是颇具规模,号召力也很高。再加上这一次魏楹异族牧羊不得回返,至今生死难知的事,更是威望空前。在士林在百姓心中位置都很高。 一家四口送走了汪氏一家,沈寄低落的带着儿女回去。不由想着要是当初她没有执意把养母嫁出去,如今便能有一个人和她同样的哀伤呢。然后摇摇头,这个想法太自私了。 又到了小亲王休沐的日子,沈寄带着小馒头一早坐马车到了半山寺。往日小亲王都是欢呼着跑出来迎接,虽然将要七岁了,他心性还是跟小孩儿一样,同小包子差别甚大。可今天却是没见到他迎出来。相反半山寺里还有和尚出来拦阻,“魏夫人,王爷出水痘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寄愣住了,然后对小馒头道:“王爷病了,咱们……小师傅,我出过水痘了,我进去看看吧。劳烦你看着小儿。” 那和尚喜道:“魏夫人肯进来再好不过了。伽叶大师正在发火呢。” “嗯?” “昨晚回来发觉不对,就打发了人去宫里报讯。太医倒是连夜就来了。可玉太嫔还不如夫人呢。王爷这会儿迷糊了,在床上不断的叫娘呢。” 据沈寄所知,玉太嫔也是出过水痘的,她的鼻子上还留有一颗痕迹,看着格外的俏皮。这亲儿子出水痘,都不肯亲自来看看么。这么多年的事,虽然小亲王一再被人从她身边夺走,可小亲王本身又做不得主。水痘的确是有可能复发,可是为人母连这都做不到,也太过了。 小馒头道:“王爷真可怜!娘,我也去看看他吧。” “你不许去,你没出过水痘。” 那小和尚便道:“小公子,跟小僧去吃点素点心吧。” “去吧。” 另有人来带了沈寄进去,小亲王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抱着,不住的扭动,嘴里一会儿嚷嚷痒,一会儿有喊娘。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听到沈寄的脚步声,那老僧转头对她点头致意,沈寄自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是往日的疑惑豁然解开。这绝对是上代醇亲王本人啊,跟皇帝长得实在是像。沈寄躬身道:“见过大师!” 伽叶大师见到沈寄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讶,“魏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 沈寄笑笑,“我来看看王爷。” “唉,你看吧。太医用了药,说都催出来反而好些,现在看着有些吓人。” “我出过痘的。”沈寄上前。 小亲王定睛看看,高兴的喊:“魏夫人”。 沈寄过去,干脆把他抱到了怀里,让迦叶大师可以歇歇。这寺里亲近的人里也只有迦叶出过痘,他如今身在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所以拒绝了昔日手下替代他。 小亲王窝在沈寄怀里,沈寄便握住他的手腕,不然他去抓挠,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端了水去喂他。 伽叶大师道:“舔犊之情本是本能,宫中的女人却不是如此。她若肯来,贫僧将这个儿子还给她又何妨。之前从魏夫人手里抢了去,平素就是丢给宫人照管,出了事更是不肯来看看。” 小亲王把脸埋进沈寄怀里,伽叶大师便住了口。 未几,小亲王抬起头,“魏大人还是没有消息么?” 沈寄勉强笑笑,“没有。” 伽叶大师道:“魏大人不像是早夭的面相,此时两国交战,许是消息不通。魏夫人也放宽些心。” “嗯。” 小亲王把手心摊开给沈寄看,“魏夫人你看,亮晶晶的,真的跟豆豆一样,里头全是水。” “嗯,还挺漂亮的。咱们不挠啊,挠破了不好看。尤其是脸上,挠破了就是麻子了。以后好了,人家暗地里也要叫你麻亲王。” “不要!” 外头有小僧叩门,说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来了,还带来了一封信。沈寄挑眉,什么事这么急的找到半山寺来?可她刚抱过小亲王要出去见孩子,肯定还得好好收拾消毒一番。于是请和尚将信拿进来。 结果拆开一看居然是魏楹的亲笔信,信里说他们已经不在放养的地儿了。被十五叔和皇帝派去的人救了,目前藏在东昌的一座山里。此次便只有汪先生一人设法躲过东昌人的封锁回来。信是汪先生今天送到的,小芝麻和小包子怕走漏了消息,所以方才什么都没有说。 沈寄把信按到胸口,对伽叶大师道:“承大师吉言了,他真的还活着。” 小亲王欢呼一声,“太好了!”他的手还被伽叶大师握在手里在。 伽叶大师也道:“的确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魏夫人,如今皇上私下怕是也抽不出多的人再去救援。而且一而再的为一个臣子涉险,也有违暗卫行事。明着派人呢,又派反而置魏大人于死地。如今既然知道魏大人在那里,老和尚手里还还有些力量,就随这位送信人走一趟吧。你们夫妻对这孩子,都费心了。魏大人又是大大的忠臣。于公于私,老和尚也该出点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沈寄喜动颜色,“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把小亲王交给沈寄,便叫了人到门口安排此事。又让他们去和汪先生直接交流,然后做出发的准备。 沈寄则让人给小芝麻带话,说她要留下来照顾小亲王,让她带着弟弟们回去。一来带大小亲王她也有份,心头很疼这个生在富贵却亲缘匮乏的孩子;二来伽叶大师如此做,她也该投桃报李;三来心头最大的负担去掉了,她也添了几分活力,有了精力可以帮着照顾出水痘的小亲王。 汪先生休整了几日,便带着人又上路了。期间,皇帝还见过他一次。 无弹窗. V 280 归来(1) 小芝麻回去打发人给沈寄送日用品,苜蓿说她也出过痘了,便让她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番,上山帮忙。沈寄有了给换手的人,也轻松一些。 小亲王大多时候还是比较乖的,喝药的时候也不含糊,可是睡着了就会用手乱抓。沈寄怕他抓破了,便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没有睡踏实。这么几天下来,她眼下就多了青黑。 沈寄正将太医给的药粉抹到小亲王身上,他看着沈寄眼下的青黑不好意思了,“魏夫人,你晚上把我绑起来吧。” “绑起来你也能蹭到,再说帮着怎么睡啊。你不养好精神怎么跟病魔作斗争?我本来也睡不好的,没事儿。你乖一点,好好吃药就行了。咱们得一个疤不留!” “嗯。” “这水痘啊,出在小时候好些,成人出了更厉害。”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成人出水痘,搞不好是要死人的。也之所以,伽叶大师没让于太监来照看。苜蓿到了以后,沈寄索性连伽叶大师也请了出去。 小亲王身上第一拨水痘消了之后,第二拨便好多了。他嘟囔道:“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沈寄惊讶道:“你还知道这个啊?” 小亲王笑笑,“皇兄说的,他倒要看看谁的脑袋跟韭菜一样,隔了一茬还有一茬。” 肯定是皇帝什么时候发火说了这话,被他给听到了。 “放心,就快好了。太医不是说了么,之前最险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亲王伸手摸摸沈寄的脸,“魏夫人的脸都尖了。”说完小声道:“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那你心头把我当你干娘好了。” “好!” 熬了十来日,心头还挂记着如今放养状态的三个孩子以及魏楹的安危,想不尖都不行。哪怕小厨房每天翻着花样给做吃的也得瘦十来斤呢。迦叶大师进来看来,自然是感念在心。 看过小亲王身上,他点头道:“是好多了,辛苦魏夫人了。” 沈寄摇头,“大师别跟我客气了。我承您的情可不是一回了。我都没一直跟您道谢来着。” 伽叶大师笑笑,心知肚明沈寄说的是什么。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也难怪他那个侄儿一直放不下了。不过好在如今,总算理智了。 迦叶大师想了一下开口道:“贫僧也是在宫里长到他这么大的,宫里的女人是不亲自带孩子。母子间满是生疏。这孩子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十分的羡慕小馒头过的日子。如果魏夫人愿意,贫僧就将他托给夫人可好?”以伽叶大师的淡薄性子,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已经是对玉太嫔极为不满了。可惜她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决定她儿子去留的人,他说出的话就连太后都驳不了。 “我也很喜欢王爷,只要宫里答应,我们家的人都很欢迎。”沈寄卖宅子之前,都还特地跟小亲王打过招呼的。因为她答应给他留下他住的院子的。 小亲王便露出了喜色看着迦叶大师。他如今七岁,也知道大师的身份了。知道如果他不是出家了,自己此时该叫一声父王。不过皇兄叮嘱过不能告诉别人,他就缄口不言了。不过更小一些的时候,他倒是和沈寄抱怨过说他被皇兄送给和尚当儿子了。当时沈寄听了只以为他对住到庙里不满,如今见了伽叶大师才知道他那时的童言竟是真的。 “宫里贫僧开口就是了。如果有人因此为难魏夫人,贫僧也不会坐视的。他以后也不用非得进宫去读书了,就和小馒头一处就是了。在魏大人家读书,不会比宫里差的。” 沈寄便点点头,“休息的时候我会送他到山上看大师的。” 迦叶大师摸摸小亲王的头出去,“他十五岁就可以开衙建府,这八年就拜托魏夫人了。”这么小的孩子跟他住在庙里肯定不行,既然玉太嫔不是真心疼*儿子,索性就把他放到魏家,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能够拥有亲情。魏家这对夫妻,还有那几个孩子待他都比宫里的人亲善。 第二拨水痘消了,第三拨便没有长出多少。此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沈寄、伽叶大师、太医到此时才能真正松口气了。出水痘没有照顾好夭折的孩子却也不少呢。 等到太医宣布完全好了,沈寄高兴的拿了两面镜子前后照给小亲王看,“瞧,咱们赢了,一个都没有破。王爷的脸还是光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小亲王嘿嘿的笑。 沈寄归心似箭,让苜蓿赶紧收拾好东西。 伽叶大师进来,告诉沈寄他收到飞鸽传书,派去的人已经进入东昌了。 “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摆摆手,“你把他也领走吧,在屋里憋了一个月,憋坏了。皇上那里贫僧已经打过招呼了。有什么消息,再让人给你送去。” “好的,有劳了。”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芝麻三姐弟高兴的迎上来。小馒头抢先跟沈寄亲热了一阵,就带着小亲王去看他的房间。于太监便带着人把东西往里搬。 沈寄把消息告诉小芝麻和小包子,又捏捏他们的胳膊腿,“嗯,你们也胖了。”方才捏小馒头的就发现他胖了些。看来住在乡下庄子里也有好处。估计这几个孩子得到魏楹还活着的消息,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之后都玩疯了。尤其是一直被关在绣房和书房的小芝麻小包子。乡下多好玩啊!又没有大人管束。唯一的家长小叔叔只有带着他们玩的。小馒头之前给沈寄和小亲王带信,还说他养了小鸭子小鹅呢。 沈寄回到屋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下午温泉解乏,然后倒头睡到了晚上被叫起来吃晚饭。 她也懒得梳妆打扮,就洗了把脸然后披散着头发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厚外套便出去了。看到膳桌边还坐着小亲王才略微愣怔了一下,对啊,不只她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小亲王呢。不过看小亲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她便也不管那么多了。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吃什么?”一坐下沈寄就问小芝麻。 “庄子上有鹿肉还有各色菜蔬,吃锅子。” 烫火锅啊,嗯,甚好。冬天吃锅子最舒服了。 待锅子上上来,几个孩子都给沈寄夹菜,说是她瘦了很多,让她多吃点,不然魏楹回来看了要心疼的。 沈寄笑着把半山高的菜碟挪到面前,“好了,你们也自己吃。”真要说心疼,怕是魏楹回来更让人心疼吧。 虽然外头在打仗,但温泉庄子的日子还算很好过的。富足安稳平静,沈寄之前又屯了不少粮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冬。住了半个月,沈寄脸上的肉便补回来了。 除夕的宫宴改在午间举行,晚上燃放烟火这项也给取消了。那燃放的实在是白花花的银子,打仗期间,一切从简,后宫除了太后那里,各处的用度都减半了。沈寄一早带着小亲王进宫,然后各奔各的地头。 听说这次要号召命妇捐首饰,沈寄便把她历年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那里得的赏赐都收拾了出来,只留了几样好的,准备将来给小芝麻陪嫁或是给儿媳妇,有这个意思就够了。其他的她都打算捐了。宫里赐的都是好东西,可是保管起来麻烦。赐下来的东西一个没保管好,弄不好就是大不敬之罪。趁着这个机会捐出去,面子里子都有,而且还不露富。沈寄之所以要卖了宅子来捐那八万两,为的便是不露富。 果然,沈寄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方便宫人记档的时候,连一向敌视她的皇后都动容了。这次林子钦亲自带兵,皇后自然格外上心。沈寄这么大量的捐,她也不怕人说嘴。谁都知道她男人在东昌出事了,打东昌她多出些银子,没有人敢在外头说她一个不字。 太子妃过来拉着沈寄坐回座位,“师母有心了。” 沈寄笑笑,“男子打仗在前线,臣妇家中尽是妇孺便在这上头多出点力了。” 小亲王牵了两个侄孙女过来皇后这边,太子妃把人接到身边,他就跟皇后说:“皇嫂,听说臣弟很有家底,臣弟也捐。” 众人莞尔,心头都想着,别说,醇亲王小是小,还真的很有家底呢。他已经当了三年亲王,每年各项收入折算下来都是四五万两。 皇后问道:“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你是听谁说的?”让人说他们做兄嫂的连七岁小兄弟的家底都惦记着可不是好话。 小亲王便噼里啪啦的报了一串名字,说这些人方才说给他听的。还一副天真的模样把那些人说的话都讲了。小馒头同他说过,那些人当初在猎场就为难过魏夫人母子。所以,他便一点没客气的这么给他们都上了眼药。 皇后听了便不舒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跟皇帝授意的呢。本来皇帝又是逼着巨富捐军资又抄家的就落了口舌了。那些人对魏楹和沈寄不满,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牵扯到小亲王身上,这么不阴不阳的说些话挤兑皇帝的小兄弟,当他们自己是谁? 太子妃笑道:“既然小皇叔要捐,我们大郡主二郡主还有小世子也不能落于人后。” 小亲王点头道:“好,我们就捐一样多。可是太子妃,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呢,他们说我有好多。” 众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太子妃笑道:“也没有好多,所有的亲王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皇庄铺子也比小皇叔的打理得好。我们大郡主二郡主小世子各捐两千两,小皇叔也捐这么多吧。” 小亲王点头,“好!” 这事儿便算揭过去了,不会传出帝后连小兄弟的家业都算计的话来。皇后满意的朝太子妃微微一笑。 不过那些亲王虽然和小亲王收入相差不多。却要养一大家子,自己要养小妾庶出子女,儿女也是如此。一份家业上百人用,难免就收紧了。而小亲王却近乎是只进不出,所以那些人家的子弟过年又被皇帝敲了一笔见了小亲王才会出言挤兑。没想到他直接就在皇后面前给他们上眼药,回头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人敢再招惹小亲王,魏家也跟着沾光。 回去的马车上小亲王便很高兴,沈寄心头暗道,在宫里行走的小孩子都不简单啊。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替她出气撑腰了。她揽住小亲王,“嗯,回去咱们去溜冰去。” 小亲王高兴的道:“还要凿冰取鱼。”府里的下人在庄子里这么弄,几个孩子也看了去。 “成!” 沈寄这个正月完全没有出门应酬,众人也都表示能理解。容七少奶奶和阮少夫人陈氏还有另几个交好的约了一道来看她。又各自带了孩子来,跟家里这四个玩成了一堆。 沈寄唯独一一次出门,便是带了四个孩子去书院看望裴先生和裴师母。他们儿女都不在身边,魏楹这个弟子是四时八节都要去的。 裴钰外放之后,每月有了俸禄,都想着给父母寄一半回来,所以裴家的境况便好了许多。 几个孩子都管裴先生叫师爷,叫裴师母师奶,小亲王便也跟着叫。 裴先生自然很为魏楹骄傲,也为他年纪轻轻就出事难过,如今见了他的妻儿,老人家便有些把持不住。还是裴师母发现多出来一个,便道:“这是信哥么?我瞧着不像。” “不是的,这是醇亲王,一直住在我们家。今天就一起带来了。裴先生勿惊,他也是跟着魏大哥开蒙的。叫您一声师爷也是该当的。” 裴先生方才差点弹跳起来,他刚才还想这个小儿口称师爷给他拜年,怎么不想另外三个一样给他磕头。搞半天这是当朝亲王。 小亲王笑着把裴师母给的红包递给沈寄收着,“先生是魏大人的先生,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听小馒头说师奶的饺子很好吃。” 裴师母赶紧道:“有有有,这就下锅。” 小芝麻便道:“我来帮您。”跟着裴师母进了厨房。 裴先生看魏家人对小亲王都很随意,便也收了小心,在考小包子学问之后,还问了他几句。小馒头见师爷不问他,赶紧道:“师爷,还有我呢。” 裴先生听他背过书,沈寄就打发他们外头院子里玩儿,不要走远,等下回来吃饺子。 裴先生问沈寄,“你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寄小声道:“先生,魏楹已经过了边关,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要到京城了。我估摸着消息也要传开了。” 裴先生大喜过望,“你说真的?” “真的,我便是刚得了通知来给先生报讯的。” 裴先生站起来,撸须的时候激动的都扯掉了几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从裴家吃过午饭出来,马车慢慢往城外走,半道碰上小权儿,沈寄问道:“年货都给简姨送去了?” “嗯,都送去了。我也告诉了她我爹平安无事的消息。” “嗯,回吧。” 不出沈寄所料,消息果然立即就公布天下了,这自然引起了轰动。而且在战事胶着的时候,朝廷能够把魏楹救回来,这实在是很振奋人心的一件事。皇帝下令沿路州府护送,当不得耽搁魏楹的行程。 魏楹进城那天,沈寄带了儿女出城去看。这次迎接他归来的人比去年此时送他离开的人更多。太子依然出城来迎,将魏家的马车就安排在他东宫车驾之后。 魏楹离开时的形象极佳,可这归来嘛,就简直不能看了。人都瘦得脱形了,身边的几个随从也是一样。也不知道困在深山时是如何度日的。半山寺武僧以及汪先生都没有露面,想是都不欲在人前出这个风头。 夹道欢迎的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喊声,把小芝麻几人喊‘爹’的声音都盖过了。 太子过去迎了魏楹上东宫的马车,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魏楹掀起车帘对带着纱帽的沈寄与小芝麻,还有站在旁边的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小亲王道:“我先进宫缴旨,你们先回家吧。” 沈寄见到了人,没缺胳膊断腿她就很庆幸了。至于他为什么戴着斗笠她就没有多做理会了。他是奉旨出使,如今回来,自然该先进宫缴旨,她便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两个时辰后,魏楹才回到温泉山庄。是宫里派马车送他回来的,不然他肯定要走错地方的。 见过几个孩子,看他们比去年都长大了不少,魏楹进了正房,脱衣去泡温泉。 他摘下斗笠,沈寄才发现他头顶的头发只有一寸。 魏楹笑笑,“路上为了避人耳目,当了一回假和尚。好在佛教也是东昌国教,终于给我混出了关。” 沈寄道:“少了些头发有什么要紧,让徐方开个方子,要不了一年就长起来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 无弹窗. V 281 归来(2) 魏楹也知道,肯定瞒不过沈寄,只得宽衣解带。他身上的确很多伤痕,有被鞭打留下的,有刀剑伤,还有人追赶时放火烧山的灼伤……沈寄虽然说只要人全乎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就很好了,可是看到这些还是心疼得不行。 魏楹过来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没事儿的,其实看着厉害,受的苦头还不如那次进大理寺呢。好在有那一次,不然,我可能还真撑不住。幸亏汪先生隔一段时日,就给我捎带些吃的东西来,还有你做的不显眼的棉背心棉袜。最要紧是他隔一俩月就在我们面前出现一下,给了多大的希望啊。” 沈寄用力一推,只穿了一条裤子的魏楹猝不及防就被她推进温泉池子里去了,“哇,你谋杀亲夫啊?” 沈寄恶狠狠的蹲在池边,“你个混蛋,你要是不非得当官,能有这么多事么?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和孩子们过得什么日子啊。我是真的以为你没了啊,呜呜——” 魏楹游过来,趴在池边,“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么?” “你说说这都第几遭了?”沈寄的泪啪嗒啪嗒掉到温泉里,掉到魏楹身上脸上。 “以后不会了。”魏楹伸手去抓沈寄的手,被她拍开。 “没见过一个文官当得有你这么危险的。我告诉你,你再来这么一次,这日子我就不过了。” 魏楹知道沈寄这一年估计都快崩溃了,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又背了儿女,再加上看到他身上这样那样的伤,情绪便失控了。只是,她怎么就这么多泪呢,一直都流不尽。眼见她哭得都有些打嗝了,他摸着她的脚道:“小寄,求求你你别哭了,你再哭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寄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才慢慢收声,接过魏楹递上来的拧干的热毛巾擦脸。 “你也下来泡泡吧,帮我擦擦背。” 沈寄宽衣解带下了温泉池子,摸着魏楹身上那些疤又忍不住想哭。 “我回头找徐方给开些药膏,不行找太医想想法子,一定把这些都弄没了,然后好好的吃饭把掉了的肉长回来。就跟从前一样了。” 沈寄横他一样,“好了伤疤就能忘了痛啊?你伤疤去了,我就能当没那回事了?魏持己,你信不信我哪天也去受个重伤回来,我报复你!” 魏楹当即变了脸色,“别别别!你要打我骂我都成,你千万别这么报复我。” “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是最*听圣人的教诲么。那怎么要一次又一次让我承受这些?”沈寄嘴上骂个不休,手上给魏楹擦背的动作却很轻柔。 “好好泡泡吧,治冻疮很好的。”魏楹的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有冻疮。他说那极寒之地真的是呵气成冰的。要不是他从小打熬出来的好身体,换了其他文弱的官员,多半就死在那里了。 “嗯。” “魏大人,你还想吃羊肉不?回头让你闺女张罗去。” 魏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吃,坚决不吃!在那边其实也没得羊肉吃,可那羊膻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闻了。”说着转了个话题,“嗯,太医说我伤了元气和根底,皇上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一阵子再回去做事。这段时日咱们就一家子在一处好好过日子。” “嗯,对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没了,所以把京城那座大宅子给卖了捐做军资。这以后你要上朝,还得再买一栋。” 魏楹掬起热水覆到脸上,“不用买,回头肯定还有赏赐下来,皇帝一定会赐一栋宅子的,不用白花银子。” 沈寄点头,“嗯,家里还真没有多的银子了。” “嗯?”魏楹愕然。 “我挪了些银子,去找买船出海的路子去了。汪先生怕皇帝言而无信,咱们得给他找条退路。” 魏楹点头,“这个应该的。” “不过啊,我去找这条路子才发现,还可以顺道做点海上的生意。不说一本万利但一本十利是有的。反正咱们也是要出去一趟,不如顺便运点海外没有的物件出去。万一真遇上海盗也就认了。不过为了汪先生出海的安全,海盗那边我也托人去走路子了。如果以后打完仗皇上开海运,有水军护航,就更好了。” 魏楹失笑,“你请谁去的走的路子?” “胡胖子啊,除了他我还敢信谁。扬州漕帮的人倒是有路子,可他们一早就是皇上的人,跟咱们又没有特别过命的交情。胡家在海上有路子的。然后那天听陈氏提起,陈家造船的技艺是相当娴熟的。到时候可以托她的门路去订做一只海船。你知道么,赟赟名下都有三条船了。小芝麻说起他很是佩服呢。” 魏楹转过身,抱住沈寄,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小寄,我真怕回不来,再见不到你,见不到孩子们。” “都见着了,你自己说的,以后再不会涉险了。要是食言,我就、我就……” 不待沈寄威胁的话说出来,魏楹把人用力往怀中一揽,软语温香抱满怀才满足的一叹,“终于回来了,真好。” 沈寄脸上有些不适,魏楹太瘦了,肋骨扎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啊,她非得把他养胖了不过。 “哎,你不会半夜以为自己抱着羊吧?” 魏楹噗嗤一笑,“还真把羊当成过你,睁开眼就发现又是梦一场。” “忘了告诉你,小亲王以后就住咱们家不进宫读书了,是伽叶大师的意思。” “怎么回事儿?” “之前你的消息传回来,你的书房被抄,府门也被封了。然后小亲王自然就被接进宫了。后来汪先生带了确切消息回来,细作那边也佐证了说你没有叛国,却一直没恢复小馒头伴读的资格。玉太嫔把小亲王接到了她宫中,但是只丢给宫人照管,大大小小的事还是于太监在张罗。后来王爷出水痘,太医来了,玉太嫔却不愿来瞧瞧,伽叶大师便生气了。我也见到他老人家本人了。” “哦。”对于家里多个常住人口,魏楹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就是。 “你晚上想吃什么?”中午魏楹是跟着皇帝用的御膳,他这次回来待遇相当的高,非常的受礼遇。 “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重点是要沈寄亲手做。 “嗯。要不要上床躺一躺,我让小馒头进来念书给你听,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寄自己裹了大浴巾,把魏楹的亵衣拿过来给他穿上。 “噗——你不会让他每天这么给你催眠吧?”魏楹的手拂过沈寄眼下的青黑,光看这个就知道她有多久没有睡好了。 “还是你进了国界我才能睡着的,这会儿也还没有消掉。” “不叫他了,你上来和我一道睡吧。”他躺在床上,伸手去捧沈寄刚散落下来的发丝。 “我不睡了,我这些天都在调整作息,之前挺乱的。徐方让我白日少睡。你睡吧,你睡着了我才出去。” “嗯。”魏楹之前在东昌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回来的一路,因为归心似箭,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高床软枕,*妻在侧,儿女在堂,一下子便沉沉进入了黑甜乡。 不过,还是噩梦惊醒,接替沈寄守在旁边的小包子立即推醒他,“爹,你回来了。”小芝麻已经十岁,不好在魏楹睡觉的时候进来,这会儿便在厨房给沈寄打小手。至于小馒头,他负责招呼小亲王一起玩耍。两个人提着小桶去旁边老远的地方凿冰取鱼去了。因为庄子上有温泉,所以他们家的水是不会冻上的。所以得辛苦走远一些。不过为了玩耍他们二人都是不辞辛劳的。有大内侍卫跟着,安全无虞。 魏楹看看床,又看看旁边的长子,吁出一口气躺回去,“嗯,回来了。” “爹,要喝水么?” 魏楹做起来,“嗯,你替我端些过来。”沈寄告诉他,这一年,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懂事了好多,看得她心疼。 厨房里除了沈寄母女,还有阿玲、凝碧等人。管孟刘準还有许多的人跟着走这一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府里还折损了好几个人手。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团圆的宴席。徐方也被请了过来,正一个一个的给回来的人探脉。 裴先生和裴师母也被请来了,魏楹闻讯便起身带了小包子一起过去作陪。到了饭点,小馒头和小亲王嘻嘻哈哈的回来,还跟沈寄说捉鱼的乐趣在于捉,不在于鱼。 “少跟我讲什么魏晋风度,就是你俩没捉到嘛。还说要给我添一道菜呢,幸好没等你们。” 晚上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和冷清的年夜饭不可同日而语。沈寄另着人给折损了的几人家里送抚恤金去,说以后也会按月每家送二至五两银子去,端看家中负担如何,可还有劳动力。不能让人家里没了指望,却也不能恩大成仇。 晚上三个孩子问了安各自回去,魏楹躺到床上,手枕在头下,“还是家里好啊!” “废话,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狗窝呢。何况你去的还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 魏楹转过身来,“表姐夫真是两口子打架撞了脑袋就走了?”按说今天芙叶一家肯定是要来的,可是没有,他便问了问,得到这个答案着实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他这会儿死了没有。你可别再叫他表姐夫,你就是替他背的黑锅。”面对魏楹震惊的眼神,沈寄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魏楹咋舌,“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皇帝召见他,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机会知晓。原本还想问问的,因为皇帝一直在问他,也就没顾上。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儿。 半晌,魏楹感概道:“你那给表姐,命也够苦的了。本是金枝玉叶,却从小流落在外。数年青梅竹马,十几年夫妻情分,到头来蹭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最要命这事还没完呢。西陵公主的事不闹出来他们一家已经很惨,要是闹了出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其实,他们也全都是受害人呢。他们一家在守孝,我也不好登门。只希望皇上安排得周全,西陵公主的事不会爆发出来吧。” “大是大非面前,哪里还有人考虑这么多。就如你所说,之前被发卖的那些叛国官员的家属,她们难道不是无辜的么。可是刑法严苛,便是如此。一人有罪,全家受过。” “可严刑峻法之下还是有人铤而走险的。” “也还是有用的,此行有几个官员也是害怕会连累家人,所以咬牙撑着。撑不过去,索性自行了断,托我一定要还他们清白名声。” 今日魏楹面圣便将此事分说明白了,还将带回来的遗物托礼部官员转交给家属。这件事让他在朝堂赢得了不少善缘。因为一个官员,怎么都不可能是孤立的。他在朝堂上会有座师有同年有朋友。要不然方孝孺被杀的第十族是从何而来。所以,魏楹替那些殉难的官员洗刷冤屈,赢得清白名声,无形中就结了善缘。更不要提那些死难官员的亲眷对他是何等的感激了。 “嗯,我知道你肯定也有恨不得自行了断的时刻。谢谢你为了我们母子几个撑了下来。” 魏楹摸摸沈寄的头,“我怎么能让你和孩子们背着污名过一生。怎么能让你们落入尘埃里,任人践踏。更不能……”让你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跟了皇帝。 “更不能什么?”沈寄听明白了魏楹的未尽之言,伸手要拧他,可看他到处都是伤,没伤的地方也没什么肉给她拧,只能作罢,“等你养好了,我再下手。” 魏楹闷笑了两声,“我有一处没伤,完好无损,你要不要看看?” 沈寄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抓着手往身下放才明白过来,小声道:“你行不行啊?” 魏楹立时炸毛了,“你试试就知道了。”他下午养精蓄锐不就为了这会儿么。 “骨头扎得人肉疼!”沈寄小声抱怨。 魏楹用手撑着,没把全身重量压到她身上,继续卖力的耕耘。两人都是久旷,一时自然是**。云收雨散后,魏楹将沈寄吃丸药,便盯着她。 沈寄笑看他一眼,“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们再生个老四好了。” 魏楹立时两眼放光,“好!” 沈寄摇头,不给点好处,这人休养身体怕是不会认真。如今说了这话,估计完全不用她操什么心。该喝药喝药,该吃饭吃饭。 到了三月,开始春暖花开,河里也解了冻。魏家一家六口到附近踏青春游。魏楹被媳妇和女儿养得长了好几斤肉,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这会儿正坐在河边的小马扎上意态悠闲的钓鱼。小亲王和小馒头坐在一边眼都不眨的盯着水面,等于上钩。不过坐了一会儿,两人就无聊得抛开去放风筝了。 自从他十九岁入仕,这十七年还真是没再这么悠闲过,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身边都是妻儿环绕,欢声笑语。外头的纷纷扰扰一点都没有传进温泉庄子来。 沈寄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在旁边捡柴火,准备一会儿生火烤鱼吃。小芝麻给小包子使个眼色,说两人去林子里走走。过了一刻钟回来,小包子手里拎了一串鸟。 沈寄问道:“这谁打的?” 小包子道:“我……们。”在沈寄的眼神下不得不改口。他的准头没有姐姐好,这个娘是知道的。不过住到庄子上以后,娘管得没有从前严,就不知道爹…… 魏楹那边高兴的道:“上钩了!” 沈寄和几个孩子便转头去看,结果只是一条一个巴掌那么长的,众人失望。魏楹讪然笑笑,“不够吃,我再钓几条。”看小包子的手背在身后便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小包子不得已拿出啦一串鸟儿来,魏楹点头,“嗯,不错,加上这些倒霉的鸟儿,再来两条鱼也就够了。小包子准头有长进。”一边警告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小芝麻摸摸鼻子,“爹,我来收拾你钓的鱼。” 沈寄便准备生火了,却听到小馒头和小亲王闹了起来,原来两人的风筝缠到一起了。又打发小包子过去给他们解开,让他俩重新放过。 当然不能光吃鱼肉和鸟肉,沈寄还带了不少菜蔬。当下两大四小都吃得很满足。沈寄问魏楹,“这样悠闲的日子,你还能过多久?” 外头正打仗呢听说内政也不是太安稳,小权儿这个旬假都没有回来,可见情势很紧张。 魏楹握握沈寄的手,“我估着再过些日子,召我回去当差的旨意就会来了。在那之前,尽量的松散松散吧。局势不明朗,咱们的小四儿,还是缓一缓吧。不然,万一有什么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好了。我出去之后,暂时就住到朝廷的衙署去,也方便办差。你带着孩子们就在庄子上呆着,有什么事也好相机处理。” 无弹窗. V 282 求情 三月间是魏楹和沈寄的生辰,而且恰好是沈寄三十的整寿。魏楹跟小芝麻说:“你娘素日夸口说把你教得哪哪都好,这是爹娘过生辰,就都交给你张罗了如何?也让我们好好享享你的清福。” 魏楹二月初回返的,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十分美色已是恢复了七八分,又变回了昔日白面微须的美男子。 小芝麻闻言道:“爹娘生辰,女儿自当出力。爹的意思是要大办?” 魏楹颔首,“毕竟是你娘的整寿,爹也算是历劫归来。你就多用些心思张罗。不过,边关还在打仗,还是不要过于奢华了。” “女儿明白了,要多用心思做得巧,不靠银子堆砌。” “就是这个意思。” 小芝麻出去以后,便把挽翠洪总管等人都召集起来说了这件事。 洪总管第一个点头,“爷平安归来是件大喜事,夫人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功劳苦劳都有,这回既然爷发了话,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大姑娘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我头回真的自己经手这么大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多帮衬。爹的意思,现在边关在打仗,就不要过奢。但是我想爹这次回来,皇上和太子都那么*重,世人最*跟红顶白,而且父母同一日过生辰,也是佳话,想来到时候上门的人多。还得好好安排一番才好。” 挽翠点头,“大姑娘说得没错,咱们先写计划书,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张罗吧。”写计划书,这是沈寄给内宅养成的习惯。十多年下来,魏府有什么事,这些掌权的大管事、媳妇子都非常习惯了。 这边真说着,那边三个男孩儿下学走过来,眼瞅着人聚在一起便都过来问什么事儿。小芝麻便说商量给父母过生辰呢,让他们也得出力。如今,她和三个男孩儿已经不在一处上课,学的内容也不同了。 一听说是这事儿,三个男孩儿便都起了兴致,小馒头嘴最甜,说是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听大姐姐吩咐。 这边安排上了,沈寄今儿却不在家。她让崔大掌柜的给魏楹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找了个一进的小院子,每月五十两银子的租金。家具什么都是齐全的,而且到宫门步行才一刻钟。所以这个价虽然是贵了点,但也还可以接受。 她今天便是进城看房子去了,如果好就写了契书租下来。让魏楹和魏权两兄弟住下,再拨下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皇帝倒真有心赐下宅子,可是皇城附近没有属于朝廷的宅子空着了,总不好叫人给魏楹腾吧。远了的就没有必要了,远的魏家自己还有一栋小宅子呢。是当年沈寄和魏楹成亲的时候购置的新房。所以,沈寄决定先来租间屋子住着。虽然,按魏楹的品级租房子住有些丢脸,可他们家的大宅子是如何卖的尽人皆知也就无妨了。 今儿是嫁给崔大掌柜二儿子的季白陪着沈寄来看的房子,看过后沈寄觉得比较满意,她便去找了众人写契书交订银了。 “奶奶,都办妥了。回头我再让人来拾掇一番。爷和小爷就能住进来了。” “行,那就有劳你了。” 季白道:“奶奶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如今可是崔家二少奶奶了,我当然不能不客气啊。” 季白挽住沈寄的胳膊,“没有奶奶,哪有我们几姐妹如今的好日子啊。”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若不是这几个丫头被收服后对她都是一心一意的,她也不会费心给她们张罗婚事,张罗赎身,让她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将来考科举。 她为她们做了这些,挽翠等人自然感念在心。本来上次魏府出事,她们准备倾家荡产也不能让沈寄几母子受罪,没想到那事儿竟然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过去了。所以这次沈寄要过三十的生辰,她们便都成了小芝麻的得力帮手。就连流朱都从扬州府赶来了。 因此,沈寄着实是过了一个很舒心的生辰。不过,生辰过后,早有预料的魏楹起复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如今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际,他自然是躲不了多久的清闲。这次他回朝廷,果然是领了虚位数月的吏部侍郎一职。如今,凌先生已经是凌相了。 圣旨到了温泉庄子,沈寄便打点着和孩子们一起把魏楹送到了租下的小院。小权儿也自行搬了过来,一见面就和侄儿侄女玩闹上了。 魏楹摇摇头,“你还说他稳重了。” 沈寄摸摸鼻子,“在外人面前稳重多了,毕竟才十五岁嘛。”一边又想到和小权儿差不多大小的阿隆,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于是沈寄对魏楹道:“我想去芙叶那里看看。”虽然身上有孝的人家不能出门,但沈寄作为至亲上门探视自然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道吏部去一趟么。我自己去行了。”魏楹换了差使,按例是要到吏部登记一下的。而且他本来就是到吏部任职,今天先去和同僚打个照面也是好的。 沈寄看小芝麻带着人在张罗魏楹的东西,便交代了她几句,打算自行往芙叶府上去。 小馒头便要跟,沈寄摸摸他的头,“让管孟叔带你们哥俩和小亲王到街上逛逛吧。姨母家丧事过去不久,你们不好去那边打打闹闹的。让你们规矩坐着,我估计你们也坐不住。” “好吧。”小馒头跟沈寄讨了零用钱,便挥手送她出门了。 沈寄到了芙叶府上,芙叶原本是很张扬的美人,如今也完全张扬不起来了。而且眼瞅着保养甚好的人一下子就老去了几岁,看着比沈寄大了五岁以上。 如今这整座府邸都没有什么生气,给孕妇调养身子的补品这几个月流水价的往府里送,西陵使臣也送了不少。还让他的夫人时不时来给西陵公主请安。太医说‘公主胎像不稳’,需卧床保胎,她每每便不能久留。只是这个日子,芙叶一家三口过得实在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可身上有孝又不能出门,不然沈寄真想把下巴都瘦尖了的丹朱带回去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芙叶拉着沈寄道:“小寄,我、我求你件事儿。” 沈寄心头叹息,说道:“你说吧,我要是能办,一定不会推迟。” “我自己无所谓了,可是阿隆跟丹朱,我真的很怕他们受那个混蛋的连累。” “不会吧,怎么说你们母子三人也是穆王爷唯一存世的血脉了。不能把你们和一般细作的家眷处理吧。” “父王去的太早了,而且我同皇上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他的余荫怕是到我这里就止了。皇祖母也不在了,他们体内还流着一半东昌的血呢。小寄,你帮帮我吧,你去求求皇兄,让他放过阿隆和丹朱。我求求你了!”说着话芙叶竟然作势要给沈寄跪下。 沈寄赶紧抱住她,“芙叶姐,你别这样!我、我去就是了。”要去见皇帝,自然不能大喇喇的就去那处小院。那里毕竟连着皇宫,沈寄也不敢造次。于是请了在这里看守的宫中的人给小多子总管带话。两刻钟后,便有人在芙叶的后门接了沈寄过去。 皇帝自然是知道她的来意的,直接道:“你告诉芙叶,只要事情没有泄露,朕将来可以网开一面。可是那东昌贼子的儿女,要再享荣华富贵却是万万不能了。” 沈寄喜道:“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都没关系。” 皇帝看她一眼,“对你而言荣华富贵都是云烟,旁人可不一定。” “我也没那么脱俗,只不过人活着也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嘛。” “你就不能说文雅一点啊,三餐一宿也比你这个说法好听啊。”朝堂的事很多,皇帝其实颇有些焦头烂额的。不过小多子告诉他沈寄想见他,他还是抽身来了。就听她说说话,也是一种松弛。 沈寄看看皇帝,算来皇帝今年应该是不惑之年吧,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不过看皇帝的模样,这段时日日子很不好过啊。 莫语端了参茶上来,示意沈寄劝皇帝喝,她便接过来放到皇帝手边,“皇上喝参茶吧。” 皇帝最近操劳国事,有些不思饮食,现在其实也不想喝,可沈寄难得端一回茶给他,便接了过去慢慢缀饮。 莫语出去小声跟小多子道:“这位夫人,要是肯留在皇上身边多好啊。” “你知道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看这位深谙此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议论的。” 沈寄在里头劝着皇帝,“国事之余,皇上也当*惜身体才是。就是我刚说的三个饱一个倒,只要这四样做好了,皇上的身子就能健健康康的。要不然,一边是忙不完的大小事务,一会儿这儿打仗了,一会儿那儿遭灾了,再然后户部没银子了,这家大了不好当,很容易就着急上火了。另一半却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了。我话粗理不粗,皇上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掌几年江山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皇帝瞪她两眼,“这话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说。”不过,还真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身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再让他心里起那样的涟漪。对皇后,他还是尊重更多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可惜,他虽然掌了天下权,却还是无法醉卧她膝。数月前,她哭着求他派人去救魏楹,那个时候看着好生可怜可*。如今,却是明显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和娇媚。看着还是仿如二十出头,却更添了许多风情。一看就是、就是阴阳调和的。想到这里,皇帝心头还有些难受。 从明儿起,他又能每日看到魏持己了,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想到这里,皇帝坐不住了,“你回去吧,让芙叶看顾好公主,不要露了端倪就是她一家子的福气了。还有,近日,朕便要将那东昌狗贼的真面目在天下人面前撕下了。” 又将是一番惊涛骇浪!不过,也是时候了。过了这么几个月无论皇帝是在布什么局都该已经布好了。 沈寄自家坐马车回到租的小院,魏楹早已经回去,这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小馒头告诉沈寄:“娘,我们去大姨府上接你了,可是大姨说你已经出府了,说是要四处逛逛。娘你上哪逛去了?怎么也没给我们捎点什么回来?”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魏楹肯定打发人去宝月斋窅然楼都问过了,知道她没有过去。几个孩子都在家里,她要是没事怎么会四处乱逛。再结合她是从芙叶府上离开,很容易便猜到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嫁了个聪明男人真是不好。她也没想到魏楹如今居然成了五好男人,还能想着去接她。不过这事儿她本来也打算告诉他的。 举步想走,发现衣服被扯着了。低头一看,小馒头还拉着她的衣摆仰头控诉的看着她呢。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哦,从你大姨家出来,他们一家心情都不好,娘也跟着心情不好了。就没顾上给小馒头带好吃的好玩的了,下次吧。” 小亲王上来拉拉小馒头,“屋后有蛐蛐,我们捉蛐蛐去。” 小馒头这才道:“记得哦,下次啊。” 沈寄进屋去,这一进的房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后头还有一排下人房。比起以前的大宅子和温泉庄子都嫌逼仄。不过,就住他们哥俩也够了。便是今晚不回庄子里,也能住得下。回头小包子和小权儿睡,小亲王和小馒头睡,小芝麻自己一间屋子,魏楹沈寄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就安排过来了。 沈寄这会儿进了书房,魏楹拿了本书在看着,理都不理。沈寄坐到他旁边趴在桌前笑道:“书比我还好看啊?” 魏楹翻了一页书,眼睛好像粘在书上一样,“庄重点!” “嗬,又要跟我讲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了啊?”沈寄偏不庄重,宛若无骨般的倒在了魏楹身上。魏楹倒也没推开,只是冷哼了一声。 “芙叶姐姐都要跪下来求我了,我推脱不掉啊。再说阿隆阿赫丹朱都是好孩子……” “她为什么求你?她要求也该去求太后求皇后。那可是她的伯母跟嫂子。求你做什么,你是谁啊?”魏楹越说越来气,脸都胀红了。 沈寄无言以对,因为魏楹说得都对。 魏楹把书大力掼下,“你是不是时常去见他?” “你不在的时候去过两回,加上今天一共三回。”沈寄老实道。 “哼!” “我以后再不去了,魏大哥,你别气了嘛。之前是真的害怕,所以才会求着他派人去救你。今天、今天我也实在是……” 都是情有可原,可是皇帝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么。芙叶为什么不去求太后皇后,却求小寄。还不是因为皇帝很明显对她还没有死心嘛。这要是自己真的没有回来,一开始还好,皇帝必定还要顾忌着他是为国捐躯的。可时日长了,怕是按捺不住。 魏楹越想越气,一想到明天又要面对那个觊觎他媳妇儿的皇帝心头就不舒坦。 沈寄拿手捅捅他的背,“以后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脖子,“你原谅我吧,别气了,青筋都冒出来了。” “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连生气都不行?” “没想背着你,本来也是要回来告诉你的。” “你还敢告诉我?” 沈寄挠挠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他对我很规矩的,我也只是当他是个老朋友。我跟林子钦接触你不是都能接受么?” “林子钦他干抢我媳妇儿啊?他就是国舅我也照样整死他。而且,你和林子钦接触那都是在我面前。可是这个人,我拿他没办法啊。他当年用个赝品把你换了,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只能忍啊!” “你小声点,这里隔音可不比家里。”沈寄出去撩开帘子一看,就看到小芝麻在外头站着,“我、我是来叫爹娘去吃晚饭的。”然后就听到里头好像在吵嘴,听了两句,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惊悚的内容。 沈寄问道:“方才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小芝麻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不学,学会听墙角了。”这书房没人守着,怕是魏楹把人打发出去了。然后两人说话一时没提防,竟让小芝麻听了去。 沈寄进去叫魏楹,“走吧,去吃饭了。” 魏楹出来,也狠狠瞪了小芝麻两眼,吓得她赶紧躲到沈寄那边去。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原来林叔叔对娘……还有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竟然让爹这么忌惮。还把娘给换了,她猛地想起某一年有一段时日她觉得娘怪怪的。那好像是进宫回来后的事。天啊,是皇帝! 无弹窗. V 283 同情 第二日沈寄带了孩子们回温泉庄子去,他们一直表示不喜欢住城里。 “那当然了,住在郊外,又没有人那么严格管束,你们一个个跟脱缰野马一样。”沈寄笑眯眯的倚着大迎枕说道。马车里坐了一大四小,而且小芝麻小包子也不算小孩儿了,一时满满当当的,一路欢声笑语回到温泉庄子。 此后,魏楹是每逢旬假骑马回来松散一天,沈寄倒是隔三差五的坐马车进一趟京城瞅瞅那两兄弟日子过得如何。十五叔在京城又呆了些日子,如今已是回淮阳去了。汪先生,魏楹回来后沈寄就见了一回,送上些针线房做的衣物鞋帽等,就再没机会得见。 因为小芝麻小包子已经大了,也能看家顾弟了,所以有时候沈寄便留宿京中,没有一定要出城。如此,魏楹对目前的生活也就没有什么大的不满意了。 沈寄已经派挽翠登门告诉芙叶皇帝的意思了。这天,郡马的事终于闹出来了。芙叶背了小半年的恶妇的名声也终于洗刷了。芙叶因穆王余荫,而且是被蒙蔽多年不予追究,而阿隆因为西陵公主的关系,世子的封号未夺。丹朱一个小姑娘,倒也没刻意为难她,一切照旧。 外头舆论怎么着沈寄也不想去管,多半就是说得亏娶了西陵公主,日后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啊。可是,真正的西陵公主已经被杀死了。如今这假的,就等着到时候‘难产’好发丧呢。唉—— 沈寄让老赵头套马车,她要去趟芙叶府上。 小权儿正好下衙回来,看到了便道:“大嫂,我同你一道去吧。”他同阿隆关系很好,这是要去看看阿隆。 “嗯,走吧。” 如今边关未宁,朝堂上也不安静,按林子钦走之前说的,多半还要起一阵内乱,所以替小权儿相看姑娘的事沈寄一直没有张罗,十四岁也实在不必太急。她那个干娘着急给谆哥儿说亲,主要是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想看到曾孙再闭眼。 林谆去年下半年考中了秀才,林夫人就急急忙忙给孙儿定下了亲事,是她娘家远房的侄孙女。毕竟林家虽然没得官儿做了,但家底还是殷实的。林夫人一旦想通,不去奢望官宦之家的嫡女,要定下一门亲事还是不难的。 而且,小权儿的条件一提,沈寄就犯难了。她上哪去给小权儿找个合乎他要求的啊。就是再来一个穿越重生的,也不会如自己一般的性情吧。 魏楹知道以后面色不善的道:“嗬,这小子原来是要比着你的样儿找个媳妇儿啊。” 沈寄当时推了他两把,“心底无邪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讲出来呢。”自从知道她和皇帝见过三次面,魏楹心头的酸气就不时的往外泡,逮着了机会就往外冒。沈寄好笑之余,却也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如此,他才能更着紧自己,不敢丢掉最大的优势——身边没有任何别的女人。 一时到了芙叶家门前,之前因着在守孝,就没有什么人往来。如今郡马的事爆发出来,估计就更没人了。以后西陵公主事发,大概会门前冷落很多年。没有转机的话,会就此没落也说不定。 进到里头,小权儿和阿隆到后头的马场去跑马,沈寄和芙叶、丹朱母女进到内室说话。 “不瞒你说,我如今的感觉是终于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等了许久才等到,现在就等另一桩事赶紧尘埃落定了。这感觉就好像等着人脱鞋,如今终于脱了一只,还有另一只。”芙叶拉着沈寄的手说道。 “再熬几个月吧,熬过了就好了。皇上不是都说了么,网开一面。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其他的都好说了。我去年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么。” 芙叶看看丹朱,“我就是不放心他们兄妹。” “一样的,我当时也是为小芝麻姐弟愁得很。”沈寄很能体会这种心态。当时她可不就是担心小芝麻变成罪官之女,遇人不淑么。想到这里,沈寄猛地抬头,丹朱可比小芝麻还大一岁,如今虚岁已经十二了。这已经是该张罗亲事的时候了,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原本,郡主之女,又是从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要说一门好亲事是很容易的。可是如今,芙叶彻底失宠,生父却是东昌细作。哪里还有高门肯要这样的媳妇儿呢?阿隆是个男儿,怎么都要好些。最不济,他还有一身的好本事,还可以上战场去搏杀一个前程。当然,前提是皇帝信得过他。他要上战场肯定是得把芙叶和丹朱留在京中的。皇帝手里攥着人质,也能多信他两分。战场上还有他外公穆王留下的人脉,也只有他才能完全继承。 可是丹朱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办呀?也只能靠兄长在战场搏杀出一个好前程了。但是姑娘家的青春韶华有限,能等得了几年?而且刀剑无眼,万一阿隆再出个什么意外……她这个表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沈寄也曾艳羡过芙叶生来是金枝玉叶,也想过自己如果有个差不多的身世,也不必为了匹配得上魏楹花那么多心思。可如今,眼看芙叶一家成了这样,她也只有一声叹息。不过现在能说什么,也只能是安慰了。 “还有阿隆呢,他的骑射是人人夸赞的,还有他的策论也写得好。当初就人人都说是穆王隔代的遗传呢。” 芙叶道:“我就怕这个,我怕他拿命去拼,要替我们母女拼一个好日子回来。” 以阿隆的性子,这是非常可能的事。他如今日日苦练骑射以及马上作战,为的不就是上战场。怕是等西陵公主的事一旦爆出,谁都拦不住他。而且,阿隆如今真的是有求死的心。生身之父是杀妻的仇人,这让他怎么活?除非将来能遇到一个人用所有的温存体贴来捂热他已经冰封的心。 芙叶小声对沈寄道:“我闺女最近而已不太对劲儿,你知道她一向不怎么亲我,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你帮我劝劝她。” 沈寄应下了,芙叶推说自己精神倦怠,让丹朱陪着沈寄到后头逛逛园子。丹朱便引着沈寄出去了。 “小姨,是母亲让你来开解我的吧?这些时日,她老是望着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在花园小径上,丹朱开口道。 沈寄笑笑,丹朱能在太皇太后跟前都吃得开,自然是聪慧无比的。这一点没有随芙叶。当日沈寄还跟魏楹说过,说这孩子不随父也不随母,怕是随了外祖父母。如今想想,她那个在皇帝眼皮子地下潜伏了十多年,又和魏楹以亲戚论交往来密切的爹,怕是表面憨,内里精乖无比。 “是啊,你母亲很担心你,小姨也担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时就只有你还能撑得住,可是你对人生的看法怕是都要改变了。”十一二岁,正是人生观形成的重要关头,偏遇上这样的大事。说起来小芝麻小包子过去一年飞速成长,也不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么。 “老是憋在心头也不好,不如,和小姨说说吧。” 丹朱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很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小姨,我从小跟着太奶奶长大的,太奶奶再疼我,那毕竟是皇宫,过的日子肯定不如在爹娘面前撒娇的孩子那么如意。” 沈寄轻轻‘嗯’了一声,宫里是天下最脏污之处,什么跟红顶白踩低拜高绝少不了的。丹朱需要扭曲自己的天性去迎合太皇太后的喜好然后得宠。而芙叶从来没有在宫里呆过,更是一点指点都不能给她。一切都只有靠她自己摸索。这么一想,丹朱从小的端庄严谨没有小孩子的活泼,甚至她略微有点势利,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一直也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不是很看得起旁人。可是太奶奶薨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便没有从前好过。后来又卷入逆王之乱。好在皇舅舅知道我娘是干不了那种大事的人,又有外祖父的余荫。这才保住了一家的平安和富贵。在那之后,我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是虚的,权势,还有上位者的喜爱才是实在的。后来嫂嫂嫁进来,家里又有了起色。但是又出了那样的惨事,那个人竟然一直在骗母亲,还做了那么多对朝廷不好的事。我们家自然要被打落尘埃了。我现在每日看着哥哥在校场挥汗如雨,心头都难过得不得了。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帮衬他一二,反而要靠他为我去搏杀。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没有哥哥了。”丹朱说着说着,一直端坐的身子就放软了,最后倒在沈寄怀里哭了出来。 沈寄抚着丹朱的发,任她哭个痛快。这么看下来,丹朱小小年纪,竟是经历了几番起落了。小姑娘其实聪明着呢,她自己什么都明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和芙叶说,芙叶不一定能理解,还增添她的烦恼。所以憋到如今,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倒在沈寄怀里哭了。 院子的小径那边走来两个人,正是阿隆和小权儿。小权儿和丹朱的年纪本该回避的,一早就该有人提醒他们不要走这边。可如今这郡主府里,下人哪里还有心思做事。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漏洞。 沈寄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阿隆和小权儿二人便放轻了脚步。丹朱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过来了,还在哭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间或有几声泣声传出。 看到妹妹这个样子,阿隆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小权儿倒也是见过丹朱的。只是他既然喜欢沈寄和小芝麻那样的性子,对有些端着的丹朱便一直不太看得顺眼。今日见她竟哭成这样,心下也升起起同情来。 阿隆和小权儿放轻脚步离开了,丹朱哭了个痛快才直起身来,看沈寄的胸口被她弄得乱糟糟的,甚至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上头颇为不好意思。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出门都是另带了衣服的,换了就是。”时下的贵妇、大家千金出门做客、游玩都是要另备一身衣裳的。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也好替换。当下沈寄便唤了薄荷去取衣服过来替换。丹朱自此对沈寄愈发的亲密,而且后来性情也受了她不少影响,渐渐长成一个大气、平和的小姑娘。 回去的路上,小权儿对沈寄说道:“去哦以前一直觉得丹朱呃,端庄得跟假人似的。倒是没想到她也会哭成这样。” “她也是人生父母养肉做的,什么假人。她是在为他哥哥担心呢。” 小权儿一听是为这个,不由点点头,“那她也还是有可爱之处嘛。” 沈寄心头一动,然后马上打消了念头。小权儿和丹朱虽然年纪相仿,但隔着辈分呢。总不能她和丹朱姨甥两个做妯娌吧。而且看小权儿也只是单纯对丹朱生出了了几分欣赏而已。再说了,丹朱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淮阳魏氏如此爱惜名声的人家,怎么可能允她入门。当年允沈寄入门,一来是老爷子答应了,二来她虽然当过丫鬟,却是早已脱了奴籍的良民身份,三来便是二房巴不得魏楹得不到岳家的助力了。如此才有她被明媒正娶入门。唉,可怜的丹朱,别说大户人家会将她拒之门外,便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不会要她了。 以丹朱的性子让她嫁作商人妇或是农家媳,她能接受么?她能接受,阿隆肯定也不能接受。而且,就不为了妹妹,只为了自己正名,阿隆也非去不可。所以,阿隆上战场这事儿是改变不了的命运了。 沈寄回来和魏楹说道这事,魏楹正色道:“小寄,芙叶郡主人是很不错,对咱们家的人也都挺好。可是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就算不寻求岳家的助力,也不能娶个拉后腿的。你要是觉得丹朱可怜,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重重的给他添妆让她以后日子好过些,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沈寄楞了一下,两姓之好,“你、你是怕我把丹朱和小包子送作堆?” 魏楹点头,“是啊,我怕你一个心软就答应了。流年那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子,以后他的媳妇儿也是魏氏的宗妇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当得起的。” “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小包子和丹朱,刚好出了三代近亲的范围,可是沈寄还算觉得血缘太近。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魏楹笑道:“那就最好了,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沈寄瞪魏楹一眼,他的想法一向很现实,只除了娶她这件事。如今他的名声高得很,在士林里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日后显见是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如今沈寄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能不能位极人臣了。三十六岁的吏部侍郎,淮阳书香名门嫡长子,探花郎的正经科举出身,做过翰林院的‘储相’,有十年外放为官考绩优异的经历,做京兆尹期间就成了先帝临终召见的八大臣之一,呆过鸿胪寺大理寺,礼部吏部,还有出使外邦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牧羊的事儿,满朝还有谁的履历比他更好?魏楹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真正的‘储相’。 他唯一的弱点便是自己这个不是名门贵女还不容人的妻子了。可这些年自己得先帝、太后下旨褒奖,慈心会在民间威望日盛,魏楹失陷东昌期间,自己卖大宅子捐做军资,除夕宫更是宴捐出大量太皇太后太后等人赏的首饰,如今她的贤良名声早盖过了善妒的名声。做个一品诰命也没人能够说她不够格。 所以,魏楹必定是会封相的。这一点他自己更是清楚无比。几个儿女的婚事,将来也只能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找,可供选择的范围是很小的。 “你别自作多情了,芙叶也没跟我提过。过个几年,阿隆立下战功改换门庭,丹朱自然不乏人求娶。”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对那孩子本身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当然希望她好。” 沈寄叹口气,“你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前,我也是如此担心着小芝麻的终身大事。” “所以我才担心你一个同情心爆发就把小包子许出去了。” 沈寄想起了另外一茬事,“呃,你要是真的封相了,那小包子的前程会不会受影响。如果父子两人都掌实权,皇上会忌惮吧?我估摸着你十年之内是一定可以走到那个位置的。那不正好是小包子出仕的时候。你一直让你走你的路子,可以后万一皇上忌惮,你岂不是得亲手打压他?” 魏楹欣赏的看一眼沈寄,然后道“那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是该想想这个问题了,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孙子我可得看好了。” 沈寄看他一眼,“孙子,在哪啊?” “总会有的啊。不过,嘿嘿,恐怕咱大孙子跟他四叔年岁会差不多。” 沈寄伸手拧魏楹一把,被他把手抓到唇边轻吻,“嗯,等局势明朗一点,是得把小权儿的婚事定下了。然后你也好给小芝麻小包子相看。” 无弹窗. V 284 教子 沈寄走进小包子在温泉庄子的小院,他正在中庭舞剑,小小少年人剑浑然一体,看着格外好看。沈寄坚持让他们姐弟从小自己一个院子,除了要让他们学会自立,也是要他们学会辖制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如今看来,都做得不错。 看小包子一套剑法舞完,沈寄叫道:“儿子,过来。” 小包子收了剑走过来,沈寄拿出手巾给他擦额上的汗。他便也微微仰头方便她擦拭,“娘,你找我有事儿啊?” “嗯,我们到那边坐坐。”沈寄指指旁边的莲塘。 下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又把蒲团铺在石凳子上,然后默默退下。 “流年” 小包子愕然抬头,叫他的大名,看来是大事啊,“嗯?”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包子毫不犹豫的回答:“读书科举力求入仕,以后像爹一样,为民请命,造福百姓。” 嗯,很好的志向。这也是这些年魏楹一直给他言传并且身教的结果。可是如今事情起变化了。估计魏楹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年轻就有机会成为‘储相’。按说,怎么都该五六十去了,甚至有可能在他这一辈不能登顶。那样的话,小包子的前途就不会受影响,而且还需要踩着魏楹肩膀上去。 沈寄喂给小包子一颗草莓,他瞅瞅四方无人便张嘴含了。 “你爹爹现在是吏部侍郎,再有一步就是吏部尚书,到时候便很可能会入阁。” 小包子嘴角翘起,“嗯,然后呢?” “他如今才三十六,这一天比我们估计的早了二十年不止。主要是你爹当官虽然一开始不太顺,但是后来却是一路顺遂。五年内,他就可能入阁。十年内,就可能成为首辅。所以,如果你要出仕,怕是一辈子都得沉沦下僚,做不了多大的实事?” “为什么啊?”小包子很聪明,但毕竟才九岁,之前也没人给他讲给官场上的一些惯例。魏楹和欧阳先生都认为还早。 “你想啊,如果快的话,十年后你入仕,可你爹是丞相了,你在官场说出来的话人家都会想想是你这个七品八品的小官的意思,还是丞相大人的意思。还有,娘知道,你很敬佩你爹,你爹也一直很重视对你这个长子的教育。你为官的能力想必是有的,而且也想做些大事。可是如果你们父子都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皇上渐渐的就不能放心了。君权和相权,一向是有些矛盾的。主弱臣强或者主强臣弱都还能和平共处吧。主弱臣也弱,那多半要改朝换代。主强臣也强,就容易造成猜忌。如果父子皆强,那皇上真的很难完全放心。所以,官场有惯例,你爹要是当了丞相,那你就是要被投闲散置的。” 小包子想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样啊。” “你想被投闲散置么?” “不想,那不是虚度年华吗。可是,我从小爹爹就这么告诉我,如果不当官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 “这个不要紧,以后慢慢想就是了。不过,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因为你不是为了别人在学,是为了自己。” 小包子看着沈寄,一脸的苦恼:“要是我想不出来怎么办啊?姐姐要做和娘一样能干的人,我现在不能学爹了,那我学谁啊?” 沈寄想了想,“你多看些闲书吧,看看那些人物传记。人生的路绝不只一条的。而且,你是因为从小被你爹这么灌输,才立下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的。咱们还小呢,才九岁,还有大把时间慢慢的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物。” 小包子还是挠头,“像小叔叔当武官,我好想不想。学小叔公做大侠,似乎也不是我想的。” “没事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先读书破万卷,然后再出去行游天下,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儿的。” 小包子点点头,“嗯,好吧。” 沈寄楼主他,“唉,我说到时候你把我带上怎么样?我给你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二十年前她就想这么跟出门游学的魏楹说的。 小包子失笑,“娘,爹才不会放你跟我去行万里路的。要是他答应了,我当然肯啊。” 小寄耷拉下脑袋,要魏楹同意她出远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不太可能哦。 看沈寄一脸的羡慕,小包子忽然觉得读书破万卷,然后行游天下,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于是心底生出了一些期待。 “哼,我要去的,到时候我要遍天下去巡铺,去看慈心会办得如何。你爹他休想拦着我。就让你姐姐照管他的生活。” 小包子笑而不答,不过可以想想到时候娘如果要跟着他出去,他爹肯定会出尽百宝阻拦的。而且搞不好,到时候姐姐都已经嫁人了。 沈寄推推小包子,“赶紧去读书。” 小包子笑:“嗯,争取在姐姐出阁前读破万卷。” 沈寄笑笑,等这一仗打完,天下太平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看小包子三观没有受什么影响,沈寄心头松口气。也是,他之前的志向就是唯一这个当爹的灌输的,现在前途无亮,失落肯定是有的,一时的迷惘也少不了,但是不会上升到丹朱那种三观都改变的高度。 沈寄一身轻松的往外走,来了个小太监,是于太监手下的人,老远看到沈寄就过来,“魏夫人,王爷上树了,您快去看看吧。” 温顺的小亲王离开了皇宫,到了温泉庄子终于也往七八岁男孩子人憎狗嫌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是终于去掉了最大的束缚的缘故。不过胡闹起来的小亲王吃嘛嘛香,身体也壮实了许多。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另一个人憎狗嫌的小馒头了。最近因为他们俩时常闹出些事儿,沈寄都不怎么敢往城里跑了,魏楹对此意见不小。沈寄很想问问他俩,你们是在刷存在感么? 可怜小包子的七八岁是在魏楹失踪的阴影中度过的,都没机会人憎狗嫌一下。不过,要是家里有三个人憎狗嫌的男孩儿,沈寄觉得自己多半得疯掉。 过去一看,小亲王果然爬上了一棵大树,还一边往上爬一边抓着树干拉下方的小馒头。于太监和小馒头屋里的管事妈妈都急得不得了。一圈大内侍卫守在附近,他们是被小亲王勒令滚开的。两小屁孩正在欢快的往上爬。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沈寄已经从城里回来了。 沈寄问于太监,“小芝麻呢?”一般来说,有她镇压着,这俩小屁孩也不敢太过猖狂。 “大姑娘到外头佃户家去了。” “去做什么?” “洪总管带着她去解决佃户的纠纷。” “哦,这会儿我还是别出声吓着他们了,等下来再说。”沈寄仰头和众人一起看着,反正有大内侍卫守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于太监发愁道:“王爷现在是怎么了?” “他一直以来被繁文缛节束缚的天性报复性的爆发了。没事,小男孩儿都这样。” “可是二公子可不是。其他人家的小公子也没见过这样的?” “他那是当时没条件。其他人家的孩子到了宫里哪敢再胡来。宫里的孩子嘛,也是天性被束缚得厉害。说句实在话,还是这样的王爷更有活力些吧?”之前的小亲王总是弱弱的,时不时的就生病,现在好多了。当然,也难带多了。不过,为了好带就让个小男孩儿变得只会规规矩矩的,似乎也挺残忍。 于太监想了想,点头,“没错。”沈寄镇定的态度感染了他。他从来没带过小男孩儿,如今头一个就是身份这么尊贵的,万一出点意外,他们全体大概都没有好下场。不过,魏家人也同样担负着责任,既然魏夫人这么镇定,想来是没什么大碍。 没一会儿,小馒头力气不济,上得去下不来了,抱着树干站着,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小亲王便抱着上头的树干喊道:“你们过来,把小馒头弄下去。”一脸的意气风发。然后看到沈寄在于太监身边笑盈盈看着,手上一松先小馒头一步下树了,大内侍卫便派上用场了。飞过来稳稳的把他抱住然后放到地上。 “魏、魏夫人,你回来了啊。”小亲王搓着手道。 “功课都做好了么?” “还、还没。” “先去做功课,然后来找我。” “嗯。”小亲王摸摸鼻子走了,呼啦啦跟着他走了一大群人。 “我、我还在上头呢。”小馒头出声道,他快抱不住树干了。一个大内侍卫笑着飞上去把他抱下来,沈寄忙跟人道谢。 “魏夫人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吃住在魏家,虽然是宫里拨了银子。但魏家对他们照顾得很周到,这个差比其他大内侍卫好当得多。所以众人对魏家人还是挺客气的。 沈寄看眼小馒头,后者已经过来把她的腿抱住了,只露出头顶的一个旋儿。 “当次子真是好啊,什么压力都没有,万事都有哥哥承担。不过别忘了,哥哥也只比你大三岁。而且,说不定很快,你也要做哥哥了。小馒头,你觉得你会是个好哥哥么?” “会。”小馒头毫不犹豫的答道。 “哦,拭目以待。方才问小亲王的问题,你的回答呢?” 小馒头摸摸鼻子,他的功课也还没有写。难得母亲和姐姐都不在,哥哥又比他们晚下课。方才那小太监其实是去找小包子过来制止的,遇上了更有威慑力的沈寄,便把她请过来了。 沈寄牵着小馒头回去他的院子,然后手把手的教他写‘纨绔’两个字。她对这个小儿子,是相对纵容了些。要去皇宫那段时日,他还每天战战兢兢勤奋的读书。如今,是越来越散漫了。他跟小亲王不同,皇帝养小亲王就是要养得普通一点,因为小亲王的前程是注定的。他这辈子就是个闲王,有钱又有闲的王爷。虽然皇帝希望那些血脉远了的宗室子弟能够派上用场,不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但是近支的他巴不得他们都平庸点。 对小亲王来说,中庸不出挑就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他也可以在父亲的庇护下成为一个有钱有闲的纨绔。只要不欺男霸女的,沈寄觉得理智上也能接受,享受人生嘛。可是刚看过另一个只大两三岁就很懂事的儿子过来,就见到已经六岁的小馒头还跟个顽童一样。 在古代,六岁可不是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尤其小馒头已经开蒙两年,早该懂事了。 之前魏楹出事,他一丁点感觉没有,是因为还小。可是何尝不是因为他前头有兄姐,自己对他太过溺爱了的缘故。小芝麻已经能帮着打理家里的中馈了,甚至在学着处理佃户的纠纷了。小包子已经会在父亲不在的危局里给母亲分忧,照顾弟弟。而小馒头要是照如今这个态势发展下去,那就是跟在小亲王身后一纨绔。如果十年后他成了纨绔里的翘楚,哪怕是很有品味的纨绔,沈寄也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淡定。 小馒头有些疑惑,母亲一句都没有教训他,只是扶着他的手写了这两个字就一脸痛心的走了。于是他第二天把这两个字带去课堂向欧阳先生请教了。请教的结果伤了小馒头的自尊,差点现场就飙泪了。 小包子把他领回去的路上,他果真就飙泪了。 “人家不是纨绔,人家跟哥哥一样的,一样的读书,一样的习武,呜呜——” 小包子也不知道母亲怎么给了小弟这么狠的一刀,“你还小,母亲不该这么说你的。” 小亲王在旁边开口,“魏夫人说的是以后。她说男孩子调皮捣蛋没什么不对,可是小馒头有些过于没心没肺了。如果一直这样混玩下去,那就是往纨绔路子上奔了。” 小馒头不服气的看着小包子,“人家会跟哥哥一样的。”自此便盯上了小包子,小包子看书他看书,小包子练武他练武,都不怎么跟小亲王在庄子里胡闹了。长期下来,小包子觉得,对这个小兄弟,的确是得用狠招才能见效。 昨天小亲王写完功课听话的去找沈寄,沈寄就道:“王爷,那天你在皇后那里护我,我很感激。而且从那里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今天也就不把你当小孩儿看了。” 小亲王有些局促的坐在沈寄对面,‘嗯’了一声。沈寄是他感情上的母亲,所以被她抓到他胡闹,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其实你有这番变化我很高兴的,这说明你是真正把魏家当家了,把我们都当成了家人。而且这么闹腾你的精神也好多了,吃饭都比平时香。”沈寄说着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的胳膊,“连胳膊都结实了不少。” 小亲王便笑了,如今不用去宫里,就在魏家和半山寺,他吃得香睡得也好。 “我知道你虽然小,但是也知道要中庸要藏拙,可是要让人对你完全放心,没有必要一味混玩。你找一个喜欢的事情来做,最好是不涉及超正的,这辈子你皇兄对你也就会很放心了。” 小亲王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告诉沈寄,他其实挺喜欢听唱戏的。私下里也自己唱唱,只是因为众人都说戏子是下九流,他不敢让人知道罢了。沈寄觉得做富贵票友挺好的,只要不染上玩戏子的毛病就成。这票友票戏是高雅,何况小亲王身份这么尊贵和戏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和伽叶大师商量以后,便找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和专门的老师来教他。 魏楹也觉得这是很适合小亲王走的一条路子。既然让他们养着,他们就得负责任。现在边关打仗,四方的封王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势态。因为,皇帝登记以后一直致力于改革,很多政策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如今只要林子钦在边关失利,怕是就要有内乱了。魏楹绝不希望小亲王将来也走上这样的道路,那样他以后没脸去将先皇,于是乐见其成。 边关刚传了捷报,所以京城的人心头也都挺宽的。觉得边关蛮族,朝廷总是能胜的。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小芝麻在大街上把曹贵妃的嫡亲侄儿揍了,捅了篓子。当时曹家纨绔正在当街强抢民女。 街上的人看到曹纨绔抢人,无人敢站出来。小芝麻看那女孩儿都要咬舌了,明知对方身份还是不能忍。她十一岁,纱帽被风吹起,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曹纨绔见她站出来帮那个被抢的女子,嘴里便有些不干不净起来,还想动手动脚。 一时曹魏两家的下人在大街上打到了一起。曹纨绔想靠近小芝麻却被她手里挥着的鞭子所阻拦,末了被自卫的小芝麻一鞭子抽在了脸上开了朵血花。在打斗之初曹家人立即去搬了救兵,把三皇子府上的府兵都搬来了。小芝麻这边则去搬了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来。 小权儿听说侄女在街上和曹纨绔对上了,立即从旁边一条大街奔了过来。徐茂这个京兆尹得到消息来得也快,可是,虽然是曹纨绔理亏,但他现在脸上开花,事情就难办了。同时,三皇子府的总管也来了,见状立即让把侄少爷就近送到王府。徐茂也跟着去了,嘱咐小权儿赶紧送小芝麻回家。 无弹窗. V 285 善后(1) 章节名:v285善后(1) 小芝麻抽花了曹纨绔的脸,有点儿害怕。回到租的小院就赶紧告诉沈寄,“娘,我闯祸了。” 沈寄原本看着这个时辰小权儿和小芝麻一道回来就有点奇怪,而且陪着小芝麻出去的下人还一个个跟打了群架似的,就听小芝麻来了这句。 “怎么回事儿?”拉着小芝麻又招呼小权儿一起进屋去。 小权儿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就看到小芝麻把曹贵妃侄儿的脸抽花了。徐大人跟着去了三皇子府,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小芝麻,你说。” “我看到曹家少爷当街强抢民女,一个没忍住就出言喝止。然后他嘴里里就开始不干不净的,还想跟我动手动脚。家里的下人为了护着我,就跟曹家的人打起来了。然后、然后那家伙仗着人高马大,想欺负我。我一脚把他踹开,他气势汹汹的要打我,我失手就抽了他的脸一下。” 沈寄问小权儿,“你凑巧经过?” “不是的,有兄弟跑来告诉我,说我侄女在街上被曹少爷拦住了。是小芝麻遣人报的信儿。我听到就赶紧跑过去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徐叔叔那里也是你报的信?” 小芝麻点头,“嗯,徐叔叔是京兆尹嘛,而且京兆尹府离得不远,我就让人去了。” “还算有勇有谋,援兵也来得及时。不然你今天就要吃大亏了。”一个姑娘家,万一被曹家的人捉去了,那名声可就坏掉了。 “你没报你爹的名头么?” “报了的。” 沈寄觉得有点奇怪,魏楹好歹也是吏部侍郎,朝廷大员。那个曹家少爷难道没脑子么?就当街敢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 问小权儿,他说是有点儿。如今小权儿也不是惯常菜鸟了,十五叔在江湖上三教九流关系都不错,他和同僚处得也很好。要不然,小芝麻派人去报讯,怎么会有人赶紧去通知他呢。 沈寄看小芝麻有点儿害怕,按按她的肩膀,“别怕,你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不就是抽花了曹纨绔的脸么,她当年还差点把林子钦给踢废了呢。魏楹那会儿就一个翰林院六品编纂都没软过,何况如今已经是礼部侍郎了,竟然有人敢当街对他掌上明珠动手动脚。 只是,曹纨绔的脸要是真的就此花了倒是个麻烦。脸上破相就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了,曹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惜林子钦不在,当初他给阿玲的宫中秘药就很有效,完全没有留疤。如果能把这种药寻了送去,魏家就不理亏了。 “挽翠,你赶紧打发人去趟萧家,跟萧夫人说请她同东宫通个消息,找找能让人不留疤的秘药。” 外命妇进宫须得提前递牌子,现在递晚了。但是萧家肯定有法子可以和太子妃通消息。上次皇后要给太子纳良娣的事儿,太子妃和萧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而且魏楹从东昌回来,加封了太子少保,为三孤之一,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太子妃自然会想办法帮衬。如今仓促间,沈寄也只有托她了。太子妃可是个明白人儿,之前小馒头在宫里就多承她照顾的。 只要曹纨绔不破相,这官司就是打到金銮大殿,沈寄也不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弄这药。由他们去弄,可以不必完全撕破脸,那毕竟是曹贵妃的娘家。不过也许用不上,曹贵妃三皇子那里自有门路。可是姿态得有,而且太子妃帮着找药,也就是相当于撑腰了。这事儿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太子出面做中人的。 魏楹在衙门收到消息,便跟尚书大人告了个假。沈寄已经收到了太子妃遣心腹送来的药,又着人准备了诸色礼物,正等着他呢。 小权儿已经回去当差了,小芝麻这才告诉沈寄是那个人想摸她的胸口,她才会一脚踹出去的。然后那人气势汹汹的,她才一鞭子甩出去,失手抽花了他的脸。 “这事儿唯一不妥当的地方就是你抽花了他的脸。放心,这药下去就没事了。不过也好,要是抽了别处,他还可以装着美好骗咱们,抽的是脸他不敢作怪。” 小芝麻道:“娘,我不想你和爹吵架。” 沈寄楞了一下,她和魏楹吵什么架?魏楹总不可能为这事儿指责她不会教女儿吧。 “放心吧,你爹才不会那么是非不分呢。那家伙就欠抽,抽了就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心头肯定巴不得把他抽烂,绝对不会怪咱们的。外人面前说几句,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咱们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小芝麻小声道:“这件事不用去求皇上么?” 原来是在怕这个啊。 “就这么一件事哪里需要劳动皇上。你那位太子大师兄可不是吃干饭的。三皇子要跟他叫板还早呢。这事儿根根本不需要皇上出面。” 小芝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生怕这回祸闯大了,要去求皇帝,然后爹爹就会非常生气。既然只需要大师兄帮忙,那怎么都要好点。她今天是在城外呆得无聊,进城来逛逛的,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魏楹回来,看沈寄什么都打点好了,扯了扯嘴角,“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芝麻愕然,“嗯?” 魏楹道:“你娘当年比你更厉害呢,这一晃眼也十六年了。小芝麻你没吃什么亏吧?” 小芝麻摇头,“没有。” “你报上爹的名头,他还是嘴里不干净动手动脚的?” “嗯。” “这人傻得没边了吧。你好好在家呆着,没事儿,爹娘替你摆平。走吧!”后面一句是对沈寄说的。魏楹和沈寄一样,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小芝麻可不是没有靠山的孤女,曹纨绔难道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动?他不知道,他家里也该知道,在他身边多放几个人劝着哄着他不得妄动吧。 小芝麻正好奇母亲当年做过什么呢,送了父母出门,便拉着采蓝问。 采蓝便笑着把当年的事说给她听了,只是没讲林子钦的身份。 小芝麻听完就笑了,“娘果真比我厉害。不过采蓝阿姨,那个纨绔是谁啊,你怎么不说呢?” 采蓝抿着嘴笑,半日才道:“就是如今人人传颂的林元帅。” 小芝麻震惊了,“居然是林叔叔?”林子钦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向还是很正面的。 采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沈寄和魏楹坐了马车往三皇子府去。此时三皇子府里自然很是热闹。三皇子今年刚好十五岁,出宫开衙建府也才两个月。他此时正很恼怒的看着表哥,“我让你激怒她,没让你去调戏她。” “殿下,臣的脸都被抽花了,你还训臣。哼,那个小娘皮,我要她给我做小,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三皇子道:“你就拉倒吧,孤都不敢想让她做小。你嘴巴里别不干不净的,她是孤要纳的皇子正妃。” 曹纨绔震惊的看着三皇子,“殿下”然后想起自己的脸,“殿下,您赶紧替朕去太医院要一品无暇膏啊,不然臣的脸就毁了,以后也不能出仕了。臣可是曹家的嫡长孙啊。您也需要曹家有人立于朝堂的吧?” “太医院就一瓶成药,已经被太子妃拿走了。”看表兄唰的白了脸,三皇子道:“孤是故意让他们抢去的。放心,魏大人和魏夫人立即就会送来了。” 果然,片刻后魏楹和沈寄就到了。三皇子府还没有正妃,平素内务就由宫中出来的一位老嬷嬷照管。 “见过三皇子!”魏楹和沈寄上前行礼。 三皇子沉着脸,此事的后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表哥的脸真的破相,以致无法出仕,他虽然不说多大损失,但总不是件高兴的事儿。而且,此时这两夫妻是来登门致歉的,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给好脸。 三皇子落座的时候瞥了一眼魏楹身后的沈寄,嗯,这女人真够味道,难怪坐拥天下美人的父皇放不下。要不是父皇在小姨身上却失口喊出了‘小寄’两个字,再加上小姨和这个女人有几分挂像,还真是不知道他心头居然藏了个女人呢。 原本三皇子和曹贵妃都以为皇帝看上曹嫔是因为曹贵妃的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个外人。本来,大皇兄的太子位看起来牢固得很,没有着力点可以动手。老天有眼,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母妃很嫉妒,可是她说这得是多深的感情,父皇才能做到只在一旁看着啊。 所以,娶到这个女人的女儿,对他大为有利。只不过,他得暂时过上不能有旁的女人的日子了。母妃说,如果他和魏家小丫头生下嫡子,父皇一定会爱到骨子里去。有这么一个儿子,同时拥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血脉传承,是很给自己加分的一件事。父皇春秋鼎盛,再活个一二十年没有问题。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给丫头本身的身份也够。她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做皇子正妃够了。魏大人,谁都知道将来必定是丞相。所以,虽然如今他是太子少保,但如果将来皇兄德行有亏,父皇要易储,他也不会百般的跟自己女婿过不去吧。皇兄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只有千年做贼的,可没有千年防贼的。而且,难道他不会栽赃陷害么,只要做得巧妙,得人心的太子殿下也是可以被朝野唾弃的。来日方长,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多着呢。 见三皇子瞥沈寄,魏楹心头闪过不悦,只是脸上分好不露而已。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臣也很遗憾。这瓶无暇膏,还请三皇子立即给曹公子抹上,希望不会留下痕迹。” 三皇子示意管家上前接了,拿进去给表哥抹。他正要说什么,下人就来报曹家舅夫人来了。 沈寄便是来会这位舅夫人的,不然她干嘛跑来。这是个女人,如果冲魏楹撒泼,大庭广众的,魏楹拿她可没有办法。 曹夫人自然不会客气,冲到儿子病床边就儿啊肉啊的哭喊,然后扭身就冲沈寄来了,“魏夫人,你养得可真是好闺女啊!” “是啊,小女见义勇为,我以她为傲。”沈寄想着阿玲脸上的伤,和眼前曹纨绔的比似乎还来得严重些。毕竟,蒋世子的力气可比十一岁的小芝麻大多了。她心头有了底,此时是不肯服软的。要斗权势比后台是么,来吧。 “你——你等着瞧!” “夫人要进宫去告状?何不听听三皇子怎么说。”三皇子方才虽然沉着脸,却也没有对他们夫妻不客气。所以,沈寄认定三皇子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因为太子殿下正密切关注着这件事。说起来,小芝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曹纨绔是彻头彻尾的纨绔。三皇子必定不想自己表哥的作为直达天听,这可不是能给他加分的事儿。 魏楹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旁边,由得沈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件事儿真闹大了,吃亏的不可能是魏家。如今,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六品小官了。他现在已经隐隐是清流领袖了。曹夫人不肯善罢甘休,没有关系,明日一早便有御使会弹劾曹国丈曹国舅不能齐家了。 三皇子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本来没想让表兄闹大。谁知道他竟然自作主张至此,如今他的表兄挨了打,他还得收拾残局。不过也好,父皇无所不知,他肯定很想看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他和那个丫头的婚事,便是最好的化解办法。他不能再等了,再等父皇就要给他指婚了。所以即使那丫头才十一,他也得打主意了。 三皇子便拦下了激动的曹夫人,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声,事关公爹和夫婿的前程,而且看三皇子这架势不是作假,于是她小声问:“真的能好?” 沈寄道:“能好,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如今已经嫁人生子,当年曾被蒋世子当街抽过一鞭,擦过无暇膏脸上便一点痕迹都不留了。”说完指着带来的礼物补品等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曹公子能早日恢复。不过,如果曹夫人要闹大,我们魏家奉陪到底。”有底气的感觉真爽!比起当年她被蒋世子欺辱,坐在屋檐下哭的时候,真的是太爽了。还有,被蒋世子以怀疑她偷宫中物件的名义要让宫女搜她身她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会儿真的好爽。而且,她不是靠了别人,不是靠了林子钦救助,不是靠了皇帝解围。她现在靠的只是魏楹。 魏楹站起来,“三皇子,臣是告假出来的。既然没什么大事儿,臣夫妇就先告退了。如果有什么变故,请通知臣夫妇。”正如沈寄所说,如果是别处,还要担心曹少爷装样子骗人,脸上的伤他绝不敢装。否则,就断了仕进的路了。 三皇子点点头,叫来管家送客。 上了马车,沈寄笑道:“好爽!怪不得你千方百计要往上爬了,能够压人一头的感觉真的好好。” 魏楹伸手揽住她,“这件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的。你没事到东宫给太子妃问安吧。” “嗯。” 马车先送魏楹回衙门,然后载着沈寄回家。沈寄路上问魏楹怎么太子不趁机把这事闹大,魏楹说皇帝不会像看到儿子相争的。更不想看到一个兄弟出了纰漏就穷追不舍的太子。否则,他会担心自己驾崩后,太子怎么对待他的兄弟们。所以,只要不是曹家要闹大,他们就不能往大了闹。 沈寄拍拍迎上来的小芝麻,“别担心,没事了。” 小芝麻已经知道当年沈寄脚踹林子钦事件的经过,一边为娘的大胆感慨,一边为爹的智勇和担当自豪。她当然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爹娘当年身份卑微,可人格从来不卑微,一直都有傲骨。她今天没给他们丢脸。 沈寄让人回去把她的诰命礼服拿来,然后派人去宫门处递了请安的牌子。 “你爹说这件事背后不简单,估计是冲咱们家来的,让我去宫里问问。” 而此刻三皇子正跪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了出来,当然是他让表兄去的例外。十句真话里掺一句假话是必须的。否则,这门婚事他怎么算计到手。 皇帝也想到十六年前的往事去了,想到了他的征东大元帅。所以,对曹纨绔他倒不是很反感。也许,也是个可以救药的呢。这事儿有意思了,十六年一个轮回么? “那你的意思呢?” “儿臣的意思,不如给表哥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林子钦的浪子回头,至今可还是京城人津津乐道的。在三皇子看来,这自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嗯,可以,回头把他丢到京郊大营去吧。还有呢?” 三皇子面上露出点涩然,“儿臣、儿臣赶过去看到了后半部分,挺喜欢那个挥鞭子的小姑娘的。此时莫如化干戈为玉帛,儿臣已到该有正妃的年纪了。请父皇为儿臣指婚!” 只这样一面之缘就能喜欢上?而且还是小芝麻挥鞭子抽人的画面?不过,当年自己不也是因为小寄拿剑的英姿最终陷落的么? “魏家丫头还小呢。” “儿臣愿意等到她及笄,在此之前之后都不再有第二人。” 皇帝狐疑的扫了三皇子一眼,“此事,朕要考虑一下,你回去吧。” 无弹窗. V 286 善后(2) 三皇子这里跟皇帝求了指婚的旨意,虽然皇帝并没有立即应允,但是答应了考虑。 他回到寝殿告诉太子妃,“你把师母请进宫来问问。” 太子妃站起身,“殿下,那件事还没有解决么?师母也递了牌子进来要给臣妾请安呢。” 太子挑眉,“那好,你明日就安排师母进来。老三方才到父皇面前请求给他指婚小师妹,说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父皇答应了?” “暂时还没有,可是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父皇有几分被说动了。这里头定然有孤不知道的事。” “那要让人去查么?” 太子坐了下来,“舅舅曾经提点过孤,让别去过问父皇的私事。唉,可惜舅舅不在。” “那,母后会不会知道什么呢?” “走,去给母后请安,你把几个孩子带上。” 皇后眉开眼笑的抱着孙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围绕身边,脸上露出慈祥的意味。逗弄了半天,才让宫人抱了下去吃点心、吃奶。 皇后笑着同太子说:“你二弟啊,昨儿又进宫跟母后哭穷,也不知道他的银子是怎么个花法,你过问一下。” 太子点头,亲兄弟喜好收集一切能收集的东西,诸如美人、名画、奇石、典籍等等,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得说说他,如今,还没到他韬光养晦的时候呢。要韬光养晦怡情废志,得等他哥子真把位置坐稳之后。 “母后可知今日正阳大街上,曹贵妃的侄儿被个小姑娘一鞭子抽花了脸的事?” 这个消息显然能取悦皇后,“没有,刚从小佛堂念经出来,你们就来了。说说,怎么回事儿?” 太子妃道:“儿媳听说是曹家公子当家强抢民女,魏夫子的千金挺身而出制止,他还想动手动脚,小姑娘为求自保,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脸给抽了。”一件事怎么说大有讲究,太子妃这种说法就是完全偏向小芝麻的。 皇后挑眉,“你说谁?” 太子心头一个咯噔,他一直知道母后不喜欢师母,没想到都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了,“是儿臣的太子少保魏大人的长女。这事儿已经被按下去了,太子妃寻了无暇膏给魏家。可是三弟方才跑进宫跟父皇请指婚,想聘魏家小姑娘为正妃。父皇说要考虑一下。” 皇后断然道:“不行,不能让他娶到那个女人的女儿。”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了。 “儿臣也是这个意思,魏大人是儿臣的老师,老三偏想娶他的女儿,这里头当着是居心叵测。” 皇后看他们一眼,“何止如此啊!今儿你们是来问什么的,母后知道了。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个女人是你们父皇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爱而不得思之欲狂的。”说到最后,皇后的脸色都有一些狰狞。 虽然有了些预感,太子还是吃惊了。他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师母是因为舅舅的原因。虽然他有时候觉得舅舅爱师母爱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夫子都不计较,母后用不着恨才是。却原来,父皇心头爱的竟然也是师母。怪不得当初夫子莫名其妙的就要辞官,还怎么都不肯告诉他缘由。他平素只觉得夫子和师母是神仙眷侣,就连舅舅的爱慕都是一则佳话,却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 太子妃更是直接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所以,千万不能让老三得了她的女儿。否则,对你的太子位将有大妨碍。” 提到太子位,太子醒过神来,“是,万万不能让老三得逞。”他想一下道:“母后,之前儿臣去魏家,舅舅有意和夫子联姻,他将二表弟带去了的。” 皇后冷笑一声,“看吧,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想法。你父皇会被说动并不奇怪。”沉吟了一下,“小二,没错,他今年十二,跟那个小丫头正合适。而且此事早就有了,不是现提出的,就是委屈小二了。”皇后是绝对不愿意让小芝麻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做侄媳妇倒还可以接受。 太子想了一下二表弟那日的表现,心道他恐怕不觉得委屈。 “明日师母要进宫来,到时候让太子妃同她通通风声,抢着把这事儿定下来。既然父皇……那肯定不会不问过她的意思就下旨的。”这样一来,只要师母点头,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母后是不愿意见那个女人的,你们同她说去吧。” “是。” 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儿女与宫人步行回东宫,两个心头都受了一番震荡,但太子显然回复得更快。他看着太子妃脸上的动容轻声道:“在想什么?” 太子妃赧然道:“突然觉得做女人做到师母这份上,这辈子真是值了。”似乎比方才看到的母后还要值得。母后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受人磕头而已。丈夫的心却是拢不住。 太子道:“你很羡慕?” “不不不,臣妾不敢。”羡慕师母被几个优秀的男人同时爱慕么,她可不敢。 “想一想又没罪,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羡慕把那样出色的夫子管得牢牢的呢。不用那么惶恐,你我少年结,将来必定是要携手走过一世的。” 走过一世,却是不可能像夫子和师母。但愿自己将来不要像方才的母后,简直和怨妇一样。 次日太子妃召见沈寄,不由得用力看了她几眼,长得是好,而且面相看着显小,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风情可比二十郎当岁的女人强多了。 沈寄被看得莫名其妙,差点伸手去摸脸,“太子妃?” 太子妃醒过神来,“师母坐吧,不用多礼。”于情于理,沈寄都是她要笼络的对象。 沈寄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太子妃便先将三皇子求亲的事说了。然后眼看着沈寄的脸就白了,眉间还有一抹淡淡的怒意。 “昨天太子说了这个消息,我们商量了一个法子,师母听听看。” 沈寄忙点头,“嗯,什么法子?太子妃请讲。” “夫子是太子少保,三皇子突然想娶小师妹,显见得居心叵测。听太子说,舅舅有与魏家联姻之意,不知师母意下如何?” “太子妃,小芝麻还小呢,臣妇与他父亲都不想这么早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可父皇若是指婚,总得有个说法,才好拒绝。二表弟的身份虽然不及皇子,但是一等侯国舅爷的嫡次子,身份上和小师妹也算般配,两家父母也有交情,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沈寄昨天以为是巧合,虽有疑窦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这时候听太子妃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日的一切根本是冲着小芝麻来的,就算她不站出去,也会被卷进去。 “这事儿,臣妇得回去和孩子她爹好好商量一下才能答复。” “嗯,应该的。” 又说了些闲话,沈寄便告退了。一会儿,太子回来了,“怎样?” “师母很吃惊,还有些愤怒。依臣妾看,她既不想将小师妹嫁给表弟,也不愿意将她许给三弟。她一定会设法搅黄这事的。” “嗯,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只要她能出面,想必父皇那里不会胡乱赐婚了。可是小师妹的终身一日不定下来,老三就不会死心。万一小师妹竟被他纠缠得手了可不妙。” “夫子和师母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夫子住在城里,小师妹住在城外庄子上,师母又两头跑。老三岂不是就有了可趁之机。而且小皇叔还在魏家住着呢,他打着看望小皇叔的旗号往魏家跑,谁能拦得住他。最好还是能让二表弟娶到小师妹。可如果夫子和师母实在不乐意,孤强行促成此事,怕是会和夫子离心。罢了,小师妹那里行不通的话,就从老三那里下手好了。” 沈寄急急忙忙的回到住处,路过那次小宅子附近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起答应过魏楹再不会私底下去见皇帝便坚定了决心。只是打了人去衙门找魏楹回来一趟。 魏楹有点不悦,他忙着呢。可是想着昨天出了那件事,而是十多年了,沈寄打人到衙门找他的次数一只手就数过来了。想来是有大事,于是只得中午休息的时候回家一趟。 “怎么了?”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和小芝麻正在吃饭,看到他沈寄就打小芝麻回自己的屋子去吃饭,小芝麻纳闷什么事不能让自己听,不过还是听话的回去了。下人用托盘替她端了饭菜过去。 沈寄问魏楹:“你吃了么?” “没有,我昨天才告了假,今天只能趁吃饭的时间回来。” 沈寄给魏楹盛了一碗饭,“边吃边说吧。” 魏楹接过来开始吃,“说吧。”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早就被废除了。 “昨天的事是三皇子设计的,他向皇上请求指婚呢。” “小芝麻?”魏楹的筷子停了下来。 “不然还有谁。” “太子妃怎么说?” “她说皇上指婚肯定要问小芝麻有没有定亲,让我们把林小二推出去。” “那可不成,我闺女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许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只说要回来跟你商议。咱们小芝麻才多大点啊。”小学五年级的年纪,定什么亲啊。 “只是定亲的话,也不小了。如果皇上一定要指婚,说不出定亲的对象,的确是没办法回绝。”除非,是沈寄去跟皇帝说。可是魏楹怎么都不愿意她再去见皇帝了。如今竟然是除了采纳太子的建议,就只有让沈寄去推掉这件事了。 而皇后宫中,太子妃正向她说方才见沈寄的经过呢。 “这么说,本宫的嫡亲侄儿,她竟然还看不入眼?” “那倒应该不是,就说孩子太小了,要回去商量商量。” “本宫还没跟你们舅母说呢,说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不想要那个小丫头做儿媳,她定然也不想。可如今要找到一个身份年龄相当,也不容易。而且你们舅舅还是早有此意,估计皇上也是心知肚明。” “母后,太子说如果小师妹那里行不通,不如就从三弟那里下手。如果是身份相当的贵女,和三弟闹出点什么风波来,父皇也就只有把人指给三弟做正妃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是个法子,皇上不会舍得让她的女儿去做小的。可是如果是和老三身份相当的贵女,岂不是替他找到个强援。曹家的嫡女要是给他做正妃,那就浪费了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太子妃道:“母后,就怕三弟有本事,能说服曹家让嫡女做侧妃。他可以先许后位呢。” “他是什么东西,还后位呢。”皇后当即斥道,却也知道三皇子极可能这么干,所以,曹家不行。两婆媳便在满朝勋贵里扒拉,准备给三皇子选一个表面风光只能做正妃,但是实际上却不能提供强有力助力的岳家。只是,谈何容易。而且,三皇子和曹贵妃也不会随着她们的心意转。 魏楹吃完午饭,在躺椅上靠了一会儿,“此事我再找机会和太子商量一下,他们倒是把小芝麻当成博弈的工具了。你先带她回庄子上去吧。” “嗯。” 回去的马车上,沈寄想了想,把事情告诉了小芝麻。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命运应该有权参与。 小芝麻愕然,“我都没见过三皇子。” “他说见过你,还说喜欢你挥鞭子时的英姿飒爽。”沈寄打量着女儿,小芝麻的身量随她和魏楹,长得高挑,看着倒真像是十三四的小姑娘。而且,三皇子的这番话根本就是在投皇帝所好。 “娘,我不要嫁进皇家。三皇子摆明是想……” 沈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事不要放在嘴上。”新一轮的皇子夺嫡又将开启战幕了。这一次皇帝已经是早早立储,而且太子也是得朝野之望。可是,其他的皇子离皇位就一步之遥,怎么可能死心。皇帝以为封了太子,让旁的儿子办差就无妨了么,办差的过程中是可以一步一步的积攒实力和人脉的啊。就该打三皇子去就封才是。不过,就封多半也会先指婚,除非是另有合适的指婚人选。可三皇子也不可能一切行动听指挥,让他换人就换人了。 沈寄和小芝麻回到温泉庄子,三皇子果然后脚就跟过来了。打的就是来看小亲王的旗号。 小亲王挠挠头,“三侄儿,他怎么会突然跑来看我?” 堂堂一个皇子,而且还有这么正当的理由。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 沈寄道:“把人请进来吧。”一边让小芝麻就在绣楼里呆着,等三皇子走了再出来活动。一边安排人把她的小院守得严严实实的。 小包子几个纳闷之余也有了意识,三皇子是冲姐姐来的。可恶,走了个林小二,又来个三皇子。 小馒头道:“娘,三皇子想做什么?” “想抢你姐姐回家去。” “不给他。” 沈寄看向小亲王,“王爷,你就好好招呼你侄儿吧,千万不要让他落单了。”青天白日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可是得防范好。而且,他要是来的次数多了,谁都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再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就想到小芝麻身上去了,他这是要利用舆论压力啊。 小亲王被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有点赧然,自觉责任重大,于是点头道:“魏夫人放心吧。他去更衣我都在外盯着。” “那倒也不用,你直接告诉他,你不用他来看望。他从前怎么没想着来看看你这个叔父大人啊。” 小亲王点头,“就是。” 三皇子进来,先是有礼的来拜见沈寄,毕竟她是这一家的女主人。沈寄只有笑脸待客,心头呕得要死。又问了几句曹纨绔的情况,听说伤处已经结疤,只待脱落,心道三皇子还真舍得下本钱。 小亲王看出沈寄笑脸下的不耐,站起来道:“三侄儿,我领你去逛逛。” “是,小皇叔。” 末了,三皇子还留在庄子里用晚饭,把沈寄气得不行,却也只能吩咐厨房好好准备。对付这种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家伙,怕是小亲王段数还不够。 果然,小亲王送走了侄儿回来说道:“魏夫人,我叫他不要再来了。可是他说他有个皇庄在附近,过几日要来接我过去玩耍。他说了一箩筐的大道理,我、我说不过他。” “嗯,那你就去吧。”得另想办法啊。皇帝怕是不会阻拦,说不定乐见其成呢。那就只有靠太子了。 次日,魏楹让小权儿骑马回来传话,把太子说的另给三皇子选一个合适的婚配对象的法子说了。还提到了必要的时候会不择手段。沈寄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 无弹窗. V 287 善后(3) 沈寄是绝不可能坐视小芝麻被算计成三皇子妃的,更何况是被三皇子当成争夺储位的筹码。 沈寄给小馒头小亲王叮嘱了,不准把她说得三皇子来是要抢小芝麻回家去的话讲出去,两个小屁孩点头如捣蒜。 “好,去玩吧。” 小馒头跟着小亲王出去,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沈寄一眼,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一阵失落。母亲已经好久没有过问过他的学问了。说好久,其实也就是沈寄教他写了纨绔之后整整十天。这十天沈寄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庄子里,的确也没有日日把小馒头抓来问今天课听得怎样,功课写好了么,大字有进步没有。小家伙觉得问了哥哥,却不问问他,是对他不抱期望了。却没想到之前沈寄问他的时候,他不是不耐烦就是撒娇撒痴的。 坐在庭院中的凳子上,小馒头把苦楚说给小亲王听。小亲王知道沈寄是故意的,这不,小馒头最近学习积极性高多了。 “嗯,魏夫人怎么可能对你不抱期望呢。她忙呢,要进城照顾魏大人,现在小芝麻又被我那三侄儿算计。走,我们去玩跷跷板。”沈寄在草坪上给他们弄了跷跷板、滑梯、秋千等,省得这俩小子整日家爬树下水的。 “不想去。”小馒头兴致缺缺的。 小亲王挠挠头,“欧阳先生讲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还记得么?就算魏夫人真是对你失望了,但如果你书念得比小包子好,武功也练得比他好,魏大人魏夫人肯定会看到你,以你为傲的。” 小馒头点头,“嗯,我要一鸣惊人。不玩了,我去看看哥哥在干嘛。”说完蹬蹬蹬的就跑开了。 小包子正往沈寄的院子走,半路被小馒头拦住,“哥哥,你干嘛去?” “我找娘去。”小包子要去问问为什么三皇子要算计姐姐。 小馒头刚被哄出去玩的,便没有跟,觉得回去好好练字,先要把字练得比哥哥好。因为魏楹说过,说他于书法一途倒还颇有些天赋。 见小弟又抛开了,小包子也没多问,径直往沈寄的房间走去。 小芝麻比他早一步进去,她也想问个清楚。 沈寄也没有往深了说,只道:“三皇子不想只做个皇子,他急于你们大师兄身下那个位置呢。所以,他对小芝麻你,那是一心要利用的。” 小包子想了想,“是因为爹爹么?”沈寄给他讲了魏楹十年内必定封相的事,他马上就联系起来了。 沈寄点点头。 “那太子打算怎么办?”小包子认为既然是要分化太子的阵营,自然该太子拿出个章程来。说起来姐姐是遭了无妄之灾。 “太子先说如果皇上要赐婚,就让我们说爹娘和林叔叔对此事已经有了默契,打算等林小二和你姐姐大些就定下来。可是我跟你爹都不肯让你姐姐的终身就这么草率的决定,所以太子想了旁的法子。他说会给三皇子找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小包子皱眉,“三皇子怎么可能听话?他都追到庄子上来了。我看王爷也有些不高兴被他侄儿利用呢。三皇子还邀请了我和小弟到时候一起去他的皇庄玩。” 小芝麻想得更深,因为她撞破过父母说秘事。而且,林叔叔为什么希望把她和林小二送作堆,大概和三皇子想聘她为正妃的理由是一样的。 有些生活的阴暗面也该让这两个孩子懂了。小芝麻十一岁,小包子九岁,也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 “他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太子的意思,是要造成他不得不迎娶的局面。” 小芝麻惊讶得道:“私奔?” 沈寄立即给了她后脑一下,严厉得道:“看话本看多了吧。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跟人私奔的女孩儿是最蠢,名声彻底坏了。既要连累同族所有的女孩儿,不管嫁人还是没嫁人的,还要连累儿女。统统都休想有好的婚配对象,嫁了都会被休弃或者被看轻。那种公子小姐后花园的话本你趁早全给我丢到火盆里。敢胡来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 小芝麻很少被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当即点头应道:“娘,女儿知道了,回去就烧。” “我还以为你是最不用**心的,现在看来最需要操心的就是你了。不用你烧,我现在去替你烧。”说完直接出去往小芝麻院子里走。 小芝麻瞪低着头耸动肩膀的小包子一眼,“你还笑!”然后赶紧追了出去。 沈寄走到小芝麻的院子里,这才露出怒容来。采蓝等人都吓了一大跳,着实是她很多年都不曾飙过了。 “奶奶?”采蓝小声叫了一声。 沈寄横了她一眼,“我当你是个明白人,却原来也是个糊涂虫。”说完进去小芝麻的书房。 “自己给我找出来。”沈寄并没有怎么作,毕竟今日才出现三皇子登门看望小亲王的事。她要是作起来,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小芝麻行为不端呢。不过以时下的观念来看,看那些话本就已经是出格的事了。 小芝麻把包了《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等等封皮的话本拿了出来。 沈寄笑道:“《女四书》,哈哈,你还真会伪装。”一边递给采蓝,“看看吧。” 采蓝略翻了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奶奶,奴婢失职。”她是识字的,当年奶奶让挽翠姐同意教授的。所以,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可是,大姑娘什么异状都没有,她也就疏忽了。 沈寄道:“防微杜渐懂不懂?” “懂。” “你也别跪着了,我罚你半年的月例,你服不服?” “奴婢服。” 沈寄坐了下来,“好,去把剑鞘给我拿来。” 采蓝道:“奶奶,大姑娘身娇肉贵的……” “你不去,是要我自己去?” “奴婢去。” 采蓝把扫帚拿了进来,递给沈寄。 “把这些都拿去处理了,要是以后她屋里再出现这种话本,我唯你是问。” “是。”采蓝把书抱出去。 小芝麻脸上有些委屈,“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看着玩儿。” “你也知道拿了《女四书》的封皮包着,显见得你也知道看这些不好。可你还是要看,这就是明知故犯了。”这顿打不能省,小芝麻现在脑子里就尽是私奔这类玩意儿了,三皇子又虎视眈眈。要是真被他勾得小芝麻心动,行差踏错,那她一辈子就毁了。这可跟小学生初中生看看小言少女漫画不一样。后世的女孩儿即便早恋也不过被骂一顿影响学习,这个时代的姑娘家要是走错一步,一辈子都别想回头。 小芝麻哭丧着脸,“那,要打哪里?” “哪里肉多打哪里,给我趴下。” 外头的人早屏退了,采蓝守在门口,听到里头结结实实‘啪’的一声,忍不住一颤。奶奶不打她,却打大姑娘让她听着。小芝麻是她一手一脚的带大的,看得不比自己的孩子轻。可是转念一想,大姑娘看那些东西,这万一要真起了效仿的心思做出什么来,到时候悔之晚矣。 沈寄第一下很是用力,小芝麻倒也硬气,咬紧了牙关,两手紧紧捏着裙摆,硬是没吭声。这是还不服气了,还是觉得她就看看,又没有做什么。 沈寄恨恨的骂道:“不知道这年头女孩子活得不容易啊,我看你是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不晓得好歹。” 又是‘啪’的一声,“爹娘把你看得金贵无比,从小娇养,就怕你轻易的就被人骗走了。《女四书》不过是摆在那里,人家不至于说嘴。你倒好,裁了书皮包话本。” 打到第三下,沈寄的力气就减弱了,十月怀胎生下来,就没动过她一下。到后来越来越弱,结果小芝麻倒是忍不住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寄放下剑鞘,“好了,别哭了。采蓝,你给她上点药膏。”说完正要出去,却被小芝麻反身抱住腰越哭越大声。 沈寄的心都被她哭得拧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采蓝把药膏放下退了出去,沈寄对小芝麻这种抱着施暴者痛哭流涕的举动有些好气又好笑,“趴到榻上去,我给你抹药。” “不抹,痛死算了,呜呜——” “采蓝你也不要她抹,我你也不要,要么,让你弟来?” “才不要呢!”小芝麻嚷道,“我自己抹。”说完宽衣解带起来,最后因为老是要扯痛伤处,还是有沈寄这个施暴者给她抹的药膏。 “为什么要打人家嘛,呜呜——要是被弟弟他们和王爷知道,我还拿什么脸去管束他们。” “那你骗采蓝阿姨,骗爹娘不该受到惩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阳奉阴违。不打你你不长记性,以后什么都敢做。” 小包子当时看沈寄的脸色就知道小芝麻这回惨了,所以他才没有跟过来。不然姐姐那么爱面子的人,回头当着他的面下不来台岂不是认为他是去看笑话的。那惨的人就要变成他了。 结果,当晚就听说姐姐病了,还是风寒要过人。他挠挠头,姐姐被娘怎么了,都没脸见人了?小馒头和小亲王听了便很关切,要去慰问一声,两人来找小包子一起去。 “哦,走吧。”小包子一边走一边想着种种可能,被训哭了然后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所以不出来见人了?被骂得羞愧难当,无颜见人…… 三人被直接拒之门外,小馒头挠头,“大姐姐怎么不见我们?哥哥,怎么办?” 小包子的好奇心急剧增长,“呃,叠罗汉吧。” 叠罗汉当然用不了三个人,小亲王负责放风,小包子在下头,小馒头踩着他的肩膀上,然后用手指蘸口舌舔破窗户纸往里看,“屏风挡着,哎呀,哥哥,不要动来动去。” 小包子低声道:“不要说话。” “姐姐趴着呢。”透过窗户小馒头看到。 小亲王听到脚步声,跑过来通知,“魏夫人来了。” 小包子道:“下来。” 三个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寄远远儿的看到小馒头的衣服晃了一下,走过来问道:“那三个小子来过?” 采蓝应道:“方才王爷和两位少爷过来探望,大姑娘没让他们进。” “然后呢?” “他们就走开了。” 沈寄笑笑过去查看窗户,这个十五叔没事就给他们讲从前飞檐走壁的事,这幸好轻功还没练好,看这样子是叠的罗汉。要是轻功练好了,岂不是要演一出倒挂金钩? 那边三个小小子跑远了,小馒头还在纳闷,“为什么得了风寒要趴着呢?” 小包子已经猜到真相了,正在惊奇呢。说起来,他以前时常挨爹揍,可姐姐从来没有挨过打的。爹说闺女不经打,就好像他就是皮粗肉厚很经打的一样。娘也说,闺女是娇客,还说要富养女穷养儿。他还以为姐姐这辈子都不会挨打呢。从前玩弹弓不也只是罚跪么,那时候他还被连坐呢。今天就是脱口而出一句‘私奔’就挨打了,而且是挨娘的打。看来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呢。 小馒头伸手扯小包子袖子,“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得了风寒为什么要趴着呢。”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啊,不然回头姐姐知道了不得抽他啊。 小亲王和小馒头显然不相信,但小包子的嘴紧得跟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他俩回去商量了一阵得出个结论,小芝麻的背生疮了。小姑娘爱美,所以托词得了风寒。 过了两日,三皇子果然过来接他们三个去皇庄玩耍。沈寄叮嘱了一番,给吃的就吃,给玩的就玩,但是如果问有关小芝麻的话题,全都说不清楚。 三皇子在得到几个‘不清楚’的回答后,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实际上就是沈寄不叮嘱,小包子也会叮嘱两个小的的。这件事情,务必要严防死守。 三皇子倒也不气馁,亲自带了三人去皇庄的小猎场狩猎。三个人奉行‘给玩的就玩’的原则很是开心的玩了一天。温泉庄子可没有皇庄大,也没有猎场。下午,三皇子又派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家。在庄子门口正好遇上魏楹和魏权骑马回来,明日休沐都不用上衙门。 魏楹一眼扫过马车上三皇子府的标记,然后下车道谢。魏权则将小亲王和两个侄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三皇子府的马车离开了,众人进了庄子,只见到沈寄迎上来,魏楹便问道:“小芝麻呢?” “呃,她得了风寒在屋里休息呢。” 魏楹挑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看不该看的书,我揍了她。” 魏楹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心疼,“她看什么书?” “公子小姐后花园,落难书生遇千金。用《女四书》的封皮包着偷偷看,我估计是躲开旁人的耳目在床上看的。只有那几本书我是决计不会去翻动的。” 魏楹扯了扯嘴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还说笑,她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得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嗯,我知道,我去看看她。” 沈寄看一眼魏楹的外袍,“我建议你换一件好洗的衣服再去看她。”她的外衣那天差点被小芝麻毁了。 见到魏楹,小芝麻自然又荼毒了一遍他的外衣,哭得令人好不心痛。可是魏楹只是给她讲了几个故事,她就不哭了,还惊恐的瞪大眼。 “爹还骗你么,你也见过曾家那位姑娘。只是你们相差几岁,即便有聚会也不在一处说话而已。” “我记得她,很漂亮,听说是个庶女,她平素来往的也全是庶女。她真的和戏子私奔了?” “嗯,也许是被勾引携钱财私奔,也许只是想藏在装戏服的箱子里逃出去。” “然后被捉回后,曾家就给她了丧?” “是的,说是出了水痘,不幸夭折。其实是她父亲作为家长决定的,给了她一条白绫。因为她们家还有不少待嫁的女儿,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坏了名声。而那个戏子所在的戏班子,整个消失了。” “那爹怎么知道的。” 魏楹笑笑,“曾大人是爹的政敌,所以爹格外关注他。” “她为什么要和戏子……” “那戏子你也曾经说过漂亮的,而曾姑娘不满父母给她订下的婚事。” 小芝麻瞪大眼,“延庆班,崔莲生!”原来去年那场沉船案的真相是这样的。 “还有,去年万佛寺有人闯入厢房,里面午睡的平凉候千金因为被人看去了睡姿,不得不剃度出家,前年元宵灯会,柳家千金走失在外过了一晚上家里也宣布她夭折了……所以,这个世道对女孩子真的是很苛责的。你娘都是为了你好。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小芝麻,你就要是大姑娘了。你娘和我一直拿你当掌上明珠,希望你将来过得好。” 小芝麻点点头,“爹,我全明白了。” 魏楹摸摸她的头出去和沈寄说:“嗯,下回让你唱红脸。” 无弹窗. V 288 善后(4) 小馒头回到自己的小院,赶紧到书房去把今日写得比较好的大字找了出来,问小亲王道:“你看哪张最好?” 小亲王过来看了看,咦,这小子这段时日真下了苦功夫练字啊,长进很大。 “这张。” 小馒头拿起来看,半晌道:“好像还不够好。” “呃,就你的年龄来说,足够好了。” “还不能一鸣惊人。可是,我做不到三年不鸣。” 小亲王很想说他其实就是随口一提,可看小馒头难得的认真,这话他就不好出口了。 “可以拿去给魏大人魏夫人看了,也让他们看到你的进步。” 小馒头点点头,又挑了两张,然后卷起来。 魏楹和沈寄回到屋子的时候,小馒头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魏楹挑眉,“有事么,小三儿。” 小馒头把他写的大字递过来,“爹爹,请您看一下。” 小馒头被刺激了,用心读书习武,还用了大量空余时间练书法,沈寄都是知道的。像小包子属于无须扬鞭自奋蹄的,沈寄只能鼓励他劳逸结合。想小馒头这种需要鞭策才能前进的,便只有想法子刺激了。 说实话,魏楹很惊喜,还觉得自己对小馒头影响力不小。他就随口夸了一句小馒头在书法上有些天赋,他就下苦功练字了。再看看小儿子一双渴求认同的眼,魏楹顿时升起为人父的骄傲,真是他的种,这么小就知道用功练字了。 沈寄拿过其中一张,笑盈盈的问魏楹,“比我当年如何?” 魏楹楞了一下,当年沈寄为了挣银子赎身,从毫无基础到能写出漂亮的对练卖,也只花了短短的两三月时间。从这上头看,小三儿的天赋应该是随了她。而且,已经开蒙这么久了,却比不过沈寄自己在一天劳作之余偷着用清水练出来的。虽然她当时已经八岁,可是就瘦弱程度来说,她还不如如今的小馒头个头大呢。 “呃,不如。” 小馒头脸上的期望黯淡下去,又想起娘把着他手写的两个字,欧阳先生说写得非常好。 沈寄给魏楹一个眼色,让他鼓励鼓励。 魏楹纳闷,不过还是道:“嗯,比起爹爹上回看到了,真的好了很多。可见你近来是下了苦功夫的。你有先天的三分,只要你能坚持,把后天的七分做足,一定可以在书法一途有些成就的。到时候若是创出什么新体,我就告诉人家,这是我儿子写的。” 小馒头脸上重也露出笑容,“那爹娘休息吧,儿子回去了。” “哥哥”小馒头叫道,显然是一出门就碰到了小包子。 小包子伸手摸摸小馒头的脑袋,然后进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 “过来坐吧。”魏楹在小包子面前又换了副面孔,他在小芝麻面前是慈父,在小馒头面前也还行。可对着小包子,就不自觉化身严父。实在是儿女不一样,长子次子又不同。所以,在沈寄提醒他如果他为相,那小包子就不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大的成就时,他心头着实不舍。要他说,他这个长子,将来肯定也不是池中物。 “你娘说已经更你说过了,不过爹爹希望你不要放弃好好读书。毕竟读书不是只为了拿来做官场的敲门砖。而且,即便不出仕,你身上也有个功名为好。” 小包子点点头,“嗯,儿子知道。” “至于以后想做什么,不着急,慢慢想。这回由你自己做主。” “儿子想好了,会与爹娘商议的。不管做什么,断不会让爹娘蒙羞。” 沈寄一把拉过小包子,“别跟个小大人似的,你比你弟大不了多少。” 小包子在沈寄怀里挣扎,“娘——又动手动脚的。” 沈寄两手捏着他的面颊,“我就动了,怎么着?” “真是拿您没办法。”小包子嘟囔。因为脸被捏着,声音有点漏风,“因为要在小弟面前扮严母,就成天逗着我好玩。” 魏楹轻咳了两声,小包子猛地想起爹还在呢,赶紧一下子站直身子。 “哎呀,紧张什么,你又不用再接他的衣钵了。以后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沈寄对于改造小君子很有兴致。而且正如小包子所说,她如今是小馒头的严母,不好再同他亲亲抱抱了。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儿子可以表现慈母的一面了。而且,再有个两三年,小包子就要长大了。然后再过几年,他就要成亲,归儿媳妇所有了。所以,不趁此时亲热还要等到几时。 等小包子回去了,魏楹道:“他一日大似一日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总抱在怀里像个什么样子?” “慈母爱儿的样子啊。他本来就被你调教得有些过于守礼,我不给他中和一下,以后怎么会哄儿媳妇啊。哎,那是咱儿子,你不至于还吃他的味儿吧?”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有点儿,于是换了个话题,“呃,小三儿最近怎么这么勤奋好学起来?”他当时只是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坐在这里细想了一下就知道他的小儿子才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奋发图强呢。而且小包子还提到沈寄扮严母什么的。 沈寄便细细讲给他听了,魏楹听了半晌无语,“小寄,几个孩子都有赖你费心教导了。”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管孩子。可几个孩子,包括小亲王都很好,不管是身体还是品性还是学业,这里头沈寄用了不少心血。 沈寄笑笑,“男主外,女主内,本就该如此嘛。” “你可不只是主内啊,你的生意如今也做遍大江南北了吧。我记得窅然楼和宝月斋都有十一家了。很多女人,连内宅的事都弄不好呢。更别说教养好儿女,还做了这样大的生意。” “那是因为咱们内宅无事啊,我就一个人,小妾通房庶子通通都没有,我跟谁斗啊?” 魏楹点头,“是啊,前些天户部侍郎家里妻妾相争,都到人命官司的份上了。幸好是压了下去,不然可不就是一桩大丑闻。” “所以,我肯定不会让小芝麻去过那种糟心的日子的。” “放心,太子已经找到好人选了。” “谁?” “蒋世子的女儿。他娘是大长公主,他本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同辈后辈中都没有出色的人物。但蒋家的家世毕竟还在那里,有大长公主在,三皇子绝不能拿侧妃的位置就把她的嫡孙女打发了。放心吧,这姑娘挺乐意的。太子和皇后太子妃把满朝亲贵扒拉了一个遍,又细细的打探了底细,终于定下了她。” “那就好,此事最好早些尘埃落定。要不然,三皇子再多来几回,还不知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儿呢。真是跟牛皮糖似的,好在咱们小芝麻还小,此事过个两三年也就淡下去了,影响不大。只是,他会入彀么?” “这事你就别管了,咱们只要把小芝麻看好,让三皇子完全无机可乘就好了。你收拾她一顿也好,让她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有个精心。还有,小芝麻私人的小物件一定要看好了。不然,流落出去就是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到时候不嫁也得嫁了。” “嗯,这些采蓝现在每天亲自盘点。”听说小芝麻还拿了私房钱要弥补采蓝的损失,只是采蓝说她实在没脸要,坚决拒绝了。如今当差实在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沈寄估计要是不犯忌讳,她都恨不能扎小人咒三皇子了。 “哦,对了,徐方送来了一盒药膏,说是给你手上脚上涂上,这样冬天冻疮复发得会好些。” 沈寄让人送了热水进来,亲自挽了袖子给魏楹泡脚敷手。然后用药膏把他手脚的创痕都抹上,末了包起来。他原本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因为冻疮的痕迹着实丑了不少,刚回来那段日子还是冬天,实在是吃了大苦头。 “魏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魏楹举起被包起来的手看,这样一来,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而且还得一直呆在床上。好在今晚无事,明天休沐。吃饭什么的,媳妇儿会喂的。 “小芝麻的婚事,必须我也点头。这件事我很坚持。”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希望她一辈子过得辛苦。像她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最好是不要有,顺顺遂遂平安富贵终老此生。这一次,三皇子打小芝麻主意的事,实在是给沈寄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小芝麻十一了,魏楹的地位还会逐步提高,将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爹打她主意呢。 “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没有把你撇开啊。” “那就好,我生怕你看中哪个得意门生或是什么的,就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许出去了。到时候我又不能打滚撒泼的不认。这回的事情违背了太子的利益,他会不遗余力的搅黄。我就怕万一下次合了他的需求,他就会从中推波助澜了。” “放心吧,我怎么会不看重小芝麻呢,我也只得这个闺女啊。我不会让她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的。” “这件事你牢牢记着,就是喝醉酒也不能乱来。” “好,我会喝酒前先说一声醉后的话不算。” “还有,让她起码满了十六再出阁。” 魏楹点头。 “可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六年的时间在家呆了。所以我说不能生女儿嘛,金尊玉贵的养大,嫁到别人家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魏楹小声道:“不知道是谁才打了她没几日。” 晚饭是送到屋里来的,沈寄先吃了一点垫着,然后喂魏楹,因为他坚持不要下人喂,就连小包子小馒头要尽孝他都让他们好好吃饭就是。 小芝麻也不出来吃饭,他们俩再缺席,于是只剩下那三个男孩子坐在饭桌前。今天下午,三皇子的皇庄送来了猎物,沈寄收下以后回了相应的礼,今晚便吃野味。三皇子也不会完全不矜持,但是这样送礼物也是同样引人遐思。而且他以往从不到这个皇庄,现在确实隔三差五都在。这种方式在现代可以看成是追求,但在这个年头,他又是皇子,这摆明跟动物的做法差不多,看上了撒泡尿表示这是我看上的。谁还敢跟他争啊?他这是来软刀子,要断绝小芝麻的姻缘,让魏楹无可选择啊。 小包子知道姐姐挨打,跟这个三皇子脱不了关系,而且知道他这么做对姐姐不利。可惜小亲王太小了,完全摆不出叔父的威风来。 “哥哥,你跟着鹿肉有仇啊?”小馒头见他嚼得用劲,不由问道。 “对。” 小亲王知道鹿肉是他侄儿送来的,这一听便听出了小包子的意思。这鹿肉是送小亲王和魏楹的,送小亲王当然是因为他是叔父大人。送魏楹则是打着仰慕魏大人品性想多亲近亲近的旗号。可他这番殷勤到底为何而献,怕是谁都知道。 “要不,我回半山寺住一段日子。魏大人平时不在,他要看我这个叔父就让他去半山寺,要仰慕魏大人让他回京城。他总不好来拜访魏夫人和你们。等下我自己去同魏大人魏夫人说。” 小包子赶紧道:“王爷,我可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只是不欢迎我三侄儿。” 小馒头还有些懵懂,“他送东西就送呗,咱们又不是白要他的,怎么了?” 小亲王道:“对小芝麻不好,人言可畏。” “说着说着就说成真的了?”小馒头瞪大眼。 “嗯,再有人推波助澜,便会弄假成真了。”小亲王饭后就说了这事,魏楹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只是不大好说。沈寄对小亲王大为感激,小亲王摆摆手道:“魏夫人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不过此事还是的尽早解决的好。” “好,到时马上来接你。” “嗯。”小亲王次日登车而去,而且让人去皇庄给三皇子留话,说他回半山寺小住,要是想他了就去那里看望。 魏楹道:“平常看王爷没觉得,如今看来也大有先皇的睿智。” “何止,他还是个小腹黑呢。”沈寄笑着把之前他在皇后面前告那些世家子弟刁状的事儿说了。 “哦,还有这事儿啊。” “是啊,所以他是表面什么都不显,心头清楚得很呢。比起他,咱家小馒头幸福得都有点憨了。还好小包子还不错。小馒头,就让他这么一直幸福下去吧。至少,有老四之前,他还可以无知的幸福着。” 魏楹点点头,“那就让他先憨着吧,小包子是秉性随了我,而且刚懂事就遇上我在东昌出事,想他不少年老成都不行。” 沈寄听着这话不对,“你这意思,我是个憨的?” “没有没有,我在想要是我幼时没有经历巨变,父亲尚在,一家和美,家资也富庶,多半就是这么憨的。所以,还是憨点好啊。” 两人正说笑着,京城传来急报,林元帅失利,边关打败。皇帝召重臣立即入宫商议。 魏楹变了脸色,“快把手上脚上给我解了,药膏也擦掉。薄荷,通知管孟我要立即入宫,让他吩咐备马。不,还是马车。”他飞马回京,会惊动太多人了。只能给皇帝怪他晚到了。 沈寄赶紧的去解,一时情急没解开,魏楹直接撸下,然后在水里洗净,忙忙的就出去了。他的官袍还在京中,管孟自会派人去取,回头在宫门处换上套上便是。 沈寄心头叹口气,边关大败,很多局势都要变了。唯一的好处怕就是三皇子再不能滞留皇庄打小芝麻的主意了。却不知道林子钦如今是安是危,而且这一次的事对他不知有什么影响。他虽然当今国舅,皇后亲弟,可兵败这种大罪,发作起来也非常厉害。还有,之前他和自己说怕有内乱让自己做些准备,魏楹回来之后也说边关战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寄忧心不已,小包子当时就在这屋里,来人和魏楹说话时,他和沈寄一起避在后面。送走了人,沈寄摸摸他的头,“你就陪娘等着消息吧。也不知你爹几时能从宫里出来,给咱们送个信儿。” 正好小芝麻昨天被魏楹劝了一通,又得知小亲王为了她避走半山寺,心头很是过意不去。沈寄打她,能痛几日。不过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罢了。这会儿便准备病愈露面了。只是来了才听说父亲不在庄子里,方才坐马车进城了。 “娘,出什么大事了?” “林叔叔在边关败了,而且败得还不轻。这事儿应该还没有传开,心里知道就行了。”沈寄精神很是不好。她怕这件事会引发塔罗牌效应。回头林子钦首当其冲,然后皇后太子势必被牵连。魏楹是太子少保,多少也会被牵连。这都还算是不错的情形。最怕是林子钦这一败,引起兵权相争,说不定还有人乘机作乱。到时候局面恐怕难以收拾。而一旦局面乱了,魏楹身居高位,怕是避无可避。沈寄担惊受怕之余,愈发坚定了心思,以后一定不能让小芝麻再如自己这般度日。 无弹窗. V 289 到访 “小馒头呢?”沈寄问道。 小包子道:“王爷不在,他肯定是在屋里练字呢。要叫他过来么?” “嗯,叫过来吧。”沈寄有个习惯,一旦有大事要来临,她就喜欢把孩子都放在自己眼前。而且,小馒头怕也没机会一直憨下去了。 小馒头过来,小芝麻便过去指点他练字。有别于小包子,她属于兴趣教学的对象,虽然琴棋书画之外还有针织厨艺,管家理事,但书法她练得着实也不错。不枉曾经绑着沙袋在手腕上练了那么些年。倒是小包子六艺皆学,魏楹又时常布置额外功课,他在书法上用功的时间就不那么多了。只能说写得不错,但没有下太深的功夫。这和年岁还不足也大有关系。 “大姐姐,你背上的疮好了?”小馒头已经有几日没看到小芝麻了,见到了便热情的招呼。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势很危急,沈寄和小包子肯定会异口同声的笑出来,背上生疮,神猜测啊! 小芝麻耳朵尖红了一点,然后道:“谁告诉你我背上生疮的?” 小馒头摸摸鼻子,“你不是趴着睡么。” 小芝麻扫了小包子一眼,看不出端倪,而且大事当前,计较这种小事没意思。于是道:“嗯,好多了。多谢你关心。” “应该的。娘,怎么爹回来又走了?小叔叔还干脆没回来。” 小权儿昨夜与人去红袖招喝酒了,估计醉了就在那里歇下了。沈寄现在四时八节都让他去给简姨送礼,当正经亲朋在走动着。对简姨来说,到她这个份上,物质上她也不缺什么了。可是沈寄一个诰命夫人把她当平等的人交往,比送她金银更让她欢喜。她每每便也回些很精巧的物件,有一回甚至替窅然楼设计了数种花簪,还送过已经失传的香粉方子。所以,沈寄与她,虽未见面,却称得上神交已久。 魏楹的消息是下午的时候传过来的,彼时,沈寄正心神不宁的在看书,只是大半天没有翻过一页。小芝麻在做衣服,她已经会裁布制衣了。小馒头便央她给作件骑马的时候穿的小马甲,他要开始学骑射了。小芝麻便打算一式两件,再给小亲王也做一件。 小包子道:“还要做娘做过的那个绑在大腿上的软棉垫,不然大腿要摩擦充血甚至脱皮的。” “知道了。” 随着消息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受伤的汪先生,沈寄问询赶紧让挽翠去张罗收拾一间屋子给他养伤,又把苜蓿拨过去照料。宫里派了太医过来,随车带了不少药。因为怕走漏汪先生的消息,所以直接安排他到这里来养伤。沈寄立即让挽翠去下了封口令,又让给汪先生垒了小灶,一个负责熬药,一个负责做吃食。 沈寄细细的问了太医要忌口的饮食和注意事项,让小包子写下来贴在汪先生屋里。 倚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苍白的汪先生对沈寄道:“没伤在东昌人手底下,却在朝廷的军营里中毒差点把老命给丢了。要不是我少年时就中过此种奇毒,还真是没命走到京城。那样,林元帅怕真的担上贪功冒进的罪名了。” 沈寄挑眉,“是出了内奸?” 汪先生点了点头。 沈寄知道这个就够了,旁的她也不能多问。 “您好好休息吧,就把我这小子当成您的孙子辈好了。”沈寄让小包子时时过来陪着汪先生,免得他养伤无聊。她自己是女眷,肯定不好时常往这里跑。便是家里公公病了,也没有儿媳妇侍疾的道理。小芝麻也十一了,是个很快要说亲的小姑娘了。而小馒头还不怎么懂事,小包子便成了最佳人选。汪先生对他们家有大恩,肯定不能只让下人伺候着就是了。 汪先生笑笑:“我也不跟你多客气,养好伤我还有活儿呢。这会儿就让那些人以为我死在半路好了。” 小包子送沈寄和小芝麻小馒头出去,然后进屋陪着汪先生。汪先生昏睡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练武。醒过来了,他就陪着说说话。该用药的时候亲手喂药,饭菜送来想方设法劝着他多吃些。至于各色补品,小灶上十二个时辰就不会断。宫里送来了不少,沈寄又置办了些。有时候汪先生也给小包子讲一些他年轻时候或者是如今遇到的奇事。用他的话说,四十都过了,也很想有人肯听他絮叨。在魏家人看来,他简直就是一则传奇。小包子一来是敬重他,二来对他讲的故事本就感兴趣。一来二去,一大一小还有了几分忘年交的意味。 沈寄和另外两个儿女也时时过来探望,至于小亲王,既然回去,就让他陪迦叶大师多住一阵再去接回来。 汪先生告诉沈寄,军队里也是派系林立污得很,林元帅很难。其实一开始林子钦还真是因为身为国舅挂的帅印,后来到了军中设法一步一步的坐稳位置收服将领。他手下那些老将要降服住并不容易。皇帝当年做皇子时不曾掌兵权,登基后渗透了几年才算打开个口子,给他打下些基础,可是依旧很难。 “这些大人物活得都难!” 沈寄苦笑,“可不是么,掌了大的权势,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除非不是一心想干出点什么的人。”林子钦有汪先生替他作人证,肯定还带了物证回来,贪功冒进的罪名可以抹掉。但如果不能转败为胜,以后的日子还是难过啊。 下人端了药进来,小包子走过来,一本正经的道:“汪先生,该吃药了。” 汪先生皱眉,“我真是有些怕了你家的小包子,这药太苦了,有他盯着,我想偷着倒一点都不能办到。” 沈寄笑,她当然是知道她儿子的功力了。 “不然干嘛让他来。良药苦口,这也都是为了你好。赶紧喝吧,凉了不好!等汪先生你好起来,让我闺女给你做大餐。” “成!” 正说到小芝麻,她就打发人报讯来了,“奶奶,有访客。” “谁啊?” “是林元帅的夫人与二公子,大姑娘已经请她们到大厅奉茶了。” 林子钦的媳妇儿同沈寄从来没有来往,她站起来对汪先生说:“一准是要感谢先生的。您想见见么?” 汪先生想了想,“她们肯定想问问林元帅的情况,你带她们进来吧。” “好!” 沈寄加快脚步往前厅走,鉴于林子钦和太子都曾想把林小二和小芝麻送作堆,让她招待那母子俩显然不妥。这会儿应该是小芝麻在前厅处理中馈的时辰,估计得到下人通报为了不失礼就出去迎客了,然后赶紧的让人来通知自己。 沈寄和这位侯爷夫人倒也不是没打过照面,往常进宫朝贺,远远儿的两人还是能见上一面的。这位林夫人和林子钦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身也是侯府千金出身。这样出身的人是看不上沈寄的出身的,而沈寄也是不屑去讨好这样的人,再加上有林子钦夹在中间,两人便断绝了结交的可能。 沈寄走到正厅,小芝麻站起来,“娘,林夫人和二公子是来探望汪先生的。” 沈寄笑道:“真是有失远迎,汪先生正好醒着,你们二位随我来吧。”竟是寒暄都省了。也是,何必这么虚伪呢,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作为女主人亲自领着去见汪先生,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了。 林小二躬身朝沈寄行礼,“见过魏夫人!”比头一次上门客气有礼多了。 沈寄微微一笑,“二公子,许久不见了,正好,小包子也在汪先生处,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您叫我的名字修远就好了。” “好,那林夫人,修远,我们走吧。小芝麻你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吧。” “嗯,林夫人,二公子,我就先失陪了。”小芝麻墩身一福退了出去。 林夫人笑道:“魏夫人真会教女儿,大姑娘才多大,就管着一府中馈了,好生能干!”林子钦这次多亏汪先生才脱了罪名,而汪先生是沈寄找出来的。说起来,林家欠了她一个人情。而林夫人登门拜访,自然也不好拿架子。而且,林子钦这次到底怎么个结果还不好说呢。至少,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了。 方才看到小芝麻,林夫人也着意打量过。的确是含苞待放,怪不得自家儿子也上了心。而且看来,着实是能干。能做出一大桌人招待太子和自家侯爷,还能把一家的中馈管得井井有条。便是沈寄,身上也从来没见到过那样地出身带来的一丝小家子气。 “家里没什么大事,放手让她练练,捅了篓子我也可以给她收拾。”前几天小芝麻挨了打罢工,沈寄也没有操太多的心。主要是家里内宅的运作已经有了一定模式。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不管是挽翠还是凝碧那都是一把好手。再说还有洪管家这个老江湖呢。沈寄给小芝麻传授的经验就是管家就是管人,只要能把手下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还能收服他们的心尽心尽力为你做事,就事半功倍了。 林夫人点点头,这么练着手,日后到了婆家当家理事的确方便。以魏大人如今如日中天的明望,尤其是他年纪还这门轻,日后再上层楼是必然的。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太子登基,在今上当政时就能位极人臣。这么一来,魏家大姑娘嫁的自然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只从品貌上看倒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的人选!不过,那是对别人家。 知道林子钦有意让二儿子娶沈寄的女儿,林夫人顿时怒了。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凭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再得知魏家看不上,她就更怒了。她精心养出来的儿子,哪里配不上魏家的女儿。不就是因为是那个狐媚子生的么,真要论家世,比得上他们林家么。 今日看到自家儿子在沈寄面前毕恭毕敬的,之前只有魏家姑娘的时候,也有些羞涩,她心头大不是滋味儿。可是如今的情势,这件事就是小事了。她带二儿子来,是因为他曾是魏家的座上客。倒没想到直接就见到那小丫头了。原本男女十岁以上就不当见面的,她该让儿子去外院拜见男主人。可魏家魏大人不在,剩下两个就都是小孩儿了。尤其魏家二少爷这会儿在汪先生那次侍疾呢。这个女人也真舍得下本钱收买人心,把自个儿子遣去给一个江湖人侍疾。而她又一心以为在处理中馈的是沈寄本人,便没有避忌的带了来。魏家丫头大概是想着两家是通家之好,不久前也见过。再说等到她母亲从后宅深处走来,时间上就有些失礼了,便出面来待客。 林小二在后头看着前方他娘和魏夫人,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心头却丝毫不敢乐观。这两人都是狐狸,还是成精了的。前途堪忧啊! 沈寄一路不远不近的和林夫人说着客套话,两人对于打太极都是极有心得的。 小包子已经出来,在门口迎客,见到林夫人,躬身行礼,“见过林夫人。”他叫林子钦林叔叔,按理应该叫林夫人一声婶婶。可母亲和林夫人一向没有往来,他便不这么叫了。 上次林小二来,沈寄是依着礼数给了见面礼的,这次林夫人自然不会失礼。方才给了小芝麻,现在自然有小包子的份,连小馒头的都一并给他让他转交。小包子是欧阳先生知道他奉母命给汪先生侍疾,便安排了一篇很长的文章让他写,还指定了参考文献。所以,他这些日子不需去上课。小馒头这会儿却还没有下课。 小包子和林小二互相打招呼,然后一处说这话跟各人的母亲进去。 沈寄把人领到,便带着小包子出去了,让那母子俩能好好儿的问问林子钦的情况。林夫人进房间前也墩身给沈寄行了一礼,“魏夫人,多亏你把汪先生找出来,不然我家侯爷这回的冤屈很难这么快就直达天听,也有证据可以脱了贪功冒进的大罪。” 沈寄侧身避开,“汪先生是为国出力,林夫人实在不必谢我。要谢您直接谢汪先生就好了。” 沈寄和小包子一道出去,小包子小声道:“跟三皇子比,其实林家二公子还算是不错的。” 沈寄盯着他,“两害相较取其轻啊?” 小包子嘿嘿一笑,“嗯,如果只有这两个选择的话。” “怎么可能只有这两个选择,你姐姐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家总有吧,我还等着精挑细选做丈母娘呢。” 小包子道:“嗯,不着急,慢慢挑。” “那当然啦。这个林夫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这个事情怎么能怪到娘头上呢,我爹多有风度啊!” 沈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魏楹有风度?他有个毛线风度。他是觉得林子钦对他没有威胁,而且人家又帮了这么多忙,所以他才乐意在表面上展现胜利者的风度。小包子拿林夫人来对比,却是不公平了。林夫人一不是胜利者,二人家表面上也没有失礼,没有失去风度。哪怕再看不起人,也没有露于言表。 可是,一旦小芝麻真的成了她媳妇儿,她有数不尽的法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光一个立规矩,成天的罚站,不打你不骂你,就能磨搓人了。回头再给儿子塞几个通房为媳妇分忧,为子嗣尽力。长者赐不可辞!子甚悦其妻,父母不喜,去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法规。林子钦再喜欢小芝麻,内宅是林夫人的天下。她这种大户出身的女子,折腾人的法子数不胜数。何况还占了孝道的至高点,自己是傻了才会把闺女送去给人磨搓,一辈子的担惊受怕。 小芝麻来告诉沈寄,她使人看过,林家的马车没有带标记,看着就是普通的访客,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 沈寄点点头,林夫人想来也知道,人送到这里就是不欲人得知的。对外,她只说是华安府曾经帮过她和魏楹的亲戚来投奔。知情人都让挽翠敲打过了,也都是信得过的。所以消息是不会从魏家走漏的。 正说话间,洪总管的女人还有洪二丫拿了鱼、鸡蛋等物来,说是二狗子送来的。洪二丫回来探亲听说府里来了华安府的人就回去告诉了二狗子,他就拿上东西来看了。因他是成年男子,进内宅肯定不方便,所以让岳母和媳妇拿进来。得,这下对上了,更增加可信度。 沈寄干脆让人去告诉二狗子,让他进来见老乡。反正外头都以为之前来的夫人是来将沈寄的,而她又不是真的要让二狗子去见汪先生。二狗子进来,小包子陪着沈寄一起见了,听沈寄道明原位,他道:“哦,只是托词啊。行,我出去随口跟人提提就说是村里理正家的亲戚。” “嗯,就是这个意思,做戏做全套。” 二狗子和洪家母女回分给洪家的小院去了。这边林夫人也说完话出来辞行,沈寄带着小包子送客,把小芝麻留在厢房,没让林夫人和林小二见到她。 无弹窗. V 290 准备(1) 沈寄惦记着进城一趟,很多事情魏楹枕席之间告诉她不传六耳倒还无碍,却不能差人回来告诉她。 走之前,沈寄把小芝麻叫来,她笑道:“娘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两个弟弟的。” 沈寄摇头,“我最担心的是你。” “您都揍了我一顿了,我还能不知道好歹啊。我不会再看了。”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她聪明是聪明,可是一出生,魏楹就已经是扬州知府,其后更是步步高升。小芝麻从小是作为官家千金长大的,就连阮明惜都得顺着她的性子。这内宅又干净得很,别说小妾通房,就连有心爬床的丫头都被自己清理了。她从来就没有真的见识过妻妾嫡庶之争。所以,再聪明也有限。所以,沈寄才会揍她,让她长点记性。这样才不容易被人骗走。如果在现代,哪怕她偷了户口本出去跟自己不知道的男孩子闪婚沈寄都不会这么担心。 小芝麻身上有些男孩儿气,不喜欢阴谋诡计,也不愿意束缚在深宅内院。这样的她进了高门大户,绝对会吃大苦头。即便吃了苦头能成长,那也是受伤痊愈之后了。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你改变了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沈寄又私下叮嘱了小包子,让他看着点小芝麻,千万别让她被什么人哄骗了。 小包子道:“娘,姐姐又不是傻的。” “女人这辈子总是会犯一次傻的。” “娘也犯过傻啊?”小包子疑惑的问。 沈寄点头,“当时立场不坚定,以至于这十多年过得着实辛苦。好在你爹不曾乱来,让我觉得还算值得。”如今的魏楹,沈寄不怎么担心他会出轨了。毕竟都三十六了,男人到了这个岁数,那方面的需求就会渐渐淡下来。呃,虽然她家这个因为常年练五禽戏,而且从不曾骄奢淫逸,肯定比别家的中用许多。但比当初刚成亲头几年,在床上就跟腰上安了马达一样还是不能比了。 小包子便低下头笑,“那娘觉得哪样的人最好呢?” “不好说,没有完美的。只能是相对而言好些吧。你爹,能打九十分吧。”按说小芝麻才该是贴心小棉袄,可沈寄这些话却喜欢和小包子说,觉得他是个能商量事儿的对象。尤其是如今魏楹时常不在家的情况。至于小芝麻,她的恋父情结太严重了,沈寄跟她讲自己的经验之谈,她根本听不进去。 要知道魏楹可是沈寄调教了二十年的,一开始他还不是想纳她为妾就是了。小芝麻可没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去调教出一个来。想到这里,沈寄又是一阵惋惜。为啥小亲王要比小芝麻高一辈呢。不然,女大三抱金砖,多好一童养婿啊。一辈子吃喝不愁,安富尊荣。小芝麻的身份足够做正妃。小亲王的性子也会愿意不纳侧妃之类。 三个孩子一起站在门口送母亲,沈寄在马车上看着他们,唉,一转眼就大了。儿女真是债,操心不完啊! 马车进了宅子,已经是过了申时,可是两兄弟都没有下衙。魏楹不能按时下衙寻常,可小权儿都不能,就有些不寻常了。沈寄独自一人吃了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薄荷在旁边给她打扇子。 这会儿沈寄就很怀念卖掉的大宅子了,冬暖夏凉呢。天快擦黑的时候才见到小权儿回家,他听说沈寄来了,便过来搬根凳子住在旁边和她说话。 沈寄嗅了嗅,没闻到酒气。可是因为小权儿长大了,也不好凑近。 “大嫂,我没去喝酒,刚下衙呢。最近忙得很!” 下人端了井中冰湃着的西瓜过来,小权儿稀里哗啦就啃了三四片。然后魏楹才回来,小权儿便回自己屋子冲凉去了。 魏楹看起来脸上有些疲惫,“你来了啊。”从那天从庄子上离开,两人已经七天没见面了。不比从前,三两天就能见上一回。这一次,家里有汪先生养伤,如今身子好些了沈寄才敢离开。估计着过三天魏楹也不会回去,这边来了。沈寄有时候也自嘲的想,老夫老妻了赶回时髦,成周末夫妻了。 沈寄起身跟进去,替他将官服脱下,“你吃了么?” “嗯,在值房吃了些。天热也不想吃什么,等会儿你给我下碗面吧。” “要不,你索性先洗洗,我让人打热水去。” “好!” 魏楹泡在热水里,沈寄给他擦背,“这房子隔音好不好啊?”她住的时候少,不如他清楚。如果隔音不好,那她就等晚上上了床再问。 魏楹转过头来看她,“你想在这里啊?” “嗯?”沈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魏楹的意思,舀了一瓢水从他头上淋下去。 魏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好,头发也该洗了。” “你当我是老妈子啊。”沈寄说道,不过还是伸手替他解下束发的玉环。 “媳妇啊,我一点都不想动,难得那三个小的不在,你就让我享享福吧。再说了,嘿嘿,你哪容得别的女人来看我啊。老妈子你也不肯啊。” 沈寄掐了聒噪的魏大人一把,却因为他身上抹了胰子滑开了。看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她给他把头一并洗了,然后让他出来穿好寝衣躺躺椅上,自己拿了一把干净毛巾替他把头发的水擦干,随意束了下发,让干了七八分的头发披散着崔在躺椅外。 “我去给你下碗面当宵夜。” 魏楹吸口气,“媳妇儿在身边真好。” “要不,凑一凑银子咱再买栋不大不小的宅子?大不了把从前那栋小宅子给卖了。再从各处铺子调些银子。” “别,这个世道,没得扔水里去了。你铺子里的银子也最好拢一拢,自己稳妥的放着,别放银号。” 沈寄骇然,这世道难道真的要乱了? 魏楹摸摸肚子,“值房里吃的东西不顶事,你先把面给我下来吧。” “好。”沈寄去厨房里忙活,很快端来一碗面,自然是作料丰富,色香味齐全。魏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袍,腰间都没束带,又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便是江左名士,魏晋风度。 沈寄端着托盘进来,小声骂了句‘妖孽’,然后摆上小几。她自然不会只做了一碗,另做了一海碗让下人给小权儿送去了。这小子十五岁正是能吃的时候。 魏楹食指大动,很快把这一碗都吃了下去。漱过口略坐坐拉着沈寄到院子里散步。沈寄好笑,一进的院子走来走去,一会儿也就绕了一圈了。她如今也住惯豪宅了,这样的小宅子就觉得小。不过,自从有了孩子,好久没有过这样二人世界花前月下过了。 走了两圈,看了看月亮星星,闻了闻小花园的花香,两人慢慢的回了屋子。 沈寄觑着魏楹的脸色,“我说,你不是估计着时局不稳,可能出事又让我要担惊受怕了,所以今天格外对我好些吧?” 魏楹笑笑,“我是让你多没安全感啊,居然吃完面散步消食你都能想出这么多来。我不过是觉得这小院挺好,感觉跟华安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人!”下人也好,小权儿也好,方才都很识趣,没有出来打扰。感觉像是就他们两人一样。 “多余的人?那不是咱们孩子么,你还一心想着小四儿呢。原来这么烦他们啊?” “不是烦,可是偶尔能没有他们在跟前聒噪,就咱们俩这也挺好嘛。” “少忽悠我,魏大人你什么时候有这份儿女情长啊。说吧,如今到底什么情况?”沈寄坐到凉床上去。她使人购了冰给这哥俩用,这会儿屋子里有一座小冰山,间或能听到冰裂开的噼啪生。如此,日子便好过多了。毕竟不是温室效应的现代,没惹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你过来点。”魏楹靠在另一边招招手。 沈寄挪过去一些,这样就不怕被人听去了。看来真的是有大事。 “还记得简姨的红袖招去献舞的宁王么?” “记得啊,他的封地离边关不远嘛。” “细作说,他此时不在封地,王府里的是个替身。而且,林子钦这回吃了败仗,这背后有他的手笔。皇上正想动他,结果被发现人已经溜之大吉了。但是找到了他募私兵的证据。宁王与安王在为皇子时关系极好,可是他因为触怒先帝被远远的贬谪,反倒保全了他。他或许真没卷入当初安王的事,或者是安王把事情都担了下来。他得不到皇位,也不想皇上坐稳。” “那宁王,他要勾结东昌作乱?他害死上万士兵就为了制造一个动乱的局势?”上万儿郎啊,那也是春闺梦里人呢,如今全都埋骨他乡。就为了上位者的争权夺利。 “早该鸩杀或者暗杀了他,这种祸害!” “谈何容易!从明面上说,他之前恶迹不彰;从私底下说,他的近身防卫不会比皇上弱。如今倒是只要抓到他离开封地的明证,就可以明正典刑了。只是,他突然离开,绝不只是逃逸这么简单。而且,今年夏天大部分地区都是风不调雨不顺,在打仗国库又没银子,我就怕到时候天灾再加**,形成大乱。所以,你们在城外最好。要是我没叫你,你也别进城了。” “那你一个人……” “我在东昌都能活着回来,放心吧。” 这怎么能放心,又是天灾又是**的。当夜,沈寄辗转反侧,魏楹伸手拍拍她的背,“别想了,你不是还屯了够吃三年的粮食么。温泉庄子范围扩大了,还有不少农田,家禽什么的也不少。关上门好好看守门户,一定可以安全度过。” “我才不是担心我们一家子有没有吃的呢。这世道一乱,贵人们倒还好,贫苦百姓就惨了。可是这种时候,也没有力量去帮助人。”如果今年收成万一引来逃荒的流民,她屯的粮食还不够那成千上万人塞牙缝的。回头没得吃的,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件事她承担不起,不敢做善事开仓放粮。 魏楹笑了一声,“是我把魏夫人想低了,慈心会如今可是赫赫有名啊。只是,树大招风,你也要小心。” “嗯。那、那我能不能……”通知交好的人家。 “不能,如果引起恐慌,局势只能更乱。如今官仓也在尽力储粮,还有些经历过不少事的世家,肯定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那穷人怎么办?” “只能尽力从大局出发。”如果现在就告诉人要乱了,立时物价哄抬囤积居奇打砸抢,什么都会提前闹出来,民众会更难。如果给朝廷一些平稳过渡的时日,倒还能把这种局面缓和些。此时若告诉容家、阮家,他们就是搅乱市场的人。商人渔利,不可避免。 次日,沈寄到窅然楼和宝月斋去,说准备买一栋大宅子,让把现银、银票都给她送到庄子上。然后又到慈心会去,说她要大肆整修温泉庄子,让招募下层里动手艺能干活的人过去。这是老规矩了,有时候不是自家要做什么,沈寄也会运用她的社会关系拉到一些工程项目,以工代赈。还说,要招募大量的人做军衣军被,让那些愿意做活的人到温泉庄子去。她只能尽可能的多保全一些人,又不露痕迹。如此,吃饭的人多了,现有的粮食能撑的日子就大为缩短。但既然人多了,她大肆购粮,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办完了事,她让老赵头转道去芙叶府上。既然很久都不进京了,她去看看她们。如果可能,至少把丹朱带走。西陵公主怀着孩子,没两个月就要临盆了,阿隆和芙叶是怎么都走不掉的。 她说要带丹朱去温泉庄子玩玩,说起来毕竟热孝也差不多过了。而且,现在闹出郡马是细作的事,芙叶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就算是道学家应该都不会跳出来说丹朱没有在家守孝如何如何。 芙叶道:“你不忌讳啊?”丧家登门,一般被视为不吉利。 “我要是忌讳我总上你这儿来做什么?”重生了一回,沈寄虽然不敢再说自己是完全的唯物论者了,但这个忌讳她还是没有的。 丹朱也挺乐意去温泉庄子散心,很快就让人给她收拾好了。 “走吧,我们去接你小舅舅。” 小亲王回半山寺住了十来日,早惦记着回去了。见丹朱这次也同去,乐呵呵道:“大侄女,你也去啊,到时候我领你玩。” 丹朱勉强笑笑,“我还不能出去玩的。” 小亲王想起丹朱那个坏人爹,叹口气,“那我到你屋里陪你玩。” 沈寄笑道:“说得好听,成日家在外胡闹,几时见你着过屋啊?” 半山寺在城外,可是到时候如果乱起,也不一定就是平安的地方。到时候想办法把伽叶大师骗过去吧。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亲王就领着丹朱走了,说带她去安置,然后踩踩地皮,沈寄让她和小芝麻住。沈寄则找来了洪总管,让他设法再去弄粮食,多多益善,但是不能太着眼了。 “奶奶,我们已经有足够多的粮食了啊。今天天道不好,您是要开仓放粮么?” 沈寄道:“你先给我弄回来吧。开仓放粮的风声可不能乱放。你让二狗子跟你一道去取粮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用让旁人知道,直接从密道送进地窖。然后,把密道从里头堵死。粮食储备好了,让大丫把几个孩子全部带回娘家来住吧。” 洪总管心头多少有数了,接过沈寄递过的银票就去了。之后一段时日,陆陆续续有人进驻温泉庄子。算下来大约有两百人,都是平素就积极响应沈寄以工代赈计划的贫苦百姓。慈心会如今在他们心头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了,有沈寄出面,也不怕有人拖欠工钱之类的。这是真正的一呼百应。 洪总管按沈寄的吩咐买了木料等让男的建造房屋,又买了布匹棉花,让女子裁制军衣军被。 小芝麻小包子对此有疑惑,不知道沈寄在空地修那么多房舍做什么,于是两人相继来问。 “你俩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呢。”沈寄此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正在清点金银财宝。万一真的乱起来了,这些得藏好。不然,乱过以后便会元气大伤。她只希望自己的准备工作其实用不上。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金元宝还有珠宝都有些咋舌,眼都差点被闪花了。这是沈寄这些日子让心腹从几处银号兑换来的金子。至于珠宝,是宝月斋的珍品还有沈寄自己历年攒下的,其中就有她留下来准备给小芝麻做嫁妆,已经给小包子和小馒头娶媳妇的传家宝。 “今晚你们就在这边睡,二更的时候我叫你们起来干活。” “哦。” 到了时候,沈寄把他们姐弟叫起来,让他们一人抱了一箱子跟她走。 无弹窗. V 291 准备(2) 当然不是多大的箱子,沈寄自己也抱不动大的。 “这三处地方可记住了?” 两姐弟点头。 “好,只要这里头有一处保住了,咱们家将来就不会受穷。外头我也照样放了一些,省得人起疑到时候翻个倒朝天。” 这事儿自然不能没有人放风,放风的便是汪先生。而这个院子其他所有人都被他的秘药放翻,会一觉到天明什么都发现不了。这件事再亲近的人,沈寄都不准备告诉。汪先生这个不远不近的她倒是不介意。 汪先生很纳闷,沈寄找上他的时候就问了,“我可是专闯空门的大盗,你就不怕……” 沈寄摇头,“不怕。财帛动人心,可是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点东西你才不放在眼底呢。”都进过大内宝库的人了,这些的确是不值得他出手。而且,汪先生无儿无女,非常的喜欢小包子。沈寄也愿意赌一把。 “还有,我家其实不只这些,当日我就对先生说过实话,我家的家资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也是很可观的。绝大部分我都投入去造海船,并打通海上的通路去了。我还指望着送先生出海,顺道做一次海上一本十利的生意呢。这样也可以掩护先生出海的事。”这是说如果他动了这些,这条逃生的退路也就断了。 汪先生笑笑,“魏夫人言而有信,女中丈夫也!这些,汪某的确没看在眼底。”那个林侯夫人拿银票来答谢他,倒是小觑人了,比起魏夫人的做派格局低了不少。 “那最近夜半总有人运粮食进庄子,想必也是魏夫人的安排?” “什么都瞒不过武林高手啊。的确是的,我家不是招募了这么多男工女工么,到时候真的要关起门来。必须得自给自足很长一段时日呢。到时候如果汪先生在京城,也请你留在这里吧。” 汪先生楞了一下,知道外头那两百人也是沈寄极力要保全的。她只有这么大的力量,非亲非故的,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好!” 沈寄笑道:“其实我也有私心的。如果真的大乱起来,我让闺女侄女和小儿子跟着小亲王,有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护着。小包子我就拜托给您。您放心,小包子在,船行会认他。”这也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儿子一处安排一个,万一魏楹出事,也是给他留个后。毕竟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第一个要保护的都是小亲王。危急的时候有可能会弃了其他人。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但是,不能事到临头才来想法子。那两百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在温泉庄子不破之前让他们不被动乱波及。如果真的破了,她也就无能为力了。不过那些来修房舍的到时候都是保护庄子的武力。但是,也存在变成抢粮的乱民的可能。温泉庄子的武力值得压过他们。这就要靠养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人了。所以,招募的工人,沈寄也不敢招多了。一是那么多张嘴吃饭是大问题,再一个就是怕养虎为患。 汪先生笑道:“我觉得到时候我还是把魏夫人一起捎上,放心,到时候有老赵助我,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之中,我一定保得你们母子平安。” 沈寄自然也是不想死的,闻言笑道:“多谢汪先生。您放心,我跟老赵头学了十几年的武,就算不能帮多大忙,也不会是累赘的。” 沈寄对小芝麻和小包子道:“一共是八箱金子,一万二千两,还有一箱是珠宝首饰。” 两姐弟点头,“娘,到底要出什么事啊?” “有人要造反,而且今年天灾严重,朝廷又拿不出赈灾的银子来。我怕出大事,先做个准备,用不上最好。你们俩记得守口如瓶,就是小馒头小亲王还有丹朱那里也不要讲,免得引起恐慌。” 两姐弟对视一眼,“是。” 魏楹和魏权,他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人。这种时候,就没有躲的命了。沈寄觉得这场大乱多半是要来的。如果说林子钦之前说说只是他的预测,但魏楹说的时候,基本就肯定了。朝廷的高层知道这件事,他们在尽力将损失减到最小。可是,肯定还是会死不少人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把丹朱带到这里对不对,可是感觉上芙叶府上好像是不大安全。西陵公主的事简直是悬在他们一家头顶上的剑。 丹朱来到庄子上以后,虽然不能出去骑马之类的,但一众小孩儿大多时候都迁就着她,大多就在院子里玩。她渐渐的两颊便又长了些肉。其实她十二岁了,很不是该玩的时候,该准备嫁人了。可是她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肯联姻,如今这样的情势也没有人有心思想这些。而且看她现在的情形,沈寄索性放任她像小孩儿一样玩了小半月。 至于每日的中馈,沈寄接了过来自己管,让小芝麻陪着丹朱。一则丹朱是客,不同于一年礼百分之八十都在魏家的小亲王。二则近期那么多事,也必须沈寄亲自一一过问。小芝麻掌管这些还嫩了点,万一出了岔子就是大麻烦。身边亲近的人多少都能察觉蛛丝马迹,像是挽翠凝碧,就把儿女也接了过来。阿玲也带着小冬瓜过来住进管孟的小院。 入了秋,不时有传信的快马经过门外不远处的官道,是各地进京报涝灾的。黄河沿岸的地方,除了涝灾还有水患。然后,慢慢有逃荒的流民进京了。 沈寄让人在庄子外搭灶施粥,就是有一点不让进庄子,在外头给他们搭了棚子。要不然,放了流民进庄,蜂拥而至的流民能将温泉庄子踏平。庄子里修屋子的劳工原本住的棚子都拆了拿出去给流民住,让他们就住到修好了的屋子里去。 慈心会如今有了名声,也得到不少表彰。沈寄行事就有不少人追随。附近的庄子,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还有譬如三皇子的皇庄,也都施粥给流民。这样一来,温泉庄子就没承受多大的压力。 挽翠进来告诉沈寄:“奶奶,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那些青壮都奔京城去了。倒像是有什么非得去京城的理由不可。京城里官府施的粥,可不一定有咱们家的稠呢。” 沈寄觉得不对,这种时候宁可想多了也不能想少了。于是打发了小厮进京把这一情况告诉徐茂。当天,徐茂就下令不许流民进城了,他也有所察觉了。也是给流民在城门外搭棚子居住,搭灶施粥。他还让沈寄设法派人混进流民里打探消息。 沈寄便让把庄子外的棚子拆了,让流民都到朝廷的棚子去住,道是既然朝廷出手了,就都交给朝廷,自家负担不起,然后派了人混在里头。 一时有些人心惶惶起来,因为越来越多的流民从各地涌向京城。甚至还有人结众打家劫舍。沈寄于是让人紧闭门户,不再施粥。欧阳先生到京城襄助魏楹去了,庄子的安保工作沈寄同意交给一个胡管事负责。这人在魏家十多年了,也是跟着魏楹从东昌回来的人之一,忠诚能干自不必说,组织了护院日夜巡逻。而内宅也是严密的守着,依然是老赵头负责。汪先生的伤还没有好全,还是和小包子住在一个院里。关键的时候这绝对是一个生力军。沈寄觉着他并不急于离开,可能是不想陷入得太深将来无法抽身。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绝不是好事。 沈寄问洪总管,“眼下这些人,粮食够吃多久。” 洪总管道:“前两天流民进京后,粮价就开始飞涨,市面上粮食也不见了,我就停止了各处的收购。如今的,还像现在这种吃法,够吃半年。”白日里有一些粮车进庄子,但更要紧的夜半的粮队。庄子里如今住了小三百号人,要是明面上没有粮车送粮来才奇怪了。 “既然粮价涨了,那少吃点也是应该,再这么供应,不就露馅了么。给所有人先打个九折,过半个月再九折。” “是。” “房子修了多少了?” “略挤一挤,两百人都可以搬进去,现下在打家具。” “让修房子的全部停工,一半人去加固围墙,一半人暂时编入护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那些做军衣军被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呢?” “军衣军被赶紧送到军需处把银子换回来,然后再领了原料回来继续做。质量得把好关啊!” “奶奶放心,我那口子亲自把的关。” 修围墙是必须的,那些房舍也是得建来给人住的。吸纳这么多青壮巡院子自然也需要支付成本。而做军衣军被更是有银子可以挣的。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两桩事其实不算在亏银子。 有那么十来个人牵挂家里,想结清银子回去,沈寄便让结了。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既然有活儿做,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以领,在这种时刻还是很吸引人的。一开始供应的粮食打了九折,还不明显,只有一些细心的人发现了。不过众人也觉得合情合理,如今不断有流民涌进京,自然各地今年的收成都不用指望了。粮价肯定要涨的。东家少给些也是自然的。 因为是循序减少的,所以感受比陡然减少好多了。到后来,人人都只能吃到一开始的七成左右的粮,还开始掺了杂粮,但总是能吃个七成饱。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开始担心万一沈寄不承接做军衣军被的事了,她们岂不是得被赶回去活活饿死。那些青壮年男子留下来是有用的,她们却除了做这个没有别的用处,还浪费粮食。 又送走了一批制好的军衣军被,再领回一批原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又领了原料回来才安下心来。如今最怕的就是管事说让去结算工钱。这些工钱现在根本买不起外头的粮食。她们跟送军衣军被进京的人打听过的。如今众人做事的效率高了不少,很多人还主动表示每顿可以少吃点。 报到沈寄这里来,她心头叹口气,“那就再给她们都打个九折。”反正饿不死,还能让她们更心安。于是青壮男能吃七成饱,大姑娘小媳妇六层。温泉庄子自己的收成今天也不好,所以每天大锅饭的菜也在减少。完全不能跟往年年景好的时候大冬天还能在温室里挑着蔬菜吃相提并论。 沈寄开始想说小亲王病了把伽叶大师给骗来。后来想了想,大师是有春秋的人了,不要把他急出个好歹来。便让人明说时局不好请他过来,甚至连宁王近期将有异动的事都告诉了他。 迦叶大师带了几十名武僧过来,还拉来了几大车粮食以及抢着收割的田里的庄稼。僧田是不纳税的,大庙子其实富得流油。不过半山寺很小,香火不是很旺盛,仅能自给自足。 沈寄请伽叶大师来,不是担心他没吃的,而是怕万一宁王真的造反,半山寺没什么防护,恐怕会毁于战火。倒不如她这里高筑墙广积粮了。伽叶大师带来的口粮自然是意外之喜,而他带来的武僧却是早被沈寄惦记了很久了。这些武僧能深入东昌将魏楹救了回来,其能力毋庸置疑。要知道伽叶大师当年出家也是带着不少大内高手的。这么几十年下来,半山寺的武力值实在不容小觑。 小亲王很是高兴,这几十人就在他的院子里住下。一间屋子可以住下一二十个打地铺的武僧。不过,迦叶大师除了带来粮食和人手,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西陵派人来一定面见公主。之前贫僧也纳闷,后来你派人来说宁王的事,估摸着,这事儿是宁王抖搂出去的。” 沈寄和大师聊过,知道皇帝很多没法对人说的事,倒是从不忌讳告诉这个早已脱离宫里的亲叔父。所以,西陵公主早已身故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唉,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当时说现在说西陵王都不可能原谅。”难产而死是破坏力最小的死亡方式了。可是拖不到那天。西陵公主身上的胎记,估计也能作假,譬如那里该有颗红痣,给刺成朵艳丽的红花。回头就说是小夫妻的情趣也能糊弄过去。但那是针对尸体小敛大敛的时候。如果是西陵来人要仔细核查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就不好糊弄了。 “这桩事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到如今瞒不下了再说更是错。老六不是个东西啊,在前方把朝廷的人马卖给东昌,如今又借着天灾**的时机给皇上添乱。当初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坏种子。不然,不用旁人,贫僧就使人去了结了他。” “皇上肯定打过主意的。再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师也别生气了,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伽叶大师叹口气,“天灾**,内外不宁。按说先皇留下的该是个锦绣江山才是,怎么如今看着倒是个……”烂摊子三字他终是吞了回去。 沈寄不像伽叶大师出身皇家,她就是个女人。外头的大事如今让男人们去操心吧,她的任务是看好这个家,护好几个孩子。说起来,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魏楹了。京里的情势肯定更乱。洪管家打听来的,徐茂正设法稳定粮价物价呢。可是朝廷低价抛售,居然有奸商和官员勾结要把这些好不容易调来的物资吃下,然后再高价抛出。非常时刻,徐茂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他那么多年位置不动,不是没能力,只是得过且过。不然魏楹也不会力荐他为京兆尹。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他这个人的血性和硬气就全显出来了。 对了,芙叶家要出事了,不能让丹朱回去。前两天她还说想回去看看,被小芝麻劝住了。这要回去了,搞不好就是一起进大牢了。她把丹朱带来不就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么。 沈寄叫了丹朱来,把西陵公主的事告诉了她。 “你就在小姨这里呆着吧,回去你帮不到你娘跟哥哥的。” “可是……” “别可是了,安心住下,局势只会越来越糟。”温泉庄子如今已经是一个封闭起来自给自足的小王国,沈寄每天要忙的事情不少,也不耐慢慢和她说。 丹朱想了想,“那,小姨,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你也别一味的把我当客人。” “成,我给你派活儿。” 迦叶大师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温泉庄子收容的人着实不少。他们进庄的时候也有流民想尾随而入被庄子里的护卫拦住了,当时大师还唏嘘不已。乱世将起,谁都无能为力。甚至路上,还有流民想抢他们的粮食,在山上时也是如此。如今看沈寄竟然收容了这么多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无弹窗. V 292 准备(3) 伽叶大师在看过庄内情形后万分庆幸路上他要把粮食分些给流民的举动在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民后打消了。 “小寄,你收容这么多人,吃的够么?” “尽力而为吧,我现在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庄子里鸡鸭牛羊鱼什么都有,也在不断的孵出小鸡小鸭,池子里的鱼也越长越肥,田里菜也有,粮食因为有这么多人要吃,我也屯了一些,如今大师你又带了这么多来。有干的吃干的,有稀的吃稀的吧。不过,要借大师的武僧用。不然,这么些吃的,万一下头的人给我乱来,我也怕压制不住。”府里的武力值不低,很多都是跟着他们夫妻生生死死过来的也信得过,如今再加上半山寺的人,沈寄心头就更有底了。 “你随意差遣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番功德大了。” 开始的时候,魏楹还能派人隔三差五给沈寄送口信,但后来上万青壮流民涌入,徐茂怀疑这些青壮流民搞不好是宁王的人马,京城的大门便关闭了。消息一时也就中断了。最后来自京城的消息还是崔大掌柜一家逃到庄子上带来的。宝月斋被抢了,就是京城里的贫民干的。好在他们还念着沈寄是行善积德的人,没有伤宝月斋的人,只拿走了钱物。京中被抢的店铺可谓数不胜数。崔大掌柜的便只有带着一家人来庄子上投奔沈寄,还带了不少工匠。他说幸好沈寄说要买宅子把现银都拿走了,还有一些珍品也拿走说直接卖给圈子里的贵妇人,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损失。 这天晚上,沈寄正打算就寝,如今几个孩子都住在正房,一则是沈寄的习惯,这种时候她每天都要看到他们在眼前,睡前还要点点人头。二则,那些院子也可以腾出来让家里的下人挤着住。然后下人的屋子腾给做工的人住。这样不至于几十个人一个屋子,也不用再另搭棚子。目前,自家的人包括下人都还能吃个**分饱。这个,亲疏必须要体现,不能让自己家里的下人跟那些被收容的人一个待遇,不然也容易寒了他们的心。 挽翠来敲门,“奶奶,徐家大公子来了。” 沈寄坐起来,“赟赟?” “对,就是他。” “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父命出城搬粮食,眼见回去不易,想跟奶奶借点人手。” 徐赟今年十四岁,倒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年岁了。至于他到何处搬粮食,想必是徐茂在这附近经营了十二年,也屯了些钱粮,这会儿便有用处了。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就这么派出来,他也是真舍得,显见得是无人可用了。看来此时的京城实在是乱得不行。 沈寄披衣起床,“让他进来,把小芝麻小包子也叫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先到,“娘,出什么事了?” “坐吧,是徐赟来跟咱们借人,他要趁夜运粮进京。” 说话间,徐赟进来了。他找了处僻静的小门敲了半日才有人理会,报了家门又有人在门上挖出的洞里看他好半晌,然后才开门让他进来。 “婶婶”徐赟的声音有些喑哑,典型的变声期的声音。 “小芝麻,给赟赟倒杯水。你快坐下,吃了么?” “还没。”徐赟接过水对小芝麻道声谢,咕咚咕咚的喝了。小包子听说他没吃饭,赶紧吩咐厨下下面。他们姐弟俩这会儿对徐赟都佩服得紧。 “说说,外头的局势如何?” “流民越来越多,又没办法清查户籍,只好全部关在城门外,然后施粥。我估摸京城根上得有两三万人了。好些妇孺老人都饿死了,好些人家听说易子而食。城里的粮食也不够了。这趟我其实是带路的,我爹派了京兆尹府的窦大人带了兵马来。粮食是我娘历年屯下的,原本是准备运到灾区抛售。可是如今京城缺粮,我爹让我带人起出来,以解燃眉之急。眼瞅着路上流民那么多,我和窦大人商量怕路上有失被一抢而空,所以想再跟婶婶借些人手。进了城门我就让他们回来。” 已经到这么紧急的情况了么。如果那两三万人真的是宁王的人,这可是真糟糕。回头搞不好城门都被他们攻破了。或者攻不破城门,他们转而攻击京外的大户。温泉庄子易守难攻,如今胡管事在带着人削河边的竹子大量做箭。庄子里加起来两百号青壮都在练习射箭。要攻那些人应该选软柿子捏。但是,如果魏家有粮食的消息走漏了可就不一定了。 “你起了多少粮食出来?” “二十四车,两万斤。皇上给我爹下了死命令,不能断粮。对了,我前两日见到魏叔叔,他累瘦了,但精神还好。听他说,朝廷已经派了人马设关卡不许流民再朝京城涌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又从境况稍好的省份调粮到灾区。听说赈灾的粮车半道都被抢了。魏叔叔这些日子大多住在值房,和皇上凌相商量大事。还有小魏叔叔他也挺好,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府如今在合作稳定京城治安。他能力不错,很受上峰器重。” 沈寄听得直冒冷汗,之前朝廷的存粮大多供应边关的军粮了。如今天灾加**的。这个粮食缺口怕是够呛!那些大户肯定如同她一样屯了不少粮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借了人,没有给粮。正如徐赟所说,她所有的粮食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给出去了,传出这里有粮,回头流民也好,宁王的人也罢,第一个就要来攻打温泉庄子。而且,她放在粮库里的粮也没有充裕到可以给人的地步。这个日子还不知多久能过去呢。地窖的粮食除了沈寄,也就经手的洪总管二狗子还有几个心腹知道。那是真正保命的粮食。她这里毕竟也收容了三百多人。 “行,我借给你人。” 下人端来了面,小芝麻道:“赟哥哥,面来了,趁热吃吧。同你一起来的人,厨房也都送去了。” 徐赟笑着接过,呼啦啦的就把一碗面吃完了。虽然礼仪还不错,可那速度可真是够快的,可见最近也没有吃饱过。 “嗯,婶婶,小芝麻小包子我走了,回头大难过后咱们再见。”烛光下,徐赟的眸子熠熠生辉。有了几分经受过磨练的小男子汉的风采。 小芝麻小包子站起来道:“我们送你出去。” 徐赟又给沈寄行了一礼然后出去,等两姐弟回来,沈寄听到小芝麻对小包子道:“我们只能躲在爹娘身后,可赟哥哥都在替徐叔叔分忧了。这么危险他还敢带人出城运粮回去。” 小包子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城门呢。”那些流民肯定是想抢粮的,毕竟每日的施粥是越来越清了。 沈寄让他们回去睡,“等消息吧,等咱们的人回来就知道了。” 沈寄借出去的一百五十人,在城门处折损了八人,伤了十二人。沈寄让洪总管把那八人的家属在庄子上的给安排进魏家下人的院子,享受和他们一样的粮食供应待遇,再给那十二个伤员开上了小灶。如今,粮食便是最金贵的。那八人里,有三个是庄子上的护院,还有三个是被招募来修房子的贫民,还有两个是半山寺的武僧。沈寄说只要魏家不死绝,一定会照管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庄子上的绝不让她们饿死,不在的大难过后也会尽力去寻找。 胡管事来告诉沈寄,“奶奶,回来的兄弟告诉我,那些流民的身手,像老兵!若非一早杀出一只军队来接应,咱们的损失恐怕大得多。徐少爷带的人马一路冲在前头伤亡过半。好在他被窦大人护在中间,虽然挂了彩,伤得却不重,那小哥是条汉子。” 沈寄苦笑,“恐怕真的是老兵。胡管事,接下来除非咱们爷或者小爷回来,都别开门了。我怕被人诈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是。” 养了将近四百口人,即便搀着杂粮吃,每天的消耗也很大。一袋米将近两百斤,掺着红薯等吃,三天两袋。京城的大门关了,不用再做军衣军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被沈寄安排去挖野菜喂鸡鸭猪牛羊等,胆大的再去捉虫子、挖蚯蚓。现在是断不能用粮食来喂这些的了。每个人都很卖力,生怕被遗弃,甚至被吃掉。 一切吃食全部按计划供应。什么时候杀什么吃,也得大小厨房拿沈寄的对牌才能领取。这个庄子一开始只有两百亩,这十几年逐渐变成两千亩的大庄子,但野菜虫子等都是有限的。这样大批量的捉没几日就怎么都找不见了。到最后,除了鱼喂养在鱼池里,其他的家畜全部杀了腌制起来。不然,牲畜没得吃就只有看着掉膘了。盐也是足够的,沈寄记得小时候看电影国民党就封锁红军的盐,她不敢不屯够。实在没菜了,用盐熬粥都能撑很久呢。她事前还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佃农来问过,这样的情形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一点不敢马虎。不然,此时要拿出那么多盐来抹这些大批量杀掉的牲畜都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情势愈加危急。在天灾**,还有刻意的宣传下,有些人渐渐信了是皇帝施政不当,穷兵黩武,暴虐成性引来了这样的天灾。而且边关在林子钦上次打败后,也不见再有捷报传来。宁王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发布了檄文要诛暴君,安乱世。甚至有几处城池不战而降,致使宁王收拢的军队直接通过。 京城里的那两三万青壮流民,有一部分是宁王从各地分批遣进京的。还有一部分的确就是流民,干脆投靠了这些人,以期混口饭吃。这个队伍很快就壮大起来了。好在及时被发现,朝廷调集了军队在各州府拦截,不让流民再涌向京城。 如今这两三万流民,朝廷把他们关在京城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先期混进了城,正在逐个捉拿。在停止向流民施粥后,这两三万人一度就成了京畿附近两三个省上十数万百姓的噩梦。他们纠众烧杀抢掠,在京畿游荡。京郊有几座大庄子就被他们占据了。 温泉庄子也被围攻了,但这里粮食足以再支撑两个月,水源庄子里有二十口井,外头也无法下药,而且占了地利易守难攻。两百多名青壮在胡管事和半山寺首座武僧带领下打退了一只千人小分队的数次进攻。就连沈寄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上了加高的围墙上驻防的地方,端起一锅热水就往下倒,或者是抱起事先准备的石头往下砸…… 只是,对方的人倒下三五个,他们的人也得躺下去一个。看着一个个被她招募来的青壮倒下去,沈寄不由问一旁观战并给亡者超度的伽叶大师。他常年在外甚至在普通僧众面前的形象都是戴了面具的,此时也不例外。 “大师,我把他们招募来,是否做错了?也许在外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迦叶大师抽空看她一眼,“对他们来说,怕是宁可之前吃饱饭打这一场死去,也不愿意就那么在京城里饿死。之前,你也没有想到流民里会混入宁王的军队。你的举措对付流民其实足够了。其实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你可是众人的主心骨。” 是,这些都是贫民,在粮价飞涨以后,他们除了去抢掠,也就只有饿死这个下场。而抢掠者之前听徐赟讲,抓起来和投机倒把的一起被斩首示众了。对那些抢掠的暴民,沈寄也不知该抱什么心态。他们不抢掠会饿死,而且他们在抢掠宝月斋时没有伤崔大掌柜等人的性命。可后来事态越来越乱后,他们的道德底线也被冲破了,也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 终于,城墙外的人在付出两百多人死伤后,退去了。这块骨头难啃,那些人就奔别处去了。毕竟别处一样可以抢到粮食,却没这处难对付。这种粮价飞涨的时候,像沈寄这样养了几百号人的庄子着实不多。她这也是一时心善想多保存一些人得的善报。 最后清点人数,伤五十多人,亡三十多人。亡者就葬在了温泉庄子的边缘位置,伤者被安排养伤。 沈寄看着还剩下的一百多青壮还有七八十妇孺,说道:“不用担心,这些人不把附近全抢光不会再来了。这里是京畿,京郊大营不会容得他们如此为非作歹下去的。”那些人分散成几十只,分散各处抢掠,来到温泉庄子的正是其中一只。 这些人原本想占据几座大庄子联成一片形成军营,依靠抢来的吃食坚守等待宁王的军队杀到。然后再和潜伏在京城的人里应外合。朝廷的人马如今大多为东昌所牵制。看之前的情势,这似乎是很不错的一个安排。 但这里毕竟是京畿,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半个月后,京郊大营果然出动了。一番厮杀后剿灭了绝大多数的真假青壮流民,剩下的那些就不足为大患了。而向京城而来的宁王军队则被兵部紧急调集的各城兵马拦阻在距京城八百里之外。 消息传来,温泉庄子里一片欢呼,终于撑过来了。从陆续有流民从庄子门口经过到此刻前前后后一百多天。从夏末到了初冬,男男女女身上都穿上了原本做的军服,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填塞进去,就成了冬装,看着倒也颇像一只正规军的样子。 沈寄觉得实在是妙极了,不然她上哪去给两三百号人做冬装去。连迦叶大师都觉得好笑,调侃沈寄也带出了支混编军队来。虽然因为食物限量供应,蔬菜什么的早就断绝了,众人的气色不是太好。但这会儿看着精气神还是挺好的。 沈寄道:“不知道外头还有京城怎么样了?” 迦叶大师静默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经过粮价飞涨还有之前流民和宁王军队的劫掠,外头还有能什么好景象吧?多半是十室九空,搞不好有些地方一个村子都没人烟了。京城里必定也是一片萧条,饿死不少平民百姓。过去的三四个月,只有你这温泉山庄,称得上乐土。” 听了伽叶大师的话,原本想让洪总管把库存的腌制鸡鸭牛羊猪肉拿出来庆祝的沈寄沉默了。 洪总管听说她有庆祝的想法,赶紧道:“奶奶不可,外头京郊大营的人肯定会闻风而来。就算看大人的面子,到时候家里也剩不下什么了。” 沈寄点头,“我知道,还是闷声吃饱饭吧。派人进城去打听大爷小爷的情况,还有芙叶郡主府如今如何了,当前情势又怎样。” “是。” 无弹窗. V 293 暂定 (1) 当天晚上,魏楹骑马回来了。 魏楹足足吃了半只腌鸡两条条鲫鱼,一碗腌萝卜白菜,三碗米饭才放下筷子,然后还喝了两碗鱼汤。 “一直就没吃饱过。这一路过来,到处是白幡。媳妇儿,幸好你们不在城里啊,那粮价涨了十倍还有多。这还亏得徐茂能干,坑蒙拐骗抢的把那些大户家的存粮弄了许多出来。不然我连半饱都吃不到,怕是皇上都得喝粥了。” “这么严重啊?” “那当然,虽然就是两三万流民,但差点把京城的城门都堵住了。然后各地的赋税钱粮之前都没交够,边关还有腹地的城镇都在打仗。这一来不就够呛了么。还不知道林子钦是怎么给他那十几万大军弄吃的呢。” “对了,小权儿呢?”魏柏王氏就连沈寄的干爹干娘都带着一家人跑来了,怎么没看到那小子。看琳姐儿和信哥也是面黄肌瘦的。之前王氏还劝沈寄别呆在庄子里,说还是京城里安全。现在看来还是沈寄在这里日子好过些。 魏楹滞了一下,然后道:“他跟着阿隆去拦截宁王去了。西陵公主的事爆出来,林子钦就再得不到西陵的援助了。一旦落败,说不定西陵还会跳出来捡便宜。芙叶和阿隆被下了大狱,凌相和我力保,让阿隆去参军了,芙叶才被放了出来。小权儿便一道去了,说好儿郎当赴沙场。他当着众人的面就说出来了,我哪能拦着他。而且他在京城捉拿暴民其实也危险。” 芙叶也来了,这会儿也在丹朱屋子里敞开肚子吃。沈寄方才去看了一眼,她说她从天牢出来住在凌相家,到最后也几乎完全断粮了。那些老百姓,就更惨了。 城门关闭后过了几个月有银子买不到吃食吃的亲朋都来投奔沈寄来了。除了这些亲朋,许多四处觅食的人也来了。就算沈寄再低调,如今温泉庄子也是人所尽知,方圆百里唯一没有被抢掠的地方。 沈寄不敢开大门,里头也着实没有住处了。可让庄子里的青壮把人赶走眼睁睁的看这些人饿死还是做不到。最后还是在外头搭棚子,每天供应两顿粥。这样一来,吃食就相当紧张了。一天要用去两三袋粮食,地窖里的保命粮只剩下一半,两百袋了,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还在增加。 沈寄抓着几日后再次回来的魏楹问:“怎么办?我觉得他们比宁王的那些散兵还要可怕。我供不起啊!里外都快一千人了,还不断的在涌来。朝廷的赈济粮要是不下来,那些人没吃的了,能活吃了我啊。” “还能撑多久?” “按这个每天增加几十上百人的趋势,最多半个月。如果到时候要断粮了,我只有撒手不管,然后提前带着孩子们跑掉。”她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这是朝廷才有能力承担的事。 魏楹脸上露出惊喜,“媳妇儿,你太能干了,皇上会感激你的。你居然过了四个月还有这么多粮食。” “我之前派了好几十人分拨到各地收购粮食啊。明里暗里一船一船的运来,砸出去三万两银子买粮食。那时候的粮食才几十个大钱一石。那地窖里要不要去看看,跑马都没问题,一开始全都堆满了。我只有半夜才敢让人往里运。” 魏楹笑笑,“你要是拿去卖,一转手就能赚二十万两不止。放心吧,这么大的朝廷,东南西北多宽的国土啊。就是一半的地方都遭了灾,也还有另一半啊。而且前些年是丰年,各处衙门也攒了些粮食。之前是因为和宁王的军队在各地开张,陆运水运都不通畅。如今朝廷在渐渐收复失地,交通也便利了。京城是重中之重,皇上下旨首先保障京城,筹粮不得力的官员就地免职,副手顶上。副手再不称职,三把手上,一直到有人能把粮食筹够。有许多钦差出去负责征粮了。朝廷从各地调的粮食很快就到。不出十日,粥场就会办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沈寄终于放下心来,她已经和汪先生商量好了逃跑路线了。就设法往淮南跑,那里还是朝廷的地方,就是路上会艰险一些。但回去了,她们至少还有那么多田地铺子,不至于饿死。 众人便看到沈寄每日里自信满满的让人往外搬粮食,虽然因为人越来越多,粥越来越稀,但那粮食竟颇有几分取之不用之不竭的态势。甚至在朝廷的粥场设起来了,那些灾民说朝廷的粥比魏家的稠,纷纷去粥场喝粥的时候,库房还有一百多袋粮食。 只有知道内情的洪总管一直捏着把冷汗,那一百多袋装的是石头了啊。 最开始在温泉庄子呆了几个月的那三百号人还想继续留下来,不管干还是稀,魏夫人相当对得住他们。是她救了他们的命啊。众人便想着这乱世里还要替她看家护院。他们已经听后来的灾民说了,京城内外,饿死了数万人啊。 沈寄苦笑,“你们跟我来。”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粮库,“洪总管,让人打开给他们看吧。” 一袋袋石头被倒出来,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小芝麻小包子都呆住了。 “我只有十一袋粮食了,朝廷的粥场再不开,我撑不了三天了。所以,你们也去粥场喝粥吧。大家有这四个月相处的缘分,以后大街上遇到了,你们能招呼我一声就成。” “魏夫人”有个小媳妇儿哭了出来,然后跪下给沈寄磕头,旁边的人纷纷仿效。 沈寄摆摆手,“不要这样,我这里就不留大家了。说是我救了大家,但其实如果不是众志成城,这庄子早破了,什么也剩不下。” 知道沈寄也再留不起人,众人一拨拨的过来辞别,执意给她磕头,“魏夫人,我们大概也没有能够报答您的机会,就请受了这几个头吧。日后一定给您安长生牌位,求菩萨保佑您一生顺遂安康。” 到最后,半山寺的武僧也来拜别。他们也是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絮在单衣里过得冬。那七八十个女工,把这些活计全包办了。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魏楹沈寄一家,小亲王伽叶大师和丹朱芙叶,还有魏柏一家以及家里的下人,还有沈寄的干娘一家。两千斤粮食,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了。两三个月后是什么光景,再看吧。等市面上开始有粮食卖,再设法去卖些。 沈寄使人给魏楹送了一袋粮食并腌制的鸡鸭牛羊猪肉和腌菜若干去,省得他下回休沐回来又一副从牢里放出来的样子。瞧那日,竟是饿得读书人的体面都不顾了,虽说只是在她的面前。 徐茂和陈氏也带着儿子过来过,说那日如果不是沈寄借出一百五十个人,指不定他们的儿子就没了。徐赟更是过来给沈寄作揖下拜。 “唉,咱们两家谢什么。要不,你们就把照顾那八个亡者家眷的事儿揽过去吧。” 徐茂和陈氏点头,“这个当然。”徐茂这次非常时刻非常称职,皇帝大大的褒奖了他。只是京城的大户都叫他得罪光了。 沈寄笑说他是十八年不鸣,一鸣自然惊天动地。 徐茂抹抹额头,“天天提心吊胆的,那个位置满是荆棘啊。” 当夜魏楹饱暖后自然思了回该思的东西,餍足之后睡去。沈寄却是心潮起伏睡不着,想着他案牍劳形很是辛苦也没有吵他,自己披衣起身出去走动。看起来局势已经在皇帝的控制当中了,这就好。至少不会有银子买不到东西了。不过,听说京城的银号都垮了好些家呢。幸好魏楹提醒了自己,不然十多万两的银票不就打水漂了么。 门外有人问,“奶奶睡了么?”是胡管事的声音。 守门的婆子看一眼屋子,乌漆墨黑的,“早睡下了,明儿爷休沐,我可不敢去打扰。” “我还没睡,什么事?”沈寄走过去。 胡管事就着婆子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赶紧转开头。 沈寄一愣,她原本没打算走出来,所以虽是衣衫整齐,却是披散着头发。她脸上臊了一下,声音带了些不悦,“什么要紧事儿?”这个时辰还来打扰。 胡管事不敢再抬头,“抓到两个趁夜私奔的,因不敢惊动旁人,小的就自己来了。” “什么人啊?”之前那么多男男女女住在庄子里,因为饭都吃不饱,而且男女的住处隔得远,倒还没出这种事。 “是***大嫂林大少奶奶和林家的马夫。林大少奶奶说奶奶一定会高抬贵手的,让我不要声张,来告诉您。”基于对沈寄的认识,尤其是她怎么都不肯把那七八十个浪费粮食的女人丢出去,胡管事觉得很有可能,所以才亲自跑了一趟。 “他们?”沈寄震惊了。大嫂是和公鸡拜堂成的冥婚。彼时才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今十八年过去,谆儿都成亲了。沈寄还以为她死心认命了,准备把婆婆熬死自己当家做主呢。没想到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样的勇气。不过也是,儿子被婆婆教养得跟她一点都不亲,又不是自己生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至于林家的马车夫,她印象不深。 她静默了一会儿道:“放他们走吧,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这件事,你们两个都烂在肚子里。” 沈寄回到屋子里,魏楹正因为翻身没摸到人而坐起来,“你上哪去了啊?” 沈寄褪掉外衣上床偎进他怀里,“刚才大嫂和林家的马车夫走了。”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然后闷笑了两声,胸腔的震动靠在他怀里的沈寄感受很明显,她纳闷的看着他。 “小寄,还是有男人的日子好吧?” 沈寄反手给他一拐子,“你这样的儒门弟子,我还以为会是封建卫道士呢。怎么,这事儿你赞成?” “存天理灭人欲,朱老夫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啊。我觉得这一点道家的崇尚自然最合乎天理。” “你什么时候又信上道家了?” “我一直不排斥道家,你不是还跟我学过《清心咒》么。” 这倒是! “明天干娘肯定会找我,让我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嗯,到时候再说吧。”沈寄滑进被子里,“嗯,局势好起来了,我们的铺子要趁机重开起来么?还有我们家的金子,可以拿出来了么?” “你藏什么地方在啊?”魏楹也滑了下来,手在沈寄背上抚摸着。 沈寄便把三个地方说了。 魏楹笑道:“房梁里和大树底下我还能想通,用蜡封了沉到莲花的淤泥里,真是亏你想得出来。大树下的挖起来吧,我看你手头估计也没什么银子了。铺子要重开,估计要得重新装潢。而且粮价肯定还会居高不下一段日子。六弟他们,还有你干爹干娘他们,银子估计都花到之前的高粮价上了。咱们能帮的就帮一把啊。” 沈寄瞪大眼,“砸得很厉害啊?” 魏楹点点头,“这还幸亏你积了不少善缘。说实在的,当初你说要做慈善,我还以为跟那些夫人去庙里捐金身施粥什么一样。没想到你能做到今天这么惊人的地步。这一次,你是实实在在救活了几百人呢。估计京城很快会恢复活力,但是大乱其实还没有过去。朝廷的战线太长了,边关在打,腹地也在打。偏生碰到灾年,补给又困难。户部尚书几次三番差点在御前当着我们哭出来啊。” 沈寄眼珠子动了动,“这么说朝廷打仗真的打穷了?那很可能战事平息会开海禁吧?” “战事平息再说吧,如今的局势,难啊。” “那铺子到底要不要重开啊?” “开吧,京城的人一贯喜欢粉饰太平。尤其经历了这么一场灾祸,那些夫人小姐们正想大肆购买衣服首饰什么的。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嗯,我还想问问,京郊大营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动手,非得要那两三万**害了那么多人才动手?” “因为之前京郊大营是半空的,不敢露了虚实。禁军之类的又不能随意调动。那样,那两三万人就不是在城门外等或者四处抢掠了,会直接冲击城门。而且,冲进去了,城里那些暴民也会和他们汇合闹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到哪去了?”沈寄听明白了,保护皇帝贵族的禁军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就把那两三万人关在城外,任他们荼毒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她也出去附近看过了,新坟一座挨着一座,满目是烧过的纸钱和白幡。 “防备西陵出兵,暗地里调派了一半兵力出去布防。京郊大营满额就是五万,只剩下二万五。宁王派出来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流民饿民天然就是他的兵源。那些饿急了眼的,有口饭吃什么都干得出来。阎王还不遣饿兵呢,宁王居然就遣了一只饿兵出来。还真真是神来之笔!流民沿路抢掠吃食也寻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就是如今,徐茂和五城兵马司查了又查,肯定都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一旦宁王军事上能够胜利,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如今兵力很紧缺的,和东昌打,还得防着西陵浑水摸鱼,当然,西陵公主没死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政治上的事其实从来不会因为一桩和亲真的改变什么。国门里头还得跟吃里扒外的宁王打。你知道么,宁王封地发现了一整座银矿山,他没有上报。这么些年,不知拿着那些银子做了多少事了。” “这么说来,局势还是很难啊?” “可不是,好在皇上其实还是比较得民心官心的,毕竟他是正统,宁王是失道寡助。如果林子钦能够把边关平定,然后回援,局面就能翻盘。打过以后功高震主也是以后的事了。小寄,不如等这一线打通后,你带着孩子们回淮阳去?” “等这一线通畅了,送他们回去。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京城。” “我就是个文官,我不会有事的。” 她才不信呢,文官最讲气节,崇祯皇帝在景山吊死,听说有上千文官文人相应他呢。到了魏楹这个份上,才因为不降东昌得到了极高的荣誉,到时候万一宁王赢了,他绝不可能做二臣的。沈寄一点不想他因为青史上一个名声就丢了性命。 “如果万一……,总不能让他们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吧。” “我不会让你殉节的。父母也好孩子也好,都只陪着走一段,只有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也说了,有男人日子才好过呢。我才不想重温你在东昌那一年的日子,更别说下半辈子都这么过了。你放心,小芝麻马上十二,小包子也马上十岁,有十五叔在,就这么几年,他们撑得过去。再说了,我留下又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死。我是要和你一起活着。” 无弹窗. V 294 暂定(2) 在给林大少奶奶办完简单丧事以后,沈寄跟着魏楹进了一趟京城。 参加丧事的都是沈寄的至亲,虽然有些疑惑,但没有人说什么,都表示了应有的哀悼。林家必须顾及林谆和家族的体面,所以随便安排一个什么疾病让林大少奶奶被死亡,在这样的大乱过后,是很方便的。毕竟,十家里起码有八家是有各种孝在身的。而此时跟着林家出逃的,自然是心腹。所以这事儿,就算是被掩饰过去了。林夫人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在寄人篱下时抱怨沈寄加的篱笆太松,即便她有所怀疑也不会说出来。要知道温泉山庄可是抵挡住了上千人攻击的,如果有这样的漏洞,怎么可能? 临出发前,几个小孩儿都跑了出来,关了四个月他们都憋着,想跟进京去瞅瞅。魏楹看他们一眼,“行,去看看吧,别在这桃花源里不知外头世事如何。” 丹朱没有去,她要在庄子上陪着芙叶。小馒头小亲王小芝麻次第钻进马车,然后是沈寄,魏楹和小包子骑马。 上了马车,小馒头和小亲王轻声说笑,林大少奶奶毕竟只是干亲,小馒头等人不必为她服九个月的孝,自然是言谈无忌。 小馒头靠进沈寄怀里,“娘,我有十两银子,一会儿给你买花戴,也给大姐姐买。”要不怎么说小儿子可人疼呢,就会卖乖。他这十两银子自然是这几个月攒着没处花的零花钱。 小芝麻道:“我有花戴,你的好意心领了。” “小弟送的跟其他的不一样。”小馒头振振有词的道。 “那好吧,我笑纳。”小芝麻捏捏小馒头粉团儿似的脸。 小亲王道:“我听说东西都涨到了离谱的价格,大师说不是生活必须的,就不要买了。” 外头传来小包子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小馒头撩开车帘探头出去,“哥哥,怎么了?” 小包子脸色有些白,“到处都是坟冢,有些村子完全没有人烟。” 魏楹没带他们走官道直接进城,反而让老赵头在附近的村庄绕了一圈,里头几人并不察觉,但小包子却是直面大乱后这些惨景的。 挨个挨个的坟冢他们并非头次见,温泉庄子的一角就有四十多个坟冢,他们全都去鞠躬了的。可这一路看下来,还是让小包子小脸一阵一阵的发白。 小芝麻道:“怪不得那些人说能做咱们家的佃户真是命好!” 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起趴在床边看着,沈寄道:“走吧。” 这一路都是如此荒凉,车上说笑的声音也就没了。可是进了京城,却比沈寄预计的萧条情形好多了。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人气也还挺好,还有不少店铺打开了门。 小包子奉命看着沿路可有饭馆酒肆开张,答案是没有。看来粮食还是最短缺的。但卖布的卖首饰的的确已经有了。 “既然这样,那窅然楼继续关着,我们去宝月斋看看吧。小馒头,你不是要给我买花戴么,等下看到卖首饰的铺子,你和王爷带人去问问价格。” “哦。” 问了价格回来,小馒头告诉沈寄:“娘,贵了好多哦。” “怎么,不舍得银子了?” “舍得,娘去选个喜欢的。” 沈寄一指戳在他脑门上,“明知道我不会去挨宰,就是嘴巴会哄人。” 小包子道:“日子还算很难过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会好起来的。” 在马车停在街角的当口,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有些甚至是听说了,特地从一条街外跑来的。 “魏夫人” “魏夫人” …… 沈寄一一含笑作答,其实这些人她只看着眼熟,有些甚至可能并肩战斗过,可到底姓甚名谁她却搞不清楚了。小芝麻三姐弟,都会沈寄赢得这样的尊敬自豪。小亲王也觉得与有荣焉。他从小看管了宫廷的繁文缛节,但这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却是难得。 魏楹道:“快上车吧,我都有点吃味儿了。” 沈寄轻轻撩起面纱一角,冲他笑笑,然后得意地上车。她终于不完全是他的附庸了。其实这场大乱这么快能暂时平息,魏楹作为皇帝信任的重臣肯定是出了大力的,而且听说吏部尚书病倒后吏部所有的事务其实都是他这个侍郎在做。但是,注定他只能是幕后英雄,很多的算计不能公布于人前。这一次威望一下子起来的还有徐茂这个京兆尹,皇帝面前挂了号,百姓心中也留下了好印象。他以后是休想韬光养晦了。皇帝能放他自在,那些被他不择手段把粮食弄出自家粮库的高门大户也容不得。今后他只能和魏楹一样尽力的往上爬了。 “好了,老赵,直接去宝月斋吧。” 崔大掌柜的已经带着崔二季白还有那些工匠回城有些日子了,所以,沈寄所看到的比魏楹当时看到的景象还是有了极大的区别。这批工匠都是宝贝来着,所以大乱的时候崔大掌柜遣散了其他人,却把他们带到了温泉庄子。现在还没有开业,沈寄依然给了崔大掌柜银子让把工匠好好养起来。还让他带回了一百斤粮食先支撑着。 季白来给众人上了茶水,她嫁过来原本也是做二少奶奶,不过经此一事崔家也落败了。他们存在银号的银子,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能拿回来几成。不过,只要宝月斋重新开起来,崔家的日子还是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崔大掌柜的迫切希望沈寄拿银子出来装潢,买回金银等原料,然后招募人开工。 沈寄手里拿着茶盏,魏楹这会儿已经先行回住处去了,几个孩子都跟来了。魏楹说要让他们看到真实的大乱过后的场景,他们自己也想看看。要有对比才知道之前的日子有多好,只是没有蔬菜吃,每顿都必须吃腌制的菜,一天两稀一干。之前觉得辛苦,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了。 “先装潢一家店面吧,先做些普通的,那几个工匠画图制造,先做着看看生意如何再说。至于打杂的活计,你家几口人能不能承担?能的话,就不用再雇人,按之前那些活计的工钱给付。但如果达不到要求,还是要招人。” 崔大掌柜的点头,“我两个儿子都学过学徒,季白可以充当导购的角色,我家老婆子可以做饭。” 沈寄看一眼小芝麻,她从带来的小箱子里拿出十锭,共计二百五十两金子,折合二千五百两银子,魏家之前生意做的大,很多人也在观望着,所以重开一家铺子也很必要。这也算是帮着徐茂稳定时局了。而且,也得给崔家几口人和那些工匠找到生计。不然,他们心头没底。至于窅然楼的掌柜的还有大厨二厨等人,还是先接到温泉庄子养着吧。宝月斋和窅然楼的活计都有部分在这次的大乱里丧生了。虽然日后还可以补充,但是知道那些熟面孔永远离去了还是不好受。 崔大掌柜的道:“小的会把帐做好的。” 出去后,小馒头道:“娘,我饿了。” 沈寄看眼小亲王,看他也差不多表情。方才在崔家,季白竟是连招待他们几个的糖果点心都拿不出来。听说连阿玲的杂货铺挽翠的家都被打砸抢了,唉,这世道。要让城外那两三万人冲进了城,那后果恐怕真的不堪设想。 “那先回去吧,这外头能吃东西的地方也没有看到。” 经过粮铺,沈寄使人去问了下价格,还是高,但没之前城门关着时离谱了。粮食运到京城,大多还是被高门大户瓜分了。就连魏楹都想法子弄到了一些。这个潜规则,他们都无能为力去打破。好在,形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这么一场,宁王是别想轻易再靠近京城了。现在要紧的是陆路和水路的通畅。 中午吃干的,回去后就差不多做好了。这么两大四小六个人也只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一个鸡蛋汤,最后几个小的用热水把盘底涮过喝了下去。这几个月,这样吃饭都成习惯了。尤其在街上看到,虽然京城在恢复,但街上的人明显比从前少了许多,还遍街都没有卖吃食的。几人也就知道了现在的情势还不是太好。而且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像他们几个这样面色红润的,着实少见。在庄子里,再是给大锅饭的供应打折,沈寄也没克扣过他们的小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宁可她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了他们。可是,再怎么紧着他们,还是不能和平时的丰富供应相提并论。如今交通便利些了,沈寄便尽力买了蔬菜做给他们吃。实在之前腌制的吃食吃得人反胃。 午后,安排了几个小家伙午睡,沈寄回到房间。她坐在梳妆镜前取头上的几只钗环,魏楹从背后抱着她,“阮家,怕是要出事了。” “阮老爷不肯自己献出家财?” “献了一些,可是和他的身家比不算什么。真要说起来,他现在比国库还富。户部尚书不打他家的主意打哪家的主意。如果阮少夫人和柳家小姨来找你,你就提点她们一二吧。” “怎么?已经出事了?” “嗯,昨天她们家老三被抓起来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争气东西,故意要抓他把柄还不容易?跟一个权贵争男戏子,还在戏院里打了起来。我估着,等会儿便会给你送拜帖来。”阮家老三,便是十五叔的连襟,小权儿的姨丈了。如今魏楹的地位,阮家必定会求上来。 沈寄揉揉额角,“他倒不是个坏人,所谓争人搞不好就救人呢。只是碰上了这样的关头,肯定要吃些苦头了。”沈寄对那个怜香惜玉博爱所有美人的三公子倒没有太大恶感。除了不专情、巨婴,其他的也还好。不过,魏楹的价值观是很鄙夷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的,不能给家族出半分力只会添乱的人的。 果不其然,魏楹的话音才落没多久,阮家的拜帖就来了。沈寄便回了帖子邀她们明日过府一叙。阮家递来的只是寻常帖子,又不是鸡毛信,她便按平时的举措回复。而且此事是皇帝和户部尚书要掏阮家的家底,她也不能太轻易就给人支招去了。 “唉,你说阮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啊?” 魏楹笑笑,“不下于五百万两。他们家原本就是扬州首富,又在皇上给的肥缺上足足七年,不知道借机敛了多少财。国难当头,阮老爷如果还死抱着银子不肯撒手的话。凭他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翻出来定然是家败人亡。”阮家那么多银子,背后肯定也不能说干净。 沈寄其实还有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所以对于这样的举动其实还有点忿然。可是一细想,现在的确是国难当头,国库里没银子了,皇帝和户部尚书自然要想法子。打劫这么一个巨富,可以稳定局势那真是毫不犹豫就可以下决定的。而且如魏楹所说,阮家也不干净,真要细查还不知有多少人命呢。好吧,是她妇人之仁了。 “我会记得,要不断散财,反正不能成为朝廷眼中的肥羊就是了。”沈寄躺在魏楹怀里,闷闷的道。 “放心吧,咱们家还不至于。” “我还要立下家规,不能一味追求金银,家中恒产不得超过百万。” 魏楹笑出声来,“要分家的啊,一分家产不就薄了。” 沈寄想了想,“嗯,也是。” 午后起身,沈寄坐在梳妆镜前由苜蓿伺候着梳头,魏楹懒懒的靠坐在床边看着,一腿曲着,一腿搁在脚踏板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这一面也只有在卧房里才会展现出来了。 “皇上居然真的会让你休息一天啊?”沈寄挥手让苜蓿出去,转过身把魏楹看着。 “我当牛做马几个月,总得让我喘口气。” 正说着,苜蓿在门外禀报,宫里来人接小亲王进去。 魏楹和沈寄便出去,一个在客厅陪着宫中来人说话,一个盯着让人把午睡起来还没有懵懂的小亲王打理好。末了沈寄玩笑的托着小亲王腋下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嗯,没瘦,应该不会被挑剔这个。” 小亲王便咧嘴笑了,他很喜欢沈寄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张开双手用力回抱了她一下。进宫后,他先去见过太后,在太后那里还见到了皇后和太子妃以及几个侄孙女侄孙,玉太嫔自然也在。这些贵人们自然是没有挨饿的。太后还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结实的胳膊,“嗯,不错,之前还一直为你悬着心呢。” 小亲王便给众人讲述起这几个月的经历,太后和皇后听到小亲王讲沈寄如何如何的厉害,不约而同有些不喜。这几日也有命妇进宫,酸溜溜的说起沈寄如今的名声,还说不少人都说她是菩萨在世呢。太后还好,毕竟沈寄是好好儿的跟魏楹过日子,没有勾引过皇帝。皇帝也没因此坏了名声,失去臂膀。而且看小亲王的样子,也着实被照料得不错。她如今早没有当初敌视先帝其他皇子的心态,小亲王的年岁对她的儿孙又没有威胁,还可以彰显皇帝对手足的爱护。对小亲王倒是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可皇后却是心头翻江倒海了。太子妃听着倒还好,她和沈寄亲善,而且私心里对她还有几分钦服。 眼见太后听得还颇有兴味,皇后也不好打断,只拿眼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心头有数,再感兴趣也只是做出不得不陪着听着的样子。皇后见状便不再看她了。至于玉太嫔,她之前完全没料到这个儿子又会被沈寄抢走。而且太后还责备了她,说她其实不懂该怎么做母亲。这会儿再听儿子眉飞色舞的讲沈寄的‘丰功伟绩’,心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 小亲王正比手画脚讲得热闹,皇帝和太子来了。两父子先给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给皇帝行礼,太子又给皇后行礼。一时礼毕,皇帝端起茶盏笑吟吟道:“老十四,你辛苦了。来,皇兄赏你一盏茶喝。”他方才其实已经在外头听了半晌了。 小亲王说了半晌,的确口有些渴了,于是道:“谢皇兄。”上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整个一牛饮!”皇帝笑斥了一句,看得出心情不错。果然,下一句就听他转头对皇后,“子钦的捷报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太需要这样一封捷报了。 一时众人散了,小亲王上前给玉太嫔见了礼,却不待她说什么,就跑过去看两位小郡主与皇长孙去了,还直接就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朝外头走了。 太子妃方才一直憋着,这会儿旁边没了其他长辈才敢开口:“小皇叔,听你讲得,你们过去几个月还真是有意思。” “哪啊,魏夫人也是愁得很,好在朝廷很快粉碎了逆王的阴谋。” 太子轻声道:“师母着实是个贤妻。” 太子妃一凛,太子是说魏夫子本身各种势头就很好,如今师母的作为更是为他赢得了好名声。她也不能只一味的做贤德人,也得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吸引住太子。前些日子,他为小师妹的终身操心,对她的评价着实是不低。 无弹窗. V 295 暂定(3) 太子妃心头幽幽的想着,嫁给太子殿下这些年,只听他对两个女人的评价很高。 父皇希望有儿子能和心爱女子的女儿成亲,这个人选可不限于三皇子。 太子牵着小亲王的手亲自送他去宫门处,他比这个小皇叔大十二岁,从前被西陵人误会他们是父子实在是因为他少年老成,看着比实际年岁要大上几岁。 “太子侄儿” “嗯,有什么事小皇叔尽管说。”太子停下微微俯身,见小亲王望向伸手的随从,便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时退开了几步,站到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地方。 “三侄儿之前老是上门来或者是让人送东西,还打着我的旗号,我们都不喜欢他。你想想办法让他以后不要来了。”大乱过去,小亲王担心太子把这茬事忘了,未雨绸缪的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嗯,知道了。”之前灾情纷纷,一时间老三不好再去纠缠小师妹。而师母的名声如今是如日中天,这份助力他肯定想还要,是得好好想个法子。 到了宫门处,太子松开手,“小皇叔保重!” 小亲王嘻嘻一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发光,“接到旨意后,魏夫人抱起我掂了掂,说我保持着重量呢,没瘦!太子侄儿,你也要保重。我看你瘦了。”过去几个月,太子自然也是累得很的。 听到小亲王这么俏皮的回答和关心,太子微微一笑,在师母身边呆着,小皇叔是越来越开朗了。 小亲王回到魏府,非常自豪的告诉沈寄,“魏夫人,我拉了十袋粮食回来。是皇兄给我的口粮。” 十袋,一千八百斤,够小亲王吃到成年开衙建府那会儿了。小亲王从前的禄米都是直接折成了银子,和他的禄银以及皇庄的收益一起攒着。有司衙门每月将当月的用度送到魏府。倒不妨今儿又送来十袋。不过这年头,谁会嫌粮食多啊。沈寄喜笑颜开的让搬进去,回头回庄子的时候一起带走。 小亲王便问小馒头在做什么。 沈寄露出很欣慰的笑来,小亲王下午回宫了,小芝麻和小包子结伴出去了,小馒头却是在家练字。 “你去叫他休息吧,等一会儿给你们做点心吃。”既然又有了十袋粮食,那就可以恢复下午茶制度了。 “嗯,那我去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是出去观察民生去了,魏楹对此大为赞同,说不知民生之艰苦就不会知道爱惜物力。不是为了这个,路上也不必带他们到那些村子里转悠了。当然不是就他们姐弟俩出去,还带了不少随从,甚至汪先生也与他们一道呢。 没一会儿,两姐弟回来了,还有徐赟也来了。他们是在大街上碰到的,听说是徐赟遇到碰瓷的了。汪先生听说是小包子认识的,便提点了几句。要不然他这个京兆尹公子今天就要被人坑了。沈寄是打发了人去叫两姐弟回来喝下午茶,他们便把徐赟一起邀来了。 沈寄是翻找了柜子,找出些红豆给他们做了红豆饼配现磨豆浆。另外还有小亲王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他的眼光在上头瞥了一下,太后便让人端到他面前。然后他就说他吃不了多少,末了太后就让人都给他打包了。他那么说的用意就是要带回来给众人分享的。 几个小孩儿都很高兴,下午茶已经断了几个月了。 小馒头一口咬下,一脸的幸福,“觉得好奢华啊!” 沈寄让徐赟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一边让小芝麻招呼他。通家之好,两人以世兄世妹互相称呼,而且这个小宅子就一进,也没处可以回避的。魏楹知道沈寄的打算,他本来还没有想好,可是三皇子的谋算,还有此次徐茂的出色表现,并且和他一样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户,两人今后在朝中铁定是守望互助,有这么一层关系更进一步也不错。而且看着两个小儿女也是赏心悦目的。私心里,他并不乐意把小芝麻嫁给皇子或是林家小子。 便是从现实角度来说,那两家也不是良配。小芝麻嫁给皇子,肯定要卷进夺嫡的争斗。嫁到林家,林子钦这一战之后,搞不好就会成为武将里的第一人。这是皇后和太子的助力,却也说不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而他,必定会成为文官的第一人的,这样的联姻不妥。 徐茂是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徐家也相对简单,平时想知道女儿的情况,甚至上门去瞧瞧也比其他人家方便。这件事上次徐茂陈氏到温泉庄子道谢,大家已经算是有了默契。原本知道三皇子的事,陈氏也犹豫。可是这回徐茂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以后没得选择要跟魏楹一样做个宦海弄潮儿了。他之前十几年韬光养晦,在官场真的能交心的也就是魏楹了。而且他们都是支持太子这个正统的,也算是战线统一。 小包子讲起今天的见闻来:“爹,娘,好多东西都涨了价,只有人牙子卖人降价了,还有房子也降价了。” 沈寄心头一动,这倒是个买宅子的好机会,甚至可以炒地产。她手头差不多有十万两,可以买下一些小宅子等时局平稳了出手。这里是京城,房价肯定是不会一直跌的。至于人,不必了,现有的这么多张嘴都很操心了。 只是,会不会有人说她发国难财,回头对魏楹造成影响? 这个,魏楹倒是不在意,“真要发国难财你就该卖粮食了。” 沈寄便给了小包子一个任务:让他回庄子去,趁夜起出房梁里的三千两黄金。派了老赵头给他驾车,还有胡管事带着二十个好手跟车。三万两银子,要在皇城附近买宅子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像之前魏楹和沈寄成亲时在内城的边上买那样三进的小宅子,如今的价格,还是可以买下六七栋了。便是以后都租出去,有个七八年也就收回成本了。 小包子一开始有些惊讶,末了想起徐赟出城运粮的事便愉快的点头答应了。只是头一回承担这样的不免紧张,便又去拜托了汪先生。汪先生笑呵呵的就应了,还搬了棋盘上马车,说要和他一起下棋。 送走了人,小芝麻跟沈寄嘀咕:“怎么不让我也去啊?重儿轻女!” 小馒头嘟囔:“我也在这儿呢,大姐姐。” “你才多大点。” 小馒头呕到了,“我也只比你们小几岁。” 沈寄揉揉小馒头的脸,“你呢,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哥哥在,你可以幸福的当小弟。至于你,内外有别,你是女孩儿,我怎么可能让你大晚上的出去奔走?” 魏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背着手施施然往里走,“赟赟,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回头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是。” 徐赟乐呵呵的,“叔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叔叔这里里还客气什么,你爹忙得不行吧?” 徐赟便跟着魏楹往里走,“是啊,早出晚归的,很难看得到人。” 两人说着话进去了,魏楹还边走边考校徐赟的学问。沈寄想起十二年前拍着自己的小胸膛给她做自我介绍的徐赟不由莞尔。 小芝麻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来,看看前方被老爹问着的徐赟脸上有些疑惑,便知道他也是蒙在鼓里呢。魏楹的举动,说是提点子侄辈也说得过去。可她总觉得和平常不大一样,更别提方才她娘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比徐赟小四岁,父亲调回京城后,两家一直走动得勤,他们也时常见面。徐赟一直待她很好,大哥哥一样的。她也很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两个人小的时候,徐赟还会带着她到小巷子里去找好吃的,等她吃好了给她擦干净嘴巴又牵着她回去。虽然后头各自有丫鬟婆子跟着,但是感觉是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有时候一人一根糖葫芦,站在街边看杂耍皮影戏都有过。甚至有一回她还穿了徐赟小时候的衣服冒充他弟弟跟他去会过朋友…… 沈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就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脸兴味的盯着她瞧。 “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娘|魏夫人让你发完呆去找她,她在小花园。”两人怕小芝麻变脸,一溜烟的跑了。 沈寄看着走近的小芝麻,嗯,还带着婴儿肥,可是已经不完全是小孩儿了。 “娘”,小芝麻在沈寄身边坐下,提起茶壶给沈寄倒茶,她有所猜测现在是来求证的。 沈寄端起茶盏,“嗯,我和你爹同徐伯伯徐伯母的确是有默契了。不过,这还是得看你们小儿女自己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小芝麻静默了半晌,“我、我以前都拿他当哥哥的。” 沈寄笑了,“以前当然拿他当哥哥啊,便是以后,你也寻常的和他接触好了。” 小芝麻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羞意来。沈寄看她不排斥,心头大定。不妨小芝麻又丢出个问题来,“娘,你多少岁被爹拐到手的?” “咳咳,不要在在我喝茶的时候问我这些问题。” “说嘛说嘛,您不满十四岁就嫁给爹爹了,那你们之前到底是几时开始的?”小芝麻眨着一双八卦的眼睛。 “就是进京以后。而且我们会那么早成亲,也是怕你那个极品的二叔婆往你爹后院塞人。” 小芝麻托着下巴,“我有些想老宅的人呢。尤其是小叔公小叔婆和小姑姑,还有祖母跟明叔。” 沈寄笑笑,也许很快你就有机会见他们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馒头不辱使命的带着金子回来,沈寄当即交给洪总管让他去办这件事,而且要求全部都到官衙去上红契。红契就是需要官府盖章备案的,万一契书掉了可以补办,需要缴付一定的税金。 今天阮家两妯娌要来访,沈寄让小芝麻和她一起待客。这一进院子实在是太小了,可是是阮家上门要求魏楹办事,自然是需要她们登门来表达诚意的。总不可能还把沈寄召唤过去吧。那样,即便阮柳氏是十五叔的小姨子,魏楹也一定直接不会管,打太极说官话把人挡回去。 阮明惜自然也是来了的,她和小芝麻可是实实在在十年的交情了。沈寄一向也很喜欢她,见礼过来,便让小芝麻带去她的房间说话。自己留了阮少夫人和阮柳氏在客厅说话。 这一进宅子跟沈寄卖掉的大宅子根本没办法比,和阮家的豪宅那就更没有可比性了。看到阮柳氏以挑剔的眼光打量,沈寄挑眉,这真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这一趟应该是阮柳氏来找她帮忙,阮少夫人只是陪着走一趟。一则阮少夫人和沈寄一向走得近,二则怕也是阮老爷觉得老三媳妇不是太靠谱。而且如果魏夫人喜欢他这个老三媳妇,明日的走动应该会更多些。 阮少夫人扫了阮柳氏一眼,“魏夫人当初将宅子卖了捐做军资,所以如今魏大人才会委屈在这个小院里。” 阮柳氏自然记得这件事,当初就是沈寄这么做了,阮家也被迫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沈寄挣了好名声,却逼着别人家出血。 沈寄笑笑,“我们家人口少,倒也无妨了。大乱过后,难得你们还想着来看看我。” 阮少夫人微微有些脸红,看了一眼阮柳氏,见她不肯开口求人只得自己说道:“魏夫人,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我们家老三也没什么大毛病,心眼挺好的。可是就被徐大人找茬抓了起来,我公爹想花银子捞人,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想请魏大人做个中人。” 做这个中人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如果不是碍着十五叔的关系不好不管阮柳氏的夫婿,沈寄还真不想拿这个好处。 “这件事不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沈寄推过果盘让她们吃水果,多的话就没有再说。 阮少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因为阮老爷交给她的一个任务就是打听清楚这事儿到底是谁要搞阮家。听沈寄这个口气,此事怕是、怕是通了天了。怪不得公公使银子托关系都没有办法。 阮柳氏看她一眼,“大嫂?” 阮少夫人知道事关重大,得赶紧回去和公爹说。于是道:“魏夫人,我们这趟来,您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让三弟妹去见见三弟?” 沈寄看阮柳氏看云里雾里的,点点头,“可以。”听说她自从生了个儿子,在阮家腰杆就硬了。可是,显见得两个媳妇里,阮家真的倚重的还是阮少夫人这个长媳。 阮柳氏向沈寄道谢,态度还是端着的。沈寄心头一哂,谁让人家是长辈呢。罢了,不去计较。阮少夫人歉意的笑笑,沈寄摇头示意并把在意。让管孟出来陪着阮柳氏的马车往京兆尹衙门走一趟。阮少夫人则告辞回家。 沈寄送到门口,阮少夫人转头小声问:“得多少才行?” “就当舍财免灾吧,这一回的事只是个开头,如果阮家不能让上头满意,怕是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就要挖出来了。十之**!” 阮少夫人的脸更白了,竟要折去四五百万的家财么。 “我先回去了,多谢你告知。”顿了一下,阮少夫人又道:“魏夫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沈寄知道她是担心阮明惜,她已经十三岁了,从小玉立金莼的养大。阮老爷此时很可能将她献出去。可是,她没办法承诺什么。小包子的终身大事不是可以拿出来做人情的,魏楹看不上阮家。而且此刻,阮明惜的终身也不是阮夫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沈寄看眼旁边和小芝麻话别的阮茗惜,握住阮少夫人的手,“那孩子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他和小芝麻又要好,我只能说无论她将来在什么境况,如果需要我帮衬一把可以尽管上门来。” “谢谢!我先回去了。” 沈寄回去以后,挽翠拿着阮少夫人送礼的盒子过来,“奶奶,才发现底座有隔层,这里有一张条子,奴婢看过了可以凭条去阮家粮铺取五袋大米。” 沈寄笑笑,“阮少夫人果然上道,知道我喜欢实惠。我就说这种情势下她给我送布匹首饰的做什么。赶紧让人去兑了,如今的粮食太金贵了。记得从后门去。”魏大人费劲心思弄了五袋,皇帝手笔大些送了十袋,如今阮家又送五袋。这回出城,她都要担心遇到抢粮的了。小包子去拿金子,那也就是几个箱子,放在马车夹层不显眼。可是粮食,还是二十袋粮食,那太招人眼球了。她得用毡布盖好了,再找徐茂借点人才敢回去。万一再缺粮,温泉庄子名声在外,估计到时候也会有走投无路的人来投奔。她现在就不拿出来分给穷人了。毕竟此时,大家多少还能弄到些粮食。今天的消息值这五袋大米,以后要找魏楹帮忙周旋干脆都让她们把好处费折成大米算了。 无弹窗. V 296 暂定(4) 有了这二十袋粮食,沈寄这次进京就算功德圆满了。 再有,送五袋到半山寺。大师之前拉了二十袋到温泉庄子,那是半山寺历年积攒下来的,也是他们所有的口粮。五十个武僧并大师和一些随从,哪里有吃了那么多。再说了,小亲王的口粮,原本也应该孝敬大师的。这样就省得半山寺的僧人也每日去领朝廷的粥喝。 另外十袋,就拉回温泉庄子。 魏楹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对沈寄让他回头管阮老爷直接要粮食的说法不由莞尔。 “还得看他舍不舍得将家财都贡献出来。而且,还得看他另外两个嫡子,几个庶子能不能一条心。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他要是求到我这里我会掂量着办的。你打算怎么把粮食运回去?” “我本来是打算跟徐茂借人的,可是你不是说他忙得很,也挪不出人手来么。我想,还是得麻烦半山寺的武僧了。先让他们来把那五袋粮食拉回去,然后再帮咱们跑一趟吧。” 徐茂派不出手下来,只得把儿子派来了。既然两家已有默契,那让自家小子上未来岳家帮忙就是情理中的事了。陈氏还派了五个护院中的好手过来。 沈寄遣人去通知了半山寺的武僧,他们便高高兴兴的过来搬了粮食回寺里自己开伙,然后派出二十人帮忙沈寄运粮。再加上沈寄本来就带了些人,这下子便有四十多个护卫。 徐赟来请安见礼的时候,沈寄发现他不如平日自然,便知道徐茂和陈氏定然也是同他说了。挺好,两个孩子都不抵触。 小芝麻再是大大咧咧,这回也避在屋里没有出来。 小包子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笑得贼忒嬉嬉的,便把他俩叫出去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么?” 小馒头便笑着说了小芝麻发呆的事。 小包子挠挠头,看眼屋子里温言细语和徐赟说话的母亲,心头嘀咕:这回来真的?再看眼那两个还在乐呵的,转身慢慢往外走。他这回被沈寄委以重任,一路担惊受怕之余也颇有几分长大了的自豪。可是,长大了姐姐就不得不去别人家了啊。娘说得对,还是别生女儿好些。辛辛苦苦养大了就要送给别人。不过,和三皇子林小二比,徐赟是要能接受得多了。 徐赟去给沈寄请安去了,魏楹看到树下一脸闷闷不乐的长子,不由莞尔。吴家有女初长成,欣慰过来便是失落,如今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失落,他的失落便减轻了几分。于是过去,一巴掌拍在小包子肩头,“依你娘的性子,你姐姐不管嫁谁都还能好些年呢。” 小包子低声道:“如果不是……这事没这么早吧。”全赖三皇子,不是他打姐姐的主意,这事儿起码还能拖两年呢。不至于这么早父母就要给姐姐物色了。 “倒也不是。” “爹爹,此话怎讲?”小包子不解。 魏楹拉了他一道在的石凳子上坐下,“流年,翻过年你就十岁了。” 小包子点点头,“嗯。” “知道你娘为什么这次要让你去么?” “我长大了。” 魏楹摸摸小包子的头,“其实还不够大,可是没时间让你慢慢长了。我和你娘商量过,等回淮南的路通了,就送你们几姐弟回淮南去。等到一切平定了你们再回京来。” “那娘呢?”小包子也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此关头是不能离开的。 “她执意不肯走。你娘固执起来,即便是把她昏沉沉的送上马车,她也是会回来的。那样也许反而会坏事。那么,回到老家,你就是要城门立户的人了。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爹爹殉难,你要支撑起门楣来。我如今也不是非得要你入仕了,只要你喜欢,能把日子过好,随便你做什么都行。记得照顾好姐姐跟弟弟。” 小包子愣住了,他听出了交代后事的意思。而爹娘在这个时候和徐家叔叔婶婶有默契,也是为了避免姐姐将来的终身被别的长辈随意定下。 “爹,逆王失道寡助,朝廷是正义之师……” “逆王定然不能长久,可是短期内也会有起伏。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娘不是常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么。” 沈寄看着人上好了粮食,然后带着几个孩子回温泉庄子。一路小包子沉默的和徐赟骑马押车,沈寄也觉得怪对不住这孩子的,又要他被迫成长了。她如果早几年生孩子就好了。可是,如果她不留下,一个不好,魏楹真的会殉难的。她不能让他为了气节为了名声就这么死了。至不济,咱还可以忍辱负重嘛。 小芝麻还不知道要回老家的事,她还没能把看待徐赟的眼光转换过来,于是干脆躲着他。估计徐赟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默契十足的避开了直接面对面。 出城门的时候,意外的遇见了林小二,他看到小包子,又看到马车、粮车还有这么多护卫便过来给沈寄请安,行晚辈礼。 沈寄便让暂停,然后撩起一些车帘和林小二说了几句话。 林小二看人够多了,也没有可以献殷勤的地方,不由有些遗憾。而且,他娘怕是要不高兴的。再一看,和小包子并肩骑马的这个家伙,嗯,他认得,京兆尹徐茂的长子。徐家和魏家走得很近,他来帮忙也说得过去。可是,魏夫人叫了徐赟却没叫自己,他觉得这里头大有名堂啊。 小包子、徐赟下马和林小二互相见了个礼,然后道别上马,马车重又启动。林小二在原地看着,心头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很想追上去,却被小厮所阻,“二公子,再不回去夫人该着急了。”他们家的日子在最新的捷报传来后好过了不少, 到了庄子上,一众武僧以及徐家众人便要告辞,沈寄硬是留他们下来吃了一顿饭才把人送走。如今庄子上有二十袋的粮食,暂时是不会有粮荒了。庄子上小鸡小鸭又养上了,只是仍然没得新鲜蔬菜,只能吃腌菜,白菜萝卜萝卜白菜。这北方的冬天,田里的土都会冻上,什么都没法种。 林夫人告诉沈寄,他们准备回老家去,那边的路倒是没有封,绕一绕还能回去。老家也有宅子有地,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原本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林谆读书方便,如今的局势京城已经不宜再留。而且,还有一个回去的理由,让林谆扶亡母灵柩返乡。他们两个老的也想回乡安度晚年。 她拍着沈寄的手道:“一眨眼,我们的缘分也十八年了。收你做干女儿,倒是我占便宜更多些。这样的时局,我们一家子厚颜过来,你都能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 “干娘,您别这么说。您教了我不少。”以林夫人的年纪,这一别怕难有再见的机会。即便以后时局安定了,林谆上京赶考,她也是不会跟着来的。所以沈寄这会儿也有些动情。 “你们呢,怎么打算的?” “也打算回淮南去。” 林夫人点头,“嗯,你们老家也没有被战火覆盖,回去好些。而且魏家是大户人家,你们家在老家也是有产业的。小寄,保重!” “嗯。” “谆儿,过来给你姑姑磕头。” 沈寄赶紧摆手,“不用如此。” 林夫人执意让孙子磕头,“让他谢谢你让我们一家不至于饿死。将来说不得这孩子也许还有麻烦到你们夫妻之处。” 如果没有变天,力所能及的沈寄也乐意照顾一下林谆,让魏楹指点他考试、做官。 “干娘放心,只要将来我们夫妻有能力,一定不会不管这个侄儿的。” 沈寄给了林家一袋粮食,送他们几辆马车上了官道。至于金银,林夫人说这个她倒是不缺。只是之前有银子没门路到最后也买不到粮食了而已。 这次沈寄去京里,本想把裴先生老两口接到温泉庄子。之前众人都来投奔,这两位老人家却没有。说是之前城门封锁期间魏楹就给他们送过粮食,他们还能撑一段时日,也给沈寄减轻点负担。回华安的路不通,他们也不打算去投奔儿子,裴钰那里是运军粮的一个要点,也是忙得团团转。裴先生说不去裹乱了。回头要是城破了,他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沈寄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论调,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些被称为民族脊梁的知识分子别这么从容赴死嘛。唉,大家三观不统一,她也不指望改变别人,魏楹别干这样的事就好。 所以,沈寄现在也是耐心等着回淮南的路能够通畅,然后把孩子们打包送走。不过,如今庄子上也不只她家的人。 “芙叶姐,到时候你和丹朱就一起去吧。” 芙叶摇头,“我不去,我要等着阿隆回来。而且我也去不了,他现在领着我爹的旧部呢,领兵之将家属是要留在京里的。至于丹朱,有那样一个爹,魏家怕是不肯收留她。” “这个我想过了,回头去了淮南,让小芝麻陪着她住到魏楹养母家去。我那位婆婆是绝不会不收留她的。”也不知道阿隆和小权儿现在怎样,一战成名少年封侯那是话本,战争是很残酷的。两小子都写过信回来报平安,他们似乎是在一处军营里。 芙叶点点头,“呃,好。” 还有一个,小亲王。沈寄不敢把他送走,皇家也不会允许的。估计到时候只能把他和伽叶大师送进宫,让宫里安排。 这个就得和小亲王做思想工作了。 果然,小亲王听说了这个安排,不乐意了。 “丹朱都可以去,我怎么不能去啊?” 丹朱她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芙叶的婆家,这不用指望。娘家,从现在看来也指望不上。他们是罪人家属,都已经被赶出郡主府了,真要是城破逃亡的话很可能被丢下。 “你是先皇的遗腹子,是醇亲王,你的事,我不能完全做主啊。等时局完全稳定下来,小芝麻他们还要回京来的。”如果魏楹出了事就不会了。 小亲王眨眨眼,“他们?魏夫人你不走么?” 沈寄摇头,“我不走。” 小亲王立即想到了同生共死上头去,“魏夫人,你要想开点。” 沈寄瞪眼:“我想得开得很,我只要同生。” “哦,那就好。好吧,到时候我回宫去。” 伽叶大师表示他是土都埋到脖子的人,无须为他担心。 至于下人,到时候这庄子上的如果愿意就让他们都跟去淮南吧,无谓把人留在这里陪着,梨香院安置得下。她就单独和魏楹留下来。说实在的,很多年没有亲手操持过家务,还真是有些生疏了呢。 于是便在庄子上一边做着出行的准备,一边等着道路通畅。魏楹那日休沐日得以休息,接下来的两次便得留在京里加班了。沈寄便又进京去看他,正好赶上和他一起去吊唁顶头上司萧尚书。 萧尚书已经病倒许久,一直是魏楹这个吏部侍郎代行执事。如今,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了吏部代尚书。一般说来,如果不犯大错,三个月后这个代字就可以去掉了。至于萧尚书自然是生荣死哀,虽然时局不稳,不能大办丧事,但皇帝是派了太子来致祭的。 三皇子如今是完全顾不上打小芝麻的主意了,他想要到军中去。皇子掌军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三皇子的骑射等是很看得过去的,纸上谈兵掉兵书袋子的时候也说得头头是道。但是,阿隆去军中,是因为他是唯一流着穆王血脉的男丁。可以用这个召集穆王旧部,利用他的人脉。而且事实证明他的背水一战很有成效,如今已是名声鹊起的小将军。小权儿是正经武进士出身,到了军中起点也比较高。如今,这两个小将正如双子星一般冉冉升起。 可这个时候三皇子也提出想去,这分明是想揽兵权,捞政治资本。当然,不排除他有真心守护朝廷的一面。可是沈寄对这个心机深沉的三皇子没有好感,不吝于把他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不过这些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这厮别想着祸害她闺女就成。 晚上,沈寄在魏楹怀里翻个身,感叹道:“萧大人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而且听说他的长子不太撑得起门面,真是可怜啊!” 魏楹看她一眼,“没人想死!可阎王勾人有什么办法?” “阎王勾人是没办法,可是丢下一屋子妇孺主动赴死的话就有些过分了吧?” 魏楹无奈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可能会想死。我有娇妻儿女,有家业,离我想到的位置还只有一步,我哪里舍得死。可是,我真的不能做贰臣。” “没要你做儿臣,咱们先要想着阿隆跟着钟将军他们把宁王的叛军拦下了。至少,京城得是固若金汤的。然后最不济暂时失利,咱们也要想办法逃得性命。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你殉难了,就留下我一个女人,虽然说我年纪有些大了,可是也不安全啊!咱们先想着保命行不行?” 魏楹心道:谁会先想着去死呢? “行,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能够保得性命,我绝不做无谓牺牲。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再图报效朝廷。”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嗯,我听你的,你和孩子们一起回老家去吧。” “我得留下来监督你,回头你说到做不到,我上哪找你说理去?我可不想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魏楹叹息,真够固执的! 又过了半个月,进入了腊月,回淮南的路终于通畅了。正在沈寄给几个孩子打包东西,准备让他们和王氏母子几人一起上路的时候,淮南先一步有人进京了。 “大嫂,我们来接你和六嫂还有侄儿侄女的。”来的是老七和老八,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十年不见了。这两小子如今也都当爹了,听说掌管家中的生意管得挺不错。一句话,不再是纨绔,是能撑门立户的男人了。 “快坐下歇歇气!小芝麻给你七叔八叔倒茶。”看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小叔子,沈寄很是高兴。看来有家族的确是不错的,这种时候路才一打通没几天,他们人就到了,感觉心窝子暖暖的啊。 老七一口气喝了一杯水,“我们其实早出发了,被堵在了路上。” 怪不得来得这么快。 “这是小包子,这是小馒头。” 老八哈哈一笑,“本该给见面礼的,可是八叔现在是穷光蛋,以后补上。大嫂,包子馒头啥的先上一些来吃着吧。”他们二人在魏楹沈寄家里住过两年比较熟悉,说话比较随便。 “放心吧,你们侄女儿刚倒过茶就去张罗了。” 无弹窗. V 297 做媒 老七指着小亲王问:“这是信哥么?” 小亲王笑嘻嘻道:“我不是信哥,信哥在隔壁院子。 老七呛了一下,站起来作揖:“草民见过王爷!” 老八也赶紧行礼。 “免礼,以后都不用这么客气。” 小芝麻走进来,“七叔八叔,厨房有米饭,不过菜只有腌的萝卜白菜,不想吃腌肉的话,可以现杀鸡鸭鱼。不过就得等久些了,吃面条比较快。你们吃什么?” 小馒头道:“七叔八叔说要吃包子馒头。” “那个也得等会儿。我看还是下面吧,下煎蛋面再放些肉。有没有什么调料是不吃的?” “没有没有,就按你说的办吧。”老七看沈寄比手势让他们不要客气坐下就是,又见他们一家子都很淡定,便也大着胆子坐下了。 说话间,王氏也带着琳姐儿信哥过来了。她还有个才满周岁不久的小女儿,奶娘看着在睡觉。 “见过二位叔叔!”王氏客气福身。 老七老八早就站起来了,见状侧身,然后道:“见过六嫂!” 又说了几句淮南和路上的情形,小芝麻带着人端了两大碗面过来,另有配菜几碟并调料罐数个。 老八道:“我还记得这丫头那会儿一见到我过来喊‘八叔,糖糖’,一晃眼都成这么能干的大姑娘了。”小芝麻还是他俩看着出生,看着学会走路说话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四时八节两人给她送的礼物都格外用心。侄儿侄女,看到过的跟没看到过的自然不一样。上次小包子信哥回去他们出远门做生意去了没有见到。所以方才才会把小亲王错当成信哥。 不过大哥大嫂抚养醇亲王的事儿他们倒也听说了,所以还不是太惊讶。 最后说定,两日后启程,明天做出发的最后准备,也让老七老八休息一下,顺道进城去见一见魏楹和魏柏。这古代的交通,分散各地的兄弟之间往往也是很多年才见上一面。沈寄和王氏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去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团聚。 直到出发的那天早晨,很多人才知道沈寄是根本不打算回去的。 王氏脸上有些赧然,“大嫂,你……”大嫂要留下来和大哥同生共死,她却从头到尾没想过。 老七老八还有更多的人则是露出敬服,沈寄知道他们都误会了,她只是留下来监督魏楹要极力求生,不自寻死路而已的。可此时也不好明说。 “六弟妹,你这小闺女才刚断奶呢,你跟我怎么比。好了,你们都出发吧。” 挽翠凝碧季白等人都眼含热泪,沈寄道:“行了,都是有家有口的,难道为了我留下啊?快走吧!” 苜蓿道:“奶奶,奴婢是独个儿,奴婢留下来陪您。奴婢都没收拾行李。” 薄荷略一犹豫也道:“奴婢也留下吧。” 沈寄想了想,苜蓿会武,而且力气很大,她是个孤儿,留下就留下吧。至于薄荷,还有父母兄嫂也在魏家当差,就算了。 “苜蓿留下,薄荷跟你父母一道走。” 苜蓿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老赵头笑道:“我一个孤老头子,肯定也是要留下的。”汪先生的伤痊愈后跟沈寄道了个别又不见了。 下人们纷纷给沈寄磕头,感谢她的成全,沈寄不耐烦道:“行了,别磕了,赶紧上路吧。”说着走过去最后叮嘱了小芝麻三姐弟几句。 他们三个自然是不想沈寄留下的,小芝麻和小馒头都说要留下来陪她。只有小包子被叮嘱过,现在还算理性。 “我留下来是为了不让你们爹乱来,你们留下就是添乱了。都回去,互相照顾着,回头再回来就是。小芝麻你要去照顾两个弟弟,小馒头你留下来我还得分心照看你。你们好好儿的,我跟你们爹也会好好儿的。” 马车走出老远,沈寄还看到他们三个冲自己挥手。她也不舍,自从当了娘从来没有三个都不在身边的情况。 胡管事带了二十几个护院留下,说是现在先看家护院,万一真的打到京城,他们就去守城门。 最后留在温泉庄子的就是这二十几个护院,伽叶大师同小亲王,还有芙叶沈寄苜蓿老赵头。上路的人沈寄给他们装了两袋粮食,还有腌制的鸡鸭猪肉若干,腌萝卜白菜几坛,干粮若干,路上尽够吃了。又给了小芝麻三姐弟各二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最后拿了一个玉珏给小芝麻,这是和徐家定亲的信物。沈寄又给了小芝麻一封信,是写给四婶的。不过是要她和魏楹都回不去的情况才会拿出来,说的主要就是这个事儿。 至于小包子和小馒头,就算父母不在了,族里也会做主给他们挑选门当户对的妻子。在这桩事上,儿子总比女儿容易些。而且他们也太小了,没有现成的对象可以先订下来。徐赟和陈氏昨天来过,是来道别的,他们要搭船回江南去。宁王是从北边打过来,东昌在东北边,所以江南很安全。沈寄当时让小芝麻去和徐赟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半天是说的啥。 “嗯,就剩我们这些人了。大家各自找事做吧。”苜蓿承担了厨娘的事务,沈寄和芙叶也从旁协助。胡管事依然是安排人巡庄子。不过因为现在人少,就只巡住了人的一进。如果军队打来,这里是绝不可能像前次一样守住的。所以众人也都是有去处的。 沈寄一身轻便衣服,取下腰上长鞭练习,乌色鞭身,杂以金丝编就。鞭法是老赵头的看家本事,她学了十多年,倒也看得过去,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一直当个强身健体的运动在做。 舞完缠回腰上,又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在草人上练习,这是近身格斗的技巧。 “我来陪你练。”芙叶说了一声,一手空手夺白刃便使了出来,沈寄赶紧接招,一时两人便较量起来。小亲王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如今庄子上就他一个小孩儿,没人陪他玩。他写完今天的大字又温习了书就跑过来了。 沈寄没有实战经验,但胜在每日都练习。芙叶从前在西陵时骑射格斗都学得不错,但回到中原就疏于练习。两人最后气喘吁吁的打了个平手。 厨房已经炊烟袅袅,小亲王便跑去找苜蓿帮忙试吃去了。 芙叶问道:“他怎么那么听那个老和尚的话?我看你也尊敬得很。”芙叶儿女都不在身边,如今最亲近的便是沈寄和小亲王。所以住在这里她还是挺高兴的。其他那些皇家人,她没法当亲戚看待。 沈寄笑笑,“那是他爹他能不听话么。”芙叶这几日老是去瞅伽叶大师,早被大师发现了。他说穆王从小就奸诈得很,有时候在太皇太后跟前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得宠,不知道芙叶怎么一点没随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候也喜欢跟人说说往事,知道内情的沈寄便成了伽叶大师的听众。 “你说什么?别胡说八道啊,这个玩笑开不得。我皇叔都驾崩好几年了。”芙叶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说、你说那是醇亲王叔?” “要不然你以为玉太嫔一心把儿子抢走,为什么小亲王还一直住在魏家。” 芙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皇祖母病重的时候,我去看她,就曾经撞见过伽叶大师的背影,我就说看着又几分眼熟。” “回头你给他们送斋饭去吧。”此时伽叶大师身边除了四个随身保护的武僧还有一个从小伺候的太监,也跟着他出家了的。半山寺之前被那些流民占了,毁损比较严重,如今陆陆续续回去的僧人由首座带领着自行烧土砖修补,暂时还没有完工。沈寄就留伽叶大师住下了。 苜蓿只做伽叶大师几人和沈寄芙叶小亲王的饭,那些护院还有大内高手的饭菜是收留了两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在做。一会儿饭菜出炉,芙叶便和沈寄一道用托盘给伽叶大师送去。 那几名武僧看着时辰也过来取饭菜,见她们送来忙道谢要接过去。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们送进去吧。” 芙叶恭谨的把饭菜放到桌上,迦叶大师在那边书架翻看经书,闻声转过头来,看到芙叶略微一愣。芙叶却是整个人楞住了,因为他现在的容貌没做掩饰。方才那个声音奸细的和尚本来要拦阻芙叶的,看沈寄摇头,又想到芙叶的身份便罢了手。 “侄女见过王叔!”芙叶墩身行礼。 迦叶摆摆手,“无须同我行俗家礼仪,你们也去吃饭吧。” 沈寄拉着芙叶告退出去。 苜蓿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小亲王也已就坐,就等着她们俩了。沈寄坐了下来,“苜蓿,你也坐下一起吃。不用讲究那么多。” 小亲王吃完一碗饭,夹了个鸡腿有滋有味的啃着,苜蓿收拾了桌子下去他还没啃完。 芙叶道:“小十四,你的嘴可真够紧的啊。都有谁知道啊?” “七皇兄,太子侄儿,还有魏大人和魏夫人。太后好像也知道了。” 芙叶狐疑的去看沈寄,“你老往半山寺跑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就是去吃素面的。这件事是魏大哥无意间发现,当年那件事还多亏大师开口劝了皇上。” 芙叶想了想,反应过来是哪件事便没多问。从此,芙叶便时常过去向伽叶大师问询穆王的旧事。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半个月,阮少夫人带着阮茗惜过来见沈寄。她告诉沈寄回去之后,阮老爷子就召集了几个儿子开家庭会议,她们几妯娌也得以列席。阮老爷子这是要同儿子媳妇们说清楚,他不是要拿家产去救老三,是救这个家。这么大一件事他也不能一言堂压下去,不然以后家宅不宁。 一开始分歧很大,老大老二不舍得那么多银子,几个庶子没出声,却也是这个意思。于是阮老爷子便说那就看着吧。不几日,朝廷就朝另外的阮家人发难了。这么一个大家族,真心要找茬是很容易的事。这样一来,众人才慌了神。钱再要紧不如命要紧,几父子捧着厚礼又求到魏楹那里去。这一回是真的家产十去**,才终于得以脱身。然后阮老爷子立即分了家,让众人各奔前程。 巨额家产十去**,其实也还剩下几十万两,阮少夫人一房分得十数万两。她对此很满意,阮家如今树倒猢狲散,她的女儿也不用再被送去攀附贵人。至于银子,反正那些庶子又不是她生的。就算夫婿以后吝啬,她大不了把自己的陪嫁全给女儿做陪嫁就是。她想快刀斩乱麻的把女儿订给容七少***儿子,阮茗惜的表哥。这一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请沈寄做这个大媒。 这一次因为阮家内部不统一,一直到后来事情快没有转圜余地了才去求了魏楹做中人,献出家财免掉家破人亡的惨事。所以,沈寄做媒,阮老爷子和阮大爷是不好拒绝的。 阮茗惜此时自然不在跟前,她本以为这次可以见到小芝麻,不想她已经会淮南老家去了。这会儿小亲王正领着她在庄子里转悠呢。他也不想招待小姑娘,无奈再没有旁人了。而且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倒也不讨厌,他又正好无聊得紧。 多年相交,如今阮少夫人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找上了自己,沈寄爽快得道:“好,我就去赚你这份媒人钱。说走就走吧。”顺道拉上小亲王,反正他也闲得慌。而且,他的身份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压一压阮老爷子。 阮家的大门上多了一个精忠体国的牌匾,是御笔。四个字四五百万两白银,真是够值钱的。这件事,是该说高位者不要脸明抢还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呢?反正这四五百万两白银投入军需,的确是可以救很多士兵性命,也可以救很多人了。阿隆和小权儿说不得也在其中。 昔日金碧辉煌的阮家,一时朴素了很多,家当差不多都被搬空了,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各处的铺子还有在扬州的船行,但其实也是大户了。阮老爷子也算是明白人,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而且能够实践之。这一次遭殃的自然不只阮家,就连容家这个皇商世家也元气大伤。 阮老爷子听说醇亲王来了,赶紧率儿孙出迎,口称‘草民拜见醇亲王殿下’。他们家的官位因为被翻找出来的事被夺,如今都是平民之身。眼见他几个儿子还有大些的孙子都不同程度的带伤。其实也不能说是皇帝刻薄寡恩了,阮家当年投入银子助他夺嫡,他登基后给了他们肥缺,那些银子挣回去没问题,可是阮老爷子的儿孙贪得无厌啊,翻查出来那些人斩首流放都够了。 小亲王特有范儿的抬抬手,“平身!”阮家的老少爷们恭请他到前厅去奉茶,被他摆手拒绝,跟着沈寄由阮老夫人婆媳几个迎到后堂。 方才在马车上,小亲王拿手指点沈寄的嘴角,沈寄也笑说她是该点一颗媒婆痣,还可以再斜插一朵大红花在发髻上,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沈寄怪想三个孩子的,幸好还有小亲王这个编外的儿子在身边插科打诨,日子好过一些。 阮家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皇权之下有什么不甘心都只能咽了。今天,即便是阮柳氏仗着亲戚关系又是长辈,只要敢给点脸色看,沈寄一定立马走人,关她什么事!更不要提什么难听的话了。魏楹是帮阮家脱罪,不是替朝廷敲诈。 好在,阮家经过这次的事后,阮柳氏鼻孔朝天的毛病改了不少,今日比较沉默。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悔不悔弃了当日的董举人而就阮家三少。如今阮家三少依然是靠着家里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但董家分家他也能分到将近十万娘银子的财产。董举人已经考中进士入仕为官了。不过,只是七品小吏。这个还是得看自己怎么想的。 阮老夫人跟阮老太爷一样是明白人,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沈寄谦虚了两句,把话题引到阮明惜的终身大事上。 缔结两姓婚姻,一般是有意的一方先找中人来问,然后才正式的请媒人,或是官媒或是私媒。沈寄今天其实担当的是中人的职责,这个活儿是要跟两家都比较熟的人来做。私下里先通个气,问问对方乐不乐意,省得直接遣了媒人来被拒绝,两家的关系受影响。 阮茗惜是嫡长孙女,阮老爷子从前的确是有心用她攀附贵人,所以阮少夫人一直很着急。如今才要打铁趁热趁着阮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让沈寄来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阮老夫人自然知道人是儿媳请来的,便只能说和老爷子还有儿子商量一下,遣了人去前院告知。很快,前院传来回话,并无意见,让阮老夫人与少夫人商量着决定便是。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沈寄功成身退,阮少夫人感激的将她送出二门。 到了住处,沈寄便问魏楹此处得了阮家什么好处。 “两千两黄金我收下了,还有二十袋粮食送到慈心会去了。” 无弹窗. V 298 再乱 “两千两黄金啊,当官真是很赚啊!”前些年魏楹做扬州知府,那是肥缺,银子也是滚滚而来。 “也不好赚,不满的有,眼红的有,要不是同阮家有关联,皇上也不欲斩尽杀绝,我才不揽这件事呢。孩子们都回去了,你索性就别回庄子了吧。大师那里,不是有芙叶郡主尽孝道么,小亲王也不用送回去。她不会说漏嘴了吧?” “如今芙叶姐也有点城府了,你可别忘了西陵公主的事可不是从她那里泄露的。”女人的成熟,往往是灾难造成的。想到芙叶的遇人不淑,沈寄伸手从抱住了魏楹的腰。好在,这个男人,她还没有看走眼。 魏楹感受到她的意思,拍拍她的背,“放心,徐赟也会是个好的。我和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小芝麻的依靠。”说着笑了一下,“你看你无依无靠,我也不敢对你不起嘛。” “这种话等再过三四十年要闭眼的时候你再做总结,没到盖棺是不能定论的。”有她在,魏楹是别想跳城墙跳楼跳水井的了,什么跳都不准。抹脖子服毒也不行,她会把后腿给他牢牢的拖住的。 “少年戒之在色,我都不是少年郎了,你还信我不过?再说了,你手上不是还有皇上给你撑腰的密旨么。”魏楹刮刮沈寄的鼻子。 “你对我完全放心么?”沈寄问道。 魏楹捧起她的脸,说实在的,已经要三十一了,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沈寄还是娇艳得像朵花似的,而且风情万种,他实在是不能放心。 沈寄心头嗤笑一声,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是有味道的时候呢。可是在这里,居然已经是老女人了。有一些还做上祖母外祖母了。听说宫里年过三十的妃嫔就不会侍寝了,名字要从侍寝的名单里抹去。正是摧残人性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呢。哪有她专享一个男人幸福。 “对了,苜蓿跟我来了城里芙叶做饭的话,我怕大师肠胃受不住。”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别太小看人家了。好歹被找回之前,芙叶也是个主妇来的。而且,亲侄女做的饭菜,说不定大师吃着还香些。” “那倒也是啊。” 小亲王在知道后也表示了一下担心,不过他比较乐观,“应该也不难吧。” 打发人去问,大师给的回馈是凑合凑合能吃,几人笑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魏楹还说跟大师呆一阵,对芙叶会大有好处。她现在的心境,需要人指点迷津。尤其大师不但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亲叔父,这样更容易接受。 “她才三十一二,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说她以后还能改嫁么?” 魏楹奇怪的看一眼沈寄,“我觉得你担心丹朱更靠谱些。” “难道芙叶改嫁就那么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 “丹朱,其实也该让她听听大师的教诲。要不是她从小被太皇太后洗脑,就不会不肯下嫁了。” “下嫁给谁?士子肯定是不肯娶她的,那就是农工商了。” “嫁个小地主或者商户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很好啊。” 魏楹想了想,沈寄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曾经是二狗子呢。她的择婿标准从来就不和世人相同。这件事魏楹呕了十多年,至今还是心头的块垒。 按说他十九中探花,然后十八年里虽不说一帆风顺,但是磨难虽多到如今才三十多已经是三品高官,很快还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满朝应该没人能将他挤下去才是。可是,在他媳妇儿眼底,他依然不是最佳良配。一直给小芝麻洗脑,当他不知道么。在她口中,他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你当然是良配啊,就冲你一直没有别人,你就是我心头的良配了。我要是个爱慕权势的,你不是才该气恼么?”沈寄伸手轻抚魏楹的胸口。 这倒是,她要是贪慕权势或者稍微软弱一点,当年被皇帝掳去,就回不来了。可是,沈寄这几年给小芝麻洗脑的事,让魏楹还是很不舒服。她分明就是后悔了,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要女儿避开同样的路,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一个教训,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一想到这个,终于即将位极人臣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都要打折扣。 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赢得身前身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这是魏楹的人生理想。沈寄也一直都在很好的尽到贤妻良母的职责,她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他预想也来得好。可也只是尽责而已。 沈寄看魏楹犯起别扭来,知道这也是他一块心病。说实在的,真想骂他一句得陇望蜀啊。这十八年她做得还不够好?放弃小富即安的追求,忍受那些人对她的轻视,慢慢成长为一个长袖善舞能掌管中馈能在外做夫人外交的当家主母,他还不满意。这么一想,沈寄也不乐意了。 晚饭前,小亲王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在内室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他们背对背的坐着,和平日里迥异,倒像是在彼此生气的样子。他挠挠下巴,这个院子这么小,要是吵架方才应该听得到啊。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还坐成这样。 他这一探头探脑,里头两个人都发觉了,然后发现彼此的坐姿忍不住有些讪讪的。 “魏大人、魏夫人,吃晚饭了呢。” “哦,就来。” “我先去了。”小亲王憋着笑出去了。 魏楹在沈寄耳边小声道:“好在是伽叶大师和皇上发了话的,让我们就把小亲王当亲戚家的小孩看待。而且内宅你看得严,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不然,小亲王事我们如父母,御史就有话说了。” 这倒是,先皇跟太后怕是都没享受过他俩如今这个待遇。小亲王很喜欢魏家的家庭生活,早晚还跟着小馒头一起来道个早安晚安的。 “真要是个小祖宗,我早设法推了。要不是他乖巧可爱,生了水痘我才不会上赶着去照顾了二十天呢。” 两人又说上了话,方才的一点龃龉似乎放下了。吃饭的时候一人给小亲王夹一筷子菜,假的一家三口也一样的其乐融融。 不过到晚上睡到床上,到底是觉得意难平。两人不自觉的又睡成了背对背的姿势。沈寄想着太过分了,别人都放弃自己的理想生活尽全力辅助了,还非得以你的理想为理想才行啊? 这事儿是魏楹心头的一根刺,他被两代皇帝还有当今太子看重,被上峰赏识,被同僚钦羡,被家族视为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十八年来一直是魏氏用来教育儿孙的典范,被治下百姓仰望。可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直不认同他的理想。 沈寄翻身平躺手枕在头下,想着到这里二十三来的种种。 魏楹听到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寄来扳他肩膀说两句软和话哄哄他,这个她很拿手的。于是也讪讪的躺平了。看沈寄还算不理他,便用眼角余光去看她,发现她睡得很恣意,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架势。似乎,还有些生气了。 想了想,他是男人,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于是伸出手指戳戳沈寄,“你在想什么?” “想这些年啊。”沈寄口气很是清淡。 魏楹心头一紧,“你后悔嫁给我?” “这十八年,我做了这么多,走了你想走的路,你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耿耿于怀我不以当一品诰命夫人为理想,还真的是让人有些不舒坦呢。你若是肯走我想走的路,我一定会感激莫名的。你我志不同道不合的……” 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我知道是委屈你了。” “你心头才不这么想呢,你就得封妻荫子就够了。我是你的附属嘛。你拼命挣到男人堆里文人的第一去,让我夫荣妻贵,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我做的一切你别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着了。”说起来,这些年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沈寄也不是一点委屈没有。 魏楹翻身侧卧,向着沈寄的方向,“嗯,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一句委屈,我也就当你没有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想起了七年前说要辞官时沈寄的快乐。其实这些年她只是以他为先而已。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是一个活得很精彩的女人。 是,是他狭隘了!他的小寄本就不是可以常理度之的女子。 “那,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待沈寄回答,魏楹又道:“我不准你后悔。小寄,前面嗯,三十年,你过我想过的日子。后面三十年,我过你想过的日子。你不要后悔!” 沈寄失笑,真会开空头支票。还有十二年,到时候他舍得从丞相的位置上退下来?皇帝会放人?还有,他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能过完钻石婚啊? “我说真的。” 沈寄看着魏楹真诚的双眼,“十二年后,你才刚五十吧。那会儿正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龄呢。你不单单只是想做丞相而已,你还想做出些业绩来青史留名。老天爷让你在四十以前就爬到了政治权利的中枢,只要眼前这关传过去了,你就是吏部尚书。天下所有官员的升迁都需要你给出优良中差的考评。你头上也就一个凌相而已了。这样的青云直上,十二年后你舍得走才怪!所以,别给我许不现实的承诺。” 魏楹讪讪的,“那、你你想怎样嘛?” “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沈寄念叨了两句歌词,从前唱的时候只觉得好听。可这背后的寂寞要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有多深。 “你想让我做钦差代天巡视,以后会有机会的。” “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魏大哥,我没有后悔过,只要你不给我后悔的机会,嫁给你我永不后悔。没有生活是十全十美的,我已经过得比绝大多数好了。”沈寄打了个哈欠,“睡了吧!” 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够快乐。” 沈寄找到熟悉的位置安置好脑袋,“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出去四方游走。嗯,之前我和小包子说的,趁着小芝麻没有嫁人,让她在家代行主母之责。我和小包子出去,陪着他行万里路。这个,你能答应么?” 魏楹想了又想,最后很勉强的说道:“短期内还行,就称病不出门。”不能跟人家说他媳妇丢下他出去游山玩水去了,那样他将颜面扫地。可是看媳妇儿一直不开心,他也舍不得。 “你们爷三在家,我能走多远,不能放心哪。”沈寄仰头啄了魏楹的下巴一口。魏楹立即低头热烈的回应,擒住她的唇舌不肯放。 沈寄想起一件事,推开他一些,喘着气道:“我能开心的出去走动,前提是你活着。”要不然,她还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她可不是嫁谁都会夫唱妇随委屈自己的。换一个男人,这辈子肯定得被她出尽百宝的拿捏住。 魏楹点头,“放心吧。”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就说这个话题。甚至她留下来陪着他,也是担心他会因气节而殉难。好吧,即使是为了她,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一定设法留下有用之身。哪怕会污名加身,被宗族遗弃,被天下人唾骂。但将来他一定会找到机会辅助正统,以正乾坤。如果、如果正统断绝,应该不会,怎么都会留下一滴血脉。实在不行,就是小亲王也不是不能先帝亲子如今最近支的宗室的身份成为正统的。 魏楹在沈寄耳边低声说了,沈寄开始一喜,然后又忧道:“男人枕头上说的话,能不能信啊?” “我是那种为了鱼水之欢没有原则的男人么?”魏楹恼道。 那倒是,甜言蜜语他是很会说。但这种家国大事事关史书清名的事,他从来不会拿出来说嘴。终于达到目的了,沈寄对他的热情立即给予热烈的回应…… 二十天后,来自淮南的保平安的书信抵达。小芝麻一行人顺利抵达,魏家果然不肯收留丹朱,好在婆母提前就过来把人接了过去。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是沈寄写了信托她照看侄女。小芝麻陪着一起过去了。魏家的人对小芝麻姐弟喊‘祖母’本来就不满,不过是私下喊的他们就当不知道。至于这件事,当时小包子就说了,丹朱的兄长正在前线鏖战,连皇帝都信得过她们母女的。魏楹如今已经是吏部代尚书,很快就要比三叔祖父致仕前的职位还高,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不认魏楹。只能抱怨了一通沈寄,然后当做不知道一般处理。 沈寄收到信,对着月亮想了半晚上儿女。可是第二天起来她就万分庆幸及时把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因为,西陵参战了。 本来西陵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知道怎么就被宁王还有东昌王派去的使臣说动了。这样一来,自然是雪上加霜,形势一下子更坏了。一切似乎都朝着沈寄最的最坏的估计去了。 在这个时候,魏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胡胖子! “你、你怎么来了?”沈寄差点咬到舌头。魏楹上衙门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来看看你们啊。” 沈寄顿时又感受到了大乱过后看到老七老八时那种暖心窝子的感觉,而且更甚于那时。 胡胖子蒲扇般的手掌竖起来,“弟妹,你可别对着我哭!” 沈寄其实没有哭,只是眼眶红了而已,闻言道:“谁要哭了?快进来吧,外面冷得很。”方才苜蓿说外头有个南边口音的人自称是他和魏楹的故人来访,她还真是疑惑了一下。 “你也真是的,你孙子才多大点。你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啊!” “没事,胡家我这一辈还有几个出息的。我还有儿子呢,真要出了事,他就不能躲在温室里了。再说了,我这也是风险投资嘛。”后头一句话显然是玩笑话,他就是不来,凭着和魏楹二十多年的交情,魏楹水涨船高了,胡家也会得到照应。 沈寄白胡胖子一眼,“想吃什么?我给你搞点吃的。” 胡胖子摸摸他的双下巴,“玉人何处那个,就是你雕的白萝卜美人,还有月亮的倒影在汤里,还有肉骨头做的桥。” 白萝卜有,龙骨也有,高汤自然也有现成的。 沈寄点头,“行,你等着!饿了桌上有饼干。家里没多的人了,我叫小亲王来陪你坐着说说话。” 一刻钟的功夫,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做得了。沈寄和苜蓿端了过来,就看到小亲王一点不见外的坐在胡胖子腿上正在摸他的肥下巴玩呢。而胡胖子正掰着用‘小亲王’小时候的头像做模子的饼干吃。 魏楹回来的时候,胡胖子正在喝汤,被他从后头一拍,脸直接进了汤里。 “胖子,你可真够兄弟!” 无弹窗. V 299 兵临 胡胖子抬起头,一脸的汤汤水水,他伸手就要抓过魏楹的袍袖擦脸,魏楹往旁边一躲,另一只手把一张毛巾兜头扔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故意使坏。 沈寄还好,头一回见到他这一面的小亲王完全愣住了。沈寄牵着他道:“走,咱们去打点酒,再弄几个小菜。” “哦。”酒是自家酿的,这些天魏楹也很苦闷,有时候拉着沈寄陪他对酌。所以方才看到他这么轻松的一面,沈寄也很开心。不过这家伙真是蔫坏,可从来都只有人说胡胖子这不好那不好,都说他是典范,无论学业还是道德。不用往远了说,书院的裴先生就是这么认定的。 当晚,那两人喝醉了。这样的危局下,能千里迢迢来看你一眼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得了。于胡氏家族来说,也许是风险投资。但对于只身进京的胡胖子,绝对不是。不过,胡胖子还是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接下来沈寄就看到他对小亲王做起了感情投资。 小亲王九岁,但其实有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小毛病,他嗜好甜食。沈寄平日对他有所约束,结果今天看到胡胖子搬了个小炉子在院子里煮糖浆,然后不断的加入花生果仁等,最后做成一颗一颗的棒棒糖,还用糖纸包着。 小亲王看到沈寄,赶紧道:“魏夫人,我一天只吃一颗。胖胖也是好意,我不好拒绝。” 沈寄等着那糖浆,胖子都是贪吃的,这都能被他从厨房的角落里翻出来。这是她准备蒸糕点用的。外头那些卖糖的,如今都不卖了。就算是卖于太监也不会给小亲王买,外头的东西吃坏了肚子谁负责。可是当着他的面从沈寄的厨房找出来然后做出来的,又有人试吃过,也就无碍了。 沈寄看着小亲王,他正拿着一只棒棒糖在舔,看沈寄盯着就递了一只给她。还不好拒绝胡胖子的好意,瞧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这手啊?”沈寄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胡胖子骄傲的道:“为了哄孙子,啥都要会点儿啊。” “去见了裴先生了?” 胡胖子更骄傲了,“活到四十了,终于听到裴先生夸我一回了。” 沈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魏楹那种腹黑的家伙,站他旁边很容易被衬成坏蛋的。她这辈子要是稍微呆那么一点,肯定会被他玩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换官服的时候他说了一个消息,让沈寄惊讶不已,“叛军在朝京城逼近,沿路的坚壁清野都挡不住他们。有人建议皇上迁都。” “怎么就好迁都,胜负还难以预料呢。京城这里是南北要道,当初在这里定都不就是为了扼住异族南下侵略的咽喉么。京城在此,皇帝在此,各方驰援,在如今的局势下才能守得住国门呢。在这种情况下迁都,历朝历代都只有越迁越弱的。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的性子,定然不会答应迁都的!” 魏楹理了一下裘衣的袍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说得有力!那些煽动迁都的人,真是该听一听。” 废话,明成祖朱棣为了迁都北京对抗蒙古的时候说的,能不有力么。而且明朝历代皇帝也都做到了。 饭桌上,因为多了个胡胖子,沈寄多做了两个半人的饭菜。他高高兴兴的吃着,不时和魏楹回忆一下当年在书院的时光。魏楹也含笑时不时回忆几句。如此时刻,身边有娇妻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有友人来探,夫复何求。 不过,他不能不为胡胖子考虑,“月半,我给你找了条路子回华安,你今晚就走。”到了他这个位置,即便是如此危局要送走一个人还是有门路的。 “不是说逆王军队在推进么?” “你一介平民,舍得那银子开路就走得出去。只要别让人知道你是进京来看我的就成。反正你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就说滞留于此地就是。” 胡胖子犹豫了一下,看看魏楹又看看沈寄,“你不是打算……” 沈寄道:“他肯我还不肯呢,我们都会活着。”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活着。 胡胖子开始不肯在这种关头离开,他原本也没料到局势会坏到这个地步,就是抱着来看一样魏楹和沈寄两个好不好的念头来的,他还带了不少金银来以备不时之需。 魏楹道:“你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我这辈子只要小寄的。你还是回去守着你媳妇比较好。” 胡胖子抡起大拳头要砸魏楹,最后还是被他说动。两人又去劝了裴先生一番,结果老人家怎么都不肯,裴师母便也不肯离去。说他们年纪大了,路上碍事。万一得个什么急诊,不能安稳的去反而是麻烦。留在京城,好歹还有魏楹照应着。 最后便还是只有胡胖子单独上路。 沈寄给他把干粮饮水等准备好,趁夜上了魏楹找的南下的船。东昌和西陵的人马都在北边,只有逆王的军队南北都有。不过胡胖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圆滑世故,应该是能有一条活路的,毕竟要面对的不是异族人。 朝中迁都的声音还没有平息,不过随着魏楹将沈寄那句话奏报上去,皇帝一锤定音绝不迁都。 凌相问魏楹,“这么掷地有声的话,你早怎么没想起来?”众人廷辩之时自然也说了不少引经据典慷慨激昂的话,但似乎都不如这句正正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看魏楹脸色不太对,凌相反应过来,“这不会是尊夫人说的吧?” “嗯。” 局势似乎越来越不好了,朝廷两面吃紧,宫里来了旨意,让沈寄把小亲王送进宫。另外伽叶大师皇帝也派人去温泉庄子接了,芙叶沾光也跟着到了宫里。看情形,皇帝本人不打算走,可是打算把老弱妇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选择的时候了,尤其是太子与另几位皇子。是听从安排离开,还是留下来陪皇父共度时艰。这要是京城沦陷了,真的君王死社稷了,走了的肯定大有好处。可要是没事,留下来的儿子可就贴心了。这是两难的赌局。不单儿子,其他的妃嫔公主也都有同样的顾虑。怕是只有小亲王这样的主和太妃们才会没有这种烦恼。 东宫之中,太子正向魏楹问策。 魏楹道:“作为儿子,尤其是长子,您该自请留下。可作为太子,国之储君,您得走。但是殿下顾虑得也对,就这样走了,失了做儿子的孝道。好在,您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时候,是二皇子出力的时候了。” 旁边的二皇子站起道:“皇兄,夫子说得对,您必须走。臣弟去向父皇请求留下。” 太子拍拍二皇子的肩膀,“二弟的情谊,大哥记住了。” “臣弟这就去,这等尽孝的事,不能让老三抢了先。”二皇子也不多废话,说走就走。更没有什么拜托太子日后照顾他妻儿的说辞,因为那是必然的。 沈寄此时也在东宫,小亲王说他不想去玉太嫔宫中。他宁愿和侄孙女侄孙子呆在一处玩耍。他不想,自然不会有人难为他。毕竟,从礼法来说,玉太嫔不过是他皇伯父的一个妃妾。他一向比较喜欢亲近太子,到时候跟着太子走就是了。 沈寄陪着太子妃在一处说话,太子妃之前担心太子对小芝麻有意,被太子看了出来。萧家对太子还很有用处,而且太子妃也一直是个聪慧的。至于小芝麻,他是很有好感,但大多数还是对一个聪明灵巧小女孩的好感。而且夫子跟师母都不愿意小师妹入宫。他如果不能以太子妃之尊待之,强行违逆他们的意愿,怕是会弄巧成拙。师母可是对父皇有莫大影响力的人。 他将这些坦诚道出,太子妃才终于安下心来。有萧家在,只要她活着,太子妃就不会是别人。所以今天太子妃对沈寄也很是热情。尤其是听沈寄说小芝麻的终身大事他们已经和人有默契了,只是因为孩子还小没有公开而已。她还表示到时候一定会给小芝麻添妆。沈寄赶紧谢恩,小芝麻的嫁妆如果宫里有所赐,抬着是很有面子的。 太子妃告诉沈寄,皇后不肯走。沈寄能做到在这种情形下对夫婿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皇后认为她同样做得到。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太子妃猜到了,劝也没法儿劝。太后也说她不走,说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她不怕。到时候万一逆王来了,她就给他一顿兜头臭骂。 太子妃说给沈寄听,沈寄笑道:“到时候太子说皇后不走他也不走,皇后就会肯走了。至于太后,皇上是她亲儿,皇上不走,怕是太子妃得在黛月长公主那里下下功夫。”这两尊大佛要是都说不走,太子也是不好走的。 分别的时候,小亲王跑过来抱住沈寄的腰,“魏夫人,你一定要活着。” “放心放心,我们都活着。你好好儿的,回头我再来接你。”沈寄摸摸他的头。其实他知道,虽然生恩不如养恩大,虽然玉太嫔在小亲王出水痘期间关怀不够。但小亲王现在还和她堵着气,也是因为玉太嫔可以跟着到安全的地方去。如果她现在处在危险中,小亲王肯定不会不去看她的。毕竟还是亲生母子。不过小亲王这份依恋,还是让沈寄同样生出了不舍。 如今再回去,那院子里就更冷清了。只剩下她和魏楹还有苜蓿老赵头了。刘準管孟这些用惯了的人,当时都被魏楹沈寄安排跟着那三姐弟回去了。因为如果真有个万一,他们身边更需要有这样得力的人。而且这两人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 “拉钩钩!”小亲王伸出小手指,他平素不是这么黏人的性子。沈寄伸出小手指和他拉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旁边皇长孙乐呵呵的重复,“不许变不许变。小叔公不许变!” 沈寄由女官送出,到了东宫门口,看到魏楹负手在等她,便笑着走了过去,一起往宫门走去。 “这身衣服好生累赘。” 魏楹小声道:“过些日子给你换一身。”三品诰命到二品诰命,礼服自然是要换的。当然,那得他们两人都有名活着。她可不想魏楹被追封为吏部尚书,然后礼部给她送礼服来。 走到半路,遇上了圣驾,两人本是随宫人一起避让到路旁却被叫了过去。 皇帝道:“到时候有一些重臣和勋贵的家眷也会随同转移,魏夫人也一道吧。”这其中,其实有一些人是去做人质的。譬如说林子钦的妻儿。不过皇帝这么说,是好意。 沈寄道:“臣妇将儿女送走,就是为了留在京城陪伴夫君。生也相随,死也相随!还请皇上成全!”她要是想走早就走了,怎么可能跟着皇家人走。 皇帝看一眼魏楹,笑笑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开。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问道:“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你说的吧?”魏楹当时奏陈的时候,语气中透露了些微的不甘。其实这一年他也很想再见见沈寄的,尤其是听小亲王比手画脚的说了她在流民作乱时的表现后。只是,托人带话,沈寄却不肯去小院见他了。 “臣妇也是听人说的。” “你什么都是听人说的。”皇帝留下这么一句话终于走了。 沈寄心道,我是听人说的啊,不管是十二金钗曲还是这句霸气侧漏的话。皇帝不会一直是认为她不愿意出风头所以假托是听说吧。她没有这么厉害好不好。再看看魏楹,他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二十三年,沈寄自觉没有人给她开过金手指,一步一步是自己走出来的。现在看来,数千年文明积淀她还是有所借鉴的。 走出了宫门,老赵头驾着马车过来,沈寄问道:“赵叔,你的嫂子还有侄儿安顿好了么?”当初老赵头跟着魏楹就是因为魏楹救了他的侄儿。 “已经送走了,奶奶放心吧。” 老赵头耳背,说话必须当着他的面,所以进了马车厢,其实就无碍了。 “魏大哥,我记得你从前怀疑过我的来历?” “有么?” “当然有,你和婆婆商量我赎身的事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后来我被人错认成芙叶,你还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时间太久远了,我都忘了。”魏楹伸手搂过沈寄,“反正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媳妇儿就够了。” “你不觉得我要求你不纳妾不准要通房,更不准留宿青楼,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都有些古怪么?” “不准有别人,这个想法其实不古怪啊。是个女人其实内心深处都是这样想的,你从小又没有岳母给你灌输那些东西。” 沈寄趴到魏楹腿上,“你没觉得我必别的女人聪明能干啊?” “我就比别的男人聪明能干啊,你要不是这样,怎么配得上我?”魏楹很臭屁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魏楹认真的想了想,“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然后我也没抗拒,任由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你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小寄,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看来魏楹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他觉得那些无关紧要,于是找了合理的理由解释了。方才皇帝的口气让沈寄一下子想到皇帝与她接触其实不多,他是不是一直把她误会成他想象中完美的女子了?那魏楹呢,魏楹不会也是因为误会才这么爱重她吧。 可是说了这几句,沈寄又想理想,她和魏楹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绝对不可能因为误会而喜欢,并且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她安心了!至于别的,他觉得无关紧要,她也觉得。她其实真没开什么金手指的。从二两银子卖身葬父到今日,是她努力的结果。 半个月后,逆王军队靠近京城,就差一步就要兵临城下了。太子皇后小亲王等一众人等已经撤往了安全的皇家别院。至于具体是哪处,外人不得而知。 魏楹和沈寄将裴先生裴师母接到住处,赶巧那日在裴家碰上了德叔德婶便把他们也接了过去。阿彪哥从军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至少,魏家现在还是有吃有喝的。 这一日,魏楹进宫去了,裴先生拿了一卷书晒着冬日暖阳看着。沈寄和裴师母做针线活儿,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在院子里聊天,苜蓿在旁边给他们冲茶听他们讲古,院子里静谧而热闹。 外头街上已经没人了,能跑的人都跑了。拱卫京师的兵马都已经各就各位。一场京城保卫战即将打响。 无弹窗. V 300 结局 沈寄做好了饭菜,请几位老人家吃。裴先生裴师母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这些都是大了她一大截子年岁的长者。 裴先生欣赏的看了沈寄一眼,他从前一直觉得沈寄配不上魏楹。出身太低了!可发生了大乱期间她救下数百条人命的事,再想想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作为,又有如今的生死相随,大难即将临头却还淡定自若给准备准备饭食,他终于认为沈寄能配得上魏楹了。 沈寄这一顿做得可丰盛了,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可惜魏楹没口福,还在宫里回不来。 德婶笑盈盈的,“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吃到魏夫人做的饭菜。” 沈寄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德婶你还是叫我寄姐吧,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德婶已然老眼昏花,不然方才一定会去厨房打下手。 都这会儿了,裴先生自然不会再教训她什么礼仪规矩。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餐了。之前听说叛军距离京城不到百里了。 德婶应了一声,低头吃着醇厚的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沈寄教过她的手艺,她教给儿媳了。这些年靠着那个小饭馆,他们一家过得着实不错。只可惜一场大乱,小饭馆也就此关门。他们的年岁要回乡,搞不好就是死在半路。那日去见旧主,没想到遇上魏楹和沈寄,把他们老两口也一道接了过来住下。 沈寄对旁边坐着一起吃饭的苜蓿道:“你本来可以安全离开,却为我留下,如今到了这个关头,你便不是奴婢了。”沈寄说完掏出苜蓿的卖身契,“我已经去衙门帮你消了奴籍,这个撕了就好。” “吃,我们都敞开肚子吃!”沈寄言笑晏晏,笑颜如花,在她的带动下,众人筷子也都动得飞快。如果要逃命,至少也得吃饱饭吧。她留下来不是为了共死,是要同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是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一行人怎么都要藏到那个时候。这个宅子,等一下自然是要离开的了。干粮粗布衣物武器什么的沈寄也都备好了。如果魏楹一时回不来,他们就藏起来。 沈寄之前买了那么多宅子,自然不忘给自己一行人留一个藏身之地。裴先生如果真的一心求死,能做的也只是好好发送他。即便一时之间做不到,也要好好为他收尸,棺椁妥存。其他人想来都没有此心,那么到时候大家就要同舟共济的逃出生天。 饭后,裴先生本在捻须而笑。看到沈寄换过布衣出来时,他的脸变色了。 “你意欲何为?” “如若城破,先生活着,好好看着拨乱反正,看看逆王下场不好么?”沈寄正色道。 裴先生不语。沈寄不再劝了,悉听尊便。不过看裴师母的模样,她是不想死的。 “我已安排了藏身之所,你们这就随老赵头过去吧。”吃的已经偷偷搬过去了,那里是京城毫不起眼之处,不比这里在朱雀大街这么显眼。德叔德婶,裴先生裴师母,老赵头苜蓿他们的样貌都不引人注目,宁王便是占了京城也不会屠城。那么他们就可以活下来。至于沈寄,她要去找魏楹。 老赵头表示要把沈寄送到目的地,让苜蓿带众人过去就是了。 “奶奶,这一路我总得把您送到。” 苜蓿也想同去,却苦于她去了无人带路。 “去吧,也许我很快会来和你们会合的。” 到了此时,宫门看守得分外严格,要想入宫找到魏楹,也就只有那一处地方了。沈寄和老赵头乔装改扮从后门偷偷出去,也没有坐马车,就一路往拿出小院子走去。他们的住处离皇宫近,离那处自然不远。 门锁着,老赵头带沈寄越墙而入。沈寄找到密道入口打开了,转身对老赵头道:“赵叔,你快回去吧。好好藏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赵头点头,“奶奶,你也一定得活着。” “嗯,我会的。” 沈寄进去以后,从里头关上了密道,然后往前走去。好在只有一条,不至于走岔了。里头还是同从前一样,隔一段就有夜明珠照明。沈寄记得,走上半个时辰,那一头是皇帝的御书房小憩的地方。除了皇帝,也就小多子能留在里头。 沈寄试着按皇帝以前说给她听的三长两短敲响了暗门。那时候皇帝说如果她在小宅子呆腻味了,可以去找他。小宅子今天明面上没有看到守卫的人,沈寄也不觉得奇怪。那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一个宅子,只是靠近皇城一些。当然,暗地里当然不可能没人,不过既然没人出来阻止她,就代表她是可以进来的。想必皇帝曾经对此处的暗卫有所交代。 暗门被人打开,小多子在那边拉开了门,“魏夫人?” “多公公,好久不见!” 小多子用耳朵想都知道她不会是来找自家主子,只得道:“你出来吧。” “多谢多谢!” 沈寄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走这里来找魏楹的。 皇帝正在和凌相、魏楹等人商议军机,小多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他抬头看向魏楹,抿了抿嘴,然后对小多子护耳说了两句。魏楹有点儿莫名其妙。 “尔等准备一下,一刻钟后随朕去城门处。” 众人纷纷跪下劝皇帝不要去城门,可是皇帝心意已决,他们也只有跟从的份儿。 小多子很快回来,给沈寄找了身合身的侍卫服,“魏夫人,换上吧。”这还是个女人么?这种场合她都要搀和进去。 沈寄身材高挑,个子小一些的侍卫的衣服她穿上差不了多少。当下也不多问,便进去换了,还用布帛把胸口勒了起来。再把头盔一戴,面容就被掩去了四分之一。最后贴上两撇小胡子,看着倒也就是个俊俏小将。 “跟我走!” 因为太子皇后妃嫔等人不在,宫中少了很多人。沈寄被小多子安排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手按着腰侧佩剑,看着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她本意只是进来找魏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他在一处。她怕他不守信用。没想到皇帝对她有这么一番安排,心头忍不住还有点兴奋。小多子对旁边的守将说了几句,让关照着她点。然后便进去伺候皇帝起驾。 皇帝也换下了大朝服,着一身战将的衣服。一众重臣还在候着,此时见到身着甲胄的皇帝,知道不可避免,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看来皇帝真的是要实践君王死社稷那句话了。也罢,便做了从龙之臣就是。一时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俱都挺起胸膛按品级跟在了皇帝身后,场面肃杀而悲壮。 魏楹是吏部代尚书,凌相身后就是他了。此情此景,他也只有在心头对沈寄道一声抱歉了。如果不是这样,他还能设法活下来。可皇帝要带着他们这些重臣去城门亲自督战,他断无逃生之理。 沈寄看到旁边的人示意她跟上,便同其他那些天子近卫一起跟上前方的君臣。魏楹本来没有留意到她,可是看到皇帝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也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魂飞云天外。小寄!她什么时候混进宫来了?还混在天子近卫里。怪不得方才皇帝古怪的看他一眼呢。 皇帝坐了第一辆车,凌相太师第二辆,六部尚书分坐两辆车,前呼后拥摆开仪仗往城门而去。沈寄跟着其它天子近卫骑马。多出了一个她,但因为是小多子带来的,虽然有人看了她两眼,却也没有多问。而一众朝臣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人多注意。也只有魏楹,一眼就把沈寄认了出来。 魏楹拉开车帘瞪着马背上的沈寄,简直胡闹嘛。皇帝执意把宫里的女人都遣走了,为什么要带着她去城楼啊? 终于来到了城门之上,此时的确是已经兵临城下了。皇帝和一众重臣的到来还是很鼓舞人心的。魏楹这才找到机会小声问一副护卫姿势站在他身旁的沈寄:“你来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么?”方才皇帝让天子近卫把他身后这些重臣都护好了。她理所当然就站到魏楹身边。 “我当然是进宫去找你的,没想到赶上这一出啊。” 听她言下之意还颇兴奋,魏楹道:“你不是说要好好活着的么?”援兵最快还有两天才能到,如果守不住两天怎么办?他还以为她会老实躲起来。 沈寄看一眼皇帝,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帝还不想死,定然有安排的。 下方有人在叫战,‘宁’字大旗迎风飞舞,皇帝道:“来人,替朕把那旗杆射下来。” 一众天子近卫俱都上前一步蹲下引弓搭箭,沈寄自然不能例外。她力气不大,小多子仓促间居然给她找来了一柄轻巧的弓箭。(后来才知道那是造办处给皇帝一个宠妃造的,不过送来的时候那名宠妃已经跟随皇后离开了。也亏得小多子想起来,不然,那弓箭背在身上也够重的了。) 数十箭齐发,被人用盾牌挡住的魏楹看得很清楚,有好几箭同时射中了宁王的王旗旗杆,那其中就有他媳妇的一箭。自从被皇帝掳走回来,她的箭法就突飞猛进,这七年从来就没有一日停过练习。倒不想还有这机缘。 射中了,沈寄很兴奋,不过还是老实蹲着,她可不想做刺猬。就在旗杆倒下的一瞬,下头突然发生了变化。竟有半数以上的士兵临阵倒戈了,反向宁王攻去。一时城楼下喊杀声四起。杆倒为号么?怪不得皇帝敢这么大喇喇的带着重臣前来观战。原来是宁王军中他早就有了安排。 城楼上一众士兵喊话:“皇上有旨:只诛首恶元凶,望从者悬崖勒马,将既往不咎!”喊声震天。下头许多人本来就被突发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了这话,再看一下当前的情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堵宁王的行列,宁王的亲军只能护着他且战且退。 沈寄以手持盾,蹲着退了回去,站在魏楹身边观战,看许多重臣满脸惊讶,知道皇帝八成谁都没告诉。那他送走太子和后宫众人,又一直看着朝臣提迁都什么的,都是在考验他们么? 凌相躬身道:“皇上,大局已定,请皇上回宫等候胜利的消息。” 皇帝摆手,“回什么宫,给朕把龙椅抬过来。”龙椅是从宫中一路抬来的,这会儿往城门上一安放,四周都是持盾的天子亲卫护着,然后是群臣按品级站立也各自有士兵持盾护着,众星拱月的皇帝此刻简直帅呆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皇帝察觉到沈寄在看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魏楹很不适应沈寄以护卫的姿态站在身边,但此时也无法。不过真要有人杀上城楼,他肯定不能让媳妇儿护着他。这会儿看皇帝和他媳妇对视,他轻咳了两声。沈寄便把目光转向了城楼下。 外头还在厮杀,杀得天昏地暗的。忽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传说中两天后才能赶到的援兵到了! 城门打开,城内也冲杀出去一只军队。这回是真正的大局已定了。皇帝高兴的和身边的重臣指点着战局。城楼上的士兵又奉命齐声喊道:“擒得宁王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宁王如今是无处可逃了。 沈寄轻笑出声,兵临城下,宁王肯定得意惨了,没想到皇帝是张开了口袋等他啊。原来全是一场虚惊。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拿好盾牌!”魏楹提醒道。这时候还偶尔有流箭会飞上城楼的。 当日的战事毫无疑问以宁王失败被擒终结,沈寄在傍晚时分从密道出了宫。魏楹还留在宫里随同凌相处理善后事宜,她当然不可能等着他加完班一起回家。不过皇帝派了人送她回家。因为虽然大战结束了,可皇城里还有宁王之前安排进来的漏网之鱼,不可小视。 京城里压抑了半月之久的百姓沸腾了,本来以为是大祸临头,谁料到竟有统兵大将临阵倒戈,然后援兵又提早赶到。纷纷走上街头庆贺,然后说着要把亲人接回来团聚。 宁王造反一事自然还没有完全落幕,但是宁王都被擒住了,剩下来的自然就是扫尾工作了。一想到自己居然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大事,沈寄走得简直是意气风发。真是多亏了皇帝,居然把她也带上了城楼。不然,就跟其他大事一样,她就只有听魏楹回来转述的份儿了。 “奶奶”老赵头听到朝廷把宁王解决了,城门外就把兵临城下的十万人马摧枯拉朽的解决了,便跑来宅子门口不远处候着沈寄了。 沈寄高高兴兴的对送她出来的两名暗卫道:“我家的人来了,二位止步吧。”说完就朝老赵头走了过去。 那两名暗卫接到的任务是送她回家,便暗中缀在了后头。 几匹马停在沈寄身旁么,有人从马背上下来,“小姨” 沈寄惊喜道:“阿隆,你回来了。”她的眼扫过阿隆经过风霜的脸,在看到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时猛地停住,脸色惨白的道:“你、你的左手呢?” “没了,那次要不是小权儿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我小命都没了呢。” “他、他呢?” “他是全乎的,您放心吧。只是……” “只是什么?” “他脸上多了一道疤,从这儿到这儿。还好,并不吓人。”阿隆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他应该在京郊大营里,我是进城有军情奏报皇上,我先走了一步了。” “去吧。” 阿隆上马直奔宫门而去,沈寄有如狂喜中被人从头上浇了一桶冷水。阿隆少了一只左手,小权儿脸上多了一道疤。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就是下午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多少条命被收割了去。 “奶奶”老赵头凑过来喊醒发呆的沈寄,“阿隆世子和小爷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沈寄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活着回来了就是好事。”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直接回到了租住的地方。那两名暗卫见她平安到家,准备看到烛火亮了就要离开。却不料才走几步,就听到她的惊叫声,当下不敢耽搁,冲了进去。 这座小宅子之前没人,被人当成了藏身之所,沈寄多年练武,耳朵非常灵敏,便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暗藏的人便只有出来,想擒下她让她送他们出城去。他们本是潜藏京城,在宁王攻城事要里应外合的,不了事情陡然逆转,担心被人指认便从军营逃了出来。毕竟,有很多人都投向了皇帝,很可能会指认他们。 这里他们还是打听过的,是吏部代尚书魏楹的住处。有他的夫人相送出城会容易得多。谁料到,不管是沈寄还是貌不惊人的老赵头居然都是硬点子。他们三人一时竟没能拿下,然后又进来了两个更扎手的。 沈寄胳膊中了一剑,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板上,她按着伤处跑出去大喊,“有奸细啊——”街头巡视的士兵过来问道:“奸细在哪里?” 沈寄朝里面一指,然后朝街头的小药铺走去。 “魏夫人,是魏夫人啊,你怎么了?”旁边有人过来。 “有奸细藏在我府上。” “我们送您去药铺。”有人在附近拆了一扇门板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抬着沈寄去药铺。沈寄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人,那些人便自我介绍曾经到温泉庄子喝过粥。 “有劳了。”沈寄坐在门板上,脸色发白。之前胡胖子也说过,他跑到他们原来的住处一打听,便有路人主动领着他往这边来了。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啊。不然这么远让失血不少的她走过去,可就难咯。 老赵头赶来后,沈寄安心的在药铺晕了过去。待他醒过来,就看到魏楹黑着脸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他匆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教训她今日偷偷入宫又胆大妄为的跟着去城门的事,就听说她被奸细所伤被抬往药铺就医了。想起沈寄说过要重伤一回来报复他,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 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过伤在手上,肯定是什么都不方便了,而且胳膊被吊在胸前。 苜蓿端了肉粥进来,说那处安排了人照顾几位老人家的生活。 沈寄看看肉粥,又笑眯眯的看看魏楹。 魏楹很上道的道:“你先出去吧,等会儿进来手腕。” 沈寄还是笑着,这么多年,她终于能享受一回魏大人的伺候了。可是想起失去了左手的阿隆,她的笑容敛去了。 “我在路上碰到了阿隆,他的左手没了。”沈寄沉痛的道。 “他立了大功。以后芙叶和丹朱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他是不是还要上战场?” 魏楹勺了一大勺肉粥,沈寄道:“不要这么多,我嘴没这么大。四分之三满就够了。” 魏楹重新来过,然后把勺子递到她嘴边,“自然还要去,独臂小将如今可是名声远扬,都说穆王有后呢。” “吹吹。”沈寄挑剔道。 魏楹吹了吹又喂给她。 “你早知道了?”沈寄吞下肉粥问道。 “嗯。” “那小权儿脸上有疤的事呢?” “这个倒不知道,明天我设法让他回家一趟。他们这次回来也呆不了多久就要整军北上。”顿了一下道:“少了胳膊也好,脸上有疤也好,都不影响武将。身为武将只要能打仗就行。不像文官,这两者都不可立于朝堂。” 沈寄靠在大迎枕上吃完了一碗肉粥,苦着脸道:“痛!”她下午身临战场都没有受伤,没想到回到家出事。 “忍着点,慢慢会好。那两个暗卫居然连提前进屋查探一番都没想到。” “人家怎么知道咱们家没人了,而且还有老赵头陪着我。”像魏家把所有下人遣走的很少,怎么都留着护院的。对了,也不知道胡管事带着二十几个护院去投军如何了,还有阿彪哥也投军去了。 “我回头托人打听。对了,这次还来了几个熟人。本来还想让你出面招待的。” “谁啊?” “邱成明和他的那些弟兄。没事儿,回头带你去欧阳先生府上和他们见见。” 沈寄想了想,邱成明,蜀中那个山寨头子,欧阳先生给他当过军师的。当年发配军前效力,还有不少他的弟千里追随。 “今天下午领头倒戈的就是邱成明,他到军中十五年了,如今也是一员大将了。跟着他的那些人现在也个个不凡。” 沈寄明白过来了,魏楹根本是早就知道了。至少,比城楼上那些官员早。 “是你说服的邱成明?” “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只是做了些事被宁王拿住了把柄。我们联系上之后我便禀明皇上,然后从中周旋了一番,皇上还写了密旨承诺不会追究他们之前的过错只认功劳。我让欧阳先生带着偷偷去了军营面见邱成明,最终促成了这次临阵倒戈。这一次,欧阳先生也被授予了五品武官的职务。回头咱们得给小包子他们另请老师了。” “倒是要恭喜欧阳先生了,这也算剑走偏锋吧。那援兵……” “那是意外的惊喜,本来以为要两天后才到的。两天后到,会多死些人,宁王也不一定能当场擒获。所以,他们也是大功。还有,西陵也不是真的参战。皇上许了他们互市通商,还有部分东昌国土。所以,边境的战事很快也会平定了。不过,这个我是才知道的。” 沈寄顿时有一众漫天的云彩散尽的感受。 晚上,魏楹帮着沈寄脱衣,有些犯愁的道:“你晚上怎么睡呢?万一压到手怎么办?” “我昏迷的时候没压到?” “没有。” “那应该我潜意识知道不能往那边翻身吧。”总不能找个人彻底不睡盯着她吧。现在府里也没有这个人力条件。 沈寄看魏楹脸还是黑黑的,眉峰紧皱,“你现在知道当伤员家属是什么感受了吧。不过,我肯定不是故意要报复你的。我才不会傻得拿自己来报复你呢。” “你下午进宫去就没想到可能出任何状况?” “我是伤员,不准骂我。骂了好得慢!” 魏楹忍了忍,“以后不准再出状况。”他一路往药铺奔去的时候,看到她一整只袖子满是血迹的时候,实在是被吓惨了。如果大场面都没事,这种小场面却出了大事,让他情何以堪。 晚上魏楹睡的榻,理由自然是怕压到沈寄的伤手。 第二天他四更起身准备进宫上大朝,沈寄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提醒道:“你说今天把小权儿弄回家来的。还有阿隆,叫他来吃饭。” “知道了,不会忘。” 沈寄听了又倒回床铺接着睡。 伤了手实在是不方便,什么都要靠人帮忙,沈寄很不习惯上厕所都要人帮忙系裤带。她宁可慢慢的自己弄,不愿意叫苜蓿,除非是魏楹回来了。 来看她的人着实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都是京城的百姓。有人拿一把菜,还有人带着砍好的柴火,有人是借来的鸡蛋,还有人直接拎来了猪前蹄。便是见不到沈寄,来慰问一声也好。苜蓿和老赵头一整个上午便在收礼物中度过。宫里派了太医来,也带来了不少好药。 中午沈寄正在吃以形补形的猪前蹄汤的时候,阿隆和小权儿一起来了。他们在门口看到络绎不绝的人进出,纳闷的问老赵头,结果听说沈寄昨晚被奸细砍伤了手,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进来。 “大嫂” “小姨” 沈寄抬起头,看到阿隆空空荡荡的袖子依然是心头一痛。再看小权儿,那俊秀的脸蛋上一道疤太影响美观了。 “你们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 两人本来是看到沈寄吊着膀子有些伤感,听她如此感慨倒是觉得自己没关系。因为在战场实在是见了太多同袍的死亡了。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 苜蓿给他们两人也各上了一碗猪蹄汤,沈寄道:“吃吧,都是那些百姓送我的,送了好多只猪的左前蹄。” 两人看看沈寄的人,不约而同扑哧一笑。他们俩是在金殿论功行赏后出来的,小权儿告诉沈寄:“大哥正式成为吏部尚书了,正二品了。我也因军功升为了偏将军。他是魏尚书,我是魏将军了。阿隆是正式的将军,不是偏的。” 沈寄盯着小权儿,“恭喜你们!我一定要找无暇膏把你的脸复原不可。”再看看阿隆的袖子,胳膊没法再生了。 小权儿道:“大嫂,我又不是娘……女人。美不美无所谓了。如果是因为这个嫌弃我的女人,我才不要呢。而且无暇膏也是要当时抹上才有用的。” “你娘看到了得多心痛啊!”又伸手摸摸阿隆的袖子,“还有你,你娘和妹妹非得哭晕过去不可。” “刀剑无眼!” 沈寄很想说你们以后别去了,可是知道这两个跟魏楹一样,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申时,魏尚书回来了,三十七谁的二品官正部级,神采飞扬的。是老赵头驾着马车去把他接回来的,他现在连小厮都没有一个。 这两人赶紧上去行礼,一个叫‘大哥’,一个唤‘姨丈’。 魏楹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 沈寄看着魏楹已经换过了一身官袍,想着昨天他还在说这事儿呢。那会儿他心头其实已经有底了。 “礼部应该明日会来给你量体裁衣。” 沈寄点点头。 “皇上说没有我这么寒酸的一部尚书,他将从前那栋宅子赐还给我们了。” “嗯?” “今天上午,户部找那户人家原价买回来了。地契都给我了。而且,皇上赐的宅子辞官后都是要归还的,咱这栋不在此列。”那宅子本就是沈寄卖了捐做军资的,旁人也无话好说。 “那么大一个宅子,从前好几十口人的时候住着都空荡荡的,现在就这么几人,不忙搬。” “当然不忙搬,你这胳膊还吊着呢。”魏楹转过去对阿隆道:“等你母亲回来,郡主府也会归还的。” 阿隆道:“那些都无妨了。我只希望母亲和妹妹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三日后,阿隆和小权儿所在的军队再度开拔往北。邱成明等人也是一样。沈寄魏楹和邱成明一干兄弟在欧阳先生那里见了一面,叙了叙别来情谊。邱成明还说他们的家眷也将要入京,拜请沈寄关照。沈寄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邱成明如今地位上升,已经到了要送家眷入京以安圣心的位置。 大军开拔,魏楹带了沈寄去城门处送,她靠在魏楹肩头哭得稀里哗啦的。 “等这场仗打完,十年之内无大仗。而且,这次他们去是剿灭宁王余党,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凶险的。而且以他们的位置,也不用再厮杀在第一线了。倒是边境,林子钦这回怕是要成就不世之功了。” “真的要灭了东昌?” “皇上早有开疆拓土之心。这次和西陵王闹翻都是他们二人早有默契的事。西陵对我们宣战,一直是出工不出力。不然,林子钦很难抵挡得住。对了,还有一个你的故人进京了。”魏楹把沈寄的泪水擦干。 “谁啊?” “你猜不到。” “那我就不猜了,你告诉我吧。” “眉娘。” “嗯?”沈寄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户部尚书女婿抛弃的糟糠妻。在窅然楼卖唱过,被她送回原籍去的。 “她可是大功臣,宁王和东昌签订的协约就是她偷出来的。” “她做了宁王爱妾?” “嗯,她回去的路上遇到私离封地的宁王被掳了去。原本是想就跟着宁王的,没想到宁王竟做出叛国之事。她的父亲曾经一名将军的幕僚,就是因为有人叛国被害死,导致了她一声沉沦下层。所以,被细作找到后,她就弃暗投明了。如今她是一名美艳女细作,托了她们头儿给我带话。说如果你有所求,她赴汤蹈火都会为你完成。” 眉娘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可见如今的权利不小。沈寄估计她的前夫应该快倒霉了。做情报的,要整人应该不难。 沈寄看着魏楹,“你听到了,如今朝廷的女细作我也认识了。你如果在外头乱来,纸是包不住火的。” 魏楹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孩子们几时可以回来?” “他们肯定已经上路了,等着吧,半个月都不用你就能看到你的三个孩子了。” 最先回来的是小亲王,他听说可以搬回原来的宅子高兴得很。一直念着他亲自栽的小树苗。然后每天托着下巴看沈寄吃猪的左前蹄以形补形。在她手不方便时随侍左右帮她拿东西。至于芙叶,她听说阿隆少了一只手,的确的是哭晕了过去。这会儿回来,眼睛都还是肿的。再多的赏赐都换不回她儿子的手啊。 半山寺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伽叶大师便直接回去了。 半个月后,小芝麻等人回京,一大家子人搬回之前的大院子居住。这次还来了不少客人,十五叔一家三口,还有魏楹养母汪氏一家三口。 汪氏摸着沈寄的胳膊道:“小寄,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福大命大,只受了皮肉伤。” 小芝麻三个看着沈寄,捧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沈寄无奈的对捧着她右胳膊抒情的小馒头道:“是伤的左边。” 小馒头看眼兄姐,“左边没位置了。” 在座的人想笑,可想到十五婶和芙叶这两个少年英雄的母亲,还有听说哥哥没了一只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丹朱还有担心哥哥娶不上媳妇儿也眼泪汪汪的娴姐儿,众人便都收敛的喜色。 芙叶郑重的谢过汪氏对丹朱的收留之恩,汪氏赶紧说:“郡主不用客气,民妇受小寄所托,应当的。” 沈寄安排众人住下,芙叶带着丹朱回郡主府,说收拾好了再下帖来邀众人过府去玩一日。 这天晚上,娴姐儿一个人坐在花坛上哭,小亲王路过被黑漆漆的一团吓了一跳,差点走过去踹她一脚看看是什么在那里一动一动的。搞半天是娴姐儿的肩膀。 娴姐儿会一个人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十五叔十五婶以为她还在沈寄那里,而那边又是打发下人把她送回去了的。她走到自家住的院子门口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小亲王一直就记得这是个凶巴巴的丫头,小时候就拿着宫扇做武器追得他满院子跑。如今看她这么脆弱,着实是不好就这么走开。 “哎,你别哭啊,你哥哥只是添了一道疤而已,其实看起来很英武。”他其实也没见到,是听沈寄说的。 “真的?” “真的。他要是说不上媳妇儿,以后我帮他说一个。” 娴姐儿想了想,小亲王是王爷比大哥的官还大,既然他说了帮忙找一个,就不会找不到了。而且他说哥哥有了疤更英武了。于是她看小亲王就顺眼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小亲王把手伸到娴姐儿面前,她拉着站起来,然后乖乖的被他牵回去。于太监远远儿跟在后头笑,没想到他家王爷还挺会哄小姑娘的。 到了院子门口,娴姐儿道:“王爷,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哦。” “好,我不说。” 等到三个儿女都道了晚安出去,魏楹告诉沈寄,“开海禁的事,有谱了。” 沈寄两眼发光,“怎么说的?皇上也觉得打仗打穷了,要开通海上贸易是吧?” 魏楹摇头,“那个抓到的宁王,是替身。真的,据说逃到海外去了。” 沈寄瞠目,怎么会有这种事啊?这是建文帝二号么?是要郑和下西洋了么? “不过银子,应该也是一个方面吧。这次应该阮家还有另外几家捐出大笔家资的人就可以得到些补偿。到时候你可以去参一股。这回会有水军陪同出海,安全应该无虞。” 沈寄眼底燃起斗志,管他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海呢。她得抓住机会赚一笔。慈心会的运作也是很费银子的呢。 还有,“魏大哥,汪先生要出海去,我们把小包子送出去见识一番好么?” 魏楹挑眉,“去海外,搞不好两三年才能回来呢。而且我说安全无虞,也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沈寄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机会实在难得。有多少人能够出海去看一看啊。 “就算在家呆着也会有头上掉东西砸到的,出门被车撞到的危险,运气不好喝水哽死的也不是没有。我们问问小包子自己的意见吧。我觉得他会很想去。”去海外长见识,这才是真正的行万里路呢。 魏楹想了想,“也罢,只要他自己想去,那就让他去吧。他即便高中三甲,入仕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趁这个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也好,省得成了温室之花。我派人上船去保护他,再派人去照顾他的生活。不如,就让刘準凝碧一家去,带二十个护卫跟着。” 沈寄点头答应,然后道:“其实我也好想去的。” “海外,那也太远了。你在近处走个一个来月还差不多。” 小包子听说后果然很想去,他舍不得汪先生,也很向往海外的世界。 沈寄道:“跟《山海经》上说的完全的不同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包子纳闷道:“娘去过?” “呃,没有。不过我想《山海经》的记录是不靠谱的。”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总得国库缓过劲儿来。魏楹说快了,等林子钦从东昌回来,肯定是满载而归。 沈寄挑眉:“是要灭了东昌国?” “不是,一个被灭了民族会一直不停的反抗,生生不息,皇上可不想边境永远不宁。西陵分走与它接壤的几块肥沃的东昌国土。然后我们得到战争赔款,差一点就被这场战争拖垮了啊。” 沈寄心头咋舌,这所谓的战争赔款不会是林子钦去刮地三尺吧?轻易挑起战争的民族是应该受到惩罚。不能跟他们讲儒家的恕道。不然就跟小日本一样,战争赔款给它抹了不用赔偿,反而死不承认曾经侵略过。 沈家的铺子准备开到京城来,这自然是沈三要沾魏楹这个义子的光。沈寄觉得这样挺好,只要他还要靠着魏楹,对汪氏就一定会很好。所以,她交代了洪总管还有崔大掌柜尽力协助。 这天,洪总管来告诉沈寄,说沈三想在京城买栋小宅子住。 “奶奶,咱们之前买的宅子,现在价格都回升了,老奴按您的吩咐,都在招租,如今还有两栋没有租出去。” 其实魏府很大,住他们一家三口并一些下人无妨。但汪氏毕竟是改嫁出去了的,所以沈三叔可能觉得长住不好。而且他也想做生意,难免有些生意场的往来。他只是想借魏楹的势,却不想住这里,这也很正常。 “嗯,那你带他去看看,先不用告诉他是我买的。看上了再说,就按市价卖给他。如果银子不凑手,缓一缓没有关系。他的铺子看好了么?” “看好了,先租着。衙门那边也都去打过招呼了。您看开张的时候需要您出面请些人来热闹一下么?” “我估着不用我出面去请,到时候少不了锦上添花的人的。你们家爷如今可是尚书大人了。” 洪总管顿时笑了,“爷太厉害了,这还不到不惑之年呢。这是魏家祖坟冒青烟啊。”水涨船高,他出去和其他府的总管应酬也格外的有面子。看这个样子,不出意外,爷就是下一任的相爷了啊。丞相门人七品官,到时候他就更风光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家木字辈,逛嫡出的林林总总也不下三五十人了,怎么没保佑旁的儿孙呢。又不是光我们一房祭祀祖宗。唉,说起来,很多年没有回去祭祖了。”也许过两年闲了魏大人还会衣锦还乡回家祭祖。洪总管都能感觉到地位在提高,沈寄当然感受更深。她现在是二品诰命夫人,在文官的夫人里也是二号人物了。如今,谁还敢说她是丫头出身。 进入腊月,沈寄的新礼服送来了。随之送来的还有四份圣旨,一份是表彰沈寄在大乱期间救活数百条人命的,一份是婆母二品诰命太夫人的敕封,一份是沈寄二品诰命夫人的敕封,还有一份是赐予汪氏‘忠义夫人’封号及若干赏赐的。 第一份是皇帝自己封赏,后面三份都是由魏楹上书请封。他生母与沈寄的都算是应当应分的,汪氏的是他特别上书请封的。养母不能封诰命,但是有这么一个称号,也可以庇护她终身。从此,不管是谁,都不能再对她有微词。这份旨意当然不是随时都能去请的,破例也不能破多了。魏楹选在他从中周旋说动邱成明与他下属阵前倒戈的时候,可谓正当时。 这个惊喜太大了,汪氏一时嘴唇都有些颤抖。 沈寄小声道:“娘,跟我一起谢恩!” 谢完恩,沈寄把汪氏扶起来,然后将三封圣旨拿去供着。回头婆母受封的圣旨和礼服要派人送回淮南去。至于汪氏受封忠义夫人的圣旨则由她自己拿着。沈三叔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圣旨,两眼敬畏的看着。 沈寄小声道:“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汪氏现在还没有回魂呢。 魏楹笑笑,走到汪氏跟前,“娘,您的救命之恩、养育大恩,儿子没齿不忘。”他做这事自然不是为了至孝的好名声,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汪氏。 沈寄也跪了下去,如果不是遇到魏大娘,她不是会被什么人买去,又是何种际遇。但是,十之*没有被卖到魏家好。小芝麻三姐弟不用人招呼,在后头跪成一排,口称‘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三叔的店子买南来北往的杂货,生意实在太小了,所以那些想跟魏楹拉关系的人家就是想捧场也不方便。譬如说容家阮家,他们能来这样的杂货铺么。只能派了管事来送上贺礼。所以那天沈三叔的贺礼着实收了不少。最终他看中沈寄手里的一栋宅子,先付了三成,一家子搬进去,然后等银子凑手了再给。他是想全给的,沈寄说他初到京城还是多留些银子进货的好,执意不肯收。 裴先生被官学聘去做先生了,那里头的都是博学鸿儒,他笑着拍打魏楹的肩膀,说是沾了他的光。 魏楹躬身道:“没有先生,怎有学生?” 阿彪哥归来后,接回了父母妻儿,一家子重新将食肆开了起来,日子安稳富足。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皇帝封印了,百官休年假了。不过,众人都还在翘首一盼,盼着班师回朝的林元帅。终于满载而归的林元帅在二十七这天赶回到了京城。据说运回了上百车银两,不是因为这些银两吃重,而且沿途得小心,肯定还得早些日子回来。 小权儿和阿隆却无缘回京,因为北方的宁王余孽有些逃进了深山,他们要趁着严冬围追堵截呢。十五叔一家三口本是指望进京能见到小权儿,现在不得不失望了。好在他十天半月的就有信送来。 芙叶和丹朱也注定失望。 除夕宫宴安排在中午,晚上宗室留下过节,朝臣各回各家。 一大清早,沈寄便穿戴好她的新礼服进宫去朝拜。这回她的位置又往前靠了不少,她前头的全是白发苍苍的老诰命。身旁也多是年岁足以当她娘的同级诰命。众人对她的态度润物细无声的改变着。 朝拜过后,徐五寻了机会过来和沈寄说话,她如今也是当家主母侯爷夫人了,正三品的诰命。可看着沈寄还是打从心底羡慕。勋贵之家多是非,家中小妾通房不少,头上还有太夫人,日子过得也辛苦。 两人聊了几句林夫人离京的事,又聊了聊各自的儿女,然后芙叶丹朱过来找沈寄,她就和徐五道别了。 丹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其实还没有从哥哥断臂的事里走出来,可今天是进宫过年,自然得欢欢喜喜的。方才一众宗室坐在一处,也不少人对她们母女明嘲暗讽。如果不是阿隆的战绩卓著,今天她们可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丹朱已经学会了微笑面对生活的苦难。芙叶要反唇相讥也被她拉住了。不用她们出声,也会有人替她们鸣不平的。太子妃殿下就为她们说了公道话。当然,还有十四舅舅。 太后今日召见沈寄很是夸了她几句,皇后自然跟随太后,只是眼底多少有些勉强。席间自然少不了捧林子钦夫人的人,他这回可真的是盖世之功,在军中威望一时无二。所以林夫人今日自然也是炙手可热的。沈寄没去凑这个热闹,她身边也围了一群人。今日最出风头的便是林夫人与她了。 小亲王要留在宫里过年,沈寄和魏楹用过宫宴后便出宫了。回去的时候十五婶、小芝麻正同方妈妈等人一起包素馅饺子,这是要送去半山寺的。 小包子坐在旁边擀面皮,他每年都干这个活儿,如今也算是个熟练工了。至于小馒头,他也在擀面皮,他擀的专供娴姐儿使用。娴姐儿表示嫌弃,让小包子给他擀。小包子对家中女性一向好脾气,何况娴姐儿还是长辈。于是挪过去给她擀面皮。 小馒头一直等着娴姐儿又包了一个,结果还是歪歪扭扭的才出声:“小姑姑,事实证明是你的问题呢。” 小包子道:“你擀得也不怎么样。” “哥哥教我。”小馒头笑呵呵的。他听说哥哥以前擀的面皮也很丑的,完全是熟能生巧。 娴姐儿便叫道:“小芝麻—” 十五婶笑道:“反正也不缺你们几个劳力,都过去吧。”让人把他们四姑侄挪到旁边的案板去。沈寄回来就看到小芝麻在手把手的教娴姐儿,小包子则在教小馒头。一屋子的热闹和其乐融融。 挽翠告诉沈寄,之前下人还包了几种馅儿的共八百个,已经送到红袖招去了。沈寄点点头,她回屋换过衣服,也过来动手。除夕夜的饺子,魏家的传统是人人动手参与。当然,魏楹来不了,今天他春风得意被人灌得有点多,已经乖乖的去睡觉了。十五叔是个百无禁忌,这会儿在旁边揉面团呢。他的手劲做这个比谁都好。 到了申时,两千个素馅饺子完工,十五叔带着下人赶着马车往半山寺送。这是送给伽叶大师等人与那五十名武僧的。 沈寄和十五婶这才过去看几个小家伙包的,一边捏出各种动物造型的自然是小芝麻的手笔,另一边大肚的、瘪肚的,站不稳的,趴着的,到最后能看的,是娴姐儿一下午的工作成果。小馒头擀的面皮经过调教,看着也很不错了。 沈寄笑笑,“得,回头王爷回来了,小馒头娴姐儿再给他做一顿,省得他又絮叨没吃到年夜饺子。” 这是得到认同了,小馒头和娴姐儿都很高兴。后来小亲王一回来,就被他们姑侄俩拉到小厨房,娴姐儿更是豪气的说:“王爷,你吃多少个,你吃多少我们都给你包。” 正月间自然是到处拜年到处走亲戚,因为年前那场兵临城墙的虚惊,今天的正月众人都过得格外开心。正月里窅然楼和宝月斋又重新开张了,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今年府里除了大门口和大书房的春联是魏楹动手写的,别的地方都是小包子和小馒头动笔,来客纷纷赞之家学渊源。尤其小馒头小小年纪已见风骨的字备受夸奖。 小馒头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沈寄笑着对他说:“别被好话糊弄晕了,人家夸的是你爹的小儿子。不记得你上街卖春联的事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娘你真会扫人兴。” 今年过年前十天,小包子和小馒头学了沈寄当年的样子,写了春联差人上街去卖。至于小芝麻,她如今是大家千金,闺阁笔墨不能流传在外,便只能做旁观者。 摊子摆在繁华热闹处,四母子在在窅然楼的包间里看着,生意寥寥无几。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沈寄练了几个月就能去卖春联赚赎身银子的小市集。随着魏楹的地位逐步提升,日后几姐弟耳朵里听到的多是阿谀奉承的声音,难有逆耳忠言。所以沈寄特地策划了这次的事,让他们知道一下离了父亲的权位,他们本身尚什么都不是。 至于府里到处贴着的春联,自然是没能卖出去,自家消化的。如今被人这样交口称赞,不啻于冰火两重天。人家只当魏楹看重儿子的字,所以满府都贴上了。殊不知是沈寄鼓动儿子匿名上街卖春联卖不出去的剩货。 翻过年,小芝麻十二岁了,小馒头十岁,小亲王九岁,娴姐儿八岁,小馒头七岁,魏楹给众人另寻了先生。小芝麻之前的琴棋书画老师也陆续回到京城重新开课,娴姐儿便跟着她一处上课,琳姐儿也被沈寄接了过来陪娴姐儿一处。 魏楹失陷东昌的事情里,魏柏一开始什么都没做,还有些怕被连累。不像小权儿一直在奔走,事后多多少少和这边府里有些疏远。如今一直在找机会重新拉拢两家的关系,尤其如今魏楹的官是越做越大,前途越来越好。魏柏却这样那样的原因至今仍是个七品小京官,以至于王氏到如此也只是个六品的敕命夫人。如今连小权儿都是正五品的偏将军了,眼瞅着这次围剿宁王余孽又立了功。他们二人有些急了。 魏楹私下同沈寄说小权儿的军功是自己打下来的,往上升也是应该的。而魏柏,缺少官场需要的刚柔并济,才具又平平,所以才一直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升迁过。如果是能重用的,他巴不得提拔呢。不过,看在他这么些年为官还算本分,把他提上一级到从六品也可以。但要指望他这个吏部尚书大哥关照更多,却不能了。倒是信哥,书读得还不错。王氏问的时候,沈寄便委婉的把这层意思说了。还让王氏劝劝魏柏息了什么外放之类的心思,就安心做学问得好。留在京城有魏楹在,他日子自然好过。要是外放实缺,很容易着了人的道。 王氏也清楚魏柏的实力,能论资排辈的往上升一级也很不错了。倒是信哥得了魏楹称赞她更看重些。信哥就要考童生试了,她便设法劝服了魏柏放弃外放的心思,在家指点信哥读书。官场是讲究连坐的,魏柏学识有余,才具略有不足,魏家怕他拖魏楹后腿,就是他父亲代族长四老爷也会劝着的。而魏柏也算是能听劝的人,升到从六品后想想自己的确不擅那些实务,也就作罢了。 小亲王的院子里有不少名角登门唱念做打,也是热热闹闹的。他每日用半天的时间上文课武课,抽一个时辰培养兴趣爱好。沈寄并不拘着小包子小馒头,因此时日长了,他们三个就能在家里的戏台子上票一出戏。偶尔宴客,他们也上台客串一场。票友可是高尚的、烧钱的爱好,与戏子不可同日而语。众人在台下看戏的心思自然也不同。 小芝麻和娴姐儿琳姐儿每天还到沈家去向汪氏请教针线活儿,汪氏非常乐意指点。明哥儿也时常过来这边府上,最后索性和小包子小馒头一处读书。沈三叔实指望这个儿子大小能有个功名。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那也是迈入士的行列了。所以这趟上京,做生意是一个方面,为了小儿子的前程又是一个缘由。至于其他的儿子,就只能跟着他学做生意了。 “大嫂”明哥遇上沈寄,躬身行礼。 沈寄微微一笑,“明哥来了,学问上吃紧么?” “有一点儿,不过流年已经给我讲给了,听着便明白一些。”他底子很差,但好在肯上进。因为有几个异母哥哥,所以沈家财产能分到他名下的有限。他爹给他说了,有这么一房好亲戚看重,让他好生跟着念书,奔他的前程。魏家一家人待他都很好,他也欢喜过来。 沈寄点点头,“嗯,你有不懂问便是了,流年如果说不明白,就去问你大哥。他就是爱板着个脸,其实很是喜欢你的。” “是,我知道的。” 小芝麻则向明哥行礼,“明叔好!” 明哥微微一笑,有点憨厚,“你也好。” 沈寄和魏楹商量,小芝麻和徐赟的事是不是该公开了。这几次赴宴,都有人把话题把这个上头带。 魏楹沉吟一番,“可以。我和徐茂说一声,你同他媳妇也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公开出来方便。” 林子钦已经死心了,正如魏楹所想,他们两个现在都是风头一时无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这样的两家人显然是不适合结亲的。 这天,他在窅然楼专门留给他的包厢里喝酒,沈寄巡铺子听说了便过去,“林元帅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啊?你现在可是红人啊。” 人人都说太子的位置因为林元帅的战功和地位更加稳固,沈寄觉得不然。看林子钦这副模样,他也清楚。太子想必也很清楚。 林子钦抬头,“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巡铺子,特地推了所有的应酬过来的。” 沈寄拉开椅子坐下。 林子钦脸上现出些赧然:“我就想找你说说话。那天我进城门你去看了么?” 沈寄噗嗤一笑,“去了啊,万人空巷看林郎,我也去凑热闹了。” 林子钦脸上一红,“哦,你在哪里?” “天香楼的包间里,要不是魏楹升了吏部尚书,那个包间我别想订到。我们一家子都在那里头看林元帅的风采呢。一个男人一生有这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林子钦笑了笑,然后道:“你说得没错,一次也就足够了。” 沈寄看林子钦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也就不多说了。 “皇上有意将贺妃所出的公主许给我长子。” 林小一尚主,成亲后会搬到公主府住。那林小二的媳妇儿就得操持家务了,只是身份有些尴尬,并不是嫡长媳。不过,林家这回真的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 魏楹做丞相沈寄都不担心,因为目前以及将来都没有出现权臣的可能性,不会轻易就被君王忌讳。可林子钦这个位置就有些危险了。他是国舅,是镇国侯,如今又是麾下数十万人马的林元帅,刚打赢了一场大仗。现在,又要做公主的公公了。 沈寄给林子钦斟了一杯酒,“看你这样子是有所打算了?” “嗯,我要辞了一切职务回家休养。皇上如此加恩,我更加得退。” 不容易啊,这个时候能够想得到急流勇退。 “你就不担心皇后和太子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名分已定,只要他们不行差踏错就不会有变化。反而如果我不肯退,才有危险呢。” “那你打算怎么退呢?” “我在北边,一双腿冻坏了。那一次被宁王安插的人出卖,我被几个心腹亲兵护着逃脱,可是腿陷在雪地里太久,不中用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没说得这么严重罢了。腿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太医都看不出名堂来。一个武将,腿不中用怎么行,当然是得给旁人让路了。” 林子钦如今也就是三十五左右,居然就可以退休了,而且是功成名就的退休。他这么知趣,皇帝给的待遇肯定好得不行。从此以后可以不用上朝,不用上衙,兴致来了,携着妻儿,出门踏青远足,好好哦!沈寄眼底现出羡慕,不知道魏楹还要多久才能光荣退休。 林子钦失笑,就知道她会羡慕嫉妒恨。唉,如果她是他的媳妇儿,这一切不就圆满了么。可惜啊,他自己的媳妇儿不太支持。 沈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林子钦对碰了一下,“恭喜你!” “哈哈——” 沈寄回到家不免有些郁郁,好好哦,三十五就可以退休了。 魏楹下衙回来看到,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他都到吏部尚书了,难道还能有人给她气受?以她如今的声望,就是皇后也不敢当面为难吧。 沈寄便和他说了林子钦要提前退休的事儿,魏楹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道:“他是不得不退,而且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样大的战事了。此时退再风光不过,面子里子什么都有了。可是文官不同啊,战乱过后的治理是细功夫,全是文官的事儿。他能急流勇退,我不能啊。” “我又没说什么。” “你还需要说什么啊,往这儿一坐,一副怨妇相。林子钦他什么意思啊,明知道你巴不得过轻省日子,还跟你说这些。他小子就没安好心!纯心挑起我们家庭矛盾。武将和文官那能一样么?我找他算账去。”魏楹气咻咻的边说边往外走。 沈寄看他真的说走就走,赶紧一跃而起,拖住他的肩膀,“哎呀,人家羡慕一下而已,你干什么啊。我当然知道,你如果现在辞官,那是撂挑子。皇上用得上你,凌相需要你帮衬,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人家怎样就要怎样。” “那还摆不摆这副脸孔给我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真是的!” 魏楹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怎么都不可能现在冲出去找林子钦。最多不过以后遇上了私下抱怨两句。 不过,沈寄这番怨妇相也换来了好处。魏楹说等春暖花开了,让她和小包子出去走动走动。反正出海的事提上日程至少也得准备一两年。出去走动一两个月无妨。回来之后,就要着手准备定亲的事。不过成亲,沈寄和陈氏说好了,想多留小芝麻两年,满了十六岁再办。 魏楹如今也是炙手可热,想打小芝麻主意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了起来。沈寄和陈氏放出风声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徐家下手真早,而且胆子真大。之前有三皇子来那么一出,虽然很多人都觉得魏楹前途不可限量,但终是不敢和皇家争媳妇。徐茂不过区区四品,其子竟然敢和三皇子相争。沈寄和徐氏便放出风声,两家早有这个心思,只是从前孩子们都还小,所以没有提起。毕竟一般来说怎么都要姑娘十二三了才会开始相看人家的。可搁不住徐赟是沈寄和魏楹看着长大的。于是,便有了这个先下手为强。 在放出风声之前,沈寄特地去了一趟东宫,把事情向太子妃交代了一声。毕竟,如果三皇子那里有什么不满,还要太子担着。当然,魏楹和徐茂这次都是立下大功的人,明面上羽翼未丰的三皇子对他做不了什么。可暗地里就怕他对徐赟使坏。为此,徐赟进出都很是小心谨慎。 太子妃满口答应向太子说项,当晚便同太子提了此事。听说是青梅竹马,太子略微怅然了一小会儿,然后道:“你告诉师母,一切有孤,老三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徐大人,也是个能臣呢。”当初打算替老三撮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子此时自然不会和大臣交结过深,就是魏楹,也是因为担了太子少保的衔才会出入东宫。像徐茂这样位置重要的京官,太子是不可能去深交的。不过,既然是魏楹的亲家,自然不可能被老三拉拢过去了。 “臣妾知道了。”太子妃看太子略怅然了一下,然后就丢开了,想着小芝麻的终身马上要过了明路心头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要不然,小芝麻的身份越来越高,对她还真是个不小的威胁。 消息传出,三皇子自然是很不爽,他正想旧事重提呢。没想到魏家这么快的手脚就把亲事订下来了。徐茂是什么,不过是个秀才,举子都还没考上呢。怎么跟他这个天潢贵胄比。魏家这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可是,魏家有父皇的心上人,魏楹又步步高升,他不能对魏家下手。母妃和小姨说魏大人升得这么快,搞不好是因为魏夫人的关系。他却知道不是的,父皇不但没有因此提拔魏大人,反而对他进行过打压。可搁不住魏大人真的有才具,还有机缘。 母妃气愤之下说要将魏夫人的事暗地里宣扬出去,他立即阻住了。这样子一来,头一个得罪的就是父皇。这个消息这个时候传出去,不明摆着是他么。而且当初想聘魏家嫡长女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就一目了然了。还有,那位魏大人岂是好惹的,别看他一副温文书生的面孔。单从父皇想了魏夫人一辈子都没能得手,就知道他的厉害了。此事无凭无据的,他们的猜测总不好拿出来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位魏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护妻子,绝对干得出金殿触柱的事来对抗流言的。回头人肯定是拿捏着分寸撞不死,但自己身为皇子如此‘污蔑’皇父和重臣,就失了文官的心,还会目为卑劣小人。还有魏夫人,如果说魏大人在朝非常有威望,那她就是在野很有号召力。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行善,声名远扬,旁人如今是拍马也难及。还有京城被她救下性命的几百人,在她的庄子喝过粥的上千人。那些都是民心啊,被煽动起来,对他非常不利。而且那个女人,就自己对她的调查,魏大人能悲愤的当着群臣触柱,她就能爬到京郊最高的山上做出往下跳的样子来。跳是不可能真跳的,肯定会有人及时出来救下她。可她这一死表清白的架势摆出来,那些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自己给淹死。 这对不按牌理出牌又名声好得一尘不染的夫妻,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他喜怒无常的父皇在里头了。所以三皇子极力劝住了他母妃和小姨,告诉他们无论何种情况这件事都得烂在肚子里。而且,绝不能流露他对储位有觊觎之心的念头来。不然,他一成婚就得去封地了,以后便是入京也不能了。魏家嫡女的事只能就此作罢,以后有机会再拿徐家小子出口恶气罢了。不然,便会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太子手上。如今,更要紧的是另寻一门有助力的岳家。 三皇子如何找有助力的岳家,然后太子又怎样要给三皇子下套让他聘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蒋世子的女儿为正妃,这些同沈寄都没有关系。她和魏楹也在严加防范着三皇子母子会不会有什么举措。宫中该打点的魏楹都打点过了,还有三皇子府也被密切关注着。太子会盯着,可他们自己也得有个数,不能抓瞎才行。 眼瞅着淑妃姐妹又开始把目光投向一些勋贵或者实权人家的嫡女,沈寄松了口气。二月中旬开始,魏家上下开始筹备寿宴。三月中旬是沈寄三十二岁,魏楹三十八岁的生辰。两人一日过生日,比较省事,一年就办这一回。但正因为只办一回,所以得格外隆重。 今年有魏楹升官的事,自然请客的范围又广了。而且沈寄是寿星,不出面张罗。一切都是小芝麻把总,十五婶、王氏都从旁协助。挽翠等人更是不敢懈怠,府里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 小馒头感慨道:“要是大姐姐被赟哥哥抢到他家去了,该怎么给爹娘准备生辰呢?” 小亲王笑呵呵的,“到时候就该小包子的媳妇,你的嫂嫂张罗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闹了个大红脸,小包子挠挠头,长大了就是烦恼啊!不过,如果能够娶到一个像娘那样的媳妇儿,倒也很好啊。爹真是命好啊,完全不用发愁,媳妇儿就从天而降了。 芙叶把丹朱也派过来帮忙,丹朱乐呵呵的就来了。只有来魏家,她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芙叶看着已经十三的丹朱,再想想断了一笔还是鳏夫的阿隆就发愁。 沈寄站到芙叶身旁,“总觉得昨天还抱在怀里,一晃眼就都长大了。” “是啊。” “你也别犯愁,阿隆和丹朱都是好孩子,老天爷不会薄待他们的。” 芙叶低声道:“难道,我是坏人么?” “你也才三十三,有没有想过……”沈寄试探的问道。毕竟,芙叶当年可是豢养美男的人啊,没道理就这么枯萎下去才是。 “我如今只想着阿隆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丹朱能嫁给珍爱她的人。其他的,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别死灰啊,你完全可以有第二春啊。干嘛因为一段失败就拒绝幸福。”沈寄想着凌相对芙叶挺上心的,这事儿怕是得托凌夫人留意一二。至于阿隆,他靠自己打拼出来,没有堕了他外祖父的威名,自会有懂得欣赏他的女子的。还有丹朱,更不用急,这才十三呢。阿隆用战功洗刷生父带来的耻辱,他们家的家产皇帝也发还了,肯定不会嫁不出去,只是需要好好的把关就是了。 到了生辰正日,原本只请了亲友的,却近乎是满朝人都来了,说是他们夫妻同日生辰实在难得,来沾沾喜气。好在魏家的府邸够大,小芝麻又直接让窅然楼把人手物料都拉了过来帮忙,各项事务都有专人把总,这才没有手忙脚乱。一众亲友都早早到了帮忙招待客人。王氏因为有皇帝亲封的‘忠义夫人’的称号,这一日也不再回避,正大光明的过来。魏楹如今的权势,只在凌相之下,天下百官的考评都由他出,如此谁还敢说沈寄丫鬟出身,说王氏是商人妇。 这几个月,沈寄接到的帖子比从前多了三分之一,大都是差人送礼去,不能推脱的才会亲自赴宴。 沈寄正在和芙叶、王氏一处说话,说今天的装扮把她扮老了。 芙叶噗嗤声笑出来,“哪啊,我看着就跟新娘子差不多啊。”一身红妆,看着可不就跟新嫁娘差不多么。 说话间陈氏也到了,沈寄拍芙叶一下,“什么新娘子,我亲家来了。”陈氏自然也是来帮着招呼客人的,徐茂也是料到来的人不会少,所以让她早些去。 徐赟也跟着进来内宅给沈寄叩寿,引得一众早到的人都笑着看他。徐赟白净的脸皮泛起了赧然。 沈寄一把拉起徐赟,“到外院去吧。小包子,你领徐家世兄过去。” “是。” 然后才是真正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凌相夫人,林子钦的夫人……林子钦辞职还没有辞掉,皇帝还在挽留。不过,三辞三留,这也是该走的流程。皇帝心头肯定是很满意林子钦的识时务的。按魏楹说的,接下来林子钦就会悠游山水,慢慢消除他在军中的影响。但是,为了皇后和太子,他肯定要在宫中留一些底牌,只是军权不会再沾了。 当日的有两个*,一个是寿宴刚上菜的当口,宫里来人了,皇帝和皇后赏了十八道菜下来,外院九道,内宅九道,传旨的太监唱一道菜名,外头上进来一道御膳上的菜色,气氛被渲染的越来越热烈。 沈寄带着众人叩头谢恩,心道林子钦这一选择急流勇退,倒是他们家成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了啊。她下半生又多了一个任务,她得劝着魏楹身后有余莫忘缩手。瞥一眼凌相夫人,反正从外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满的。想来外院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第二个*是下午外院和内宅中间隔了屏风看戏,小亲王小包子小馒头上了一出《童子拜寿》。 开始众人还没认出来,可是一看唱念做打虽然看得过去却不那么专业,有心人再瞅瞅,没见到魏家的两个公子,还有养在魏家的醇亲王便明白了,自然是哄堂叫好满堂彩。 终于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魏楹和沈寄往屋子里走,沈寄嘟囔:“要散架了!” “嗯,回头为夫给你揉揉。” 这个回头自然是更衣之后,趴在浴桶边上的时候。魏大人一向很乐意此时替夫人按摩。 “魏大哥,今儿这也太荣耀了吧。” “这才开头呢。你放心,我心头有数,你安心受着便是。” “嗯?” “凌相早年在军中受过伤,这个相位他最多再坐两年就要告老还乡的。这一点,皇上也知道。” 沈寄一愣,看来她当初对小包子说他爹十年内会为相还说晚了。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啊。四十岁就走到了位极人臣的这个位置。她挑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好了一点吧。 她趴在魏楹肩头,“魏大人,你怎么一直没去看看故人呢?”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故人是指被林子钦押解到京的东昌公主。 “我去看她做什么,又没有交情。要说报仇,如今她和我位置交换,我也难得跟个女人计较太多。反正她这辈子都会被圈养到死了。” 沈寄点头,“嗯,我比她幸福多了,我也不跟她计较了。就当她这个人不曾存在过吧。魏大人,过几日我就要和小包子出远门了,你不要太想我啊。” “就是,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得把我喂饱了才行。”魏楹抱着沈寄出水。 “要养生,这种事情不要天天做!” “每个月不都会歇几天的么。而且接下来要歇好久,你放心,我都攒着等你回来!” 过了两日,沈寄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外出的东西。她到了这里几次出远门都是跟着魏楹,就只有去扬州那次因为怀着小芝麻缓了一步。所以这趟能够出去放风,她是很兴奋的。再过几日,小包子就要学当年的魏楹去游学了,沈寄将会随行。说白了,就是小包子出去长见识,沈寄出去旅游。 魏楹见不得她一副兴奋得不行的样子,“呆在我身边就这么委屈你啊?” “不是啊,小别胜新婚嘛。老夫老妻更要想法子制造新鲜感。” “哼!” 苜蓿和薄荷准备好了东西,沈寄一再精简,“洗脸的铜盆,洗澡的浴桶,床单被褥……这些带着做什么,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一边又低头教育小包子,“你爹当年就背了两身换洗衣服两双鞋就出门了,连路上的花销都是自己挣的。我不要这么严格要求你,可是咱们这趟出门要低调再低调。” 小包子摸摸头,“知道了。” 旁边屋子,小芝麻在对小馒头进行说服教育:“不是娘带小包子出门,是小包子带娘出门。你要是有孝心,过几年你也带娘出去玩儿去。咱家有出门游学的传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你也有机会的。娘要出一趟门很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出门玩过。你要是吵着要跟,她也许就不去了。”小芝麻自然是之前被沈寄洗过脑了,所以才甘愿在家代班主持中馈,并且说服小馒头不跟。 沈寄当时给小芝麻洗脑的时候就讲了身为女子的诸多不易,这个小芝麻也有感受。她开始为自己未来发起愁来,沈寄笑嘻嘻地道:“放心,我问过徐赟了,他没打算做官。只是需要考个功名傍身。而且他打算到处游玩、置业。这样你日子会好过得多。你娘我怎么会不想到这些就把你许出去了。” 对徐赟这个未婚夫,小芝麻的感觉还有些懵懂有待培养,她当时羞红着脸出去了。不过母亲说的话她记在心头了。 至于小亲王,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出远门,不过眼底还是露出了对小包子的羡慕。听了小芝麻的话,他眼睛一亮,等他长大了不就可以自在来去了么。想来当女人确实不容易,能像魏夫人这样有魏大人同意出门走走的都很少。很多女人,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呆着。 最后,沈寄和小包子只带了老赵头和苜蓿就上路了。当然,魏大人怎么能够放心得下,暗地里自然又派了人随行保护。让他们无事不要扰到夫人和公子。既然他媳妇儿想放风,他既然答应了就会让她自在一些。哼,跟皇帝比他专一,林子钦拿辞官回家过小日子说事儿,他也不会让他专美于前就是了。就算不能辞官,但让她偶尔出去放放风还是可以的。 沈寄和小包子一路低调行事,拿着路引冲州过府,吃好吃的,看风俗民情,时不时的送封信回家: ‘魏大哥,我和小包子到了山东孔夫子庙,谁信附上草图一张,庙前卖的毛笔数只。’魏楹抖抖信封,又找出来沈寄画的夫子庙以及站在庙前的她和小包子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笔法,不过一看就能认出这是他们母子。他把图递给小芝麻,然后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一一传阅,一人分得夫子庙前毛笔一只。 过了数日,又是一封,‘魏大哥,我和小包子登上了泰山,我们都是自己走上去的。泰山的日出很美啊!’这回随信附上的是泰山上的石头若干粒。 又是数日,‘魏大哥,我们看到海了,小包子震惊极了直呼壮观……’ 过了半个月,终于说要回来了,‘学会做广饶大旋饼、利津水煎包、腌螺、糟豆腐了,过几日启程回家做给你们吃。’ 出门一共一个半月,两母子都晒黑了。小包子的眼睛里明显因为眼界开阔,多了些东西。站在海边的时候他简直心潮澎湃,就等着扬帆出海了。 此次出行让沈寄荣光焕发,除了想念家里的三父子再没别的遗憾。接风晚宴后,沈寄和魏楹在院子里乘凉,由衷感慨道:“魏大哥,嫁给你真好!” 魏楹一下子转过头来,“你又想去哪了?”一回来就给他灌米汤。后宅一个半月没有女主人,运作倒还正常。毕竟小芝麻有那么多的帮手,也没有挑事的主。必须出面的两个应酬,以身体违和遮掩了过去。外头只知道是小包子出外游历,听说沈寄病了,匆匆归家。可要是女主人长期不在,可就说不过去了。 “没有没有,这不是要打理小芝麻定亲的事了么。两三年能出趟门,我就很满足了。” 小芝麻的婚事,因为还有五年左右的准备时间,所以慢慢走流程不着急。而嫁妆,魏楹从她出生看到好东西就会买回来,就连打家具的好木料也是备好了的,沈寄打算再给添上田地、庄子、铺子,另外她还想把自己名下的产业给小芝麻一部分。至于衣服首饰,到时候定了婚期在窅然楼打最新款式的就是。这几年下些力气找些玉石就是了,金银之类的都好说。 这些都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定亲三书六礼,三书里会交换聘书、礼书,六礼里会涉及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这些沈寄都没有经历过,好在当初阮柳氏出嫁,十五婶陪着她婶子经历过。又找了王氏的母亲请教,而且她们是女方,这前期主要是男方的事多一些,一样一样的办来也还好。 小定是在六月间,这个时候,整个国家已经渐渐从去年的战争创伤中回复了过来。就连小权儿阿隆都赶上了小芝麻的小定礼。两个母亲见到儿子都哭了,一个摸着儿子空空的袖管,一个摸着儿子脸上的那道疤。 “娘,小芝麻今天小定呢。”小权儿道。 “哦哦。”十五婶赶紧把眼泪抹去。 芙叶也照做,“小寄,小芝麻,这个,对不住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小芝麻摇摇头,“今天能看到小叔叔和大表哥平安回来,本来就是一喜。小叔婆、大姨是喜极而泣了。” 沈寄揽住小芝麻的肩头,“就是,今天是双喜临门呢。” 魏楹微微一笑,小芝麻这话说得得体。 这会儿还没有到吉时,男方的人还没有到。这俩小子都又各自升了一级,到如今,宁王余孽已经是投降的投降,剿灭的剿灭了。 曾到一切仪式进行到最后,陈氏给小芝麻插簪子的时候,沈寄忽然意识到小芝麻从这一刻起就订给徐赟了。再过四五年小芝麻就要嫁到徐家去了,突然的就悲从中来。 又看看旁边的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是生儿子好啊! 芙叶拉拉有些走神的沈寄,“宴客了!” 今天只请了至亲好友,仪式行完以后会有一个小宴,也算是订婚宴吧。小芝麻是不出去的,丹朱、阮明惜、娴姐儿、琳姐儿在屋里陪着她。 芙叶小声在沈寄耳边道:“行了,再这样我当你是在我面前显摆了啊。” 沈寄赶紧收了悲色,“谁显摆了。”顿了一下道:“丹朱变化很大。”今天的丹朱笑颜如花,很是为小芝麻开心的样子。她说哥哥在外头为她和母亲拼杀,她如果还自怨自艾,也太对不起他了。 “经历了人情冷暖,从天上到地下,能不变么。”芙叶淡然道。她当然也变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沈寄一样幸福,三十二岁仍然娇艳如花,出门被当成小包子的姐姐搭讪的。这件事沈寄严禁小包子告诉魏楹。不然,她日后就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当时小包子一脸惊讶的看着因为他娘纱帽上的面纱被吹落而追着‘请问姑娘贵姓’的公子道:“公子,这是我娘,我头上还有个姐姐。请问你的眼睛还好么?”说完还小声嘀咕:“年纪不大怎么眼神就不好了?” 送客的时候沈寄问芙叶:“丹朱,你是想玩军官里替她物色,还是在士子里寻?”如果要往军官里物色就要让阿隆留意,如果想找士子,魏楹会帮忙看着。魏楹说,明年的大比如无意外,他会是主考官。这二十年里他曾做过一次副主考,再加上明年做主考的资历,那也就够了。 小芝麻不用榜下点婿,如果芙叶有这个意思,倒是可以让魏楹假公济私一回。 芙叶叹口气,“我也问过她,你知道她怎么说么?她说‘嫁给谁对哥哥有好处,我就嫁给谁’。等他们兄妹好好沟通一下再说吧。” 沈寄也只有叹气。送完客回去,一把就楼主了小芝麻,“我的女儿——”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小芝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回报住,“我的娘啊——” 小馒头没心没肺的笑了,“娘,大姐姐,你们唱戏呢?” 小亲王把头扭到一旁去笑,“小馒头,你怎么能这么二呢?” 小馒头比出他的今天手势‘ok’,“我是小三儿,哥哥才是老二。” 小包子看他一眼,“分开论的话我是大儿子。” 看看瞪着他的沈寄与小芝麻,小馒头道:“你们以为我真二啊,这不是看你们都伤感,逗逗你们么。” “你们三个臭小子都给我出去,我现在就稀罕女孩儿了。” 小包子带头,三个人都出去了,小馒头道:“得,等您稀罕男孩儿的时候再叫我们,保证呼之即到。” 这回小芝麻不适应了,“娘,您干嘛啊?”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 “我这不是还在家里的么,还早着呢。” 魏楹找了来,摇摇头离开。方才遇到三个男孩子,小馒头说他们被嫌弃了,被挥之即去了。 沈寄伤感了半天,“小芝麻,我一定要对你再好点。” 小芝麻高兴的点头。第二天就发现沈寄的再好点,原来是要训练她开始打理嫁妆了。 “一定要学会打理嫁妆,徐家祖籍江南,娘把江南新开的三家窅然楼和三家宝月斋给你。所以这些账本你要从现在开始看起了。回头掌柜的来报账,我也让他他们来见一见你。另外陪嫁的田地,我在江南给你买七百亩,在京城买三百亩,再各买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压箱底的银子我给你九千两……” 小芝麻心头盘算着,这么一算下来,她林林总总三四万两的嫁妆呢。尤其窅然楼和宝月斋是可以大幅增值的。 “娘,太多了吧?” “多什么啊,儿女其实都一样。你算是吃亏了。我一向都把你当长子看待的。” 小芝麻靠进沈寄怀里,“娘——” 给小芝麻准备这些,沈寄魏楹自然是和小包子小馒头商量过的,两兄弟表示没有意见,甚至表示可以再多给一些没关系。 不过,再多就有些过了。虽然陈家和徐家都是江南大户,但是一个媳妇三四万两的嫁妆已经非常可观,可以压倒那一辈的妯娌了。江南的六间铺子打理得好,每年的收益也会很不错了。 接下来,陪房陪嫁丫鬟什么的也该着手。沈寄打算把采蓝一家给小芝麻,另外她屋里年纪还小的两个丫鬟。大一些的就放出去配人。这就要另外挑人了,正好挑来让采蓝调教着,四五年后就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了。回头教人牙子把人带来,就由小芝麻自己挑人了。 魏楹看她一边风风火火的的忙活着,一边哀叹着女儿在家的日子得倒着数了,觉得她最近非常的情绪化。周围的人也是这种感觉,觉得她更平常都不太一样了。小权儿和阿隆这回可以在家里多呆些时日,然后取京郊大营报到。十五叔十五婶便商议着,如果以后小权儿也常驻京城,他们是不是也去买栋宅子好些。 沈寄在去年房价最便宜的时候买了七八栋宅子,如今都增值三成了。他们最后按市价买走了另一栋放着没有租出去的。这些宅子其实租出去,都是不到十年就会收回成本,所以沈寄一直在放租。 明年又要大比了,估摸着淮南、华安都会来些人。但是因为魏楹很可能是主考官,再让那些人住到府里不方便。最早成亲时那栋宅子租期要到了,沈寄打算把那里干脆做成专门招待来投奔的举子的地方。毕竟那里是魏楹起步的地方,这可比高升客栈的噱头更大,很是励志。 其实主考官只在开考前一刻钟才能看到考题,然后也见不到任何人,所以这个应该无碍。为了避嫌,糊名之后,也可以抄卷。所以倒不必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招待那些举子了。 沈寄就这么忙碌着,直到挽翠提醒她这个月月事已经过了几天了才警醒。 “奶奶放心,我一直看着,您没做过什么有碍的动作。”挽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所以自称改成我了。 “哦,那就好。”沈寄小心的坐下,整个人一下子从风风火火转成了谨慎,“先不着急,再过几日再找大夫来。” 当晚魏楹求欢遭拒,听到缘由后瞪大眼,伸手过来摸沈寄的肚子,“真的?” “还不知道呢。我不会好不容易找到个各方面合适的女婿,又要为小女儿愁了吧。”徐赟那里可是说好了的,除非四十无子,否则都不能纳妾。 魏楹摸摸额头,这还没断定男女呢,怎么就愁上这事儿了。 过了几日,随着沈寄又怀上了一同被确定的还有林子钦正式退休以及皇帝要开海禁的消息。魏楹透露,小权儿和阿隆多半要跟着出海去。他俩如今简直是军中小将中的双壁。而且一直是在跟宁王对抗的,一开始南下拦阻宁王叛军,然后北上追缴宁王余孽,将来又要出海去寻找宁王真身。说起那个假宁王,其实是安王认出来的。两人圈禁的地方隔得很近,他跟皇帝申请过来串门子,然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对。安王如今大变样了,胖了一圈有余,整个人的志气都被关没了。 开海禁的事,如今还没有定论,朝上还争论着利弊。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此事势在必行。所以,魏楹告诉沈寄可以开始收拢手里的银子了。这次出海领头的是皇帝潜邸的一个将领,对宁王也很熟悉。随行的商船会以二十万两银子一股参股。如果吃不下可以找人合作拿下一股。 不过沈寄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吃下一股。她是拿这件事当郑和下西洋来看待的。所以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但是其中不是没有风险的。找人合股赚了还好,赔了难免被人怨怪。参股的机会就看各自的本事了吧。所以,二十万两银子她决定挤一挤。只要不影响小芝麻的嫁妆,不影响铺子的正常运作就好。这件事交给了小包子去做,让洪总管带着他操作,另外刘準也在一旁看着。因为出去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成海上生意,如何利益最大化,一些商机就是小包子要拍板的了。 他现在十岁,不过没关系。朝堂上还在打嘴仗呢,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然后造海船等等准备时间没个两年拿不下来。再有这次出海说不定要去个一两年甚至两三年,到时候经过这趟远行,小包子应该就完全成熟起来了。所以,现在让他接触这些,就很有必要了。 “好好养胎,其他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做。无论是小芝麻出嫁还是小包子出海都早着呢。”魏楹担心她累着了,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 小馒头沉浸在即将当哥哥的喜悦,托着下巴问沈寄,“大姐姐出嫁,哥哥出海,我出什么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只要你不出家,随便出什么都好。” 小亲王道:“魏夫人放心,大师说他与我佛无缘。” 芙叶十五婶汪氏陈氏王氏等人听说沈寄又怀了孩子,纷纷来道贺。 娴姐儿开心得很,“又要有小侄子了。” 小馒头道:“娘,我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小妹妹。” “小侄女也很好啊,大嫂你随便生什么都好。” 陈氏笑着问沈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安安稳稳的。” 小芝麻刚处理完一天的中馈,过来向沈寄汇报,见到这么多人在,便一一行礼,然后在沈寄身边站好。 陈氏对小芝麻是很满意的,笑着和沈寄道:“我们怕你受累,干脆约好了都今日来。看你气色这么红润,也就放心了。” “劳大家费心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领着娴姐儿他们去后头玩吧。” “是。” 魏家有个动物园,还有个儿童乐园,那家买了宅子去的人家也保留着。里头有秋千、滑板、跷跷板、沙坑等玩意儿,只是随着孩子们大了不再有人去玩。不过,如今看来,很快又能派上用场了。 众人表达了关怀,很快也就离去了,让沈寄好生养胎。沈寄送到正房门口,众人都让她留步,沈寄便让小芝麻代她送到二门处。回来坐下拿着汪氏给做的小衣服,还有孕妇装正看着,小亲王和小馒头过来说要演戏给她看。 “嗯,演吧。”沈寄放下手里的衣服,这俩小家伙今儿是打算彩衣娱亲? 小馒头找了个凳子坐下,小亲王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慢慢开口:“我知道我还不够好,可是我会努力的。我会在我的领域努力做到最好,让你像魏婶婶一样被人羡慕嫉妒。” 小馒头捏着嗓子道:“那些人羡慕我娘,倒不全是因为我爹官做得大。” 这神情和动作一看就能知道说话人当时的情态。 “这我知道,就是我家我爹都曾有过通房,可是我不会有的。魏叔叔对魏婶婶的一心一意,我也会做到,你相信我。” “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说到不如做到。” “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他们一开口沈寄便明白了这是哪一出戏。小芝麻和徐赟是怎么避开众人说上私房话的?又怎么让这两个家伙在旁边偷听到了? 小包子笑得耸了耸肩膀,他就说他们俩怎么前后脚就跑去方便了。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招待客人。 小芝麻送客回来,眼见小亲王和小馒头窝在一把大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的,问旁边的小包子,“他们俩又抽什么风?” “东南西北风。”小包子笑道。 沈寄看看一屋子三个男孩,都差不多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啊。魏楹在家,小包子便没有那么少年老成,也有些调皮起来。要是没人盯着,这三个能上房揭瓦。这要再生一个小的,能有精力看好他们三个么? “大表哥和小叔叔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经是少年英雄了。” 那三个一凛,又要受教育了啊,他们没干啥啊。 小芝麻直觉进来的时候这三个小的笑成那样,肯定有鬼,便说道:“不晓得是谁说要给爹爹争光的。” 小包子不想被一千只鸭子教训,便站起来道:“我回去练轻功去了。”汪先生将轻功绝技传给了他,之前还问母亲要了很多好东西对他进行伐经洗髓来的,他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看样母亲的肚子,这要是再生个妹妹,就一千五百只鸭子了啊。不过妹妹好像管不到哥哥头上来的吧。如果跟小馒头说的一样,乖巧又听话,多好啊!完全可以把长姐强势的遗憾弥补了。 母亲和长姐都不是需要他疼爱呵护的,如果有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妹妹,嘿嘿,真好! 看到小包子溜了,小馒头也道:“我该回去练字了。”拽着小亲王一溜烟的就跑了,不然等大姐姐知道他俩干了声,不定拿擀面杖揍他俩的屁股呢。 小芝麻过来拿起巴掌大的小衣裳看,“这么小啊,好可爱!祖母的手艺就是好。” “你学到几分?” “娘,这个上头我随您了。祖母都没有办法把我调教出来,她说当年看你也是哪哪都聪明,就是学不好女红。” 沈寄思忖,自己的绣工其实是能见人的,只是婆母是此道高人,所以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那你的嫁衣盖头怎么办?还有给徐家人的见面礼衣帽鞋袜,难道到时候都让宝月斋的绣娘替你绣?” 小芝麻不敢再乱靠进沈寄怀里,便坐在旁边道:“娘,你当时是怎么办的?” “嫁衣是你干姥姥找人帮我的,盖头是你祖母绣好留了一对凤眼给我。不过那对眼睛我绣得很好。至于见面礼,我全都没亲自做衣帽鞋袜。当时你爹才认祖归宗呢,我一律是买的,反正怎么做他们也是要挑我的理的。”想起新婚夜,被人送上的尺子和《女戒》,沈寄撇了撇嘴。她绝不会让小芝麻重复她当年的遭遇。 “可是平日里,我自己贴身的小衣服,还有你爹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三个小的时候我也都给你们做给衣服穿的。你的针线活还是得练练。” 小芝麻耷拉下脑袋:“知道了。嗯,娘,你休息吧,我去练会儿。” 沈寄这胎很安稳,徐方说她身体很好,这么多年练武是大有好处的。魏楹晚上趴在旁边,伸手摸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说道:“你是锦年,还是松年?” 锦年是给闺女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芝麻取的,小豆沙。松年是个儿子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包子取的,小饺子。沈寄一想到魏楹还准备了一个儿子的名字,鹤年,这家伙不用他自己生就想着多子多福。 面对沈寄的指控,魏楹道:“我怎么没出力啊?我出了大力的,没我你能怀上么。” “你就负责出那会儿力,我却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哪啊,我要为孩子受足一年罪的。”看沈寄要变脸,魏楹赶紧道:“知道你辛苦,你看我这不是早早的就回来陪你了么。” “申正三刻才到家,你还叫早早儿就回来了。哼,这么多年,除了坐冷板凳的时候,你就没有按时下过衙。” 魏楹摸摸耳朵,任由沈寄絮叨。 沈寄抱怨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做到位极人臣,不该是人生的终点。赢得身前身后名全身而退,荣养致仕,让后人敬佩才学人品,才是完整的一生。” 魏楹点头,“当然想过,我想进名臣录,当然得做到如此。一旦心愿得偿,我不会年栈权位的。”说着在沈寄脸颊上一吻,“我会记得答应过你,后面三十年陪你看天下山水,品各地美食。” 苜蓿端了补品过来,在外叩了叩门然后进来,小丫鬟把小上桌摆到榻上,沈寄尝了尝,“嗯,今天的味道不错。” 苜蓿笑道:“是爷从告老的御厨那里请来的传人,专做身怀六甲的妇人进补的膳食的。”说完就退了出去,等一会儿叫了再带人来收拾。 沈寄笑笑,然后勺了一勺要喂给魏楹,“来,奖励你。” “我才不吃这个呢。” 日复一日,沈寄的肚子渐渐出怀,到中秋的时候已经很是明显。魏家和徐家的小儿女订下亲事,四时八节的按规矩徐赟就会登门来送节礼了。五月间定亲,这是第一个节气。他不能中规中矩的送了厚礼来,还给小包子送了孤本的书,给小亲王送了生旦净末丑的人偶,给小馒头送了一只教什么会什么的鹦鹉,可谓是投其所好。这三个对他态度又好了那么一点。小馒头都叫上大姐夫了。 陈氏私下里告诉沈寄,一应花费的银子都是徐赟自己挣的,包括小定礼都是。他一直用压岁钱跟着外祖父家的表哥做船行生意,如今每年有千把两银子的进项。 小馒头鬼鬼祟祟提了鹦鹉过来,离沈寄远远地,徐大夫交代过的,这些不能离母亲近了。然后喂鹦鹉吃了几粒小米粒。那鹦鹉便开始学舌了: ‘你傻不傻啊,居然买宝月斋的新款首饰送我。’ ‘难道买别家的么?宝月斋的最好啊。’ ‘笨蛋!我不缺这些,你要送,下回送我一把匕首吧。’ 沈寄以手扶额,肚子里笑得不行,徐赟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小馒头这混小子,一头亲亲热热叫上了大姐夫,一头又带着鹦鹉去偷听。还有小芝麻,居然问未婚夫要匕首。出去游历的时候,小包子告诉沈寄,回淮南的路上遇到流民的时候,护院还有七叔八叔都上了,有人偷偷往马车潜来,是姐姐带着他们用弹弓把贼人逼退争取了时间。她这个女儿啊,内在完全是个假小子。 沈寄一指戳在小馒头额上,“你小子变本加厉了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娘你不想听?” 呃,想! “你到底在哪听到的?” “另一个凳子下面。” 看来小馒头是把小芝麻和徐赟说私房话的时间地点摸透了啊。 “回去吧,下回听到什么,再来告诉娘。” “就知道娘想听。” “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小馒头垮下脸,他不就是为了将来被发现的时候娘能护着么,“知道,是我自己想听的,跟娘没关系。” 沈寄一巴掌拍在小馒头额头,“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知道了,我提都不提娘一个字。” “孺子可教,去吧。” 过来几日,采蓝来告诉沈寄,说小芝麻多了一把华丽的匕首,可好看了。 “拿来我看看。” 采蓝直接从袖子里摸出来,“咯,就是这把。开始大姑娘可高兴了。” 沈寄一看,的确是漂亮,上头缀满了宝石。她抽了出来,采蓝也没组织,再仔细一看,没开刃的。 “大姑娘就是发现没开刃,所以气得丢在柜子里了。不然我也拿不到。” “是赟赟补送的中秋礼物,我知道的。”不过,没有开刃八成又要被骂笨蛋了吧。赟赟肯定是故意的。这点好,既肯宠着哄着小芝麻,也不会没有主见的放任她。 “既然奶奶知道,那我给放回去就是了。可是我听小丫鬟说,姑娘好像量了尺寸要重新找人打一把匕首替换。” “这可不能让她得逞,玩什么杀伤性武器啊。都是小权儿教的,不是弹弓就是匕首的。” “知道了。” 沈寄到小包子的院子里,看到他又加重了绑在腿上的沙袋的重量在练习跳跃。她指着枝头的桂花道:“小包子,给娘把那枝桂花摘下来,办得到么?” 小包子一脸的无奈,却还是应道:“好!”说着把沙袋取下,助跑了几下跳到树上摘花。 “真好,回头要吃什么果子也不用叫人拿杆子了。”沈寄接过来闻香。 “娘,下人里头很多会爬树的。” “那你练这么用功做什么?你要是敢继承汪先生的衣钵,你爹真能把你的腿打断的。你可别听他说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话。”要是魏尚书的嫡长子是个闯空门大盗,他得把肺气炸了。 “娘,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用处。” “做细作,你不合适。”如今汪先生仍然被皇帝人尽其才的用在了细作里。不过,汪先生说家国大事出力他心甘情愿,哪怕差点为此丢了性命也不悔。可是让他私下查探百官,这种事他不愿意做。当然,他是高级人才,不愿意细作头子虽然不满也没有勉强,但仍然派了些其他的活儿。是沈寄让他曝光的,所以有义务帮他脱身。这要是再赔进一个儿子,她是怎么都不肯的。 小包子摇头,“娘,不过是汪先生觉得没有传人,然后看我又有几分天赋。他不会说出去的。我练来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后说不得关键时刻能用上。” 沈寄想了一下,“也好,海上凶险着呢。”这个夏天开始小包子每天都在小溪里游一个时辰的水,这也是为了出海做准备。小馒头和小亲王看到了也跟着练,小馒头说等小包子回来,就该轮到他去了。沈寄每天都很喜欢来看两个儿子还有小亲王浪里白条一样的在自家后院的小溪里游水。这回另外一半宅子沈寄没再租出去。好歹魏楹已经是二品官了,得是一个完整的宅子看着才够气派。所以那小溪足够他们三个游的了。 沈寄看看一年一年长高的大儿子,“过几日你就要出京去巡铺收银子,好好跟着刘準学着,那些掌柜的可不会因为你是少东家就对你服膺。” “嗯,儿子知道了。” 小雏鹰要飞出去了,而且会越飞越远。沈寄心头涌起不舍,把小包子抱进怀里。他已经到她肩头了。 小包子不敢挣扎,只小心避开她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里喃喃的道:“乖妹妹!”话里的期待显而易见,眼里还亮晶晶的。 沈寄很少见到小包子如此期待过什么,不由好奇:“为什么这么想要个妹妹?” 小包子不敢说沈寄和小芝麻都很强悍,只能拿小馒头说事儿,“妹妹可人疼,不会像弟弟那么淘。而且也可以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唉,生女儿是来讨债的,还是生儿子划算。” “那过几年大姐姐嫁了,家里四个小子,娘又该烦了。” 这倒是真的! “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的疼,就怕你到时候舍不下软软乎乎的小妹妹,不肯出海去了。没关系的,一切都你自己拿主意。” “我出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后才好给姐姐妹妹做依靠。”小包子小心的扶着沈寄走到旁边的亭子里,早有人铺好了坐垫,放好了水果小吃等。沈寄最近食量开始见长了,随时都喜欢手边有吃的。就算是走到这里来,苜蓿和薄荷都会让小丫头领着放满她中意零嘴的食盒。 晚上魏楹回来迟了,饭菜摆上来沈寄也坐了过来,他挑眉,“你还没吃晚饭?”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吃了,我还没有。” 魏楹低头无声笑笑,然后给她布菜,看她吃了才动手给自己夹。吃得是东坡肘子,沈寄胃口大开,吃得比魏楹还多。小厨房至此便又给她加了一餐。这么吃下来,沈寄便开始珠圆玉润起来,到后来,双下巴都出来了。 “触手如玉,肤如凝脂!”魏楹赞道。 沈寄一把拍开魏楹的手,因为他摸的正是她的双下巴,她最近正为此发愁。她低头看看肚子,肚子并没有大到离谱,是这个月份该有的大小。她是整个人圆润起来了,圆润的很匀称。手背上都起了肉窝窝了。她怀这胎就是好吃,别的什么毛病没有。徐方也说没事,是她胖了,不是肚子里的娃娃大得离谱。 对她的圆润,魏楹很喜欢,有事没事背了人就在她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这会儿被拍开,又挪到床那头去把玩她肉呼呼的脚丫了,“暖玉生香!” 她好吃,魏楹就费心给找厨子,至于食材,那更是毫不吝啬。到后来,发展到小亲王见了沈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自己装零食的攒盒,打开来摆到她面前,还会不时往里头按着她的喜好添新货。小芝麻爱美,最近都不跟沈寄一起吃饭了。因为跟她一起吃,看着她吃就会食欲大开,然后不知不觉多次一碗。 为此沈寄抱怨道:“我肯定怀了一个吃货。” 小馒头就发愁了,“哥哥,妹妹要是个小胖妞怎么办?圆滚滚的那种,轻轻推一把就咕噜噜翻身了……”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对于乖巧听话小妹,哥俩同样的期待。 小包子看一眼珠圆玉润的沈寄,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自然不知道肚子多大才合适。迟疑的道:“不至于吧,我们三个都不胖的。” “可是,上次来咱家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两个孩子,一个瘦一个胖。太胖了,抱着怪沉手的。如果她像娘一样,一天吃这么多顿,唉——” 小芝麻路过听到,哭笑不得,“徐大夫说妹妹个头不大的。小馒头,你去看看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小亲王回半山寺看伽叶大师去了,这会儿该是回来的点了。 “哦。”小馒头往前院去,正好遇到小亲王回来,身后跟的人还小心的拎了一大桶汤。 “是什么啊?” “半山寺的素面的面汤啊,魏夫人不是一向爱吃么,这回我多要了些。” 九月间,三皇子和蒋家嫡女成亲,沈寄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喝喜酒。这门婚事定得是比较急的,六月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就定下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淑妃姐妹相看的未来三皇子妃里有几个炙手可热的,蒋家嫡女并不被她们看重。这么几个月要筹办皇子婚事,礼部很是发了一回愁。 沈寄知道是太子和魏楹把三皇子坑了,让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往下很是落了一把。魏楹也没有同她说,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就是。沈寄知道对于算计他闺女的人,他一贯是记仇的。这回肯定对三皇子下了狠手。魏楹叮嘱了徐赟出入要格外小心一些。自家两个还算是孩童,甚少出门,三皇子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三皇子如果对徐赟下手,一则是保这次被陷害之仇,二则是出他所谓的‘夺妻之恨’,三则徐茂也算是太子阵营的人,徐赟是徐茂的儿子,魏楹的女婿,如此也算是打了太子一耳光。 得了警示,徐赟自然是小心谨慎,徐茂也格外的留心。陈氏略有不满,徐茂道:“不和太子殿下近一些,没有魏楹帮忙撑着,我早被大乱期间得罪的那些人找麻烦了,赟赟和你也落不了好。” 陈氏也知道这个道理,“嗯,我知道了。” 徐茂拍拍陈氏的手,“放心吧,魏楹请了林侯爷帮忙,三皇子无论要做什么,都会现形。” 林子钦开始不肯揽这个事儿,谁让你不把闺女许给我。现在居然要我帮你保护女婿,我吃饱了撑的啊。 魏楹自然不会勉强他,当即就不再提这事换了话题。林子钦一想他如今是个闲人,要是不肯帮忙,万一小寄的女婿真的出点啥事,回头就算不怪他,他也过意不去的。算了,就当是为了小芝麻了。她从小就喊着他林叔叔长大的。于是林子钦就不得已成了徐赟的‘保镖’,至于他自家娶公主的事儿那是完全嫁给林夫人操心。 林夫人实在是有些呕,她原本想得好好儿的,如果夫婿真的一门心思把那个女人的媳妇娶进门当儿媳妇,她一定让她们母女有苦说不出。因为媳妇对婆婆尽孝那是应当应分的,立规矩晨昏定省用膳布菜那都是规矩,自己吃完赏她吃剩下的她也只有感恩戴德的接着。她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分宠的通房,潜移默化的把儿子捏在自己手心。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入仕外放,然后让他带小妾去任上,自己把媳妇儿留在身边替儿子尽孝道。几年下来,儿子和媳妇能亲么?别说夫婿会护着,内宅始终是女人的天下。自己在她母亲身上失去的,当然要在闺女身上找回来。 可惜,这个算盘落空了。不过林夫人也挺高兴,她想自己选儿媳妇儿,不想一辈子看着那个女人的女儿犯堵。可是,皇帝居然要把公主嫁到他们家以示恩宠。她能让公主儿媳立规矩伺候她么?她得给公主行礼,而且大儿子还会住到公主府去,就跟做上门女婿差不多了。明说是恩仇可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二儿子她一定得捏在手里了。 这也是沈寄知道林小一要尚主之后万分庆幸没有把小芝麻许给林小二的原因。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拿捏不住了。另一个自然要下功夫。如果儿媳妇是小芝麻,那林夫人会更有斗志。这是人性,并不是说林夫人是坏人。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处在哪个位置都会这样行事的。 所以,小芝麻下嫁徐家是最好的选择。难得两个小儿女也在慢慢往有情的路子上走。她会听小馒头偷听来的那些话,不也是因为担心女儿女婿么。 三皇子成亲,沈寄这个孕妇可以不到,但徐茂夫妻是不能不到的。跟去的府里匆匆赶回通知徐茂,说陈氏在三皇子府突发疾病,而徐茂喝醉了。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有人报讯说母亲病了总不能置若罔闻。马儿牵出来,他便多长了个心眼,细细的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再仔细去看报信的下人,发现对方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流露一丝不安。这是家中的世仆啊,难道也会被人收买?不,除了收买这世上还有胁迫。 “少爷快去吧,晚了夫人怕是不好。” “另给我牵匹马来,就那匹青骢马。”青骢马是一匹母马,是徐赟刚买的,一同买下的还有它的儿子。是打算送小芝麻的。她说过想学骑马。到时候由母马带着,小马会很温顺的。虽然魏家肯定弄得到,但他送的是他的心意。所以,徐赟一直都好生养着,不曾骑过。今日突然要骑,配上马鞍便是。既然是要送小芝麻,当然是温顺的马儿,不用担心给他捣鬼。 拿下人兜不住了,少爷一到皇子府,事情就真相大白了,还不如此时老实交代。原来,陈氏根本就没事,是三皇子的人抓了此人的小儿子胁迫他回府诓骗徐赟。而徐赟惯骑的马,马鞍里被人插进了一根针,他骑上去以后慢慢的针就会扎进马背上,正好是到了闹市,到时候马儿失控,徐赟虽骑艺精湛却也难以避免马踏百姓的后果。身为京兆尹的儿子,回头再有人喋喋不休的把事情把徐茂头上扯,徐茂的位置都要丢。如此一来,三皇子自然就把仇视徐茂的人拉拢到了身边。 徐赟一听,好毒的计策,真正杀人于无形,回头再让这位要领他去的仆人将针取出,他们徐家就要被毁掉。 “看来你果然不是蠢人!”墙上传来声音。徐赟抬头一看,是林元帅家的二公子抱膝坐在上头。原来一切都落入了他眼底,或者说林府的人眼底。他有些不明白岳父为什么要说动林元帅派人保护他。此时来的人里有林小二,他倒是想明白了一点儿。岳父这是希望他和林小二能够搭上交情?毕竟,林家可是皇后的娘家。日后太子登基,林家人的前程是可以想见的。如果为了小芝麻的事让林家生出嫌隙来怕是不妥。 林小二今年十三,比徐赟小两岁。要说他对小芝麻有多深的感情肯定说不上,不忿于被沈寄魏楹弃他而选徐赟更多些。如今看来,虽是早有防备,但徐赟的应对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本来他是打算提醒他一声的,这样徐赟得承他的情不说,日后自然矮他一头。 徐赟点头道:“还是要承二公子的情。眼下还有一桩事要请二公子帮忙。” 林小二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徐家仆人,“怎么,你还打算替他救儿子?” “他,我必定是要重罚的。因为他本来可以一早求助于我。但他的儿子,的确是因为我才卷进这件事的。还请二公子能告知一二。”林家既然一直在一边盯着,自然是从头看到了尾。 这件事在魏楹背后的推动下,自然成为了徐赟和林小二结交的契机。因为他知道既然动用了林家的力量,他一定会忍不住来称量称量徐赟的。后来徐赟和小芝麻成亲,林小二是挡酒的。林小二嗣后娶名门贵女,也是徐赟出面挡酒,两家最后还成了儿女亲家。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三皇子和蒋氏定亲,三皇子德行略有亏损。可成婚之后,一床锦被什么流言便被都遮住了。一次设计徐赟没有成,第二次就不能贸然行事了。而且他现在盯上了开海禁一事,已经请旨让三皇子妃先去封地他想出海看看。这一次的内幕他也是探听到了的。有些事情让臣子去做还不如让儿子做更能让人放心。至于新出炉的三皇子妃,光有个世家名门的空架子,娘家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有个大长公主,可是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这件事三皇子是通过看守安王的人知道的。安王透露给他,自然是不怀好意。他要看着皇帝的儿子再陷入夺嫡之争里去。 果然,皇帝准许了三皇子届时随海船出去见见世面。便将出海的真实意图告知,让他专心去办这件事。 消息传出来,沈寄问魏楹,“三皇子要去,这股咱们还入么?小包子还往海外送么?” “入,为什么不入?三皇子是想争得帝心,他绝对会倾尽全力。不但是找真宁王还是海外通商。至于小包子,去得。三皇子不会对一个小儿下手,他该知道我定是下一个丞相。就算拉拢不了,他也不会得罪我。损人不利己的事三皇子是不会做的。毕竟,如果他真的能当上太子,我也会是他的治国能臣。我也好,徐茂也好,我们忠的首先是皇上。如果皇上换了太子,我们会继续对新太子尽忠。这才是臣子的本分。他不但不会对小包子作什么,还会保护他。如此多一份保障有什么不好。” 四个月后,随着魏家小四魏锦年小豆沙童鞋呱呱坠地,朝堂上争吵了数月之久的开海禁的事终于在这一年封印前落下帷幕。 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摇摇车里的小妹,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妹个头真的不大呢,看来不会往圆滚滚发展。 娃娃控小芝麻就跟高兴了。她有四年的时间来摆弄这个小娃娃,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小妹,快快长吧,大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亲王有一些羡慕,他羡慕魏家姐弟这样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情。他的兄姐,都大他老多。侄孙女侄孙倒是差不多大,哦,还有皇兄的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可是他们都被教得很是守礼,不太好玩儿。 沈寄看出来了便宽慰他,“你翻过年就十一了,再有个四年就能开府建衙,然后可以娶王妃。到时候你自己的儿女,你想教成什么样,只要不太出给,想必皇上和大师不会管。” 小亲王眼底一亮,有道理! 差不多整个正月,沈寄都在坐月子,小豆沙每日好吃好睡好长的。就算摇摇车边兄姐小亲王小姑姑等人围满了她也完全不受打扰。 “娘,你看小妹长得跟我好像呢。”小芝麻把小豆沙抱到沈寄面前。 沈寄看她一样,“是你们都像我还有你们爹好不好。”两个女儿的确长得蛮像的,同父同母能不像么。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明显,这出了四十日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寄捏捏自己的腰,都出现一环路二环路了,不减肥不行了。之前月子里不敢减,而且也减不了,身边人盯着呢。不过总算生下小豆沙她那旺盛的食欲终于消退了。之前一直说想生儿子,生儿子划算,不用为女婿人选发愁。可生下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哪有不爱的。如今在他们家要抱小豆沙得排队呢。 小芝麻不用说了,沈寄一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就知道小芝麻会围着妹妹打转。小馒头也不说了,他想当哥哥很久了。可是为什么连一向最像魏楹的小包子都那么喜欢抱着那团小小的襁褓,还每天依依哦哦的和小豆沙说话。每天除了练习游泳和轻功还有读书,旁的时间都耗在婴儿房里。 年前小包子就将十万两银票带回了京,沈寄又凑了凑,卖了几栋宅子,又将京畿附近的铺子的现银拿了来,还在银号借了五万两。他们家不至于资不抵债,她手头也还留了两三万两。给小芝麻帮嫁妆的银两也都预留了。因为现在国力正在走向强盛,所以沈寄对这次是抱很乐观的想法的。实在是生意亏本了,也就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她儿子平平安安归来就好。她就是这么跟小包子说的,这趟出去赚钱是其次,让他开眼界长见识才是真的。 “姐姐”小包子站起来,指指钟漏。沈寄一阵无语,他们居然还看着钟漏。 小芝麻疑惑道:“这么快?” 小豆沙在睡梦中被转手,安安稳稳的。生这个小女儿倒是两个儿子都学会抱小婴儿了。小包子抱着小妹粉蓝色的襁褓坐在床边,一手托小屁屁,一手托着脖子,还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两兄妹的模样让沈寄想起了十多年前初为人父的魏楹抱着小芝麻的样子。那会儿房里没人的时候,他时常爱抱。只不过,小芝麻到扬州的时候就好几个月大了,比小豆沙现在大多了。 这一转眼,孩子蹦出来四个,小芝麻也十三了。 沈寄在地毯上开始做瑜伽,忽然想到小包子搞不好会走到印度那边去,回来问她怎么会瑜伽她要怎么说?沈寄挠挠头,好像现在想到已经晚了。 之前看她这番动作,小馒头还想跟着做来的。她告诉他这是女子塑身的动作,他才作罢。小包子早看在眼底了。而且生小馒头的时候他就看过一回,那个时候他还小,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每天坐在旁边看着,眼珠跟着她的动作转。前几日沈寄重又开始这套动作的时候,他凝神想了一会儿,还露出恍然的样子。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就说她在扬州见到过身毒(印度)来的人好了。 魏楹对小豆沙也喜欢得很,府里好几年没有小婴儿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抱,他一向不怎么敢抱这么一点点大的小婴儿,说劲儿大不得小不得的,只放在摇摇车里逗。头回看到小馒头抱着的时候真把魏楹吓了一跳,又不敢出声,怕把小馒头吓到直接把小豆沙摔地上了。沈寄瞧着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不由暗笑,这才是一叶障目呢。在旁边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看小馒头是抱着小妹坐着的,他没被批准抱着走动。旁边一步也始终有两个懂武的小丫头一左一右看着。 小儿子稀罕妹妹,想抱抱,沈寄想来想去便这么成全了。其实也有七岁了,只是因为之前小馒头一直是老幺,一直最受宠,所以导致他只比小包子小两三岁,大家却感觉他小很多,对他尤为不放心。 魏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碰小豆沙幼嫩的脸颊,如今已经进入二月间,不过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是很宜人的温度。 “再有二十天我就要准备进贡院了。” 进了贡院吃住都在里头,是任何人都出不来的,哪怕魏楹这回做的是主考官。皇帝宣布他为主考官的时候,满朝的目光都一下子就投射了过来。三十八岁的吏部尚书,如今又要做主考官。这分明是皇帝在给他铺路啊。可是,要说魏楹不够格,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二十年前的探花郎,这么多年手不释卷,学问自是愈发精深了。为官的经历也足够,翰林院呆过,外放过,京兆尹也做过,还呆过不少衙门,考绩都相当好。众人也都是看好了他将要为相,可凌相才五十多,还可以再干十年不止呢。何至于这么急着拔高他呢,毕竟他做上吏部尚书也还不久呢。 沈寄算了算日子,小豆沙现在差不多五十天了,她练了十几天瑜伽,身上尤其腰上,赘肉也去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二十天,也该恢复如初了。魏大人进贡院前如果想要,还能给他吃顿饱的。不过现在嘛,肯定不行,所以即便魏楹凑了过来亲她的脖颈,还妄图做更多,还是被她推开了,“徐大夫说了得两月呢。”其实五十多天同俩月也不差什么。只是,体型还没有恢复,沈寄不想让他记得她现在的身体。 魏楹呻吟一声,低头对用水汪汪眼睛看着他们的小豆沙道:“闺女,爹娘为你受足了十个月的罪啊。” “快回去睡了吧,你明日还要上床呢。” 魏楹抱着沈寄用力亲了两下,然后道:“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不提什么徐大夫我还真给忘了。” “什么事?”跟徐方有关,能是什么事儿? “徐方想娶芙叶,他已经拜托凌相夫人说合了。还说,请你也替他说说好话。” 沈寄听到第一句已经一下子坐直了,徐方是凌相在民间的徒弟,继承他的医术,和芙叶的确也算是谙熟。前两年他的结发妻子病逝了,儿女也各自成家。倒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他是知道你和凌夫人想替芙叶择婿才动的心思。你也知道,他从拜在凌相门下就为了小郡主四方奔走,因此一直对芙叶都还很是关注。芙叶的遭遇的确也令人同情。” “光是关注和同情是不够的。” “当然不只,谁会为了关注和同情去求娶一个女子。” 沈寄笑着点头,“嗯,很不错的一桩姻缘。” 魏楹起身出去,沈寄滑下去和小豆沙躺着。虽然说兄姐都很喜欢抱,爹爹也回来就看着不愿挪眼,但小豆沙最熟悉的自然还是母亲,当即便笑了。沈寄把她抱到怀里哄着,等到睡着了才放到床边的摇摇车里。 翌日天气不错,沈寄抱小豆沙出门晒冬日暖阳,看枝头新绿。忽然看到远方一高一矮的身影一起走过来,是小亲王和娴姐儿。沈寄挑眉,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娴姐儿是来看小侄女的,她去跟母亲说,母亲就派人送她过来了。而这个时候刚散了早上的课,小芝麻在处理中馈,小包子在练轻功,小馒头在做功课兼练字。小亲王也是过来看小豆沙的,两人便遇上了。 院子里还有几树梅花没有谢,沈寄抱着小豆沙坐在树下和小亲王有一搭没一搭,看丫鬟给娴姐儿推秋千,娴姐儿的小声不时传过来,小豆沙便也跟着笑‘呀呀——’ 娴姐儿玩热了,脱下红色的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蹬蹬蹬的跑过来,沈寄道:“把汗水擦一擦,披风一会儿就得披上。” “哦。”娴姐儿答应着坐下来,掏出手绢擦汗。小亲王把点心匣子推到她面前,她道声谢就开始吃起来。娴姐儿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杏仁煮过的羊奶,凑到小亲王跟前去看小豆沙。方才小亲王把小豆沙要过去抱着了。小豆沙很习惯被这么转手,而且小亲王身上的气息她也是非常熟悉的。 看她被扮鬼脸的小亲王和娴姐儿逗得不住的笑,沈寄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小豆沙来得真是时候,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和兄姐年纪拉得开,没人争宠反而都宠着她。还有小亲王娴姐儿丹朱也都宠着她。 沈寄拿起披风给娴姐儿披上,她仰起头方便沈寄给她系带子,“大嫂,娘要给哥哥相嫂子了。” 按魏楹说的,小权儿和阿隆是要随海船出海去的,“告诉她别急,你哥恐怕很快就要有差事了。” “哦。” 小豆沙玩了一会儿张开小嘴打了给秀气的呵欠,沈寄便接了过来,“我带她回去睡会儿,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好。” 小亲王虚岁十岁,娴姐儿虚岁九岁,在沈寄眼底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不过在古人眼底却是不小了。所以她也让人注意着,省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过了两天,芙叶来了。她来和沈寄说徐方的事,凌夫人已经和她讲了,她说要考虑一下。沈寄笑了,看来徐方是早知道芙叶会来找她商量,所以才提前和魏楹打了招呼。 芙叶看沈寄一个劲儿的笑,拿肩膀去撞她,“你别光会笑啊!” “我觉得挺好啊,知根知底的。” 芙叶看看沈寄,“你真觉得好?” 沈寄很郑重的点头,“你再问问阿隆和丹朱的意见,要是他们赞同,你就可以去同太后讲了。” “可是……” 沈寄知道芙叶的心思,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要错过了。徐方真的很不错,只要你不嫌弃他是个布衣。” “我怎么会嫌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阿隆我看他暂时没有续弦的心思。西陵公主是他心头一直会流血的伤口。这件事你缓个几年吧,左右他很快要出海去了。” “他也要出海?” “多半。他和小权儿一直都跟宁王过不去的,对他也还算熟悉。至于丹朱,那孩子逐渐成熟起来了。今年虚岁十四,也是时候考虑了。你们一家子商量好了么?” 芙叶道:“阿隆说文人大多清高,恐怕会因为他们那个父亲的关系轻视丹朱。倒是武将,有父王的余荫,有阿隆在军中拼杀,不会一直拿那件事说事儿。他说他们营中有个副将不错,为人大方,前程也看好,长得嘛,还有几分儒将的风范。回头你和我一起去相相。” “好!” “如果真的要出海去,一去搞不好就是两三年,我得把这件事先定下来。” “还有你自己的事。对了,我家小包子也要跟着出海长见识。” 芙叶震惊,“你可真是舍得!这回可是……”她比了个三。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想把他就养在家中。魏楹说要给他派二十个侍卫随行,再说还有小权儿和阿隆在。而且那位,也不会损人不利己的对他一个小孩儿下手。”顿了一下道:“就是小馒头,如今也得好好的引导了。他现在可不是最小的了。” 芙叶捏捏沈寄的脸,“瞧你这副模样,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舒心。” “是啊,人这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便是过着我想要的小富即安平静顺遂也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我得知足。”要不是芙叶找到了第二春,沈寄也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幸福的模样。所以,还是身边的人都幸福才好啊。 三月间,魏大人在吃了几晚上饱的之后带着随从进入了贡院。这一去,直到一个多月后阅卷完毕才能出来。沈寄虽然给他打理妥当了衣物,却也担心他在里头吃不好睡不香。这整个跟坐牢一样啊。而且,二十年前科场舞弊案的阴影时不时的又冒出来。 除了刚满百日不久小豆沙还在无知无识的乐呵,小芝麻三个都感觉到了沈寄的心神不宁。他们同样想父亲,却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如此不安。 询问再三,沈寄便给他们讲了十九年前的事儿。 “娘,不会有事儿,爹是主考官又不是考生。爹说了,要糊名抄卷的。”小包子安慰道。 “嗯,我就是心头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心。” 小芝麻抱着努力小豆沙过来,“娘,没事的,小妹是个福星呢。” 小馒头伸手握握小豆沙的小手,“福星、福星” 小豆沙很高兴,她现在会动弹了,每天晚上脱了衣服睡觉前,手脚都要欢快的动一阵,如今天气暖和越穿越少,白日里她也能动上一动。于是伸出小手握着小馒头的一根指头,小馒头道:“还挺有劲儿的。娘,担心也没用,您啊,不如跟小妹一样,什么都不想。” “是跟你一样吧,你小妹是还不会想。”沈寄捏捏小儿子的脸,“你说得也对,我不想了。” 四月中旬,魏楹由小包子小馒头一起去接回了家,整个人瘦了一圈。回到家就见到三母女笑盈盈的迎接他,小芝麻墩身一福,“爹爹回来了。” 魏楹伸手把她拉起来,“嗯,回来了。”然后凑过去看小豆沙。小豆沙马上五个月了,比他进贡院前看到的又大了不少,变样了。 当然,小豆沙不认得老子,她笑只是因为母亲和姐姐都在笑,而且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魏楹在她眼底,如今就是个陌生人。所以魏楹凑过去看她,她把头转开了,盯着两个哥哥乐呵。 魏楹有些呕,沈寄笑道:“累了吧,去洗洗再出来陪她玩儿,一会儿就熟悉了。” 小芝麻笑着去厨房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各自回去。 小豆沙听到里头传来水声,便歪着头去听,沈寄索性抱了她进去,小豆沙一看到水就手舞足蹈起来,要求走过去摸水。魏楹弹了一指,一滴水珠落到小豆沙的额头上,她想伸手去摸又碰不到,于是懊恼的看着魏楹,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沈寄替小豆沙把水珠抹去,“咱们出去玩儿,不理他。” 未几,魏楹穿好衣服出来,头发还有些微湿,沈寄拿了干毛巾给他擦着。他上塌把小豆沙圈在怀里,小豆沙手足乱动不让他抱,想向沈寄求救又转不到她的方向,只能嘴里咿咿呀呀的。 魏楹抱着小豆沙,亲在她脸颊上,用胡渣子去扎她的小嫩脸。 小豆沙气得哇哇大叫。 沈寄在魏楹身后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欺负起女儿来了。” “我跟她亲热亲热,哪欺负她了。”魏楹放轻了力道,渐渐的小豆沙不挣扎了,好像觉得痒痒的还挺有意思,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说不想了,其实沈寄还是担着心,一直等到放榜、殿试什么都完了,三甲入了翰林院,一众新进士来拜见座师,她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 到了八月,海船造好,从林子钦打东昌运回大批银子就开始造了。试航那日,魏家几口人还有小亲王,十五婶一家,芙叶一家都去了。芙叶和徐方上个月很低调的成亲了。阿隆给妹妹寻的夫婿,留守京郊大营,双方也行过了小定礼。 小芝麻刚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小包子五月间满的十一岁。而小馒头其实也九岁了。他对小包子说道:“哥哥,你放心去见世面,家里有我。” 他说得郑重,小包子低头看他一眼,然后把手放在他肩头,“嗯,爹爹忙于国事,以后还会越来越忙。母亲、姐姐、妹妹就都交给你了。” 小馒头点头,“我知道。” 小亲王搭上小馒头的肩膀,“你放心远游,家里本王也会帮着照看的。” 到了正式告别的日子,沈寄眼泪汪汪的抱着小豆沙,小豆沙只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小馒头和小亲王要说的那日已经都说了,倒是没话了,只是艳羡的看着大海船。 小包子拜别魏楹和沈寄,“爹,娘,儿子去了。这几年不能在膝下尽孝了。” 魏楹把他拉起来,“去吧,好好看看外头的天地回来告诉我们。” 沈寄道:“小包子,汪先生那里,你好生照看着。出海肯定不只这一次,海外他呆不惯,尽可以不惊动人回来的。”汪先生能摆脱一切束缚,自然是沈寄去找了皇帝的缘故。善始善终,这是沈寄当初许诺过的。 “儿子记住了。” 小包子走到小芝麻面前,从出生到如今,他们几乎还是朝夕相处的,感情自然深厚。小包子道:“姐姐,我会回来给你送嫁的。” “一路顺风,千万当心。” 小权儿和阿隆同家人道别后也过来,“大哥大嫂|姨丈小姨,放心吧,有我们呢。谁都不能欺负得了小包子。” 直到海船的身影再看不见,沈寄才上了马车,小豆沙稳稳坐在小圈椅里,玩着自己的手指或是拿起圈椅上的小拨浪鼓摇摇。小芝麻在旁边劝着沈寄。 下了马车,小豆沙脑袋转来转去的,没见到最疼她的二哥,这才着急起来,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小馒头抱起她道:“二哥出远门了,以后跟着三哥。” 沈寄让小芝麻小馒头还有小亲王画了很多小包子的画像挂在小豆沙的房间,省得她把这个最疼她的二哥哥忘在脑后了。 在魏楹三十九岁生辰过后,凌相因身上的积年旧伤发作上折子乞骸骨。皇帝召太医看过后,无奈放人,让他回气候宜人的蜀中蓉城老家休养。魏楹终于登上文臣的巅峰,位极人臣,入阁拜相。 魏楹沈寄,芙叶徐方送到城外十里,凌相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吧!” 等到车轿远去,魏楹道:“凌相这一生,先从戎后入阁,很是精彩!” “你也会有你的精彩,如今只待你慢慢书写!魏大哥,恭喜你得偿所愿。” 魏楹握住沈寄的手,“这才是一个起步,小寄,再陪我十年!” “好!” “到时候必不恋栈。” 沈寄笑笑,以魏楹的年纪,十年后他想退怕是不容易。夺嫡之争他可是要紧的人。即便他退了,也许等到太子登基还会再请他出山。不过,没关系了,就是她同芙叶说的,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这辈子能遇到并且抓牢这个男人,还有几个可爱的儿女,是她的幸事。当然,这一切也不是白得的,她为此也付出良多。 “今年,我计划要回淮南去祭祖,给父母扫扫墓。” “嗯。”可以想见,魏楹将会是淮南魏氏族谱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可是小包子小馒头也会有他们各自的精彩人生,不会被父亲压得毫无光芒的。 “回头,让小芝麻去北边看看林子钦的牧马场吧,也让她松泛一段时日。她肯定会喜欢那样天高云淡的地方。每次出门都让她在家怪对不住她的,日后出嫁了就更不容易了。”林子钦交出军权后,懒得在京城呆着,索性跑到塞外圈了一个大牧场牧马放羊,写信给魏楹好生描绘了一番那边风光。气得魏楹牙根痒痒,这哪是写给他看的,是要借他的手转给沈寄的。 魏楹想想婚后沈寄也就那次跟小包子去放了一回风,后来再说去又怀上了小豆沙不得成行,“好是好,不过要等林小二回京之后。”林小二也跑到牧场去了,如果他也在,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也容易让徐赟心头不舒坦。这个他很清楚。林子钦如今不就以呕呕自己,自己不舒服了他就舒服了。德行!纯粹是闲得。 “他不是要回原籍考童生试么,就那个时候送去吧。林子钦想当好小芝麻的干爹,给他一个添妆的机会好了。” 说到干爹,魏楹多少有些不乐意,这个林子钦,抢不到他的女儿做媳妇,就要抢去做干女儿。偏生一路行来,欠了他不少的人情。那一回在窅然楼喝酒,喝高了硬是要自己答应。推说要回来和沈寄商量,林子钦不依,说沈寄肯定舍得。魏楹无法推脱,不得已把闺女给了他当干闺女。回来一说,沈寄果然乐意,就连小芝麻都挺乐意的。她自从知道林子钦是金不换的浪子典范对他便多了几分好奇。而且林子钦真的是一直很疼小芝麻,魏楹不肯在外头做的事他都肯。他还曾经把小芝放在肩头看过元宵节的灯会呢。 于是林子钦便寻了个黄道吉日广洒请柬摆酒,认了小芝麻做干女儿。宫里太子太子妃都送了贺礼来。而林家和魏家如今都是滔天的富贵,凑热闹的人别提多少了。 小芝麻得知有这么一个外出游玩的机会格外的高兴,朝魏楹墩身一福:“多谢爹爹!”又抱着沈寄的胳膊道:“多谢娘!” 小芝麻欢欢喜喜的出去了,魏楹心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边转头看向沈寄,沈寄朝他竖起手,“别给我画大饼,我知道如今的身份我出入一定得慎重。” 魏楹闷笑两声,沈寄如今是堂堂的一品诰命,丞相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官家女眷人人都以得她一张请柬为荣,想称病再出去玩两个月是不大可能。 林子钦并不是只带了林小二在身边,他还带了两个妾室到牧场去,沈寄准备到时候让采蓝并四个丫头一起陪小芝麻过去。小芝麻兴致勃勃的自己设计了骑马装让送去窅然楼,赶紧给她做出来。 沈寄看到了道:“你不是有骑马装了么?上回徐赟送马过来不是就做了一身么。”如今她已经完全不过问生意了,宝月斋和窅然楼分别交给崔大掌柜还有凌大掌柜这两个拿分红的总掌柜看着。连锁店上了正轨,又有得力的人看着,无需她再费什么心思了。就是慈心会如今也是处处有分部,成了官家女眷非常乐意去镀金的地方。用于周转的银子再也无需发愁。 很多官夫人学着沈寄大作慈善,可惜有人走在了前头,也就不算什么了。如今慈心会教养出的孤儿,甚至都出了进士了。上回来魏府拜恩师的时候扎扎实实给沈寄磕了几个头,道明原委后着实让沈寄惊喜不已。这样的巧合魏楹也格外的惊喜,他第一次做主考官为朝廷选出的人才里就有慈心会资助出的学子。虽然名次不是太靠前,但也很不错了。 “娘,我是想到了新款式,我替窅然楼打广告呢。” “是去了牧场,一身骑马装肯定不够,所以要多做两身替换吧。”沈寄拿过图纸,“嗯,还不错!有进益!不过以后到了徐家,可不许这么任性。” “知道了。” “你婆婆年岁同我差不多,还年轻着呢,如果她说要将中馈交给你管,你别大大咧咧的接下来了。人都是喜欢掌权有控制欲的,尤其婆媳之间,有一场天然的拉锯战。依我说,你不管中馈日子还松快得多呢。反正你也不需要靠管家捞银子花。你的陪房也不用。我让你早早的学,是不想你以后被人蒙骗,或者人家一下子丢到你手上,你手忙脚乱的。” “嗯。”知道沈寄是在教她,沈寄认真的听着。 “徐家人口算是简单,你公婆也疼爱你,不过关键日子是你和徐赟在过。你也别太欺负他了,该软和的时候还是要软和着点。” “晓得了。” 一次也不能说太多,要潜移默化。而且,说得再多也不能替她去过日子。还是回去抱小女儿吧。小豆沙十个月了,正是要学说话的时候。记得之前几个孩子都是十一个月左右开的口。魏楹前几天把小闺女抱在腿上教她喊爹呢。沈寄没打算同他争,她也回去教女儿喊爹去。 一个月后,魏楹等到了小女儿开口,第一声就是喊‘爹’,他眉开眼笑的把小豆沙抱到怀里,亲了好几口。沈寄笑着拿出小包子的信来看,她按日期给编了号,小家伙一般是十来日就是一封信来,每到一处大港口就寄一番见闻录的日记来。开始的时候沈寄还能对照着舆图以及《山河志》看,后来就不行了。只能凭记忆揣测他是到了那个地方。每回有信来,沈寄都等着魏楹回来一起看,他嘴上不说,心头惦记得很。只可惜不能回信,因为回过去,他们往往已经不在原地了。 这才两三个月,就巴心巴肝的想了。不过从小包子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是非常欣喜有这么一个长见识的机会的。真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至于小馒头,头上没有哥哥顶着,脚下又多了个软乎乎刚会说话迈步的小妹,他勤奋多了。习文修武,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督促,连小亲王都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馒头道:“哥哥在的时候,我被他的光环挡着,乐得当无忧无虑的小弟。可哥哥出远门了,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趁此机会让爹娘对我改观,还等到几时?不是王爷你说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么?” 小亲王心底升起些羡慕,他不想卷进朝廷的一些事情里,譬如说夺嫡,这是大师千叮万嘱的。所以,最好便是藏拙,韬光养晦,走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悠游山水沉迷爱好的路——做个闲王。可是,有时候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为了未来而努力,他还是有些艳羡的。不过想到被圈禁的两位兄长,还有如今被打压得越发厉害的其他封王,他还是觉得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路子最好。至于董家人私下跟他说的那些,他当没听到。 人生有得必有失,而且,他文武之道其实也不差的,只是不能去参加科举而已。多少人想过他这样的自在日志还过不到呢。看到前方走来两根辫子一晃一晃的娴姐儿,他笑盈盈的迎上去,“来看小豆沙啊,我与你一道去。” “好啊!” 隆冬降临,小豆沙也满了一周岁了。她站在门口,看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很欢喜,摇摇摆摆的过来拉沈寄的裙子:“香——”小手指着外头。 “你倒挺有雅兴,又想踏雪寻梅了。”昨天沈寄抱了小豆沙去后院赏梅,她指着梅花就喊‘香’。这是又坐不住想出去溜达了。这丫头也是个活泼性子,不过本能的更狡猾一些,懂得找些遮掩。她丁点大个娃娃知道什么踏雪寻梅,只是要找个出去玩儿的借口罢了。又或许昨天抱了她去,她知道行得通? 越是长大些,越能看出小豆沙的狡猾,她常常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把小馒头使唤得团团转。小馒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妹好乖的。 一晃眼小豆沙就快两岁了,口齿清楚,活泼好动。小包子出远门也一年有余了。沈寄叮嘱过他得了机会就寄些自画像回来。上回竟然送来了一幅油画,看着非常的清楚。沈寄当即将它挂在了小豆沙房间,众人时不时的就去瞅上两眼。小包子也寄了不少各地特色的东西回来,可是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只言片语送回来了。 “汪汪,去”沈寄在屋檐下看到小豆沙把一个球扔出去,然后支使小狗含回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娘——”小豆沙看到沈寄便跑了过来。 “小心小心别摔了!”沈寄话音没落,小豆沙一式屁股向后平沙落雁的落地了。瘪了瘪嘴,然后自己爬起来,跺了两下地面,走到沈寄面前让她给自己拍衣服上的尘土。 “我们小豆沙好勇敢!”沈寄轻轻给她拍打干净,小豆沙毫不谦虚的点头,顺便说道:“那天三哥摔得哇哇叫!” “三哥那是跟王爷切磋,摔疼了才会叫的。可跟小豆沙自己这么一摔不同的。”她家小儿子从前不是很用功,现在要迎头赶上有点困难。不过,他能和‘纨绔’背道而驰,力争上进,沈寄是很欣慰的。 魏楹已经做了一年丞相了,虽不说风生水起,但统领百官上承君意,慢慢的铺开皇帝想要的改革局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世人都说他和皇帝是君臣相得,两个当事人听到都会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哂笑,只面上无人能看出来而已。不过这两人在政事上是很搭的,配合得默契无比。而且之前一场大仗,皇帝逐步将一些隐忧都去了,现在朝堂称得上是政令通畅令行禁止。又得了东昌的一百多车金银,还有宁王挖出来的银矿,这一切让他有些无后顾之忧的开始想了许久的革新。不论是国家还是人,那都是手头有粮,心底不慌。 魏楹为相,在皇帝有些操切的一些政务上,秉承事缓则圆的原则,查缺补漏,又善于和皇帝沟通,并没有出现什么太过激烈的事。他放开手脚,彻底的清除常年积存下来的弊政,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养万物之宜。下使各部尚书侍郎能完成他们的职责,内亲附百姓,外震抚异族,上上下下对他倒都还算是满意的。 太子安心读书,听政之余会提一些有效的建议,让皇帝看到他是站在当前改革的一边的,。他没有什么过错,能力也尽有,只要皇帝不想人死政熄,都不会想到轻易换太子。这一年多施政比较顺利,储位稳定也是一个原因。二皇子是不会冒头的,他和小亲王现在越来越走得拢。叔侄俩都打算走闲王路线,很有共同话题。至于最有竞争力也想争一把的三皇子,他为了不去封地出海抓宁王去了。没有夺嫡之争,便可专心施政,一众臣子也不必为投靠哪位皇子而烦扰。魏楹这个丞相做得也就比较顺心。 魏家的年夜饭已经连续两年少了小包子了,小芝麻看父母看向小包子的位置,便弯腰问小豆沙:“小妹,吃不吃嫂子啊?” “大姐姐错了,是吃饺子。”小豆沙奶声奶气的道。她之前说不圆乎的时候,犯了小权儿当年一样的错,饺子嫂子分不清。小芝麻本意是逗父母一乐,没想到小叔叔犯过同样的错。倒是让父母对视一眼,又思念起了小叔叔。 “能找到么?”小芝麻带着弟妹去放焰火的时候,沈寄问魏楹。 “怕是不容易,毕竟晚了那么久才去。无妨,又没说没找到不让回来。我估着也快返程了。” “有确切消息?”沈寄激动的问。 “还没有。不过,三皇子会着急的。” 沈寄噗嗤一笑,这位定然是要催着回来的。他最真实的目的还是皇帝的心意。如果因为要找宁王,在外滞留多年,他不就是白耽误功夫了么。这么看来,有他去倒真是件好事。反正他是此行地位最崇高的人,他愿意担着,别人自然是乐意回家的。 “那他回来以后……” “他当时不走这步棋,因为成亲成得不甚光彩,虽有贵妃与贵人的枕头风,但太后是支持太子的。他必定会被遣往封地。二皇子都准备好要一道启程的了。结果他居然请到旨意去办这件差事,由此避开了去封地。但一走两三年,已是失了先机。而且日后皇上不放心至于肯定还要派人出海的,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嘛。他能说他不去么?要不是这样,太子岂容得他不就封。” 沈寄笑得更高兴了,将来少了三皇子这个不确定因素,魏楹当丞相会容易得多。不用夹在皇帝和皇子还有百官中间,能将精力都投入到执政上去,自然是事半功倍。 不远处小芝麻在点着焰火,小馒头牵着小豆沙的手在旁边看着,还帮她给耳朵里塞了棉花。好在,小妹不像大姐姐,大姐姐有时候真像是大哥!母亲也不管她,总说女儿是娇客,大姐姐在家呆不了几年了,要让她自由自在。也对,大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让大姐夫去烦恼吧。好在大姐姐也只是在家人面前会露出这一面来。 嘿嘿,今年过年大姐夫又过来送礼了,送得甚合他的心意。要把小妹看好,不能让她往大姐姐的路上走。从前爹爹还会说一句‘像什么样子’,可大姐姐定亲以后他就什么都纵着她了。至于娘,完全不用指望,娘自己就是这样的。哥哥不在,看管好妹妹的责任都在他身上呢。 “好看!”小豆沙高兴的道。 小馒头生怕她闹着要放,于是道:“大姐姐,让下人来放吧,回头小妹也吵着要放怎么办?”一边弯腰对小豆沙说:“三哥抱你回去,咱们和爹娘一起看。”这里离放焰火的地方有点近了。 小芝麻笑了,真是想不到小馒头也有这天啊。 小馒头抱起小豆沙走到魏楹和沈寄跟前,沈寄一指戳在小芝麻头上:“人来疯!” “我替二弟放的。” 小包子倒真是最喜欢放焰火的,沈寄笑笑,小声在小芝麻耳边道:“你也不怕被徐赟知道真面目?” “他知道了也只会偷偷给我买焰火。”小芝麻同样在沈寄耳边说着。 沈寄摇头,罢了,大面上过得去让人挑不出刺来就好。陈氏也不是会故意挑刺的人,只要小芝麻按自己教的做,不要跟陈氏抢儿子,抢掌家之权,能生儿子,她这辈子会过得很舒心的。自己用心挑出来的徐赟,不会错的。 沈寄摸摸下巴,以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婆婆呢?小包子出海的时候十一岁,再过几个时辰虚岁就十三岁了,等到回来应该是十四岁。也是差不多要开始相看媳妇儿的年岁了。只不过这回她可以慢慢的寻觅,不至于有人敢强打小包子的主意。 不过,她应该不会是个跟媳妇争儿子的婆婆。她应付魏楹,操心这一大家子还不够呢。哪有时间去跟媳妇抢夺儿子的注意力。而且,她不争不抢,儿子也还算她的啊。小包子绝对不会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那种儿子。她要是无聊到去做这件事,魏楹的应对方法很可能就是专心制造小五。她才不得没事找事做呢。 至于中馈,这个如果媳妇肯接过去,沈寄是很欢迎的。但是,关键位置上她得放上人。中馈的事她可以不插手,但是不能不知道。 能让魏楹看中的嫡长媳肯定是出身大家的,到时候他会给她圈定一个范围,具体人选由她来定。他还盼着嫡长孙能继承衣钵呢。哼,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功成身退,如果他十年后就能退了,为什么不着力培养小包子接棒,反而是指望嫡长孙。他也知道,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而已。这样出身的女子,自然是作为当家主母来培养的。主持中馈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这样的女子,会不会自矜于出身,轻看她这个曾经卖身为奴的婆婆呢?嗯,她可不要娶一个这样不省心的儿媳。 是夜,沈寄便是如此对魏楹讲的。 魏楹道:“那当然,未来儿媳妇可以换人,你可是不能换的。” 在这样的担忧下,沈寄开始考察起魏楹给的可以联姻人家的嫡女来。她甚至连眉娘那里的人情都用上了。有些人外在的名声很好,相看的时候也很会装。可娶进门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娶媳妇又没有试用期还能退货的。还是事前了解清楚更好些,夫妻不顺对双方都是伤害。会轻视她的人,小包子绝不可能喜欢的。而且,她也不是只看这一点,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 魏楹对沈寄谨慎选择儿媳妇的事是赞同的,而且他也信得过她的眼光。再说这是内宅的事,他也忙得没有经历过问。对她动用朝廷的密探查那些大家小姐,他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反正用的是私情,也没碍着谁的事儿。皇帝要是知道小寄的初衷只是找一个不是表面对她恭敬,实则看不起她出身的人,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些资料都是现成的,勋贵权臣之家,原本就是被监视着的。他们并没有浪费朝廷的资源。 小芝麻知道以后,趴在桌上笑了半晌,“小包子不会一进家门就要当新郎吧?”她记忆中的弟弟还没有变声呢。 “这不还有你在前头么。他一个男孩子急什么,我不过是了解了解。你别说,还真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要是娶进门就是坏家的根源。你爹还指望书香传家呢,哪能娶个不靠谱的嫡长媳回来。” 小芝麻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包子有句话说对了,祖母二两银子把您买回家,真是太划算了。” “是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祖母那么好的运气呢!” 一年后,小包子归家。魏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变成了七八十万两,虽然没有一赚十这么多,但也非常的可观了。朝廷自然抽走了不少,造宝船、护航这些难道不需要花费银子么。其实在海上也遇到过几次大的危险,有海盗,还有风浪。所以,这也是富贵险中求。 沈寄在脱却孩童样貌的小包子肩上捏了捏,小包子这回倒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娘,儿回来了。” 出洋回来情感奔放多了啊,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地方入乡随俗了,也许是分别将近三年,他再内敛情感也会如岩浆喷发一回。 “姐姐”小包子松开沈寄,看向眼眶发红的小芝麻。小芝麻虚岁已经十六。原本徐家上半年过来商议婚期。恰好那时候得到了宝船返航的确切时间,两家就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我不能抱姐姐了,不过明年我可以背姐姐。”小包子笑着道。明年小芝麻上花轿是需要娘家兄弟背出去的。如果小包子不回来就只有小馒头了,可他才十一要背十六的小芝麻还是有些难度。实在不行,魏楹已经打算让族兄替代了。这件事乐意的人多得是。不过如今小馒头回来就不用了,看着长高了许多像竹子一样挺拔的少年,沈寄非常的骄傲。 小芝麻伸手捶了小包子一下,“哼!” 小馒头牵着小豆沙赶过来,远远儿的就喊道:“哥哥,你回来了。” 小包子转过身去点头,“嗯,我回来了。”三年不见的两兄弟拥抱在了一起。小豆沙站在旁边歪着头打量小包子。小芝麻蹲下道:“不是成天看着画像喊二哥么,如今二哥回来了,你快叫一声啊。” 小包子刚出海那段还不断的给家人捎回新奇东西来,给小豆沙的那一份,沈寄每一样都说给她听,这是二哥在什么地方给你买的,这个是做什么的……再加上房间里一直挂着小包子的画像,她对这个二哥其实也不是太陌生。可是,一张画像,的确是不如成天密封采蜜一样围着她转的三哥来得熟悉。 小包子看一眼小豆沙,脸上露出笑容,“小妹,我是二哥,来,让二哥抱一下。”他眼角余光看向小馒头,小馒头朝他一点头,表示不负所望,小妹是乖巧听哥哥话的。 小包子高兴的展开手臂等着小豆沙,小豆沙慢悠悠的走过去,然后叫了声‘二哥’。小包子高兴的抱她起来转圈圈,“就当连姐姐一起抱了。” 小豆沙高兴极了,虽然没有立马就接受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二哥,但笑闹过后便没有之前拘谨了。几母子进了正房,她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沈寄的大腿,这是她专用的椅子。 小包子给母亲姐姐弟妹讲着一路见闻,当然,略过了一路艰难,更略过了险些被三皇子玩笑的带到岸上青楼开荤的事。都听得很仔细,小馒头还不住的给小包子茶杯里添茶水,小豆沙更是听得入迷,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望着二哥听。 “夫人,老爷下衙了。”沈寄看一眼更漏,申时一刻,魏相爷这是刚到点就走了啊。要不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肯定早走了。他从前外放主政一方的时候,可没少干过早退迟到的事。只是如今,身为百官之首,不好如此罢了。至于下人称她为‘夫人’,称魏楹为‘老爷’,那是因为去年三叔祖父享高寿寿终正寝,所以他们都升了一辈。魏楹当上丞相的时候,听说他高兴的喝了三大碗酒,亲自执笔写进了族谱里,还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天。魏楹听到他的丧讯,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提笔写了一篇祭文送回去。 魏楹踱着慢悠悠的方步进来,尽显一国冢宰的气度。沈寄心头暗笑,骗谁呢,摆明是急着见儿子跑回来。魏楹今年四十二,依然是白面微须的美男子。小芝麻小包子挺拔的身躯都是随了他,小馒头还有些没长开,但过两年也会开始修长起来的。 四个孩子依长幼长成一排给他请安,他点点头在沈寄身边坐下,这才淡然的对小包子道:“回来了。” “是,爹爹,儿子回来了。” 魏楹转向沈寄,“这个生意,以后让给别人做吧。”这头一批入股的,还是朝廷做了动员的。可这么高的利润以后肯定是众人挤破头的。魏家不缺这个银子,就不凑热闹了。 沈寄点头,“知道了。” 魏楹看眼小包子,这一路的艰辛他都知道了,他很为这个长子自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错!” 小包子的眼底绽放喜悦,能被父亲认同,他太开心了。 魏楹的视线扫过让他满意的长子长子,然后是越来越像样的次子,还有沈寄和她怀里的小女儿。他所有的愿望都在一步一步的实施。而这一切的起步,都是从那个午后养母领回一个骨瘦如柴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儿开始的。这样的幸福,还将继续下去…… 次年,小芝麻出阁,嫁于已有举子功名的徐赟,夫妇和谐,悠游山水之际顺道做成生意无数,养下儿女若干; 同年,小包子小馒头入官学读书。小包子最后成长为一名渊博学者,小馒头成为书法大家。又三年后,小亲王满十五,离开魏府自立门户。醇亲王府紧靠魏府,往来十分方便。小亲王成为最自在的闲王,扶持了诸多剧种的发展,也写下了不少歌颂盛世的剧本并有两本戏曲理论著作传世。当然,被沈寄教养大的小亲王并没有染上玩弄戏子等不堪的毛病。反而对从事戏剧创作表演的人有一份基本的尊重,并且乐于为他们排忧解难,这使他在这一行享有崇高的威望。 醇亲王府落成后,他迎娶丞相魏楹堂妹,大将军魏权亲妹魏氏为正妃,婚后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小芝麻姐弟对于要改口称呼他姑丈,很是郁卒了一阵。小亲王道,你们本来就比我辈分小,有什么好不平的。从宗室那边算,他早就是做太叔公的人了,叫他姑丈有什么吃亏的。 皇帝与魏楹一步一步携手出了一个轻徭薄赋海晏河清的盛世,明君名臣同留青史,另有立下不世战功的林子钦也在这个盛世占据了属于他自己的光辉一页。沈寄传奇的一生也被载入《闺阁传》中。时光荏苒,历史彰显了帝相将的彪炳功业,也留下了魏相与夫人携手相持白头偕老的传说。 无弹窗. V1 教材 对魏楹而言,当上丞相之后,准时下衙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奢望。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半月前长子流年海外游历两载归来那日了。所以今晚依旧是披星戴月的时分才得以跨进家门,也就没什么值得特地提出了。 见到正房温暖和煦的烛火,他微微一笑,小寄这是在等他呢。他脚步轻快的跨进去,沈寄却是好一会儿都没发现。而魏楹既没有出声也站着没动,则是因为有些吃惊。沈寄正半倚在大迎枕上,就着床头不远处烛架上十二支蜡烛的火光在翻看书页。不用过去确认,魏楹就知道她看的是自己收藏的秘戏图。就搁在床头的柜子里,平素上锁。从前上锁是怕年幼的小芝麻、小包子或者是小亲王、小馒头去翻了出来。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如今又添了个小豆沙,自然是更有必要了。 不过,沈寄是素来不看的。就是魏楹哄了她一起参详她也不看。嘴角下撇,仿佛她看过更好的一般不屑。这个魏楹可不信。先不说沈寄等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看没看过他再清楚不过。就光从他这些珍藏来看,那构图、那布局、那笔触……都是经典啊!他二十多年大浪淘沙才留下的这么几本。她上哪去看过最好的? 只是,沈寄的确不是会因为害羞而做出不屑表情的才对。魏楹多有不解,但也没有深究。反正,只要她能配合就好。于是今天,都入夜了她却在细细翻看是所为何来?床上还散放了几本,不像是看完了,倒像是翻了不满意随手搁一边的。 魏楹本着每日三省吾身的做派,细细回想了一下,他近年虽然越来越忙,但从来没有让她饿着过啊。不管数量还是质量,他都是可以打包票的。那难道,真的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对床笫之事愈发上心起来了?好事儿啊!这是为人夫者的福利。 想到这里,他促狭一笑,正打算轻咳两声轻轻嗓子提醒看得入迷的某人,他回来了。就见到沈寄嫌弃的把手里那本丢下,然后又返身从打开的桃木匣中掏出一本。 沈寄身体转动间冷不丁的看到站在门口的魏楹吓了一跳,美目一转嗔道:“你站那吓人啊?” 魏楹轻笑一声,负着手走过来,笑吟吟道:“我回来半天了你也没发现,看什么那么入神啊?” 沈寄嫌弃地道:“亏你往日成日夸耀,可我如今想找一本合适的都找不到。” 魏楹挑眉,“这上头的都不满意?成,我再想办法搜罗一些回来,咱们好好参详。” 沈寄瞪他一眼,“你想太多了!我这是要找一本入门的。你的口味是有多重啊,居然、居然……”都是她这样成亲多年,孩子都生了四个的看了还觉得有些羞人的。 魏楹傻眼,“入门的?”他这些年都是精益求精,当然不会有入门级别的。难道要返璞归真? 沈寄从床上下来,“魏持己,你可真是公而忘私啊。再过半个月是什么日子?” 这还用问,“小芝麻出阁之日啊!我怎么可能忘?”话音刚落,魏楹便有些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 沈寄道:“算了,不指望你。我翻翻我的嫁妆。当年干娘似乎给我准备了这样的压箱底。”没错,沈寄今天正是想要找一本入门级别的秘戏图,以便给小芝麻启蒙的。 魏楹一想到小芝麻就要嫁人心头就不舒坦,她又舒坦得到哪儿去。可是,该尽的责任还是得尽。总不能让闺女出阁后新婚之夜闹笑话吧。那陈氏还不得背地里叨叨她失职啊。她可没打算像《沉香屑》里那位寡居的太太一样,靠这样的手段‘收回’女儿。 沈寄发话让下人去把装她当年的嫁妆的箱子从库房搬来,下人也并不奇怪。最近夫人都在准备大姑娘出阁的事,想从自己旧日嫁妆里再找出点什么给她添妆这也是有的。 沈寄开了箱子一通翻找,终于把林夫人当年给她预备的东西给找了出来。之所以是预备,是因为她新婚之夜是用不上的。当然,她后来也一直没用上过。后世资讯那么发达,她就是不留心,也能把那件事了解得比较清楚的。而且,其生动性、丰富性又岂是如今的秘戏图能达到的?呃,这是她今晚之前的认识。方才一通翻看,她是有些改观了的。在某方面,古人钻研达到的深度不比现代人差啊。也许以后,真的可以和魏相好好一起参详参详。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把这本‘教材’给小芝麻,然后把她教会。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了,但是应该还是适用的。只是,虽然是自己闺女,不,正因为是自己闺女,才格外觉得有些别扭啊。可这事儿,难道还能找外人来教?那该别扭的就是小芝麻了。 难以启齿啊!沈寄迁怒魏楹,“都是你,这么急着定下婚期做什么?小芝麻又不大。”十六岁,完全可以再留两年,留到十八岁的。她好想反悔啊! “赟赟都加冠了,徐茂两口子等着抱孙子已经有日子了。再说你也是同意了的。”魏楹自行进净室换了一身家居服出来,听到她的迁怒反驳道。 沈寄把一本书拿在手里卷起来又放开,放开又卷起来,心头的腹稿始终打不好。上辈子,家长只有担心孩子早早就知道然后行差踏错的。如今可倒好,是要担心什么都不懂新婚夜蛮来遭罪。可是,这要怎么开口嘛? 魏楹道:“还有半个月呢,你急什么?孩子们就要来晨昏定省了,你就这么接待他们?”说着瞥瞥床上散放的书册。 沈寄点头,是,还有半个月,不用太急。一般都是出阁前夜才给这东西,然后附加说明的。那,再拖七八天吧。她快速把书册全部收起来,锁好。然后落座榻上,魏楹的对面。一改方才的急躁,又恢复成优雅的母亲。 沈寄今年三十六岁,保养得甚好。虽然并没有逆天到逆生长的状态,毕竟这时代没有那么多高端的化妆品。但是,说她才三十来岁,那绝对是很多人信的。整个人处在最好的状态,满身的风情简直要溢出来。就冲这,魏楹也觉得他办事儿的数量和质量一定不会下降。 刚坐好,果然外头就传来轻悄的脚步声。小芝麻牵着小豆沙,然后是小包子、小亲王以及小馒头。小芝麻十六岁,以下依次是小包子十四岁,小亲王十三岁,小馒头十二岁,小豆沙四岁。 依次问安,然后坐下和魏楹沈寄说话。魏楹并不是每晚都在,有时候也会因加班错过。不过他都尽量赶在这个时辰前回府,和儿女们说会儿话。至于沈寄,有话和她在枕席间说就好。 魏楹看向小包子,“流年,你回来半个月了。后日朝上休沐,你随为父到三皇子府上道谢。多谢他这两年在路上对你的照顾。” 小包子点头,“我知道了,爹。”此行自然是应有之意。毕竟这一路,三皇子确实不得不对小包子多加关照。他不能不关照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回朝之后魏相会找他要说法,父皇也不能轻饶了他。至于为什么回来半月才去,那自然是各自都刚回来,一路风尘需要洗涤。也有许多的人需要见一见的缘故。 沈寄早就把丰盛的礼物准备好了。登门拜访的帖子也着人去递了,并得到了到时三皇子会在府里恭候的回话。如今小芝麻待嫁,在闺房准备嫁衣等绣品。她便重新自己管了中馈,有调教了一二十年的得力下属,倒也是不繁杂。只是嫁女儿毕竟是头一遭,虽然在芙叶那里取了经(丹朱半年前已经出阁),却还是心头没什么底。不过正如芙叶说的,准备得再周全也不能代替女儿过日子,所以还是放宽些心。 说到去三皇子府拜访道谢,沈寄便想起了他的岳父。当年仗势欺人、如今在一众皇亲国戚中混得颇不如意的蒋世子。这个人除了会投胎,还真的没有别的好处了。魏楹和太子替三皇子挑中这么一位岳父,也实在是费心了。太子如今已经二女二子,开枝散叶,还都是嫡出。三皇子却因为成亲后三个月就去了海外至今方返还没能当爹。他当初为了能留京不去封地,接下了这个差事。也不知道得失之间,心头是怎么衡量的。反正争储位,如果生儿子比不过太子,那也是完全没戏的。 沈寄对小芝麻道:“你也别成日家都呆在屋里,没事儿多出来走动走动。” 小芝麻也正是做女红做得有点烦了,于是申请道:“娘,那我明天带妹妹去温泉庄子骑马好不好?” 林子钦在关外开了个养马场,年前送了匹上等好马给小芝麻。小丫头骑马是从前跟着她小叔叔还有大表哥学的,骑得甚好。可以在马背上半天都不下来。因为临近婚期,沈寄为了限制她少骑一些,便让人牵到温泉庄子那边养着。 沈寄想了想,成亲之后小芝麻就很难像当姑娘这么自在了。陈氏虽然说了会将她当亲闺女一样对待,但徐家的姑娘过得也是没有魏家的女儿自在的。而且,婚后骑马也可能造成难产。就是陈氏许小芝麻骑,沈寄也会阻止。于是便点了点头,爽快答应,“申时前回来。” 小豆沙高兴极了,她已经好久没能和大姐姐一块儿骑马了。不是,已经好久没能和大姐姐一块儿玩耍了。 小亲王道:“小包子、小馒头,我们也去吧。” 那两人也点头,小芝麻嫁后,他们就要准备东山书院的入学考试,正好趁这个时候好好玩玩。 沈寄挥挥手,“行行行,都去好好玩儿。” 小馒头道:“娘,我带你去。” “娘不用你带,娘也不去。明儿还有事儿呢。”沈寄明日的确有事,十五婶邀了她一起去替小权儿相媳妇。说实在的,小芝麻都要嫁了,小权儿的确是该成亲了。只是之前他在打仗,后来又跟随三皇子一道出海追捕反王。这才耽误到了如今。本来家长先相在那里确定一个范围也是可以的。可是小权儿在两年前脸上添了一道疤,外头有些人传他都毁容了。所以等到他回来,让众人看看其实没什么有碍观瞻的。 至于阿隆,沈寄就只有一声叹息了。也不知他几时才能从西陵公主的悲剧里走出来。反正前天去芙叶那里,听说他如今还是完全不近女色,依然连听都不想听到这方面的事。当年的事,刺激的确是大了一点。 送走了孩子们,外头廊下隔三尺便亮着一盏的灯笼便开始间隔着熄灭。这本来就是沈寄为了预防他们晚上过来的路上因为灯笼不够明亮而绊倒才让人点的那么密集的。现在就不用了。 洗漱后两夫妻上了床,魏楹手放到脑后感概道:“怎么小芝麻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总觉得她昨天才和小豆沙如今一般大小。” 沈寄的声音蔫蔫的,“他们一个个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 魏楹翻身朝着里侧,“是我老了,你可没有。”他是当朝的年轻宰辅,不惑之年就成了百官之首。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自然是不少。亏得沈寄天天在家研究怎么给他做药膳,又拉着他走石子路骑马这些锻炼身体。他看着倒不比实际年龄大。 如今他们家也算得上是家资巨富,再不用沈寄殚精竭虑的想着要挣银子。清贫的官员可不好做,如今这样可没人能怀疑魏相私下收受会贿赂了。 小包子出海归来,魏家有了近百万资产,沈寄当即将小芝麻的压箱底银子全换成了金子。也就放手不再多过问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下头的人去打理了。 沈寄失笑,“我还没老?如果小芝麻顺利,明年我就要当上外婆了。”三十六岁,上辈子这可是还可以继续当白骨精的黄金年龄呢。 魏楹钻进沈寄被窝,“当然不老。我一看到你就能有反应。来今天看了那么些,咱们实践一下。” 沈寄吃吃而笑,“你就是在显摆你自己还没有老吧?看来魏相心头还是不服老的。” “我老不老,你还不知道么?”红罗帐里再无人说话,只隐约传出一些喘息一声和床帐挂钩和床柱碰撞发出的声响…… 次日,魏楹依然是四更就起身了。魏府离皇城近,已经比很多官员都可以多睡一两刻钟了。沈寄继续拥被高眠,直到被茯苓叫醒才慢慢吞吞的起床。她让孩子们都不必起太早,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呢。到点过来一起吃早饭就好。这样,她也不用起太早。 五个孩子都穿了骑射服,看着格外精神。小馒头问道:“娘,你有什么事儿非得今天啊?” “早就约好的,不能临时改。”沈寄说完看一眼小包子。她托着人也在寻觅未来长媳的人选了。唉,养大了就一个个都要飞了。好在还有小豆沙! 被沈寄这么幽怨的看一眼,小包子想起前些天听姐姐说漏嘴母亲在托人替自己物色媳妇儿的事,忙咽下嘴里的黑米粥,急道:“娘,我还小。我不急!” 小芝麻噗嗤声笑出来,“娘,您今天不会真的是要出去相看媳妇儿吧?那把小包子也带去吧。也得让他过过眼呐。” 小包子瞪她一眼,“娘,我真的不急。你看我才回来,我还想在家多陪陪您呢。” 沈寄道:“有进步,说这些话也不嫌肉麻不好意思出口了。不过,你真的能在家多陪陪我?” 小包子点头如捣蒜。 “哼,东山书院一个月才两天归家日呢。回头你和小馒头都去了,我一个月才能看到你们两个一眼呢。”虽然小包子和小馒头不用像贫家书生或者要撑门立户的书香门户子弟一样刻苦攻读以求金榜题名,但魏楹也不能容忍他们的学问不够出类拔萃。就连沈寄和他商量就送到裴先生所在的凌一书院他都不答应。一定要让两兄弟去考最负盛名的东山书院,还不能暴露身份。 小亲王道:“魏夫人,还有我陪你呢。”他其实也想去,但是一来他从小功课就学得不够扎实,怕是多半考不上。而且去那里可以网络到一个未来官场的人脉网,他最好还是避嫌不要去。 小豆沙也道:“娘,您还有小豆沙跟大姐姐。” 沈寄懒得纠正她,跟个四岁小姑娘讲什么姐姐就要出嫁了,还得给她继续解释什么是出嫁,为什么要出嫁一系列问题。 小馒头一阵迟疑,“娘……” 沈寄竖起手,“打住,孝顺不在这个上头。你一定得全力以赴。我不用你舍了最好的书院在家陪我。”小馒头这几年是魏楹请了名师在教导,他自己也隔三差五的检查,功底还是相当扎实的。前几日,魏楹检查他的功课,回来满脸的笑意。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如今有些问题的反倒是刚出海归来的小包子。不过还有半年,魏楹肯定会想办法让他赶上来的。小包子从小读书就厉害,出海也没有完全丢下呢。 小包子还在等沈寄的答案,后者笑笑,“我今天,的确是去相看人的。好了,都好好吃饭。等下让汪叔套车送你们去。” (启蒙书网.) V2 相看 小包子这回是真的急眼了,“娘——” 小亲王和小馒头都刷地一下朝他看过去,就连小芝麻都愣住了。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的。小豆沙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过去。 沈寄慢条斯理的把油条往豆浆里按,“一点都不稳重!你爹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十四岁的魏楹已经是个小腹黑了。哪怕身体不好躺病床上,也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让她不敢动逃跑的念头,乖乖想方设法给魏家挣银子,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爹二十岁才成亲,我不要这么早!” 沈寄道:“你想这么早,我还不答应呢。” “那您还去相看什么啊?还早得很呐。儿子还要刻苦攻读,不想分心。”小包子郁闷的道。 “我几时说过是去替你相看?” 众人一愣,不是替小包子那是替谁?反正不可能是替爹|魏大人相看妾室。小芝麻几个想了一下都恍然,倒是小包子关己则乱一时没有理清楚。 小馒头道:“哥,小叔叔回来了呢。” 小包子一愣,他知道啊,和他一起回来的。然后脑子才转了过来,“娘,您说清楚点嘛。” “是你自己要往身上套的。以后可别这样了,这样很容易自己把黑锅什么的拿来顶着的。” 小包子气闷不已,他有那么二么?分明是他娘故意说话说半截的。 吃过早饭,沈寄送几个孩子上了马车,笑眯眯的挥手,“好好儿玩啊!” 小馒头小声道:“为什么娘不准我们三个骑马出城?”坐马车好慢好憋屈,大姐姐跟小妹坐马车就是了。他们坐什么马车嘛。 小亲王道:“这都不知道,笨!马车由赵老头控制再是平稳没有。如果我们三个骑马,骑慢了什么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坐马车。要是骑快了,万一冲撞到百姓,那于魏大人的官声是很有碍的。低调、低调,知道不?咱们攒着体力,回头多在马场尽兴的多跑两圈更好。”这两年小馒头埋头读书,倒是小亲王还自在的跟着沈寄各种玩闹。于是对她的心思倒是了解得更明白一些。 小馒头点头,“嗯,回头我们赛马吧。”顿了一下又道:“哼,林叔叔把最好的马送给了姐姐,送给我们的要逊色一些。” 小亲王道:“你倒是想要啊,可那样神骏的马一共就大小两匹。小的送给了小芝麻,大的可是进献给了我皇兄。林家的儿女都没有呢。说起来啊,林将军对小芝麻这个干女儿可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啊。” 小芝麻心道,干爹是想送给娘,可是又不能送。这才送了自己的。要不是她当初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也是不知道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于是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馒头听小亲王这么说了,吐吐舌头不敢再不满。 小豆沙见小包子上车后就没有说话便伸小手推推他,“二哥,你想什么?” 小包子道:“我在想,咱们会有个什么样的小婶婶?还有阿隆表哥几时才会续弦?”他之前真是急切之下没想到。这两人还在前头呢,他着什么急啊。至不济,不还有个信哥比他大大半岁么。信哥倒是去年就很争气地考进东山书院了,回头他归家的时候他们兄弟正好去请教一番。 说到未来的小婶婶,大家还能一起说笑一番。可说到阿隆续弦的事儿,在座除了什么也不懂的小豆沙都黯然了。那样惨痛的过去,真不知道他几时才能走得出来。他们听小权儿说起过,阿隆在战场上那都是不要命一般的身先士卒。那次他从死人堆里把阿隆扒拉出来,只是抱着要为他收尸的念头,倒没想到他居然还吊了一口气没死。可那次侥幸逃脱,再这样下去就不知道了。好在,安王叛乱被平定后朝廷近年都没再有兵火。在海外遇到的一些松散对抗对正规的军队来说应付起来不在话下。 小包子道:“会好起来的。你们都别忘了,那个坏蛋的事儿刚爆出来的时候,大姨一家才叫惨呢。最惨的境地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当年,就算爹回不来,他们家有娘在,也不会就此垮掉。然后,他和小馒头会长大,撑门立户。所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听他这么一说,几人的情绪才好些,有了去温泉庄子玩耍的心情。接下来,倒是小亲王开始沉默起来。小馒头用手拐拐他,“哎,青蛙,你不是在想以后的媳妇儿吧?” 小亲王脸一红,没有出言反驳。 “真的在想啊?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小馒头兴致勃勃的问。对小亲王而言,当然是天下女子都由得他挑。皇帝乐得对这个无关政局的小兄弟好些,以洗刷自己不善待兄弟的恶名。 小亲王笑笑,还是不说话。他心头已经有主意了。他要和魏家人真的成为一家人,只可惜魏夫人没有妹妹。明儿他就进宫去说。嗯,先同谁说呢?皇兄?皇嫂?太后?算了,还是去找太子侄儿说。回头要是不好办还可以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这边沈寄送走了人,回去处理了中馈上的事才不紧不慢换了出门的衣裳,然后坐上另一辆马车往窅然居去。约的地方就是那里,倒不是什么庙里上香之类的。这样什么风声都不会传出去。万一不成,两家也不存在伤了和气。 这会儿小权儿也正准备出门,十五婶看他一身家常打扮便道:“不是给你做了新衣裳么,怎么不穿?” “旧衣裳穿着舒服。又不是去别处,杳然居出新菜,大嫂请我们去试吃而已嘛。” 这也是十五婶选杳然居的原因之一。只有用这样的借口才好把小权儿哄去。她还真有点怕小权儿犯轴。而且对方也可以用到杳然居吃饭的理由过去。这是很正当的理由。如今杳然居包房已经紧俏到了必须提前一个月预定的程度。就是沈寄给自家留的那间以及给林子钦留的,有时候也不得不拿出来供给突来的魏楹和林子钦都得给三分面子的贵人。 “那也得讲究个气象。试吃虽然不比开张捧场,但也是挺正经的。回头还要叫你给人家点评呢。快去换了!” 小权儿道:“真麻烦!都还有谁啊?” “咱家就咱们母子,别家我不清楚。”十五婶打哈哈道。 “怎么大嫂不叫妹妹去么?”挺奇怪的啊。不叫他爹倒是没啥,他爹这些天都不在家。 “不是说了要当面点评么?你妹妹怎么好去抛头露面的。她也是大姑娘了。” 小权儿不敢再说,再说就要把话题引到都是因为他还不娶媳妇儿,搞得如今都还没替娴姐儿相看云云。他和阿隆是好兄弟,不忍看他一个人那么孤零零的。于是对这事儿也不热衷。 沈寄先到,这会儿还没到饭时,不过因为台上的表演挺精彩,上座率倒是比别的酒楼好多了。这也算是杳然居的特色了吧。自从十二金钗曲一炮打响,就一直走得这个路线。如今魏楹成了宰相,在大比之年,一些没有门路的书生居然跑到杳然居要卖曲卖话本。这里头自然含着向丞相‘行卷’之意,想借此让魏楹知晓他们的才学。因此,里头不乏精品。杳然居表演的档次也就一直居高不下,推陈出新。 真写得好的,沈寄倒也乐意捎带给魏楹看看。因此还替他相中过两个得意门生。如此,更加成为了一个良性循环。虽然几年下来,也只有两人雀屏中选,但总归是给了人一线希望。 掌柜的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又躬身问沈寄要不要看看账册。 沈寄摆手,“有近来好看的话本给我找两本来就好。至于账册,既然安排了方总账房派人来查,我就不看了。”方大同这二十多年下来,已经成了相府的总账房。相当于是财务总监了。 沈寄看了一会儿话本,十五婶母子就到了,被领到包间里来。 小权儿看到沈寄便走了过来,“大嫂,你就只请了我们母子么?” 沈寄放下话本,“不是啊,还有客人。你别着急,先坐吧。十五婶,快请坐!上茶点——”今天要相看的事一家彭姓三品文官家的女儿,他们是男方,自然是该早到一些。 小权儿两年前就是五品的将官,此次回来也升为了四品。另外,他还是赫赫有名的淮南魏氏的子弟。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位当朝宰相的大堂哥。因此,这门亲事倒不算高攀。对方家里也是书香门第,门风极好。听说小姑娘倒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还颇爱舞刀弄剑。有一次跟着母亲上门来拜访沈寄,落落大方,言辞爽朗,沈寄对她的观感挺好。十五婶拜托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小姑娘。这才有了今天的相看。 对方要看一看小权儿脸上的疤到底怎样,是如沈寄所说无碍观瞻只是增添了男子气概,还是如外传的狰狞吓人。而且也想让这对小儿女见一面。这是对女儿负责的态度,魏家人自然也无话可说。如果真的冲着魏楹的高位一味攀附,她们还不敢要呢。 略坐了一会儿,小权儿有些起了疑心,“大嫂,你今天就是请我来试吃新菜品?” “不是。大嫂替你相中了一个姑娘,想让你自己看看。你可别说你还小,这话小包子说得,你可不行。小芝麻马上就要出阁了。你可是当叔叔的。不能拖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你还是个武将。等一下,你就到里头去。我叫你,你再出来。”沈寄说着指指内室。那是供人休憩的地方。 小权儿挠挠头,十五婶道:“你大嫂可费了不少心,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小芝麻要出阁,她此时忙着呢。” 小权儿道:“大嫂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罢了,迟早都有这一遭。阿隆,我不能陪你单着了!小权儿也识时务,既然都被弄来相看了,怕是再避不过了,只好从了。 沈寄见他不太排斥,便把小姑娘的情况说了一下,“你放心,不是光会绣花作诗那种。小姑娘很仰慕少年英雄,自己也会几手拳脚功夫。不过只是为了防身,要说多精通怕是谈不上。但是,这样跟你就能有一些共同语言了。”说着顿了一下,“至于长相嘛——” 见小权儿上心的听着,沈寄卖了个关子,“等下你见了就知道了。你小子可别偷看,回头我叫你你再大大方方的出来看。小姑娘也是个大方人,说要亲自和你见一面。” 小权儿瓮声瓮气的道:“知道了!” 事情很顺利,本来小权儿的疤就并不狰狞吓人。后来沈寄又厚颜跟太子妃讨了宫中秘药,十五婶逼着他擦了很长一段时日。如今看来,也就是一道不长的、颜色稍微淡些的伤疤。并没有什么凹凸不平,皮肉外翻的模样。如此,对方就没有什么不满了。毕竟小权儿可是军中新贵,前程似锦。朝中又有宰相兄长保驾护航。魏相得今上看重,又是太子的老师。他不是揽权跋扈的主,眼看着魏家至少还要兴旺几十年呢。 而小权儿的确是对沈寄的眼光有信心,再看到小姑娘长得不错,言谈行事外柔内刚,心头就肯了几分。彼此观感不错,接下来就是三媒六聘的流程了。两家的意思都是想赶一赶,在小权儿下次出海前把事情办了。让两人在一起过一段日子。下次出海估摸着也就是一年后的事了吧。这次商业上尝到了甜头,朝廷是不会放弃这条商路的。再说,反王不是还没有找到么。 沈寄完成任务,高高兴兴的便回府了。却是遇上芙叶不声不响的就登门,如今在家等着自己。因为沈寄说过她办完事就回来,并不去别处。芙叶又说她的事不急,管家便依言没有派人去杳然居通知。 沈寄挑眉,不急巴巴的跑来?她顾不上歇口气,加快脚步往正房走。 “表姐,什么事儿啊?”瞧芙叶的模样坐立不安的,沈寄也是心头一紧。 芙叶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的人。沈寄会意,屏退了左右。心头却是疑惑不已,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难道阿隆、丹朱有事儿? 沈寄坐下喝了口水,芙叶这才期期艾艾的道:“小寄,我、我有了。” 沈寄赶紧把水咽下去,“好事儿啊!”哎哟妈呀,一高龄孕妇乱跑什么啊。让人送个信儿,叫她过去不就是了。 “我觉得挺别扭的。” “这有什么好别扭的,这说明你和徐姐夫感情好啊。你是怕阿隆和丹朱有想法?” 芙叶点点头,“我这儿正愁着阿隆的事,结果、结果……” “有什么啊,他们都没反对你改嫁,如今也会接受再多个弟弟妹妹的。就是一时接受不了,那不是来日方长么。你看我们家持己,一开始也是不乐意我婆婆改嫁。如今对明哥,那还不是上心得很。”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调养上不用担心啊,徐姐夫就是大夫。要说不好意思,这夫妻敦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要像宫中的女人那样守活寡那才是不人道呢。 “真、真没事儿?” “没事儿,我给你打包票。徐姐夫从凌先生老家回来只有高兴的。哦,不用等他回来,你今天就可以去信报喜了。阿隆和丹朱也会慢慢接受的。至于旁人的看法,你理它作甚。我使人给阿隆送个信儿,让他来接你。”沈寄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结果是一件大好事,当下笑逐颜开。芙叶这也就是事情来得突然,夫婿又不在身边。一时没了主意,这才上门来找她说话的。 晚间,沈寄躺在魏楹怀里说完了小权儿的事,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后者挑眉道:“夫人,这是让为夫多多努力的意思?” 沈寄捶他一记,“你还不够努力啊?” “就是啊,怎么你没动静呢?” “这种事情要随缘。再说咱们都有四个孩子了。我、我不打算再生的了。回头生下来跟小芝麻的孩子差不多大,那不乱套了么。” 魏楹失笑,“你也就劝别人还行。事儿搁自己头上,也是觉得别扭。这有什么,你看太子和小亲王不是关系挺不错么。就连小世子也喜欢小叔公。” 沈寄捏捏鼻子,“明儿小亲王要进宫给太后请安,他可别又把小世子带出来了。”太子次子还在襁褓之中,长子倒是比小豆沙略大些。上回小亲王进宫,他就耍赖跟着一起到魏家来了。弄得沈寄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什么岔子。 魏楹倒没在意这个,“又不是请安的日子,他怎么想起进宫了?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啊,兴许就是想进宫呗。” “哦,想来也不是什么朝堂上的事儿。” “他的王府真就在咱家隔壁那条街?” “是啊,是刚抄没的一个官员的宅邸。他开了口,皇上肯定会给啊。还让人把旁边也买了下来,一并括入。这样一来就更近了。回头在西边打道门,两府就隔一条街。正修着呢,两年后正好迁入。” “嗯,那以后串门儿就方便了。这养了十年,要是搬远了我还真是会不习惯。尤其小包子小馒头都要到东山书院去。” 魏楹笑道:“你倒是对他们有信心。” (启蒙书网.) V3 讨媳妇 沈寄道:“他们要是考不上,你肯定是不会放他们去考的。我当然有信心!” 魏楹笑笑不再说什么,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睡吧。”徐方中年得子,倒是值得庆贺啊。不过,他也不羡慕就是了。他家两子两女,都被小寄教得很好。 次日一早,小亲王就要登车往宫中去。可是小豆沙拉住了他的裤腿要跟。 小亲王道:“你昨天没玩儿累啊?” 小豆沙摇头,“青蛙哥哥,你去哪?带人家一起嘛。”大姐姐整天关屋里绣花,两个哥哥一起读书,她平日只有跟着小亲王玩儿。 沈寄猛地转头,青蛙哥哥,这是哪门子的称呼啊? “小馒头,你是不是又管王爷叫青蛙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就是有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被她听到了。” 小亲王道:“没事儿的,魏夫人。”不过青蛙哥哥这个称呼真的是有点…… 沈寄蹲下来,“小豆沙,你不能叫王爷哥哥。” “那叫什么?” “就叫王爷好了。” 小亲王笑呵呵的,“叫什么都行,小豆沙叫着顺口就好。魏夫人,那我带她一起?上次小世子和小豆沙玩得也挺好的。我到时候把她放东宫就好。” 如今沈寄倒是不担心儿女进宫会遇上什么堵心事了,魏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皇帝对她,也早放下了执念。太后不会再因此不喜她的儿女。眼瞅着小豆沙扯着小亲王的裤腿不放,沈寄轻声斥道:“想去就说话,这样像什么样子?” 小豆沙乖乖放开手,还用小手帮小亲王把拉皱的地方抹平。小亲王弯腰抱起她,“走咯——” “到了宫里不许淘气,知道么?” 小豆沙点头如捣蒜,“知道了。我一定听王爷的话。” 魏府离皇宫不远,一刻钟就到宫门了。小亲王嫌牵着小豆沙走得慢,索性抱着她,先到太后宫中请安。 “哟,这是魏相的二千金吧?”太后看着明眸皓齿、礼仪端方的小豆沙露出笑容。小豆沙规矩其实学得很好,只是在父母兄姐还有小亲王跟前会使出抱腿拉袖子这类无赖举动而已。不然,沈寄也不会放她进宫了。 小豆沙闻言,竖起四个手指头道:“回太后,臣女行四。”府里都叫她四姑娘,这个她记得很清楚。 太后让把面前的点心盘子端到她跟前,让她慢慢吃。 小豆沙谢恩,然后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吃起来。她以前听说宫里很漂亮,今天进来看看果然啊。娘说什么来着,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小豆沙虽然小,家学渊源,也还是能背出不少诗词名句。偶尔对对子,还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的。 太后一早着人通知了玉太嫔。每每小亲王回宫都是如此。她匆匆而来,没忘给小豆沙带个见面礼。 小豆沙中规中矩的谢恩接了赏,然后递给小亲王保管。她方才在太后那里已经得了一块月盈珏。 太后让玉太嫔和小亲王一处说话儿,她自己逗着小豆沙听她童言童语。当年的往事早已过去,如今魏楹为股肱重臣,他的嫡女进宫玩耍,而且还如此可爱懂事,太后还是很乐意逗一逗的。不但如此,这次小芝麻成亲,宫里也会赏下第一抬嫁妆。到时候晒嫁妆的时候会格外的有面子。 小亲王和玉太嫔也就说了一刻钟的话,进来接小豆沙。 “太后,儿臣再去拜见皇兄。” “去吧,去吧。”对于这个可以让自己亲儿子刷名声的醇亲王,太后一向是非常善待的。她其实也好奇今天小亲王怎么想着进宫了,不过问了也只得到一句‘儿臣想太后了’,便不再多问。 小豆沙跟着福身,“太后娘娘,太嫔娘娘,臣女告退!” 出去以后,小亲王小声问小豆沙,“宫里好玩不?” 小豆沙抱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小声道:“不怎么好玩,就是房子漂亮,景致好,东西好吃。” “下次还来么?” 小豆沙想了想,“下次王爷给小豆沙多带些好吃的就好。”每次小亲王进宫会都给她捎带不少宫里的点心。就是因为这样,百无聊赖的她今天才想跟来看看的。 “其实我也觉得宫里不好玩。” “嗯,没有大师那里自在。”半山寺小豆沙也跟着小亲王去过,大师很喜欢活泼讨喜的小豆沙。 说话间便到了御书房,期间小豆沙的眼一直四下溜着。 小多子如今已经是后廷总管太监,赐姓梁。小亲王见了也称呼一声‘梁总管’。小豆沙便也跟着道:“梁总管好!” 梁总管眯眼一看,“是魏相的千金啊,一向少见。您也好啊!” 里头还有大臣在奏事,小亲王就领着小豆沙在外头等着。 小豆沙小声问:“不是爹爹吧?” 梁总管道:“不是魏相,小姐放心。” 一会儿奏事完了,梁总管便领着二人见驾。小豆沙跟着小亲王跪伏在地,“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皇帝抽空见一下进宫请安的兄弟,也是案牍劳形之余的一种休憩。小亲王原本没打算带小豆沙来见驾的,就准备让她在旁边等着。是梁总管说,皇帝怕是乐意见一见魏家小姐。这才带了一同进来。 皇帝对小豆沙招招手,“过来!” 小豆沙一点不怕生的就走了过去,“皇上好!” 皇帝把她抱到桌案上坐着,“你叫什么啊?” “臣女小豆沙,大名魏锦年。”小豆沙觉得这个高度不错,两只眼睛亮亮的。倒是小亲王吃了一惊,这虽然不是龙案,但她可是坐得比皇兄还高啊。不过,本来就是皇兄抱上去的,倒也无碍了。不过,皇兄好像真的很喜欢魏家的孩子啊! “琦年、锦年,你们家的小姑娘名字都很别致啊。” “谢皇上夸奖!” 皇帝自然没有多少时间见他们,略说了一会儿话就打发他们出去了。小亲王这才抱着小豆沙直奔目的地——东宫。他肯定得先给太后皇帝请安才能往东宫去。 太子在见幕僚,太子妃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小世子歪头想了想,“孤记得,你是小豆沙!” 小豆沙刚给太子妃见了礼,这会儿便再福一福,“见过世子!” “走,跟孤一起去堆沙。”小世子不由分说拉上小豆沙就走。他上次去魏府正好看到小豆沙提个小桶拿着铲子在后院挖沙堆房子。两人玩得满身都是沙,搞得沈寄不得不给命人这位太子世子洗了个澡才打发人送他回宫。 太子妃嗔道:“这孩子,真是淘气!” 小亲王笑道:“不淘气不是孩子嘛。” 实则小世子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带小叔公一道去玩的,可是小叔公看起来已经是大人了。还是算了吧! 太子妃问了问小亲王最近的生活起居,心里揣度他来找太子怕是有事儿,于是又让人去说了一声。正说话间,五岁的八皇子过来找小世子玩。这是太子的小兄弟,目前比较受宠的一个妃子生的。 小亲王自觉自己已经十三岁,一直和侄儿媳妇坐着也不妥,于是道:“他们在后头堆沙,走,十四叔带你去。” 太子妃道:“那等太子回来,侄媳遣人去叫十四叔。” “好,有劳太子妃。” 等见到太子,小亲王便丢下三个小屁孩和他一起绕着东宫散步。 太子道:“十四叔找孤有事儿?” 小亲王点头,“嗯,有事儿。我想迎魏家的娴姐儿,就是魏将军的妹妹做正妃。你看这事儿可行么?”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小亲王一番,“之前皇祖母就和父皇说起过十四叔的婚事。不过父皇说这事儿得叔祖做主。叔祖说十四叔还小,等几年再说。啧啧,十四叔也长大了,知道自己开口讨要媳妇儿了!” 小亲王瞪太子一眼,“你帮我分析一下。” 太子点点头,“可行啊!魏姑娘与十四叔年貌相当,她的身份做亲王正妃虽然略低,但是十四叔自己喜欢。哎,是你自己喜欢吧?” 小亲王点点头,“我很喜欢魏家长房和幺房的人。想娶她,一是因为她是魏家人,二就是从小一起玩,印象还不错。” 太子抱着手道:“孤可听说这小姑娘挺悍的啊。小芝麻当年一鞭子抽花人脸,她也是不遑多让啊。跟着父兄学了功夫,上街就爱抱打不平。” “这有什么,有几次她就是女扮男装跟着我出去的。我也动手了!这么说,你觉得不错?” 太子点头,“孤觉得挺好。”十四叔的亲事肯定是不能用来拉拢朝中权贵的了,叔祖不会答应。那么和魏家联姻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你帮我去说。” “好,此事包在侄儿身上。” 小亲王想了想道,“明日魏相要带流年去三侄儿府上道谢。对了,他的封号怎么还没下来?” “朝上已经商量好了要广开海上商路。过些天有场宴会,就是为这事儿举行。到时候此次出海人员都会应邀到场。想来是到时候宣布。”对于魏楹去拜访三皇子的事,太子并不担忧。他是皇朝正统继承人,魏先生一直是帮着他的。而且,三皇子当初对小芝麻的用心,已是引起了魏先生和师母的不喜。这种拜访就是礼节上的。而且十四叔知会他,也不是透露情况。就是帮着打个底而已。 “哦,这样啊。” “听说十四叔这次也赚了一笔,正好拿出来娶媳妇儿啊。”太子取笑道。 这次出海沈寄独自吃下二十万两银子的一股,流动资金不足。开始是向银庄借了几万两,小亲王听说了就说他有银子不用去外头借。后来商量了一阵,就成了小亲王拿出五万两银子参股。所以如今,他的身家也翻了一番。 “这些全赔了,我也娶得起媳妇儿。至不济,还可以让皇兄掏腰包。魏夫人说如今都知道海上商路来钱快,但是其实风险也高。而且魏家银子已经够花了,所以她不再参与此事。我的银子也够花,以后不参与了。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太子道:“师母的眼光可真是长远。当初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她就毅然投入十五万两银子,相当于全副身家啊。如今人人都知道赚银子了,她却能急流勇退。这样的眼光、见识不输须眉男儿。十四叔在师母身边长大,当真是一件幸事。” 小亲王点头,“是的。魏夫人教育子女很有一套。” 正说着,就看到小豆沙满头是沙的跑来,“王爷,我踩空掉沙坑里了。快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爹爹和娘知道了。”他们正好绕到后花园沙坑附近。是以小豆沙从沙坑里爬起来呸了两口沙看到小亲王就冲了过来。 小亲王眼角抽了抽,心道我才说落嘴说你娘教女有方呢,你就跑来打脸。 太子失笑,“来人,带魏小姐去找太子妃。没事儿,不是别处。这是师兄的东宫,消息不会传出去。” 小豆沙这才看到太子,忙福身行礼,“臣女见过殿下,多谢师兄了!”动作间头顶上又掉了些沙下来。 小世子和八皇子跟过来,也是一身沙,不过比小豆沙好多了。太子摇摇头,“都带去找太子妃!十四叔就留在东宫用午饭吧。咱们叔侄俩也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今天,你可以喝酒!都是想娶媳妇儿的人了,是大人了。” 小亲王道:“才不是我急呢。我就是怕我不出声,宫里给我先定下个不认识的。是我要过日子,当然得我中意才行。” “是是是,十四叔说得很是。这个年纪也该想想了。估着皇祖母很快就会给你安排学习人事的宫女了。” 小亲王忙道:“这个不要,你也去替我说。” “为什么不要啊?” “魏夫人说太早做这种事会长不高的。”玉太嫔身上有江南女子的温润,也有江南女子的娇小。小亲王原本就担心自己长不过小包子和小馒头,一听说可能长不高,当然是不肯了。 “还有这种说法啊。行,孤一并去说。”太子看看小亲王的个头,哈哈笑着应了。等到午后,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豆沙跟着小亲王出了宫。太子便去同皇帝说了。 皇帝挑眉,“也不是不行,不过大师那里让他自个儿去说。” “怕是已经跟叔祖说过了,才进宫的。叔祖肯定同意了。” “嗯,那就这样吧。对了,你看小八和小豆沙玩得如何?” “臣弟看八皇子呆乖呆乖的,很听小豆沙的话。”小亲王纳闷的回答。 皇帝嘴角翘了翘,“是么?”这样的小八,小寄会中意的吧。 马车上,小豆沙摸摸小肚子,“王爷,我好像吃得有点多。小世子就吃了一碗,八皇子也没吃多少。” 小亲王失笑,“没事儿,你小胳膊挥得快。和他们是同时放下筷子的。” “我就是看他们吃得少,这才不得不快点的。不然,我吃不饱。可是现在想想,我好像应该斯文点。没吃饱可以回家再吃嘛。” “你在东宫就不用装了,太子妃早听太子说过你能吃两碗饭了。平常也用这个来教育小世子的。”小亲王好笑的道。 小豆沙满脸黑线,她居然早就在东宫有了‘能吃’的名声!太子师兄怎么这样啊?难怪上次他来家里吃饭,盯着自己看呢。原来是觉得自己能吃! 回去以后,小豆沙把今天的见闻说给沈寄听。得的那些见面礼也都给她替自己收着。当然,略过了她不小心掉进沙坑的一段。 沈寄听她忿忿不平抱怨太子嘴快,居然给她安了个能吃的名声,笑道:“没事儿,能吃是福。咱们小豆沙是有福之人!太子殿下这是说你有福气呢。” “这样?” “对。好了,下去休息一会儿。今天的下午茶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果子,等一下,小豆沙多吃两个。” 小豆沙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好!”说完跟着丫鬟回自己屋子去了。 沈寄看向小亲王,“你有话要跟我说?” 小亲王点头,把他今天进宫的目的说了。 沈寄睁大眼,“你居然早就去跟大师讲过了,今天又进宫说了。” “是啊,太子侄儿说挺合适的。我觉得问题也不大。魏夫人帮我去跟十五婶说说吧。” 沈寄摸摸额头,“知道了,你这是要把十五叔十五婶砸晕啊。”魏家要出一位亲王妃了,而且还是完全没有攀龙附凤想法的十五叔家。这是赐婚,是没有拒绝余地的。可怜十五婶早已经看好了几户人家,只等小权儿的事定下来就好替娴姐儿相看的。好在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亲王,而且他就喜欢听听戏没有别的不良嗜好,更不会涉足政坛。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们家娴姐儿主意的啊?不会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小亲王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昨天说起给小包子相看媳妇儿,我这才想到我也不小了,不想宫里帮我定个不认识的。想了想,觉得娴姐儿挺好的。大嫂,你觉得她对我什么看法啊?” 大嫂——这个口改得还真快! (启蒙书网.) V 4 知会 沈寄挑眉,“你叫一声大嫂,我就得去为你刺探军情?别说门,窗户都没有。”她有一种被欺瞒的感觉,虽然不应该。在她原本的设想里,小亲王看上哪家姑娘,肯定会先告诉她一声,问一问她的意见的。现在居然弄出一桩赐婚来,事先完全不透露一丁点风声。 小亲王两步过来,挽住沈寄的胳膊,“魏夫人,我不是先不知会你。我是担心你和魏大人不同意。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和皇家结亲。如果你明确表示不同意了,我就不好再去宫里说了。我又实在不想放弃。” “王爷的事,哪轮得到臣妇同意不同意啊?”沈寄赌气的道。 小亲王一个劲儿的作揖,“饶了我吧,魏夫人!” 沈寄静默了一会儿道:“你们要是两情相悦,我们做兄嫂的怎么会一味地反对?” “可是你那么不待见三侄儿,不就是因为他是皇子么?嗯,我知道这里头还有储位之争的关系。可是你们不想和皇家结亲是明摆着的。”小亲王中肯地道。 “你,你不一样!”这十年,沈寄真的是时常遗忘小亲王的身份,真当养儿子一样的在养了。 小亲王松口气,“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知会你一声了。” “你告诉了我,我肯定得先弄清楚娴姐儿中意不中意你。万一她有意中人了怎么办?你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小亲王摇头,搓着手道:“没有,她完全没开窍的,跟男孩子一样。我比旁人的机会都大。我就是想知道十五叔十五婶心头觉得我怎么样?”说着还用胳膊来撞沈寄,“魏夫人,拜托了嘛。去吧——” 沈寄看他两眼,“你都知道同太子妃要避嫌,怎么就不跟我避避嫌呢?”我可不是你亲娘啊。 “你,你不一样!我五岁尿床你还给我换过裤子呢。” 沈寄噗嗤一笑,小亲王为了让她消气,也是够拼的了。这种糗事都来出来讲。她促狭的问:“”你五岁尿床的事儿,娴姐儿知道么?“ 小亲王赧然地道:”我那不是梦到自己如厕么。她应该不知道。只要夫人你没有告诉小馒头。“ ”我是那种人么?答应了你,还告诉小馒头去?他要知道,还不早消化你了。“沈寄挑眉。 ”当然不是!魏夫人,尽快啊。皇兄可能很快就会下婚旨了。“ ”你就那么急啊?“ ”我不急啊,我就是先把人定下来。成亲的事,等我开府以后再慢慢办。我想长高点。“最后一句很是小声。 不过,挨得这么近,沈寄还是听到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就按我说的,每天跳两百下,保你多长三寸。我表姐就是听了我话,比她其他姐妹都高一截。“ ”芙叶姐?“ ”不是,徐五。记得再配合太医开的药膳方子。“ 小亲王点头,”知道了。“他如今比小芝麻矮一个脑袋,比小包子也矮几寸,最要命是小馒头都跟他一样高了。有危机感啊!呜呜,娴姐儿也比他高! 沈寄看小亲王还是精神不振,显然身高问题对他打击挺大。好心宽解道:”小姑娘是要比小小子高的。再过几年她长够了,你才开始发力呢。一定会超过她的。“沈寄想着办订婚宴的话,娴姐儿比小亲王高一截是挺好玩儿啊。要不要给他做一双内增高的鞋穿穿? ”一定要等到我比她高的时候再成亲。“小亲王咬牙切齿的道。 ”行了行了,我明天就去帮你问。反正魏大哥和小包子要去三皇子那里拜访。我的时间正好可以挪出来。“ 小亲王正正经经的做了一个揖,”有劳魏夫人!“ 用下午茶的时候,小亲王把这个消息宣布了。 小芝麻姐弟几个一时下巴都有些合不拢。 小包子道:”也就是说,很快我们就得改口叫你姑、姑父了?“ 小亲王矜持的点点头,”嗯。“ 小包子和小芝麻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大好。原本叫一声‘王爷’,辈分什么的都被掩盖了。他们一直是把小亲王当自家弟弟看待的。今后,要成正经长辈了! ”你才多高点啊,就惦记娶媳妇了?“小馒头不满的道。好朋友变姑父什么的,真的好讨厌! 小亲王恨恨的瞪着小馒头,说多大点都好,说什么多高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小馒头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二! 只有小豆沙无所谓,姑父就姑父吧。她不觉得吃亏。 沈寄出声,”好了,我明儿去十五婶那里问问。你们先不要说出去了。“ 魏楹在宫里就知道这件事了,当下就觉得小亲王办事太有魄力了!颇有先皇遗风啊!瞧这样子也是临时起意,然后立马就进宫讨媳妇了。他就说这小子怎么冷不丁的不年不节,又不是初一十五的会主动进宫给太后请安呢。平时怎没见他这么热衷往宫中跑呢。 回来他问沈寄,”都知道了吧?“ ”咱们家都知道了,十五婶他们还蒙在鼓里呢。小亲王托我明天去问问。先知会一声,总好过婚旨下了才知道的好。我说我事先不知道,你觉得十五婶能信么?“ ”呵呵,肯定不能啊。不过十五叔应该会信。“ 沈寄点点头,十五叔很清楚他们不愿意和皇家结亲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储位之争。 ”魏大哥,你说以后他俩要是打架,我帮谁啊?“ 魏楹伸手刮刮沈寄的鼻子,”你怎么不想点好的啊?“沉吟了一下道:”小事儿,两不相帮。大事儿,看谁占理。呃,如果小亲王想纳侧妃,你掺和么?“ ”这得看娴姐儿的态度。他们要是有言在先,小亲王想半道毁约,那我就教她上半山寺找大师哭去。大师肯定会揍小亲王的。“ 翌日,小包子打理得很是精神,跟着魏楹往三皇子府去。沈寄带着小豆沙去十五叔府上。 小亲王殷勤的送出来,”魏夫人,路上小心啊!“ 沈寄白他一眼,小豆沙倒是探出身子和小亲王挥手。小亲王便掏出一颗糖喂到她嘴里,”来,甜甜嘴,等下记得帮我多说点好话。“ 沈寄再白他一眼,”知道了。十五婶肯定不能相信我事先不知道,这回被你坑惨了。“ 十五婶在家正喜滋滋的预备三书六礼的东西呢。听到沈寄上门,笑着迎出来,”大侄媳妇,你看你忙着小芝麻的事,还上我们家来帮忙。小权儿的事虽然说办得赶一点,但是怎么也没有小芝麻的急啊。“她以为沈寄是主动过来帮衬小权儿的事情的。 沈寄笑道:”小芝麻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查缺补漏。十五婶,我给你道喜来了。“ ”同喜同喜!长嫂如母,就跟你自己娶儿媳妇一样的。“ ”是是,同喜同喜。我说的不是小权儿的事。“ 十五婶停住脚步,”是娴姐儿?“心头立马盘算开了,如果品行什么的不好,沈寄肯定不会登门。而沈寄如今的身份,接触的人比自己层次高多了,她原本也打算再厚颜拜托的。 ”我之前寻摸过,京城要找到合适的不那么容易。可我们都在京城,让娴姐儿一个人离京,这心头怎么都舍不得。你说的可是楹儿的哪个门生,或是当朝官员的子弟?“如果是这两类,也还行。有魏楹在,当官的放个京官问题不大。 沈寄心头一松,”这个不用离京,而且和我府上就一墙之隔。“ 十五婶想了想相府的邻居,都是高门权贵,去那样的人家娴姐儿的性子合适么?一入侯门深似海啊。她完全是她爹的翻版来着,肯定过不惯那样的日子。一个不好就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了。哪怕魏楹和小权儿再有权势、本事,后宅的事儿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啊。 沈寄打断她的发散性思维,”放心,家里不复杂。就是小亲王啦!他看上娴姐儿了,想迎为正妃。“想了想还是没把小亲王已经和宫里通过气的消息放出来。反正小亲王的身份也已经足够了。那小子居然是担心自己和魏楹不同意他不好再用身份压人,这才把事情办到这一步的。 十五婶瞪大眼,”正妃?“ ”那当然,要是侧妃我直接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不是,我是说他什么时候把我们娴姐儿给看上了啊?“ ”这个我真不知道了。“ 十五婶想了想,”我们娴姐儿哪是做王妃的料啊。能、能回绝不?“ ”十五婶,您说呢?不用太担心宫里,他早过继出来了。再两年就自己开衙建府,娴姐儿以后就是当家主母。“ 十五婶道:”那你的事儿,族里不是也要管么。“ ”魏大哥拎得清,他们有什么法子。既然还是小亲王主动提的,那他对娴姐儿还是有几分上心的,将来一定会护着。再说,这不还有魏大哥和小权儿在么。可比我强多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一个卖身的丫鬟都能成为丞相夫人一品诰命,后宅还一个妾室都没有。娴姐儿性子可不是会让人揉圆捏扁那种。“ 外头娴姐儿牵着小豆沙偷听得旁若无人,她本来不知道小豆沙拉她来听什么,听到这会儿早忘了该有什么反应了。 小亲王,想娶她?那小子不是已经躲着她有半年了么。(半年前,娴姐儿就比小亲王高了) ”娴姐儿总是要嫁人的,嫁个自小熟识的也没什么不好。小亲王家底丰厚脾性温和,品行那些我给你打包票。嫁过去头上又没有婆母管束。我们家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是了。十五婶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沈寄心道,我真像卖安利的! 不过,她说的也句句是实话啊。过继出来了,别说玉太嫔,就是太后都不是正经婆母啊。看大师的身子骨,活过太后没问题。有什么直接找他老人家做主就好。完全可以避开宫里那一群人。就是玉太嫔,她也是不可能出宫跟着先帝的‘侄儿’过日子的。娴姐儿以后进宫按道理也只需给太后请安就好。她可摆不了婆婆的谱。 门被推开,”大嫂,你说青蛙他,不是,王爷他要娶我?“ 沈寄早知道娴姐儿在外头听了,就是她让小豆沙去把人拉来的。省得一番话她得说两次。 ”是的!娴姐儿,你的脾气非得配一个温和好性子的人不可。你觉得从小到大小亲王对你如何?“ 十五婶也看向娴姐儿。后者想了想,”他挺能让着我的,也从来不摆王爷的架子。“说完后知后觉的想起不该这么豪放地说出来,脸上微微一红扭头跑了。 沈寄微笑,有戏啊!低头喝茶,不再多说了。说多了她真是成了安利的了。她昨晚细细想了一番,还真是找不出比小亲王更适合娴姐儿的对象了。要不是差着辈分,她都想当小亲王的岳母的。 十五婶看娴姐儿也不太排斥的样子,再想想人家再不摆架子那也是亲王啊。他们家要不是沾着魏楹的光能让娴姐儿做正妃,那就是要他们从侧门送进去当侧妃也是不能拒绝啊。 ”我、我有些不舍得娴姐儿。我也还没有把她教好。这猛然要她去当那么大一个家,她哪拿得下来啊?“她以为小亲王是要赶在十五开衙建府前大婚。 ”这个小亲王说了,可以让你们多留几年。留到十六岁都没问题。十八岁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告诉他一声,到十八岁你妥妥儿的比娴姐儿高了,那小子一准答应。 那就还有三五年,十五婶想了又想,”好像真的挺合适的。小亲王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的确是个好孩子。反正也由不得我们了,就这么地吧。“ ”十五叔几时回来啊?“ ”上一封信说准备出发了,肯定赶在小芝麻出阁前。“ 沈寄任务完成,心头轻松,轻道:”其实我都好想跟他去参加武林大会的。“ 小豆沙走过来,”姑姑怎么跑了?“ ”不好意思了呗。“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小权儿大步进来,”大嫂,你来了。娘,娴姐儿怎么了?刚才要不是我稳住她,她就直接撞上我了。哟,还有小豆沙啊,来,到小叔叔这儿来。想不想骑马马?“ 小豆沙一声‘想’直接就扑了过来,被小权儿顶到了肩膀上。 小权儿打算顶着她出去玩的,看母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一脸欣慰,再想想妹妹方才的反常,不由驻足道:”有什么事么?“ 小豆沙拍拍小权儿的头,”小叔叔,驾——快跑啊!没什么,就是王爷变姑父了。“ 小权儿愣住,”娴姐儿?“ 沈寄道:”不然咱们家还有合适的姑娘?“小亲王的用意她也想清楚了,倒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小权儿沉吟一番,”好像还不错,至少知根知底。“ 十五婶点点头,”是啊。“回头等夫婿从泰山回来,知道儿女的亲事都定下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沈寄站起来,”十五婶,我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小豆沙,你跟娘回去么?“ 小豆沙摇头,”我要在这里玩。“ ”成,那娘走了。“ 十五婶忙道:”我送送你。“ 两人一路往外走,沈寄道:”说不得赐婚的旨意什么时候就到了,十五婶做好准备吧。“ ”好!“十五婶一脸的感慨,之前一直担心小权儿,然后小权儿的事挺顺利。她还没高兴完呢,娴姐儿的事居然也尘埃落定了。她这心头,突然就空落落的了。 ”大嫂等等——“ 十五婶看娴姐儿跑出来,轻斥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问问他。“ ”你知道什么叫矜持么?“十五婶气道。 ”我上我大哥大嫂家怎么了?外头不都还不知道么。我不问问,我心头不踏实。“ 沈寄道:”嗯,就让她跟我回去吧。她说得没错,谁都说不着的。就是定亲了也无碍的,难道这两年婶子还不让她往大哥大嫂家去了不成?至少再半个月小芝麻成亲她得来吧。“ 十五婶看看女儿,”我不管你了。“说完又轻声嘟囔一句,”你这样的居然要做王妃,哼!让你表姨知道还不得得内伤。“ 娴姐儿撇嘴,那个心比天高的表姨,她着实看着不顺眼。一副比谁都强,只是时运不济的样子。哪像大嫂如此豁达可敬。 娴姐儿挽着沈寄往外走,”娘,不用送了。“ 沈寄失笑,娴姐儿和小亲王凑一堆日子想必不会寂寞。反正肯定不可能是相敬如宾那种。 ”大嫂,你说他怎么会想娶我呢?“上了马车,娴姐儿就问。 ”这个,你不是要去问他么,你直接问吧。我一个外人哪有本人说得清楚。哈哈,你小时候以为‘姓王名爷’的人,要成你未来夫婿了! 娴姐儿想起来也觉得好笑,那会儿她还敢拿着宫扇满院子追打小亲王呢。 沈寄看到她的笑,心头欣慰了几分,看起来倒是一桩不错的亲事啊。唉,她的小包子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合适的人来配呢?那样她多省心啊。回头他们哥俩去书院,她要不要鼓励他们自由恋爱呢。不过小包子早说了,他绝对不可能连年同窗三年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 (启蒙书网.) V 5 传授 马车一路回到魏府,献殷勤的小亲王早在二门处候着了。小芝麻三姐弟也过来了,看到他上前抬手扶着沈寄下车,便都没有跟他抢。 小芝麻轻道:“这待遇,快赶上太后了啊!” 沈寄看着笑脸灿烂的小亲王促狭的一笑,然后径直朝小芝麻姐弟走去。小亲王看她连小豆沙都不管了,摇摇头继续保持笑脸,两手抬起做了个准备把人抱下车的动作。 沈寄走了几步便转过身来看着,后头跟出来的娴姐儿和小亲王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娴姐儿自然是被小亲王预备要抱她下车的动作吓住了,小亲王则是直接傻掉,两手在空中忘了要收回来。 沈寄‘哈哈’笑出声来,后面三姐弟也跟着笑得几乎打跌。娴姐儿和小亲王这才反应过来,小亲王‘嗖’地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喃喃解释道:“我、我以为是小豆沙。” 娴姐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小豆沙在我们那边玩儿呢。我跟大嫂回来做客。” “哦、哦。”小亲王点点头。 娴姐儿看看小亲王,又看看空地,意思你还不让开?她想下马车,可是小亲王把路堵了。 小亲王让到一边,含恨看笑得不行的沈寄一眼,又瞪向那边还忍不住喉间发出怪声的三姐弟。 沈寄看娴姐儿和小亲王的耳朵尖都红透了,极力忍住笑意,“都进去吧,小包子,吩咐厨下中午添两个你小姑姑爱吃的菜。”一边使个眼色给小芝麻,后者收到便上前挽住娴姐儿,“小姑姑,走吧。” 小馒头则上前拉小亲王,只是他的肩膀还在抖了抖的。 “我说王爷,你怎么这么急啊?” “小馒头,你们都等着。会有你们被我笑的一天的!”小亲王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慢慢等吧!” 正往里走呢,下人来报阿隆世子来了。他也是常来常往的,不用等直接进来了。 他进来正要说话,看到娴姐儿也在,嘴角便往上弯了弯。他娘听到点风声,硬是让他来打探。现在看来,不用问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真的。 他朝沈寄躬身唤了声‘小姨’,又转向小亲王道:“小舅”,末了还朝娴姐儿也笑着躬了躬身。娴姐儿赶紧侧身避过了。 小芝麻几个则上前叫了大表哥。 走进二门,沈寄道:“小包子、小馒头回去看书,小芝麻招呼娴姐儿,阿隆跟我进来。王爷你就自便吧!” 众人便四散开了,阿隆上前和沈寄一起往正房去。 “你来做什么?” “我娘让我来打听点事儿。”阿隆话里有着笑意。 “如你所见,往后你就要改口叫娴姐儿舅母了。”沈寄也带着笑意回道。不过心头直犯嘀咕,阿隆这是还不知道吧。她那日只是让人通知阿隆来接芙叶,多的话没有说。看这样子,芙叶回去也没告诉他啊。可是,还能瞒多久呢?徐方收到消息肯定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 阿隆对母亲改嫁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排斥。这未尝不是因为之前那个父亲实在伤他太深的缘故。但是多出来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妹,他的感觉怕就复杂得多了。要万一是个弟弟,那带着穆王血脉的男丁可就不只他一个了。他能这么快在军中有这样的威信和地位,与这个血脉可分不开。而且这个弟弟还比他血脉纯正。至少,没有掺杂了外族、敌方的血。不过,阿隆有今天,也不是全靠血脉,也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只是感情上,他心头肯定会复杂一阵就是了。 “那小权儿更是成我正经长辈了,唉——”阿隆想到这个有些郁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魏楹还得叫阮家三少夫人一声‘表姨’,他也是郁闷得很呐。 阿隆坐了一会儿,沈寄自然是要留他吃午饭的。他也不推辞,直接就点了俩喜欢的菜。 小芝麻笑着走进来,“娘,小姑姑把我支开了。” 沈寄眼珠子一转,“小芝麻,你赶紧去把小馒头给我揪回来。”以前小芝麻和徐赟说话,小馒头就和小亲王一起去听壁角。这次八成也去了。 小芝麻反应过来,忍笑道:“我、我这就去。大表哥你坐啊,我们这就过来陪你说话。” 阿隆笑着点点头。 沈寄伸手摸摸阿隆空荡荡的左边袖子,“阿隆,有些事过去了咱们就往前看吧。你看,小权儿已经相好了对象,这就要预备定亲了。小亲王和娴姐儿这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还有丹朱嫁了也过得挺好,小芝麻这也要出阁了。你,要不要也找一个?” 阿隆脸上的笑凝结,“小姨,我不想耽误人家。我这心头还没有放下公主。” “不是你的错!你这样背负着,我们看了都为你难受。” “父债子偿!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你也不能拿你的一生献祭啊。” 阿隆深吸口气,“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了。丹朱这嫁人了,我见她的机会也就少了。再不久,见小芝麻都不容易了。” “您不还有两个儿子,不是还有一个小豆沙么。不过小丫头怕是比谁都不习惯。” 那倒是真的,小豆沙生下来,衣食住行什么的,沈寄很少操心。因为小芝麻那会儿已经十二岁了,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小豆沙有一半倒是这个长姐带大的。姐俩感情好着呢。沈寄对小芝麻的婚姻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带娃的问题了。 小馒头被小芝麻带了回来,赧然喊了声‘娘’。 沈寄揉揉额角,“既然书都看好了,就坐着陪大表哥说说话。敢去听你小姑姑的壁角,小心她跟你爹告状。到时候你就每天有好多大字可以写了。”说着对阿隆解释道:“你姨父要他们明年初去考东山书院的入学试,小包子耽误了两年,正刻苦攻读呢。这小子倒好,固步自封!” “姨父为天下读书人敬仰,两个表弟秉承家风,肯定不会给他丢脸的。” “但愿如此。” 一会儿,娴姐儿和小亲王一前一后的也来了。互相不看对方,但是总感觉其实有些藕断丝连眼神交流,看来方才沟通得还算不错。沈寄完全不担心,小亲王那就是个腹黑啊!拿下娴姐儿绝对分分钟的事啊。 到了点把小包子也唤来,摆饭!他们家每天吃饭都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今天加上了娴姐儿和阿隆,更加如此。沈寄叮嘱了,不许打趣长辈,从阿隆往下直到小馒头,便都没有说什么让小亲王和娴姐儿脸红的话。最多用眼神表达一下揶揄而已。 魏楹得知自家小妹子居然跟着沈寄回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找小亲王问了个清楚,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十五叔的闺女!她和小亲王,也算是天生一对了。” 接下来几日,皇帝赐婚的旨意下达,宗正大人便开始走起了皇族定亲的流程。十五叔参加武林大会回来了,去看望凌先生的徐方也回来了,还带回了凌夫人给小芝麻出阁准备的贺礼。 这一天,是小芝麻交好的小姐妹们上门给她添妆的日子。各人家里都送了贺礼,但这些是闺中姐妹自己的心意。有的送首饰、有的送自己拿手的针线、新巧的饰物……大家有可能嫁得天各一方,以后就不好相见了。所以这样的时分喜庆却也伤感。沈寄早早安排给她们准备了茶话会。 小豆沙也跑去凑热闹,凑巧从杭州回来探亲的阮茗惜就问她:“姐姐就要离开家了,你舍不舍得啊?” “姐姐要去哪里啊?小豆沙要跟姐姐一块儿去。”她回去就让丫鬟收拾行囊。 丹朱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小豆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到时候你可别砸场子啊!” 小豆沙茫然,“小豆沙可乖了,丹朱表姐胡说!” 沈寄坐在屋里发愁,不能再拖了,没两天了。就今晚吧! 入夜了,沈寄袖着那本书轻手轻脚的往小芝麻的房间走。方才,几个孩子其实已经来晨昏定省过了。她没有叫住小芝麻,因为魏楹也在正房呢。所以这会儿便自己往小芝麻的院子里去。 因为廊下灯笼已经熄了一半,路上有点黑。茯苓问道:“夫人,要不奴婢回去拿个灯笼给您照路。” “不用,这样就可以了。”沈寄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我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像是要去做贼?” 茯苓肩膀抖了抖,“哪能呢,您这是在自己家呢。” 旁边斜刺里走出提着灯笼的挽翠来,她朝沈寄福了福,对茯苓道:“你回去吧,我陪夫人去就是了。” 沈寄也觉得此行搭配挽翠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茯苓强多了,挥手道:“嗯,你回吧。” 挽翠一手提灯笼,一手虚扶着沈寄,以防她踩空了可以拉一把。 “夫人,这一晃眼您嫁给相爷都二十二年了。奴婢也跟了您二十二年了。这大姑娘都要出阁了啊。” 沈寄摸摸鼻子,“听起来好沧桑,好煽情!”不算不知道,她和魏楹都要银婚了啊喂。 挽翠闷笑了两声,“夫人,小心脚下,要下台阶了。” 小芝麻已经上床准备要睡了,看到采蓝引了沈寄和挽翠进来,疑惑的道:“娘?” 沈寄在她床边坐下来,“不用起来,娘就是来跟你说点儿事。” 挽翠和采蓝笑着福身出去,坐在外室小声说话。 小芝麻道:“什么事儿啊?好像挺严肃的样子。” 沈寄板着脸有些面瘫的道:“嗯,是挺严肃的。”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合适,干脆把脸板起来了。 小芝麻一时有些惶恐,“娘,您说吧,我受得住。”她以为是不是突然发现有什么原因,婚事要取消了。她要听听原因,但是取消她不答应。 沈寄从袖子里把书拿出来,“你看看。” 小芝麻接过去翻开眼就瞪圆了,啪地一下合上。 “你看得懂?看得懂是不是?谢天谢地,不用我教了。”沈寄的面瘫脸瞬间崩坏,一副浑身轻松的模样。 “看不懂!” “看不懂你不问我是不是妖精打架?在你娘我面前不用装,懂也没啥。话说你怎么会懂啊?” 看小芝麻的头低了下去,沈寄一指头戳她额头上,“快点说,你怎么会懂的?是不是徐赟?” “不是啦,半年前上街在一个旧书摊上不小心看到过。然后听旁边的人说这就是生小娃娃用的。还、还在那里看到过欢、欢喜佛!”小芝麻低着头,喃喃的道。 “没人知道你是谁吧?”沈寄紧张的问。 “没人,我穿的男装出去。” 沈寄拍拍胸口,“总之你爹不知道就行,不然回头该骂我了。” 小芝麻勾唇笑道:“您还怕我爹呢?我记得咱们家大事爹做主,小事娘做主。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还是娘做主。” “他生气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怕的。”沈寄比了个小手指的尖尖那么大。 “好了,既然看得懂那你就留着慢慢看。娘要告诉你的是,男人绝对不能太惯着!” 小芝麻点头,“知道!娘放心,女儿不会丢您的脸的。” “但也不能完全不惯!” “啊——” “自个儿拿捏吧,对每个人这尺度不一样的。我觉得徐赟应该比你爹好搞定。咯,你开始看吧。我在这儿随时答疑。” 小芝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沈寄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知道这个,怎么生儿育女?看吧看吧。还是说我在这儿影响你了?那我先回去。你有需要就给我个暗示,我支开那几个单独和你说。” “嗯。”小芝麻点点头。 沈寄往外走了两步,心道这不是不难嘛。之前把她给犹豫得,啧啧! 哎呀不好,小芝麻都懂,那小包子懂不懂?那小子在海外可是好好开过眼界的。听说有一次误打误撞还看了一场肚皮舞呢。想到这里,她加快脚步往小包子的房间去。 小包子也上床了,不过还是拿了一本书,就着床边明亮的烛台看着。十八根蜡烛照得屋里灯火通明。 沈寄敲了门,小包子道:“进来!”抬头看到是沈寄,疑惑的道:“娘,还有事儿啊?” “来看看你。还是白日再看吧。烛火虽然亮,可是一晃一晃的,对眼睛不好。” “我这不算什么,条件这么好。人家囊萤映雪的还要勤学呢。” “白天看,早上起早一些就是了。对了,你早上几时起的?” “和爹一样啊!” 那不是四更就起了,沈寄立时心疼了,摸着小包子的头道:“儿子,东山书院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来。可你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啊。你爹那是没办法,而且他年纪那么大了,你可还在长身体呢。”得了,勤学成这样,好像也不用担心他会想早破处的问题了。 小包子身边的丫鬟还是都很老实的。不是袭人那种老实,是真正的老实。干不出勾搭小主子早早翻云覆雨的事儿。呃,当然,这事儿男方也是有责任的。不过看小包子也不像啊。反正,她才不会做那个傻乎乎的拿袭人当好人的王夫人呢。 “我总不能比小馒头还矮一级吧。”小包子苦恼的道。 “矮一级就矮一级,你是有正当理由的。小包子啊,你不是出去长见识了么,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着相了呢?人一辈子还长着呢,一时一事咱不要看那么重。你忘了么,你爹当年是主动停了一科外出游学的。不然,估计十六岁的时候去考,大概也是能中个进士的。”不过,那会儿沈寄才十岁,怕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他大概直接就被人榜下点婿了。 小包子想了想,点点头,“嗯,这事儿是儿子有些想岔了。谢谢娘。那我这就睡了,明日也推迟半个时辰起来。” “这才乖——”沈寄摸摸小包子的脸。 后者有点受不了的道:“娘,我十四啦。” “四十也是我儿子。好了,我回去了。你赶紧睡!再让我发现你不顾惜身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小包子缩进被子里,沈寄替他掖好,又让人吹熄了烛台,这才出去。 刚推开门就看到外头杵了个清瘦高挑的身形,“魏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是听说小包子有些过于刻苦了,想来和你说说的。既然你已经说过了,我就不进去了。”魏楹牵起沈寄往回走。 沈寄看看牵着的手,这会儿挽翠早被打发回去了。所以魏大人才这么豪放的。这么多年下来,这家伙还是人前人后两副样子。 魏楹越走越快,到后来沈寄都是跟着他一路小跑了。 “喂,慢点啊!” 魏楹回头看她一眼,停下了。然后打横把沈寄抱了起来,大步向前。 沈寄拿额头碰了碰他的,没发烧啊!那今儿怎么有这样的福利啊?不对劲啊! 一进门,有些不对劲的某人就把她扔到了床上,然后俯身压了下来。 “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嫌弃年纪那么大了,我当然得卖力表现一番了!”魏楹丢下这么一句,便开始低头耕耘起来。 沈寄已经没机会开口了,不过她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就是在小包子面前随口一句话的事儿么。 (启蒙书网.) V 6 出阁 沈寄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旁边的位置早都已经凉透了。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是不想起怎么办?昨晚某人简直跟嗑药了一样,还一直问她,“我老不老,老不老?”差点把她给颠散了。 “娘,我给您端早饭来了。您起了么?”帐子外头响起小芝麻的声音。 沈寄脸一红,坐起身来,“怎么是你啊?” “就是女儿啊,女儿再有几天就要出嫁了。想好好服侍一下娘。”小芝麻声音里有着笑意,在外头搁下托盘,然后伸手挽起床帐。 这么多年,魏楹早起都是会给沈寄基本打理一下的。所以这会儿她身上倒是穿了寝衣的。 “弟弟妹妹们呢?” “都吃过了,各做各的事儿去了。女儿告诉他们您有些不适,所以要多睡一会儿。就是小豆沙,我也打发她练习磨墨去了。”小芝麻在铜盆里兑了热水,拧了毛巾递给沈寄。 沈寄接过来擦脸,对小芝麻这种了然然后支开弟妹尤其是小豆沙的表现还是有点赧然。她擦过把毛巾递给小芝麻,就见那丫头盯着她的脖子在看。沈寄用空着的手拨了下头发,把脖子挡住。心头嘀咕,莫不是昨晚那人发狂的时候给她种了草莓? 小芝麻赶紧接过毛巾过去晾好,又泼了残水。然后再拿了柳叶枝、青盐、温水、痰盂等过来。 “养了十六年,居然在你就要出阁的时候享受这么一回,倒也不枉了。”女儿的殷勤服侍,沈寄自然是坦然受之。只是想到不几天就要嫁了,还是好生不舍。这两日估着淮南的亲戚就陆续开始到了,幸亏这个宅子大,不用上外头包客栈,都能安排得下。这种一觉睡到点的好事,这段时日怕是再不能有了。 漱过口,小芝麻又端了一杯温水给沈寄清洗肠胃。然后便端了小几到床上,将砂锅小火保温的粥和四样小菜与热腾腾的包点端过去。 沈寄道:“你想不想过我这种日子?” 小芝麻眼睛一亮,“当然想啊!” “徐赟之前说要去行游天下,你让他带上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不错的选择。穷家富路,路上舍得花银子就行。在你婆婆眼皮子底下,你可不能像我这么懒懒散散的。这两天可能淮南的亲戚就要到了,我也得打叠起精神应对的。等过些年,你公婆年纪大了,你们再回来好好的尽孝道就是了。别让他留下你一个!” 小芝麻点点头,“他说了会带我一起去的。” “这件事得你公公婆婆点头,而且最好你们婚后过三五个月再开口。还有,别太早怀上孩子。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生死关。最好有个二十来岁再生。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你婆婆那里我会跟她沟通的。” “嗯,女儿记住了。” “我给你压箱底是九千两金子,你反正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服就是了。” 小芝麻小声道:“娘,会不会太多啊?”一般大户人家嫁闺女,有个两万两银子已经非常多了。她嫁妆这么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十五万了。这样丰厚的嫁妆,就是太子妃都不一定比得过啊。爹娘真的是分了五分之一的家产给她了。 “有人拐弯抹角问你就说是九千两银子,省得妯娌间因此有什么比较。安心收着吧,家里如今很是宽裕。那么多铺子,每月收益很可观的。你两个弟弟都不会有意见。小豆沙将来也不会比你少。你是长女,我和你爹再没有舍不得的。唉,你爹昨天休沐去了三皇子府,平素也总有人来府里拜访。都不知道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和你再好好处处?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哭嫁,搞不好我眼眶还没红,他就先受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小芝麻道:“娘,女儿舍不得您跟爹爹,舍不得弟弟妹妹。” “总有这一遭的。你公爹和你爹交情深厚,将来你一个月回来两三次的想来也容易。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 “大姐姐,我磨好了。”小豆沙走进来道。看到沈寄已经坐起来在吃早饭了,她踢掉鞋子上床,用额头触碰了一下沈寄的,“娘,好些么?” “嗯,好多了。小豆沙真乖,幸好还有你啊!”沈寄一把抱住小女儿。 小芝麻拉开妹妹,“来,下来,让娘好好儿吃饭。” “哦,不吃药药么?”小豆沙坐到床边由姐姐帮着穿鞋。 小芝麻抬头看沈寄一眼,眼睛里有着笑意。她小时候也这么关心过,如今自然知道这是父母恩爱的表现。 沈寄瞪她一眼,对小豆沙道:“娘只是稍有不适,不用吃药药。” 小豆沙点头,欢欣鼓舞的道:“我以后稍有不适,也不用吃药药。” 小芝麻实在没忍住,噗嗤声笑了,小妹以后怕是会以此为理由拒绝吃药。光她一个人笑还不够,她伸手挠挠小豆沙的脚板心,把她挠得一个劲儿嚷嚷,“痒痒——痒痒,咯咯——咯咯” “好了,谁说要让我好好儿吃饭的。你带她出去玩吧。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用关在屋里做绣活了。只要不出这个大园子就成。我早让宝月斋给你做好了一份了。嫁衣你祖母也给你绣了。你只要把认亲时送翁姑等人的鞋还有盖头做好了就成。”实际上汪氏不但给小芝麻绣了,还给小豆沙都准备了一件经典款的。说是怕十年后自己眼睛已经花了。 小芝麻嗔道:“您怎么不早说?”之前她就想躲懒来着,可她娘怎么都不同意直接去宝月斋定做。还不许家里的针线房帮她,只准采蓝这些陪嫁的人帮着动动手。 “我不那么说你怎么可能收着性子在屋里做针线活?那还不得让你泡的那些药浴都白费了?你看如今养得多白嫩水灵。”沈寄得意的道。小芝麻就是太喜欢出门,从前被惯得太过。要让她在家把肤色养白,她可呆不住。 沈寄吃过早饭,让人进来替她梳头,然后把脖子上的痕迹用自制粉底遮了遮。不然,这个天气穿高领未免太热。 前几天就打发出去在城门和码头候着的下人今天的确接到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殷勤的用马车载了回来。沈寄在内宅得到消息便带着小包子、小馒头迎了出去。静谧的魏府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就在京城的十五叔一家、六弟一家都过来帮着招呼客人。小权儿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招呼他们那两辈的男客,十五叔帮着招呼他那一辈的。再往上就没有了,二叔祖父、三叔祖父前几年都不在了。十五婶、六弟妹则帮着沈寄招待女眷。小姑娘则有琳姐儿、娴姐儿帮着招待,就连小豆沙都可以上场。 至于三日后的婚宴,这几天自家庄子上,二狗子规模已经不小的菜园,还有平素给杳然居供货的商家会送来大量新鲜食材。到时候京城两家杳然居的人关了店面过来帮忙操持。魏相嫁长女的一百席流水宴,也是能够应付得过来了。各处都安排了大小管事领了自己的差事看管,分工到人。 所以,需要沈寄亲自操心的事情到现在已经不多了。她只需要出面招待上门的客人就好。魏楹更是可以当甩手掌柜,下衙了再回府。他处在如今的位置,自然是人人都会体谅的。 小亲王来找沈寄,“魏夫人,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啊?你看我也不是外人。” 沈寄看他一眼,“不急着叫我大嫂了?你当然不是外人啊。你是我们魏家的姑爷嘛。不过,你的身份太高,还是别出面招待客人了。把你的几个班子排的戏再最后彩排一下就是了。”养了小亲王,请客的时候就再不用出去请戏班了。甚至小芝麻花轿前后吹拉弹唱的人手他都包了。 娴姐儿被指婚给醇亲王的事,因为就是前些天的事。十五叔十五婶想着马上众人都要来京城了,便没有往老家送信。这次众人来了一听说,立时轰动。不过,倒也没人敢说把醇亲王叫出来拜见一下岳家亲眷的。沈寄希望他继续保持高冷状态,省得有些人走魏楹的路子走不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有些时候还是要有些距离感才好,不然容易让人失了分寸。 “哦,那好吧。有两出是新戏,我再盯着他们练练。” 倒数第二天,送嫁妆!沈寄给小芝麻的嫁妆很实在,没去追求虚的多少抬,十里红妆什么的。连着宫里赐下的,还有林子钦坚持出的一抬,一共就是九十九抬。一路吹吹打打的连着给新房打的一应家具一起送过去,却也是很看得了。由六弟妹王氏带着人去铺的喜床。徐家便将所有的嫁妆都摆在院子里供客人观看,这便是所谓的晒嫁妆。 小芝麻的嫁妆便是没有她压箱底会随身过去的那一箱金子,也是相当可观的。尤其是第二抬代表房产田产铺子的一堆瓦片、土块,那是实实在在的。后头的铺笼罩被衣服等那更是放得手都插不进去。至于家具,是魏楹从十多年前就寻了最好的木料和人工开始打造的。(如今小豆沙日后需要的木料也都收集齐了)一时徐家的亲戚大都啧啧称赞,说徐赟有福气。 陈氏笑道:“相爷和夫人能够将掌上明珠下嫁徐家,我们不胜感激。但我们家更看中的还是儿媳妇本人的品行操守和能力。明日各位婶婶伯娘见了就知道,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母亲又处处教得好。我和老爷再满意不过。”虽然高娶不如低娶好拿捏媳妇,但能够娶到小芝麻当儿媳她真的是非常的得意,当下便对着亲朋好友便如是介绍起来。 王氏想了想,还真找不出什么谦虚的话来,便笑着道了一句,“亲家夫人过誉了。我大嫂说了,以后侄女儿过了门,有什么做得不妥的。您该说就说,该骂啊就骂。她再没有二话的。” “我早说了,我当亲闺女待。我们两家相交于微时,儿媳妇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话再真心没有。” “以后就要劳您费心了!” 王氏完成任务回来,对沈寄说道:“徐家的确是大户人家,那些亲戚看起来都很不错,知道眉高眼低懂礼数。就是陈家是江南四大商家之一,我看有几个似乎觉得有些物件老旧。真是没见识!那些可是宫里从前赏下的或者是魏家祖传的老物件。暴发户家的东西才全是新的呢。这世上最富的可不是他们商家,京城既富且贵的人家哪家不是如此啊。谁会把家底都穿戴在身上?看他们那副嘴脸,竟是觉得堂堂相府有些清贫一般。”京城这些人家也只有抄家才能抄出真正家底来。 “没事儿,陈氏拎得清,她跟着徐茂这么多年,见识早不是一个商家女了。你们一走,陈家人怕是就会出声,哪里用得着咱们家说什么,徐家人就把他们呛回去了。等小芝麻正式过门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露出这种嘴脸了。辛苦弟妹了!” “大嫂说哪里话,你把事儿交给我,那是不把我当外人。哟,大哥今儿回来得倒早!弟妹就先告退了。”王氏看到魏楹穿着官服进了二门,福了一福便出去了。 魏楹对她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嫁妆都送过去了?” “都送过去了。走吧,进屋!” 沈寄服侍魏楹换了常服,“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魏楹道:“要不是在如今的位置上,我真想明日亲自去送嫁。” “哎呀,你要过去吓人家啊。再是表示重视闺女也不必,过犹不及。小包子和小馒头一起去就是了。就连小亲王我都让他送出咱家大门就好。”父亲送嫁以示重视的不是没有,甚至如果是为家族做出重大贡献的族送(全族青壮年一起送嫁)也是有的。女人到了婆家就是要娘家立得起来撑得了腰,日子才好过。小芝麻如今本来就是低嫁,魏楹肯定不能来这一出。那不成过去示威了? “真是舍不得!”魏楹抹了一下脸。 “你闺女说晚上来伺候你洗脚,等着享受吧。” 魏楹没好气道:“她明儿就要去别人家了。以后就要给徐赟那臭小子洗脚了。” 沈寄摸摸下巴,“其实我觉得私底下,可能是徐赟给她洗脚。”小芝麻从小目睹他们是怎样相处的,以后肯定会把徐赟往这个方向调教。这个沈寄一点都不怀疑。她对她爹那简直是崇拜,一定认为既然他爹都能做到的事,徐赟肯定也是能做到的。而徐赟的性子,被调教的结果很令人期待啊。虽然舍不得,但是对小芝麻婚后的生活,沈寄倒是不担心的。 小芝麻给魏楹洗脚的场景还是挺感人的,沈寄看魏楹真快撑不住了,笑道:“嗯,今晚把情煽忘,别明儿当众掉链子哈。” 魏楹横她一眼,一副‘你说的那是别人’的样子。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明天会当众掉链子? 沈寄嗤笑一声,方才是谁把头转开了。不然,小芝麻没看到的那滴泪肯定就滴落脚盆,无法掩藏了。 魏楹哼了一声,把脚从水里拿起来,“好了,你也早些回去睡。成亲也是很累人的事儿。” 小芝麻点点头,用布巾给他把脚擦干。 “爹爹,娘,你们早些安置吧。”小芝麻说完端了洗脚水出去,她也快忍不住泪水了。 魏楹躺到床上,“说得好像你不伤感似的,一副看我笑话的样子。明儿花轿出了门,跟前没了人,你别扑到我怀里哭。” “我还有儿子呢!” “两个儿子都要去送嫁。” “那我让小亲王抱着我哭就是了,稀罕你啊!再不然,还有小权儿和阿隆呢。魏相可别藏到书房伤感才是。” “哼!” 两个死鸭子嘴硬的父母当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以至于到了第二天小芝麻和徐赟一身喜服来拜辞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恍惚。沈寄抱着小芝麻,两母女哭到一处。她今日是可以尽情哭一哭的,所以才会调侃魏楹。 徐赟很郑重的磕了个头,“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会一辈子对琦年好的。” 丹朱蹲下对小芝麻道:“可别把妆哭花了,那可成大花脸了。” “嗯。” 小芝麻对着魏楹和沈寄最后叩头,“女儿拜别爹娘!” 魏楹的确有些掉链子,他还在恍惚。不过好在他面相严肃,一时看不出来。小权儿看他没反应偷偷戳了一下,他这才恍然大悟的道了一句:“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恭肃!” 沈寄刚收住哭声,见轮到自己了,带些哽咽的道:“必恭必戒,无违舅姑之命!” 小芝麻再叩头,“谨遵父母之命!” 丹朱拿了盖头要给小芝麻盖上,忽然小豆沙斜刺里冲了出来,“为什么娘跟姐姐都在哭啊?姐姐不想出门,就不要去啊。” 沈寄囧了,看向小亲王。他今天没什么事儿,沈寄安排他看住小豆沙。因为她之前自己打了个小包袱装了两身衣裳说要同小芝麻一起去。可刚才一番离愁别绪笼罩了房间,小亲王受到感染手下一松,就被小豆沙脱身而出了。 (启蒙书网.) V 7 回门 ?小豆沙走到小芝麻跟前握住她的手,朝徐赟恶狠狠的道:“你是坏人,来抢姐姐的坏人!” 徐赟一脸的哭笑不得。未婚夫妻婚前一个月不得见面,但一个月前他来魏府,小姨子一口一个‘赟哥哥’叫得可甜了。今儿他就成坏人了。 小芝麻满脸的无奈,她的哭嫁最后是被小妹这么终结的。不过,看看上方一脸发窘却依然是玉人一双的父母,她也觉得没必要再哭了。 魏楹看眼沈寄,后者赶紧一把拉过小豆沙,“别胡闹!这是你姐夫。” 被小豆沙这么一冲,方才正房的离情别绪算是被冲淡了。屋子里的都是最亲近的人,便有人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阮茗惜扫了丹朱一眼,后者正讪讪的摸自己袖子。她好像一语成谶了,小豆沙还真的跑来闹场来了。 管孟凑到魏楹耳边,“相爷,钦天监给大姑娘看的出门的吉时就要到了。” 魏楹点点头,说了声‘看好小豆沙’,就对徐赟和小芝麻挥手道:“好了,你们且去吧!日后好生过日子!” 小芝麻朝魏楹和沈寄又看了一眼,头上便被罩上了盖头阻隔掉视线扶着往外走。耳中只听得喜乐阵阵,鞭炮齐鸣。 小豆沙急急要追过去,被沈寄一把抓住肩膀,“你给我站住!” 小豆沙大急,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来抢姐姐,爹娘都不管。她一下子看到小包子走过去,赶紧开口,“二哥,快救姐姐!” 小包子看她一眼,在小芝麻跟前的台阶下一级站定躬身让她上了自己的背。他这会儿的任务是要把小芝麻背到二门处的花轿上去。只能背到二门,花轿在那里等着。要是背到大门,那距离能把小包子累坏,魏府着实大了一些。徐赟的马也在二门,他会骑在前头开路,接新娘子过门。小包子小馒头会骑马跟在后头送嫁。 小豆沙还在沈寄手上挣扎,连嘴巴都被捂住了。她抱着最后的期望看向小馒头,小馒头嘿嘿笑道:“不行呐,我都收了姐夫进门的大红包了。”说后不敢看魏楹的脸色闷头追着小包子背人的身影出去。 小亲王也笑出声来,看沈寄瞪向他便耸耸肩膀。见小权儿、阿隆、信哥、丹朱、娴姐儿、阮茗惜、琳姐儿等人都跟着往外走,站到二门处目送小芝麻的花轿远去,他也走了过去。 魏楹没出去,就站在正房门口。沈寄这才松开小豆沙的嘴巴和身子。这熊孩子! 芙叶哈哈笑出声来,“小豆沙真是太逗了!得了,也别说她了。要不是她闹一场,我看你们还真是收不住。” 徐方闷笑两声,“的确是挺逗的!” 魏楹无奈的看小豆沙一眼,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家都快入席吧!”今日是流水席,先招待的客人,这会儿送走了小芝麻,最亲近的亲朋才入席。 小豆沙还有些气鼓鼓的,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看到她都要笑。沈寄直接把她丢给走回来的小亲王,“交给你了,这回给力些,别再让她跑出来撒野!”她还要待客,可没工夫一直看着小豆沙。 小亲王赶忙应了一声,“魏夫人放心,我一定将功补过。”说完抱上小豆沙跟着大家一起往摆宴席的地方去。这些年,小豆沙最熟惯的除了父母兄姐就是他了。所以这会儿,他责无旁贷。众人见了也只觉得沈寄还真是没把小亲王当外人,小亲王自己,自然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的。 小豆沙闷闷的靠在他怀里,嘟着嘴巴。小亲王朝娴姐儿靠过去,虽然三书六礼一样都还没有来得及行,但皇帝明旨赐婚,他们就是未婚夫妻了。倒也不必太拘泥男女之别。众人也只是笑看着,就连小权儿都只是直视前方只当没看到。 娴姐儿道:“你挤过来干什么?” “是小豆沙想和你亲近。” 小豆沙被小亲王拨弄了一下头,转过来蔫蔫的唤了声‘小姑姑’。 娴姐儿心头好笑,摸摸她的头道:“小可怜,等你大些就知道了。”连她都好舍不得小芝麻,更不用说小豆沙了。 等到宴席散了,众人移步花园看小亲王手下的几个戏班子排的戏目,魏楹这才在沈寄耳边轻道:“你怎么没提早跟小豆沙讲清楚。” “她才四岁,我怎么跟她讲清楚?要不,你口才好你去跟她讲?她今天没哭闹着拎着小包袱要陪嫁过去,我已经很庆幸了。我不是安排了人看住她么,谁晓得没看住?”沈寄一边说一边没好气的看小亲王一眼。 小亲王陪着笑脸凑过来,“都怪我,那会儿不是都在伤感么。我想到这十年小芝麻对我的诸般照顾,我也伤感啊。没提防就被小豆沙哧溜一声钻出去了。” 魏楹想想当时的情形,摇摇头失笑道:“罢了,哭哭笑笑,倒是嫁女儿的排场。小丫头这会儿又哪去了?” 小亲王脸上露出要笑不笑的神情,“她吃过饭到门口张望去了,看小包子和小馒头能不能把小芝麻救回来。娴姐儿跟着她呢!” 沈寄以手扶额,“我一向就觉得小馒头是活宝一个,这原来小豆沙也是啊。” 魏楹失笑,沈寄总说小馒头是活宝。其实在他看来,四个孩子里最像沈寄的就是小馒头了。不但长得像,而且个性也像得不得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按照规矩,把人送到吃了专门摆给送嫁人的酒席就立即回返。小豆沙最后自然是失望不已。她窝在沈寄怀里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到最后客人告辞的时候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是忍俊不禁。虽然当时在正房的人不多,但是她今日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开了。送客的魏楹和沈寄对此都是黑线不已。把客人全送走,沈寄道:“唉,好累啊!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魏楹道:“自然是一切顺遂。三天后就回门了,到时候你再问吧。” 沈寄点点头,“总之,是不会有人敢送戒尺和《女戒》给她的了。” 魏楹嗤笑一声,脸上大有谁敢欺负他闺女,他就收拾谁的俾睨之色。只要没有嫁入皇家,别的人家敢给他闺女委屈受? 小包子、小馒头分头把魏氏的族人在客院安顿好也都来到正房。 小亲王道:“少了小芝麻,一时真是不习惯呢。”看到晨昏定省空了一个位置,他不由感概。 沈寄道:“慢慢就习惯了。都回去歇着吧,今天都辛苦了。” 三个男孩子都站起告退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小豆沙还是窝在沈寄怀里不肯离开。沈寄点点她的鼻子,“那你今晚挨着娘睡吧。” “嗯。” 小豆沙睡在父母中间,闷闷的问:“为什么要让姐姐去别人家里?” 沈寄摸摸她软软的发,“就像娘嫁到魏家一样啊,女孩儿长大了都要去别人家的。” “我也要么?” “嗯,是的。” 小豆沙更加偎进沈寄怀里,“我不去别人家。” “好,不去不去,还早着呢。”沈寄一下一下轻拍小豆沙的背,哄她入睡。 魏楹在旁静静听着母女俩的对话,等到小豆沙呼吸平稳了才出声道:“魏氏的族亲,让他们多在京城玩些时日再回去吧。千里迢迢的来喝喜酒,我是完全没时间招待,就全托给你了。” “我知道,会照顾好的。府里的马车不够,我让人去租车行又租了五辆,明儿起就派人带着他们分头在京城玩儿。”只是留下来玩玩无碍,就是留三五个月一年半载都没问题。只要不出去仗着魏楹的名头做些恶事什么都好说。府里费些银钱好好招待就是了。 魏楹的位置越高,其实沈寄心底的担心就越多。他身后还背着淮南魏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如果魏氏有什么不肖子弟,别人也只会把帐记在魏相头上。可树大有枯枝,难免没有这样的族亲。沈寄也只得吩咐管孟派了得力的人照看好。 次日,约好了一道来向沈寄告辞的族亲也不少。沈寄带着小包子小馒头挽留了一阵,实在留不住的就送上礼物,派人套车送去码头。留下来或是玩耍的、或是在京城有事的,抑或是打算靠着魏楹在京城谋些事的,也都派人好生招待着。算下来,几日后走了的约莫三分之二。留下的还有那么七八个。这一次众人这么远来给小芝麻送嫁,沈寄自然感激。吩咐挽翠一定要安排人手伺候好,客院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尽着他们点就是。 午后,沈寄看了一下账册,把收到的贺礼尽皆登记入库。一抬头就看到小亲王推门进来。 “有事儿啊?” “魏夫人,我听说今年慈心会的会费收得有些不顺利。”小亲王在沈寄对面坐下,拈了桌上的干果往嘴里塞。 沈寄苦笑,“你听谁说的?” “我手下的人在外头听说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除了阮夫人还有我,其他人没能在这次的海上贸易里分到一杯羹,心头不平衡。所以不是太积极。” 小亲王嗤笑一声,“那些人,这会儿只看得到好处,完全不晓得这里头的风险。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海上传来消息说船触礁沉没了,她们不是还纷纷庆幸没有参股么。当时咱们可是被吓坏了。亏了一二十万两银子是小,小包子他们可在船上呢。”说着拿出一个匣子推过来,“咯,给你。” 沈寄打开来看,里头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一叠大概有十多二十张吧。 “什么意思啊?” “家规不是说做生意赚到了银子必须将其中一成投入慈心会的运营么。这是我的份。” 沈寄定的家规是针对小芝麻姐弟的,这些年他们也合股捣鼓过不少买卖。可是小亲王打着这个旗号送银子,她还真不好拒绝。拒了就是不拿他当自己人了。也罢,反正他的身家是真正的巨富,是可以躺在银子上过日子的人。 “成,我就收下了。回头账册我也让人抄送一份给你。要不要担任个什么职务啊?你看你一下子就拿了一两万两呢。” 小亲王摆手,“别了别了,你们一堆女人,我凑在里头算什么啊。走了,我上山去看大师。明晚回来!” “替我带个好,还有厨房做的素点心莫忘了。顺道带些素面的调料回来,有几个淮南来的长辈爱吃,把我的存货用完了。我正打算问你几时上山呢。” 小亲王已经走到门口,“我那次没给你带啊?这还用说?” 小亲王出门碰到小豆沙,便问她跟不跟。 小豆沙还有点蔫,摇摇头进去找沈寄去了。 “娘,是不是二哥三哥还有王爷也要去抢一个人回来?”在小豆沙心头,小亲王也是哥哥,只是称呼不同而已。 “不是抢,是娶!你二哥三哥肯定会娶嫂子回来的。至于王爷嘛,他过两年就要搬出去了。到时候你想见他和小姑姑就到隔壁串门就是。隔壁正在修的大宅子就是他们的。” “哦。” “所以,咱们家是不会亏本的。就是姐姐那里,你随时想去了,娘就打发人送你去。” 小豆沙眼睛一亮,“现在可以么?” “等你姐姐姐夫回门之后吧。姐姐去试住几日,住习惯了再接小豆沙去。这样你去了日子就比较舒服了。对了,你不可以再叫你姐夫是坏人了,听到么?” 小豆沙还有点不情愿,不吭声。 “你忘了姐夫每逢年节都单送你礼物,带你出去玩,还给你零花钱了?” “还给他就是了,把姐姐还来!”小豆沙说完蹬蹬蹬的跑来,不想留下来再听沈寄絮叨。 沈寄摇摇头,慢慢来吧!徐赟肯定不至于跟这么小的小姨子计较。给小豆沙多一些接受的时间好了。 “来人,给两位少爷还有信哥少爷送下午茶过去。提醒他们歇一歇!”信哥这次是请假回来喝小芝麻喜酒,因为小包子小馒头要请教他备考东山书院事宜,便索性请了两天假,今天三个家伙聚在小包子的书房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小豆沙在扳着手指头算小芝麻回门的日子,不只她,家里每个人其实都在心头算着。小亲王也是特地敢在小芝麻回头头一天晚上回来的。据他说,大师的身子骨还好,只是比不了几年前了。还向他问起芙叶一家的情况,他就把芙叶要老蚌得珠的事说了。大师惊讶之余也有几分欣慰,就是还是担心阿隆。 沈寄一听腾地一声站起来,“说什么呢?”芙叶是老蚌,她也差不离。 小亲王一咕嘟就顺嘴说出来了,见沈寄发飙赶紧躲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哼!” 魏楹正在旁边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和自己下棋,见状道:“你也是不服老的啊!不服你也可以再生个娃啊。” 次日一早,小豆沙就到门口张望。沈寄再看看小包子和小馒头、小亲王,也是一副等待的样子。回门是没有固定时辰的,一般是吃过早饭便回来。但如果起晚了,迟一些也是有的。不过,徐赟的性子是不会让岳母久等的,所以沈寄也没有阻拦小豆沙去门口等。 “娘,姐姐和坏……姐夫回来了!”小豆沙跑着进来报信,比下人还快。 带了半车礼物,陪娇妻回门的徐赟看眼前头蹦跳着的小身影。嗯,他从坏人到坏姐夫了。有进步! 小芝麻道:“这丫头!” 魏楹不在家,他嫁闺女就是告假的。今天再告假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过中午应该能回来一趟。今天徐赟这个新姑爷那是多半会被岳家人灌翻的。小包子、小馒头的战斗力不够,小权儿一早过来,已经虎视眈眈的在等着侄女婿了。 “见过母亲!”徐赟和小芝麻并肩给沈寄磕头。 “嗯,快起来快起来。”方才小芝麻一进来沈寄已经瞄到了,看那气色不用问都知道这三天是过得琴瑟和谐的。 徐赟的礼物,上了礼单的都抬进库房了。他带进来的便是给岳父岳母内弟小姨子的,小亲王的他自然也没忘。自从和小芝麻定亲,四时八节他都有给送小亲王礼,就和小包子小馒头的一样。几个大的收了礼候着沈寄问了女婿几句就带着他往前院去,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沈寄只觉得可怜的女婿是被两个儿子和小亲王扭送去前院的感觉。 小芝麻抱着小豆沙问道:“谁在前院,小叔叔?” “是啊,先前一会儿让他坐坐不住,带着人去你爹藏酒的地方搬酒去了。你两个兄弟看起来也是一副要乘此机会好好灌女婿一场的样子。”今天给新女婿下马威也是规矩,让他知道,新媳妇娘家是有人的。要敢欺负,父兄叔伯齐上阵收拾你小子。 “爹爹……” “你爹爹想必更加不会客气。唉,当年真是便宜你爹了。我咋没这么兄弟呢?”沈寄不无遗憾的道。 “娘,回头他们闹过头了,您可得说说他们。” “你该庆幸你七叔八叔喝了喜酒就回去了。不然今天徐赟怕是日子不好过。那两个的酒量才叫一个好!今天这些个,除了你小叔叔,那都是凑数的,包括你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8 下马威 ?沈寄笑眯眯的看着小芝麻,后者有点发窘,“娘,您看什么啊?” “看我闺女啊。”小豆沙杵着不肯离开,她都没有机会问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不过看小芝麻的气色,真是不问而知啊。 小豆沙眨巴眨巴眼,跟着说道:“我看姐姐!” 沈寄扫一眼她,“你要是再对你姐夫不尊敬,以后就别想看到你姐姐了。” 小豆沙慌忙站起来,“我、我尊敬!” “那还叫不叫姐夫坏人了?” 小豆沙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一样,“再不了!”顿了一下又问道:“那我今天可以跟姐姐去么?” 沈寄按按额角,“去是可以,可娘有些不舒服啊。你姐姐已经嫁出去了,你不留下给娘侍疾么?”新婚期间中间夹个小姨子,徐赟脾气再好怕是也要不满的。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啊! 小豆沙为难了,末了道:“那我这次就不去了。可是,娘怎么近来时常不舒服?” 小芝麻肩膀抖了抖,那当然是因为父母恩爱啊。嗯,近来特别恩爱!她伸手摸摸小豆沙的小揪揪,“小豆沙,姐姐不在,娘就拜托你了。你要乖乖听话哦!” 小豆沙很有责任感的点头,“我一定照顾好爹娘。” “娘谢谢你了!”沈寄感觉自己按着的额角跳了跳,心道少让我们操点心、少耍点宝就行了。 沈寄为了不让小豆沙老是冒出来刷存在感,让丫鬟给她把学绣花的小绷子和针线找出来,让她坐在一边练习绣直线。 小豆沙不干,振振有词的道:“姐姐难得回来!我明儿再学。” “可是娘要和姐姐说话,你老是打岔。” 小豆沙拿手捂住嘴巴,表示接下来只听不说了。 “那行,再听到你叽叽喳喳,你就练针线去。而且,姐姐和娘说的话,你听过也别说给任何人听。” 小豆沙点头不已,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小芝麻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大点就被您逼着学绣直线来着。一晃都十多年了。”说着放松身子靠到沈寄腿上。 “在徐家还习惯么?” 小芝麻嘟囔道:“突然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不过,我会慢慢习惯的。娘您放心,赟哥哥和公公婆婆对我都很好。婆婆说以后也不要我去立规矩,我去么?”婚后三天相当于休婚嫁,是不用讲各种规矩的。就是再恶毒的婆母也得等着三天过了才能调教儿媳。 “还是去吧,反正你们不是过几个月就要离京远游么。” 小豆沙听到这里没忍住,脱口问道:“要去哪里啊?” 沈寄看她一眼,“你难道还想打上包包跟去?” 小豆沙看到她眼中的警告,赶紧闭上嘴。 沈寄继续说道:“你婆婆也许是真的不在意,也许只是口头说说。但如果你不去了,人家就该说是你不懂规矩了。哪怕你婆婆不说,也会有旁人议论。所以晨昏定省你还是得去。当人媳妇和做人闺女是不同的,尤其一开始的时候多小心些总是好的。不过吃饭的时候,她如果很真诚的让你坐下一起吃,你就别太推脱了。太过讲礼数也显得疏离,毕竟我们两家关系不一般。” “嗯,我懂了。做好本分,让人无法挑剔。但私下里可以和公婆稍微随意些。赟哥哥说我在娘家怎样到了婆家还怎样就行。我觉得那样,我婆婆就是再满意我怕是也会不喜。” “没错!总之,你就把婆婆当半个娘半个领导看待吧。” 母女说了一阵,看小豆沙完全进入不了状态,半天了才下了三五针,索性各拿了个绷子诱导小家伙和她们一起动针线,边说边做。 “小妹,一定要把针线学好。什么都让人代做的话,以后还是很容易露馅的。” “你婆婆叫你给她做东西么?”沈寄手里做着的事魏楹的袜子,轻声问道。 “没有,不过她夸我的活儿做得好。我想着,等再过些日子给她再做双鞋。” 沈寄有点吃味儿,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她去给别人做鞋的么。不过想想没意思,她再跟着吃味儿不就是为难小芝麻了么。难道还要小芝麻给陈氏做了什么,也得给自己做一样的?小芝麻其实顶不爱做针线活,她这样可真成添乱的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赟赟的安排不错,总一个屋檐下杵着难免有矛盾。远香近臭!你告诉他,他这个打算当初可是替他加了不少分。” “嗯。”小芝麻知道这是母亲给徐赟的压力,不想他因为一些缘故变卦。 说话间留在府里做客的堂侄女芳姐儿带着丫鬟过来了。她是魏楹行四的堂弟的女儿,大名叫做魏云芳。今年十一岁,嫡出。她之前本来要跟着父母离开,可临走前一天突然感染了风寒。虽然不严重,但要上路还是让人不大放心。 她娘说家里儿媳怀孕了,想早些回去。左右明年小权儿成亲,他们也是要来一趟的,到时候再来接她。沈寄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亲戚开了口,不好回绝的。就算是让她帮着给芳姐儿找门亲事,她也不好贸然回绝。魏楹如今算是发达了,在族人眼底提携一下至亲就是应有之意了。只希望四弟四弟妹不要看到娴姐儿要做亲王妃了,眼界跟着高了就行。 娴姐儿这个绝对是特例中的特例,小亲王是在魏家长大,而且他的事有迦叶大师做主,话语权很强大。她可没法子再给魏家姑娘寻来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见过大伯母!”芳姐儿福身给沈寄请安,又给小芝麻也福了福,“小芝麻姐姐。” 小芝麻起身回礼,小豆沙也跟着站起福身见礼,“芳姐姐。” 沈寄指了椅子给她,“坐吧,你可好些了?” “吃了徐大夫的药好多了,不然侄女也不好出来的。本来就只是小小风寒,这几日还劳大伯母一日两次的问询。又嘱咐厨房专门给侄女儿做药膳粥。”她说的徐大夫就是徐方。他如今开堂坐诊,沈寄直接请的他上门来替芳姐儿瞧病。他也说是三两天的事儿。现在看气色,的确是好多了。 “大伯母关心你那是应该的,你住在这儿就和在自己家一样的。正好你小芝麻姐姐嫁出去,我身边少个人还不习惯呢。身体好了,就多出来走动。你几个哥哥留下来玩儿的,不过他们男孩子和你去的地方不一样。回头我另找人带你出门玩耍。” “多谢大伯母。” 这个芳姐儿沈寄让人观察了几日,是个挺省事的孩子。只要表里如一,她倒是很乐意府里多这么一个人热闹些的。几个月而已,府里规矩外松内紧,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要真是好孩子带她见见世面也行啊,回头让宝月斋做新衣新首饰的时候算上她一份,先带去此慈心会转转好了。那儿如今也是名媛贵妇云集,很开眼界的。至于月例,就按小芝麻的月例来好了。也不能让小姑娘在府里过得紧巴巴的。 家里既然不缺银子,沈寄也不想给亲戚留下一个小气的印象。鉴于林黛玉在贾府日子过得很不好,她还叮嘱挽翠一定要约束好下头的人。她一天问两次,也是为了表达重视。人性拜高踩低这个东西,他们家的下人也是不能避免的。她唯一的亲戚就是芙叶一家,不消说格外的受重视。但淮南魏氏的人太多了,下人眼底肯定也会分出远近亲疏的。一旦她这个当家主母不上心,他们可会看菜下碟了。但这样坏的只会是她沈寄的名声。这年头,家族为大,她要是不招待好魏氏族人,对名声的损坏很大的。 “侄女就是出来走动的。知道今天是姐姐回门的时候,特地过来打个招呼的。”芳姐儿自然大方的说道。 这也是住在别人家里应有的礼数。到目前为止芳姐儿给人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这次留下的七人,只有她一个小姑娘,还有两个是想明年参加科考的举人,年纪倒是不小了,都过了三旬,管沈寄叫大嫂。沈寄问清楚之后直接把他们安排到了专门接待淮南进京举人的小院子,也就是他们成亲的那处。这些年那里也接待过不少来自淮南的举人了。风水还不错的样子。另外四个是侄儿辈的,关系有远有近。就是留下来想找点合适的事做的了。 沈寄白日都是让小权儿带着在京城逛耍,还给了小权儿一千两银子的活动经费,让他们先玩玩再说别的。左右小权儿如今也是在休整暂时无事。今天他们四个用饭时也会在前院帮小芝麻撑场子,不过这会儿人还在外头逛耍。小权儿找了人领着他们外头各处看热闹呢。那么多人对付徐赟一个,也难怪小芝麻之前要央求沈寄回头去解围了。 小包子如今可是时间紧任务重,就没有让他待客了。至于小馒头,就更不用考虑了。他整日里照顾自己还照顾不周全呢,让他去回头多半冷落或者是慢待客人。而且他和那四位堂兄年岁差得也有点大,心性更是个小孩子。 芳姐儿坐下说了几句,借口有些累便告退了回去,把空间继续留给沈寄母女三人。既没有失礼,也没有打扰到人。分寸拿捏得很好。 小芝麻道:“娘,这个堂妹长得挺好,也知进退。四婶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啊?” “她如今只说请我照看几个月而已,说到你小叔叔定亲的时候来接。没明说我就当不懂呗。” “就怕又是个阮家姨婆那样的主。费力不讨彩!” “你们几个小丫头对她的印象好像都不太好。当年的事于她应该算是无妄之灾,不能算成咱们对人家有恩。何况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十来年,当年远嫁的郡主和陪嫁的两个秀女,都已经陆续香消玉殒在异邦了。当年沈寄去求皇帝的事也是在这个消息传回之后,小芝麻心有疑惑问询后才知道了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沈寄觉得阮三少奶奶要是知道了,记的未必是恩。说不得还要怨怪沈寄挡了她的青云路呢。 阮家三少奶奶这些年嘛,日子过得其实也不怎么样。心高气傲却是拢不住夫婿,而且她夫婿虽然分了不菲的家资,却也是个败家子儿。好在这次海上贸易阮家基本恢复了元气。而且他们家是分产不分家,各房领分红过活。所以阮三少奶奶该有的还是有,只是如果想到宝月斋订最新款的衣服首饰却是有些难了。 “不是为了这个,就是不喜欢她眼睛长在头顶上。” 旁边小豆沙听得分心,扎到了手,可怜兮兮的举起手指让沈寄给她吹吹。 “小丫头,一心不可二用啊!不过你比你姐姐强,当初她扎到手惨叫一声吓我。” “娘——”小芝麻最恨沈寄泄她的底了。 沈寄道:“我还没说你装病躲避学针线活的事呢。我留着以后说给你闺女听。” 小豆沙笑嘻嘻的,“我已经听到了。” “那里负责说给外甥女听。” “好!” 小芝麻含恨闭嘴,她太多老底在沈寄这里了。再不闭嘴还不知道她娘会说出些什么来呢。 当年的午饭,内宅的事沈寄亲自做的,全是小芝麻从小到大爱吃的,摆了满满一桌。今天本来娴姐儿也想来的,可是她和小亲王如今关系已经确定,她就不好跑大哥大嫂家太勤了。 沈寄就在旁边不断的给小芝麻夹菜,小豆沙见状也把自己的小瓷碗捧到沈寄面前示意还有她呢。她四岁,也是魏家家规该自己吃饭的时候了,拿着一柄勺子吃得很香。围兜上弄得不大干净,但可惜没有糊到脸上。 沈寄便也给她夹上几筷子。平常都有专门伺候小豆沙吃饭的丫鬟负责这事儿的。不过今天,她没留人伺候。就母女三人在桌上。至于芳姐儿,自然继续在客院吃她的小灶。 小芝麻吃得很欢,鼻尖冒出汗珠,望向沈寄道:“娘,您也吃啊!” “嗯,我知道。”沈寄过了一把慈母瘾,这才自己开始吃。 吃到六七分饱,小芝麻又望向沈寄,后者装着没看见,她撒娇的喊道:“娘——” “我还没吃饱呢,估着喝酒的要下桌更早。等我吃完了再说。”沈寄吃好了才放碗,嘱咐小芝麻看着妹妹这才擦嘴漱口,又按平常的习惯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的往前院去。小芝麻这是怕徐赟真被灌得太厉害了。那么多人,车轮战一人一杯也够他受的了。何况小权儿等人根本不可能一杯就放过他。 小芝麻心疼夫婿,沈寄也心疼女婿。再说徐赟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真把他灌得太厉害了,对徐茂和陈氏也有些不好交代。给下马威也不好伤了和气。这个劝阻的人自然只能由沈寄来担当了。 她走到前院摆酒的地方,就听到小馒头的声音,“姐夫,轮到我了。小弟敬你一杯,我随意,你干了!你以后一定得好好的对待大姐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你随意,我干了。你放心,姐夫绝不让你姐姐受、受半点委屈。” ‘我随意,你干了’这还真是以小欺大了。魏楹也不管管!看来岳父和女婿还真是天敌。沈寄听徐赟的声音里已经有些醉意,便加重了脚步。 里头自然听到了,正在敬酒的小馒头缩缩脖子。这会儿敢走到这儿来的自然只有他娘了。 沈寄叩响了房门,首位的魏楹道:“进来吧!” 沈寄笑着走进去,“持己,我来看看你们吃得好不好。哟,小馒头也敬姐夫酒了啊,这么说都敬完了?” 徐赟已经有些发晕了,这会儿看到沈寄比看到亲娘还亲,“娘,我跟爹还有兄弟们,还有王爷都喝过了。” “不会都是他们随意,你干了吧?” 小权儿道:“怎么可能?只有比他小的才是。那不也是怕小包子小馒头还有王爷喝醉了么。”看来第二轮是没法子了。 “既然都喝好了,那就吃点饭吧。我让下人给你们盛饭,都吃点。不许喝了酒就不吃饭。”沈寄说着走到徐赟旁边,“赟赟,还好吧?”还能认得她,还知道讨好地喊爹娘,想来还没有醉糊涂。 徐赟道:“还好,就是总看到两个娘。” “你吃点菜压一压,我让厨下预备了醒酒汤。” 几个侄儿看看不再吭声的大伯父,以及方才很活跃如今也不得不安静了的小叔父,也都识趣的没有要再敬妹夫酒的意思。看来大伯母在家里还真的是很有地位啊。 小权儿把手搭在徐赟肩膀上,“侄女婿,今天魏家的人没来齐。就我们几个做代表。你不要嫌我们不重视你啊!” 徐赟心道,都九个人对付我一个了,还要怎么重视啊?不过,小芝麻的娘家人可是真多啊!尤其方才这位小叔父说了‘以后敢惹小芝麻伤心,我认得你,我的拳头可不认得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9 借势 ?徐赟看沈寄来了,放心地趴到了桌上。要不是岳母及时来了,他怕是还得被继续灌,趴下了也得被拉起来。 沈寄看一眼上方笑着和小亲王说话的魏楹,真是的,就让人这么灌女婿。就算你心头不高兴宝贝闺女就这么归了别人也不行啊。 魏楹只当没看见,借着酒意对小亲王道:“王爷,过几年怕是就该灌你了。你放心,你堂堂亲王,我魏氏一定会加倍重视你的。”他的身份和年纪,到时候自然是不好出场了。可娴姐儿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妹子,小权儿行二十七,可想而知娴姐儿头上就有二十七个兄长。再加上小包子他们这一辈的大侄儿。到时候简直无异人海战了。要真是这样,小亲王还能清醒着下桌的几率微乎其微。 沈寄一边安排人把徐赟送回小芝麻的屋子躺下,一边对乐极生悲陡然变了脸色的小亲王道:“别怕,吓唬你的。小包子小馒头肯定是不会灌你的了,其他身份差你一截的不敢灌你。你唯一需要怕的就是……” 小亲王闻言朝小权儿看看,后者正低头扒拉沈寄让下人给盛的饭。 小亲王小声道:“一个也够吓人了。魏夫人,到时候你也来救我吧!”未来大舅哥今天简直跟兵痞一样,蛮横得不行。他方才看着乐呵,就忘了过几年就到自己了。今天在场这么多人除了大舅哥,其他人都没啥战斗力的。可光他一个,就能横扫自己八个了。 沈寄笑眯眯道:“你找错人了!”说完转身出去,让厨下又添了几个下饭的热菜来。 小包子拍拍小亲王的肩,“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我娘救他女婿,王爷该去向你的丈母娘求救才是。” 小亲王点点头,“嗯。”讨好丈母娘,怎么个讨好法呢?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啊。还有大舅哥岳父那里也都得行动起来。 沈寄回去对哄了妹妹午睡的小芝麻道:“徐赟有些喝多了,已经抬回你屋子去了。你回去照看着点。醒酒汤厨下早就备着的,等他好些再让他吃点东西。” 小芝麻一听都是被抬回来的,赶紧站起来。 沈寄道:“别慌,他是看到我才趴到桌上的。我估着也没有太严重。”要不是她去了,徐赟就是趴下了也会被叫起来吧。小权儿他们已经完全喝high了,名正言顺的灌酒,肯定不会手软的。 “嗯,知道了。” 魏楹没一会儿也回来了,带着微醺的酒意。拉开衣领朝床边走去,就看到小豆沙在床上睡得安安稳稳的。他回头问沈寄,“她要在这里睡到几时啊?”这三天小闺女都睡在他们中间,很是不方便。 小豆沙倒是这几天在这里睡习惯了,方才小芝麻问她要不要回厢房去睡,她说她就睡这里。小芝麻促狭地闷笑了几声便帮她脱衣服让她睡下了。他们几姊妹小的时候都是睡在父母正房的厢房,年纪再大些才会挪出去自己住一个小院。如今小豆沙就住在正房的东厢房在。不过好像小包子小时候也有段时日喜欢睡父母中间来着。那时候爹还哄自己帮他把小包子嘘回厢房去的呢。 沈寄看魏楹把外衣脱了就上床躺下了,不由问道:“你不用去衙门了?” “不用,六部尚书是吃干饭的不成?我走开一天半天还是可以的。已经让人去说去了,就说我喝多了两杯。我还真有些晕,你来帮我揉揉。”魏楹眼睛有些湿润的看着沈寄。 “活该!看小权儿带着他们闹腾你拦都不拦一下。我当年没有父兄,真是便宜你了!” 魏楹道:“你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身兼数职亦父亦兄啊。”伸手拉了走近要给他按太阳穴的沈寄趴到自己身上。 沈寄打他肩头一下,示意小豆沙还在床上睡着呢。而且,青天白日的,今天还是女儿女婿回门的日子。再说客院还有好些个亲戚。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晚上一定不能让她再睡这里了。”魏楹没好气的道。 “你要是不急着去衙门,那就躺会儿吧,养养神也好。” 小芝麻回到屋里,安顿好了徐赟,又张罗让他喝了醒酒汤、吃了点东西再上床躺着。她就走了回来。看到沈寄在窗边画着什么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娘,你画什么?” 沈寄笑道:“隐形增高鞋。” 小芝麻指指屋里,“爹爹在么?” “在呢,你妹在午睡,我让他也躺一会儿养神。” 小芝麻便不再言语,趴那里看沈寄画什么‘隐形增高鞋’。 “是给矮个子女孩儿的?”小芝麻好奇的问。宝月斋如今经营的项目很多,偶尔她娘心血来潮也会设计一两样东西,一般都很畅销。 沈寄笑道:“我给王爷设计着玩儿,看他到时候穿不穿。” 小芝麻想了想,秒懂,“嗯,小姑姑去年就开始猛蹿个头了。”忍不住便趴在那里笑。唉,还是娘家呆着自在啊! 魏楹从里头撩开帘子出来,坐到沈寄身边问道:“笑什么?”他下午没去衙门,今日事务不多,上午该处理的他都处理了。为的便是下午想找机会同小芝麻相处一阵子。他们家的亲子关系是非常和睦的,私下里绝没有当老子的板着脸让儿女不敢接近的时候。呃,小包子这个嫡长子偶尔除外,魏楹对他最是严格。 小芝麻指指画纸笑道:“娘给王爷设计的隐形增高鞋。” 魏楹想想小亲王如今还跟小馒头一样的个头,眼底也泛起笑意,“他让你给他设计的?” “不是,我回头拿来逗他玩。他很担心长不高,尤其是长不过娴姐儿。” “那他每天在树下蹦就是为了这个?” “嗯。”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过去半个时辰,里头传来小豆沙的声音:“娘,我醒了——” 小芝麻站起来,进去帮妹妹穿衣服。看小豆沙四平八稳的在大床上躺着、等着,她戳戳她肉嘟嘟的脸,“小懒娃,醒了就坐起来自己学着穿衣服。怎么光会喊娘?我们小时候四岁都开始自己学穿衣服了。”记得小馒头那会儿还经常穿得扣子和扣眼不搭呢。 小豆沙道:“我小。” “没错,你小。你晚上继续睡这儿吧。”小芝麻憋着笑道。 “嗯。”小豆沙点头,她是这么打算的。 小芝麻给妹妹穿好衣服,重新梳了小揪揪带出去。 沈寄道:“小豆沙,你去请姐夫过来。他这会儿也该醒了,我们和他说说话。” 小芝麻本想说她去就好了,看妹妹磨磨蹭蹭的往外走便明白过来,这是娘让小豆沙去兑现以后都会很尊敬她姐夫的承诺,便起身跟了出去。 小豆沙一路走了平常三四倍的时间,走走停停,小芝麻就默默的跟着。终于,小豆沙忍不住苦逼的回头,“姐姐,如果姐夫不喜欢小豆沙了,小豆沙就真的再见不到你了么?” 小芝麻严肃的点点头。合着小丫头还不太肯低头啊。 小豆沙退后两步拉住小芝麻的手,“那走吧。” 到了小芝麻的闺房前,小豆沙扬声道:“姐夫,小豆沙可以进来么?” 里头徐赟晕乎乎的听到小姨子的声音,楞了一下才道:“你在外室坐一会儿,姐夫这就出来。你一个人么?” “不是,和姐姐一道。” 小芝麻便抱了小豆沙上外室的榻,拿出自己昔日的七巧板陪她玩耍。 徐赟很快出来,从前小豆沙就经常担当跑腿的活计,一般都是沈寄叫他。他不敢怠慢。 小豆沙看到他出来,下榻穿好鞋子福身道:“姐夫安好!” “安好安好,小豆沙找姐夫有事儿么?”徐赟看看小芝麻,后者笑着做了个口型‘母亲’。哦,果然是又被岳母教训了啊。瞧这有礼貌的小模样。 “娘让小豆沙来请姐夫过去说说话,爹也在。” “那我们走吧。小豆沙,姐夫抱你可好?”听说岳父也在,徐赟更不敢怠慢。生怕小豆沙腿脚慢,让岳父岳母久等。 小豆沙点头,路上用胳膊圈着徐赟道:“姐夫,你不要不喜欢小豆沙。小豆沙不懂事,给你陪不是了。” “不会不会,姐夫怎么会不喜欢小豆沙呢?”唯一的小姨子,必须喜欢啊。 “那以后你接我去你们家看姐姐么?” “接,一定接。” “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豆沙以后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和姐夫说。姐夫不管多费劲儿,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魏楹先前由着兄弟和小辈们胡闹没有阻止,不过这会儿倒是挺有岳父范儿的。叮嘱了二人几句,说的都是家常话。总之就是两个人过日子互敬互让,不要动不动就急眼之类的。特别叮嘱了小芝麻,嫁了人就要学会怎么为人妻、为人媳妇。徐赟和小芝麻想着他和沈寄这么二十多年一路风风雨雨的走过来,当下都听得很是认真。 小夫妻俩没留在相府用晚饭,申时过了不久就返家了。 马车上,徐赟道:“我看爹娘也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不过过得真是和睦。小芝麻,我们也要像他们一样。” 小芝麻一声‘好啊’,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紧急勒停的马车堵在了喉间。 徐赟赶紧将她护住,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马车夫忙道:“少爷、少奶奶,方才镇国侯府的二少爷纵马经过。小的为了避让他的马,又要躲开旁边的人。不得不勒停。惊吓到了少奶奶,还请少爷少奶奶恕罪。林二少爷似乎有急事,只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事便继续纵马离开了。” 徐赟和小芝麻对视一眼,方才是听到一阵马蹄声。不过,林小二?这是出什么事了么,他虽然性子急,却不是这样的急法啊。徐赟和林小二早已不打不相识,三日前迎亲,还是林小二陪着徐赟一起上的门,充当的男傧相。再说算起来他还是小芝麻的干哥哥。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也好搭把手。你先回去吧!”徐赟当机立断道。 小芝麻想了下,兴许林二哥去的地方是不方便女眷去的,于是点点头,“好,我先回去。” 回去之后,小芝麻先去向陈氏说明了一下情况。 陈氏便派了人去打听,“我让人去打听着,你回去歇着吧。等有了消息我让人去告诉你一声。”她一是关心儿子,二是担心夫婿。镇国侯府的二公子急急纵马过街,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而京城不管出了什么事,最后都是要着落在徐茂身上的。 “我回去也没事儿,陪娘坐会儿。”小芝麻笑道。 “成,那你就在这儿陪娘说说话。” 陈氏问了几句他们回门的情况,小芝麻一一说给她听了。 “我小叔叔还有四个堂兄、两个兄弟还有王爷都一个劲儿的灌赟哥哥,我爹也不拦着点。亏得我娘去了,不然不知要被他们灌多少。” 都还能骑马,那能有多少啊。因此陈氏不以为意的道:“今天回门,本来就是父兄叔伯给新女婿下马威的日子。别说小馒头十岁了,他就是一岁端了杯子给赟赟敬酒,哪怕他端的是水呢,那赟赟也必须喝啊。应该的!他就这么把你娶进门,你父兄叔伯舍不得啊,灌得越凶越上心嘛。” 婆媳俩等了一阵,等到人回来送消息,原来是林家世子爷和人发生了争执。林小二这是敢去给哥哥助拳的。徐赟既然去了,便也在那里没走。 陈氏蹙眉问:“对方是谁?”和镇国侯世子、皇后的亲侄子发生争执,对方来头怕是也不小。赟赟既然去了,应该知道最好是劝和。 “是三皇子的小舅子蒋家七少爷。听说是蒋七少爷带了个女子出去,那女子却盯着镇国侯世子看。两人似乎是旧识。这样一来,就捅了马蜂窝了。一言不合就起了争执。” 陈氏蹙眉不已,“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回夫人,还真是好人家的姑娘。是进京述职的靠山王带来的孙女儿。” 小芝麻恍然,这靠山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叔父,和穆王一样也是一员悍将。当初皇帝要打东昌,曾积极争取过主帅之位。可惜却被皇帝授予了自家小舅子,因为担心靠山王和反王私下有往来。皇帝自然更信任镇国侯府与嫡亲小舅子。后来林子钦立下不世之功,成为传奇人物。这靠山王却是失了一个扬威的大好机会。 后来传出靠山王醉后说林子钦那一仗,集中了当朝最好的将领、最好的资源,任谁去都能打声张之类的话。两家原本就有些龃龉。大长公主和靠山王兄妹关系十分的好。眼见镇国侯府势力越来越大,他们这些正经皇族却坐了冷板凳,也是有几分不舒服。这样一来,双方发生些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说白了,是皇亲和外戚之间的事儿。只是,靠山王的孙女儿和林大哥却是什么关系呢? 晚饭以前,徐赟回来了。说是双方没闹起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晚,徐茂回来便叫了儿子来问:“听说下午的事儿,是你从中化解的?” 徐茂颔首,“是儿子劝和的,不过是借了岳父的势。”所以回来他都没提,没什么好居功的。 林家如今和魏家交好,林家兄弟卖徐赟的面子很正常。而靠山王和大长公主如今也只是名声好听,却是无有实权在手,也不好驳了大权在握的丞相的面子。而且真要火拼肯定也不好,就借了这个台阶下了。 徐茂道:“借势好,身在官场当然要会借势。再说又不是别人。小子,今天陪媳妇儿回门什么感受啊?” “魏家的人太多,今天亏得只来了几个。” 徐茂道:“你这算好的了,当年你舅舅们才多啊。魏家的人大多是文弱书生,不怎么能喝。你舅舅们可是在商场上应酬惯了的,把我喝的直接睡了两天。说起来,还是你岳父命好,你岳母家里那会儿什么人都没有。唯一的表姐还是后来才相认的。不过,这也说明其实只要自己会经营,娘家倒是其次啊。” 陈氏在旁边道:“这是说给我听的呢?”陈氏家资万贯,可是商对上官自然矮了一截。尤其前些日子媳妇儿晒嫁妆,陈家人被徐家人笑话了。让陈氏很有些气闷。 “我是让你别多心,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你看啊,亲家母和儿媳妇,一个完全没有靠山,一个靠山很强硬。不过她们母女并不因此有什么不同。我们父子娶妻都不是看着媳妇儿娘家娶的。我虽然比不上魏楹吧,但如今对你也是一样的。” 陈氏道:“去去去,在儿子面前瞎说什么呢。” 徐赟低头暗笑。 “他都娶媳妇了,又不是小娃娃。” 陈氏心道,就是儿子大了才更要避讳吧。 徐茂看穿他所想,“你问问他,他岳父岳母子啊他跟前避讳不避讳?” 徐赟想了想,“还真是拿儿子当半子看待的。” 徐茂挥挥手,“那你就好好待小芝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0 言志 ?下午发生的事魏楹也很快知道了。他蹙眉不已,靠山王此时进京,对太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寄捣鼓完她的设计,叠好递给小豆沙,“去,拿给王爷,问他要不要?要就让宝月斋给他做。别给别人看到了。” 小豆沙接过来拿在手上,想了一想娘说别给别人看就放到背着的和外套同色的小兜里,‘哦’了一声就欢快地跑腿去了。小亲王的院子也紧邻正房大院,她一会儿就到了。 于公公看到她赶紧出来,“四姑娘,你找王爷玩呢?”小包子和小馒头都被魏楹弄到书房苦读,小豆沙在家能找的玩伴就是小亲王了。她时常往这边跑,听得多了偶尔还能接得上两句小亲王哼的戏。 小豆沙很有礼貌地点头道:“公公好,娘叫我来给王爷送东西。” 小亲王这会儿却没在排戏,他在打坐。他在半山寺呆的时间不短,跟着迦叶大师身边的高手学了佛门内功。 小豆沙轻手轻脚走过去,她娘告诫过她,这种时候不准打扰。要是小亲王走火入魔了她得负责任,照顾他吃喝拉撒。(试着没这么玄乎,沈寄唬她的)所以她走过去把小亲王的木鱼抱上,一路抱到了戏班子排练的地方。人家敲锣打鼓,她在旁边敲木鱼。惹得排练的人哭笑不得。 “四姑娘,木鱼不是在这里敲的。你想敲的话,过来小的教你敲鼓。”那个鼓手招手唤道。 小豆沙道:“你那个大,我拿不动。”那鼓槌比她的胳膊都粗。 “有小一些的,小的找给你。”鼓手说着翻出一个小鼓来。小豆沙是常到戏班子来玩的,这些人同她都很熟悉。这个戏班子别人等闲是请不去的,除非是宫里传召。太后闻说小亲王喜欢听戏,自己搞了个大戏班子,上半年倒是兴致勃勃的叫进宫去过。还邀了王公贵戚都来看戏,一下子就把名声打响了。这半年倒也出去在几个王府、公主府唱过堂会。 小亲王那边很快就收功了,发现自己面前的木鱼不见了疑惑的皱皱眉,“于嘉,谁把我的木鱼拿走了?” 于嘉笑着进来,“王爷,方才四姑娘抱走了。” “她要干嘛啊?” “她抱去给戏班子伴奏。” “她可真是想得出来!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你也不拦着。”小亲王好笑的道。 “您都由着她胡闹,奴才还拦什么呢?” 小亲王过去,看小豆沙正握着鼓槌,胡乱敲着一张小鼓。他的木鱼被她丢在一边。艺人们赶紧起身要给他行礼,被他摆手制止了。 “别在这儿捣乱了,找我什么事啊?说你呢,还不把鼓槌放下。敲得这么起劲儿,你要不要去敲敲登闻鼓啊?”小亲王过去把人抱起来,木鱼直接塞到她怀里,“抱好!摔坏了用你的月例银子赔。” “那是人家要买糖的。王爷,登闻鼓是什么?” “衙门或者宫门外头摆的鼓,有冤屈的时候去敲的。敲了就有人给你做主。”小亲王随口解释道。 “哦。”小豆沙下地以后,把木鱼放回原位。又从兜里掏出沈寄的设计稿,“娘给王爷的。说如果你要就让宝月斋做。”说完就自动自发去翻小亲王平常放零食的攒盒去了。小亲王早就不吃这些小东西了,都是给她备的。 小亲王疑惑的打开来看,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脸一下子胀红。他才不要呢!他只要以后比娴姐儿长得高就行了。如果穿了这样的鞋子,那才是一生黑呢。还不得被娴姐儿取笑一辈子?魏夫人真可恶,特地设计了这种鞋来嘲笑他。 “回去说,我不要。” 小豆沙方才偷看过,没看明白,咽下嘴里的东西才问道:“是什么啊?你不要给我呗。” “你用不上。”小亲王郁闷的道。魏家人都是长手长脚的。小豆沙虽然还小,但也是能看出这种趋势的。嗯,娴姐儿也挺高的,他的儿子以后想来不会有这种苦恼。 小豆沙伸手拍拍被装回自己兜里的纸,跟着一脸郁色的小亲王往外走。小亲王站到每日练习跳高的树下一下一下跳了起来,她也好玩的跟着,保持着一致的节奏。两个小揪揪上的蝴蝶形饰物随着跳起也跟着飞舞,远看颇能以假乱真。 小豆沙跟着跳了十几下就没兴致了,跑到一边树下坐着。想了想招呼人给她把攒盒拿出来,再倒上水。 小亲王呕道:“你当我在耍猴呢?” 小豆沙笑嘻嘻往他手板心放了一枚铜板然后跑走。 “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小亲王对准小豆沙的腿比划了一下,把铜板弹过去。力道不大,但正好打在关节处。小豆沙应声仆倒在草坪上,爬起来噗噗吐出吃进去的土,气鼓鼓地道:“我要去敲登闻鼓!” “我是你的长辈,打你是天经地义的。你告不了我!” “我也要当长辈!” “那可有得等咯!你得等到我孙子那辈。” 于嘉看到摇头,“王爷,您比四姑娘大那么多,又是长辈。您跟她较什么真啊?”说着过来替小豆沙把裤子拍打干净。 小豆沙想了想道:“我以后打你儿子!用力打!”她每次向沈寄告状说小亲王欺负她,沈寄就告诉她,你等着以后打他儿子吧。以至于她都问过小亲王几次了,‘你几时才生儿子啊?’ 小亲王听得每每直翻白眼,生下来好给你打么?不过如今他有招对付小豆沙了,“你小姑姑会收拾你的。” 想到小姑姑,小豆沙缩了缩脖子。小姑姑凶起来的时候好凶,一个可以打三个。她忽然也笑起来,拍着小手道:“王爷,我有办法了。我去让小姑姑打你就是了。” 于嘉和旁边的侍卫都没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小亲王再度在魏家女人面前吃瘪。从沈寄到小芝麻,他总是吃瘪的那个。如今连小豆沙也越来越厉害了。 沈寄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了,“王爷,你居然敢跟小豆沙都能斗得起嘴来。我佩服你!” 小亲王心道,还不是让你给气成这样的。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让你更有动力每天跳满两百下么。都是为了你好啊!”沈寄抱起女儿笑道。 “哼!” “如果你真的想快点长得比娴姐儿高,我再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每天多跳五十下。”沈寄说完抱着小豆沙往回走。身后传来小亲王反应过来的声音,“可恶!”居然让他一天跳二百五十下。 小亲王看着趴在沈寄肩头对着他扮鬼脸的小豆沙道:“哼,说我跟小豆沙都能斗嘴。你还不是年纪一把了,跟我个半大孩子也能斗嘴。” 于嘉笑道:“王爷,您小心被魏夫人听到了,今晚在您饭里放一把盐。”沈寄如今最听不得人提年纪啊,老啊这类的话。 小亲王点点头,这个女人还真干得出来。唉,人在屋檐下啊,不得不低头。不过,这样的日子他过得很舒服。真的不想离开魏家。所以每次说到修醇亲王府的事,他都有点抵触。就在隔壁,除了看过两回图纸,他也没去过问过。 晚上吃饭因为魏楹在,而且他脸上比较严肃,大家都比平日规矩许多,话也不怎么说。就连小豆沙都是认认真真的用勺子在对付着面前的饭菜。她四岁,正是开始学习自己吃饭的时候。她的菜比较清淡软糯,用一个大盘子分格子装着看起来就像攒盒一般就摆在她跟前,正用勺子挖了饭菜不紧不慢的往嘴里送着。当然,脸上、围兜上也都糊得有。 魏楹开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直到沈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持己,尝尝这个茄子煲。” 他醒过神来,沈寄这是提醒他不要板着脸,弄得所有人都不怎么敢出声了。平时他虽然不在饭桌上,但沈寄也常把饭桌上的笑话讲给他听。所以知道平时他们吃饭气氛是很热闹的,虽然稍显没规矩。 他笑笑道:“平日吃饭都是小芝麻在叽叽喳喳么?怎么她不在家就声音都听不到了?” 小豆沙刚好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下去了,赶紧替小芝麻澄清,“不是姐姐,是三哥。” 小馒头瞪她一眼,“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话?食不言寝不语。” 小亲王笑出声来,“装什么蒜啊,魏大人摆明早就知道就你话多了。” 沈寄和小包子都低头闷笑了两声。 小馒头叹口气,“爹,我觉得人真是不能不信命。” 魏楹道:“听说你近来在看《易经》,就看出这点心得?” “这不是看《易经》看出来的。只要看王爷和我们兄弟就看出来了。王爷就是富贵闲人的命,我跟哥哥都得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就能斗鸡走狗。” 魏楹道:“你和流年是因为生在书香之家,所以必须刻苦攻读自己挣一个前程。同时也让家声得以延续,不至于家道中落。王爷是皇子,皇族与勋贵和书香世族的出头之路是不同的。勋贵子弟入仕走的是恩荫的路子。但两边也并非井河不相干。譬如你姐姐的干爹那就是一等一的勋贵子弟,但他和其他武举出身的兵将一样是靠实打实的军功升迁。还有阿隆也是如此。嗯,去年的探花郎就做了勋贵家的女婿,如今是靠着勋贵的扶持在官场游刃有余。” 小亲王有些闷闷道:“其实,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考东山书院的。” 小馒头道:“那就一起去啊。” 小亲王摇摇头,“就像流年即使入仕也难以得高位一样,我是亲王,是不能和朝臣有过多的来往的。我能在你们家住这么多年,都是大师替我争取到的。而且,我也的确没有任何的威胁。” 小馒头纳闷,“为什么哥哥不可能得高位啊?” 魏楹欣赏的看过小亲王,看着小儿子摇摇头,“因为你爹我是丞相。你哥再得高位,站出去说话难道是要当‘小丞相’?人家还不得当他代表我?我又不想结党**,还是避嫌得好。说到这里,流年你想了也有两三年了,想到自己将来走什么路了么?” 小包子放下筷子,“爹,我想好了。我要好好读书做学问,将来进国子监,我的目标是祭酒。” 沈寄心头暗暗点头,这条路挺合适的。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后世的北大校长。虽然只是四品,但是满朝都有他的学生。而且不会卷入各种政务里头,也就避开了人家把他当魏楹代言人的影响。 魏楹也露出些笑容,“国子监祭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你不够格我可不会同意的。就是皇上允了我也会把你撸下来。”他还能干二三十年,想来小包子是在他手里做到那个位置了。 “儿子才十四,大有机会。爹爹丞相都当得上,我只要尽全力,不信做不到。文章千古事,儿子就算不能做高官,但是能做好学问,写出几本足以流传后世的书也一样不负魏氏血脉。”小包子认真的道。 魏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然对小包子这个人生规划是很满意的。放下酒杯才道:“仕途一时荣,文章千古事。你爹我是没什么精力钻研学问,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就寄望于你了!” 沈寄偷偷白魏楹一眼,等到她儿子能当最高学府的校长了,那不得一二十年以后啊。她就知道这家伙说什么少年游学、中年游宦,过些年会陪她游山玩水纯粹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小馒头道:“啊,哥哥你已经有目标了。那我做什么呢?”他一贯贪玩好耍,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父母驱赶的。头上有哥哥,他还真没怎么想过以后呢。若说想过,也就是幼年时被沈寄的‘纨绔’二字催逼的,但也只知道他不要当纨绔而已。 沈寄看看他,“好好想想吧。” 小亲王笑笑,“我就如魏夫人之前跟我说的,我会扶持梨园事业,护着这一行的人不受欺辱,让这一行能延续下去。一些小的剧种和派别,我也会尽力帮着存亡断续。我、我也在学着写剧目。等写好了排好了,大家一起来看。”他是真的喜欢戏剧,这条路也很适合他这个富贵闲人。 对于这个邀请,大家异口同声答应下来。 沈寄道:“倒是把小芝麻和赟赟也叫回来一起看。” 小馒头挠挠头,青蛙也想得这么长远啊。他是得好好想想了。 小豆沙听了半天,没怎么听懂。不过哥哥们都在说以后做什么她还是听明白了。她也跟着说道:“我以后要当娘!” 桌上的人都唰地一下看了过去,我们都知道你以后会当娘,可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着什么急啊? 小豆沙受到瞩目,备受鼓励,进一步解释道:“要跟娘一样。” 魏楹点头,“这个可以有。如果你们姐妹以后都能像你们的娘一样,为父会非常欣慰和骄傲的。” 得到肯定的小豆沙看小馒头一眼,脸上笑开了花。 沈寄笑道:“这是夫子提问,各言尔志么?快吃饭吧,回头饭菜凉了。” 等到并头躺到床上的时候,沈寄对魏楹道:“要是你经常能跟孩子们一起吃饭就好了。父亲这个角色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真的很重要。今晚吃饭的气氛好好哦。” “我尽量吧,好多时候是真回不来。皇上想做大有为之君,我这个丞相当然也得跟着做苦力。”魏楹伸手把沈寄抱到怀里。小豆沙晚上又自觉自发睡他们中间。小孩子睡得早,被魏楹抱出去交给了她的教养嬷嬷。 “拉倒吧,明明就是你自己也想做大有为的丞相。还是林子钦好啊,三十五就退休了。” “他只是交出军权而已,哪敢真的万事不关心。你看他喝了小芝麻的喜酒就没急着去关外牧马放羊,而是留在了京城。” 沈寄想了想,“是因为下午你说的那个靠山王留在京城的关系么?” “是,靠山王和大长公主关系甚好。有他在,三皇子那里怕还会起风浪。他总是不甘心就输给太子了。” “你们当初替三皇子挑岳家,就没考虑到这个人么?”这个靠山王是皇帝的亲叔父,在军中又很有威望。如今那一辈明面上就剩他和大长公主还健在了。有时候皇帝也不得不给这两位长辈留些面子。但他也不想被这个叔父掣肘。所以,林子钦此时留下是不会遭嫉的。 “怎么没考虑过?但是又要和三皇子的身份相当,又不能带给他太大助力,蒋家已经是能有的最好选择了。靠山王之前一直在南方疗养,如今回来京城的王府。还恰好是三皇子从海外返回的关头,这里头很难说没有关联。” “太子的根基很稳啊,再说还有二皇子也是嫡出。怎么也轮不到三皇子吧?” “要是林家倒了,皇后被废了,他怎么没有出头之日啊?储位之争,很多时候不到最后关头都定不了胜负的。皇上正值壮年,身子骨一向康健。这就大有可为了。储位之争一向是非常残酷的。” 沈寄想起迦叶大师八岁就为了保护母亲兄长以及自己,出手鸩杀了嫡出的长兄,因此留下深厚心结不得不遁入空门以求解脱,也是长吁一口气。 “我还以为太子妃生下小世子就尘埃落定了呢。” “那林家干嘛这么给我面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1 宫宴 ?沈寄叹口气,“皇家就这么一代一代的重复,多少人财物力都耗在了这个上头。都已经有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其他皇子还是不肯死心。” “谁说不是呢。”魏楹也感慨不已。当年今上和宁王的一场争斗卷进去多少人啊。后来还衍生出一场波及天下的叛乱。不说别处,就京城都饿死了那么多人。 “不是明年又要出海贸易么,难道这次不是让三皇子带队?”这会儿随同宝船出海的商家名额都已经挤破头了,有能力的都在活动想分一杯羹。沈寄已经着人放出风声,魏家不再参与。众人惊讶之余也是欣喜多出了一个席位。要知道如果沈寄想去,那妥妥儿得有她一席之地啊。小亲王原就无心于此,他的身家每年都稳定增长,按现在的花法十辈子都用不完。他也不去费这个心。 但他们不去,想去的大有人在。都看到上一次冒险的人有了丰厚的回报,三皇子府、大长公主府如今都是车水马龙。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多半还是会着落在三皇子头上。所以如今,也是他拉拢宗室勋贵,满朝文武的一个大好时机。 “太子会千方百计让他亲自去的。” 三皇子肯定既想要利用海上贸易拉拢人心,又不想自己去。这一去搞不好又是一两年。他还得留下和太子争呢。所以,最好就是由他推荐的人带队。 第二天小豆沙发现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纳闷不已。吃早饭的时候便问沈寄,沈寄道:“你梦游回去的。” “梦游?就是做梦走回去么?” “嗯。所以你今晚就直接睡自己屋吧。不然睡着了走路撞上什么可怎么好。娘会守着你睡着了才离开的。” 三个大些的孩子都拿‘你又忽悠人’的目光看沈寄,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深受其害啊。沈寄理都不理他们。 小豆沙想了想,问小包子,“二哥,我真的会梦游么?”在她心底小亲王和小馒头有时候都要胡说八道的,甚至她娘有时候都不靠谱,只有小包子是值得信赖的好哥哥。小包子回来才一个多月就在她心底建立了这样的印象,可见其他几人有多不靠谱。 小包子很肯定地道:“如果你还是睡爹娘中间,你会一直‘梦游’的。” 小豆沙闷闷的道:“那好吧。”顿了下又道:“为什么我们都不可以和娘睡,只有爹可以?” 小包子继续道:“你也说了那是爹,爹和娘本来就是要睡在一起的。好了,吃饭吧!”好在姐姐不在,不然回头肯定要吐槽自己,把陈年旧事拿出来说。 上午,沈寄和小亲王分别接到通知,七天后宫里举办庆祝此次海上贸易大获成功的宴会。这就说明,三皇子带回来的货全部都销完了,而且利润颇可观。小包子带回来的东西,沈寄一部分是放到各地的宝月斋卖,还有一部分直接批发给了各地的客商。两边的货都走得挺好,也是发了比财,连带着入股的小亲王一起。 自己有席位,沈寄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来人还特地叮嘱把小豆沙带上,说是她上次进宫太后很是喜欢。沈寄纳闷不已,便把小亲王找来问。 小亲王挠挠头,“太后喜欢小豆沙,我没看出来啊。不过,皇兄挺喜欢她是真的。” 搞什么名堂? 沈寄只得开始准备小豆沙进宫穿的衣服。她自己的自然是一品诰命礼服。其实沈寄挺遗憾必须穿礼服,不然她完全可以穿宝月斋的当季新款。在那么个万众瞩目的场合打广告效果最好了。算了,不管为什么叫小豆沙去,倒是可以让她当回模特儿。 吩咐人去宝月斋取了衣服和从头到脚的配饰,沈寄便开始打扮小闺女。 小豆沙站在那里,任由沈寄把不同的饰物往她身上挂去,一一看搭配效果。目的就是为了吃到小厨房特地给她做的糕点。沈寄先给她吃了两块,算是定金。剩下的得等到全弄妥了才会给她。这样把肚子填一填,省得她一直想着点心不耐烦。 折腾了好半天,沈寄终于搭配好了。 “好了,就这身吧。” 小豆沙欢呼一声准备开始享用劳动成果。 “换下来才许吃。” 小豆沙抬起胳膊,让丫鬟帮着脱。这一身要穿去宫里参加宴会,不能弄脏,她懂的。就是那天临时跟着王爷进宫,她娘也是捯饬了她一番的。不过没有今天这么麻烦。 小豆沙很喜欢吃点心,不过沈寄实行的是配给制,不敞开供应。不然也没法用这个驱使她乖乖听话。眼见小丫头吃得欢快,最后因为之前已经吃了两块,这会儿就吃得下两块,一脸遗憾的看着剩下的四块。 沈寄道:“七天后赴宴,我也给你垫个底,省得你众目睽睽之下化身小吃货。” “不要啦,宫里的点心一个月才吃得到两回。”每次小亲王进宫回来,她都会到门口迎他,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吃到他从宫里带回来的好吃的点心。 “到时候你一直吃吃吃,是要丢你爹的脸么?你三个哥哥姐姐在外头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小豆沙纠结了一会儿,和沈寄商量道:“那我在宫宴上只吃一点点,回头打包可以么?” 沈寄头痛不已,“家里的点心不好吃么?”看你也吃得挺欢的啊。 “好吃,可是家里的时常能吃到。宫里的就不是了。” 沈寄叹口气,“好吧,你娘就豁出去了。你宫宴上只要表现好,我就厚颜替你讨点回来。” “谢谢娘,娘最好了!” 吃午饭的时候,温了一上午书的小包子和小馒头才重新出现在沈寄面前。小豆沙喜滋滋的告诉小馒头,“三哥,太后请我进宫赴宴。” 小馒头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太后请你?” “对啊,那个公公说的。”小豆沙得意的道。 小包子也疑惑的看一眼沈寄,后者道:“你想去么?”按说就是家里有小孩可以带去,也该是去了海外的小包子才是。 小包子摇头,“不想。”宫宴没什么意思,吃都吃不饱,而且从头到尾都得正襟危坐。他和小馒头蹭着小亲王参加过不少次。对现在的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有那功夫不如多看半天书。他是疑惑为什么要叫妹妹去?皇家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 “呃,我也不知道。也许去了就晓得了。” 到了宫宴正日,沈寄便带着打扮好了小豆沙一起进宫。魏楹还在加班,回头自会来设宴的流云阁汇合。 进宫门是要按等级的,好在如今魏楹高居一品,只需要避让皇族就可以了。 魏家的马车碰巧在宫门前遇上了镇国侯府的。林子钦和两个儿子骑着马,他夫人在马车里。看到魏家的马车他抬手比了个先请。大家都是一品,不过魏楹是实职,林子钦如今领的是虚衔。 沈寄和林夫人同时掀了车帘,互相点头致意。 沈寄道:“那我就不虚让了,省得让来让去,弄得众人都等在后头。”她牵着小豆沙下了车,先进去。林家四口随后而入。两家人便在宫人带领下一起往流云阁去。 林家两个儿子:林敏行,林讷言纷纷向沈寄行礼,“魏夫人安好!” “安好安好,小豆沙,快见过林侯爷、林夫人还有两位林哥哥。”小芝麻被林子钦讨去做干女儿,但沈寄并没有让小豆沙跟着叫。林夫人私心里怕是连干女儿都不想收的。她不想上赶着,便任由林子钦私下抱怨她太见外了。 小豆沙依言福身行礼问好。 林夫人笑道:“一段时日不见,小姑娘又长了一头了。” 林子钦是太子的舅舅,魏楹是太子的师傅,算是一个阵营里文、武领军的人物。所以如今两家关系相当的好。当然,就算是三皇子和蒋世子,魏家也没有交恶。林家是绝对的太子党,魏家也算是太子党。但如果是皇帝亲自换太子,魏家依然是太子党。林家则只会支持皇后所出的儿子。所以,这其中还是有微妙的差别的。不过以魏楹的私心来说,他也是希望如今的太子即位的。 落座后,下方太子妃的母亲萧老夫人也和沈寄互相问好。太子妃一直记着魏楹当年帮迟迟生不出儿子的她讲话的情,萧老夫人对沈寄也就一向亲厚。 “这就是小豆沙吧,老身听小世子说起过。说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老身是东宫小世子的外婆。来来,这个给你拿去玩。”萧老夫人从衣袖里摸出四颗串在一起的小小的金花生,很是讨喜可爱。 小豆沙看一眼沈寄,沈寄点点头,笑道:“又生受您老的东西了。” 萧老夫人道:“巴不得你再多生几个这么可爱的小娃娃。” 沈寄汗了一下,只是在这位老人家面前不好拿年纪大了说事。 小豆沙离席接过,福身谢道:“谢谢老夫人!” 接下来又有些人过来打招呼,沈寄一一应酬过去。小豆沙自然又得了不少夸奖,就连没到场的小包子也得了英雄出少年的赞誉。沈寄明确说不参加明年的海上贸易,这些人乐得夸她的儿女。小家伙低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来,藏在桌案下的小手却是扭来扭去。这是不耐烦了。 当然,这些人没忘了夸沈寄高风亮节云云。 沈寄脸上微微带出点苦笑,“银子我自然也是爱的。” 这话一说,众人自然知道她是不得已,这一切都是魏相的意思。也就不好再继续夸她了。不然,就等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想想也是,谁舍得白花花的银子不挣啊,都是为了魏相的官声着想。这样一来,才不必继续听这样的奉承话了。高风亮节,她高风亮节个鬼哦。不过是怕挣多了步了阮家的后尘。所以,早早收手,省得太过引人注目。上一次,除了国库以及三皇子府,就数相府挣得最多了。就连镇国侯府和萧家那都是找了几家人分担的二十万两。倒不是他们没有这个数,而是不能太过露富啊。魏家不同,魏家的生意那是实打实自己赚的,不怕人说。不过这一次嘛,连本带利,林家、萧家可就有这个银子了。不过,这次据说他们选择两家合股。这也算是腾出了一个位置给旁人了。 过了一阵,魏楹才匆匆而来。这会儿都要开始了,除了最上方的几个位置,就连太子太子妃都已经就座了。场中倒也有暖场的歌舞可以看,小豆沙一时倒是不无聊。一副小淑女模样乖巧的坐着。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魏楹落座不久,这三尊大佛就到了。很显然,方才魏楹是在和皇帝商量国事。 众人离席跪迎,等到这三尊大佛落座以后才被赐坐。除了皇后以后,也有几个受宠的妃子和小皇子小公主一同出席。譬如三皇子的母妃与姨母,还有八皇子的母妃就都在座。当然,八皇子也在座。 沈寄悄声对着小豆沙道:“你看着东宫的二位郡主,她们如果一直这么坐着,你也得这样。” 小豆沙苦着脸,“知道了。” “不过,娘可以带你中途出去。人有三急嘛。”受一回折腾,看你下回还雀跃不雀跃。就为了吃好吃的点心值不值当。 小豆沙点点头,“嗯。” 皇帝说了祝酒词,特别提到三皇子一行人出海历经艰辛,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他们平安归来庆贺。 众人跟着举杯,沈寄用袖子遮挡,轻抿了一口果酒。至于小豆沙,她的是纯果汁。 然后,皇帝宣布了封三皇子为平王,赐予封地、皇庄等,却没有提要让他就藩的话。 平王离席谢恩,皇帝便让他给众人讲讲这次出海的事。 三皇子口才不错,声情并茂,描绘得令人如临其境。不过沈寄已经听小包子都讲过了,便开始走神。小豆沙也听过了,于是认认真真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上方八皇子觉得无聊,看看小世子,后者可是太子的嫡长子,虽然还没有进学,却也只是偶尔才有机会玩儿。这种场合还是比较坐得住的。八皇子便更无聊了,眼睛四处逛着,一下子就发现了小口小口吃东西的小豆沙,立马高兴了。他还记得这个小姑娘,那天掉沙坑里了,满头满脸都是沙。一点都不娇气,也不爱哭。 八皇子本是挨着皇帝在,当下便道:“父皇,我要去找小豆沙玩。”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啊?难得。听说你小子时常把宫女张冠李戴啊。” 八皇子憨憨一笑,“她们都长得差不多,又穿一样的衣裳。” 旁边皇后轻声一笑,八皇子和太子年岁差了很多。她对他也是很乐意善待以彰显母仪天下的气度的。正如太后愿意善待小亲王一般。对自己的儿子没威胁嘛。尤其他的母妃也是娇憨没心机的美人儿一个。可比那对姐妹讨喜多了。 “等会儿中途吧,小姑娘这会儿正吃东西呢。你别去打断!” 八皇子想了想,“小叔父每次进宫都要都要带点心回去。可是他自己又不吃,是带给小豆沙么?那我可以请她吃点心。” 皇帝笑道:“遇上小姑娘的事儿,你小子变聪明了嘛。” 皇后诧异的看向沈寄的方向,心头嗤笑不已。这是还没死心呢,还想着要一个流着那个女人血脉的孙辈。哼!她对沈寄的妒忌早已经淡了,如今最要紧的是保证太子的地位不动摇。这就需要好好的拉拢魏楹。但是偶尔想起这茬事,她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沈寄溜号直到众人吃惊的‘啊——’了一声才告终结,她一听,原来是平王讲到那次遇上飓风的事儿了。皇帝让平王讲这些,显然也是这一次引起了大家投资的热潮,想要降降温。那一次飓风,魏家是损失了一部分货物的,还死了两个人。其他人家想必也差不多。 平王也没危言耸听,开始讲了讲海上风光以及沿途下岸的见闻,这一部分听得众人极感兴趣。然后着重讲了这次飓风以及一次遇到海盗的事。有正规军队在,海盗这样自然没能讨得好去。不过军方也有伤亡。这一趟出海,魏家一共死了三个人,除开那两个,还有一个是因为水土不服病死的。这也是沈寄放弃的一个原因。虽然有军队,不用害怕海盗。但天灾**还是不留情。 平王这么讲了一通,场上便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皇帝也没有阻拦,只朝梁总管看了一眼,后者拍拍手,歌舞便重新开始了。此时的可比之前暖场的精彩多了。小豆沙也就停下了吃东西,认真的观赏起来。 沈寄留意到上方有个小皇子一直盯着小豆沙,便问她:“上头那个小皇子,你认得么?” 小豆沙抽空看了一下,“认得,八皇子。上次他也在东宫玩儿,我们一起玩耍来着。” 沈寄看八皇子,自然少不得看到皇帝。她有些明白过来,不由有些不高兴。我欠你一个儿媳妇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2 娇客 ?沈寄的怒气自然不敢现于表面,就是眼底也是一闪而逝。再看眼乖乖吃东西的小女儿,她心头有点憋屈。这算什么,通知一声你家小闺女我们定下了? “怎么了?”魏楹敏感的发觉她情绪不对。 “没事儿,回去再说。”今日小豆沙出席其实并不突兀,还有几位大人也是带了自家这么大点的小孩来的。想来也是传旨的公公特地交代过的。 魏楹也看一眼小豆沙,又是没事儿,又是回去再说。 过来一阵子,小豆沙把面前每一样点心都尝过了,便不再动了。她承诺过的会好好表现,以期沈寄帮她打包。她只知道小亲王每次进宫都会打包,上次带她进宫自然也没忘记。所以以为这事儿挺寻常的。她拉拉沈寄的衣袖,指点着告诉她自己特别喜欢哪几种。 沈寄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才不会去跟谁开口讨一口吃食呢,多丢脸啊!这种事肯定交给小亲王啦。 歌舞这会儿不怎么吸引小豆沙了,她看了一会儿又拉沈寄的衣袖。 沈寄知道她是坐不住了,再看眼东宫的两位小郡主,还坐得端端正正的。当然,她们比小豆沙大。但四岁的小世子也同样正襟危坐着。果然皇家人的规矩严得多。嫁进皇家那是自找罪受,除非是像娴姐儿那样。小亲王私下里一点都不像皇家人。 沈寄和魏楹说了一声,要带小豆沙去小解,他微微颔首。 出了大殿,小豆沙喘口气,小声道:“娘,在里头有点累!” “你不是还向三哥炫耀么?你上次不是进过宫了么,那会儿没听你喊累啊?” 小豆沙道:“那不一样。”可是为什么不一样她就说不出来了。反正就是觉得今晚有点压抑,好吃的点心都没那么吸引人了。所以最好还是打包回去慢慢吃。但是和小亲王一起,她从来不觉得会压抑。还有之前同小世子以及八皇子玩耍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在东宫太子妃和太子对她都非常的和蔼可亲,也没有这种感觉。 沈寄摸摸她的小揪揪,“今儿是宫宴,是正式场合。”小丫头倒也还敏感,知道今天场合不一样。这样也好,以后她就不敢抱着小亲王的腿要跟着他回宫,只当去他家串门一样的。以为这是半山寺呢?让她对皇宫有点畏惧,也不至于拿小世子就只当小亲王的侄孙子,还问出‘那我是不是长辈了’的话来。那次亏得小世子不见怪,还真的管她叫上了小师姑。 “娘,以后太后再请我,我可不可以不来了?”小豆沙小心翼翼的问。 沈寄失笑,“你当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太后相召肯定得来。这压根就不是太后请你,是召你。”说完心头庆幸,好在没有年岁相当的公主。这要是上头发话让小豆沙进宫给公主做陪读,难道又要私下去求皇帝?而且,看方才的样子,这回多半求也白搭。上回还可以拿不想小芝麻卷入储位之争来做托词。这回是八皇子,却是不那么好推脱。得想个稳妥的法子,不然真得照皇帝的思路发展了。真给人一种皇家把小豆沙定下的印象,那她以后也嫁不了别人了。 “魏夫人,小豆沙——” 母女俩在外头溜达,小亲王找了来。 “方才太后召今天进宫的小孩去陪着小公主小皇子们玩耍,到处找不到小豆沙。我就出来找你们,回去吧!” “哦,走吧。”沈寄牵着小豆沙同小亲王一道进去。 小豆沙问道:“王爷,你一起去玩么?”那些人她大多也见过,魏府请客的时候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还是管事娘子带着她招呼的呢。可是今天进宫感觉不大好,所以她想把最熟悉的小亲王带上。 小亲王道:“我是大人了。”他这个年纪不上不小的,真是够了啊。 “明明在家的时候,你都和我一起玩的。”小豆沙不客气的点穿,今晚她就是要赖着小亲王。 看沈寄在笑,小亲王道:“那都是你缠着我。” “哎呀,你就陪我们小豆沙一起去嘛。在陌生的地方,她会忐忑啊。” 小豆沙立马点头,“对,我、我……” 小亲王没好气道:“是忐忑,就是害怕啦。” “我才没有怕,就是不喜欢。”小豆沙强调。 “哦,既然不害怕,那我就不用陪你了。” 小豆沙看向沈寄,见她不再帮自己讲话,只得自力更生,往上一跳吊住小亲王的手,“怕啦、怕啦!” 沈寄忙道:“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下来!不然不给你打包了。” 小亲王干脆手一捞一把抱起小豆沙,这样就不会显得失礼了。就算这里看着没人,但万一有人经过看到也不好。小豆沙得被人说顽劣没规矩。他小声问沈寄,“什么打包?” “她喜欢……”沈寄把小豆沙说的那些点心一一报了名字,然后道:“王爷,麻烦你了!” 小亲王囧了一下,私下打包也就打了,这宫宴……“好吧,我让人去御膳房。”大不了使点银子让御厨另做,给人知道也没啥。反正太好和皇上都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吃货。 小豆沙抱着小亲王的脖子,亲昵的道:“王爷,你真好!” “少来这套!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就真好,用不着的时候就扬言将来要打我儿子,还要用力打。”小亲王转头对沈寄道:“人都在偏殿,我带小豆沙过去就是了。魏夫人回去吧。”他十三岁,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媳妇儿。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既然小豆沙央求,那就陪她去吧。就陪着太后说说话也好,太后对他还是不错的。而且最好关系一直都这么好下去。这就需要好好的经营了。 “好!”沈寄也是不好消失太久,立时应了往正殿去。 小亲王带了小豆沙进到太后在的偏殿,她老人家说年纪大了不耐久坐,便由几个孙辈、曾孙辈的陪着在偏殿歇息。还叫了今晚进宫的各大臣家的小孩子一起。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样的场景。 小亲王一进去,太后就笑道:“瞧瞧,都是要讨媳妇的人了,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小亲王让小豆沙自己去找熟悉的人一起玩,过来挨着太后坐下,“儿臣在太后跟前永远是孩子。儿臣是来陪太后说话的。不然,这儿就全是小屁孩儿了。” “说得好像你多大了似的,成天还不是只知道玩!也不知道站出来替你皇兄分分忧。”太后嗔道。 小亲王乐呵呵道:“儿臣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喜欢听人唱念做打。可不敢出来坏了皇兄的事儿。”他真要表现得文成武德是个成大器的,怕是更不妥了。还是如今的路最合适,大师和魏夫人是决计不会害他的。而且他自己也喜欢。 以后关上门,和娴姐儿一起听曲看戏,逍逍遥遥便是一生,有什么不好。如果是像当年天下大乱,他作为皇族当然有义务出来出力。但太平世道,在这一辈就剩他一个是皇帝兄弟的情况下,做事那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作为个象征却是不能少的了。太后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小豆沙看到小亲王在场,她心头就踏实了。于是走过去和一个相熟人家的小姑娘说话。那小姑娘又引着她和一个王府的郡主说上了话。她是丞相家的千金,但在场所有的小孩也都不是普通人家的。最差也是二品大员家的嫡女。这就是她以后的圈子了。可比小芝麻当年的高大上多了,也复杂多了。 八皇子原本说请小豆沙吃点心的,不过到了这儿小姑娘多了,一开始又没找见小豆沙,他就和别的小姑娘玩到一块儿去了。等到散了才想起来,好像今晚没怎么看到魏相家的小豆沙。不过也就这么一想,很快抛在脑后。皇帝有意无意问起的时候,他便说后来没见到。惹得皇帝摇头不已,“哎,你小子!” 八皇子五岁,这事儿没往心头去。但是他的母妃记住了,皇帝喜欢八皇子和魏相家的小姑娘往来。这位宠妃娘娘倒没有想得太深远。正如皇后所说,她就是个胸大无脑的主。但是顺应圣意却是本能的知道的。 宫宴一般结束得都比较晚,但今天沈寄托小豆沙的福倒是早退了。带了小孩来的人家都被太后要求早早带孩子回去歇着。小亲王便也一道出宫了。 “王爷,太后从前也喜欢这样把小孩儿叫进宫来玩么?” 小亲王想了想,“我也说不好,我一个月就进宫两回。”他也不喜欢宫里的气氛。 晚上魏楹微醺着回来,沈寄把他安顿好了,又倒了温水放在床外的柜子上才上床。 “你晚上那会儿想说什么?”魏楹问道。 “我总觉得今天小豆沙被叫进宫有点古怪。以往吧,宫宴上不是没有小孩儿,但都是皇室或者宗室家的。大臣家的小孩儿很少被叫去。太后就是要叫了去逗着玩儿,平日叫到她宫里也就是了。” “想多了吧?” 沈寄挠挠头,“好像是夸张了点,小豆沙才四岁呢。再看看吧!”她回来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好像是过于草木皆兵了。想来想去,也是因为她太过在意女儿的终身归宿了。好不容易才寻到个合适的徐赟,要找第二个这样合适的怕是难了。所以今晚有些疑心生暗鬼了吧。 “嗯,明儿备一份礼去平王府。” “知道,我之前就准备好了。不过看今晚皇帝挺器重平王的,他近来也正风光。虽然没出意外只是郡王,但我再加一成吧。”老早就知道三皇子肯定接下来要封王,礼物她已经备上了。只是,送别人家一些海外来的精巧物事又省事又省银子。平王府可不缺那些,半点都取不得巧,全部都得费心置办。 这些事情沈寄这些年做惯了的,魏楹很少操心,当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沈寄就遣了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将礼物送去了平王府。来人回来说今天往平王府送礼的人着实不少,她去的时候还排着队呢。报了家门才被客气的请进去,平王妃还让人给了二两银子的赏钱。 沈寄笑道:“赏你你就收着,这是有喜事给了双份的。” 小亲王的礼是单送的,去的人也是得了双份的赏钱。沈寄私下找人打听,那婆子下去就对人说平王府的摆设如何如何的豪奢云云。 嗯,平王府如今想来钱是不会少的了,平王带队去的海外,然后经手把货物卖出。不说富得流油,但也是赚了个盘满钵满。比起来,太子可就穷多了。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笼络人。幸好还有个之前打仗发了大财的舅舅撑着。看来接下来的这一年,日子又要精彩了。 平王封王,自然是要庆贺一番的。平王妃直接找小亲王商量要用他的戏班子,如今小亲王的院子里正排练得热闹。这样的堂会也是要封红包的,并不是义务演出。不过,小亲王肯定不会要,一半给班主直接发给众人,一半留着充入戏班子的经费。 小豆沙这两天便都在这儿看热闹,她也不吵闹,更没有再拿着木鱼乱敲一通。乖乖巧巧的吃着小亲王给的点心就在旁边看。小亲王前晚从宫里带了很大一盒点心回来,分量足足的。可是也学着沈寄的样子按配给制发放。她没有办法,便只有每天过来这边吃点心。 今天正一边惬意的吃着点心,一边听小亲王点评戏目,就看到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宫里的八皇子来了。 小亲王一愣,“他怎么来了?快点接进来。” “魏夫人已经带人接进来了,小的是先行一步来报讯的。八皇子在宫里想王爷了,所以出来找您玩的。” 小亲王笑笑,“哦,那个小胖墩大概是去东宫小世子没有和他玩,这才把本王想起来了。”只是,他都十三了,哪还能总跟五岁的小娃儿玩呢。就算要做出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那也太过了。于是他一把抓过小豆沙,“你别走了,在这儿帮我陪客。” 小豆沙方才就听到了,是那个憨憨的八皇子来了。她参加宫宴后对压抑的皇宫有了抵触,但对八皇子却是没有的。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啊,王爷,我们三个一起玩。” 小亲王道:“谁跟你们一起玩,我是大人了。”唉,他和小馒头的路不同,都不能日日在一处混了。小馒头说考上东山书院还不算完,得考个好名次才行。而且小包子都清楚以后要走的路了,他也得好好想想。于是,如今也很老实的在书房跟着先生看书呢。搞得他没上没下的,竟是真和小豆沙为伍起来。对了,他还有讨好丈母娘大业要进行呢。这事儿得赶紧去问问魏夫人才是。 闻说八皇子到访,沈寄当下就蹙了眉头,然后站起身出去迎接皇子。小亲王那是有特旨的,让当家人一般对待。这个可没有,再小人家也是皇子啊。 沈寄见到八皇子便要依礼下拜,被他身边的太监笑着制止了。 “贤妃娘娘说了,以后八皇子到相府,就按醇亲王的例办就是了。魏夫人不必多礼。” 以后?听着是要常来常往啊。沈寄心头一个咯噔,来真的? “魏夫人,十四叔在哪里?孤来找他玩的。”八皇子是真心实意来找小亲王玩的,当下就急急的道。 沈寄莞尔,“那就一切依贤妃娘娘的吩咐,八皇子,里边请!” 八皇子早就听小世子说过了,在魏家可以不用守宫里的规矩,很是自在。当下便蹦蹦跳跳的往里去了,“十四叔,小八来了!”一群太监宫女生怕他有事,忙忙的追了上去。 沈寄看着八皇子跑动起来,身上的小肥肉都在一抖一抖的,忍不住就想笑。小包子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每每说他吃得多不爱动,比小馒头胖许多,他还振振有词的说‘包子有肉馒头没肉’。 这么个小娇客上门,沈寄心头颇为复杂。只能告诉自己,平常心看待。她也挡不住不是?可是,是得找机会向皇帝表明一下态度啊。但这种私事让魏楹去不行。不管外头怎么说他和皇帝是君臣相得,但那两人的一切往来就只建立在公事上。私下里还是很有些相看两相厌的。想找芙叶去透个口风,可她正害喜呢。 芙叶怀孕的事儿,丹朱和阿隆都知道了。两兄妹一时都有些难以接受。丹朱甚至上徐家找小芝麻说了一阵。阿隆听说也找小权儿喝酒了。 八皇子来了,沈寄把小包子小馒头也叫了出来,让他们一道去拜见一番。再说按小亲王的先例,第一次来还是得郑重些。 小馒头感到好笑,“青蛙都这么大了,他侄子才五岁却来找他玩。他还真是长不大啊!” 小包子看沈寄皱着眉头便道:“娘,安全应该无虞,让人多经心些便是了。就照上次小世子来的那样就好。” 沈寄看看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长子,叹口气,“我就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3 对策 ?小包子就纳闷了,一个五岁的小皇子来看看住在这里的小叔叔,他娘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当初小亲王也差不多这么大正式来到魏家,他娘可是欢迎得很哪。听说八皇子憨憨的,又不是多古怪的小孩儿。而且他娘这个样子还有些眼熟,不就是当年三皇子打姐姐主意那会儿的情形重演么? 小包子一凛,“娘,你想多了吧?”小豆沙才四岁好不好。他才送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压根没想过小妹这么快会被人定下的。虽然只是定下吧,但看小叔叔就知道,还是一样的不舒坦啊。 肯定是他娘想多了,他娘成天就担心闺女嫁不到爹这样的好男人。八皇子显然是不会卷入夺嫡之争的,等到他长大,事情早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再说他哪有三皇子那么深的心机城府。他和他那个美名远播的母妃加一起离三皇子都差得好远。 沈寄没法儿和小包子说,只得摇摇头往前走。小馒头早兴奋地走前头去了。他本来就是极力克制才能安心在书房读书,如今正当理由休息一下,自然欢喜得很。 八皇子这会儿在犯愁,昨天母妃问他小豆沙喜欢什么,他哪知道啊,统共就见过两回。不过统共就见两回,这两回小豆沙的嘴巴几乎一直在动,不停的吃吃吃。八皇子想到这里,就把她定义为了自己的同类——吃货!所以,他娘就让太监宫女带来了很多很多好吃的点心。他娘正得宠呢,这些点心自然是品种丰富,口味上佳。八皇子便带着几大盒点心浩浩荡荡的奔魏家来了。完全没想过他是来看十四叔的,为啥他娘要给小豆沙准备点心。 可是,他正要让人拿出来呢,就发现小豆沙正吃着呢,和他带来的一样。品种齐全,口味十分的好。小亲王既然花银子让御膳房做,那自然是不会小气,直接一句‘每样都来一份’,就够小豆沙好久的口粮了。 沈寄叫小豆沙吃些,省得把牙吃坏了。到时候出去见人都要捂着嘴巴,因为牙坏了嘛。小亲王就告诉她,没事儿,过两年正好把坏牙全换了,咱又是一口好牙行走江湖。这会儿不吃,以后更不能放开吃。人一辈子可就换一次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小豆沙便一点儿不害怕以后牙都不敢露出来了,放心大胆的吃。沈寄因此对小亲王恨得牙根痒痒。 小豆沙看着宫人端着的的一个个点心盒子,惊讶的问,“八皇子,这些是给臣女的么?” 八皇子点头,“可是这么多,你吃得过来么?” 小豆沙点头不已,眉开眼笑道:“吃得过来,吃得过来。我可以请客啊!谢谢八皇子,你以后经常来玩啊。” 小亲王有些纳闷的看着侄儿,这小子有这么精明、机灵?还知道带礼物给小豆沙。 “我说小八,你给十四叔带了什么啊?” 贤妃让儿子打着看望十四叔的旗号来,自然也没忘了做做样子。她再是胸大无脑,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所以八皇子胖手一挥,宫人又端了几盘上好衣料、头面首饰上来,“给十四婶的。” 小亲王点头,嗯,不错不错。只是,贤妃干嘛这么花心思啊?如果小八再大个十岁,有一争之力还能让人想明白。毕竟魏大人如今论起实权,按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后宫和朝臣还是重臣家眷结交,这不妥啊。难道她就是因为小八还小,所以肆无忌惮?不明白,小八根本没戏啊。她提前铺路也说不通。 小豆沙收了八皇子的点心,觉得自己也该回赠点什么。她看到母亲和两个哥哥来了,忙跑过来,“娘,我想送八皇子礼物。送什么好呢?” “你为什么想送他礼物啊?” 小豆沙一指桌上,“你看,他给我带了点心。好几大盒呢,我都可以请客了。” “你打算请谁啊?”沈寄和颜悦色的问。心头却在咬牙切齿,果然是奔她小闺女来的。又打着来看望小亲王的旗号。小亲王真好用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不用她招呼,已经上去给八皇子行礼了。那太监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来时贤妃可是专门叮嘱过的。而且,再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对丞相公子摆谱啊。 八皇子便对小包子小馒头道:“不用行礼,就当我和十四叔一样。”有小亲王的先例,他觉得这样挺寻常的。 小豆沙扳着手指头把自己熟悉的几个小姑娘点了一遍给沈寄听,然后又加上前晚新认识的小郡主几个。 沈寄心头抽抽,傻闺女,这不等于昭告天下了。 “可是,娘跟哥哥们也想吃,回头不够了怎么办啊?还有小叔叔小姑姑要不要给他们也尝尝。然后信哥哥对小芝麻也挺好的,要不,给他也留点?小豆沙要请客的话,娘让厨下准备家里最最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小豆沙权衡了一番,自家的这些人,可能真没怎么吃过宫里的点心。小郡主她们却是吃过了的。于是点头,“好!到时候用咱家的点心招待她们。”又对八皇子道:“到时候请八皇子一起来。对了,你把小世子也叫上。” 八皇子点头,“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出宫玩了。小侄子的话,他不一定有空。我可以帮他带回去。” 沈寄心道,方才不是还对着我‘孤’来‘孤’去的么,这会儿就变成我了?不过,眼前胖男孩和胖女孩的互动,美好得她都不忍打断啊。她要是拦着不让幼儿园大班中班年岁的小朋友做朋友,让他们避嫌,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人家都得觉得她脑子有病吧。还好还好,小亲王再两年就搬到隔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八皇子再两年也七岁了。到时候就不会再来了……吧? 小亲王对沈寄道:“魏夫人,今天就让小豆沙和小馒头帮我招待客人吧。” “好!那需要什么,王爷尽管吩咐下人。你们要看好两个小的啊!小包子,打过招呼了,我们就告退吧。八皇子,你好好玩,臣妇和小儿退下了。” 八皇子点头,“嗯。”说着就乐颠颠的跟着小亲王和小馒头跑了,而且是和小豆沙手拉手。画面依然美好到不行! 沈寄默默的往回走,小包子道:“一个小皇子,自己有娘,干嘛跑到咱家来玩?听他那口气倒像是要常来的。真的就是想王爷了这么简单?那一般也是让王爷进宫去啊。那里也是他的家。而且八皇子还给妹妹带点心。如果妹妹再大几岁,我都要觉得娘你那不靠谱的想法有点靠谱了。可是娘,你那么不靠谱的想法是从何而来啊?” 小包子的问话直捣黄龙,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沈寄看他两眼,小子,你那么通透做什么啊? “还有啊,我记得小时候看皇上给娘写过一道密旨。上头说如果爹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可以凭着密旨要求和离。就算您救过皇上,他也不可能给外命妇诰命夫人下这样的旨意吧?”小包子进一步问道,两眼闪现好奇。 “你怎么会知道上头的内容的?”那会儿小包子认得的字还极其有限,而且沈寄记得自己没给他看过。 小包子笑笑,“我好奇嘛,娘得了密旨乐悠悠的。爹的脸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所以后来长大了,我就去偷来看过。” “不对啊,我没有把它和其它那些旨意放在一处,你怎么找到的?” 小包子低低的笑,“娘带着我和姐姐一起藏过东西,您藏东西的习惯我了解。娘,姐姐是不是知道啊?我让她一起找那密旨,她表现得一点不好奇。”还拿出姐姐的架势说了他两句。他就更加觉得里头有古怪了。 沈寄屈指敲他脑门一下,“小豆沙以为这个家里你最老实,她真是看错了。” “说说嘛,怎么回事?”小包子亲亲热热的过来扶着沈寄。这个儿子去海外走了一遭,感情外放多了。 “你娘我才三十六,走路还不用人扶。你小子挺能藏事儿啊!” 小包子严肃的道:“是姐姐能藏事儿,她愣是不跟我讲。害我在心头憋了两三年了。娘你以前说过等我长大了告诉我的。” 那是忽悠你的,小子!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十四了,是家里的长子。爹平常老不在家,这个家就该我帮着娘分担。您看事情如今都波及小豆沙了。来,回去我沏壶茶,您喝了慢慢告诉我。对,还可以吃着八皇子的点心就我的茶。您慢慢说,我不急。” 小包子沏茶是很好看的,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流风余韵,一举一动已经隐隐合乎道了。倒也不枉魏楹替他请的先生一个一个都是饱学之士、当世名家。他手生得好,舒缓动作中特别的有美感。再看那清隽眉眼,简直称得上一场视觉享受。沏好了小包子双手平举奉与沈寄,“娘,喝茶!” 沈寄接了过来,“你小子也是个芝麻包子。哎,我很好奇你中意怎样的姑娘啊。说说嘛——” “娘,不要转移话题。咱们现在是在说小妹的事。这件事很重要,我要求知情权。”小包子一本正经的道。 沈寄只觉穿越时光,又看到了初识时的魏楹。那时候魏楹还是个冰美男,就倚靠在床头,这么一本正经的给她普法,告诉她逃奴被抓回来的下场。让她断绝了逃跑的念头,一心一意的依附魏家。从此就没能从魏家的户口本上下来。 沈寄无奈,只得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下。 “就是我当年误打误撞救了被此刻追杀的皇帝,可能危急关头表现得太强悍英勇了点,他就对我看对眼了。呃,娘我如今已经是徐娘半老了,这些早都已经过去了。只是,皇上怕是还有点执念,想娶咱家一个姑娘做儿媳妇。” 小包子听了,静默了半晌,其实他也是往那个方向猜了,可没想到真是事实啊!他迟疑着道:“娘,还有姐姐的干爹林侯爷,不会也对你……” 沈寄瞪眼,你要不要这么能举一反三啊?她没事生个这么聪明的儿子是来克自己的么? 小包子看看他娘的表情,长叹一声,“爹不容易啊!”然后又高兴的道:“爹真厉害!”居然能在这两位的虎视眈眈下保持了他们家庭的完整和幸福。魏楹的形象在小包子心头愈发高大上起来。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要分担,就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打发了八皇子为好?” 小包子蹙眉,“这事儿不好办啊!三皇子当年的打算妨碍了太子的利益,所以他不遗余力的搅黄了。可如今八皇子,他完全无害啊。对谁都无害,太子不可能对付他。咱们也不好打发他。” 沈寄皱眉,“可不就是,就算不是皇子,让我拉下脸不欢迎一个五岁的小胖娃,我也做不出来啊?” 小包子补充道:“而且这个小胖娃还挺可爱的,一点不摆谱,性子也不骄横。” “咱们家没可能不让皇子登门的。不然,让小亲王提早搬出去?唉,肯定不行,他怕是到我屋里的大食地毯上打滚都干得出来。而且,也没道理啊。十年都住了,最后两年不能善始善终。” 小包子笑笑,“这个主意娘就不要打了。没准以后搬出去了,他也天天回来的。那么近,腿一跨就回来了。和小姑姑一道,带着人就在咱家吃饭。依然是每月让人把禄米禄银上交。” 沈寄一滞,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啊。小亲王如今的人马也不老少啊,一个院子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还不够,还把旁边的空院子都圈占了。 “哼,到时候别说他了,就算你和小馒头我都一起打发出去自己开火。没事少到我跟前转悠。我都给你们当了十多年的老妈子了。” 小包子道:“到时候爹依然是天天不在,娘一个人带着小豆沙也怪冷清的,就天天在儿子那里吃饭好了。不过,总得成了亲才能让儿子单开伙吧?那还早着呢。” 沈寄顺着小包子的话想了一下将来的情形,魏楹看样子是不肯早早退休的了。她要是把儿子赶出去,那还真是挺冷清的。 “哎呀,我养儿养女是为了什么啊?到头来就剩下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闺女都是帮别人养的,这么小就被惦记上了。儿子更没意思,有了媳妇就会忘了娘。”沈寄情绪上头,对着小包子嚷嚷起来。 小包子放下茶杯过来抱住她,“哎呀,是您说要把儿子放逐出去单过的嘛。又不是我要闹分家。咱们不是在说着玩儿么。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小妹这事儿如果皇上铁了心怕是没法推脱。您也说了,他这已经是执念了。” “依你这么说,就从了他?” 小包子点头,“除非能让他改变主意,否则只有从了他。那咱们就只有变不利为有利了。娘您最担心的是什么?” “皇家人,怎么可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我不想你妹妹将来伤心。” “那咱们只有让他不像皇家人了。您看小亲王他像是将来会纳妾蓄婢让小姑姑伤心的么?” 沈寄摇头,“我养大的孩子……”说到这里她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八皇子如今才五岁,如果他真的时常到咱家来,我完全可以从小给他洗脑。” 小包子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反正皇上没有明说,咱们就先好好招待着,顺道给他洗脑,让他接受咱家这种过法。如果洗脑不成功,再想办法推拒。从小抓起,如果成功了,这个人选比姐夫还好啊。简直相当于是童养婿了!” “好像有点道理。”小亲王其实才是沈寄心里最好的女婿人选,只是可惜辈分不对。如今皇帝把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八皇子送到她跟前来,似乎可以试一试。 “不行,我还是得先试着推脱一下,实在推不掉了再用你的法子。我还是觉得嫁进皇家不好。” “我也没觉得好。”小包子摸摸下巴问道:“娘您为姐姐操心,为小妹操心,怎么不见您担心我娶了媳妇过不好啊?” “哎呀,男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世道对男孩子再宽容没有,对女孩子才严苛呢。你丈母娘才需要担心呢。再说,我没有为你操心么,我让人收集了那么多情报,把多年情分都用了,是你不领情!”沈寄看看小包子道。心头却在盘算,这小子可比当年的魏楹条件还要好得多啊。家世、长相、个人的品行、学问、将来可以预期的远大前程,这是多么好一个官二代贵公子优质潜力股啊!她需要操心么?她只需要担心将来挑媳妇挑花了眼吧。 沈寄看着小包子寻思,大儿子都十四了,也不小了。想当他丈母娘的女人怕是不少啊。如今也就是刚回来没多久,再过些日子说不得就有人找关系来打听了。 “流年,你真的想晚些娶媳妇儿?真心的?”这个年岁应该会想女人了吧。她的确该关心关心大儿子的事儿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4 救人 ?小包子点头如捣蒜,“真心的、真心的,再真没有了。” “那,如果有人问起你的婚事,我就说有高僧给你批的命格,说你宜晚婚。回头你要是想早点成亲,可是不能反悔的了。”沈寄估着真的再过一段时日,怕是就有人要问了。不管以什么年代的目光来看,小包子都是抢手货啊。最难得他对家里从上到下的女性都表现得十分尊重。琳姐儿那样内向的性子,都一心一意的依赖流年哥哥。 “嗯,就这么说吧。反正早和晚那是相对的,明年也比今年晚啊。” “我这话说出去了,你最早也得二十岁才能成亲。不然,我得罪的人怕是会不少。你现在考虑清楚。”现如今魏楹当了丞相,他们家还有近百万的家产,算得上是既富且贵了。而且有淮阳魏氏的牌子,也称得上世家,不是暴发户。会想着把闺女嫁给小包子的都不会是等闲的人家,甚至帮着私下来问也不会是普通人,所以说了就一定得兑现。 小包子想了想,点点头,“娘,我想清楚了。二十岁也不晚呢,爹不就是二十岁才娶了娘么。而且二十六岁才有了姐姐。” 沈寄笑笑,魏楹这辈子十九岁中探花,不到四十当丞相,比什么人都早,整个一少年有为的典范。但他却也是晚婚晚育的代表。胡胖子之前也来喝了小芝麻的喜酒,带着大孙子一起来的。他对儿子失望,如今是带着十岁的孙子出门历练学做生意呢。说起来他也只大魏楹两岁。爷孙俩到邻近的省份进货去了,说是等货发上船会再到京城来。这么算下来,等到小包子的儿子出世,那胡胖子搞不好都有曾孙了。比他们整整快了一代。不过,沈寄一点都不着急。谁会想那么快升级当祖母啊。 小包子和母亲说定了,便回去继续读书。他早想好了,遇不上能让他留在心底的姑娘,他才不要成亲呢。还是他爹命好啊,二两银子撞大运买回了他娘。 沈寄一边让人留意着小亲王院子里的动向,生怕出什么突发状况,一边也忍不住想一想小包子给出的主意:调教八皇子当女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她想着想着便晒着太阳打起瞌睡来,苜蓿抱了薄被给她盖上,静静的守在一边。京城大乱的时候她一直陪在沈寄身边,沈寄早就将卖身契还给她了。如今依然留着她,说好了等到十八岁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她嫁出去。沈寄准备到时候陪送她一整套嫁妆,以答谢她在危难关头的不离不弃。 她身边另还有一个大丫鬟茯苓,虽然地位比不上苜蓿,但也并不担心自己。因为有挽翠等人的先例在,沈寄身边得力的丫鬟,如今就没有一个过得不好的。 苜蓿本来在旁边做针线活,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到是挽翠忙放下绷子,“方妈妈,夫人方才睡着了。” 挽翠一脸肃容地道:“急事儿,叫醒吧。” 沈寄被苜蓿推醒,挽翠几步上前,“夫人,红袖招的红姨上门求助。” 这几年,念着红姨当初偷偷夹带人往边境救魏楹的情,沈寄逢年过节都在往红袖招送礼。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过年送饺子,端午送粽子……这是把红姨当自家人的表示。但是红姨一直不肯和沈寄见面。说是身份有碍,不便想见。她领沈寄的情,见面就不必了。所以这回亲自登门求助,挽翠不敢耽搁,赶紧的就来了。 今日因为八皇子来此,戒备比以往森严。要不是红姨出示沈寄过年时送的宝月斋定制的独一无二的饰物,根本靠近不了相府大门,更不可能让门房代为传话。(沈寄也是不得已,因为红姨的身份,都是让宝月斋给她单做的样式) 听了挽翠的话,沈寄腾地一下就坐起来。就算没有当初的恩情,红姨也是十五叔这辈子的真爱,红颜知己啊。求上门来她肯定不能不管。而且,这么几年红姨都不肯见她,如今却亲自上门,事情肯定不小。 “人在哪里?”沈寄边走边问。 “属下让人领到抱厦您处理中馈的地方了。” 沈寄匆匆而去,见到一个中年美妇,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蹙眉的样子颇见风情。沈寄心头赞了一句,不愧是当年艳绝京城舞动王畿的红姨啊。不过估着实际年龄应该再大个几岁。听说她比十五叔还大三岁呢。 红姨见到沈寄就站了起来,“魏夫人,冒昧来访,打扰了。” “红姨,不说客套话了。什么事?坐着说。”沈寄一句都不废话,直接问道。 这些年神交已久,红姨也知道她是性情中人,便也不再客套,直接道:“我儿子被靠山王府的世子抓走了,请魏夫人帮我救人。” 沈寄吃了一惊,“你有儿子?是十五叔的么?” 红姨点点头,“是,不过他一直都不知道。我不想孩子被魏家抢走。” 十五叔的儿子,那就是自己的小叔子了。这是肯定得救的啊。靠山王之前一直在南边,刚进京。不过应该能给魏楹一些面子。对于红姨的做法,沈寄也能理解。有一个青楼老鸨的母亲,这样的孩子到了书香世家的魏家肯定是备受歧视啊。 “很大的事么?” 红姨咬牙道:“不瞒你说,我那孩子生得极好。他今年才十七岁!” 沈寄秒懂,都是美色惹的祸。怪不得红姨什么都不顾了,自己跑来呢。十七岁,那就是祖父去世前有的,那之后十五叔就回去守孝了,怪不得能瞒下来。说话间,十五叔也到了,他纳闷的看着红姨,“虹影,你让人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红姨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道:“咱们的儿子被靠山王世子抓走了。我来求魏夫人救人。” 十五叔直接愣在当场,沈寄顾不得看八卦,事情太急了啊。她站起来吩咐道:“马上把二少爷还有王爷叫到这里来。”她一个妇道人家肯定是不能上门去要人的。小包子是长子,而且满十四岁了还出海游历了两年,让他去就可以代表相府。小亲王是靠山王的亲侄子,他去了世子也得给点面子。 小包子匆匆而来,“娘,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带上一队府里的家将,拿着你爹的名帖,和小叔公一起到靠山王府去救小叔叔。等一下,王爷也要一道去的。”带上家将是为了以防万一靠山王世子仗着主场优势耍横。听说这可不是好相与的主,万一靠山王此时不在,他就是不认账可不好办。十五叔双拳可难敌四手。至少,得有人回来给报讯。醇亲王和相府公子出行,带些人手也是应该的。靠山王府也不能说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实在不行,她再多派人去。就是用抢的也得把人抢回来啊。这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靠山王府了。总之,先礼后兵。她这里紧接着再把其余的家将集合起来,随时准备着。因为魏楹当初费心搜罗,相府家将可是很有实力的。当初可还是为了防备皇帝的。靠山王进京城也是不能带兵马的,只有王府的府兵。所以,真要硬拼魏家也不是弱势的。 小包子点头应下,召集家将的时候抽空问沈寄,“小叔叔出什么事了?” “不是那个小叔叔,是方才的红姨给你小叔公生的。他生得甚好,落到靠山王世子手里了。赶紧去救人,迟则生变!” 小亲王慢了一步,他要安顿八皇子呢。这会儿也赶了过来,“魏夫人,你叫我?” 沈寄看着她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才能讨好丈母娘么。我觉得你直接讨好丈人爹更快捷。路上小包子会告诉你什么事的。” 听说是岳父的事,小亲王不再多问。把自己的近身侍卫也点了十名一同前往。 十五叔从抱厦里快步走出来,沈寄听到他对红姨道:“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一行人骑马赶去靠山王府,沈寄再让胡统领把剩下的当值不当值的家将都集中起来,随时听候吩咐。她心头只担心一来一回的折腾,这位刚知道的小叔子怕是已经吃了亏。好在不是姑娘家,应该不至于为此就不想活了。不过身为男儿受此折辱,心头怕也很难过得去。 沈寄安排好了,又回抱厦陪红姨坐着,“放心吧,红姨。我这位兄弟一定会被救回来的。人这辈子,除死无大事!” 红姨点点头,“是,除死无大事。只要活着回来就好。” “来,你喝口参茶,定定神!”沈寄又着人往官衙给魏楹报信,万一和靠山王府真发生冲突,还得靠他这个一家之主顶着。事先得知会他一声。不然谁知道他今晚忙到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太忙了,也不是没有一连几日夜宿宫中值宿处的先例的。 事情也是那么凑效,魏楹收到消息顾不上吃惊,直接奔到御书房外候着。靠山王这会儿正见驾呢。 当值的太监看到了,忙过来问:“魏相,您是有急事要见皇上?需不需要咱家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不用,我是有些事找靠山王爷。” 那太监看他挺急的,废话,不急也不会跑到御书房来堵人了。还是进去帮他说了一声。 皇帝纳闷的看看靠山王,“魏相在外头找皇叔有急事。” 靠山王也是一头雾水,“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叫魏相进来说。”皇帝吩咐道。 魏楹便跟着太监进去了。由不得他不急,沈寄会想到把家将都派去,是因为她听过靠山王世子凶悍的名声。但她毕竟只是内宅妇人,还不清楚其凶悍的程度。魏楹估着十五叔和小包子小亲王去,不定就能让他交人。回头把人藏起来了,他们还能搜人家的王府不成?打虎肯定得找武松,靠山王世子再横,横不过他老子啊。 “臣参见皇上,见过王爷!”魏楹进去之后按规矩行礼。 皇帝问道:“什么事竟到这里来找皇叔?” “不敢欺瞒皇上,其实是臣家里的私事。” 皇帝皱眉,私事?私事你找到御书房来? 靠山王更是在一旁就差冷笑了,这朝野称赞的魏相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啊?一念及此,他出声道:“本王与魏相有私事?” 魏楹道:“皇上,是这样的,内子方才急忙让人传话给臣,说她的表弟被靠山王世子绑走了。还说她表弟今年才十七,长得甚好。” 靠山王世子是男女通吃的,这一点皇帝也知道。不过,表弟?他当年替小寄详详细细的查过身世,她哪有什么表弟啊? 表弟这一说是沈寄说的,红姨那边既然藏了这么多年也是不希望儿子曝光的。而且魏家未必欢迎这么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认祖归宗。尤其娴姐儿和小亲王的亲事刚定下来,他们可不想什么变数。这么一考虑,她就说那是她表弟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是明晃晃的欺君了。皇帝对她的家族谱系那是比她自己都要清楚的。不过,魏楹本来也没想到要惊动皇帝的,只打算直接找靠山王。至于表弟一说,他想了一下也认同沈寄的说法最省事。这个兄弟应该也是不会认祖归宗上族谱的。 皇帝也没说什么,只看了看靠山王。后者老脸一红,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到了京城也叮嘱过他不要再那么张扬,这回可好,抓人抓到丞相夫人的表弟头上了。丞相是什么人,那是掌实权的。在朝堂上比一般的皇族还要有话语权的。他心头也有些埋怨魏楹,这样的事捅到皇帝跟前,直达天听。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不过,这事情确实紧急,万一自己儿子已经霸王硬上弓了,和相府的仇就算上结下了。 魏楹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那太监出于讨好帮他进去通禀的时候并没有阻拦。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会得罪靠山王了。这要是魏家别房的事,今时今日的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利害得失。可十五叔的事儿,那完全不用考虑的。何况还是这样救人如救火的事。 得知魏家已经去人,皇帝便让靠山王回府处理,留了魏楹问话。 “怎么回事?” 魏楹道:“其实是臣十五叔的私生子,对方一直隐瞒至今,不是出了今天的事还不会说出来。” “你十五叔,那不就是小十四的岳父?” “正是。”不然魏楹干嘛急急点明魏家人都不知情这一点呢。他接着说道:“所以内子说是她表弟,臣便也认可了这一说法。” “她没有表弟,她母家就只有芙叶一个亲戚,父家更是一个都没有。” 魏楹想骂人,我媳妇儿的事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他自然知道当年皇家详详细细查过沈寄的身世。那会儿他还巴不得沈寄真的就是穆王遗孤,上头坐着的皇帝变成大舅子呢。看皇帝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他便也不替沈寄请罪了。省得皇帝再说出什么让自己添堵的话。 “好了,魏相去处理政务吧。下不为例!以后不要再为了私事找人找到御书房来了。” “是。” 靠山王回到府里,世子和小包子、小亲王正在喝茶叙话。他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只是让人上好茶又亲自招待。那两人就和他东拉西扯的说着,拖住他。 他不得不亲自出面啊,一个是他堂弟、堂堂的亲王。一个是丞相的嫡长子。他听说是沈寄的表弟后倒不太吃惊,只想着怪不得那小子漂亮成那样呢。原来是魏相夫人的表弟。魏相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中的美人啊。就连自家堂妹芙叶,虽然长得像,却也比她少了些特有的味道。 小亲王和小包子在这里喝茶,至于十五叔,进入王府后他暗中潜入世子的院子去找儿子去了。奈何,王府房子多,而且守备森严。不过好在,小亲王和小包子在前头把正主儿拖住了,儿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 靠山王便是在这个时候回的王府,小亲王上前行礼,“见过王叔!” 靠山王看他一眼,心道一声‘分不清里外的家伙’,点点头道:“嗯,你也来了。” 小包子也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方才在御前,又是对着魏楹,靠山王没好垮下脸,这会儿对小包子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只冷冷哼了一声。 小包子也不在意,不卑不亢的站着。 靠山王心底更气,看看人家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老脸都丢到御前了。于是对儿子横眉竖眼的道:“人家都告御状了,皇上让老子回来处理。你这小畜生还不赶紧把人交出啦!” 世子心道,这么点子事就去告御状,相府至于么?这会儿再拒不交人,就是抗旨不遵了。不得已让人把人带了出来。 小亲王和小包子当即带着人告辞,坐马车回去。 小包子让人给小叔公送消息,就说人已经救出来了。他们先回去了。 “小叔叔,我是你大侄子流年。这是醇亲王!”马车里,小包子对一直沉默着的漂亮叔叔自我介绍。尽量不去注意这位长辈惊人的美色。只觉得男人生成这样真是浪费啊。 小亲王倒是多看了这位大舅哥两眼,心头想着娴姐儿如果和这位是亲兄妹就好了。 “我叫傅清明,多谢你们赶来救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5 收留 ?红姨其实叫傅虹影,只是因为她经营红袖招,所以众人都叫她红姨而已。久而久之,她的本名反倒没什么人知晓了。 马车很快回到相府,傅清明对急急迎上来的母亲道:“娘,王爷和流年来得及时,我没事儿。”此事对于他根本是无妄之灾,靠山王世子出城打猎,在山上撞见他直接就掳了走人。他的书童吓得不行,赶紧的骑马进城报讯通知了红姨。 红姨一直悬着的心在看到儿子安然归来后终于放下,上上下下看了傅清明一通,见他只说衣衫有些皱褶,却不像被人摧残的样子,心下大慰。 因为身世和成长的环境,傅清明性子有些清冷。但在这个苦心孤诣生养他的女人面前一切冷硬都化去,“我这不是没事儿么,您别哭。” 他被带到王府以后,靠山王世子便意图染指。实则在马车上那人就动手动脚起来。可是当时他被绑住了手脚,嘴巴也被堵住,反抗不得。后来到了床上,那人就把他放开了,还让他尽力挣扎,说这样更带劲。他小的时候也跟着红袖招的打手练过,对付普通人两三个没有问题。但面对一群王府侍卫就毫无还手之力了。所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反抗。这会儿这个人渣让他尽力挣扎,他自然就不客气了。趁其不备,狠狠一脚就踹到了他的子孙根上。 靠山王世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外头守着的侍卫听声音不对推门进来看到便将想要跳窗逃走的傅清明扯了下来反转手按住。 “世子,怎么处理这小子?”侍卫们也不敢下重手,世子还没得手的美人儿呢。等到世子厌弃了丢给,到时候兴许还能丢给他们玩玩呢。 傅清明看向靠山王世子,“是你让我尽力挣扎的!”美丽的眸子里尽是不驯。 靠山王世子气得不行,但看看眼前美玉一般的人儿,又着实舍不得下狠手。 “把、把他给我吊起来!”想要让人鞭打,却又怕破坏了这份完整的美。开玩笑,就算是滴蜡、鞭打也得自己动手才有情趣不是。于是傅清明就只是被吊着,水米都不得进,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毒打。 等到靠山王世子终于缓过气来,已经是好半天以后的事了。受到伤害的重要部位虽然不再那么痛了,但要立即使用还有些问题。他恶狠狠的捏住傅清明的下颚,“小子,本世子非玩死你不可!” 又过了一阵,小亲王和小包子就上门了。他们的身份不是可以随意打发出去的,靠山王世子只好出面招待。不过,身份虽然高,但毕竟是两个半大小子。他还没有放在眼底,矢口否认之后就打算送客。可这两人却是不管明的暗的都装听不懂,留下来和他东拉西扯的说话。他便知道怕是有人暗中潜入了王府,心头冷笑,当我靠山王府是什么地方?一边以眼神示意人加强戒备,把潜入者抓入。一边陪着小堂弟和魏家小子说话。 可是靠山王突然回来了,还说魏相已经告了御状,他就不得不把傅清明交出来了。甚至,他想用全部人手把潜入的人抓住泄愤也被靠山王拦下了。 “你还真想为这点破事让老子跟相府彻底撕破脸?” 靠山王世子道:“儿子也没有想到那小子会是魏相夫人的表弟。”到了嘴边的肥肉啊,就这飞走了。真是不甘心啊! 沈寄和红姨还有小亲王、小包子一起听傅清明三言两语把他的经历带过,都暗道好险!幸亏去得及时,而且魏楹还把靠山王弄了回府。不过,告御状什么的怕是误会吧。 小亲王手底下收留了一帮子艺人,他也就知道了龙阳之好这回事。也知道有些权贵不但对漂亮姑娘下手,对漂亮的小子也是不放过的。这两年他还保护了不少不甘被人折辱的艺人。至于小包子,他出海两年,见识早就越出了书斋。甚至就在出海的船上,他就见到过相好的契兄弟。所以之前两人也都是秒懂,一句废话都没有。 红姨对儿子道:“清明,这位就是魏相夫人。快道谢!” 傅清明对着沈寄作揖,“多谢夫人。”他这几年也吃了不少相府的饺子、粽子之类。那代表了对眼前的这位丞相夫人的尊重,所以对沈寄他一向颇有好感。 沈寄道:“一家人不要客气了。呃,清明,我就这么叫你吧。我想着红姨不想公开,所以之前是对外说你是我的表弟。我看你此时回去怕是也不安全,不如暂时在这府里住着。你叫我一声表姐就好,这府里的人断不敢轻慢你的。红姨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红姨也正担心这一点,见沈寄肯救人救到底,福身谢道:“就有劳夫人了。”她是真没法子了,任凭她这些年见惯浮华、场面上的事应付得再好,红袖招也有那么些有钱有势的熟客,但这次的麻烦实在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小包子道:“表叔,我带你下去洗漱一番。” 傅清明被绑着吊了半天,这会儿形容颇有些狼狈。只是这样的狼狈完全挡不住他的绝世姿容。他朝小包子点点头,轻声道:“那麻烦你了。” 沈寄道:“就让表叔住你隔壁那个院子,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看看还需要什么,告诉挽翠就好。”屋子都是时时打扫的,铺上新的被褥床单就可以住人。至于衣服,这会儿沈寄让人去找了一身小权儿这个年岁的出来给他替换。回头红姨自然会把一应东西给送来。 傅清明道了声谢跟着小包子下去收拾自己。 “快些弄好了,差不多要吃午饭了。”沈寄嘱咐道。 小亲王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小八还在我那院呢,魏夫人,我回去看看。红姨,您坐啊。我先告退了。” 红姨有点愣神,一个亲王同她告退? 沈寄笑道:“王爷从来不在魏家拿架子的,而且您又是十五叔的红颜知己,他这是把您当长辈对待了。” “怎么敢当!” 沈寄道:“习惯就好了。他刚来魏家的时候,我也有些战战兢兢的。” 红姨道:“听过醇亲王的一些名声,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他实在太难得了。”青楼女子,戏子,这些都是被世人轻鄙的。难得有这么一位贵人能将他们当做人看,肯替她们出头。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眼前这位魏相夫人教得好。 话音刚落,就见十五叔从外头冲了进来,对着红姨直接道:“儿子呢?”满眼的急切。 沈寄站起身,“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十五叔、红姨,你们慢慢聊。” 中午饭分做了三处吃,小亲王那里招待八皇子,小馒头和小豆沙作陪。十五叔一家三口一起。沈寄和小包子一起。 吃着饭,沈寄没忍住,语重心长的对小包子道:“小包子,如果以后你喜欢上什么身世比较特殊的姑娘,娘不会横加阻拦。所以,你千万别瞒着,别让咱们家的孙子流落在外。” 小包子一脸的黑线,“娘,我才十四呢。您说什么孙子流落在外不嫌早了些么?” “上医治未病,预防啊!” “放心,不会有这回事发生的。”小包子顿了一下道:“娘,叔祖母那里……” “这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咱们管不了。不过你叔祖母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她不会吵闹只会接受。麻烦的是族中长辈处。不过如果清明不打算认祖归宗也就没问题了。”沈寄对傅清明的感觉很好,没办法人家颜值爆表,让人赏心悦目啊。而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青楼老鸨的儿子,能出韦小宝也能出顾惜朝。她方才可是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总盯着人家看的。 小包子想了想道:“娘这样的,好像是异数。怪不得您要担心姐姐和小妹了。” 吃过饭,沈寄准备去看看八皇子。这小胖娃在他们家还挺呆得住啊。今早有事没顾得上,这会儿去看看。总不能放着就不管不问了。 沈寄过去的时候,看到八皇子正很笨拙的拿着勺子在自己吃饭。吃得桌上到处都是,自己脸上也是。他戴着小豆沙的围兜,衣服算是保住了。这,不会她儿子女儿外加小亲王又对人家展开了群嘲模式,忽悠着小胖娃学习自己吃饭吧。很有可能啊! 另外三人坐得离八皇子有些远,都在他的对面,这是不想被他大气挥洒开来的饭粒粘上吧。不过,都差不多快吃好了。 “都吃得差不多了?” 小亲王和小馒头点头,“嗯,我们吃好了。” 正奋战中的小豆沙举起小手,“娘,我就好。” 八皇子从碗里抬起头,比了个四给沈寄看,“魏夫人,我吃第四碗了。” 沈寄看看桌上、地毯上,还有他自己脸上、围兜上的饭粒,你这四碗实得怕只有两碗。不过,这小胖娃的食量是还挺不错。估计饭菜也挺对胃口的。 沈寄笑道:“八皇子慢慢吃,不着急。不够还有呢。” “够了!” 看到沈寄来了,小亲王和小馒头对视一眼就打算溜了。尤其是小馒头,今早被迫当了半天俩小屁孩的保姆,早就想罢工了。 沈寄道:“王爷,你上哪去?八皇子可是来看你的。” 看八皇子拿着小勺子看着自己,沈寄也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小亲王半抬起的身子便只好坐了回去,他已经听小馒头抱怨了一通了,可不想也沦为保姆。但是,这是他亲侄子,来看他的。他显然溜不掉了。 小馒头打了个招呼,溜了。今早两个小娃娃想学大孩子打马球。八皇子一说,小豆沙就说家里有小马驹。然后两个小屁孩一起来缠他。小豆沙还振振有词的道:“三哥,娘说要好好招待八皇子。你不肯,我告诉娘去——” 小馒头心头直骂小豆沙坑哥,他知道家里这会儿出了点事,娘根本不能分心照顾这里。还将照看侄儿的小亲王都叫走了。肯定不能让小豆沙去找娘啊。不得已,让人牵来两匹小马驹,他坐在小豆沙身后,另寻了个小太监坐八皇子身后,护着倆小屁孩,教他们打马球。他们倒是一上午玩儿得乐呵,把小馒头给折腾惨了。呜哇,他再不要当保姆了。还以为今天可以蹭着心安理得的玩儿半天呢。 沈寄看着他的背影好笑,亏得八皇子不是很难带。再看小豆沙,小姑娘倒是玩儿得挺开心的样子。家里没有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她平常找小亲王玩。可小亲王毕竟比她大了九岁,两人能真的玩到一起才怪了。因为小家伙时常黏着自己,沈寄一时也没发现她很缺同龄玩伴这点。这以后可得好好留心,找几个同龄的小姑娘陪她玩才好。不然,她就惦着八皇子来家玩可不成。 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的吃好了,下人上来收拾,几个人便移到厢房。沈寄每天这个时候都给小豆沙喝一些果茶,口味酸酸甜甜的,有些助消化清热的功效。这会儿便让八皇子和她一起喝。 小豆沙喝过,便开始犯困。她每天都要午睡半个时辰,而且今早还玩得有些累。她搓着眼睛倒在沈寄身上,“娘,要睡觉觉。” 小亲王道:“就在这儿睡吧。” 小豆沙点点头,“嗯。” “小豆沙,我和你一起睡。”八皇子忙道。他看到小豆沙靠在沈寄身上,挺羡慕的。要不是还不熟,他也靠上去了。 沈寄听了他的话笑着说:“八皇子,我们小豆沙睡觉不规矩,怕她踢到你。还是分开吧。”男女七岁不同席,本来也无碍。可是要是养成了习惯可不好。看八皇子这样子,玩儿得挺开心。说不准哪天又来了。 小豆沙抬起头,“娘,我睡觉踢人?” “嗯。” “我不知道。”小豆沙的眼皮耷拉了下去。 “睡着了怎么知道。”沈寄把闺女抱起来,直接放到榻上。准备让小齐王带八皇子到他的房间午睡。 八皇子道:“那我睡这一头,小豆沙腿这么短,踢不到的。” 小亲王便把他抱上去,给他把鞋和外衣脱了,让他睡在另一头。两小孩都还挺短,这样睡要踢到对方不容易。沈寄也没话好说了。 小包子让下人来传话,靠山王府送来半车礼物,是送给傅清明压惊的。他出面先收下了,现在摆在库房里。回头等表叔冷静下来再给他。这些东西肯定是得收的,这是靠山王府送来赔罪的。不收,就太下人面子了。不过,让傅清明此时出面收这些礼,着实有些考验人的心理素质。而且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此时肯定不想被打扰。尤其是被这样的事打扰。小包子出面正合适。 下午,八皇子和小豆沙睡醒了去爬圈在园中的小山,还是贤妃想儿子了派人来接他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宫。还跟小豆沙说他过些天再来玩儿。 小豆沙高兴的道:“好啊好啊!” 沈寄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走远,弯下腰问小豆沙,“我们等平王府的游园会之后再请小豆沙的朋友来做客好不好?” 小豆沙问道:“那是几时?” “嗯,平王府的游园会是三天后,我们七天后请客吧。” “好!”小豆沙答应下来,反正她只负责报想请的人的名单,其他统统都是沈寄操心。到时候沈寄自然会根据如今的圈子再增加一些人选。多请些同龄的小姑娘来玩,小豆沙就不会那么期待八皇子的光临了吧。 小亲王感叹一声,“带孩子真累!” “咦,你不是时常带小豆沙么?” “不一样啊,小豆沙怎么都行。可小八虽然是我侄子,毕竟是皇子啊。他母亲还是宠妃。万一磕着碰着了就是个事儿。” 沈寄心道,其实一开始我对你的心态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日子久了,看小亲王就那么弱弱的,也没什么精力调皮。直到后来跟着半山寺的武僧打拳才好些。到后来,他和小馒头人憎狗嫌的年纪,自然也是操心过,不过好像过了那两年也就懂事多了。 送走了八皇子,小豆沙在前头蹦蹦跳跳的走着,小亲王和沈寄并肩而行,“魏夫人,我岳父还在呢?” “在啊,他十七年都没有见过清明,这会儿肯定舍不得走。” “那、那我岳母那里……” 沈寄道:“十五婶是个守礼的人,她的一切言行都可以用礼仪的尺子来量的。”所以,她的反应可想而知。 小亲王咋舌,“幸好娴姐儿不像她。”不然,以后的日子岂不无趣的紧。 事关长辈,沈寄不好评价也就没有出声。这件事如果搁在现代,就是十五叔婚后出轨了。可在这时代,那就没什么人会指责了。 “大嫂——”小权儿的声音从身后大门处传来。 沈寄转过头,小权儿走过来,“大嫂,我爹在这边么?” “呃,在呢。”沈寄有些不知道怎么同小权儿说。 “我娘让我来看看,他怎么一出门就半天不见人。还说是不是大哥大嫂这边有什么事情需要搭把手。” “没有,我没事。”沈寄看着小权儿道。虽然清明颜好,不过小权儿才是她看着长大的,心头还是偏向小权儿的。只是,该怎么告诉他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6 费心 ?小亲王朝小权儿点头致意,小权儿也回他礼。在魏家不用行君臣大礼这是这些年彼此都习惯了的。不过小权儿看着小亲王还是心头多少有一点别扭。他娘已经在紧张兮兮的为了培养一个未来的亲王妃而努力了。 小亲王看一眼前头边走边拈花惹草的小豆沙,扬声道:“小豆沙,别摔了。来,我牵着你!”说着疾步就朝前头走去。 小权儿只当他也是面对自己有些不自在,并没觉得什么。沈寄却是在心头暗骂小亲王不讲义气,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么尴尬的境地里。这明明是十五叔干的事嘛,为什么最后却要她来说明?可她也不能让小权儿直接去傅清明的院子看个究竟。 “到底怎么了,大嫂?是不是我爹又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了?”小权儿看她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又问道。他从小就听身边的人都说他爹不靠谱,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这个印象。 沈寄点点头,“边走边说吧。”一边领着他往正房去。 小权儿显然有些心急,走了几步又喊道:“大嫂——” “好,我告诉你了。是这样,红姨她有个儿子。”沈寄言简意赅的道。 小权儿停住脚步,愕然重复道:“红姨有个儿子。”然后声量陡然提高,“不会是我爹的吧?” 沈寄默认,拉着小权儿继续往前走,“我知道这件事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这的确是事实。你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亲王把小豆沙带走了,没让她回去吵沈寄。所以这会儿她不用再应付小豆沙,拉着小权儿到正房坐下,屏退下人,亲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喝茶!” 小权儿看着袅袅上升的热气,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爹现在,是在陪着红姨和他们的儿子?” “他也只比你早知道几个时辰,红姨也一直瞒着他。要不是清明,就是红姨的儿子今早被靠山王世子抓走,她不得已登门求助,怕是不会讲出来。” 小权儿挑眉,带些紧张的道:“靠山王世子?那他没事儿吧?” 沈寄心中大慰,小权儿终究还是小权儿。突然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先想到的不是什么父爱会被分走,财产多个人来分,还是先关心弟弟有没有在靠山王世子手里受辱。还是这份不改的赤子之心! “没事儿,你爹还有王爷、小包子及时过去营救,再加上你大哥把靠山王请回去了。中午的时候清明已经平安回来了,也没在靠山王世子手里吃亏。” 小权儿面上露出放心的神色,他对红姨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个刚知道的弟弟嘛,虽然从前都不晓得他的存在,但是也不想他被人折辱就是了。 “他多大了?长得很好么?”靠山王世子男女通吃的名声小权儿也清楚,所以方才才一阵紧张。不过,那个家伙还有个名声那就是嘴挑,一般人看不上。 “今年十七,长得非常好。是挑着十五叔和红姨的优点长的,而且组合得甚好。”那五官简直堪称精致到完美。红姨能把他藏了这么多年没被那些性喜渔色的达官贵人发现也是不容易了。红姨当年名动京城,长得自然不用说了。就是十五叔,听说他姨娘可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哪。当年祖父已经一把年纪了,都抗拒不了其美色的诱惑,硬是老牛吃嫩草了一把,收房做了第七位姨娘。 “他叫清明?” “嗯,傅清明。” 小权儿没有再问更多了,也没有提出要见傅清明。既然红姨一直都没有说,而且让他随母姓,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不会让他认祖归宗。至于将来父亲要分多少家产给他,那都是父亲的事。他已经是四品将军,就是父亲一个子儿不给,他也是可以凭自己,让母亲、妻子还有妹妹过上富足的生活。好男不望爷娘田!此刻,他心中最担忧的是母亲。方才大嫂面对他的欲言又止不好开口,他这会儿也能体会到了。但是,与其让别人告诉母亲,不如他来说。 “大嫂,我回去了。”小权儿闷闷的道。 沈寄站起来,“我担心清明回去还会被掳走,所以留他在这里住下了。对外说是我娘家的表弟。如果你想见他,过来就是。” “我知道了。” 沈寄也没有什么话好开解他,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清楚。一句空乏的想开点毫无用处。 “好好劝劝十五婶。” “嗯。” “大嫂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像我的第一个孩子一样。所以在我心底,哪个小叔子都是不能跟我们小权儿比的。” 小权儿总算露出些笑意,“我知道。”再是说自己长大了,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会分走父爱的兄弟,还是不能不别扭的。他昨天还在劝阿隆想开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沈寄目送小权儿离开,十五婶这辈子最幸福就是生了小权儿这么个儿子吧。不过,她也不用羡慕,她有小包子和小馒头。 红姨安顿好了儿子,便来向沈寄告辞了,十五叔一起。 “大侄媳妇,清明就拜托你了。” 沈寄点点头,“十五叔什么时候也跟我客气起来了。放心,尽我所能。” 红姨道:“再没有不放心的。”说着两手抬起过眉,很郑重的向沈寄行了个礼。 沈寄没避开,受了。她不受红姨不安心。而且,这美人就是行礼也这么有风情,艳而不俗。 红姨走了,沈寄对十五叔道:“呃,十五叔,方才小权儿来找你了。我告诉他了。” “哦,我这就回去。”十五叔道。唉,他这辈子负了这个也负了那个。可他也不能让老父死不瞑目啊。 沈寄送他出去,唉,一团乱麻。她摇摇头往傅清明的院子去,客人安顿好了,她也该去看看才是。路过小包子的院子问了一下,他也在那边。嗯,这小子做人做事还是挺周到的。要是小叔叔在这里住着,他还一门心思的看书就有些过了。这样挺好,能让人感受到主人的欢迎之情。 她走过去,顾清明正在往书架上摆书,小包子在帮忙。还有个书童也在忙活。 “看来你也是爱书之人啊。你大哥,哦不,表姐夫前院有个大书房,那里头书多。你要是想看可以进去看,第一回让小包子带你去就是了。” 傅清明听到沈寄的声音,忙放下手里的书,“多谢表姐!” “以后日日都见面的,不要再这么客气了。这个院子有小厨房,你想吃什么,尽管让人给你做就好。”要是小权儿,她还可以不避嫌的拉上一起吃饭。傅清明嘛,总归是没有那么熟,还是分开吃吧。而且也不清楚他的口味。不过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叫上。把芳姐儿和魏家那四个堂侄儿也叫到正房用饭好了。 那四个侄儿平常都在外头跑,芳姐儿一个人在家。本来该叫上一起,可她之前一直吃药开小灶。而且叫上她,小包子就得回避。沈寄肯定不愿意让小包子回避,就一直让她在客院自己用饭。再说,这样她应该也自在些。反正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沈寄都是尽着他们点菜。厨下前一晚去报菜单,他们如果不改动就按菜单做,改动了就按他们点的做。这些侄儿侄女都是按照小芝麻和小包子的份例来的。沈寄也不想落下个小气的名声。 傅清明张张嘴似乎又要说客气话,想到沈寄方才让不要一直客气,便只是点了点头。 “好,你有什么需要,找小包子就成。今晚过来正房一起吃个饭,也好让你表姐夫见见你。还有两个小一些的侄儿侄女你也还没见到。另外淮扬那边还有侄儿侄女也在府里住着,也认识一下。省得回头撞见了还不知道是谁。” “知道了。” “那小包子你照应着,我就先回去了。” 小包子点头,“娘放心,我就照顾好表叔的。” 晚上魏楹特地回来的早些,以便和众人一起吃饭。席间,沈寄介绍了傅清明。小豆沙哈哈一笑,“又来一个明叔!” 沈寄摸摸她的头,“对,又来一个明叔。不过这个啊,你就喊表叔。知道了么?” 小豆沙笑嘻嘻的朝着傅清明喊道:“表叔——” 傅清明点点头,“小豆沙——” 之前没见到的小馒头便也叫了。芳姐儿几兄妹也跟着喊表叔,傅清明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小豆沙童言无忌的道:“表叔你真好看!” 沈寄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啊?好了,大家动筷子吧。” 十二个人,围了一张大圆桌子,都是自家人也就没分什么男女,十分的热闹。散席后,魏楹叫了傅清明跟他去小书房。 “听你表姐说你很喜欢看书啊,平日都看些什么书?”魏楹端着茶盏,和颜悦色的问道。他丞相做久了,身上多了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今日初见,便特意和蔼了几分。 傅清明很恭敬的一一答了。 其实沈寄下午已经瞥了一眼他的书柜,又问过了小包子,发现他看的书和魏楹当年考试前看的重合性很高。这才特地告诉了魏楹一声。要参加科考是需要身家清白的,傅清明这样的身世是不够格的。但他既然有这个心,魏楹这个做堂兄的扶持一把,给他弄个清白的身份不是什么难事。 魏楹又问了些情况,了解了他的大致水平。然后给他出了一道题目,“你回去好好写了,明天晚上拿到这里来给我看。” “是。那清明告退了!” “去吧!” 这自然给了府里众人一个信号,魏楹很重视傅清明。下人们端茶送水跑得便更快了。之前也快,毕竟是当家主母的表弟嘛。 傅清明出手也大方,比淮扬来的几兄妹大方,下人心头也就有了比较,更加的殷勤。 魏楹回到寝室告诉沈寄,“还不错,有几分灵气。比另一个明哥强多了。” “你可别打击明哥,他今年院试是上榜的最后几名,差点连生员资格都没能取得。大娘总在他面前叨叨你当年如何如何,我看他挺沮丧的。”当年魏楹在这一级的考试里是大放异彩,直接得到了公费到县学读书的名额。可明哥就是如今这样,也是魏楹叫了个幕僚给他狠狠的补习了一番的成果了。汪氏曾经养大过魏楹这么一个养子,这么一对比自然是觉得亲子太差劲了。 魏楹翻了个身,“虽然说勤能补拙,可我看他这辈子多半也就止步于举人了。要中进士,就是同进士都没什么希望。” “举人也行啊,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这一次明哥考过院试,我看沈三叔挺满意的。这次要不是大娘一直叨叨,他怕是都想在老家摆席面了。沈家世代行商,能考过院试也挺难得。有个人入了仕途就可以改换门庭了。我改天去看看大娘,也劝劝她。” “嗯。” 第二天魏楹看过傅清明的文章,直接便让他和小包子小馒头一道上课。他年长几岁,不过不像这小哥俩一直都得到最好的教育,所以一起读也使得。 “表姐夫” 魏楹摆摆手,“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大哥就好。” 傅清明小心的问,“大哥,我可以去考东山书院么?”方才魏楹虽然没有夸他,但是看过文章后点了点头,还让他和两个儿子一起上课。这应该就是一种认同了。所以,他也就大着胆子问了。 魏楹想了想,“想去的话也可以,我让人给你报名就是。正好在这之前你可以去把童生试考了。你这个年岁如果进了东山书院连生员都不是,怕是被受人白眼。”接着又给他细细讲了一下他文章的优缺点,开了个书目让他自己多看。 “这些书有些你可能有,有些市面上找不到。你让小包子带你去我的书房,在那看也行,你借出来看也可以。” 傅清明点头,“大哥,我知道了。”声音里颇有几分雀跃。 正说话间,沈寄敲门,“持己,十五叔来了。” 十五叔是过来看儿子的,听沈寄说在小书房,魏楹在给他指点文章便一路过来了。当下笑道:“好好,跟着你大哥好好读书。你大哥是文曲星下凡呢。” 魏楹道:“十五叔,你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再怎么说我还不是状元呢。” 十五叔道:“状元还是你的门生呢。再说,我可是听说了,皇上殿试的时候都是点长得好看的做探花。状元榜眼都是给老头子做的。清明你好好读,以后也中个探花。”他大儿子是武进士,如果小儿子也考中进士,那就太好了。 傅清明道:“我还是一步一步的来吧。”他对父亲颇有些不冷不热的,全不像在魏楹跟前这么恭敬。 魏楹也点头,“对,从童生试考起吧。杂事我会让人帮你办妥,你等着考试就好。考过你没问题,但想中秀才还是要再努力一点。好,你下去吧。”考童生试就得是够资格参加举业的人了,还得回原籍去考。不过让傅清明去沈寄的原籍考太远了,路上耽搁时日不说,也怕靠山王世子那边还不肯放手。魏楹会帮他弄到在京城就近考。 “是。”傅清明朝魏楹拜了一拜,又朝沈寄拜了拜,然后对十五叔道:“父亲要去儿子那边坐坐么?” “好、好!”十五叔点头不已,又对魏楹道:“大侄子,让你费心了啊。” 魏楹摆摆手,“一家人!” 沈寄道:“我明日带小豆沙去看大娘,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么?”魏楹如今休沐也很难得有真正休息的机会,就算不加班,府里也会不断的有人来拜访。或者要和幕僚以及他门下的官员议事。所以平时完全不能指望他抽得出时间一道去看养母。 魏楹想了想,“保重身体那些你替我说了也是一样的。明哥的事,你是得劝她放宽些心。”一边站起来和沈寄一起回寝室去。 “我看十五叔对上清明,颇有点小心翼翼。有这么当老子的么?”魏楹负着手道。 “他十几年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亏心嘛。” “也不知道红姨是怎么想的,把孩子这么藏起来,他的前程不要了?” “不然怎样,送到魏家去?在另一个女人跟前长大,就算不受虐待,冷遇总是免不了的。还有魏家那些人,都是跟红顶白的。清明在魏家长大不知得受多少委屈。至于前程,红姨这等什么浮华都看过的人,大概觉得那就是一场空吧。” “怎么能说是一场空?大丈夫处事,就应当想着治国安邦平天下。” 沈寄哈哈一笑,“所以我一直说,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嘛。在这一点上,男人跟女人想的不一样。咱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楹笑笑,把手伸到沈寄面前,牵起她的手慢悠悠往寝房走。 “咱们始终是同路人,这就够了。” “魏相,许我的后三十年游山玩水呢?你不会以为你能活到一百岁吧?” “那就活九十九吧。等六十九的时候我就告老和你游山玩水去。你看现在我真是走不开啊。” “哼!”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7 羡慕 ?翌日一早,沈寄带着小豆沙去探望养母。这些年沈三叔一直在京城做生意,汪氏和明哥也跟着他一起在京城。就住在大乱后从沈寄手里分期付款买去的三进小宅子里。与魏楹沈寄一家来往十分的频繁。沈寄每个月都会抽个一两天特地上门去看她。偶尔,魏楹也能同往,但次数很少。魏楹如今还会亲自上门看望的长辈也就是汪氏和裴先生两人了。至于魏氏族人,十一叔早已告老还乡,其他人他是不会去的。 汪氏如今眼力已经不大好,不过每天还是会抽出一个时辰做些绣活。沈寄登门的时候她正在绣着一整幅的童子拜观音的屏风。以她如今的进程,这一幅已经绣了大半年了还没能完工。不过,沈家在京城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日子也过得去。她是无须亲自做什么的,做绣活也只是消磨时间。 “哎哟,大娘,这绣好了借我在宝月斋的大堂摆些日子吧。”沈寄没让人通报,直接带着小豆沙就进去了。 汪氏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是小寄来了啊。” “是啊,我来看看您。大娘,魏大哥他忙,这次又没能一块儿过来。”沈寄看她眼睛往自己身后一扫,忙解释道。 汪氏站起来,“他是相爷呢,日理万机。哪能这么清闲呢?快,进屋坐。小豆沙又长高啦!来,祖母抱抱——” 小豆沙唤了声‘祖母’,上前举起双手,让汪氏把自己抱了起来,一起进屋去。 “不但长高了,还长重了。这小姑娘养得好。” 小豆沙乖巧地道:“祖母,我沉吧?累着您没有啊?” “没有,没有。”汪氏抱着小豆沙进去榻上坐下,把装瓜果点心的盘子推到她面前,“来,自个拿。” 沈寄也伸手过去抓了颗果子嘎嘣嘎嘣咬起来,在汪氏跟前她可以放松一些,不必理会世人眼中丞相夫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汪氏道:“明哥比小芝麻还大些。他爹说想给他娶姑母家的表妹为妻。姑表亲,亲上做亲。”家里的事情,汪氏都爱说给沈寄听听。有些事也问问她的意见。她不太擅长和妯娌那些来往。主要沈家在淮扬也算是个大户人家,虽然比不得魏氏吧,但人丁还是很兴旺的。所以她很是高兴在京城住着,免去许多事情。但有时候人情往来,你人不在也得维系。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问问沈寄怎么处理为好。 近亲结婚啊,似乎这年头很盛行。似乎已经定下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听魏大娘这口气,对这门婚事好像有些不满。看样子,她事前不知道,沈三叔已经直接决定了。由己推人,要是魏楹不知会自己一声就给小包子定亲,沈寄肯定也会不高兴。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的养大,在这事儿上总该有发言权才是。 “日子定下来了么?” “还没呢,是他姑母主动提的,他爹不好回绝。他爹是小的,娘去得早,是这个姐姐带大的。就上个月回去祭祖的时候说起的。我看他们哪,是眼红我们在京城靠着魏楹的关系,做生意一切顺遂,想分杯羹。而且也是看上了明哥好歹是个生员,以后说不得能吃上官家饭。” “哦,明哥性子挺好的,又是亲表兄妹,应该能处得来。既然定下了,您也就看开些。” “嗯。” 小豆沙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站到抬进来的绣屏跟前看。忍不住伸手去摸,“娘,你看,有些像八皇子。” “哪有啊,八皇子那么胖嘟嘟的,这个童子可不胖。” “样子有些像!”小豆沙坚持道。 汪氏笑道:“祖母可没见过小豆沙说的八皇子啊。” 小豆沙在自己头上比了下,“比我高一些,和王爷长得有点像……”她正介绍着,外头明哥走了进来,“大嫂来了啊。” 沈寄点头,“是啊。你又在看书么?”明哥这显然是得到消息,特地来和她打招呼的。他的勤奋,更在小包子之上,和当年身负血海深仇的魏楹有得一拼。 不过,正如魏楹所说,他天赋有限。所以在举业上的成就也会有限。不过沈家不缺银子,他可以衣食无忧、安安心心的读书应考,多考几次也供得起。以后分家也能分到一份还过得去的产业,只要不狂嫖滥赌或者是生大一堆孩子应该都没有多大问题。就是有问题,魏楹也不可能不管他。只是,这样子一味地刻苦攻读,人生会少很多乐趣啊。 明哥点点头,“我脑子笨,就多用些心。”一边说一边朝小豆沙招招手。小豆沙便笑着过来,“明叔,我们家里又来了个明叔呢。” “嗯?” 沈寄笑道:“是我表弟,他叫傅清明,和你年岁相当。你也别一味的看书,哪天到大哥大嫂家玩玩,介绍你们认识。大娘,其实明哥一点都不笨。魏大哥那样的实在是不能以常理推断。他只有金榜题名才能给母亲报仇呢。您要让明哥跟他一样,就有些难为人了。” “我当然知道,楹儿不是一般人。这么大一个国家,不是才一个丞相么。而且从前那些还都是老头儿。我也就是望子成龙心切了些,希望他好上加好罢了。” 明哥问道:“大嫂,你的表弟他是秀才么?” 沈寄摇头,“他还没有考童生试,你大哥看了他的文章,让他今科去考。”小包子和小馒头倒都是秀才,还都是十二岁就考上了,比魏楹还早两年。实在是他们比魏楹的学习条件好多了。当初魏楹要不是遇上沈寄能挣钱,连去镇上读书都办不到的。哪像他们兄弟俩,从小就是一等一的名师教导,魏楹又时不时的督促、指导。不过,也少不了他们自己的努力就是了。 明哥面上露出轻松,如果大嫂的表弟也小小年纪就是秀才,那他就更要挨说了。他以前也在相府上过课,可后来实在是有些跟不上,于是就在附近的书院读书。 沈寄同汪氏说道:“小芝麻同赟赟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要南下游玩。我记得魏大哥在明哥这个年岁也出去游学去了。大娘,不如你放明哥也出去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也该出去看看了。” 明哥明显有些心动,而且大嫂都说了小芝麻夫妻也是要去的。那么娘就不好拿自己就要成亲了来拦阻。 汪氏想了想道:“我怕他在外头过不好。” “这有什么啊,男孩子摔打着成长才好。当年魏大哥要出门,您也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他带上书童,带够银子,不行还可以雇个保镖。再让魏大哥给沿途州府打个招呼如果明哥持信物去求助,请他们尽力帮忙。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魏大娘也有些心动,她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教育儿子好。不过魏楹曾经做过的事,她就觉得是好的。于是看向儿子,“你想去么?” 明哥眼睛发亮,用力点头,“嗯,我也想像大哥一样看遍河山,四方游学。” 小豆沙道:“我也想去,明叔带上我呗。” “那可不行,我不会照顾小孩儿。” 沈寄揉揉小豆沙的包包头,“回去闹你爹吧。”魏楹十多岁的时候出去当了三年驴友,沈寄对此表示羡慕嫉妒恨。如今还给她画六十九岁辞官陪她游山玩水三十年的大饼。她表示更恨了。要是真的能说动他,让自己带小豆沙出门玩儿一趟就太好了。 晚上魏楹回来了,沈寄戳戳小豆沙的后背,小豆沙便过去抱住了魏楹的腿,撒娇的唤道:“爹爹——” 魏楹弯腰把她抱到怀里,“想爹爹了。” 小豆沙用力点头,“嗯,想了一天了。” “用哪儿想啊?” 小豆沙拍怕心口,“用心想。” 魏楹低头和她头顶头的玩了一会儿,然后抱着她坐到沈寄身旁,用胳膊撞撞她,“小寄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本以为沈寄要么不理,要么就说‘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想的’,没想到她点了点头,“我也想了你一天了。”自从再次出门旅游的念头升起,她就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魏楹挑眉,警觉地道:“你又想做什么了?” 沈寄也懒得指使小豆沙了,直接道:“我今天劝动了大娘让明哥像你一样出门游学。我也好想出去玩啊。”好羡慕小芝麻! 魏楹心道,这怎么又想出远门了? “不行啊,今年明显是多事之秋。你不在,我浑身都不对劲的。” 这个沈寄也知道,三皇子勾结了大长公主靠山王,想和太子争夺。后宫还有他的母妃和姨母。再加上他依靠海上贸易笼络到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我知道了。”沈寄有些闷闷不乐的道。 魏楹张张嘴,沈寄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不要给我画不切实际的大饼。”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沈寄都还闷闷的,小包子几个纳闷不已。 小馒头问道:“娘,你怎么了?” 沈寄没吭声,小豆沙道:“娘想出去玩。” 小馒头道:“好啊,这次我带娘去吧。” 魏楹看他一眼,“你那么有把握一定可以考上东山书院么?” 呃,没有。小馒头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沈寄也道:“今年肯定不行。”至少也得等到太子再度把三皇子打发出海,地位更加稳固。让他下次回来再掀不起风浪才行。可是到时候小包子和小馒头都去东山书院读书了,谁陪她出门啊?她倒是想自己去,可是更加不可能啊。她瞥向小亲王,这倒是个有钱又有闲的主。可惜,于皇家来说小亲王就是个吉祥物。皇帝不会让他出京的。不在眼皮子底下,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好。 沈寄叹口气,继续吃饭。小包子给她勺了一勺芙蓉蒸蛋,“娘,尝尝这个,蒸的很好。” 小馒头小声嘟囔,“哥哥带娘出去过,而且哥哥还去海外游历了两年。” 魏楹道:“那明年再出海,就把你打包送上船。” “咱们家又不参与,儿子去了也就是个旁观者。爹,儿子也想游学去,正好可以和明叔做个伴。” “就你这娇生惯养的样儿,你上哪不得丫鬟婆子一大堆跟着啊。你真想上船,我还不敢送你去呢。回头尽给你小叔叔和大表哥添麻烦。至于游学,你还是先去东山书院锻炼几年,把举人给考上再说。”魏楹说着瞥瞥两个儿子,“我可告诉你们,去了不准说是我儿子。就是淮扬来的亲戚子弟,什么人都不许带。” 小包子和小馒头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沈寄倒是不担心小包子,他的生活自理能力本来就不差,后来又出海一趟。至于小馒头嘛,她的确是有些娇惯。不只是她,魏楹也挺娇惯小儿子的。所以这小子嘛,到时候连书童都不能带,怕是会闹出些笑话来。她同情的看一眼小包子。一起去,那肯定是小包子得费心照看弟弟了。不过,小馒头肯定也会长进不少就是了。 小豆沙拿着勺子想了想道:“你们都不去,我跟姐姐去。” 魏楹和沈寄对视一眼,这个,好像可以。 沈寄道:“成,到时候让姐姐姐夫带你出门逛逛。” 小豆沙笑起来,当下吃饭都香甜了几分。 小馒头听到这里想起来,“哦,娘,姐姐上午打发人来说她明日去慈心会见您。” “你怎么才说?”明日是初十,沈寄如今都是逢十往慈心会处理事务。如今的慈心会,规模很大,各地都办了分点。沈寄把它经营得有些像现代的慈善基金会加大公司的联合。参与的依然是各地的官夫人、贵夫人或者富商家眷。经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这些人包括沈寄自己每年缴纳的会费,一部分是用这些会费做本钱经营的买卖。 这个月就是缴会费的日子,之前有人借故拖延表达对她和阮夫人吃独食的不满。沈寄也没有催,只是让照章办事,不交会费就不是会员了。少了那些会费也不是就运转不起来了,只是会紧巴一些。小亲王掏了两万,倒也可以弥补一些。沈寄没打算不够的自己掏腰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也不能一个人把慈善事业包圆了。这会费嘛,倒是陆陆续续还是收齐了。没人想被踢出去。 “我给忘了。”小馒头轻声道,“哦,姐姐还说,她以后就替徐伯母参与慈心会的事了。” 沈寄一晚都有些郁闷,这会儿才高兴起来,然后看着小亲王道:“王爷要是没事,明日不如一同去吧。” 小亲王道:“我没事啊。正好又是小半月没见到小芝麻了,明天一起去见见。她代表徐家参与慈心会的事,那以后魏夫人见她的机会就多了。” 沈寄笑着点头,“是啊。”慈心会如今有轮值的干事,几位发起人也在里头担任了职务。陈氏便是沈寄当初在京城找的发起人之一。她让小芝麻代表她来,就是给沈寄母女名正言顺时常见面的机会。如今妇人出门的机会还是有的,尤其是到慈心会做事,更是被视为打入了上层交际圈子的表现。 小豆沙道:“娘,我也没事儿。” “好,你也一起去。对了,芳姐儿也大好了,我明日把她也带去。不然小姑娘成天关在家里也怪寂寞的。” 魏楹颔首,“嗯,你带她去吧。带出去走动走动,也让她开开眼界。也不能白在京城住了半年。” 一大三小四个男人看沈寄终于高兴起来,心头也放松不少。他们还真是有些看不得沈寄不开心。魏楹不由看向小馒头,那么好的消息你小子居然给忘了?早说不是你娘早高兴起来了,弄得大家吃饭都小心翼翼的。 晚饭过后,沈寄便着人把芳姐儿叫来正房。 芳姐儿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看着人气色很好。正是沈寄之前叫宝月斋的师傅上门给她量身订造的。头上戴的头面也是宝月斋送来搭配的,今年的新款。专门给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设计的。宝月斋如今做生意,都是从头到脚给人搭配出最好的效果,也就连带卖出不少东西。 “见过大伯母!” “别多礼,过来坐。”沈寄招招手。 如今家里四个男人都在魏楹的小书房一起说话,这屋里就沈寄母女俩。小豆沙看到芳姐儿,甜甜一笑,“芳姐姐,娘说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出门,还有王爷。可以见到姐姐哦!” 芳姐儿这半个月一直养着,其实前些天就好了。可是小姑娘家家的没人带领不好出门。加上她又人生地不熟的,便只好就在院子里逛逛。这会儿听说沈寄要带她出门,立时便露出喜色,“那,大伯母,我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做什么准备撸,我明儿带你去慈心会,那里汇集了这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以后出门应酬多半也是要和她们打交道的。你明儿先去认识一下人。不过,慈心会更多的是穷人,明天打扮朴素一些好了。” 听说还要带自己出去应酬,芳姐儿更高兴了。在淮扬魏氏的名号响亮,可在京城她就是半个土包子。能跟着大伯母认识一些人,对将来自然是大有好处的。家里人没说错,大伯母果然是最会做人的。当下诚心诚意的道:“谢谢大伯母!” ------题外话------ 不好意思,才发现忘了上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8 参观 ?翌日吃过早饭,小包子和小馒头站在二门处送沈寄、小豆沙并芳姐儿上马车。至于小亲王,平日他倒是喜欢跟着沈寄坐马车。今天有芳姐儿在,他便在外头骑马。 魏家上上下下都没有小亲王长大了需要避嫌的想法。他出行、坐卧、吃饭一向都是跟沈寄、小芝麻一块儿,和小馒头毫无区别。在他之前,也就小权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开始,芳姐儿与四个堂兄都觉得有点奇怪,看习惯了也就接受了。傅清明同样如此。 沈寄就叮嘱了小包子一句,“在家招呼好你表叔和几个堂兄。” “是,儿子知道。” 小豆沙看沈寄和芳姐儿都坐好了,笑着喊了一声‘走咯——’然后伸手去敲车门。车夫听到了,便挥动马鞭,马车缓缓起行。 芳姐儿看小豆沙在起行的那一刹,故意顺着马车的力道倒进沈寄怀里不由有些羡慕。 沈寄拍拍小豆沙,笑斥道:“坐好,人来疯!看芳姐姐笑你。” 小豆沙靠着母亲坐起来,“芳姐姐,你会笑我么?” 芳姐儿摇头,“不笑,我羡慕你。” 小豆沙有些疑惑,芳姐姐又不是没有娘,干嘛羡慕她啊? “哦,我知道了,你想娘了是不是?四婶明年就来接你了,别难过。” 芳姐儿笑笑,“嗯,谢谢小豆沙,你真是个好妹妹。” 小豆沙老实不客气的点头,把这句赞美笑纳了。 沈寄对芳姐儿道:“在大伯、大伯母这里,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了。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出去走动走动,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就好了。” 芳姐儿点点头,掏了一截红线出来,“小豆沙,我们来翻花吧。” “好啊!”小豆沙挪过去和芳姐儿一起坐着,玩起了翻花。 前些日子,沈寄怕芳姐儿的风寒没有好全,没让小豆沙往客院去玩。不过后来小豆沙依然是没事儿就往小亲王院子里蹿,没见她去找芳姐儿玩。沈寄便问她,她说觉得芳姐儿比自己大很多。其实芳姐儿比小亲王还小一岁呢。沈寄就想着估计是芳姐儿一副小淑女的模样让小豆沙有些敬而远之。不像小亲王虽然地位高,但是还可以一起笑闹。但是这会儿看她们翻花,芳姐儿一副温柔姐姐的模样,还是能玩到一起的。 慈心会是在京城比较中心的地段租了一个大院子办公,是阮家的产业,每年意思意思的收一些租金。前面是三层高的办公大楼,后面是一些工作人员的住处。这些工作人员有男有女,很多都就是从前收养的孤儿,长大了就留下来做事,每月也有月例可领。还有一进大院子专门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人,流动性极大。 沈寄的办公室在第三层最大的房间,一路上不断有人很尊敬的过来向她打招呼。小豆沙是在这儿做久了人都认得的,看芳姐儿面生便都会多看她两眼。沈寄便一一给人介绍,“这是我淮扬来的侄女。” 众人便明白了,这是魏相侄女,便叫她‘魏姑娘’,芳姐儿一一还礼。沈寄走前头,让她牵着小豆沙跟在后头。小豆沙一路很主动的跟人打招呼,连扫地的大娘她也笑着挥挥手道好。 芳姐儿很诧异的发现扫地大娘只有一只手,看门的老大爷也拄着拐杖。 沈寄倒也不是故意弄了这样的人来做门面,只是她一向讲究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样没有什么技术性含量的工作这些大爷大娘完全能够胜任,然后每月也是领月例过活。这能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一些。甚至京城里一些人家紧急要用银子,到这里来借了,事后或是还钱或是来打短工抵债也是有的。总之一句话,救急不救穷! 墙上贴着大幅的上一季度财务开支报表,芳姐儿路过的时候便多看了两眼。沈寄主意到了,问道:“你看得懂?”就是很简单的流水明细以及汇总,但是一般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没开始学管家的,通常是不懂的。 “大伯母,我在家帮我娘看过账册。” “那挺好啊,你在家没事也来帮我看看好了。”既然人托付给自己,沈寄还是很乐意教的。看芳姐儿待人接物都挺不错,带出去不会失礼,而且也可以锻炼锻炼交际能力。既然她会看账目,交一些家里的小事儿给她负责也不错。这样,才算她尽够了大伯母的责任哪。 “六婶——”小豆沙看到前方朝她们走来的王氏,欢欢喜喜的招呼道。王氏也是慈心会的干事,本来以魏柏的职级,她要进慈心会还有些距离。可搁不住她是丞相的弟妹啊,也就没有障碍了。 芳姐儿见了也忙福身,“六婶”。 王氏弯腰摸摸小豆沙的包包头,笑道:“大嫂把芳姐儿也带来了啊。”心头不由想道,这四哥四嫂两口子也太精了吧。就这么把孩子放在大哥大嫂家了。如果是直接说放在这里请大嫂代为照管不是不可以,但是那么多侄女儿呢,他们一家这么说别人肯定不服也要把孩子留下啊。回头大嫂肯定只能全部婉拒。 结果这家人就搞了一出女儿生病,家里媳妇又怀孕的戏码出来,名正言顺的就把人留下了。大嫂肯定不能把芳姐儿就在家关半年多,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啊。媳妇儿怀孕了放心不下,干嘛还一家子都上京来?再说淮扬那边又不是没有长辈可以帮忙。病得这么蹊跷,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个小小风寒。三四天七八天的就见好了,什么都不耽误。还不知是不是自己故意踢了被子搞出来的呢。那么合适,留下就是个差不多是时候说人家的小姑娘。回头借着相府的势力在京城找户好人家还不容易? 要说这些年,和长房走得最近的,首先就是幺房,那是不敢比的了。可之后就是他们四房了。她都还没想着借势嫁闺女呢。不过也是因为琳姐儿是庶女,王氏并没有太上心。自己生的琪姐儿倒也快十岁了呢。不求像娴姐儿那样,但也希望能够嫁个好人家。 其实这些,沈寄未尝没有想到过。但是她也不可能去深究。一个小姑娘,留下就留下吧。只要人乖巧,不是惹是生非的,力所能及的她也愿意扶持一把。但是,她也不能把魏氏儿女的嫁娶都给包了就是。 打过招呼,王氏便出去做事了。沈寄索性把小豆沙交给芳姐儿,让她陪着四处逛逛。至于小亲王,他早就自己跑去前头的识字班参观去了。别人看他和沈寄一起来的,自然不会拦他。问他,他就说他是魏家的亲戚,淮扬那边的,如鱼得水得很。 沈寄坐下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这才派人去叫他。她是故意让小亲王去转悠的,总得让出了大笔银子的人知道钱都是要花到那些地方去。这样,接下来的劫富济贫才能更顺理成章。 “娘——”小芝麻在门口敲了下,然后走进来。 沈寄把卷宗合上,“你怎么才来?” “在那边和以前认得的人说了会儿话。”小芝麻小时候也是爱跟着沈寄过来,如今自然少不了找她说话的人。 “坐吧,你两个妹妹兴许在哪里看什么稀奇看住了。” “小豆沙和芳姐儿?” “嗯。我想着芳姐儿一个人在京城,总是在家也憋得慌。你婆婆怎么想到让你来这里的?”明明之前她和陈氏沟通,说缓两年再让徐赟和小芝麻要孩子,陈氏还有些不乐意来着。突然又给了这么大好处,有点奇怪啊。 小芝麻道:“之前婆婆说让我接手中馈,我想着您说过千万不要争管家的权利,便婉言推脱了。第二天她就说让我代她到慈心会来做事。” 沈寄想了想,“让你管家,有点早吧。你们家嫡子庶子还有些老姨娘,怪复杂的,能不管还是别管。管中馈也就是能捞些银子,在下人面前更加的有威信。但是重要环节肯定是掌握在你婆婆手中,而且你也不缺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轻松度日的好。” 小芝麻点头,“我也觉得,比起咱们家,婆家挺复杂的。我看到庶出的小姑子百般讨好婆母,真觉得她们怪不容易的。” “徐赟是不是和你婆婆说了想出远门的事儿?” “是啊,不过也不是就为了游山玩水。因为开了海上通商,他名下的那家船行,接了不少大单。娘给我陪嫁的宝月斋和杳然楼也在老家那边。我们一路走过去也顺道看看生意。”小芝麻笑嘻嘻的说着他们小夫妻的借口。一般来说,父母在不远游。不过徐家名下不少产业,半官半商,陈家更是大商家。这一点就是可以商量的了。 这些,允婚之前沈寄就全盘考虑过。所以她说徐赟许诺婚后不入仕要带小芝麻云游天下是加了不少分的。徐赟如今也是秀才,他只打算考到举人就止步,没想再去考进士。所以,这一步倒也不用太急。他今年二十,出去玩儿两年回来再考也是一样的。这一条特别的对沈寄胃口,魏楹则多少有些觉得他不求上进。不过,考个举人倒也交代得过去了,而且妻女都中意,想想只要能给小芝麻好日子过,也就没什么了。 沈寄听小芝麻说起船行赞了一句,“他能一早看出这里头的商机,眼光着实不错。如今沾上海上贸易的边,都挤得头破血流的。亏得他早早就看准了,不去跟人争出海的名额,反而是把精力放在了造船上。这也算是剑走偏锋了。如今别人再想分走他手头的份额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沈寄很是欣赏徐赟的眼光,而且她也不觉得只有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才是正途。徐赟这样的,搁后世那一样是人生赢家。 小芝麻听她这么说很是高兴,笑着道:“赟哥哥前日带我去尝了一家巷子里的小店,味道很是地道。他让我把地址告诉您。” 沈寄听了大喜,“酒好不怕巷子深啊。”徐赟的舌头,她是信得过的。 小芝麻便把地名报了,不过饶是沈寄在京城住了十多年,还是觉得陌生,便让她写下地名,再画上简单的地图。 “你婆婆的用意,我倒是猜到一些了。” “嗯?”小芝麻吹吹纸上的墨,叠好递过来。 “她不想徐赟和你出去,可是又是有言在先不好反悔。于是先是用管理中馈来诱惑你,你婉拒了,她就让你上慈心会来做事。这样时常可以和我见面,你也就不会觉得嫁人了日子不自在。兴许日子久了,你反而懒得动弹会劝着徐赟也不去呢。” 小芝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我还是劝你去,等以后有了孩子就更不方便了。趁这会儿没有孩子,你公爹和爹娘身体都好着的时候,正好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不然以后上有老下有小的,就别想再有机会了。徐赟还有,你没有了。” 小芝麻点点头,深以为然。 “对了,小豆沙说要跟你们一起去。” “没问题啊,带她去也不费什么事儿。只要娘别觉得跟前全是男孩子,想小棉袄就好了。”小芝麻顿了一下又道:“我婆家也没有嫡出的小姑子,所以倒不存在一碗水端不平。” 沈寄叫了跟来的丫鬟薄荷出去把小亲王找来。 小芝麻道:“他怎么也来了?总不是无聊的吧?” “是我把他叫来的。今年他出两万两银子给慈心会做经费。我想给他个名誉头衔,以后好让他每年都掏点出来。反正他人虽然不傻,但钱多啊。” 小芝麻噗嗤一笑,“王爷听起来就是肥羊一只。” 小亲王探头进来,“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他本来到处转了转过来找沈寄,正好看到薄荷便跟着上楼来了。一来就听到这母女俩在议论他。 沈寄笑道,“谁说你坏话了,说你高富帅呢。” 小亲王道:“魏夫人,你又笑我!” “我知道你以后会长得很高才会笑你嘛,也笑不了几年啊。你要真的长不高,我怎么会笑呢。别人笑我也把他叉出去啊!” “哼!”小亲王哼了一声过来坐下。 “转了这么久?觉得我们慈心会怎么样啊?”沈寄慢悠悠的问。 “挺好啊,很有条理。尤其账目公开,杜绝了很多人借机敛财的可能性。”这是小亲王最大的感触。 “我也要避嫌啊。总不能留下让人攻击的把柄吧。反正每一笔银子的来龙去脉,我都做到让所有人了解。这样不但杜绝下头的人敛财,也避免我陷入诈捐门啊。” “诈捐门?”小亲王和小芝麻同时挑眉。 “就是省得以后有人说我骗了众人的银子,又没用到需要的人身上,反倒落了自己的口袋。” 小亲王道:“那不能,谁不知道魏夫人一直都在帮人,自己腰包里不知道掏出来多少了。尤其大乱的时候收留那么多人,那都是活命之恩啊。谁敢怀疑你,都不用咱们家自家人动手,那人就得被受过你帮助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沈寄笑眯眯的,“那看来你是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小亲王眼珠子转了转,“我明白了,我说今天怎么把我也带来了。这事儿好商量,正好以后给我们家娴姐儿也弄来慈心会添点名声。” 沈寄拍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是爽快人。” 小芝麻赶紧跟着表态,“娘,我和赟哥哥名下的产业,还是每赚十两银子就有一两是慈心会的。这条家规我会传下去的。” 沈寄点头,有大船行在,一成利润也很可观了。她把自家人的竹杠都敲了,敲别人就更有立场了。 “这芳姐儿和小豆沙跑哪去了,小芝麻你出去找找。找到了咱们差不多也该吃午饭去了。就往你说的那家小店去,有你在也不用看什么图问什么路了。” 小芝麻答应着便出去了。那两姐妹原来是跑去看刺绣班上课去了。这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学了这本手艺可以贴补家用的。自由来听课,因此人不少。沈寄把宝月斋的师傅叫来开过课,也接收了一部分学得好的直接过去当学徒。甚至汪氏都被她请来当过几次客座教习。小芝麻去的时候,小豆沙正拿着个小绷子在芳姐儿指导下跟着众人穿针走线呢。她刚听旁边的人讲了自己的经历,要学了这手艺挣银子给爹看病。她这才能坐得住的。 小芝麻找到她们的时候,小豆沙正不小心扎了手,苦着脸伸到芳姐儿跟前。芳姐儿便帮她吮了一下,“不哭哦,这儿这么多小姐姐,扎了手都不哭的。” 里头还在上课,因此小芝麻只是朝她们招了招手。两人看到便出来了。身后有人道:“那不是魏夫人的大女儿么?难道刚刚这个小姑娘是她的小女儿?” 小豆沙和芳姐儿今天穿得都挺朴素,就连小亲王都是。所以这些人都才会误会她们的身份,只以为她们也是来学手艺的。有人问小豆沙怎么这么小就来了,她告诉人家是她娘让她来的。那些人看她穿得虽然不华丽,但是也挺不错。还问她是不是后娘来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19 游园 ?芳姐儿满心以为跟着大伯母出去吃饭,还是特地找的地方,必定是比较高档的。听说大伯母自己开的杳然楼就是京城第一流的酒楼呢。结果没想到马车停下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很陈旧的小酒肆,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鱼龙混杂。 小芝麻道:“就是这里了,亏得马车能直接进来。”自己先下去,然后伸手把小豆沙抱下去。有小芝麻在车上,小豆沙就跟完全粘在她身上一样了。连沈寄都不找了,更别说芳姐儿。 沈寄看一眼有些诧异的芳姐儿,解释道:“有些小店味道相当的不错,只有熟客和老饕才能找得到。你姐夫寻到的地方,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小店的环境不是太好,连包间都没有。先行一步到来的薄荷等人便就近寻了几个屏风,略做阻隔。这也是为了自在的吃完饭。毕竟他们这一行人挺引人注目的。被人盯着吃饭就不太爽了。 坐下之后,沈寄对小芝麻道:“你吃过那就你点菜吧。” “好!”小芝麻当仁不让,看着人头数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下人那一桌也是一样。 芳姐儿很不适应这样的地方,虽然餐具是自备的,她还是对这样的环境有些膈应。她在家也是千金大小姐,丫鬟婆子一堆。哪里到过这样的地方吃饭啊?之前在相府倒是挺适应的,相府并不奢侈度日,和老家距离不大。可这会儿她真有些不习惯。但这一桌上,有王爷、有丞相夫人,还有两个丞相千金,说起来还是她的身份最低。所以,脸上也是半分不敢露出来。 等到菜上了桌,几个人筷子动得挺快,实在是对徐赟那条吃货的舌头有信心。每次推荐的地方,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芳姐儿便也跟着伸筷子,吃到嘴里味道的确是不错。不过,她吃得依然不多。还不如一边照顾妹妹、一边自己吃的小芝麻。 吃完后会账走人,自有人去找店家商谈相关事宜。沈寄吃过许多家这样的店,也挖到了不少的厨子。杳然楼不断推出的新菜色,有一半是这么来的。 小芝麻跟着一起回了家,家里来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表叔,她要去拜见一下。 等到芳姐儿告退回客院,小芝麻道:“娘,您是故意带芳姐儿去的么?” “是啊。她平日的表现简直完美,所以我要多看看啊。不带到陌生的环境,她怎么可能表现出真实的一面。嗯,应该说是出乎意料的环境。我带她去高门应酬,她应该也能表现得不错。”淮阳魏氏虽然出了些不肖弟子,但底蕴还是在那里摆着的。 小豆沙已经在小芝麻怀里睡着了。小芝麻直接把她放到父母床上,脱去鞋袜和外衣。 “哎呀,我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了。娘,我们一起睡吧。睡醒了去拜见表叔,然后我就该回去了。”小芝麻挽着沈寄的胳膊道。 其实傅清明的事不是今天沈寄等人告诉小芝麻的,她是听她公爹说起的。这京城发生的事,尤其牵扯上那些贵人的,徐茂都得心头有数。靠山王府更是他近来重点关注的对象。虽然没有知道太深的事,但诸如相府公子和醇亲王登门要走了一个人这样的事件还是能打听出来的。小芝麻得知家里来了长辈,今早出门的时候就向婆母报备过了,要回去拜见,晚些再回家。 把小豆沙搁在最里头,沈寄和小芝麻并头躺着轻声说话,把傅清明的来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小芝麻震惊的道:“居然是这样!” “身份误人,世俗观念误人。你小叔公也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可是却给不了红姨安稳日子。除非他抛家别父!我和你爹,如果不是在特殊的时间、地点遇上,估计也就没有你们姐弟几个了。我肯定不会给他做妾,也不会那么辛苦当单身母亲就是了。”当年如果魏楹娶石家小姐去了,她虽然难过,但定然会离开。然后大概就是在京城用积攒的银子租铺面开小食肆,逐渐积少成多。然后在合适的年纪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这辈子也就没有这么多惊心动魄、担惊受怕了。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精彩和幸福。 小芝麻感慨道:“那我和赟哥哥还真是挺顺利的。” “那是,父辈是好友,大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基本算是门当户对,年貌也相当,脾气还相投。这世上的事都是无数的巧合才成为现在的模样的。” “嗯,我会好好珍惜眼下的好日子的。娘,我今天听妹妹提了两次八皇子。皇上他是不是……” “**不离十。”过几日又能见到小胖墩了,挡都挡不住。 小芝麻闷笑两声,“哇,那干爹岂不是要呕到得内伤?他就只得两个儿子,还都大了。而且林大哥尚了公主,林二哥也订了国公府嫡女。再没有第三个儿子能娶相府千金了,现生也来不及了。要不,您考虑下让小包子或者小馒头娶林家的妹妹吧。” “尽胡说!儿女的婚事是拿来这样用的么?”皇帝简直任性得可以了。可搁不住人家儿子多啊,完全有条件任性一把。简直有点‘总有一个适合你闺女的感觉’。她可不能这么干。 母女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直到小豆沙睡醒叫她们才醒过来。一看,日头都偏西了。 沈寄道:“嗯,起吧。不然见了你表叔,回家该晚了。也不好一出门就是一天的。”做媳妇跟做姑娘可不一样啊! “嗯。” 小芝麻是跟着小包子去见的傅清明,后者正在如饥似渴的读着从魏楹大书房借出来的书。听说了小芝麻的身份之后,他还给了见面礼。小芝麻福身谢过便收下了。心道妹妹说得没错,表叔果然好看。而且,待人接物很老练。是真正的老练,不像芳姐儿,偶尔还会露出无措的时候,毕竟年纪还小。 初次见面而且男女有别,小芝麻也没有在客院呆多久便告退了。小包子送她出去。 “你真的打算加冠之后才成亲么?” “姐夫不也是么。” “那看来接下来应该是王爷了。我到时候一定得赶回来喝他和小姑姑的喜酒。” 小包子道:“娘可羡慕姐姐能跟姐夫一起出远门了。” “那你早些娶个媳妇儿回来分担,娘不就可以走开了。” “不是这回事,离不开娘的根本不是家里这些琐事,是爹啊!” 小芝麻噗嗤一笑,“嗯,你说得对。你出海一趟性子果然外放多了。好了,我走了,家里你是大的了,多帮娘分担些。” “放心吧。” 接下来便是平王府的游园会,沈寄只准备带小豆沙去。至于芳姐儿,这样的场合实在有些高大上,沈寄在没有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肯定是不可能带她去的。她心头应该也有数。晚上小包子等人晨昏定省的时刻她如今也过来,还帮着沈寄拾掇小豆沙。 一旁小亲王问小包子和小馒头,“你们真的不去啊?听说我那三侄儿很是别出心裁,园子修得很好。” 小包子道:“不去了,王爷去好好玩吧。” 小馒头道:“我也不想去,不自在。而且,如果回头没考上东山书院,被爹翻出备考期间出去游玩的旧账,那屁股肯定得多疼两下。”他之前有一次装病逃课,被他爹打得实在是记忆深刻。那也是生平唯一一次挨打。 “那好吧,我自己去!要是没有他说得那么好玩,我就早点回来。” 沈寄道:“你真不去过问一下你的王府修成什么样?明天去了不是正好瞅瞅平王府么。它山之石还可以攻玉呢。” 小亲王闷闷的道:“修得再好,哪有真山真水好看。反正不可能给我修差了。” 沈寄平衡了,可怜没出过京的娃啊!谁让你生成了吉祥物呢。 “说不定皇上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去游江南,那你就可以跟着去了。我也可以跟着魏大哥去。就是太劳民伤财了一点,皇上不是那样挥霍的性子。就是他想去,魏大哥肯定也得谏阻。” 小亲王道:“我大一点带足了人自己去。太后和皇兄不答应,我就在他们面前打滚。” “那不得说是我教的啊,你可别坑我。哼,这是说给我听的吧?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出远门,就我不行!”沈寄气鼓鼓的道。 魏楹轻咳两声,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早习惯了。芳姐儿却是颇有些震惊的看着大伯母。大伯母私底下原来是这样说话的么?这么跟大伯说话,这么跟王爷说话?还当着儿女的面抱怨、撒娇……一时有点毁三观。偶尔才回淮扬一次、热情周到招待来京族人、端庄大方的大伯母原来私底下还有点儿孩子气! 淮扬魏氏对沈寄的评价挺复杂的,接触过的人都承认她担当得起丞相夫人、宗妇的重任。除了出身略低乱了规矩,竟找不出一丝不妥当的地方。当然,这个也不是由他们来评说的。但私下议论还是不少的。沈寄的人生,世人都说是不可复制的。但不可否认,想成为她的人举不胜举。芳姐儿私心里也是觉得大伯母很是厉害,需要仰望的。 沈寄一愣,啊,忘了芳姐儿也在了。罢了,她要住半年呢,早早晚晚也会发现自己的真面目的。 芳姐儿本来在帮小豆沙整理衣服,一发愣就抓着她的衣领半天没了动作。 小豆沙叫道:“芳姐姐” “哦、哦——”芳姐儿继续帮小豆沙收拾,弄好了带过来给沈寄看。 小豆沙这么乖的被摆弄,不是为了吃点心。她现在才不稀罕点心呢。小亲王和八皇子都给了她不少。她是为了过几日她请客的事儿。这件事全家上下都知道了,都表示只要她听话,到时候一定好好帮她。 沈寄点点头,“嗯,不错,明儿就穿这身。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三个男孩子各自回去,芳姐儿也回客院。小豆沙则被领回厢房安置。沈寄目送他们出去,看着房门被合上,继而两脚悬空,被魏楹打横抱起。 这样的突然袭击自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寄也不惊慌,只是伸手抱住了魏楹的脖子,“我方才在芳姐儿面前……” “有什么关系?都这会儿了,谁还敢对你指指戳戳?”魏楹一边不甚在意的道,一边迫不及待的亲吻着沈寄的脖颈。老家伙们都不在了,剩下那些叔伯辈没哪个再有三叔祖父当年那样的威望,不敢端着长辈身份来拿捏他的。他可不是软柿子。 沈寄低笑一声,“你这是攒了几日要释放么?” 魏楹含糊的道:“明儿休沐呢。”平王的游园会自然是安排在官员都有空的时候,不过魏楹可没打算早去。到时候去露个面就是给平王面子了。他们的关系又不亲近,而且他如今的位置跟皇子可不宜走近了。 沈寄被抛到床上,魏楹随之附上,一手胡乱拉落了帐子…… 家里小孩都知道,休沐的时候不宜早起去问安。因为父亲只得休沐的时候才能安稳睡觉,平日都是四更就起了。他们自然不能去打扰。这已经是多年来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早饭过后,傅清明拿了书来请教魏楹,小包子和小馒头也跟了过去,他们也攒下些问题想问。 小豆沙道:“娘,还不出发?” “不急,晚一些再去。你要是想早点去,就跟着王爷去好了。”小亲王是至亲,他得早点去。不过,小豆沙怎么这么热衷这事儿啊? 见到小女儿点头,沈寄问道:“你是不是跟小朋友约了在平王府见面啊?”不是八皇子吧? 小豆沙道:“是啊,兰心郡主让我们都早点去玩,人多热闹。周雅芙说带今天西域玩具给我。” 沈寄释然,“哦,那你去吧。”周雅芙是卫国公的嫡长孙女,今年五岁,平常就和小豆沙挺玩得来。小豆沙请客,第一个点到的名字就是她。至于兰心郡主就是上次去宫里认识的了,也是这么大的小姑娘,算起来是小亲王的侄女儿。这两人的父亲都和平王走得近,不过沈寄没打算让小豆沙这么小就明白派系之类的。跟谁玩得拢就一起玩吧。再说走得近也不代表就要跟着平王做什么。 小豆沙便去催小亲王早点出发。小亲王道:“我是长辈,我去晚点没关系的。”这种场合肯定不好玩的。任三侄儿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是很动心。 “走嘛、走嘛!早点去啦。姑父——” 小亲王被缠得没办法,看看时辰的确差不多了,“好了好了,走吧!” 等到沈寄把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魏楹也见了几个幕僚,两人这才慢条斯理的登车往平王府去。 平王和平王妃亲自迎了出来,“魏相、魏夫人,快请、快请!” 魏楹拱拱手,“恭喜王爷!” 魏楹被平王引着往前院去了,平王妃则带着沈寄往后宅走。 “我家小女一早就跟着醇亲王过来了,还请王妃遣人帮我问问她此时在哪里。” 平王妃满口答应,立即吩咐人去了。 “四姑娘方才我也见着了,很是漂亮的小姑娘啊。兰心郡主她们几个都围着看她的穿戴呢。夫人每次都能把孩子打扮得让人艳羡。” “我没什么别的爱好,打发打发时日而已。”沈寄对这位平王妃蒋氏原本观感平平,实在是对她爹就没好感。不过此时见她笑容满面的待客,也是笑着和她寒暄。到了她们这个位置,场面上的往来都是花团锦簇的。 落座之后,小豆沙被找来跟沈寄见面,身后还跟了条尾巴——八皇子!这位主也来得挺早,似乎也是小朋友们约好了的。再说今天是他亲哥请客,他来得早才是正理。 “魏夫人”八皇子笑呵呵的和沈寄打招呼,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拿来的锦鸡尾羽。 “八皇子,你们这是打哪来啊?” 八皇子朝那边指指,“我们刚去看斗鸡来。兰心她们都不敢去,只有小豆沙和我。”话中十分得意的样子。 沈寄看一眼小豆沙,让你出门记得装小淑女,你给我去看斗鸡。当着人自然不好说她,只等秋后算账。 小豆沙把一个木匣子递给沈寄,想来正是之前说的西域玩具。周雅芙的爹刚出使西陵归来,想来是带了些小玩意儿。周雅芙今天拿来发给交好的小朋友们了。 “娘,给我拿着!” “嗯,王爷哪去了?带你来就不管了?” 小豆沙道:“王爷在下注赛马。我跟他呆着没意思,就找周雅芙和兰心郡主她们玩儿去了。” “赛马?” “是啊,在后头马场。他输了好多啊!” 沈寄挑眉,这个游园会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啊,又斗鸡又赛马的。她正想问问那边有没有女子,就看到芙叶穿着宽松的衣裳过来了。女儿嫁得不错,儿子争气,夫婿温柔,她如今是恢复了几分过去好玩的性子了。这样的场合不忘来凑热闹,一点都不顾及自己是高龄产妇。不过,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身体素质是棒棒哒。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有些难。 “小寄,我们去看赛马,好过在这里跟人打哈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0 赛马 ?沈寄注意看芙叶的腰,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心头盘算一下,好像刚出了三个月坐稳了胎。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干嘛不来啊,以前在草原上,大着肚子放牧的女人多着呢。” 沈寄点点头,“那倒是,上午在田里插秧,下午生个大胖小子的也不是没有。”现代女性不到临产前几周,也是没得产假休的。芙叶来这里,也不用担心被人冲撞了。不过沈寄还是伸出一只手挽着她,“那走吧,我们去和平王妃打个招呼。” 平王妃方才把沈寄安顿好,又出去迎太子妃的母亲去了。今天来的全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人物,需要主人家出迎的也不少。 一时没找到人,沈寄就和平王妃留下招待众人的方侧妃说了一声。方侧妃赶紧遣了个稳妥的人领她们过去。 远远儿看到马场了,沈寄就把人遣回了。有个人跟着不方便说话。至于小豆沙,把东西交给沈寄保管,又和八皇子找地儿玩去了。沈寄也只能叮嘱了两句,就看着他们走开了。小豆沙骨子里也是像男孩儿,八皇子又什么都听她的,两个人结伴十分的搭。不过,今天的游园会办得真挺不错,大人小孩都能找到想玩的地方。 平王府修得很是气派,能工巧匠填湖堆山,到处都种植着奇花异木,建筑群落亦是精美非凡。沈寄看过后决定找一天去参观小亲王修建中的王府。 沈寄一边四处看着,一边问道:“阿隆接受了么?” “好像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后来见了小权儿,似乎好多了。小权儿还真是会劝人啊!我一开始真怕他和我离心了。” 沈寄一滞,小权儿哪里是会劝人。阿隆怕是知道了傅清明的存在,这么一对比感觉好了许多。怎么着都比突然蹦出一个十七岁的异母弟弟强吧。 “儿子大了本来就不该一味黏着娘。你这又要有孩子了,阿隆大概也不会再那么排斥续弦了。”妹妹嫁人了,母亲再嫁又要有孩子了,小权儿这样的生死弟兄也即将要成亲,阿隆也会感到寂寞吧。 芙叶一喜,“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也替他张罗起来,最好也是在下次出海前就成亲。” 沈寄看看她的肚子,“你忙得过来么?”张罗一场婚事可不轻松,她看着十五婶忙得都要团团转了,王氏也被抓了壮丁。倒是沈寄,十五婶知道她事务繁多没好意思。但是等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肯定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就是了。 芙叶理所当然的道:“那不是还有你么!反正你两个儿子都不急。我把我儿子拿给你练手,丹朱会帮你的。” 沈寄瞪眼,“是是是,还有我这个小姨呢。你还真是没拿我当外人!行,只要你选好了儿媳妇,我也赶在出海前给阿隆都办妥了。”好吧,反正过几个月小豆沙也要跟着小芝麻去南方游玩,小包子和小馒头也要去东山书院读书,她正好空闲。至于小亲王,把他带上跑腿。阿隆是他外甥,他出把力也是应该的。 日前,还真有人托芙叶来问小包子可有定下亲事。沈寄便把之前母子俩商量好的话传了出去。这也是征得了魏楹同意的,他也觉得二十岁再成亲不错,之前就一心一意的攻读吧。 小包子如今十四,二十成亲还有六年呢。谁家的姑娘都不可能等着啊,而且还不一定等得到。如此一来,这几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人来问了。 芙叶说到阿隆的婚事,立时变得有点兴奋起来,“你家小包子肯定是抢手货,尚公主都使得的。你到时候可别挑花了眼。至于我们阿隆嘛,我这次一定给他寻一个温柔体贴能抚平他心头伤口的好姑娘。家世什么的都是其次了。” 尚公主?不会。皇帝既然打着小豆沙的主意,肯定不可能再让魏家的儿子尚公主。那不成换亲了么,肯定不成。只有没有银子娶媳妇儿的人家才那么干呢。在儿女亲事上,皇帝打的主意是皇家进一个,绝不是出一个。可是,要让沈寄此时就接受了这个安排,她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表姐,你见到皇上帮我带个话。” 芙叶挑眉,“你都放出话去,小包子加冠前不会娶亲了。皇家的公主难道还会等着他啊?” “不是小包子,是小豆沙。” 芙叶想着方才牵着手走开的小豆沙和八皇子,闷笑了两声,“皇上还没有死心哪?他还真是长情啊。这个,我只能找机会帮你把话带到,他答不答应可就不知道了。小寄,你魅力太大了。这是惦记了你半一辈子啊。难道当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要不是看芙叶是孕妇,沈寄真是很想推她一把。前几年阿隆父亲的事情刚爆出来,芙叶那个凄风苦雨哦。如今有徐方滋润着,又灿烂起来了。不过也挺替她高兴就是了,总算从前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你再满嘴胡沁被人听了去,皇上那里你自己去交代。”沈寄冷着脸道。她要是再对芙叶和颜悦色,她能继续兴奋下去。到时候就真不好说会不会被人听到了。 果然,一听向皇帝交代,芙叶立马闭嘴了。她对那位七皇兄,一向就有点怕怕的。 “大嫂——”身后传来脚步声,两声齐齐回头,原来是娴姐儿追了过来。 沈寄道:“你也来了啊?” 娴姐儿点头,“嗯,哥哥收到了请柬,他说我早早晚晚都是要进这个圈子的,就把我带来了。我刚过去找大嫂,听说你往马场这边来了就赶了过来。” “哦,那一路走吧。”娴姐儿应该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沈寄自当照顾几分。不过,“你哥也是把你带来就不管了?” “他让我自己来找大嫂。”娴姐儿郁闷的道。她方才也是被一帮闺秀围着,耐着性子应酬了许久。谁让她是未来的淳亲王妃呢,这种场合自然有人上来找她叙话的。要不是这段时间有十五婶托沈寄给请到的宫里出去的嬷嬷好好教导,她怕是早不耐烦了。 “他是不是也赛马去了?”沈寄挑眉。 “是啊,一听说是赌马兴致勃勃的就跑去了。” 看来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孩,骨子里都喜欢赌啊!平王的这个项目看来是安排得不错。 “咱们也去看看吧,你扶着点芙叶姐。” 娴姐儿也听说了芙叶又怀孕的消息,闻言便伸出手,“郡主……”其实娴姐儿也想去看赌马的,可她是没出阁的姑娘家,不如沈寄芙叶她们是妇人,来去自如一些。 芙叶笑眯眯道:“别这么客气,叫姐姐就好。不管从哪边算,你都该叫我一声姐姐。” 娴姐儿耳根泛起点红晕,轻轻叫了声‘芙叶姐’,便在一旁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沈寄暗笑不已,芙叶这会儿正兴奋,估计怀孕了也有些情绪化,打趣不到自己正不甘心呢。未来的小弟媳冒出来正好供她调侃。于是她施施然的袖手走在了旁边,一路听着芙叶逗娴姐儿。等到芙叶说得娴姐儿不好意思了,再出言替她解围。 好在这段路不长,很快就走到马场门口。 守在门口的王府下人认出了芙叶和沈寄,笑着迎上来:“郡主,魏夫人,您二位也是来看赌马的?请跟小的来,上头有预留的好位置。三面都挡着,正适合您二位。这位姑娘有些面生,不知是哪位贵人?” 芙叶笑道:“这是小魏将军的妹妹,皇上之前下旨指给醇亲王做正妃的。” 那人赶紧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魏小姐恕罪。” 娴姐儿道:“不妨事,我从前本来就少出来走动。前头带路吧!” 那人点头哈腰的道:“是、是。” 沈寄心里暗暗点头,娴姐儿经过王嬷嬷一番调教,是长进多了。娴姐儿待那人转过身去,偷眼来瞥沈寄,看她笑吟吟才松了口气。都怪小亲王,招呼不带一个就把未来淳亲王妃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害她这段时日过得好生辛苦。今天出来,明说是哥哥说动王嬷嬷看她训练得辛苦给她放假,其实根本就是要检验阶段性成果。 那人把她们带到一个视野很好的类似于包间的地方落座,沈寄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约莫二两的碎银子,“劳烦你带路了,这个拿去喝茶!” “小的分内之事,怎敢受魏夫人赏?” “给你就拿着,无须客气。快忙你的去吧!” “是,那小的谢过魏夫人、芙叶郡主、魏姑娘!” 下头的马场和后世的布局很像,简单来说有点像大学的体育馆。椭圆形的跑道,周围一圈都是看客的座椅。沈寄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的确是vip,看得很是清楚。下头八匹身上背着号码牌的马正跑着呢,还有个在马场伺候的小姑娘过来给他们解说。 规矩也是跟后世差不多,众人相马下注。小豆沙说小亲王输了很多,原因就在于他不懂得如何相马。就看着哪匹威风就下哪匹。不过,后来小权儿和阿隆过来了,他就没再这么盲目的下了。如今已经是赢了两场了。 沈寄看到他兴奋的在下方挥手、喊叫,忍不住就是一笑,然后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就是少了一副望远镜啊!”不过也不影响,这个位置看得到。而且平王府的贵客也不算多,大家来了都能看得清楚。 芙叶对这个游戏很是喜欢,“小寄,等下一场,我们也试试手气吧。” “嗯。”每手起价百两银子,试试倒也可以。不过不是试手气,这根本和手气没关系。要试的是相马的眼力。 下方似乎有人告诉了小亲王一干人等,沈寄三人到来的消息,因为他们都抬头往这儿看了一眼。小亲王立马就往上走了,小权儿和阿隆也跟上。他们只隔了两三排,很快就走到了。 沈寄问道:“你们看得准么?” 阿隆摇头,“不如林帅……侯爷准。每次都看到人端着盘子给他送银子去。可惜事前不公开谁压了哪匹马,不然估计都跟着他押了。” 沈寄朝那边被人簇拥着的林子钦看了一眼,“哦,对,他开了个马场。”听阿隆这语气,还挺崇拜林子钦的啊。估计小权儿也差不多。 “每一场的八匹马都是不一样的么?多少时间一场啊?” “大嫂,每次的都不一样,平王这里好马忒多。半个时辰一场!最后还要来一场所有头名的比试。” 小亲王没怎么理会她们,全神贯注的看着下头的赛况,这会儿就要最后冲刺了。芙叶道:“小十四,你押了多少啊,这么上心?” 阿隆笑笑,“小舅方才同靠山王世子打了赌,所以才这么上心。” 沈寄蹙眉,怎么又跟靠山王世子杠上了? “他多大,你多大,这不是欺负人么?”二十好几的人,跟十三的小儿打赌,他也不嫌丢脸哦。 下头传来一阵欢呼声,小亲王却是耷拉下脑袋,“我输了。” 小权儿和阿隆脸色也不大好,马是他们相中的,输给了靠山王世子相中的那匹。 “你们赌什么啊?”芙叶问道。 小亲王道:“我看上一匹马,说动三侄儿让给我,他冒出来跟我争。那匹马林侯爷也说好极了。我们争执不下,于是就定下这一局谁赢了就可以买走。” 下头有人给靠山王世子拉过来一匹纯血宝马,果然是神骏之极。靠山王世子扬声道:“小十四,哥哥可就不让你了。” “你赢了拿去便是。”小亲王输人不输阵的道。 沈寄问道:“作价多少?” “两万两。” 沈寄看向小亲王,一匹马而已,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和小芝麻那匹比如何?” 阿隆和小权儿对视一眼,“应当是不分上下。不过具体怎样,还要比过才知道。” 原来林子钦送给小芝麻的马这么值钱啊。这平时养着肯定也老花银子了。怪不得看小芝麻换了骑马装骑着那么帅气呢。两万两银子,购买力相当于两千万了。这就是马中的劳斯莱斯啊!沈寄愉快的决定改天去骑一骑。一转头瞥到娴姐儿表情有些不对,立马反应过来。应该是娴姐儿表示过羡慕小芝麻有那样神骏一匹马。所以小亲王今天才回见猎心动,想买来搏美人一笑。可惜输给人家了,还是当着娴姐儿的面。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舍得给娴姐儿花钱的啊。 沈寄轻咳两声,“王爷你要是有心,找林侯爷商量,让他给你另寻摸一匹好的不就是了。花两万两买一匹马,忒贵了,华而不实!” 娴姐儿立即下意识点头。她也反应过来小亲王是要送马给她了。她的确蛮羡慕小芝麻的,还骑过她的马。小芝麻也是碍着是她干爹送的礼物,不好转送别人。就说她想骑的时候尽管去骑就是了。花这么多银子买一匹,这也太破费了。真要买下了她才是过意不去呢。 这会儿下头又将赢了的人的银子送到各人手中。不出意外,林子钦又有进账。不过他也只是玩玩,所以那托盘上的银子不多。他要是十万百万两的下,平王今天怕就要倾家荡产了。不过这儿本来就不是赌场,就是客人们的一个乐子,林子钦要真是这么干就有些过了。 娴姐儿和小亲王一处呆着,被芙叶看得愈发不好意思。看下头又开始相看下一场的八匹马,于是对小权儿道:“哥哥,你带我去看看怎么相马吧。” 小权儿站起来,“好!大嫂,郡主,我带娴姐儿下去看看。” “去吧,小心些,别让人冲撞到娴姐儿。”沈寄叮嘱了一句,看他们出去了,这才悄声对小亲王道:“我一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 小亲王也小声道:“不是魏夫人你说的,对媳妇儿好就是要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么?” “是是,我说的。你能这样,娴姐儿我们就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 “再说了,我也是和靠山王世子斗一口气。反正我又不缺那个银子。我这么败家,皇兄知道了只有更放心的。” 沈寄看他还有点郁郁,安慰他道:“如今这个效果最好。你要真买下了,娴姐儿感动归感动,还是会觉得你太破费了。如今心意也表达到了,还让靠山王世子破费。有什么不好的?” “可他得了匹千里马!” “都说了找林侯爷给你弄,有银子还怕弄不来好马。咱弄一匹比他更好的。” 芙叶拿扇子打小亲王的背,“这儿就四个人,你俩咬什么耳朵呢?” 沈寄哈哈一笑,“我说王爷还挺懂得讨姑娘家欢心的。你没看出来,那匹马本来是准备送娴姐儿的么?” 芙叶咋舌,“小十四你可是真富裕,两万两啊。” 沈寄失笑,芙叶得势的时候多少人捧着银子上门求她,又何曾把两万两放在过杨丢。如今踏实过日子,也没了那些外水,倒是知道柴米贵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1 出气 ?小亲王点点头,“嗯,回头我去请林侯爷帮我留意一下。不过这样好的马有些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沈寄摸摸鼻子,“既然这样,你三侄儿怎么舍得让给你?”你又不掌权,他没必要讨好你啊。搞不好这马人家本来就是要送给靠山王世子的。靠山王世子爱马爱美人是出了名的。而且靠山王手下的兵马如今也是他在带。你斜刺里出来插了一脚,险些坏了人家的安排才是。 小亲王挠挠头,“他好像一开始是不太乐意,后来点头同意,然后靠山王世子就从旁边冒出来了。” 沈寄心道,那多半是我猜的那样了。他不乐意让给你,但如果事后又让给了靠山王世子,你就是泥捏的也会起火啊。再怎么着你是他亲叔,靠山王世子只是堂叔啊。不如干脆两人唱一出双簧,省得得罪了你。愿赌服输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亲王也渐渐想通这个道理,摸着下巴道:“难道这赛马还可以掌控的?” 芙叶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阿隆倒是听明白了,“可是方才林侯爷也下的是那匹马赢啊。”方才明明看到马场的下人端银子给林侯爷来着。 小亲王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疑似被人给耍了,“魏夫人,你和林侯爷不是故交么?我记得他还上家里来吃过饭的。你帮我问问他,这一局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方才大舅哥和阿隆已经帮他赢了两场,说明他们相马还是相得挺准的。可是,这一场偏偏输了。 沈寄早就知道,小亲王再和气,他也是先帝亲子,今上亲弟。被侄儿和堂兄这么糊弄,肯定是心头不忿。不过,以林子钦如今的位置,在靠山王世子、平王和醇亲王之间,他多半是两边不得罪。就算内里有乾坤,他也只会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毕竟太子和平王如今可还没有撕破脸,这么件小事没有必要掺和。但如果自己去问他,他肯定会讲。 “难得糊涂啊!你弄清楚了又怎样呢?” 小亲王道:“他可以和我明讲啊,就说那马是要送给靠山王世子的,我难道还会抢么?我也是看他那么多好马,才会让他让一匹给我的。” 沈寄有些怪自己刚才多嘴了,事情不都过了么。看小亲王执拗起来,想想他如果真是被人戏弄了,那就是平王和靠山王世子都不拿他当回事。不争馒头争口气,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必要,那是堕了他的身份。自己养大的孩子被人欺负了,她也有些不能忍。如今也是不用再那么委曲求全了。 “好吧,我帮你问问。”沈寄叫过薄荷,“你过去跟林侯爷说一声,请他替王爷留意着,王爷想要一匹好马送给未来的王妃。顺道问他一句,方才王爷和靠山王世子打赌的那一局,他是怎么压中的?” 薄荷知道后头一句才是关键的,而且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夫人放心。” 林子钦刚到下头看了一下新上场的八匹马,手里把玩着折扇走回座位。之前有人问他押的哪匹,他都是笑而不答。三两次后也就没人不识趣的再问了。不过赛程中和赛程结束后,他会点评给众人听,告诉他们一些相马的诀窍就是了。因此他身边在买定离手后通常会围上一批人等着听他点评。在这之前倒是众人都会避嫌,不往他身边凑。 因此,薄荷过来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不相干的人。 林子钦看到薄荷微微一愣,难道小寄也打算下注,这是要问他的意见?不对啊,海上贸易她都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怎么会在来平王府玩的时候生出为了赢钱问他之心? 薄荷还没有开口,他就和蔼可亲的问道:“你家夫人有什么事?” 薄荷一愣,这位林侯爷也太平易近人了吧。她知道自家相爷和夫人与林侯爷有交情,林侯爷还是大姑奶奶的干爹。可是真没想到他为人如此平和啊。这和传言严重不符。 “呃,我家夫人说想王爷想买一匹好马送给未来的王妃,想请林侯爷帮忙留意一下。”说完压低声音,“夫人还问,方才这一局侯爷是怎么压中的?” “醇亲王要送未来王妃好马啊,没问题,本侯替他留意着。”说着也压低声音道:“告诉你家夫人,上一局我根本就没下注。”他知道醇亲王和靠山王世子打赌之后,根本就没有下注。他本不想搅和进去的。不过,赛后平王手下的人居然还是给他送了一注的彩头过来。想来是之前他全压中了,借他的名声增加一下可信度。事实上,他看中的也是小亲王压的那一匹。不过后来,明显是有人对那匹马的骑手有所交代,故意让他输的。 林子钦这几年都在和马打交道,所以他看出猫腻来了。不过如果是旁人来问,他肯定不会说。关他什么事儿啊? “谁看出来不对的?” “我们夫人。”沈寄自己聪慧,也喜欢用聪明伶俐的丫鬟。方才一番对话,芙叶没听懂,薄荷却是听明白了。 林子钦勾唇笑笑,“她还懂马啊?” “不是,我们夫人就是分析出来的。” 林子钦提高点声音道:“行,本侯知道王爷想要什么样的马了。你回去吧!” 薄荷福身道:“奴婢告退!” 薄荷回去对沈寄和小亲王道:“林侯爷说他上一局压根没有下注。” 小亲王怒道:“欺人太甚!” 平王只知道皇帝对沈寄有别的心思,却不知道林子钦也怀有同样的想法。当年他把林讷言带去让沈寄相看,平王也只当是为太子破局而已。不然,他今天肯定不会画蛇添足让人给林子钦白送一注彩头去,就为了让结局更可靠一些。本来,在他的预料中小亲王无权无势,林子钦是不应该会对他说实话的,只会两不得罪。 沈寄道:“你打算怎么做?” 小亲王静默了一会儿,他的身份的确是高。当朝除了靠山王,也就他一个亲王。可是,他手头只有钱,其他什么都没有。也因此,平王和靠山王世子才会不把他放在眼底。似乎如今,他知道了其中有猫腻,也拿他们二人没有办法。 “我就是只会在太后和皇兄跟前撒娇卖乖,那又怎样?” 沈寄听明白了,这是要去给那两人上眼药了。 小权儿和娴姐儿这会儿也已经回来,听阿隆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也很气愤。不把小亲王放眼底,也就等于看不起他们。 芙叶旁听一下才明白事情的经过:小亲王看到平王好马多,所以叫他让一匹给自己。但那匹是平王打算送给靠山王世子的,所以他不乐意。但是回绝了的话,回头他再送给靠山王世子,担心小亲王会不满。于是假意答应出让,旁边的靠山王世子就来争夺。然后两方定下约定,赢者可以买这匹马。然后本该是小权儿和阿隆相中的那匹马胜出,但平王对骑手有交代,所以那骑手就故意输了。然后为了增加可信度,平王还白送了林子钦一注彩头。也算是意思意思的封口费,因为他们估计林子钦看出其中猫腻了。但是觉得他不会说,因为他和小亲王没交情,犯不着为他得罪平王府和靠山王府。就是他说给太子听了也无妨,太子如果为这样的事去皇帝跟前嚼舌根,那皇帝只会看轻了他。如果林子钦主动告诉小亲王,小亲王肯定怀疑他要利用自己,不会出这个头。 沈寄还补充了一段,太子不好去,但小亲王去却是无碍的。他才十三,就是个小孩儿。他完全可以去跟皇帝说,他被人欺负了。还不是别人,就是自家亲侄儿,合同相对来说的外人——靠山王世子。如果小亲王唱作俱佳,他还可以在皇帝跟前倾诉:皇兄,您还在呢,三侄儿就勾结外人欺负臣弟这个亲叔了。他们就是没把先帝的儿子,您的亲兄弟当回事啊…… 听到沈寄的补充,在场的人尤其是小亲王额上青筋都跳了跳。 小亲王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被沈寄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还当着娴姐儿的面。没想到娴姐儿听了却是道:“对,就这么办!让皇上收拾他们。” 小亲王道:“你不觉得这么做太、太不像个男人了?” 娴姐儿道:“什么法子好用就用什么啊?难道还去跟他们硬碰硬啊?你才十三,本来就是小儿。先皇不在,皇上就该替你出这个头。他兄弟被人欺负,还是被他儿子欺负,他不能不管。等你开衙建府就是大人了,这招就不能用了。过期作废的权利,为什么不用?” 小亲王又看看小权儿,看他也挺认同妹妹的说法,站起来道:“嗯,我这就去!”这样效果才好,不然就显得是深思熟虑的了。 沈寄很乐见这样的发展,这样给平王和靠山王世子添堵,间接也是帮衬了太子。这样,小亲王就不欠林子钦的人情了。估计林子钦也是算到了这些的。 见他说走就走,芙叶咋舌,“你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我完全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 沈寄道:“你就好生享福吧,从来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 小亲王是预备进宫去找皇帝的,却没料到出了马场就见到了,他当即就愣在了当场。 皇帝道:“小十四,你看到朕这么惊讶?” 小亲王道:“臣弟见过皇兄!臣弟正要进宫找皇兄呢,一下子看到吃了一惊。” 皇帝穿的是便装,他是临时起意来凑热闹的。正准备去马场,也是打算坐一个包厢,别人看不到他,他却可以看到旁人。 “这会儿你要进宫找朕?”皇帝说着看看小亲王,看他一脸的气愤便问道:“怎么,谁还敢给你委屈受?” 小亲王点头,然后吧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皇帝听,并不加油添醋。不然很难取信于多疑的皇帝。 “三侄儿他明明就可以明说嘛,偏要这样糊弄臣弟!” “走,到你们的包厢去。”这里头的猫腻还没等小亲王说完,皇帝就全明白了。老三拉拢靠山王世子,这里头有名堂啊!皇帝联想到自己听到的一些平王手段百出拉拢朝中实权派的传言,心头冷哼了一声! 包厢里众人都没了再下注的热情,打算坐坐就离开。没想到小亲王这么快去而复返,还把皇帝带来了。众人都是一愣。 “参见皇上!”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都平身吧,朕也来凑凑热闹。你们也都坐吧。”皇帝说完在首位坐下,小亲王挨着他落座。然后众人按身份各自落座。芙叶坐在皇帝另一边,沈寄挨着小亲王。其他人就没敢坐了。 皇帝看看娴姐儿,“你就是魏家小姑娘?”这倒也不难猜。从这包厢里有小亲王、小权儿、沈寄,很容易猜到娴姐儿的身份。 娴姐儿有点儿紧张,“回皇上,臣女正是魏氏。” 皇帝看看小亲王,“都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遇上事情还只会找皇兄。” 小亲王闷闷地道:“不找皇兄找谁?” 皇帝被他堵得一愣,“好好,正该来找皇兄给你出气!魏氏,你也坐吧,都不是外人。还有你们两个,朕的少年将军,也坐下。” 三人道了声谢,娴姐儿和小权儿挨着沈寄坐下,阿隆则挨着芙叶。 下头已经再次买定离手了,芙叶轻声道:“弄虚作假的,有什么好看?” 刚说落嘴,八皇子和小豆沙牵着手进来。皇帝看到他们朝沈寄微微一笑,然后招手,“小八,你和小豆沙上哪去了?” 皇帝今天没穿龙袍,小豆沙一时没认出来。她朝沈寄走过来,听到八皇子喊了一声‘父皇’才顿住脚,满脸疑惑地朝皇帝看过去。 “怎么?朕不穿龙袍,小豆沙就不认得朕了?”皇帝态度和煦的问道。 沈寄用手指弯曲给小豆沙暗示:行礼、行礼—— 小豆沙反应过来:“臣女拜见皇上!” 皇帝道:“平身,过来!” 八皇子这会儿已经靠皇帝一条腿站着,皇帝把小豆沙拉过去靠在他另一条腿上,低头问道:“今天好玩不?” 小豆沙点头,“好玩。” 沈寄看小豆沙一点不见外的就靠到皇帝腿上去了,忙走过来,“小豆沙,没规矩。快站好!”看到皇帝一副抱着佳儿佳妇的样子,沈寄觉得好心塞。 小豆沙赶紧要从皇帝怀里出来,却被定住。沈寄又不好伸手到皇帝怀里拉她,只好道:“皇上恕罪,小女被惯坏了。” 芙叶见状心道,她的话应该不用带了。皇兄这样子根本就是铁了心了。 皇帝道:“魏夫人这个小女儿朕一看就很喜欢,不如给了朕吧。” 沈寄道:“皇上要收我们小豆沙做干女儿?” 皇帝低头问八皇子,“小八,喜欢小豆沙么?”干女儿,当他像林子钦那么好打发? 八皇子天真无邪的点头,“喜欢——” 这一下,沈寄想装糊涂都不行了。包厢里的人一下子都愣愣的看着他们。 “皇上,皇子和小女都还小呢。” “也罢,以后再说。”皇帝把小豆沙放开,她莫名其妙的看一眼皇帝,被沈寄牵回旁边的座位。 皇帝没待多久就走了,把八皇子也顺道带走了。等他离开,小亲王惊讶的道:“小豆沙和小八?” 沈寄忿然道:“你们皇家的人都是强盗。你先斩后奏拐走了娴姐儿,现在皇上更是不顾臣子意愿硬要结亲家。” 小亲王道:“这没什么不好啊。小豆沙,以后咱们就更不是外人了啊。” 小豆沙道:“王爷你本来就不是外人啊,你是我们家的内人。” 芙叶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豆沙,谁告诉你他是内人的啊?” 小亲王气道:“自己人,是自己人。” “哦,一样嘛。”小豆沙道。 那边林子钦抬头随便一看,一下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咋舌,小亲王效率真是高啊!这回这眼药上的,够平王喝一壶了。身为皇子,结交拉拢当权派,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魏楹在前院和一些人闲谈了一阵,也来马场找妻女。一进包厢就发现沈寄闷闷的,坐在她旁边问道:“怎么了?” “魏大哥,咱们小豆沙真的被强行订下了。”好心塞,完全被一种替别人养闺女的感觉包围。原本,闺女属于自己就只有十几年。这是提前把后面十年都给预支了。 魏楹脸色微微一变,“方才皇上来过?” “是啊”沈寄说着一指小亲王,“王爷请来的。” 小亲王忙道:“他已经走到了,我不请他也会来的。” 魏楹看一眼包厢里的人,还好,都是自己人。他微微一笑,“此事,各位还请保密。皇上兴许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特定含义。” 芙叶第一个点头,“嗯,我们不会讲的。讲了会坏小豆沙名声嘛。毕竟皇兄什么明确公开的表示都没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2 请客1 ?魏楹看芙叶一眼,心道在场的人我担心的就只有你而已。再来一次心无城府、口无遮拦那就麻烦了。不过听她这么说,这些年还是有长进了。不至于再干出傻乎乎的把沈寄坑进宫里抄经那样的事儿了。 沈寄道:“那就行了,今天在这儿的都是内……哦不,自己人。消息肯定不会走漏的。”皇帝也干不出故意让人散布消息那么没品的事儿的。 芙叶道:“这赛马不看了,咱们别处去吧。” 女眷走开另外找地方,小亲王也跟了出去。魏楹和小权儿、阿隆却是留下了,而且走出了包厢去外面的位置坐。大部分的男宾这会儿都集中到这边来了,他们也需要和人交际应酬一番。至于小亲王,他是弄明白了输马的猫腻,特别的不喜欢这儿。一出马场他就和沈寄说了一声走开了,另寻宗室营的人别处玩儿去。再是不忿,他也不能这会儿扭头走人不是。 “还有什么地方好玩儿?”沈寄问道。 娴姐儿道:“反正人最多就是马场和猜谜那里。” “猜谜?” “嗯,猜中了就有礼物可以拿。都是平王从海外带回来的精致小玩意儿,所以去的女眷特别多。” 海外的精致小玩意儿,小包子也淘了不少回来。沈寄倒是不稀罕这个,芙叶和娴姐儿自然也不稀罕。阿隆小权儿也没少购置。不过,既然大多数女眷都在那边,她们也过去吧。本来就不是为了来好玩儿的,和众人都打个招呼也比较重要。 于是,娴姐儿扶着芙叶,沈寄牵着小豆沙便一起往猜谜的园子去。这里头果真都是女眷,不过在猜谜的大多是小孩子或者半大孩子。各家的夫人大都就近或站或坐,三三两两的说话。 小豆沙对猜谜得礼物也很感兴趣,沈寄对她道:“去吧,去看看瞧上了什么,回来找小姑姑去帮你猜对应的谜语。”方才进来她已经看到了,每条谜语下面摆着猜中了可以得到的礼物。有一些倒真的是挺可爱讨喜的。也难怪这里汇集了这么多女眷。 平王今天的游园会也是真用心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把小亲王当回事,那小亲王怎么也得扳回一城啊。不然以后岂不是被人当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了。人太子对这个小叔父,可从来都是很客气有礼的。平王唯利这是太急功近利了。 小豆沙瞧上了两样东西,可是谜题还挺有些难度。想来是平王府的幕僚出的吧。也是,有难度才有意思呢。她回来把娴姐儿给拉了过去,沈寄看娴姐儿站在谜题那里冥思苦想不由莞尔。看旁边有个亭子还有几个位置,她就扶着芙叶过去。没想到刚走过去就撞上林子钦的夫人和长媳也过来。 “臣妇见过端宜公主!”沈寄向公主福身行礼,贺妃的女儿长大了真的是很像她当年啊。一晃眼,她跟着徐五去贺府做客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那些小伙伴,今日有那么两三个也到场了,另一些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没能挤进这个圈子。譬如徐五,当年沈寄是蹭着她才能去的。但如今她只是侯府嫡次媳却不够格来这里,出门应酬的是长嫂宗妇。还有一些就更是家道中落。一句话,世事无常! 还有小芝麻,因为低嫁,也没有收到请柬。丹朱也来不了,因为她夫婿职级不够。这年头,出嫁从夫便是这么一个意思。小权儿能受邀前来,则是因为他是跟随平王出海的得力干将。 “魏夫人快别多礼了,芙叶姑姑,有日子不见了。” 芙叶笑着点头,“是啊。” 二人又和林夫人点头互相致意,最后四个人都进去亭子坐着。有了她们几个,这亭子很快也热闹起来,围了不少人过来。不过,众人说话的对象多是沈寄和林家婆媳。芙叶算是已经过气了,改嫁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儿子嘛暂时也还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即便她还是郡主也没人奉承。她起起落落,这会儿也早看开了。泰然自若,似乎没感觉到别人有意无意间的冷落一般。 沈寄和林夫人都觉得人多了挺好,也省得二人大眼瞪小眼的,还得找话题。因为太子的关系,两家关系不错。可她们俩关系却不是那么亲密无间的,但在人前还不能表露。 小豆沙终于赢得心仪的物件,高兴的拉着娴姐儿回来。她也不贪心,有两样就够了。 “娘,小姑姑厉害。好多人都想要我这两样呢。” 沈寄定睛一看,其中有一盏小小的阿拉丁神灯。这个小包子也带回一盏大的。沈寄当即就收藏了,还使劲儿擦了又擦,结果没有灯神出来叫她主人,问她有什么要求。不过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很喜欢就是了。如今小豆沙看到一盏小的想要,倒也是情理当中。算是和她一起拥有一盏母女灯吧。 娴姐儿道:“那边都是小孩子,我这么大了,哪能猜不过他们。” 众人笑笑,虽然站那边的大都是小孩子,但肯定背后也有军师啊。不然,这等程度的谜语,哪是几岁的小儿能知道的。大家在这里说笑,还有个小小子过来请教过呢。 沈寄便教着小豆沙一一叫人,小豆沙很习惯这样的事,两手放在身前福身行礼一一甜甜的叫了。自然得到不少好话,不过沈寄都教儿女这些话听了保持微笑就好,不用往心里去,因为人家说的全是客气话。依在沈寄脚边站着,她心头还有些纳闷方才皇帝怎么把她定在怀里不让她动,也没有一个人替她解惑。不过小孩子的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抛之脑后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芙叶看到了就问:“小豆沙,你怎么了?” 正在闲聊的众人便也看过来。 小豆沙道:“我是想到今天这么好玩儿,要是我们家请客不够好玩怎么办?” 众人莞尔,相府以四姑娘的名义下帖子请客的事儿在座不少人都知道。很多人家还有年龄相当的闺女或者小子受到了邀请。听到小豆沙如此担心,都觉得她好玩儿。 芙叶笑道:“有你娘在,哪里需要担心这些?安心吧。” 沈寄看芙叶一眼,说得我好像吃喝玩乐的专家似的。明明从前经常高朋满座、甚至夜夜笙歌的人是你吧! 小豆沙却是被这句话安抚好了,对,娘什么都会! 沈寄摸摸她的头,嗯,既然你如此相信娘,那娘一定不会让你在小伙伴面前丢了面子。 平王府的饭菜倒是没有标新立异,想来也是觉得还是中华老字号的八大菜系更符合时下人的口味吧。不过今天别出心裁的游园会还是在这个圈子被谈论了很久。魏家一家三口连同小亲王吃过饭告辞回府,小豆沙捧着她的阿拉丁神灯给魏楹看,“爹爹你看,跟娘那盏一样的。” 魏楹颔首,“嗯,是一样的。”难得一天休沐却要用在这样的地方,真是浪费啊。 沈寄看小亲王还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啊你?” 小亲王道:“我在想我也不能一味的混玩下去,这样以后就真的不会有人把我当回事了。” 沈寄一凛,连小亲王都要生出治国安邦平天下的野心了么?这个可不好玩啊。不过,没有实权在手,身份徒自尊贵真的不够。小亲王如是,芙叶也如是。 魏楹也蹙了蹙眉头,小亲王的确是不适合大有所为的。 小亲王看看他们,“魏相,魏夫人,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不会触到皇兄底线的。” 魏楹道:“要怎么做,王爷不妨听听大师的意见。” “嗯,我知道。” 第二天,沈寄就开始筹备小豆沙请客的事儿了。芳姐儿和琳姐儿都被叫来做帮手。还有琳姐儿的嫡妹曦姐儿也被叫过来和小豆沙一起提供一些意见。她今年六岁,因为王氏平常管得严,已经请了几位先生在家学习琴棋书画等基本课程。王氏对于沈寄不忘叫上自家两个女儿很是高兴。 至于娴姐儿,因为和小亲王的婚事已经定下,如今倒是不好多往大哥大嫂家来了。而且她也要帮着十五婶准备小权儿的婚事,在家学着怎么管理中窥。毕竟再过几年,她就要做亲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可不是儿戏得的。 很快到了正日子,收到请柬的各家都派稳妥的人送自家的公子千金登门。当然,全是嫡出。相府下帖子,能收到自然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小豆沙和曦姐儿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到来,芳姐儿和琳姐儿陪在一旁帮着招呼。沈寄费心把她们四个都好好打扮了一通,周身的气派和相府小姐、侄小姐的身份十分匹配。 芳姐儿还不太认得人,每到一辆马车,琳姐儿便轻声给她介绍。芳姐儿心头其实有些看轻琳姐儿,她是嫡女,因为聪明伶俐一向备受重视。而琳姐儿只是个庶女,六婶还不大待见。但是,六叔是官身,这一点就比自己的爹强了。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琳姐儿和大伯一家的关系比自己亲近得多。所以,她也不敢对把这种轻视放到面上。 来的小客人注意力都在小豆沙身上,不过这些人家的家教,也没忘了客气地和魏相的三位侄女打招呼。 不一会儿,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八皇子也来了。他不但来了,还把今天恰好先生病了不用上课的小世子也拽来了。因为小豆沙本来就请了三个小男孩,所以他俩来也不突兀。小亲王便不能只抱着手在旁边看了,他这个长辈得充当保姆照看侄儿侄孙。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魏府后院的小山坡上还有青翠一片随风摇曳的小草。草长得挺深,平日保养得甚好。这里便是沈寄给小朋友们安排的玩乐的场所,项目是滑草撞娃娃。 从小山坡上坐着滑板滑到下面平坦的草坪上,那上头不规则的、分布较开的摆放着十二个和小豆沙等高的人偶娃娃。都是宝月斋这些年销路很好的经典款。有适合小姑娘玩的漂亮娃娃,也有给小男娃玩的小将军娃娃等。滑下去撞倒了哪个,回头就可以拿走哪个。通过自己努力拿到的奖品自然比白送得有意义。 不过,要在滑行的过程中掌控好方向和平衡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半道从滑板上摔倒是非常可能的,滑到一边去了也是很容易的,要撞倒娃娃反而是挺难的。 小家伙们被带到这里来,听沈寄讲了规矩都有点感兴趣的样子。这可比大家坐在一起说话、玩双陆棋那些有意思多了。就连小豆沙都很感兴趣,因为她事先压根就不知道。 沈寄拍拍手,“好了,一共是十二个小朋友,大家排队。一次只能一个人往下滑。滑到下方的人,要自己走上来哦。要拿着滑板在一边先练练的也可以。”这草里很干净,绝对没有什么小蛇啊之类的。魏府下人这两天是一寸一寸翻找过的。不然,伤到了这些金贵的小客人就不好了。至于在草上不小心滚几滚,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那些娃娃也都是软的,不会把谁的头碰痛。 小亲王搓搓手道:“魏夫人,这个只能他们这么大点的玩么?” “没有啊,那滑板我都可以坐得下。你就更没问题了。” 小朋友们都望向小亲王,八皇子更是直言不讳的道:“十四叔这么大了,跟我们抢娃娃?”大家还是识数的,十二个小朋友正好对应下头十二个娃娃。不是说这些娃娃就怎么金贵了,可是这是奖品啊。小亲王在沈寄眼底还是半大孩子,在他们眼底那可就是大人了。 众小孩都点头,小亲王忙摆手,“我才不要什么娃娃呢。我帮你们试试先。” 小世子点头,“好,有劳小叔公。”他是小朋友们里身份最尊贵的,众人自然对他马首是瞻。各自拿着发到手里的轻巧滑板看向小亲王。 小亲王也去拿了一块坐了上去,手在草上划了几下,滑板就朝下滑去。很可惜,他才滑了五分之一不到,因为没掌控好平衡,便侧翻在了草坪上。一众小孩以八皇子为首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些想着他是醇亲王本来不敢笑的,可是看八皇子笑得起劲,小世子也在笑,便忍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小亲王爬了起来,身上已经沾了不少草,头发也乱了一些,他道:“你们别笑,这个真挺难的。下面谁来?” 八皇子道:“我!” 胖墩墩的八皇子也是半道翻车,而且因为他比较圆润,还多滚了两滚才停下来。自己爬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沾着草,同时呸呸吐出两根。沈寄站在上方看着也觉得这圆滚滚的小孩儿挺可爱,萌死个人了。而且他娘是以美色得宠,皇帝长得也不赖,可想而知小家伙的颜值也是很高的。好吧,皇权在上,她也抗拒不来。就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了。再按小包子说的,如果八皇子真的时常来他们家,她就潜移默化的对他施加影响。就算最后是便宜了别的小姑娘也没所谓。 各人带来的下人都被魏家带往其他地方安置。就是小世子和八皇子的太监宫女也只各留了一名,方才小太监想去拉八皇子起来,被小亲王制止了。玩儿嘛,自己爬起来就是了。这草上滚几滚完全没事儿的。 一众小孩又笑了起来,但是没有刚才大声了。他们也看出这个不容易了。 小世子抱着手道:“肯定有窍门的。小豆沙,你知道么?”他那次叫小师姑只是玩笑,小豆沙事后被训了也不敢坚持要他叫了。 小豆沙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沈寄道:“小世子说得没错,是有窍门的。你们在滑板上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身子前倾,这样就不容易翻倒了。” 小世子又道:“魏夫人,怎么控制方向呢?” 沈寄心道,这是天生的领导人才胚子啊,而且还很善于观察,一语中的。再加上后天的培养,将来的成就不可小觑啊。就这位小世子,东宫就比平王府强了。平王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而且,嫡长子出生前,他也不可能找别的女人开枝散叶。他如今可要拉拢大长公主和靠山王姐弟呢。 “小世子,看到滑板上的手柄没有,不但是帮助你们在上头坐稳的。而且可以对掌控方向有所帮助。至于怎么用,你们自己摸索吧。” 小亲王道:“我再帮你们试试吧。” 这下,小家伙们有些不乐意了。这么多人,让他这么试下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啊。而且听魏夫人说得有趣,大家也想试试啊。 小豆沙道:“王爷,不劳烦了。我们自己来。” 于是开始排队,沈寄让他们自由发挥。最后排出来的顺序,不是按高矮也不是按年级,是按地位,或者说是各自父亲的地位。小世子第一,八皇子第二,兰心郡主第三,小豆沙是主人家排了最后,曦姐儿倒数第二。中间的七人就按各自老爹的品级来的。国公的公子在侯府千金的前头,二品大员的嫡女后头是三品官的儿子……如果品级相当,文官的子女在武将儿女前头。都是文官,就按部门排先后,户部在工部前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3 请客2 ?沈寄看得咋舌,这些小破孩儿才四五六岁啊,心头尊卑高下已经是如此的明晰。 小亲王方才本来就是闹着玩儿活跃气氛的,这会儿自然不会真的跟小孩子们一起排队,便站在沈寄身侧看着热闹。看到这个排队的结果,他心头也是有些波动。这些小孩儿还小,但已经知道人和人之间要分个高下了。魏相让他要做什么,先去问问大师。好吧,下一次他去就问上一问,请大师指点迷津。 小世子今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再是比同龄孩子老成,他终究只是个六岁小娃。虽然有些小面瘫,这会儿眼底还是闪烁着兴奋。他伸手在旁边的草上用力划拉了几下呼啦啦的往下滑去。这回倒是没有翻倒,小家伙一直伏低身子。可惜,方向错了,滑到了离娃娃们老远的一边去了。他在山坡下朝八皇子挥手道:“八叔,身子不能歪,对准目标!” 八皇子点点头,又坐了上去。不过,他也没控制好方向滑到一边去了。第一轮下来,一个娃娃也没有被撞倒。即使是误打误撞滑进了摆放娃娃区域的周雅芙,也是从空隙里滑了出去,众人都有些沮丧。 小世子便把大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说着心得。议论了一番之后,四个即将轮到的人接着去排队,其余八人到旁边的空草坪上进行练习。如此周而复始。 沈寄轻声对小亲王道:“你这个侄孙子很厉害嘛。” 小亲王点头,“太子如今对国事不好发表过多意见,一半精力放在学习处理政务上,一半精力就放在了这个嫡长子身上。我就想不通了,太子为嫡长,父子俩都相当出挑,朝野纷纷夸赞。皇兄的心意也很坚决。三侄儿凭什么觉得他还有一争之力?” “也许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毕竟他手里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也可以算有兵。要是什么事情都是名分一定就完事了,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儿发生了。”沈寄把造反两个字含糊带过。 小亲王点头,“倒也是。” 正说着,就看到又轮到八皇子了。小胖墩这回争气,直直的朝娃娃们撞去。到了娃娃们跟前他笑着大张开双手,这样可以多一些机会。一时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静。 “啊,撞倒了撞倒了!”小朋友们欢呼起来,八皇子的手碰翻了一个小将军娃娃。他哈哈大笑着又顺着力道滑出去老长一段,然后抱着滑板跑回来,扶起翻倒地上的娃娃拖过来。 有他开了个头自然是好事,一则鼓舞士气,二则小世子方才从娃娃的空隙里穿了出去没有收获,其他人也不好越过他去。但八皇子是小世子亲叔,他先拿了彩头却是无碍的。因此,一时众人都欢呼着迎了上去。 排在第三的兰心郡主更是跑过去拉着八皇子询问诀窍。沈寄和小亲王也走了过去,沈寄留心看着小世子的反应。小家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倒没有不开心的表现。 八皇子被兰心郡主抓着问便挠挠头道:“不知道哎,也许因为我比小世子大只些吧。” 大家一对比他那胖墩墩的个头和小世子精瘦精神的体型,都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沈寄也莞尔,不晓得八皇子这话是真的脱口而出,还是以这种自嘲的方式让小世子更加的不在意被抢先。如果是后者,这小子其实只是看起来憨啊。他娘听说真的是草包美人那种,但搁不住他还有个精明强干的父皇,而且还是在宫廷这么复杂的环境长大的啊。 其实说到贤妃,沈寄一开始还真好奇过皇帝怎么突然改了口味喜欢起草包美人来了。他的后宫妃嫔从前可一个个都是精明得不得了的主啊。想来,他也是被那些女人明争暗斗搞得没了兴致吧。忙碌了一天回去还得防着枕边人的种种小心思还真是有些累心。索性找了个如小溪边清澈可见底的美人儿。只享受美色,却不用花费什么心思和她相处,哄着逗着足以。 而从皇后的角度来说,她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自己已然年老色衰。情爱上的心怕是早已淡了,如今更要紧的是儿子孙子的地位。所以,这样的草包美人,她也是欢迎的。反正后宫总是会有前赴后继的妹妹们出现,贤妃这样的可比三皇子的生母和姨母淑妃姐妹俩好对付多了。说不定暗中她还会出手保护贤妃母子呢。反正八皇子也绝威胁不到太子。 第二轮下来,又有三个小朋友撞倒了娃娃。场上便只剩下了八个娃娃,难度便加大了些。第三轮小世子也撞倒了一个娃娃,他本来是瞄准了一个‘小将军’,结果却误打误撞把旁边的‘小美人’撞倒了。 上一轮周雅芙撞倒了一个‘小将军’,其实她应该也挺喜欢,毕竟她也算上将门虎女。不过这会儿却是主动提出和小世子交换,说她不想要‘小将军’,想要‘小美人’。小世子领了她的情,和她交换了一下。不然,他带个‘小美人’回宫,怕是要被人取笑。 最后一共轮了七八轮,十二个娃娃终于都有了小主人。实在是越到后来越难。不过,分配却是不平均的。其中小世子两个‘小将军’,八皇子一个‘小将军’一个‘小美人’,兰心郡主两个‘小美人’,另外还有六个人各得了一个,还有三个就只能空手了。 小豆沙和曦姐儿也是一人得了一个小美人。小豆沙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有三个小伙伴没有收获的事,便望向了沈寄。她是主人家,本来应该让着客人,但是滑行中她又不是高手,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故意不得娃娃。而且让给小朋友,她们可能也不会高兴。本来大家都玩得挺开心,要是因此留个疙瘩就不美了。 沈寄看着一身草屑,衣服滚得乱糟糟的小贵客们,一边让丫鬟们上去帮她们收拾,一边道:“都拿上来吧!” 下人们便将一早准备好的一堆娃娃都抱了出来,有几十个那么多,样式也挺多。沈寄道:“今天小豆沙请大家来玩,这是她送给大家的。你们各自去再挑两个喜欢的吧。” 小朋友们更加高兴了,欢呼一声谢过小豆沙,然后让没有撞倒娃娃的三个人先去挑。等他们跳挑过再每人选了两个,一时都左拥右抱起来。 沈寄给众人准备的其实是自助餐,让这么多小豆丁上桌还真是不好安排什么菜系。就餐的地方也是在草坪上,一时众人整理好了仪容,便牵着各自的娃娃说说笑笑的过去。 看着一群小短腿牵着用帛带绑着的一串东倒西歪的娃娃朝就餐区走去,小亲王不由失笑。方才小太监想帮八皇子拿着他不干,让人给他找了帛带隔一段距离绑上一个娃娃的手,邦成手牵手的效果,就这么牵着走。众人看了都觉得有意思便跟着学,便造成了此时仿佛有四五十个娃娃在草坪上走动的效果。 到了就餐区,小朋友们都不太知道自助餐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在家都是下人喂到嘴边的。一个个茫然地看着小豆沙,小豆沙便只有看沈寄,等着她解惑。 沈寄言笑晏晏的道:“这个呢,叫自助餐。自助的意思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薄荷——” 薄荷闻声出列,福身道:“奴婢薄荷,给各位小贵人示范怎么取用水果。”说着拿起水果区的盘子和夹子,从排放整齐的格子里开始拿取。 要是有吃过必胜客的人在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薄荷也是前两天由沈寄教会的堆水果塔。一群小丫头,她是最后能堆得最高的,这会儿便由她来示范。 眼看着水果一层一层塔越堆越高,小朋友们眼底的惊讶与意动一览无余。 薄荷也没有示范到最后,毕竟要一直堆上去也耗时不少。不过,也够高了,有小朋友们一只手臂那么高。 沈寄眼看有几个已经跃跃欲试便指点着旁边道:“这边是水果区,然后隔壁是糕点小食区,一边还有主食区,烧烤区……大家想吃什么,告诉站在膳桌后方负责提供吃食的丫鬟就好,她们会给你们放到餐盘上。大家随意吧,不过有一个原则啊,咱们能吃多少就拿多少,吃了再去拿。拿了回来坐到这边小桌旁吃。好不好?” “好——”小朋友们齐声答应了,然后几个丫鬟把轻巧的餐盘发给他们。一时,十二个娃娃便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结伴往自己喜欢的吃食那边去了。水果区留下了四个娃娃,笨手笨脚却兴致勃勃的跟着薄荷学堆水果塔。倒了又重来,倒了又重来,乐此不疲。 小豆沙端着盘子,走到沈寄身边仰头道:“娘,很有意思呢!” 沈寄摸摸她的脸,“肯定不能在你在小朋友中间丢面子啊。” 小亲王道:“我也不回去吃饭了,我就在这儿吃。来人,去把小包子、小馒头还有清明哥也叫来。” 沈寄准备的吃食很多,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她笑着对琳姐儿和芳姐儿道:“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去拿个盘子吃东西吧。”方才她们两个负责带着丫鬟照应一众小朋友,扮演的是温柔姐姐的角色。 两人福身应了,丫鬟们赶紧把餐盘给侄小姐送过来。 沈寄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的跟着八皇子走。小家伙这会儿直奔烧烤区去了,什么骨肉相连、连皮带骨、羊肉串、牛肉串点了一堆。沈寄心道,真是个肉食动物,怪不得长这么胖墩墩的呢。 这里所有的师傅都是相府大小厨房的佼佼者。因为沈寄好吃,所以众人都是挖空心思捣鼓吃的讨好她,手艺也是相当的拿得出手,一时草坪上热火朝天起来。 小豆沙骄傲的发现,自己是里头筷子勺子用得最熟练的。于是充当了小老师较小伙伴们怎么用筷子、勺子。沈寄早让人准备了十二张吃饭时用的小围裙,哄了小朋友们穿戴起来。也不怕他们弄脏衣服。一群人取了吃食,由下人帮忙端到小桌上,一起吃了起来。因为人多,所以也没谁闹着要人喂之类的。 沈寄看都喜欢吃烧烤,便给规定了数量上限,怕他们吃多了不好。结果就看到八皇子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把小世子拉上把他没吃完的肉食类都领了回来,放在他自己的餐盘上开始大吃大嚼起来。吃完了又瞄上了几个不怎么爱吃肉的小姑娘,眼睛在她们身上转悠。小豆沙的分量倒是自己就用完了,她也喜欢吃肉。不然,也长不成如今胳膊腿一节一节的小胖妞。 小亲王以手抚额,“至于么?小八。你给我去喝点粥,快去!十八种粥,养生健脾又开胃,好处多多。还有小菜你也多吃点,不许吃那么多肉!人生三大恨事,美人迟暮、将军白发、俊男发福!你是想横着长么?”这第三种是他听沈寄有一次念叨的。实则针对的肯定不是小胖娃,而是中年男子。她看过太多男演员年轻时很帅,老了发福的杯具。 众人喷笑,八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拐了个弯,在十八种粥里挑了肉最多的一种——牛肉粥。坐到小桌上呼啦啦的吃了两口,速度便加快,一小碗吃完了小肉掌一拍桌子,“再来一碗!” 沈寄也在喝牛肉粥,这个熬粥的师傅是她花高价挖来的。她不由得想,如果八皇子和小豆沙成了,那她可就两个吃货女婿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有傅清明被通知今天中午到草坪上用饭,一时都纳闷的走了过来。到了这儿见到小亲王和沈寄也在一起吃,便也入乡随俗的跟着取了餐盘拿取合口味的食物。 一顿自助餐热热闹闹吃了大半个时辰。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小朋友们都集中到了水果区,比赛谁堆得高些。沈寄等人便坐在铺了地衣的草坪上笑看着。 小包子道:“我今儿吃得比平时多。” 小馒头也道:“咱们家平时怎么不这么搞啊?”说着打了个饱嗝。 沈寄道:“不过是吃个新鲜而已,天天让你这么吃你很快就会败了胃口。” 芳姐儿道:“大伯母,没想到这些小贵人都这么乖乖的啊。我起先还真是有些担心呢。”家里这么大的弟弟妹妹们,但凡是嫡出的,都可淘气了。 沈寄笑笑,这些人乖一则是今天的节目安排让他们好奇所以愿意听从各种规则,二则也知道是到了相府不敢轻易撒野。再说小世子一脸的稳重,那效果就跟定海神针一样啊。 到了申时,各家派车派人来接,小豆沙又和堂姐们一起把客人送走。倒是便宜了魏府的下人得了不少的稀罕水果吃。虽然被小家伙们堆来堆去混在了一起,但分一分就好了。或者不分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吃也是好的。小贵客们都是堆着好玩儿,吃的倒是不多。再有中午备下的各种上等食材,也是都没有用完的。沈寄挥挥手就让他们全分了。因为今天都伺候得用心,没出差错,每人这月月例上浮一成。一时倒是都盼着府里多些事儿。 小豆沙挥手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乐颠颠的问沈寄,“娘,我们晚上还吃自助餐么?” 沈寄摇头,“让你爹吃自助餐,他才不会肯呢。”吃火锅都是当大爷,等着自己烫好了放到他小碟子里的人。让他吃自助餐,肯定把人差遣得满场乱转,回头还要抱怨你没有给提供最好的用餐体验。 “还想吃。” 沈寄牵着她往里走,“知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啊?真想吃咱们过些时日再弄啊。” “嗯,好吧。” 魏楹吃过晚饭抱了小豆沙在腿上问起她今天请客的事儿。小豆沙还没有兴奋完,叽叽喳喳的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他听。 “哦,这么说小朋友们都玩得很好啊?” 小豆沙点头,“就连小世子也玩得很开心呢。”今天的客请得很成功,她觉得在小伙伴之间倍有面子。 “哦,那就好。那以后肯定大家都会请我们小豆沙去做客。这样你下次请客,他们也能得到一张请柬了。哇,那咱们小豆沙接下来要忙一阵咯。”魏楹对小豆沙这个幺女,那真的是宠得没边了。沈寄听他学着‘童言童语’的不由好笑不已。 小豆沙皱眉想了想,“可是有些人请我,我不想去怎么办?” “那就不去,让你娘想个合适的说辞回绝了就好。” “嗯。” 小豆沙兴奋过去之后,很快就睡着被抱了出去。沈寄便和魏楹商量小包子给出的那个主意。 “哼!”魏楹冷哼一声,心头颇为不甘。公事上他和皇帝很合拍,可是私事上彼此依然看不顺眼对方。 “如果真的能照小包子说的那样发展,我觉得也不错。真要挑女婿,上哪再找赟赟那么合适的啊?这样从小上门来,跟童养婿也差不多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4 登门 ?小亲王这日到了半山寺,将游园会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迦叶大师。 迦叶大师雪眉飘飘,一直垂头捻动念珠听着。听完半晌才道:“难道真的每一代都逃不过?”他活到如今,已经是经历过三代这样的兄弟相争了。 小亲王也有些感概,“孩儿翻遍史书,好像真的是如此。” 迦叶大师抬起头来,“那你来说给老和尚听,是何用意?” “孩儿觉得大师和魏夫人替孩儿选的路很对,但是孩儿也不能就只是这样。请问大师,亲历这样的争端,孩儿该如何自处?” “如果你只是问这个,那简单,置身事外便是。你置身事外,躲着此事,那总少不了你一份富贵荣华的。你想问的,是怎样才能不再被人随意糊弄吧?” 小亲王点头,“是!”他可以在太后和皇兄跟前装憨卖痴,但不能永远这么下去,更不能忍受一次又一次被人不当回事儿。骨子里他还是先皇血脉,至尊至贵,不愿意委曲求全。 上一次去靠山王府,靠山王世子就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后来又被亲侄儿糊弄。他的身份,像魏夫人说的用来帮助一些被强迫的艺人,如果对上的只是普通达官显宦,那是够了。可若是对上皇族中掌实权的人,那就不够看了。 迦叶大师的念珠继续捻动,“你不是住在魏相府上,又要当他的妹夫了么?” 小亲王想了想,“大师的意思是魏相怎么做,孩儿便怎么做?”魏相是支持正统的,他也觉得太子侄儿比三侄儿好多了。不过,魏相只是因为太子侄儿是正统所以支持他。并没有因为皇后和林家的拉拢而多做什么。 “没错,魏大人未及不惑就为相,还相当称职。其人的智慧深如海,而且心系百姓,顾念家国。有如此良师,只要他没变得权欲熏心,你大可跟着他做就好。” 小亲王笑笑,“是魏相让我做决定之前来请教大师,没想到您又把孩儿这个球推回去了。孩儿明白了。我不会掺和进权势之争。” “那里打算做什么?” “孩儿想去跟随皇族长学习。” 迦叶大师轻笑出声,“嗯,这个位置倒是不错。将来你必定是皇族中辈分最高的,掌管皇族日常事务也正合宜,光辈分就压死人了。但是切记,这个位置处事须公正严明,而且必须得到皇上的信任,还不能对政务指手画脚。” “孩儿知道。”等到如今的皇族长退下去,那会儿大概已经是新帝在位了。小亲王肯定是辈分最高的皇族中人了。坐上那个位置,只要得到新帝信任,皇族中人便都受制约。如此,便两全了。 小亲王说完正事,又拿出一双套在膝盖处的棉垫,“大师,这是娴姐儿给您做的。冬天来了用得上。她针线活儿不太好,您别嫌弃。” 迦叶大师笑笑,“不嫌弃,你让她得闲也上山来走动走动。”想不到他还能得到儿媳妇孝顺的东西。魏家幺房的小姑娘,从前跟着这孩子还魏夫人也上过几次半山寺,为人爽朗大方。迦叶大师也挺满意这门亲事。 “是。” 小亲王在山上住了一晚回魏府,在门口遇上一个长得黑乎乎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用生硬的汉语跟看门的说着什么。他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看门的看到小亲王赶紧的躬身,“王爷,这个人说她要找二少爷。小的不敢随意放人进去。” 小亲王留神看看大门前的姑娘,黑是黑了点,不过长得很不错啊。黑里俏!这么黑应该是海外人士吧。这难不成是流年的桃花债找上门来了? 他立时大感兴趣。这么十来年小包子一直是被魏夫人挂在嘴边教训他跟小馒头的标杆。真是没想到啊! “你认识流年?”小亲王亲切的问道。 黑姑娘点头。 “没听他提起过你啊?”小亲王摸摸下巴,“要不你等会儿,我进去问一下?” “谢谢!”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王爷,听说您要做魏楹的妹夫了,这怎么还招惹了人上门啊?”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拍在乎小亲王肩上,一个调侃的声音随即响起。 看门的躬身道:“胡爷,您回来了?” 胡胖子点头,“啊,回来了。” 小亲王转头道:“胖胖,这可不是我招惹回来的。人家上门来找流年的。得,你和我一起进去,告诉魏夫人一声好了。小姑娘,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小胡子,走!” 胡胖子的孙子胡濙摸摸下巴,“王爷,小的还没长胡子呢。” 沈寄闻说胡胖子回来了,已经带着小豆沙迎了出来。他们刚进了大门就遇上了。 小亲王笑嘻嘻的挽住沈寄的手,“魏夫人,外头有个小姑娘来找流年。黑呼呼的,不过挺好看。您看怎么处理?” 胡胖子也笑道,“没错,黑是黑了点,挺标致的呢!” 沈寄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多大的小姑娘?” “跟小包子差不多。” “人呢?” “在门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小包子的朋友,就让她门外等着。准备进来告诉你或者小包子。” 胡胖子也道:“对啊,弟妹,你去处理吧。我们就不用招呼了,我们自己进去。”说完拉着孙子和小亲王一起往里走。 沈寄点点头,“王爷,你帮我招呼着。来人,去请二少爷到偏厅待客。把门外那姑娘招呼到偏厅。” 不管是不是小包子的朋友,让人一直在门外杵着肯定不行。那传来传去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 黑乎乎的,应该不是黑人。据沈寄判断三皇子他们没走到有黑人的地方。估计就是东南亚一带的人,因为日照强晒得比较黑。 怎么小包子从来没有提过呢?那小姑娘又怎么会一个人找上门来?她总不能是千里迢迢独自来天朝的吧。 或者干脆就是奔他们家小包子而来的?十三四岁在这个年头可是适婚年龄。一个单身女子这么上门寻人,也难怪胡胖子和小亲王都笑得那么荡漾了。 魏楹对未来嫡长媳的要求特别高,说是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要他接受一个异族人难度真的是不小的。就是她自己,怕是也要犹豫一阵子。 沈寄心念电转,想了不少。继而失笑,小包子如果真的对对方有意,肯定不会绝口不提。她想得也太远了。她停下脚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小豆沙刹车不及,撞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应该跟着王爷进去招呼胡爷爷他们的么?” 小豆沙揉揉脑门,“娘,王爷不是外人,有他在就够了。再说胡爷爷也不是外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黑乎乎的人呢。” 下人已经引着黑姑娘进来了,“姑娘,这就是我们家夫人,二少爷的母亲。”啧啧,这黑黢黢的小丫头,居然直接登门找人,这是什么世道啊?二少爷就更相爷一样的方正,不像是会在外头招惹女人的主啊。 黑姑娘学着天朝女子的模样有些别扭的给沈寄福身行礼,“夫人您好,我叫朵娜,是流年的朋友。” 小豆沙瞪大两眼盯着人看,真的黑乎乎的呢。 沈寄道:“哦,是我们家流年的朋友啊。朵娜姑娘你是一个人来天朝的?” 朵娜摇头,“我跟着叔父来的。流年说我有事可以来找他。” “那,里边请吧。”这个小包子,都叫了人上门找他了,居然也不吱声? “谢谢!” 小包子听说有个长得黑黑的小姑娘上门找自己,立时知道是谁。朵娜是他们在海外做生意的时候遇上的。小姑娘很大胆,直接追上了船,藏身空酒桶。不吃不喝过了两日才被她一位叔叔发现。当时在茫茫大海上,已经不可能让她下船了,就这么一路跟来了天朝。在遇上大风浪的时候,还舍身要救他。虽然最后反倒是小包子救回了她,但这份心意不能不领。 不过小包子真的没有心动的感觉,于是下船的时候只对她叔叔说大家是共过生死的伙伴,到了京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到相府找他。如今听说朵娜独自找上门来,他也是头痛不已。 傅清明拿了书过来和他一起温习,当下也是笑不可抑,“快去啊,小包子,人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不去,表姐也拿捏不好该怎么对待啊。” 小包子站起来,“那表叔你自便,我去看看。” 因为小豆沙表现得大惊小怪的,沈寄便将她打发了出去。小包子走到偏厅外就见到她在外头偷听。于是上前用手指头敲了敲她的脑门,“干嘛呢?” “二哥,里头那个是嫂子么?那以后小侄儿是不是也要黑乎乎的?”她方才听到胡伯伯和王爷小声议论来着,很是担心。 小包子额角青筋跳了跳,“不是的,只是朋友。” 小豆沙皱眉,这么大的姑娘可以单独上门找一个男子?她记得周雅芙的姐姐十二岁就不与外男见面了。自家姐姐好像也差不多。 “好了,你去玩吧。不准栽偷听了,成何体统?” 等小包子进去了,小豆沙背着手学着魏楹的样子道:“成何体统?干嘛学爹爹啊?” 小包子跨步进去,朵娜一下子就站起来扑了过来,“流年——” 小包子慌忙要避开,沈寄挑挑眉,“流年,招呼你的朋友坐啊!” 小包子抬抬手,“朵娜姑娘,你坐!令叔没有来么?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我当时就说过了,如果你叔叔人生地不熟遇上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这是解释给沈寄听呢,我没请过她单独上门啊。 果然沈寄一听就露出了然的神情,很快将事情推了个七七八八。她站起来道:“既然你来了,那就好好招待你朋友吧。朵娜姑娘,时辰不早了,要不你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朵娜开始被叔叔吓唬过,说她要是敢到相府去,流年的母亲会用不带脏字的难听话把她说得无地自容的。可是从刚才到现在,魏夫人都和和气气的。所以她这会儿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好的,多谢您,魏夫人。” 沈寄心道,咦,我就是客气一下而已啊。你怎么都不推托的?看来小姑娘不太懂天朝的客气话啊。 “那好,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去安排。” 朵娜道:“流年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小包子硬着头皮接受沈寄若有所思的打量,报了几样菜名,是朵娜在船上时比较喜欢吃的。既然留客,就得有诚意。 沈寄笑着点头,“好,知道了。还真是我们流年喜欢吃的呢。” 小包子眉毛跳了跳,沈寄道:“娘这就走,你不用一再使眼色。”说完脚步轻快的出去。她也不能一直把胡胖子丢在里头让小亲王招呼。半道捡到还一脸好奇的小豆沙,沈寄拽着她一起回去。 “这世上的人有黄皮肤的、黑皮肤的,还有白皮肤的。就连头发、眼睛的颜色也很多不同的。别这么稀奇的盯着人家看,好像人家是猴子一样。搁你你乐意么?” 小豆沙道:“不乐意。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书上说的。看吧,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小豆沙比了个‘四’,“娘,我才四岁。” 走进正厅,小亲王很八卦的问:“魏夫人,怎么回事儿啊?” 沈寄在主座上坐下,“听流年话里的意思,小姑娘喜欢他,可他就只当对方是朋友。他邀请的也是小姑娘的叔父,说有事可以上门来求助。来人,去把凝碧给我叫来。”刘准和凝碧一家都是跟着小包子出海去了的。这会儿正好叫来问问。 胡濙开口道:“魏奶奶,这个姑娘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么?她怎么独自上门找流年叔叔啊?”他记得从前也有女人上门找过他爹,祖母说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 沈寄道:“不是的,她们海外异族,和我们规矩不一样。她只是为人真诚,又不太明白我们这里的规矩。” “哦,这样啊。” “小胡濙你晚上想吃什么?” 胡濙上次就来过,所以这会儿也不跟沈寄客气,大大方方将喜欢的菜色报了几样。 沈寄唤来下人,连同方才小包子说的菜色一起吩咐了。 胡胖子道:“唉,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啊?” “胖子是不挑食的。哼,你再笑荡漾一些吧,也不怕把你孙子教坏了。” 胡胖子冲小亲王道:“你看,身为胖子,连挑食的权利都没了。” 小豆沙摸摸自己的脸,她娘也爱叫她小胖妞。可爹爹说她一点都不胖,刚刚好来着。 “有啊,你可以选择只吃菜不吃肉。” 胡胖子道:“那我宁可只吃肉不吃菜。我这一身神膘可掉不得。冬天就要来了。暖和着呢!走了,濙,咱们先回去洗洗。等会儿再过来吃饭。唉,弟妹,你留黑姑娘吃饭没有啊?” 沈寄点头,“留了,她好像也不懂得留客只是一句客套话。我一说她就答应了。其实,还蛮可爱一个小丫头的。” 胡胖子摇头,“看来你这关是没问题的,可是魏楹肯定接受不了。”说完笑着抓着孙子到客院去了。他如今到京城都在相府落脚,一年总要来个两三回。胡家还是京城大乱之后才把北方当做重点发展区域的。他住在相府,出去谁都得给三分薄面啊。从来没有人敢刁难。魏楹这个老朋友没说的,富不易妻,贵不易友! 凝碧来的时候,正厅就只剩下沈寄和等着听八卦的小亲王还有小豆沙了。 沈寄直接问道:“今儿府上来了个朵娜姑娘,说是小包子的朋友。怎么回事儿啊?唉,你从前怎么也没同我说起啊?坐吧,坐下说!” 凝碧福身坐下,“朵娜姑娘就是随行回返一个商队首领的侄女儿,没什么好说的啊。” 沈寄瞪大眼,“听你这口气还有来头更大的啊?” 凝碧点头,“有一个小岛的公主,还想强抢咱们家二少爷呢。是十五爷和表少爷带着人去半道上救回来的。” 小亲王眼底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火,一拍大腿道:“该把小馒头也叫来听听的。这海外果然多奇事啊,居然还有女人强抢男人的。凝碧,快说说。那公主长得好看么?嗯,一个区区小岛,也敢自称公主!” “二少爷不让说,而且事情都过去了。”凝碧低头笑了笑,“这朵娜姑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胆啊!” 沈寄手敲敲桌子,“你们不说是有些怕小包子,那小权儿和阿隆怎么也一点风声不露?难不成他俩也有什么把柄被小包子拿住了?” 小豆沙听到这里插嘴问了一句,“那个公主皮肤、头发、眼睛什么颜色的?” 沈寄的话有些不好回答,凝碧笑着应了小豆沙的话,“跟咱们长得差不多。” 沈寄也没一定要追着要个答案,估着是小权儿和阿隆有什么丢脸的事被小包子知道了。所以他们互相隐瞒来着。她担忧的是,小包子说他要晚婚,不会是被海外这些热情过度的姑娘们给吓住了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5 脑洞 ?一念至此,沈寄责备的看着凝碧,“这么大的事你竟敢不告诉我!” 凝碧赶紧站了起来,“奴婢是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两年在海外二少爷遇上的事还多着呢,奴婢以为这比起来只是小事。再说二少爷说他会细细向夫人告知一路经历。奴婢就没敢多嘴。” 沈寄皱眉,“遇上风浪、海盗什么的,当时没事儿反倒是练胆子。我本来就是让他去增长见识的。遇上这些倒是没有大碍。可万一他因为被女人给吓住了……” 小亲王听得一头雾水,倾身问道:“又会怎么样呢?”小包子被女人吓住,不至于吧! 小豆沙也有听没有懂的看着母亲。二哥在她心底是很厉害的,哪会被人随随便便吓住。 沈寄张张嘴,怎么好说她担心小包子从此就喜欢上男人了。只是转而打听起朵娜的事情来。 凝碧看沈寄沉了脸,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有关女子的事儿全说了。不过,并不比之前沈寄揣测的多出多少来。小亲王和小豆沙跟着听了,没听出什么新东西,便结伴退下了。他们要去告诉小馒头这件事情。小馒头要是知道了这个标杆似的兄长遇上的这些事儿,怕是也得乐好一阵。 他们一走,沈寄的脸上便再无遮掩,彻底垮了下来。 凝碧这才怯怯的道:“夫人,您在担心什么啊?”那个朵娜很好打发的,让人去客栈告诉她叔父一声前来领人并且看管起来就好。而且她跟了沈寄这么多年,大风大浪的也不见夫人这么严肃啊。 沈寄这才把自己的担心给说了。 凝碧一时吓得嘴巴都忘了合拢,好半天才道:“不、不会吧。夫、夫人,您是不是想多了?” “我当然希望是想多了。不行,我得去看看。”沈寄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回侧厅去偷听小包子和朵娜说话。她也不想触犯小包子的**权。如果只是个单恋他的小姑娘找上门来,自然是全权交给他自己处理。但涉及到那个隐秘的担心,她就无法安坐了。 凝碧看沈寄不顾形象的在外头偷听,赶紧把来来往往的下人都疏离了这边。自己在外头守着,以免被人看到沈寄的这一面。 她想起沈寄说的话心头也很是害怕。当初她们几个姐妹,小玲姐生意越做越好,管猛哥更是相爷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挽翠姐方大哥一家都是夫人的得力助手;流朱姐和凌大哥掌管杳然居的总店;采蓝一家给了大姑奶奶做陪房跟到徐家去了;季白和崔家老二成了打理宝月斋的人。而她和刘準一看就是为二少爷准备的。二少爷可是相爷的嫡长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如果、如果毁在这个事情上头…… 屋里,小包子客气有礼的对朵娜道:“你叔叔他们忙于销货,你在京城要是无聊,我可以派凝碧领着你到处转转。左右你们在船上也是极熟的。” 朵娜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流年,我知道我跟你的身份天差地别,而且我很快也要回返了。这段时日,我可以来找你么?” “我每日都要温书,而且天朝有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单独往来了。待你叔父的船队回返的时候,我会设宴会你们送行。母亲留你吃晚饭,我叫上小妹,我们一起陪你在我家后院转转。”他娘说的,如果无意最好一点希望都不要给人家。不然,就成吊着人家了。不过,来者是客,今日还是要好好招待的。 沈寄听小包子要往外走了,赶紧脚步轻悄的和凝碧一道先退出去。 “夫人,怎么样?”走出老远,凝碧小声问。 “我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凝碧松了口气。 “可是,他对朵娜如此疏离,也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女孩子啊。” “难、难道您要找个男孩子来试一下?”凝碧瞠目结舌的道。 沈寄顿住脚步,一下子想到傅清明头上去了。傅清明长成那样,两人还见天在一处……沈寄当年也曾是个腐女,很喜欢蹲在晋江看**。一时,叔侄、年下等禁忌字眼浮现在脑海。她以前还蛮喜欢看这样的禁忌之恋的,觉得很刺激。可这一旦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绝对绝对不能接受! “凝碧,你不是在小包子的院子里管事儿么。你看平日小包子和清明……” 凝碧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抖着声音道:“二少爷温书不喜人打扰的,都不让下人靠近书房。” 沈寄喃喃道:“不要啊——” 小包子带着小豆沙和朵娜也正逛到这边来,远远儿看到沈寄一副受了极大打击要晕倒的模样,凝碧正伸手要去扶。赶紧脚下一点运起轻功冲了过来一把扶住她,“娘,您怎么了?”他虽然还很单薄,但因为打小跟着欧阳先生练武,又跟着汪先生练轻功身量还是挺高挑的、力气也大,抱住沈寄没什么问题。 “哦,娘方才起得猛了,有点头晕。” 小豆沙也凑过来,“娘,我帮您揉揉。”可是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太短了。 小包子把沈寄扶到一旁石凳子上坐下,小豆沙也赶紧爬上去,伸小胖手帮她揉太阳穴。 朵娜也跟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嗅瓶,“流年” 小包子以前晕船也闻过这种嗅瓶,很是醒神。于是接过来给沈寄闻了闻。沈寄被那个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他才收起来还给朵娜。 朵娜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适宜留下做客。于是道:“流年,既然魏夫人身体不适,那我就先……” 沈寄一把抓住朵娜的手,“朵娜姑娘难得来,还是多玩儿会。我已经没事了。这眼瞅着就要到饭点了,哪有让你这个时候离开的道理。” 当晚,沈寄把傅清明、芳姐儿也一并叫到正房用饭。至于那四个年纪不小的侄儿,有两个到衙门做事去了,还有两个在杳然居学管理。时常的不在府里,她平素就很少过问了。 因为胡胖子来了,魏楹收到消息也回来得比较早。沈寄便让分了两桌,就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书房那边的水榭用饭。虽然她说胖子都不挑食,但是还是按胡胖子的口味让人做了一桌华安那边的特色菜。 她自己带着一帮孩子在一处。席间没有分男女,让朵娜和芳姐儿挨着,由芳姐儿负责招呼。两人坐在沈寄的左手边和她中间隔着小豆沙。右手边则是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以及傅清明。这样傅清明就等于坐在沈寄对面,方便她观察。 沈寄吃饭一心二用,一直在留神观察小包子、朵娜、傅清明的神态举止。尤其是她让小包子给朵娜夹菜到小碟里的时候。可是通盘看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这叔侄俩挺正常的。她这个脑洞开得着实有点大。不过,关于小包子喜欢的到底是不是女孩子的事,她还得再求证一下。 本来傅清明说他都十七了,不好和女眷一席。但沈寄说芳姐儿又不是外人,是他亲侄女。而朵娜,海外异族没那么多讲究。他便也就留下一起用饭了。和小亲王一样,他也蛮喜欢魏家的家庭气氛。沈寄的观察不露声色,毕竟比他多吃了二十年的饭。他一时也没觉出不对来。 吃过晚饭,沈寄安排了马车送朵娜回客栈。她叔叔一群人最近都四下销货,要很晚才会回去。至于负责照看她的一个雇来的老妈子,早被她打发回家去了。凝碧跟车相送,沈寄叮嘱她等到朵娜长辈回来把人交给人家。这小姑娘一番赤诚,倒不好太过冷了人家的心。但是,沈寄也不会做出让人误会的、请她再来玩的举动。还是小包子那样周到客气有礼却疏离的态度比较稳妥。 魏楹回来以后自然也知道有小姑娘登门找小包子的事。但他觉得沈寄能很好的应对也就没有多过问,只是在旁边和胡胖子一起喝酒。 胡胖子哈哈笑道:“魏楹,你儿子很有你当年的风采啊。不过他比你还厉害,居然招了个小姑娘上门来。弟妹可真是好涵养,还留人用饭,陪着逛园子。” 魏楹也知道如果小包子有意,一早肯定就说了。所以如今人家小姑娘找上门来,沈寄这么处理才是最恰当的。摆出什么相府的架子,生怕来人害了小包子的名声将人驱离才是不妥。 异族人这次跟来了不少,相府如果如此对待,很容易冷了他们的心。这对海上贸易没有好处。反倒是沈寄这样,才彰显了泱泱大国的气度。再说人家小姑娘也是光明磊落找上门来,又不是私下里做什么。只是两边风俗民情不同罢了。外头如果真的对小包子有所议论,那就是那些人狭隘了。魏楹如今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常人不同。他也认为沈寄是和他合拍才会如此客气。不过他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任他再是多智也是想不到了。 当晚,晨昏定省以后,沈寄把小包子留下了。小亲王和小馒头都冲着他挤眉弄眼嘿嘿的笑。 沈寄道:“赶紧给我出去,顺道把小豆沙送回她的屋子。” “哦。”那两个人答应着带小豆沙出去了。 沈寄对魏楹道:“等一下醒酒汤送来,你赶紧喝了。我和小包子到外头走走。” 魏楹挑眉,“我没醉,有什么话就这儿说吧。” 沈寄道:“男主外女主内,你就交给我处理就好。” 魏楹想了想,反正沈寄回来也会告诉他,点头道:“行!” 小包子跟着沈寄出去,就在正房后头的桃花林转悠。 “娘,您头还晕不晕?” “没事了,下午不还和你们一起逛园子了么。”沈寄咬咬牙决定直接问,母子之间试探来试探去的就没意思了。 “小包子” “嗯?” “你喜欢小姑娘么?” “不喜欢。”小包子顿了一下又道:“我就当朵娜是个朋友而已。” 沈寄开始脸色都变了,听到下半句才发现他们的对话没在一个频道上。 “我不是特指,是泛指。下午我问过凝碧,他说除了朵娜你还被个什么小岛的公主强抢过。你不会是被这些小姑娘的过度热情给吓着了,所以才跟我说二十之前不考虑婚事的吧?” 小包子震惊的看着沈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知道朵娜这么上门,爹娘肯定会关注。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娘能想到这个上头来。 好半晌,他有些口齿不清的道:“才、才没有呢。我就是喜欢小姑娘的。我想寻一个像娘这样的,又漂亮又能干能让我主动留在心上的姑娘。还没寻到合适的而已。您、您下午差点晕倒,不会就是想到这个上头去了吧?” 沈寄主意观察着小包子,盯了半晌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儿子是她生的,一手带大的。虽然最近两年没在身旁,但要糊弄她却是糊弄不了的。 她伸手摸着小包子的脸,“娘也是害怕啊,你看你青筋都急得爆出来了。” 小包子咬牙切齿的道:“我娘以为我喜欢男人,我能不急么?我可没有靠山王世子那样的癖好。我要是那样,清明叔敢接近我么?他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沈寄没敢说我就是怀疑过你们叔侄俩。就这么一问小包子都爆出青筋了,再知道她开的那个龌龊脑洞,这小子怕是会直接跟她翻脸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娘这不是担心么。”沈寄赧然低头。 小包子好气又好笑,“娘,您没跟别人,特别是没跟爹胡说过吧?” “没有没有,我就跟凝碧讨论了一下而已。你爹那里我肯定不说。”证明自己是虚惊一场,沈寄心头大定。心头直骂害人、害人。 “哼!”小包子冷哼一声,还是有些羞恼。他平日里又没有什么不对的举动,他娘还真是能想啊。 “原谅娘啦,娘也是担心你嘛。”沈寄摸着和自己一样高的长子柔声安抚。 小包子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道:“已经开始秋凉了,我送您回房歇息。”说完又道:“好在您是直接就问了,要是再来些试探的把戏,那我才是哭都哭不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沈寄认错不已。脑洞真的是开太大了啊! 小包子扶着她回了正房,“时辰不早,爹娘早些安置吧。孩儿告退了!” 已经换了寝衣上床的魏楹点点头,“嗯,你也早点睡。” 小包子从外头把门给他们合上,沈寄去净房打水洗漱,然后上床来。 魏楹道:“你也无须太过忧心,该做什么小包子心头有数的。他不是个糊涂孩子。日后那姑娘要是再来,一样以礼相待便是。” “嗯,我知道。我不就是担心儿子有些反应过度么。” “也还好,挺有大家风度的。你是丞相夫人,一言一行代表着天朝对海外异族的态度。既然是通商,对人客气些总没错。” 沈寄心道,还大家风度呢,你要是知道我脑洞开道哪里了,怕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二日,明哥过来相府,沈寄把家里孩子都叫了来作陪,还特地把傅清明也请了出来。 “清明,这就是你表姐夫的兄弟。他叫沈世明,你叫傅清明。来,认识一下。”沈寄今天看到傅清明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面上却不敢表露。要是表露了,傅清明这么敏感孤傲的人,怕是悟透了前因后果立即就会搬出去。要是因此出什么事,她就罪过了。靠山王世子还虎视眈眈的呢。离开了相府,他极容易再出事。 魏楹还蛮喜欢这个堂弟的,说他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而且为人处世也挺灵活。他还感慨过没想到十五叔还能生出个爱读书的儿子。后来知道红姨其实是书香门第出身,是因为家道中落流落青楼才释然。 沈世明和傅清明年岁相当,又有魏楹这个共同的大哥做纽带,说起话来也很快熟悉起来。他们两个外加小包子、小馒头四个人一起到小包子的院子去探讨学问去了。 沈寄摸摸下巴,“还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成?书就这么有吸引力啊?” 小亲王笑两声,“比起书,魏夫人对魏大人更有吸引力啊。” 沈寄伸手打他一下,“你看你,不学无术的,人家都不带你玩了。”其实方才小包子是邀请了小亲王的,不过他说他还有事也就作罢了。 小亲王道:“少小看我,我这就进宫去。” “离初一不还有好几日么?” “我进宫跟皇兄要个差使。” 沈寄便知道是之前小亲王说的不能一味这么下去,他是有所决定了。拧眉道:“你要做什么?” 小亲王哈哈一笑,“瞧把你吓得,我能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打算跟着皇族长打杂跑腿而已。” 沈寄松口气,“去吧去吧。”说着和小豆沙一起送小亲王出门,摸摸她的包包头,“又只剩咱们娘俩了。要不是朵娜姑娘那里太热情了怕引人误会,我还真想找她来问问海外的事儿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6 门户 ?沈寄看家中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带着小豆沙去看望怀孕的芙叶。 芙叶已经微微有些出怀,一见到沈寄就八卦的问:“听说昨儿有个小姑娘登门找小包子啊?” 沈寄扯了扯嘴角,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还说呢,跟着你家阿隆出海的,怎么就让小岛公主给强抢去了?” 一听沈寄说这个,芙叶立时讪讪然了,“那、那不是你家小包子太俊俏了么。我听说是他晕船躺在船舱里,刘準带人守着。后来风浪太大,所有人都去甲板上帮忙了,刘準也不好不出去。那些海贼就趁乱上了船,你家凝碧让人敲晕,小包子就被连人带被卷走了。阿隆和小权儿发现不对,赶紧的就带人去抢回来了。你就不要怪他们了吧。” “这事儿我不怪,既然让他出门就是做好了遇上各种各样事情的准备的。可是为什么回来之后一个个都瞒着我?” “这、这不是怕你担心么。唉,我说你们相府如今怎么是个人就能登堂入室啊?”芙叶忙忙转换话题。 “也不是,可如今不是正在和海外异族通商么。我把人拒之门外的话,怕引起一些外交上的麻烦,说天朝人瞧不起他们什么的。再说不就是个小姑娘,我还怕她不成?反正小包子要是有那个意思,一早回来就会说的了。” 芙叶想起自己最近给阿隆张罗亲事碰了些软钉子,那些人家还明里暗里问起小包子是不是真的要加冠才会考虑亲事,两相对比不由有些气闷。阿隆少了一只手,而且西陵公主是凶死,还是死在自己公爹手里。而阿隆从那以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还在战场上闯下了杀神的名声……她是说给找个门第低点的也没关系,可也不能太低了。毕竟将来是要做当家主母的。 淮扬魏氏的女孩儿都是些娇滴滴,文静静的,而且那样的书香门第不太瞧得上阿隆打打杀杀的,还没个好爹。不然,倒是可以让小寄帮忙留意一些族中女孩儿。 芙叶很郁闷的把自己最近碰的钉子都说了。 “那个安国侯府居然想拿个庶出的女孩儿充数,你说气不气人?我又没想讨他们嫡支的姑娘,旁支的都那么金贵啊?我们阿隆可是郡主府的世子,还是少年将军。” 沈寄看看芙叶,“游园会那天你不是说门第无甚要紧,只要能抚平阿隆心上的伤口就好么?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正确啊。你怎么又瞄上公侯之家的姑娘了?” “可、可阿隆同级的武将或者宗室营里地位相当的人,都娶得不差。就是小权儿,你也给他找了门很好的亲事。我也不能让阿隆太委屈啊。回头管不好这个家,或是行事不够大方得体怎么办?” 沈寄道:“我觉得你还是别瞎张罗了。这件事就听阿隆自己的意思吧。正好,人来了!” 阿隆是听说沈寄和小豆沙上门来,过来拜见姨母的。这会儿从外头把看金鱼的小豆沙扛在肩膀上扛进来,“小姨,您来了。” 沈寄道:“阿隆,我看你娘真是辛苦,肚子里怀着小的,还不停的想着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说说,你中意哪家姑娘啊?” 阿隆看看沈寄,“小姨,您都知道了?” 沈寄莞尔,“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你最近爱上吃某家的牛肉面了。” 阿隆轻道:“这个小权儿,嘴可真够快的!”一边蹲下把小豆沙放到地上。 小豆沙喊了声‘大姨’,坐到沈寄旁边去。 芙叶惊讶的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个卖牛肉面的了?”从西陵公主到卖牛肉面的,这个落差也太大了吧。 阿隆‘嗯’了一声。就是之前,他刚知道母亲又怀上了,失落之余出去乱走,然后下起雨来,他就近找了家铺子躲雨。正好饿了,就吃了一碗牛肉面。当时真是觉得美味极了。而且,他出去的匆忙,居然没有带银子。那姑娘说不妨事,以后什么时候合适了再拿来就是。 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想着还是赊欠的,后来就又去了几次。陆续从周围人嘴里知道那姑娘是父母双亡,独自支撑牛肉面铺子抚养幼弟幼妹。看她为人爽朗大方,从不言苦,不由便有了几分怜惜。小权儿告诉沈寄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相貌秀美,人称牛肉面西施’。 沈寄想着芙叶之前说过的话,想着这也算有戏啊。只要本人好,门第什么的,其实本来就无关紧要。没想到芙叶所谓的门第低点无所谓,只是稍微降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阿隆见已经说破,便趁着沈寄在,直接道:“娘,我就看上那襄玲姑娘了。你要替我娶媳妇儿,就她了。别人我不要!你看不上卖牛肉面的,小姨当年还是卖小食供姨父读书应考的呢。而姨父不离不弃,如今街头巷尾的还传为佳话呢。” 沈寄摸摸鼻子,看理直气壮的阿隆几眼。你小子拿我当道具啊! 沈寄的出身是硬伤,虽然她母系还是挺不错的,但如今都是论父系。她爹就是个普普通通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她甚至还曾是魏家的丫鬟。这一点如今明面上是没人敢提了,可背地里对她羡慕嫉妒恨的人还是会以此攻击。只是当事人不痛不痒而已。 芙叶却是被阿隆堵得再不能说那襄铃姑娘如何如何不好了。半天才道:“可你小姨不但把相府管得很好,还有自己的宝月斋和杳然居,她还是慈心会的会首。这是随便一个卖小食的就能有的局面?你既然拿你小姨作比,那只要襄铃能像你小姨这样,我就同意她入门。” 小豆沙拉拉沈寄的衣服,“娘,在说什么?” 沈寄摸摸她的头,“说你阿隆表哥喜欢吃牛肉面。” “我也喜欢,中午吃么?” 阿隆也正被他娘堵得没话好说。襄铃虽然为人不错,而且撑起了一个家。但要跟小姨的能干比还是差了很多的。他小姨的见识、气度,国公家的嫡女也不一定赶得上啊。就是他娘,当过公主如今是郡主,也就只有投胎这一点上比小姨强。听到这里忙道:“小豆沙,等会儿大表哥带你去,大表哥请客。哼,人家襄铃正是好年华,齐齐全全的。别人还觉得她要是跟了我这个少一只手的很亏呢。” 沈寄道:“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不知道,她见我不容易,每每还多给我一些面和牛肉。” 沈寄摸摸下巴,“难不成你每次都故意穿得很普通的去人家的面馆?”阿隆身上的衣服,可都是她宝月斋出品的。布料、款式都不差。芙叶一是省事,二是支持她的生意,这些年都是直接在宝月斋订的成品。这一看就该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啊。 “第一次去的时候,衣服在树丫上剐了一下剐破了,我就让小厮回去取,自己顺手披了他的外衣就出去了。后来就……” “就故意穿得很穷的样子了?”哎哟,好现象啊,阿隆自西陵公主死后就一直跟一潭死水似的,上了战场不要命的往前冲。这回被母亲怀上孩子的事情刺激,寂寞之下这是又有了少年郎的心思想找个伴啊。 阿隆讪讪然的笑笑低下头去。 芙叶道:“反正我话撂这里了,就是比不上你小姨,也不能差远了。你要是觉得她够格,就带回来我看看。不然,趁早拉倒休提!” 沈寄道:“谁说的要在下次出海前让阿隆不再孤单一人啊?这人选都不用你自己操心了,你好歹见过再否决啊。” 芙叶道:“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乐得做好人。我就不信你能让昨儿那小姑娘当相府少夫人!” 沈寄呼的一声站起来,“算了,我还有事,牛肉面就不去吃了。小豆沙,我们回家了。”说完拉着小豆沙就走。 阿隆忙追出来,“小姨小姨,我娘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别往心里去啊。” 芙叶也追了出来,“我不就心头不顺冲你来了一句么,扭头就走。快回来啊,哎哟,我肚子痛——哎哟哎哟” 阿隆又忙回去,“娘,您没事儿吧?”赶紧扶着她坐回去,又朝沈寄喊道:“小姨” 沈寄扭头去看,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肯定是不能就此走了。于是招来下人,“去把你们家郡马找回来,就说郡主喊肚子痛。”徐方就在街头的药铺里坐诊,离得不远。 芙叶抓着沈寄的手,“真是越发小气了,就一句不顺耳。果然是丞相夫人当久了,听得奉承话多了。” “我也只说了一句啊。你以为我想掺和你们母子之间的事啊?” 小豆沙悄声对阿隆道:“娘跟大姨好像我和周雅芙拌嘴时候的样子。” 阿隆闷笑两声。 “大表哥说中午请吃牛肉面的。” “去,一定去!走,跟大表哥去换身衣裳,咱们一会儿就去。” “那大姨……” “她没事儿,你看现在不是好好儿的了么。”阿隆方才也吓了一跳,不过看他娘如今又精神了,自然知道方才是装的了。小豆沙说得没错,这两姐妹还真是跟小姑娘拌嘴一样。 小豆沙被阿隆带走,沈寄自然不会担心。她问芙叶,“你真没事儿啊?” 芙叶摇头,“你姐夫每天都要给我把脉。不过,我昨晚做了个胎梦,梦到这一次是两个,把我给吓醒了。” 沈寄挑眉,“两个?” “是啊,咱们的母亲不就是双胞胎么。所以你或者我生双胞胎都不奇怪。” “我生了四个,都不是。” 芙叶的脸色沉了沉,“阿隆其实就是双胞胎,只是另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 还有这事儿啊,那难怪芙叶会吓醒了。这么多年都没听她说过,想来也是因为是伤心事不想提。 两人正说着,徐方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芙叶,你、你没事儿吧?” 芙叶摇头,“方才有点不舒坦,这会儿没事儿了。” 沈寄道:“嗯,我怕有些不对,赶紧就让人去叫表姐夫了。” 徐方擦擦汗,“小寄来了啊,多坐会儿啊。没事儿那我就先出去了,这会儿铺子里正忙。” 沈寄心道,合着方才你没看到我啊? “那你忙你的去吧。”芙叶道。 徐方就喝了点水又出去忙活去了,沈寄道:“那天在平王府我不是看你已经想得很开了么。完全不把那些跟红顶白的人当回事儿。如今怎么又看不开了?” “我也是不想阿隆被人笑话。” “那魏大哥还被人暗地里笑了二十年呢,与他又有何妨碍?” “所以我说了嘛,只要能像你一样能干,我就同意啊。嫁进来做世子夫人兼将军夫人,如果玩不转这一大摊子事儿,以后有她的罪受的。我本来就不善这些,也教不了她多少。可我毕竟占了个穆王遗孤的名分,再怎么着皇兄都会包容一二。她进了门,完全没有娘家,阿隆又立即要出海,那日子得多难?你这些年因为没有有力的娘家,过得不是也比旁人辛苦万分么。”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啊,原来芙叶想得如此长远。门不当户不对的确是个问题。自己能弥补,一是后世的生活经验加持,二是魏楹也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 “要是阿隆是次子,她嫁进来一切有长嫂操持,有些事我也就顺水推舟了。可阿隆是长子啊。就是我说的,你对小包子的媳妇要求肯定比小馒头的媳妇高吧?” 沈寄点点头,“说得也是。可是阿隆难得再一次动心,如果就因为门第的关系……” 下人过来禀报,“郡主,世子带表小姐出去了。两人还各换了一身衣服,说是中午不回来用饭了。” 沈寄失笑,“还真吃牛肉面去了啊。”家里明哥来了,不过他本来就不算客人,时常都在过来的。而且小包子和小馒头都在,完全可以招呼他。她就留在这里陪芙叶吃饭吧。至于胡胖子爷孙俩,一早就出门忙活生意去了。他们要晚上才回来的。 芙叶有些委屈地道:“我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啊。” 沈寄叹口气,“你说得没错,以后小包子讨媳妇儿我怕是也不能一味的开明。不但魏大哥很在意儿媳妇的种种,我也一样的在乎。”扪心自问,如果小包子喜欢朵娜,她大概心头也是不能满意的。 “你家小包子样样出挑,配公主都绰绰有余了。皇兄是没有适龄的公主,不然肯定也不能放过。要是找个不匹配的,别说咱们自家人,那些在我这里打听过的人家也不服啊。” 沈寄想起晕船的小包子被人连人带被子的抢走也不由好笑。其实小包子光说俊俏不如小馒头俊俏,跟傅清明就更没得比了。不过他酷似魏楹,那种端方禁欲的气质也是非常招女孩子喜欢的。 “小包子要加冠之后才会成亲,还有六年呢。我不急!” 芙叶让人张罗午饭,一边碎碎念道:“牛肉面有什么好吃的,哼!” “今天吃牛肉面么?”小亲王的头从外头冒出来。 沈寄道:“你怎么来了啊?” “我从宫里出来,看到徐赟的马惊了,就让侍卫把他救了下来,就近送到姐夫的医馆。这不要到饭点了么,我就过来吃饭。魏夫人你也在啊?” 听说女婿出事了,沈寄赶紧问:“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有,就扭到了一股气,歇会儿就没事了。魏夫人你不用过去了,他马上应该就过来了。芙叶姐,你家真的就只吃牛肉面啊?” 芙叶道:“谁说吃牛肉面了?等下你姐夫和赟赟一起回来,咱们也是五个人了,正好一起吃午饭。当然得弄丰盛一些。” 沈寄道:“我还是去看看吧。是怎么回事啊?” 小亲王撇撇嘴,“还不又是我那个好侄儿。” 平王? “他怎么还对赟赟下手啊?”这个混蛋。沈寄快步往医馆走去,徐赟是半子,她没办法安稳的坐着。 芙叶在她身后道:“你看看这岳母当的,真是上心。” 小亲王问道:“阿隆呢?” 芙叶咬牙切齿的道:“带小豆沙吃牛肉面去了。” 沈寄走到医馆的时候,徐赟正被小厮扶出来。徐方热情的招呼他去家里用饭,看到沈寄便道:“你看,你岳母也在呢。” 徐赟朝沈寄行礼,沈寄摆摆手,“不用了。你脚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活动开就好了。” “怎么回事啊?你那马不是一向温顺么。” 徐赟皱皱眉,“遇上靠山王世子说是要跟我塞马。哪有在闹市赛马的道理?我就拒绝了。可他不由分说就猛力抽了我的马臀一下,我又要避着街上的行人,这不就扭到了。还亏得王爷经过,让侍卫帮了我一把。不然今天不是我流血就是百姓要遭殃。” “那怎么又跟平王有关系呢?” “当时平王和靠山王世子在一处。” 原来如此!这么说平王还在记恨没能娶到小芝麻的事。靠山王世子是帮他出气来着。 徐方道:“先回府用饭吧,这件事再慢慢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7 结怨 ?徐赟的腿没有大碍,吃过午饭就可以如常行走。只是沈寄颇有些担心事情的后续发展。她倒是不怕平王和靠山王,今时今日她早已不是被人欺负了坐在屋檐下气得流泪,还手都得豁出去了才敢的五品官家眷。此事交给魏楹去处置就好。 她担心的是,不管是平王还是靠山王世子,都是因为魏家的关系才会对徐赟出手,陈氏那里会不会心头不舒坦。她要是不舒坦了,那小芝麻的日子是不是也要跟着不舒坦? 小豆沙午后依然是坐在阿隆肩膀上回来的,她看到徐赟笑嘻嘻的打招呼,“姐夫”然后左右看看,“姐姐呢?” 徐赟道:“你姐姐在家呢,姐夫一个人路过这边,到大姨家来吃饭。” “哦。”小豆沙有些失望,她又好几日没见过姐姐了。这还亏得小芝麻逢十就能往慈心会的总部做事。她也能跟着沈寄过去,母女姐妹都能趁机相见。 “怎么吃饭没见到你啊?”徐赟一边问道,一边和阿隆互相点头致意。 小豆沙道:“我跟大表哥出去吃牛肉面去了。” 芙叶道:“穿成什么样子啊,快去换回来吧。” 小豆沙点头,跟着丫鬟进去换衣服。她这会儿穿的一身很素净、很简朴,就连头发上的小饰物都全取下来了。 阿隆听说了徐赟的遭遇忿然道:“靠山王世子,也太嚣张了点!” 沈寄点头,“是啊,平王都顾忌颇多,不好出手。他就敢!他这是在南方作威作福惯了。” 小亲王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靠山王叔掌着南方的兵权,所以皇兄都得让他三分,他就愈发骄横的缘故?” “小舅说得没错,可不就是如此。不然,皇上也不会把林元帅从关外叫回来了。就是为了不让靠山王独大。不过前些年就听说他身子骨不好了,怎么如今反倒精神矍铄了?” 沈寄腹诽,算算日子,靠山王是在没捞到元帅之位之后生病的。皇帝派了特使前去看望,估计是被骗了。他还想着等靠山王过世,平稳收回兵权呢。结果这老头儿如今愈发的精神了。没有明显过错却是不好动他。毕竟明面上皇帝也就这一个亲叔了,而且于国有功。就连皇族长,那都只是堂叔而已。 回去的路上,沈寄问小豆沙:“牛肉面好吃么?” 小豆沙皱皱小鼻子,“还可以,不过没有想象中好吃,我以为阿隆表哥那么惦记,肯定好吃得不得了。” 沈寄失笑,你阿隆表哥惦记的是人,不是面。不然,堂堂的将军,郡主府世子,哪里就少了一口吃食。 小亲王问道:“干嘛好好儿的跑去吃牛肉面啊?还穿成那样。” “大表哥让换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碗底下还多埋了一份牛肉。娘,穿成那样是为了多吃牛肉么?”小豆沙觉得怪有趣的。 沈寄笑道:“你觉得那个煮面的姐姐好看不?” 小豆沙想了想,“嗯,还行。大表哥还帮她打跑了两个坏家伙。”小丫头平时见的美人多,只有傅清明得了她一句‘真好看’的赞誉,给旁人一个‘还行’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小亲王听出些端倪来,惊愕地道:“不是吧,卖牛肉面的?” 沈寄看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小亲王想起这茬,摸摸鼻子,“你不一样啊。又不是每一个都能跟你一样。阿隆想让人进门怕是不容易。”说到这里他很是庆幸娴姐儿的身世还算是很不错的,尤其有魏相这个堂兄。他才这么顺利的就把人给定下了。 徐赟回去以后,听到消息陈氏亲自迎了上来,“赟儿,听说你惊马了,没事儿吧?” 徐赟笑着活动腿脚,“您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醇亲王路过让侍卫帮了我一把,有惊无险。” 小芝麻也松了口气,方才还真担心是他怕她们担心让小厮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呢。 陈氏道:“怎么会惊马呢,那马一向温顺啊?” 徐赟也没有遮掩,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件事外头已经闹开,他要是遮掩,回头他娘会更生气。 徐茂这会儿也从前衙回来,看到儿子无事才放心。徐家是在京兆尹衙门旁边买了一栋五进的大宅子居住。虽然比不得相府宽大,而且人口略多,但小芝麻和徐赟的住处还是挺宽敞的。 陈氏听说又跟平王有关,而且靠山王也是之前魏家得罪过的,心头的确有些不虞。 徐茂道:“亏得醇亲王路过,出手相助。你备一份谢礼送去吧。” 陈氏点头,问小芝麻,“你看置办什么好?” 小芝麻很想说跟小亲王实在不必那么客气,想了想道:“回头我做一些王爷中意的吃食送去好了。” 陈氏迟疑,“会不会太简慢了?” 徐茂想了想道:“就依小芝麻,他们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最是熟惯。心意到了就是,送重礼反而有些外道了。” 陈氏道:“那就交给你去办吧。”说着送徐茂出去。 “爹、娘慢走!”小芝麻躬身道。 “行了,你回去照顾赟儿吧。” 等到走远了,徐茂道:“好了,所谓亲家,就该亲如一家,共同进退。之前靠山王世子绑走了沈寄的表弟,他们家总不能不去救人。还有当年的事,那是平王心胸狭隘。” “别的都好说,可赟儿出事我受不得。”陈氏道。 “那不是他两个小舅子都还小,平素就在家读书不出门么。人家可不就找上他了?赟儿也不能只得到做魏家女婿的好处,一点子担当都没有。放心,魏楹这次肯定不会放过靠山王世子的。我这里也收集了一些东西,回头帮他添把火。” 沈寄候着魏楹回来,问他怎么处理最好。她不知道皇帝此时对靠山王府是什么心态,是不是发难的好时机。万一皇帝准备袒护,那他们就是翻出靠山王世子再多的事也没用。所以,还得问问最靠近皇帝的魏相了。 魏楹由她服侍着换了家居服,“皇上对靠山王的确没打算轻动。不过对他那位为非作歹的世子,倒是可以敲山震虎一下。我已经安排了人弹劾,徐茂那里也送了些东西过来加料。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做出反应了。” 五日后,小亲王告诉沈寄,鉴于朝上一批言官风闻言事弹劾靠山王世子欺男霸女、纵容下属作乱,然后又陆续有实证翻出,皇帝授意皇族长处理。皇族长今日把靠山王世子收押到了内惩院,要关押三个月小惩大诫。 沈寄道:“果然‘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就是一句哄人的空话。”人治社会就是比不得法治社会,能这样已经是因为皇帝要敲山震虎了。 小亲王道:“嘿嘿,我去内惩院参观了一下,那里头虽然比普通牢房好些,但对养尊处优惯了的靠山王世子,还是够他喝一壶了。别说三个月,三天都够他受的了。” “这是你跟着皇族长做的第一件大事?” “是啊,经过魏大人和太子侄儿当年的一番手段,宗室营的人如今一般都挺老实。皇族长平日也挺清闲的。不过如此一来,靠山王怕是对魏府会怀恨在心。” “怕他啊?这本就是丞相的职责,难道坐视他的儿子飞扬跋扈、扰乱纲纪啊?再说了,就许他儿子动我女婿,就不能我们揭露他儿子的所作所为?”不过这件事,东宫和林家的人应该挺乐见就是了。之前小亲王给平王上眼药,他们肯定也很高兴。 小亲王道:“就是,怕他怎地?就是清明哥日后要出门怕是得更加小心些。” 沈寄颔首,“他每天里埋头苦读,不与外头往来。就是要出去应考,我也给他配上和小包子小馒头一样多的侍卫。再说还有十五叔在呢。你跟着皇族长好好做事吧,等以后魏大哥不掌实权的,说不得我们一家子都得靠你关照呢。” 小亲王挺挺胸膛,“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皇兄那日听了他的请求,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说皇族长一职还是留在近支最好。他肯挺身而出,皇兄是很欢迎的。 靠山王会不会对魏家做什么,暂时还没有表露出来。毕竟魏楹是丞相,而且还事事处处占理,他也不能贸然就动手。但是,他的孙女芳华郡君却是很快找了小芝麻的麻烦。 事情很简单,狭路相逢,芳华郡君要小芝麻的马车退出巷子给她让路。这个,也是情理之中。徐赟没有功名在身,小芝麻如今就是白身,只是个民妇。所以她也很爽快的就吩咐人退车,下了马车到路旁肃立恭送,一切依礼而行。 “丞相千金又如何?说得好听些是嫁到了官宦之家,可却是嫁了个白身夫婿。啧啧,可怜如今就是遇上个最末品级的命妇也得让路啊!”马车路过时,芳华郡君撩起车帘讽道。 其实普通人知道小芝麻的爹是谁,又怎么可能如此。小芝麻听了淡笑道:“那就预祝郡君嫁得高位夫婿,一世荣华富贵不断。”这位郡君心慕干哥哥林敏行,她也是听说过的了。说起来皇后的亲侄子、侯府的世子的确是匹配得上她。可惜,公主先嫁了。那就完全没她的位置了。她回头告诉干嫂子一声,自有人收拾这位眼高于顶却觊觎她人夫婿的郡君。 “对了,听说从前远嫁南越王的那位郡主已经过身,留下一个小公主好不可怜。南越王有意请旨再求皇上赐婚,小公主也就有人照顾了。南越王妃倒也是尊位,世所敬仰。而且是为国出力,想必郡君当仁不让?”这位已经身故的郡主便是当年国公府庶女,然后被册封为郡主远嫁,阮家三少奶奶差一点就给她做了陪嫁丫鬟的那位。 “牙尖嘴利!我祖父可不是什么破落户,我也不必去和亲!”芳华郡君怒道。 小芝麻道:“如果你再用那双含情的眼睛看着我干哥哥,难保皇上不会为了少出一桩皇室的丑闻……我干嫂子还有贺妃娘娘,乃至皇后娘娘怕是也都乐见此事。” 被小芝麻这么一通威胁,芳华郡君也顾不得找她麻烦了,而且她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来。就算是低嫁了,小芝麻也是丞相的嫡长女,岂是任人欺负的。她爹之前就是抽了小芝麻夫婿身下的马一鞭子,如今已经被关在了内惩院。她如果把人得罪狠了,搞不好魏相夫人真的联合林侯夫人、贺妃向皇后、太后进言。回头把她的言行夸大其词,难保太后不会真的担心皇家出现姐妹争夫的丑闻,就将自己发嫁给南越王做续弦。 小芝麻笑笑上了马车,跟她一道出行的采蓝道:“姑娘,此事怕是告诉一声夫人为好。” 小芝麻点头,“嗯。” 沈寄听了还没怎么呢,小豆沙先火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哼,先是欺负我姐夫,现在又想欺负我姐。揍他丫的!” 沈寄斥道:“跟谁学的呢?好好的相府姑娘,学这些粗口做什么?给我到一边站着思过去。” 小豆沙抿抿嘴,到一边面壁去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沈寄对小芝麻道:“其实你这主意还真不错。南越王一旦求亲,皇上势必又得发嫁一个贵女。与其再祸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她要是再不知进退,还真的可以送她一程。” “如此一来,咱们家和靠山王府不就彻底对上了?”小芝麻有点担心。 “是他们先咄咄逼人的,先是强抢清明,后来又害赟赟惊马。这两桩事一旦……那搞不好清明就被毁了,赟赟也不知道会不会跛足甚至断腿。你爹让人弹劾,那也是有理有据。真要对上,咱们也是自保。不过,靠山王应该会约束儿孙,不再惹咱们了。他也不想彻底对上。他这次回京可不是为了和相府对上。” 平王此时也正不爽,他完全没想到靠山王世子那么有勇无谋,竟然当众抽了徐赟的马一鞭子。结果引来相府的报复,把他自己送进了内惩院。他拉拢靠山王府可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对抗东宫的。至于相府,那是以后的事儿。当年魏家就是不肯将长女嫁他为妃,他自然也是记在心头的。但此时不宜把他们惹急了,更不宜把他们完全推到东宫和林家的阵营。 平王妃道:“王爷,要不妾身设宴,给芳华妹妹和徐家大少奶奶说和说和?” “也好。不过此时当务之急,是得给芳华找个合适的对象。不然,她要是真的因为觊觎我那好妹夫被嫁到南越去了,叔公可就要发火了了。” 平王妃想了想,“以芳华的家世,找个合适的对象不难。但难在要她肯点头啊。” “不嫁就等着和亲南越,你说她肯不肯嫁?真是的,怎么就相中了林家那个小子?要是早点说了,当年就帮她如愿了。也算是埋一根钉子进镇国侯府。”真是不中用,三两句就被魏琦年说得丢盔卸甲,也是个只能靠着门第逞威风的。倒是那魏琦年,越来越勾人了。 “那不是林世子当年隐瞒了身份么。若不是芳华妹妹进京见到他,怕是一辈子都只当他是个猎户呢。” 平王道:“那么凑巧,他当年就去了叔公的封地。怕是太子让他去的吧。” 林子钦在东宫听说了小芝麻路上舌战芳华郡君的消息,拍着大腿乐道:“就那点道行,还想欺负我干闺女?我干闺女那是谁?” 太子接口道:“那是得了师母真传,还有魏先生在背后撑腰的。” “哎哟太子,你别戳舅舅的痛脚。” 太子道:“还有让你更痛的呢。看到那边没有,孤的小八弟,最近隔些时日就被父皇打发去看十四叔。他自个也很喜欢去。父皇还当着师母的面问他喜不喜欢小豆沙呢。” “竟有此事?那小豆沙不才四岁么?”林子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从娃娃抓起啊。所以有些事,舅舅就别惦记了。对了,讷言的好日子定下了么?”太子给林小二保的媒,定的是太子妃姑姑楚家的女儿。 “定下了,明年三月。”林子钦看着那边和小世子一起玩耍的胖墩墩的八皇子,磨了磨牙。 太子笑道,“舅舅,您想干嘛啊?” “儿子多真是好啊!对了,那芳华郡君真的对我们家敏行……”那小子当初是奉命前去一探靠山王府虚实,不会是为了完成任务对小姑娘做了什么吧?他得回去问问。 “下头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应该是真的。罢了,源出一脉孤也不想毁了她。只要她老老实实另嫁,这件事便由它船过水无痕。” 林子钦笑道:“平王的岳父与殿下也是源出一脉啊。” “他不同,他可是无恶不做的。与娇滴滴的、不出闺房的小姑娘自然不一样。他当年还几次三番得罪过师母,魏先生怕是也很想看他倒霉,不吝于做个推手。咱们当初费心帮老三找这么一个岳父,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给他拖后腿么。祖母不在了,大姑姑对父皇的影响力有限。再说她如今还有靠山王走得那么近,父皇心头也正不舒坦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8 蹭饭 ?太皇太后去世以后,大长公主的地位随之下降了不少。她和如今的太后姑嫂关系,肯定比不上和太皇太后的母女关系。当初她还是下注在安王身上的,如今的皇帝肯定对这个大姑姑也不会太恭敬。 三皇子和自家嫡长孙女私通的事情闹出来后,三皇子不怎么情愿,她大发过一次雷霆。她可是先皇的亲妹,怎么可能让孙女儿被三皇子始乱终弃。但大长公主也知道,自己一旦身故,留下的那些情分可是不够后辈安富尊荣的了。尤其她的儿子还那么的不争气,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如今,年幼时关系最好的靠山王重新回京,两家便自然而然走得近了。她和靠山王,都在担心身后之事。如今皇位上的这个侄子,一向冷面无情。之前把宗室子弟、王公贵戚家的世子都拎出来锻炼,一些有能力的给了高位,那些才具平庸的从此就不闻不问。后者今后的待遇不问可知。而这件事就是太子出面办的,他们的儿子可都不是被挑选出来的人。一旦自己撒手人寰,怎么也得给儿孙求个安乐日子才成啊。只是太子那里,看起来和气,却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情可求。 可要说支持三皇子跟太子争,这两人心底还是有些犹豫的。活到他们这个岁数,自然知道夺嫡之争是不能轻易卷进去的。押对了人可能升天,押错了人却可能跌落尘埃。 但是两人的儿子却是不约而同与三皇子走得愈发的近了。而且,三皇子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婿,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所以如今,大长公主也是有些被儿孙架上船的架势了。靠山王则还没有表态。 这两家便是太子和林家目前最需要盯着的。眼见相府和这两家不睦,太子自然是乐见其成。不过这回,把靠山王世子送进了内惩院,相府似乎就准备偃旗息鼓不掺和了。可是要再挑起两方的事端,却可能弄巧成拙。 林子钦道:“那两家最近接连出事,皇上那里会不会认为是东宫和林家在捣鬼?”有时候太过一边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相府怕是也不愿意再卷入更深了。 太子沉吟一番,“那就先缓一缓。反正孤这位蒋家表叔,浑身都是小辫子,需要的时候揪住一根就成。十四叔之前告老三一状,效果比孤原本安排的好多了。父皇的老三的狼子野心已经是心知肚明。” 林子钦道:“说到醇亲王,他还让臣给他寻好马呢。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媲美臣送小芝麻或者平王那日送靠山王世子的。殿下这里要是有好的,不如先让臣给醇亲王送去?臣以后寻到好的再给殿下找来。” “舅舅去东宫的马厩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你就着人牵走。十四叔这一次也是帮了孤的大忙了。” 林子钦道:“白送他肯定不要,回头臣给他打个折扣就好。听说是要送殿下未来的小婶子的。” 东宫自然也有好东西,林子钦寻觅了一番找到一匹差不多的,虽不及亦不远矣。于是出宫就顺便驱赶到相府了。 小亲王闻讯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林侯爷还亲自送来,真是太客气了。” “这马不错,我也是一时心痒就自己骑着过来了。” 小亲王那日跟着小权儿和阿隆学了些相马之术,而且林子钦没必要拿次等马哄他。看了几眼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便高高兴兴带着林子钦往魏家的马场而去。还派人把沈寄、小豆沙、小包子、小馒头、傅清明甚至芳姐儿都一道叫了来看。(芳姐儿跟小亲王难免遇上,总是乖乖巧巧叫他一声‘姑父’。小亲王还算待见她,便把她也叫来了。) 小包子小馒头和傅清明住处挨这里近,最先到。后面两人只当是案牍劳形之余出来走动一番,小馒头却是真的很兴奋。沈寄牵着小豆沙和芳姐儿慢一步才来。来的时候看到小馒头正跃跃欲试要去骑林子钦带来的马。 因为是挑给娴姐儿的,这马也不是十分高壮,还没有完全长成。所以十二岁的小馒头还是可以上去驰骋一番的。 林子钦抱着手在旁边道:“这马还算温顺,小馒头你要骑也成。不过得带一个骑士另骑一匹马跟着。” 小馒头高兴的跑进马场,他是一早换了骑马装过来的,不像小包子和傅清明都还是一副书生打扮。 小包子引着着傅清明上前,“表叔,这就是镇国侯。他是我姐姐的干爹,与我们府上是至交好友。林叔叔,这是我娘的表弟。” 相府的事自然也是众所瞩目的,尤其林子钦更是假公济私时刻在关注。之前靠山王世子抢走沈寄表弟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他知道傅清明的身世怕不是魏家对外的那样,不过这会儿见小包子带傅清明过来,也是放下了手笑容可掬的道:“哦,是你娘的表弟啊。叫清明是吧,你叫我一声林大哥就是了。别什么侯爷、元帅的。外道了!”果然是长得出挑啊,难怪靠山王世子那等见惯美人的,在被他老子警告过后还干出抢人的事。 少年郎都仰慕英雄,尤其林子钦当年那可是惊世的战功。虽然如今看来有些过于随和了,傅清明还是颇有几分激动,拱手道:“林……大哥” 林子钦拍拍他的肩膀,发现他不像表面这么文弱,颔首道:“不错!” 小亲王朝马背上的小馒头扬手,“我有个主意,咱们让小芝麻把她那匹马带过来,赛马!” 小馒头勒停了马,“好啊!这就让人去吧。不过得告诉娘一声。” 沈寄正好走到,“什么告诉我一声?” 小馒头道:“让姐姐带马过来比赛,娘你说好不好?”他骑在马背上,俊俏的脸上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林子钦微微一愣,这模样很像当年他在大相国寺初见的小寄啊。几乎一般无二! 沈寄道:“好啊!来人,去徐府传话,就说醇亲王得了一匹好马,让大姑爷带马过来比赛。”肯定得说是请徐赟过来。他自然知道带上小芝麻。如果说是叫小芝麻回来,就成徐赟跟着小芝麻回娘家了。这些细节还是得顾忌着。 小豆沙忙问道:“姐姐回来么?” “肯定来啊。”徐赟才刚被小亲王的侍卫救过,小亲王相邀他自然是要来的。再说了小亲王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啊。小芝麻和小亲王熟谙,徐赟要带上她也是情理之中。这样陈氏也更能接受一些。媳妇儿时常的回娘家,再开明的婆婆也是不太乐意的。也要顾及一下亲家母的感受。 林子钦笑道,“正好,我也许久没有见干闺女了。” 于情于理,沈寄只得对挽翠道:“交代厨房,弄几个林侯爷中意的菜。” 小包子朝林子钦看了一眼,见他面上一派的光风霁月,却是找着机会就上自家蹭饭膈应爹不由有些好笑。其实时常陪这位林侯爷用饭的都是他这个长子,他也只能远远的看娘两眼,能捞着说话机会的时候都很少。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份光明正大,自己即便知道了实情,还真是对他讨厌不起来啊。 徐赟很快带了小芝麻过来,小豆沙立即就粘到了姐姐身上。芳姐儿也在旁边,偶尔搭两句腔。两匹马在场中比试起来,马背上的选手是小馒头和小亲王。两人都兴致勃勃的,身旁各自有侍卫骑马护着。可是他俩如今是放开了跑,马又神骏,侍卫只得拼命追赶。 沈寄招手把小包子叫过来,“你去请林侯爷过来说话。” “是。” 见沈寄让儿子来叫自己,林子钦乐颠颠的就跟着过来了。小包子就在几步开外看着场中的比试,这样就不能有人对沈寄和林子钦单独说话发表意见了,并无什么不合礼法之处。徐赟则和傅清明一处说话。众人都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场中小馒头和小亲王的你追我赶,气氛很是放松。 林子钦站在沈寄三步远的地方,“找我有事儿啊?” 那副热切的口吻让几步外的小包子不动声色的往这里挪了半步。 沈寄道:“令公子同侯爷当年一样,桃花运甚好啊。” 林子钦还没顾得上回去问儿子,不过这时候也是矢口否认,“哪有,我们父子都不是流连花丛的人。” 换来的是沈寄一声嗤笑,林子钦横她一眼,看看小包子,意为小辈面前你给我留两分面子嘛。其实此时他对沈寄情爱的心早已淡了。两人此时相处,倒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我就想问问,敏行不会真的同芳华郡君有什么吧?她如是再找我们家的麻烦,我可是会不客气的了。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我先只会一声,他要是有法子就把人约束了。”这种会大街上为难自己闺女的人,沈寄会客气才有鬼了。偏偏芳华郡君身上的小辫子是明显得要死啊。觊觎公主堂姐的夫婿,太后会偏着自己的亲孙女还是她这个侄孙女简直一目了然。 “这个关系,不能有。”林子钦斩钉截铁的道。不但由于他儿子尚的是公主,更由于靠山王如今态度暧昧,对其子靠向平王颇多纵容,大家立场不一致,肯定不能有什么牵连。 “那就好。”林敏行和林讷言也算是沈寄看着长大的,虽然和林夫人不对付,但这两兄弟对她还是一贯尊重的。如果真的有什么,说是不留情面,但还是要顾忌三分。 林子钦道:“不过太子说如果她肯老实的另嫁,源出一脉就不想为难她了。” “我说的也是如果她再找我们家人的麻烦。”沈寄说完看向场中,“你那里好马很多么?我上次听小亲王讲这样的马除了皇上那里还有一匹这般神骏的,就连平王那儿的都不能完全赶得上呢。”可场中已经跑了三圈,分明是不分胜负。 林子钦也看向场中,“我到东宫的马厩找的最好的一匹。这是短途,暂时还看不出差距来。一直跑的话至少也得二十圈之后才见分晓。但差距会越拉越大。至于平王的那些马,大多是专为赛马训练的,爆发力很强,但持久性很差。” “原来如此啊。那小亲王骑着这匹去,还不一定在第一圈能跑得过平王手下最好的马咯?” “没训练之前有这个可能。但这样的千里马训练来比赛观赏,有些浪费了。到时有需要,突击一下倒是可以。” 沈寄摸摸下巴,“我担心小亲王年纪小,想用这匹马去找回场子。”既然林子钦说可以突击训练一下就好,那就不需要她想法子找表姐夫开‘兴奋剂’了。也不知道那样会不会有后遗症。既然林子钦敢这么说,他自然能突击训练之后不留什么后遗症了。 小包子看小馒头和小亲王六圈之后都有些喘起来,便叫了两个马术好的侍卫进去把他们拦下。 “哥哥,干嘛?”小馒头喘着气道。 小亲王也看向小包子,胸膛起伏着。 “林叔叔说二十圈之前都看不出什么差距来,你俩有这个体力么?真想知道哪匹神骏不如找人替你们赛。或者你俩只是想跑一炮,如今也该跑舒畅了才是。”魏家的马场极大,跑一圈即便是如此神骏的马也要半刻钟,他们平时运动量是有,但二十圈还是不行的。别回头一个二个都累瘫了。毕竟一个才十二一个才十三,还是得量力而行才是。 小亲王和小馒头对视一眼,都歇了一定要跑出个胜负的心。 旁边传来小权儿的声音,“要是阿隆也在,我就和他上去帮你们跑出个胜负来。可是没有对手,就没意思了。”他也是被小亲王派人请来的。既然马是要送给娴姐儿了,自然要请他来看看以及接收。不像其他人都住在这个府里,走一走就到了。他从自家府邸过来,自然来得最晚。 小权儿扫过那边和徐赟说话的傅清明一眼,两人的目光一触即走。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真正的碰面。其实真正算起来是小权儿第一次见傅清明。他从前去红袖招给红姨送年节礼物,傅清明倒是在楼上见到过他。知道他对自己母亲很是客气、尊重。 沈寄道:“你来得正好,等会儿替你大哥陪林侯爷喝两杯。” 小权儿点头,“好,能跟林元帅一起喝酒,是末将的荣幸。” 这匹马林子钦收了小亲王一万六千两的银票。沈寄朝他看过去,从东宫牵的马我就不信太子收了你银子? 林子钦笑道:“我不收银子,醇亲王才不会收呢。虽然平王之前对他不恭敬,但他是不会陷得更深的。再说了,我如今不就是个马贩子么。经我手的马哪有不要银子的?” 说到马贩子,沈寄想到家里住的另一个地道的生意人,忙问小包子,“你胡叔这几日早出晚归在忙啥啊?” 小包子揉了揉额角,“他让我牵线,找上朵娜姑娘的叔父做生意互通有无去了。还有其他同行的商家,也让我给他牵了线,如今正四处拜访。我让刘準叔带着他们爷孙去的。” 沈寄噗嗤一笑,“果然是处处都能看到商机啊!我估着他杀个回马枪,多半就是奔你出海的人脉来的。先把其他地方的生意都巡了一回,正好避开一开始各商家不理智的争抢,免得要出高价。反正有你跟你爹在,那些海外来的商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估计都能匀出些货给他。那些人手里的货也不可能之前全都出了,有一些东西还是要待价而沽,说不得就能让他捡到些漏。” 小芝麻牵着妹妹过来,笑嘻嘻的福身喊道:“干爹!” 小豆沙也道:“林叔叔好!” 林子钦哈哈一笑,“小芝麻,听说你嘴皮功夫也挺了得啊。” “也没什么,只是有人口口声声相府千金,我要是服了软岂不是连我爹都跟着丢脸。我也不过是踩了踩她痛脚而已。说不得还能帮人迷途知返,也是给敏行哥哥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子钦点头,“说得很是。谁要敢再说你什么,你爹如今在任上顾忌颇多,你就来找干爹。干爹帮你揍他丫的。” 沈寄看过来,“合着小豆沙是从你这里学去的?” 林子钦弯腰摸摸小豆沙的头,“小豆沙,你从林叔叔这儿学什么去了?” 小豆沙挥挥小肉拳头道:“谁要是敢欺负姐姐,就——”末尾四字以口型说出:揍他丫的! 林子钦哈哈大笑,“没错,就该如此!”说完想起来这是皇帝已经定下的八皇子妃,又是一阵气闷。 “可是娘要生气!”小豆沙皱皱小鼻子。 林子钦道:“你挨打不还手你娘才真的要生气。” 当晚魏楹回来,得知林子钦又找到一个机会上自家蹭饭不由好气又好笑。就他这样,还真难想象他是立下奇功的林元帅啊。怎么一点架子都不端着呢?搞得小权儿跟阿隆头回见了他这一面还好一阵失落的。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知他甚深,真的很难想象他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一面。也很难想象他是被皇帝找来在京中压制靠山王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29 询问 ?凝碧那日送朵娜回客栈,一直等到把人交给了她叔父才客气地告辞。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是夫人不放心,让她一直候着朵娜的长辈回来。话虽然客气却是隐含着让家里大人把孩子看好的意思。朵娜可以说是不懂事不明白这一方的礼节,可她叔父等人既然在外行走就该入乡随俗。毕竟,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独自上门找小包子的话,对他的名声还是有碍的。只有一次的话还可用小姑娘不懂天朝规矩,天真浪漫来解释。如果沈寄纵容这种行为,那就成了她不懂事了。也是态度不明确的给了朵娜叔父等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自然,朵娜就没有了再次溜出门找到相府去的机会。她叔父是个老练的商人,知道丞相夫人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不但招待朵娜在相府用饭,还一句恶言未发,只当成是小包子的朋友来接待。而且事后相府也还给他们介绍了生意,在一些关节上更是给他们行了方便。是真拿他们这些海外来的生意人当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来看待的,魏流年下船时说的并不是虚话。一时间,倒是对天朝心生好感。不然,即便在这里能赚到大钱,但是得不到尊重的话,也会打击他们继续来的积极性的。有他们这一次所受的友善对待,想必今后天朝的宝船再出海,愿意随同而来的海外商人会更多。 这些商人同路而来,彼此之间都有些联系。大家投桃报李的,对于魏流年介绍来的胡姓商人也比较友好。谈生意的时候气氛一直都比较好。 这晚胡胖子带着孙子是一路哼着小曲回相府的。 “哇——”走在回客院的路子,半道上跳出个矮不隆冬的身形发出怪声。 胡濙猛地退了一步。胡胖子却道:“小豆沙,早看到你了!黑漆漆的,你埋伏在这里不怕啊?你听,呜——这风叫的是不是很吓人?”这里正是屋檐下的灯笼照不到的死角,亏得小家伙找到这里埋伏起来。 小豆沙倒不是想吓胡胖子,她是想吓唬胡濙。因为这是往胡濙房间去的路。胡胖子的正房已经过了,他是有东西要给孙儿才走过来的。 方才沈寄让把炖的汤水给胡家祖孙送来,因为他们在外头应酬吃的饭菜没什么营养。总不如家里这些汤汤水水的养人。胡胖子不是老说他那一身神膘掉不得么。 父母在说话,小豆沙有些无聊便跟着过来了。她也时常过来找胡濙这个叫她小姑姑的侄儿玩耍。胡濙比小亲王还小三岁呢。而且走得地方多,见多识广,她喜欢听他讲故事。当下她听着胡胖子的话,用心听了一下好像风真的叫得怪吓人的,赶紧的就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了胡胖子身上,“胡伯伯——”两只眼睛四下里瞄着,生怕跑出什么怪物来。 胡胖子嗤笑一声,轻声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敢出来吓人?你老子当年使坏,可是把我给吓得跳进了湖里。”说着把小豆沙抱了起来,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了拍以作安抚,“你怎么过来了?” 走到明亮的地方,小豆沙胆子也大了,“娘让人给胡伯伯和濙儿送汤水过来,我跟着过来的。” 胡胖子进到屋里,把小豆沙放在大腿上坐下。下人便将汤盅端到了这边来。胡濙从保着温的汤盅里把汤给祖父倒了一碗放到手边,“祖父您喝点,方才也喝了不少酒呢。” 小豆沙道:“娘说喝了酒喝这个好!我爹每次喝了酒都喝的。” 胡胖子摸摸小豆沙的头,“你娘可真是会心疼人,你爹好福气哪。” 小豆沙点头,“那是。” 胡濙问道:“小豆沙姑姑,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不用,给你喝的。没喝酒也可以喝。我已经够圆润了,吃过晚饭就不能再多吃了。” 胡胖子笑道:“你在胡伯伯面前说自己圆润?” 小豆沙看看胡胖子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可还是是坚持道:“娘说再长多了肉肉就不给做新衣服了。” “你娘吓唬你呢。不过你们四个,你的确是最肉的。对了,你爹你娘小时候也不胖啊。尤其你娘,瘦得跟什么似的。” 听前半句小豆沙还又能笑出来,后半句就让她苦逼了。第二天八皇子又过来,她便把这份苦逼的心情讲给他听。 八皇子道:“肉肉的才好呢,我父皇最喜欢我,就因为我肉肉的,比太子哥哥他们小时候都肉。肉肉的不怕冷!抱着也软乎乎的。皇祖母、母后、母妃……所有人都说我跟个福气娃娃一样,最最可爱。魏夫人说的时候肯定是板着脸故意的吓唬你。其实她可喜欢你肉呼呼的了。她最喜欢抱你了是不是?” “我三哥都大了,她不抱我抱谁啊?为什么就我胖呢?我娘以前说过我是捡回来的,是从慈心会里抱的。不会是真的吧?”和兄姐不一样,这才是小豆沙觉得苦逼的地方。她很喜欢黏着大姐姐和二哥,三哥也对她好得很。她希望跟他们是一样的。她不要是捡的啊,她要是爹娘的孩子。 八皇子想了想,“那我们去问问十四叔。你出生的时候,十四叔在的。” 两只小胖手牵在一起,走过去问小亲王。小亲王如今知道了皇帝的用意,每次都把小豆沙叫过过来陪着八皇子一起玩,他乐得躲清闲。沈寄之前说要去他隔壁修建中的王府参观,他正在计划那一日的安排呢。怎么说他也是主人家不是,得把人招待好了。魏夫人养他那么多年,他回报不了,让她乐一乐还是行的。还有一年就要搬进去了,前期的许多工程都已经完工,就是后期的装潢了。他打算先自己进去看看,别回头领着人还找不着自家的路怎么走才是。 这会儿俩小孩来问他,小豆沙是不是真的是被捡回来的。他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小豆沙,人家都说胖子心宽,你怎么还挺敏感啊?” 小豆沙听到胖子两个字,气得上前捏起小拳头了小亲王两下,气呼呼的道:“你才胖子,你全家都……”说到一半捂住嘴巴。说小亲王还无所谓,说他全家那就是把皇帝一起说了。一边还偷偷瞥一眼小亲王全家之一的八皇子。后者倒是不介意,被她松开手后自顾自在一旁摆弄小亲王的皮影戏的皮影人物。 小亲王大笑道:“胖子又不是骂人的话。魏夫人成天笑话你胖,你就觉得胖不好了?” 小豆沙道:“不是的,人家跟哥哥姐姐都不一样。娘说是从慈心会把我抱回来的。呜呜——” 小亲王听完小豆沙的话,眼角抽了抽,“你呢,我是看着魏夫人肚子一日日大起来,然后把你生出来的。再说你鼻子眼睛眉毛,根本就是魏相和魏夫人的翻版嘛。你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还有,我是没有见过你二哥这么大点的时候啦。可是我听说他小时候也胖得跟个球一样。你娘也是笑过他胖,说他比小馒头胖多了。可是他比你心宽,他说包子有肉馒头没肉,所以包子肯定比馒头胖。你娘是在慈心会收养过不少孤儿,可你什么时候见她把人抱回来过?她就是吓唬你的。” 小豆沙捧着铜镜看了半天,确信自己很像爹娘,跟兄姐也像心才放回肚子里。从前她娘说她是捡的,她从来不往心里去的。可是昨晚胡伯伯说三个兄姐都不胖,只有她胖,而且爹娘小时候也不胖她才吓到了。昨晚为此都没怎么睡好呢。当下一把抱住小亲王的胳膊,亲昵的道:“王爷,你真是个好人!” “那当然,我是好人,我全家都是好人!” 旁边八皇子没忍住,笑着把手里的皮影人物掉到地上,捡起来拍了拍道:“嗯,我就是好人。” 小豆沙被这对叔侄打趣得有点赧然,握着小亲王的手摇了摇,把小胖脸贴到上面。 小亲王像揉面团一样揉了她两把。小豆沙忽然抬起头,“王爷,为什么胡伯伯每天都忙忙碌碌,二哥三哥还有表叔也每天都忙着读书,我爹更是早出晚归,就你没什么事呢?”她和八皇子也没什么事儿,可是他们是小孩儿,王爷是大人了啊。 “谁说我没什么事儿啊?我已经在跟着皇族长做事了。只是我刚开始学,他还不放心单独交什么事给我。所以我现在暂时还挺清闲。再说我后年年头不是要搬家么,魏夫人说要去参观,我这在计划安排一下呢。”小亲王看之前平王府的游园会,还有小豆沙招待小伙伴的节目都挺好的,他也准备让手下的人集思广益一下。今天正好这些主意都报到他这里,他正打算挑几个好的呢。其实,就是皇族长本人都挺清闲的。他自然就更清闲了。 “对了,你俩才是真没事。走走走,跟我去隔壁王府,你们帮着我把那日的节目给定下来好了。”小亲王说罢,一手拎一个,还掂了掂,“是都挺实在啊。” 小豆沙皱眉,“讨厌!” “我又不是好人了?”唉,要是娴姐儿早些过门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学着魏相做个甩手掌柜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豆沙忍不住盯着小包子看。小包子被她盯得纳闷,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小豆沙,二哥脸上有什么吗?” 小亲王笑道:“她是想知道流年你是怎么瘦下来的?” 在一旁学着自己用勺子吃饭的八皇子闻言也抬头瞥了小包子一眼。他今天跟着十四叔逛了小半个王府,走饿了,正吃得香甜呢。而且魏家一大家子这么围坐着吃饭,感觉很好。 小包子看一眼小亲王道:“王爷你同她说我以前很胖?” 小亲王放下筷子,不然他怕笑得掉落桌上,“今天小豆沙来我……” 小豆沙见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准备听小亲王说,忙道:“王爷,吃菜啊。菜要凉了!” 小亲王道:“小豆沙你放心,我是答应过你不告诉第四个人知道的。” 众人愈发好奇起来,沈寄道:“小豆沙,你又被他哄了。我们这儿可不只四个人。他告诉大家,就不算违背承诺了。还不快点说,卖什么关子?” 小豆沙道:“可恶!”枉费她方才还当他是好人帮着出主意。 “就是小豆沙觉得只有她胖乎乎的,跟哥哥姐姐都不一样,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来找我求证呢。所以我才告诉她,小包子你小时候也挺胖的。”小亲王憋着笑一口气说完。 沈寄傻眼,小包子和小馒头也面面相觑。小妹怎么会这么以为啊? 小豆沙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委屈的对着沈寄道:“都是娘老说人家是从慈心会抱回来的。” “你不是从来不当真的么?”沈寄愕然。 “可是昨天胡伯伯也说只有我胖,跟哥哥姐姐不一样。爹娘小时候也不胖!”小豆沙说完,把勺子一放,转身跑了。呜呜,太丢脸了。三天都不要跟王爷说话了。不,五天! 小包子和小馒头用控诉的眼光看着沈寄,沈寄有些赧然,“我、我就是逗逗她,谁晓得她突然就当真了。你们哪个,还不快去把她抱回来!” 小包子把碗筷搁下,追了出去。 八皇子道:“小豆沙是不好意思了。魏夫人,要不然你让人把这个菜、这个菜还有这个菜给我们打包,我去陪她一起吃?”一边说还一边埋怨的看一眼他十四叔。 沈寄看他指点的几个菜,倒都是小豆沙平素喜欢吃的,心道小胖子你观察挺仔细嘛!而且,他还因为小豆沙不好意思的跑开瞪他叔哦。 “不用了,小包子肯定可以把她哄回来。八皇子不用担心,咱们继续吃吧。” 果然没一会儿小包子就抱着小豆沙回来了。 小豆沙路上还在嘟囔,“王爷好讨厌!” “就是,以后小豆沙要打他的儿子,二哥帮你一起打。用力打!” “这也是娘哄我的,二哥也来哄我。人家长大了,知道不能动手打小表弟的。” “你知道娘是哄你的就好了。” 小豆沙摸摸小包子的脸,“二哥,你以前真的胖得跟球一样啊?” 小包子眼角抽了抽,谁胖得跟球一样了?这话八成也是娘随口说过的。她就专门以欺负、逗弄儿女为乐。这一点小包子要是说给小芝麻听,她肯定深有同感。她小时候的长姐威严,因为一句‘你姐姐小时候也是要尿床的’抹煞了多少。 “没有,我可能跟你现在一样吧,比八皇子都要瘦点儿的。放心,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哦,不用现在少吃点儿?” “不用。小时候肉多点才可爱。你可是二哥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宝贝妹妹呢。你看如今咱家就你一个女孩儿,娘其实也宝贝你的很呢。” 小豆沙点点头,“我知道。”她才不是跟娘生气,她就是恼了小亲王说话不算话。 “等明年你跟姐姐出远门了,娘还不知道有多想你呢。到时候肯定天天看我跟你二哥还有王爷不顺眼。” 小豆沙重新坐下,八皇子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小豆沙,快吃!我都忍着没有夹你的胡桃肉呢。”这个菜他其实也很喜欢吃的。 沈寄也给小豆沙盛汤,“小豆沙,娘以后再不胡说了。” 小豆沙点点头,“一言为定!”又看向小亲王,“你以后还哄我不?说话不算话,枉人家当你是好朋友。” 小亲王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吃饭、吃饭!” 小豆沙这才满意的端起碗。等到她吃完了,沈寄牵着她和八皇子一道出去消食,“小豆沙,以后不管是不高兴还是不好意思,都不要在饭桌上丢下碗就跑了。” 小豆沙点头,“知道了,没规矩!” 八皇子道:“魏夫人,其实没关系的。” 沈寄道:“不是因为有八皇子你在,是这样做确实不应该。太失礼了!哪怕是自家人也不能如此。就算大家不跟你计较,也不可再有第二次了。” 八皇子想了想,母后也说相府家教严格,看来是真的了。他在母妃宫里就是砸碗掀桌子,母妃也只是骂宫人不会伺候。他在外一直努力模仿东宫小侄儿的言行,以免被母后、祖母不喜。看来以后多来魏家也是有好处的。反正祖母和母后从来都是说十四叔的规矩很好的。唉,宫人背后说他母妃就一张脸能看,他不想步这个后尘。而且父皇好像就喜欢母妃这样,所以母妃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他不行,他是男娃娃呢。 小亲王出来扬声招呼,“小八、小豆沙,等会午睡起来,咱们再去把剩下的半个王府逛了。” “好!”两小异口同声的回答。 沈寄道:“你放着我在这里,就漏过不邀请啊?你找他们给你想辙,还不如找我呢。” 小亲王挠头,“就是因为想正式请魏夫人的时候能够准备得好一些啊。” 沈寄想了想,“自己人,不用搞那些花花架子了。你弄简单一点,把大师也请来吧。” 小亲王看一眼八皇子,沈寄道:“八皇子看起来也是个嘴严实的,肯定不会讲出去的,对不对?” 八皇子疑惑的看看沈寄和小亲王,不过还是点点头,“如果有秘密,小八会保密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0 会面 ?既然是要请大师来,那就不好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一切以简单方便为上。最后定下来,到时候请大师、十五叔一家,芙叶一家一起过来游王府。当然,魏家一大家子是少不了的。还有就是今日参与有份的八皇子。对他的嘴巴,沈寄觉得还是信得过的。也看了这么久了,这小子似乎是大智若愚那一款的。日子就定在了魏楹下次休沐的时候。这样的大聚会,娴姐儿也能够参与。也是让十五叔十五婶和大师正式见个面的意思。小亲王原本还邀请了胡胖子爷孙的,他和胡胖子因为京城大乱时那阵的相处,倒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味。不过胡胖子觉得不太合适,婉言谢绝了。说以后会有机会去参观的,还是带着孙子出门张罗生意去了。 最后诸般事宜还是沈寄帮着张罗的,不然就靠小亲王一个人肯定会出纰漏。他从来也是个只会享福的。就是有于太监等人,也少个可以做主的。而沈寄又只能当仁不让了,因为这几家她都是极其熟络的。鉴于隔壁还在装修,大家参观之后便直接是安排回魏府就餐。 八皇子惦记着想知道秘密,再是聪明的小孩儿也搁不住好奇啊。到了正日子,他乐颠颠的就拽上小世子出宫了。他如今出宫,那是所有人都不会拦的。宫里很多人精对他肩负的使命都是心知肚明,都是唏嘘不已。魏楹等官员休沐的日子,同时也是小世子可以休息的日子。沈寄十分的同情他,才六岁刚入学啊,就过得如此辛苦。果然要掌多大的权势,就得吃多大的苦头。 路上八皇子跟大他一岁的侄儿叮嘱,“知道了什么,要记得保密。回宫谁都不能告诉。” “知道,八叔你都说了三回了。”小世子端坐在位置上,看着扭来扭去掀起车帘朝着车外看的八皇子道。 能参与秘密,八皇子很是兴奋。小豆沙说十四叔是魏家的自己人,那从此以后自己也该算自己人了吧?八皇子想到这儿挠挠头,那他把小侄儿拽来,小侄儿也成魏家的自己人了。那小豆沙是跟自己亲近些,还是跟他亲近些? 好像小侄儿叫小豆沙小师姑呢。想到这里,八皇子顿时释然了。算了,便宜小侄儿了。他也是看小侄儿每天度日辛苦,所以有好事才不忘拽上他。他是个好叔叔!十四叔说小时候感情好是最难忘的,让他有事没事就多跟小侄儿亲近。他一向是很信服十四叔说的话的。而且,小侄儿对他也挺不错的。 大家都来得挺早,总不能让迦叶大师等别人就是了。小芝麻小夫妻最早,是准备回来帮着操持的。然后是十五叔一大家子,芙叶一家,丹朱也来了。 沈寄早就让人抬了桌椅板凳垫子,茶盏果盘等等过去。小豆沙被派到大门口迎接小世子、八皇子这两个小贵客。八皇子之前问到时候能不能带小世子来,沈寄自然不会拒绝。太子是早就知道大师的存在的,小世子如今知道自然无妨。 大师是小亲王一大早亲自去接,这会儿还没到。十五往年和小权儿一起往半山寺送过饺子等,路很熟,跟半山寺的僧人也很熟。不过大师倒是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其真实身份。只知道今日收养小亲王在庙里的老师傅也要来而已。 沈寄一项一项做着最后的盘算,似乎一切无误。只是她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却老想不起来。直到小包子匆匆过来告诉她,“娘,表叔说他就不过去了。” 沈寄一拍脑门,“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原来是这茬事!”十五叔、十五婶、小权儿、娴姐儿今日都要过来。清明怕是觉得自己过去会尴尬吧。 十五婶之前让人送了些东西来,都是平日用的,都是好东西,指名是给傅清明的。态度不出众人预料,很有正室该有的大度。沈寄也知道她心头怕是没这么轻松,可是她都表示出大方广的一面了,自己也不好继续把傅清明藏着掖着才是。不过,若是清明他实在不愿意去,还是不要勉强了。有人问起她的表弟怎么没见着,就只好说是身体不适了。 “这个,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去就算了。只是,他以后不是想科考出仕么。还是该学着怎么处理这种状况才是。他和十五叔一家,肯定是有些场合会遇上的。再说,他如今是我表弟的身份,也该跟芙叶见一面才是。你再和他把我这个意思所说。” “好的!”小包子答应着下去了。 小豆沙让下人回来说,她和八皇子带着小世子先过去逛去了。 沈寄便也准备过去了,今日魏府得力的下人一半都被抽调到那边,和于太监等人一起已经在开始张罗了。她转身叫魏楹,“走吧,算着时辰大师也快到了。咱们到门口一起迎一迎。” 魏楹点头起身,负手走在前头。外头没人,他便伸手过来握住了沈寄的手,边走边道:“也不知道娴姐儿能有你几分。” “醇亲王府肯定不会比相府的事更繁杂。不过肯定比十五叔家里事情多多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小亲王搬出去了,就把小妹接到府里小住一段时日锻炼一下。别说,芳姐儿最近表现真是挺不错的。交给她的事儿从小到大,都办得挺妥帖。我打算再过些时日,也带她去慈心会做事。这样学的多些,接触的人也多。” 魏楹道:“让你费心了!” “要么呢,就是这种空口白话。要么呢,就是画大饼。魏相,你什么时候才来点实际的啊?”沈寄美目一挑,斜睨着魏楹。 魏楹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出门溜达。”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这么陶醉于做官呢。” 外头有人走动了,魏楹默默的把手缩了回去,背负在身后,往门口走去。 八皇子惦记着秘密,可是看小豆沙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所以,迦叶大师的马车到了,魏楹沈寄一起走到二门处、芙叶更是撑着腰也和徐方过去,他便迈着小短腿跟着往外走。 小世子疑惑的道:“什么人到了啊?”小叔公一早就接人去了,都不理会他和八叔。魏相和夫人也出去迎接,芙叶姑姑身子不便也出去了。这是什么大人物来了啊?难道是皇祖父?可是王府还没有正式修好呢。 八皇子其实也不知道,当下道:“我说的神秘人物来了。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当下小短腿动得飞快,小跑起来。浑身的肉肉一抖一抖的。小世子也忙跟上,嘴里不忘道:“你只说有秘密,什么时候说过有神秘人物了?” 小豆沙倒是知道迦叶大师要来,她也早习惯了家里人对大师的尊重,一早就跟了上去。 十五婶也被娴姐儿扶着出去,小声问道:“谁来了啊?” “迦叶大师。”娴姐儿想着说来话长,干脆含糊带过。反正等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亲王站在马车下,伸手要扶迦叶大师下来,大师挥挥手,“不用,老和尚还没有那么不中用。”他老人家今年即将满七十,精神矍铄得很。 魏楹和沈寄一起俯身,“见过大师!”小芝麻徐赟小馒头小豆沙也跟在后头行礼。 “不用多礼!” 十五叔只隐约知道,沈寄被皇帝掳走的时候,魏楹曾经去过半山寺想办法。想来眼前这位须眉皆白,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迦叶大师当时帮了大忙。他便也跟着躬身,“晚辈见过大师。” 迦叶大师忙摆手,“魏大侠不要如此!老和尚可不能受你这个礼,你不是老和尚的晚辈。” “啊?”十五叔一脸莫名其妙的望向魏楹和沈寄。这位大师这么大岁数了,居然不敢认是他的长辈? 芙叶笑嘻嘻带着儿女上前,“王叔,侄女给您请安了。” 阿隆和丹朱夫妻也道:“见过叔姥爷!” 芙叶道:“您今日是要办俗家事的,我们正该以俗家的礼相见才是。”说着朝跑过来的八皇子和小世子招手,“你们两个也过来。”一边看向迦叶大师,“王叔,都进门了,你好歹露个真容嘛。不然,这孙子辈曾孙辈的都不知道您是谁呢。” 迦叶大师笑笑,他今日可不是来办俗家事的么。沈寄提议请他下山来,在即将完全落成的醇亲王府和亲家亲家母见一面。他思忖了一番便同意了。 待到他僧袍衣袖一挥,取下了常年戴着的面具露出清癯的面容,方才听芙叶提到孙子辈曾孙辈字眼的八皇子和小世子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们祭祖的时候是拜过先帝的画像的。而且方才芙叶姑姑喊的是王叔。再加上魏相夫妻的格外礼遇,两人一下子就把他当成先帝了。只想着他是不是避世出家,假说辞世。两叔侄面面相觑,然后噗通一声跪下,都是一副激动的样子。 沈寄看穿他们所想,见芙叶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戳戳小亲王,小亲王反应过来,“小八,小世子,这是我的父王。前一代的醇亲王,也就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父王他少年出家,皇族中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晓。”一边又给迦叶大师介绍,“这是皇兄的八皇子,这是东宫小世子。” 跪着的两个小儿这才恍然,心道原来是皇祖父|曾祖父的亲兄弟,那跪这一跪也是应该的。果然是神秘人物啊。小世子是听先生讲过,这位醇亲王六十多年前可就夭折了。想不到今天居然能看到活生生的啊。八皇子还没进学,不过十四叔的父王早就不在了他是知道的。不然十四叔怎么能几岁就承袭了王爵。 迦叶大师笑道:“哦,你们起来吧。” 待两人起来,娴姐儿适时上前,“拜见大师!” “免礼免礼!”迦叶大师看着娴姐儿,眼神格外的亲切。 十五叔恍然,这么说是亲家了,怪不得他不认是长辈了。和十五婶一起也上前行了个礼,“见过大师!” 迦叶大师两手合十还了一礼,“二位,说起来还是老和尚失礼了。至今才露面。” 十五叔忙道:“不敢不敢。” 沈寄是今日的组织者,当下道:“我看大家也别再这儿了,不是说游一游已经修好的景致么。王爷,前头带路吧。还有八皇子和小豆沙,你俩不是也来逛过了。” 八皇子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被这么一叫又被小豆沙轻推了一把才醒神,“魏夫人,你叫我小八就可以了。我明年也要跟着魏相读书的了。” 魏楹如今还挂着侍讲大学士的名头,不过已经不再有时间经常去讲课。只每月那么一两回,相当于个客座教授。一日为师终身是师,这是正理。可像八皇子这样还没有入学就上赶着以弟子自居的还是有些少见。沈寄心道,是不是皇帝又给八皇子灌输了什么啊? 沈寄不置可否,哪有这个道理。她能叫太子乳名么?那同理,也不能如此随便的对待八皇子才是。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回绝,于是只含糊带过。 前方八皇子和小豆沙带路,小亲王虚扶着迦叶大师,并排的是十五叔、十五婶,然后是魏楹沈寄,芙叶徐方,后头几个孩子跟着。 迦叶大师目光朝后头扫了一圈问道:“你们家那个出海刚回来的孩子呢?” “您说小包子啊,他……唉,您看他来了。对了大师,他旁边那个就是我娘家表弟。”沈寄一边说一边指点着门口大步走来的两人道。看来清明想通了,这种场合以后总是会遇到,总不能一直躲着。 傅清明的来历,小亲王早已原原本本告诉迦叶大师。沈寄也知道,所以这么介绍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然,在素来敬重的迦叶大师跟前打诳语还是有点压力的。 “就是那个孩子啊。”迦叶大师轻道。 十五婶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小权儿和娴姐儿担忧的看她一眼,此时也是不好表露其他。 小包子和傅清明快步走来,两人一同向迦叶大师行大礼,“见过大师!”路上,小包子已经把迦叶大师的来历给傅清明介绍过了。 “免礼免礼!”迦叶大师的目光在小包子脸上停留,“果然出海两年,成半个大人了。” 小包子道:“在您跟前,永远都是小娃娃。” 迦叶大师今日心情显然极好,还玩笑了一句,“等娶了媳妇就不是小娃娃了。”说完又看向傅清明。 傅清明长了这么一张宛若好女的脸,可以说是从小被人看到大的。很多目光都令他不舒服。但此时被迦叶大师慈和的目光注视,却感觉到如沐春风一般。 沈寄示意小包子和傅清明赶紧入列,前方小豆沙问道:“可以走了么?” 迦叶大师道:“走吧,有劳小豆沙了。” 小豆沙笑道:“大师,应该的,不客气。” 一行人重又开始游览起来,芙叶探头问沈寄,“早想问你了,又总是忘掉。你的表弟,和我有没有关系的?” 沈寄道:“是我们沈家那边的亲戚。不过你是我表姐,他也叫你表姐好了。” “好,这么俊的表弟,我求之不得呢。清明表弟,别成天就埋在书里。得闲到表姐府上来玩。” “好的。”傅清明笑吟吟的应了。 “你成亲了没有啊?” “我打算先立业、后成家。” 芙叶还待再说,沈寄道:“表姐,今儿咱们都是陪客。你一直说说说,大师和十五叔都没机会说了。” 正扶着芙叶的丹朱道:“娘,您看着点脚下。” 芙叶的心神很快被岔开,也就不抓着傅清明问这问那了。徐方笑着摇摇头,和魏楹轻声交谈。一行人分成了几拨,各自轻声交谈着。 醇亲王府自然是园林建筑的典范,丝毫不比在海外发了比横财的平王的府邸差。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皇帝乐意善待小亲王的心思了。走到一个喷水的池子旁,众人跟着迦叶大师驻足。这里有十二个喷嘴,分别是十二生肖的造型。沈寄心道,乖乖,还有这个玩意儿啊。 迦叶大师打算去旁边的亭子坐下歇歇,十五叔便也陪着过去了,临走抓了魏楹的壮丁。他一辈子吊儿郎当惯了,在迦叶大师跟前有点心虚。便把很能镇场子的大侄子一道叫上了作陪。 沈寄道:“我看这些小家伙跟我们一道,也放不开玩耍。这样,大家分散行动吧。” 芙叶一把抓着沈寄,“你反正是劳碌命,干脆陪我坐到那边去,有什么事儿也好各方照应。” 十五婶道:“我也一道吧,这么走了半圈,还真有些累。更加不能和小孩子一样的再跑动了。大师的身子骨可真是好,我看他老人家脸不红气不喘的。提议歇歇怕是还是顾念我们这些妇孺。” 沈寄笑道:“我上次去还在山脚下碰到大师徒步上山,走得比我还快。一路是他等我,不是我等他。” 一群大小孩子便各自散去,小芝麻徐赟和丹朱夫妻是一拨,小权儿阿隆一拨,芳姐儿和娴姐儿一拨,然后小包子傅清明一拨,小馒头和三个最小的一拨。分别从这个大花园的一个角门出去,说是回头到这里来汇合。徐方这个大夫则留下,随时准备为芙叶服务。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1 儿孙 ?十五叔其实在傅清明和小包子一起出现之后,注意力就忍不住放了一半到他身上。红姨和沈寄商量之后,让他以沈寄表弟的身份留在相府。十五叔心头多少是有些膈应的。他心头是想把儿子认回去的。可是那娘俩都不愿意,也没给他使水磨工夫的机会。如今也只能暂时如此。 眼瞅着清明和小包子一道往西边的角门去了,他才收回了那一半注意力。在十五叔看来,小包子还是比较靠谱的。儿子和他走得近不是坏事儿。再说大侄子大侄媳妇对他的学业、生活以及安全都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如今的日子怕是比他回到幺房要自在多了。他也就不强求了。 魏楹看出十五叔在伽叶大师跟前有些紧张,心头好笑不已。十五叔一向吊儿郎当惯了,跟谁都敢呛声。听说当初没少把家里老爷子气得跳脚。但伽叶大师这样真正德高望重的长者他还是很敬重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相处才好。把自己也抓过来,倒像是在壮胆一样。 伽叶大师看一眼小亲王,“还不快给你岳父斟茶?魏大侠,这小子事先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进宫把婚事定下了。行事着实有失分寸,还请多见谅啊。” 这一点十五叔嘴上不说,其实心头还是很在意的。如珠似宝一般养大一个闺女,皇家直接来一道赐婚的旨意就归别人了。他不是官场上的人,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迦叶大师看透世情,如何能够不知。 小亲王赶紧的提壶斟茶。他今天就是侍立在伽叶大师身后,没有落座。这里坐着两个爹一个师傅,他今天只作为晚辈站着也是应有之义。 “岳父,您喝茶。小婿行事鲁莽,还请你原谅则个。” 十五叔是江湖中人,对小亲王的身份没什么太多敬畏。但伽叶大师也开了口,他就不好再端着了。再说木已成舟,这茶不喝又能怎样。端起来喝了一口道:“以后,你好好待娴姐儿也就是了。不然……我无权无势,是拿你一个王爷没办法,但我们娴姐儿还有兄长。” “岳父放心,小婿是魏夫人一手养大的。她教出来的孩子您尽管放心。小婿一定会尽己所能,对娴姐儿好的。” 在旁边端着茶盏喝茶的魏楹吹了吹茶沫,好嘛,他们夫妻成了这桩婚事的担保人了。可谁来保证以后八皇子会对小豆沙好一辈子呢? 十五叔又道:“要对娴姐儿好,可送那么贵的一匹马这样的举动以后还是少些,落到实处就是了。” “是是。”小亲王点头答应不已。 这边翁婿、亲家沟通得挺好。那边十五婶虽然心头还记挂着傅清明的事,却是忍不住跟沈寄打听起来,“小寄,这上一代的醇亲王不是……” 沈寄用手肘碰碰芙叶,“你给我十五婶说说吧。”这皇家的事还是让皇家的人来说吧。 十五婶便把目光投向芙叶,后者道:“哦,我这位叔父打小有佛缘,所以舍身出了家。当时的情形有些特殊,就直接对外宣布他夭折了。至于十四弟,是我祖母坚持过继给他老人家的。以便这一脉能够传下去。” “哦,原来如此。” 沈寄笑道:“大师一向很喜欢娴姐儿,有他老人家一句话,宫里就没人能对这桩婚事有异议。我估着他老人家活到一百没什么问题。”她很明白十五婶心头对玉太嫔的忌惮。 果然,沈寄这么一说,十五婶便不由得露出喜色。 “这么说,王爷在你们家住了这么多年,是大师的意思?” “是啊。” 十五婶愈发的放心了,如此看来玉太嫔在小亲王的事情上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这样再好不过了,头上有个婆婆总是会多出许多事来。 大家正说笑着,忽然看到小馒头背着小豆沙回来了。八皇子和小世子在后头焦急的跟着。 沈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小馒头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放到平坦的石凳子上,自责的道:“娘,我没把妹妹照顾好,让她扭到脚了。” 小世子忙道:“不是的,魏夫人,其实是我一时走神踩滑了,小豆沙是为了拉住我才会扭到。” 沈寄也不放心把三个孩子,尤其还有两个宫里来的小贵客一并交给小馒头一人照管。要是这样,小芝麻或者小包子肯定会跟着去。她是打发了好些人跟着这只小分队的。只是当时可能有些紧急,旁边的人都来不及。 听小世子这么一说,小豆沙倒是为了救人英勇负伤了。说起来,伤的是小豆沙总比伤到小世子好些。如今跟着的人怕是心头也感激小豆沙得很。真伤了小世子,他们回去就惨了。不过,谁的孩子谁心疼。只是当着小世子沈寄也不好表露太多,只关切的问小豆沙,“还好么?” 小豆沙大大咧咧地道:“没事儿。” 近旁的徐方赶紧过来,蹲下摸了摸小豆沙的踝骨,然后道:“没有大碍,就一时不良于行而已。” 沈寄责备的看一眼小馒头,“你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如果是小馒头去拉小世子的话,说不定就不会伤到自己的。 小豆沙道:“娘,你不要说三哥啦。不是他把我的衣领提住,我就趴下去了。说不定还要直接滚落台阶呢。” “那就罚你三哥今天背着你转悠。” “好!”小馒头点头应下。 沈寄看那边亭子里的人都关切的注视着,便打发了一个小丫头上去告诉魏楹没什么大事儿,就扭到了而已。 沈寄弯腰对小世子道:“小世子想什么呢?走路可得专心,尤其这园子里爬坡上坎的地方多。”又看看八皇子,“你们俩要是不能走,也让人背好不好?” 两颗小脑袋一起摆动,“不用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那就都好好走路。”沈寄很严肃的道。 八皇子摸摸鼻子,我既没跌倒,也没害人跌倒啊。怎么把我也一起连坐了?罢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父皇说到了相府一定要乖乖听魏夫人话的。而且,虽然言辞和缓,魏夫人不但训他,还连小侄儿都训。她还真是厉害啊。就是小侄儿的舅母跟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啊。小侄儿其实也挺喜欢来相府玩,比去他外家还要积极。反正魏夫人多接触几次,就会让人很乐意亲近了。 小馒头重新背起小豆沙,知道妹妹的脚没什么关系,他心头放松多了。看一眼那边恭恭敬敬站着的小亲王,他闷笑两声轻道:“青蛙今天好老实哦!” 小豆沙趴他背上跟他咬耳朵,“娘说这叫装蒜。” 八皇子和小世子听到他们兄妹在调侃自家长辈,想了想还是当做没听到。反正十四叔|小叔公早听习惯了。说起来他们俩心底都是有些羡慕小亲王的。身为皇家的孩子,居然能享有简单快乐的童年。在如此正常和乐的家庭长大,完全不沾染宫里的权势纷争。他俩虽然小,但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是简单的,心思都通透得很。 芙叶看孩子们重又走远,对沈寄道:“这宫里的孩子好像还都挺喜欢往你们家跑啊。” “他们来看王爷的。”沈寄其实也是头痛不已。这些小贵客,她招待起来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啊。可是,也不好流露想对他们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转向十五婶道:“估着过两年就是娴姐儿操这些心了。不过到时候小世子的课业会更重,八皇子也早就入学了。” 十五婶道:“我真是担心教不好娴姐儿,小寄你也知道我娘家就是普通的人家,嫁到魏家都是高攀了。” “没有啊,十五婶这些年都做得挺好的。您是普通人家,那我是什么出身啊?好歹您家还出过县令吧。” 十五婶失笑,“你的行事老是让人忘记这个。不过小寄你的外家不简单啊。你肯定是随了你母亲的聪慧、美丽、大方。十五婶求你个事儿,要不回头你帮我教教娴姐儿吧。小芝麻被你调教得可真是好。” “其实,之前我和魏大哥也商量过这事儿。如果您放心,回头等王爷搬出去了,就让娴姐儿住到我们家来好了。” “哎,那我就推给你了。”十五婶高兴的道,顿了一下又道:“唉,其实我推给你的事也不只这一桩了。小寄你就能者多劳吧。”她说的是傅清明的事儿。说起来这个人是该接回去由她来操心的。 芙叶道:“十五婶尽管放心,她就是个劳碌命,让她成天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管她多半还不舒坦呢。” 沈寄瞪她一眼,“谁还能不会过舒坦日子啊?”她其实蛮喜欢十五婶的性格的,真诚、不钻牛角尖,懂得感恩。不然,不管是娴姐儿的事还是傅清明的事,她都会能避则避的。不然,怕是只会落个费力不讨彩的下场。她又不是真的不找事儿做就浑身难受。不过是因为魏楹在意,而且十五叔十五婶这些年和他们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当年的事更是处处相帮而已。她对芳姐儿,更多的就是面上情。虽然会尽力照顾,但肯定不会让自己劳心劳力的。 “要是小包子现在给我讨个能干的儿媳妇回来,我就当甩手掌柜的了。好日子我也是会过的。” 芙叶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你家小包子是靠谱的,娶的媳妇肯定也靠谱。” 沈寄反应过来,“其实阿隆也很靠谱啊。当年出了事,年岁还不算多大的他不是把整个家都给撑了起来么。” 芙叶叹口气,“可是如今,说都说不听。” 这件事十五婶也听小权儿简单说过,而且这几年小权儿和阿隆走得近,一起从军,一起杀敌,一起出海。再说有有沈寄在中间,这两个母亲也自然走得近了。所以芙叶说话一点都不避着十五婶。十五婶也没有要走开回避的意思。 “还是十五婶您好,儿女的婚事都挺顺利的。”芙叶感慨道。 十五婶心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突然冒出来一个那么大的儿子,她更是没处说去。 沈寄想了想道:“阿隆怕是一时轴上了,不如让小权儿去和他好好的谈一谈,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芙叶眼睛一亮,阿隆从前是根本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可是最近真是让人伤神。 十五婶一口答应下来,“等会儿他们回来,我就让他去。我想啊,说不得不用咱们操心,阿隆已经把什么都对他说了。” 沈寄看出十五婶对这个还没有完全完工的醇亲王府有些好奇,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又有些不大好提继续逛。于是笑着招呼徐方,“表姐夫,我要和十五婶再接着逛。” 徐方笑着过来,“你们去吧。” 芙叶扬声道:“我也要去。” “那我们走后面,慢一点。”徐方好脾气的道。 前方的十五婶一阵恍惚,大侄儿对大是媳妇那是不用说了,二十多年如一日。就是这芙叶郡主早年遇上那么个人,如今也过得很好。只希望娴姐儿能过得很好吧。那孩子的脾气比自己硬,而且和小亲王也是自小熟络,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再说还有大侄子做丞相,自家儿子也还算争气,足可给娴姐儿撑腰。 沈寄手里有一份草图,带着十五婶往景致最好又是标明了已经修建完毕的地方逛去。也许是迦叶大师的到来给十五婶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接下来的行程都表现得很安心。沈寄虽然惦记着散在各处的一众孩子,尤其是小豆沙那一队,但是没人往她这里禀报,那就代表平安无事。所以,她也比较的放松。 路上,十五婶没忍住问道:“小寄,你见过红姨了?” “是啊,不过她和十五叔如今就只是两个多年老友而已。”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沈寄沉吟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答案,“怎么说呢,从外表看是女人中的女人。可是骨子里,绝对是个女中丈夫。” 十五婶听后静默了好一阵子,沈寄道:“十五婶,你有你自己的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的。” 十五婶看着沈寄眼底的神采以及其中透出的自信,那是在自己眼底找不到的。 “十五婶,等忙完弟弟妹妹的婚事,你也不放到慈心会做事啊。生活圈子宽了,有些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了。”沈寄觉得在夫婿、儿女之外另有寄托,也就不会有顾影自怜的心思了。反正这十多年,她在掌管慈心会的运行中是很有成就感的。其满足不下于做一个称职的丞相夫人。 沈寄掐着时间回了集合的十二生肖水池旁。各拨人马都差不多回来了,只有小豆沙那一队估计在哪里看住了,还得等他们一等。沈寄便让小芝麻和丹朱过去魏府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尤其是素席。 迦叶大师对醇亲王府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在附近走动了一下而已。沈寄想起小亲王说的修得再好,哪及真山真水好看。大师这几十年兴之所至去过雪岭之巅,去过大海之畔,去过的名山大川不计其数。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也就是给平素就在方圆几里转悠的女人和孩子逛的。所以,这座本该属于他的王府,在他眼底就算不得什么了。他今天回来,怕还是被自己说的同亲家见个面的话打动的。这会儿老人家正在和小包子、傅清明说话。小包子是他常见的,那应该主要是和清明在说。嗯,大师是睿智之人,清明和他多说说话,应该是有好处的。 相处了一段时日,沈寄发觉这位‘表弟’和小包子这样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还是有很大区别。他心底有很多话,都不愿意说出来。会和小包子亲近,大概也是因为小包子靠谱而且还去救过他。不管是韦小宝还是顾惜朝,少年时代都很辛苦。能有他愿意亲近的人实在是不错。 迦叶大师看到沈寄朝她招招手,“小寄,老和尚有个方外至交近日要来半山寺挂单,恰好也是你的故人。你若得闲,就往我半山寺走走。” 方外,故人……沈寄想到了,“是济慈大师?”这可是当初在扬州,慈心会刚起步的时候帮她不少的那位小庙方丈。 “就是他,他把方丈之位传给了徒弟,自己跑出来云游了。打算在京城呆一段时日。” “好的,好的。也是十多年不见了呢。”得知故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半个知己的济慈方丈的消息,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 大师在魏府用过素席,又去小亲王住的院子呆了一会儿便回半山寺了。是小权儿和阿隆去送的,十五婶交代小权儿好好问问阿隆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关于那个牛肉面西施。 丹朱对这件事也是高度关注。她和阿隆的成长环境不同,幼年时被太皇太后熏陶的那些东西其实已经是入了骨。她很是不理解兄长的做法。 小芝麻道:“我觉得阿隆表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听听他的想法再说。”她想起母亲说的父亲一开始其实只打算纳她为妾,还想在金榜题名后求娶高门女的往事。爹娘那样的情分,爹都还曾有过这般想法,阿隆表哥的做法的确是有些非主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2 被劫 ?大师是早早就离开了,不过其他客人可没有。都留在魏府,是要吃过晚饭才会回去的。八皇子和小世子叔侄俩也在,这会儿正跟小豆沙在暖室那边挑菜。一会儿就要到魏府的下午茶时间了,小豆沙说要请大家吃烧烤,这俩只就乐呵呵的跟着垮了个小篮子的她去挑菜了。 小芝麻看妹妹煞有介事的挎着小篮子不由失笑,招呼丹朱道:“走,我们也去。小豆沙那个篮子装的还不够她自己吃呢。”还得有人去看着,省得他们把娘的暖室蔬菜都糟蹋了。这个冬天可就指着这儿供菜了。温泉庄子倒是也种了蔬菜冬天吃,可有时候下了雪路上不是那么好走,进城的马车会打滑翻车,那种天气就不好叫人送了。到时候可就只有指着这里了。往年魏家也给徐家供菜的,所以今年小芝麻更加可以隔三差五的回娘家找菜。婆婆也不至于说她在显摆。 丹朱接过小芝麻递的篮子,两人也挎上并肩过去。还是小姨这里好玩,什么规矩都可以放下。 芙叶看了心动不已,“我也想去。” 沈寄好笑,这位姐姐绝对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典范。苦难过去,日子好过了,又恢复了本性。真好,又看到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芙叶姐了。前两年总是看她一副苦逼相,真是很膈应人。 “小权儿这会儿怕是正在路上套阿隆的话呢,你确定不在这里等着好第一时间知道答案?”沈寄看小芝麻去了,也就不担心了,安心的坐着。让人叫厨房的烧烤师傅搬上家什过来。 魏楹和徐方、十五叔在溪边钓鱼,沈寄走过去看他们的收获。马马虎虎,反正还有很多别的菜,而且只是个下午茶。也够这么些人吃了。她没有刻意的在自家这条溪里养鱼,省得养得肥头大耳少了自然之趣。下人还能约束让他们少喂些,但家里这些年一直都有熊孩子,从小亲王、小馒头到小豆沙,怕是会拿喂鱼当个乐子。到时候把鱼喂到翻肚子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溪里的鱼一直都不多,也不大。就供魏楹偶尔案牍劳形之余偷得半日闲抛竿一乐。 小芝麻和丹朱带回了大量的菜肴,就连小豆沙的小篮子也装得满满的。小芝麻兴致也来了,没有假手下人,就到溪边打了水自己清洗、择菜。小豆沙三个快活的在旁边打着下手,只是被规定不能靠近溪边而已。就连小世子都兴奋的和小豆沙一起帮着把东西送来送去。 八皇子对素菜不是太感兴趣,他跑过去看大师傅那边准备的各色荤菜去了。看到菜色十分的丰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小豆沙打杂的活儿不多,而且还有小世子在帮忙,很快就干完了。于是坐到小马扎上拿了小刷子认认真真给肉串刷调味料。沈寄带着她自己做过烧烤吃,她还记得。小世子和八皇子看到这个有趣,便也搬了小马扎挨着一起刷起来。他俩纯是笨手笨脚的跟着小豆沙的动作学。后来稍微熟练些更加是天马行空的自行发挥起来。 准备的物料充足,不怕糟蹋了不够吃,沈寄便由得他们刷着玩儿。正看着好玩呢,就听砰地一声八皇子把蜂蜜罐子给打翻了,全洒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愕然低头,怎么会这样? 小豆沙笑道:“笨笨!” 小世子也低头闷笑。 小亲王道:“小八,虽然你白白胖胖的又很嫩,但十四叔不想吃你。你不用给自己刷那么多蜂蜜。还不赶紧带他下去换衣服!”最后一句是对着八皇子的宫女说的。熊孩子出门玩耍,宫女们自然没忘了给他多带两身衣裳,以确保回头还是干干净净的回宫。闻言赶紧带着八皇子去旁边的空屋子换了。只是他再出来,就被小豆沙禁止靠近调料罐子了。使唤他去小芝麻那边再拿些肉串、蔬菜串过来。 八皇子答应着走过去,半道回过头来看到小豆沙和小世子并排坐着起劲地刷刷刷有些不得劲儿。他过来坐下,戳戳小世子,“你去拿!” “为什么?”小世子也正玩得自得其乐呢,虽然他把肉串刷的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他大概是偏爱辣椒的颜色,全部都刷得红彤彤的,看着讨喜。可是待会儿多半没人敢吃。哪怕魏楹和沈寄在蜀中呆过也不敢挑战周身密密实实刷了好几层辣椒粉的肉串。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只能敬谢不敏。 “我是你叔叔,每次十四叔有事都是使唤我干的。所以我有事儿也应该使唤你。” 小世子想了想,好像有点儿道理。既然是出来玩耍,他们也就学了小亲王从来不讲身份尊卑。果然放下肉串和小毛刷接过八皇子手里的小竹筐过去找小芝麻要东西了。 八皇子便乐颠颠的又挨着小豆沙坐下,看她认真的刷着调料。 小芝麻便每样菜给小世子捡了一些放进去,看他乐呵呵的端着回去交差。 小豆沙刷完了,站起来用小胖手捶捶腰,她的脚早就没事儿了。小亲王笑道:“小豆沙,你什么时候连腰都瘦出来了?” 小豆沙恼了,“一会儿不给你吃。” “不用力打我儿子了?”小亲王笑道。 一旁在帮着小芝麻干活儿的娴姐儿闻言抬头,瞪小亲王一眼。当着这么多人张口闭口儿子儿子的! 小豆沙道:“小姑姑,我肯定不会打小表弟,你放心。” 小芝麻和丹朱都哈哈大笑起来,娴姐儿的脸顿时通红,又瞪了小亲王一眼。小亲王摸摸鼻子,对小豆沙道:“我才不吃你们刷的呢。” 小豆沙方才刷得很投入,这会儿才留意到八皇子和小世子的杰作。她一脸嫌弃的道:“你们怎么能刷成这样了?” 小世子小声道:“挺好看啊!” 八皇子帮腔,“就是。”小侄儿刷得红彤彤的,他刷得黄灿灿的,多喜庆! 小豆沙依次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道:“色、香、味,一样都不能少。等下这些烤给你们自己吃。” “吃就吃!”叔侄俩答应道。他俩看了看小豆沙刷的,还跑过去看小芝麻刷的。好像是跟自己刷得不太一样。于是小声的问小亲王,“这样真不好吃么?” 小亲王点头,“那当然。小八刷的呢,大不了甜得腻人,小世子你刷的怕是吃了得拉肚子。没事儿,反正你俩也就是刷个乐子是吧?”曾经他和小馒头也经常干这样的事的,还真是令人怀念啊。可惜小馒头如今和他已经走上不同的路了。 下午小馒头、小包子还有傅清明被魏楹安排了功课,都写文章去了,所以这会儿都不在。至于大舅哥和大外甥,去了半山寺肯定是找武僧切磋去了,半天都不见回来。唉,搞得他在这儿跟大的一起嫌他小,跟小的一起又被嫌大。早知道他就坚持自己去送大师。大舅哥跟大外甥争着要去,他就不该让。 八皇子和小世子对视一眼,没错,他们就刷个乐子。谁说他们要吃自己刷的了。小芝麻和丹朱还有大师傅那边刷了那么多,够吃了! 等到正式开始吃的时候,傅清明三叔侄自然是被叫来了。小权儿也掐着点回来了。就是阿隆不见人影。 芙叶当即问道:“小权儿,阿隆呢?” “哦,阿隆有点事儿,等一下就不过来吃晚饭了。”小权儿拿了一串烤香菇,随口应道。 沈寄道:“你过来!” 这会儿也是分了几个桌子,各自聚拢自助拿着烤串在吃。小权儿不得不端着自己的盘子,走到沈寄芙叶和十五婶这桌坐下。 十五婶道:“让你问的事儿呢,说说。” 小权儿喝了一口水道:“阿隆说了,他这辈子只想要西陵公主一个妻子。所以他也没想过要娶那位姑娘做世子夫人,只当算以贵妾待之。他还说长子肯定会记在西陵公主名下。” 阿隆这几年一直没有续弦,这一点多少让西陵王后感觉稍微好一些。所以皇帝也一直很纵容他这么做。听到他是这么打算的,芙叶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可是,府里不能没有女主人。总不能让二房出门应酬,掌管中馈。” 沈寄也觉得这是一个回避矛盾的好办法,也就是少了一个虚名而已。毕竟西陵公主在前,而且死得那样惨。有时候她偶尔想到狩猎场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也是唏嘘不已。那可是阿隆青葱岁月真正的初恋啊。毁灭的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彻底,肯定是在心口留下了一道磨灭不了的痕迹。 她正想说二房出门应酬其实特殊情况也说得过去,就听小权儿又开口了,“阿隆还说,如果郡主这一胎生的是儿子,他就上折子把世子之位让出来。毕竟他有一半不光彩的血缘。至于女主人的问题,如今有郡主,以后有弟媳妇。他那一房就关起门过小日子就好了。他如今已经有将军的职衔,也可以有自己的将军府,养媳妇、孩子没有问题,把世子位让给弟弟也是各得其所。我说完了,这些都是他的原话。你们要问问他自己去,抓着我问没有用。”说完他就端着盘子到小包子那一桌去了。 芙叶楞了一会儿才道:“那件事怎么能怪他呢!” 沈寄道:“阿隆考虑的其实也挺周到的。我就说他是个靠谱的好孩子。你肯定一说到这件事就发火,他也怕刺激到你回头出什么意外,所以没有和你深谈。咱们让小权儿去问,他便一五一十都说了,也是趁机说个明白。”至于是否出让世子一位,这得他们一家子关起门来商量。她就不多嘴了。 丹朱也在旁边听着,比起母亲肚子里这个同母异父的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她自然跟阿隆更亲。听到他要将世子位也就是外祖父留下的遗产拱手让人多少有些不乐意。可这是哥哥的决定,而且此时也不好出声讨论,便默默的又坐回去吃东西了。 芙叶一家在下午茶后就告辞了,看来是要回家开家庭会议商量事情。沈寄和小芝麻送到门口,回来看到小豆沙三个都吃得满嘴油亮意犹未尽的样子便道:“你们不打算留着肚子吃晚饭了么?” 小世子和八皇子刷的那两篮子肉串、菜串,小豆沙也没有咄咄逼人要他们吃掉。她是主人家,有不为难客人的好胸怀。听到沈寄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放下已经拿起的烤串,捧着她的菊花茶喝起来。菊花茶清火,是沈寄特地给几个吃得不肯住嘴的小家伙配的。茶具也只有普通茶具一半那么大,是特意烧制的,看着很是卡哇伊。是小豆沙平日的用具,正好拿出来待客。 晚饭过后,小亲王亲自把吃得肚子圆圆的侄儿、侄孙送回宫。十五叔一家、小芝麻夫妻也相继告辞回去。小豆沙吃得有点撑,拽着父母一起在溪边散步消食。 魏楹听沈寄把阿隆的打算说了,沉吟了一番道:“阿隆确实想得很周到。他在军中升得太快,很多人侧目。芙叶郡主再生一个儿子的话,肯定有人又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做文章。倒不如他自己把世子位让出来。反正他的前程已经是挣下了。而且当年的事情以后,我看阿隆对很多东西都看淡了。世子位在他而言,是个负担。” 沈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其实不做世子对他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可是芙叶怕是会觉得过意不去,丹朱心头也不好受。徐方的立场就更是有些尴尬了。”说到这里沈寄一愣,“不会找上这么一位毫无根基的女子,也是他一早想好的吧?” 魏楹摇头,“应该不是,可能就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然后他才想了这么多。也是几桩事碰巧了。故意去找这么一个人,不至于。那女子肯定还是有能打动他的地方的。阿隆这孩子,很难得!” 沈寄扬声问前方慢慢吞吞走着的小豆沙,“小豆沙,你还记得那个牛肉面馆怎么走么?” 小豆沙道:“从大姨家出去怎么走我记得。怎么从咱们家去,不知道。” “那咱们明日就到你大姨家的巷口然后你指路。” “好!” 第二天近午时候,在小豆沙的指引下,母女俩华丽丽的迷路了。 “你不是说你记得么?” 小豆沙挠挠头,“我觉得应该就是这儿啊。” “路都没有了。”沈寄探头往车外看了一眼。她今天也是打扮得挺朴素,就带了小豆沙,叫上老赵头驾了家里最简陋的一辆小马车出门来。车身窄小正好可以在小巷里行走。如今就三个人,老赵头耳朵不好使,而且年纪大了。小豆沙又还是个小娃娃。问路这事儿沈寄就只能自己去了。 “那天大表哥教你怎么称呼那姑娘的?” “陆姐姐。” “这个没记错?” “没有。”小豆沙很肯定的道。不过,方才她一直是这么肯定,指引着走到了这个死胡同里。 沈寄摸摸她的头,“不怪你,怪娘。我怎么就信了你个四岁小娃能带路的。”她下了小马车往旁边有人的地方走去,“老人家,请问一下陆家的牛肉面馆往哪边走?” 那路边编草鞋的老人家抬起头,然后给沈寄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大概走个一刻钟就可以看到了。” “好的,谢谢你了。”看老人家生意有些萧条,沈寄索性买了一摞草鞋拎着转身往回走,却看到让她胆战心惊的一幕:有人抢车! 几个拿着刀剑、身上有血的人用手里的兵器指着老赵头,“下来!” 沈寄看老赵头一把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豆沙抱到身边,一只手握紧了鞭子。看这架势是预备要开打,真是宝刀未老。可对方人多,万一有个闪失就麻烦了。这几个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啊。为了一辆马车不值得。她赶紧喊道:“好汉饶命,马车你们尽管拿去,不要伤了我家老的小的。” 老赵头看到沈寄说的话,便抱着小豆沙从马车上下来,把车让给了对方。 对方用刀指着沈寄道:“算你们识相!把身上的银子掏出来。” 老赵头的眉毛挑了挑,看沈寄把钱袋直接递了过去,便没再动作。那些人倒也没有要抢他的意思,他一看就是个穷鬼。倒是在沈寄钱袋里发现了一锭二十五两的银子让他们有些惊喜。几个人抢了马车和钱袋就走。 老赵头抱着小豆沙这才开口道:“夫人,就这几个小毛贼……您是信不过我老赵啊?” “人命关天,我不想冒险。而且他们走得这么匆忙,怕是身后还有人追来。咱们赶紧走吧!” “哎,你们进来躲躲。不然还会惹是非。”方才那个编草鞋的老头儿打开窗户喊道。 沈寄便带着老赵头和小豆沙躲到了他家的破茅屋里。方才那些人出来,这里家家户户都躲进屋子了。这老头儿也是感念沈寄买了他十多双草鞋,这才打开窗户招呼他们进来避一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3 暴露 ?沈寄道了声谢,和抱着小豆沙的老赵头进了卖鞋老大爷的屋。 小豆沙这会儿才有点反应过来,她小声嘟囔,“为什么不揍他丫的?”后头几个字低不可闻,不过老赵头本来就不是靠听,他靠的是看。于是也跟着道了一句,“就是。”不就几个毛贼么,他一根鞭子在手,还能让他们伤害了四姑娘?夫人也真是太过小心了。 沈寄瞥这一老一小两眼,小豆沙的话她是没听清,可是听他们的口气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由有些好笑,这老的不服老,小的更是不知道怕事。倒是显得她胆怯了。于是解释了一句:“我觉得刚那几个人这么逃窜怕是身后还有厉害人物追来。不想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卷入是非。那种情况,那些人也顾不得再做更多事。不过是一辆马车一些银子,当然是稳妥为上。” 沈寄的话音刚落,便隐约听得有一批脚步声追来。约莫十来人,听着声音还挺整齐,看来不是乌合之众。她朝老赵头和小豆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老赵头点点头,小豆沙更是用小胖手捂住了嘴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方才抢车的人有几个带伤,这些人自然是跟着血迹追来的。但是到这里,血迹就看不见了。因为伤员都上了魏家的马车,估计是用上头的布帛暂时包了下伤口止血。 那些人看血迹不见了,一脚踹开旁边一间屋子把人叫出来问。 被叫出去的正是卖鞋大爷的邻居,他给对方指了方向后被推倒在路边。那些人还不放心,这几间屋子都被踹开检查了一下。知道的确方才的人没有藏在屋里才离去。 一直等他们过去了一刻钟,沈寄才完全放松。 “大爷,今天真是多谢您了!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不是说京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么。怎么还有当街抢劫,当街拿着刀剑追杀的?徐茂的人怎么还不来? 卖鞋大爷道:“你不是我的主顾么,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这些人,第一拨老头儿认得,附近鲸帮的。鲸帮是一个很大的帮派,平常只见他们欺负人。没想到今天被人撵得跟丧家之犬一样。至于第二拨,老头儿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是厉害角色。” 小豆沙抓抓包包头道:“我好像见过其中一个。” 沈寄笑笑,不怎么信得过她的记忆力了。 老赵头道:“夫人,咱们现在怎么打算?” “走吧!老人家,叨扰了。”沈寄再次道谢,然后带着老赵头和小豆沙出来。 “娘,我们去吃牛肉面么?小豆沙有些饿了。” 沈寄笑道:“心理素质不错嘛。” 小豆沙有些得意的道:“小叔叔和大表哥都给我们讲过战场上的故事。”意思这种小场面她才不怕呢。 “那咱们就去吃牛肉面吧,如今也只吃得起牛肉面了。”沈寄掂了掂袖袋里买草鞋剩下的几十个铜板道。也罢,好多年没体会过身上银子不多的日子了。 老赵头道:“夫人,老赵这里还有点碎银子。” “没事儿,吃牛肉面够了。只是回头回去倒是要想点办法才行,我已经被小豆沙带路给带晕了。好像也不能指望靠你把我们带回郡主府去。” 小豆沙皱皱鼻子,“人家明明记得的。” “好了,你下来自己走。这会儿过去吃牛肉面正好。” 三人步行了一刻多钟,终于来到了陆家的牛肉面馆。没想到居然还要等位! 小豆沙本来就有些饿了,又走了一路,便不想等了。 沈寄戳戳她的背,“去跟陆姐姐打个招呼吧。” 小豆沙点点头,走到锅台那边叫道:“陆姐姐” 正包着头巾在下面的姑娘闻声抬起头来,“呀,是你啊。”说着往小豆沙身后一看,看到沈寄和老赵头,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个人。 “陆姑娘,我们路过这里,小女饿了,又说你的牛肉面好吃。所以我们就过来了。”沈寄笑道。 陆姑娘快手快脚把锅里的面挑了起来,让帮工端过去,“啊,你是龙大哥的小姨。快请坐!二弟,赶紧在外头再支一张桌子。就把搁东西那张小桌子腾出来。” 里头有人答应着很快抬出来一张小桌子,比面桌小不少,可是坐三个人吃面没问题。沈寄自然不会嫌弃,立即招呼一老一小坐下。这可是走关系才得来的位子。 支桌子的是个和小包子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他擦桌子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沈寄一眼。 沈寄笑眯眯的问道:“小兄弟,你看我干嘛?”阿隆这小子是不是还给人介绍过她啊? 陆家小子脸微微一红,“夫人,您稍等,面条马上就好。” 面条来得果然是块,比旁边先到的人都快。便有人打趣,“陆家妹子,别光顾着照顾亲戚,我们可是先来的啊。” 陆姑娘笑道:“就来、就来。方大叔再等一下就好了。” 旁边有人笑道:“方老三,人家不照顾亲戚照顾你啊?” “怎么不能照顾我啊?我可是老主顾,是吧,陆丫头?” “是,老主顾正该照顾些。”陆姑娘一边说一边把面下锅。 店里面的气愤很好,一派欢声笑语。沈寄原本正在用竹筷把调料和匀,猛地看到陆姑娘热情爽朗的笑楞了一下。很有几分眼熟啊!对了,陆姑娘笑起来像过世的西陵公主。唉,她心头叹息一声低头吃起面来,还不错,面条劲道有嚼劲,调料口味也可以。最关键,牛肉大块还多。估计最后一条就是格外照顾了。 沈寄吃了一碗,小豆沙吃了一小碗,老赵头吃完一碗道:“姑娘,再来一碗。” “好勒,稍等啊,老先生。” 等第二碗面的时候,老赵头道:“夫人,我去跟人打听一下路。” “好!” 老赵头就在旁边问了一下,然后回来告诉沈寄,这儿离崔家的住处倒不是太远,他等下吃了面过去找人。 沈寄点点头。 老赵头吃了就起身顺着问到的路去找人了,陆姑娘便安顿沈寄母女在旁边坐着等。这会儿用餐高峰期也差不多过了,她们就在小桌旁坐着消食。陆家小子还给小豆沙端了一盘自家做的红薯干这类的零食。 小豆沙站起来道:“谢谢哥哥!” “不客气。” 沈寄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听阿隆提起过我?” 陆家小子犹豫了一下,看沈寄面容和善、言笑晏晏的便小声道:“夫人,您真的曾经卖过小食,后来做了官夫人么?” 沈寄点头,“真的。”果然又拿她当道具了。 高峰虽然过了,但是客人还陆陆续续有来的,陆家小子便很快又过去帮忙了。 沈寄喝着粗茶杆泡的茶,也拈了一根红薯干慢慢嚼着。还蛮甜的,但又恰到好处并不腻。一碗面条只是吃了个七八分饱,所以再嚼一根红薯干肚子没负担的。 老赵头去了三刻钟,带着一辆稍大些的马车回来。 马车在路边停下,有人撩开车帘下车来。小豆沙看到了挥挥小胖手招呼,“季白姨!” 季白走到沈寄跟前,“夫人,四姑娘,你们没事就好了。”她正在家吃午饭呢,听到老赵头一说,赶紧丢下碗筷就带着家丁过来接人了。 陆姑娘这会儿能空出手来,见状赶紧过来,“夫人,方才怠慢了。” 沈寄拍拍手站起来,“哪里。对了,这红薯干挺好吃的,你再给我抓点。” 陆姑娘露出一抹喜色,“好的。”这是不拿她当外人才会这么开口,她自然喜出望外。龙大哥言辞间对他这个小姨非常的推崇、敬仰,说是女中丈夫。而且说他娘很听小姨的劝,所以这位小姨的态度很关键。 小豆沙抱着包好的红薯干被季白抱上马车,沈寄也随即上车。忽然听到有人惊讶的道:“咦,这不是宝月斋崔大掌柜家的二少奶奶么?” 沈寄笑着对季白道:“你还挺有知名度啊。” 季白笑笑,“哪能跟夫人比。” 看她们都进马车坐好,老赵头一扬鞭子,驾着马车往小巷口而去。 陆姑娘忙问方才的人:“你没看错?” 宝月斋大掌柜家的二少奶奶,那是离她们很遥远的大人物。可是她方才在龙大哥小姨跟前的言行分明是以奴婢自居的。宝月斋是谁开的,京城上至七十岁,下到七岁的都知道。那是丞相夫人、慈心会会首魏夫人开的。而魏相与夫人的故事,市井中也是一直有流传的。苦难中相互护持,发迹后不离不弃……这样的故事在民间是很有市场的。 卖小食的、官夫人,天啊,阿隆的小姨难道是……那他又是什么身份啊?不光是一个普通的军官吧。 不光陆姑娘想到了,在座也有人想到了,“天啊,我方才不是同丞相夫人一桌吃了面吧?陆姑娘你把这桌子卖给我吧,我要留着做传家宝。”这是方才因为位置不够,和沈寄三人拼桌的一个人。 这么劲爆的消息,其他人也纷纷参与进来讨论: “怪不得那么漂亮呢,那小姑娘也跟小仙女一样的。” “很和善呢,一点架子都没有。” “听说这位魏夫人不但掌管慈心会帮了不少人,京城大乱的时候救了几百人的性命呢。” “对呀,我嫂子就是多亏了有魏夫人才活下来的。不然,就没有我家的小侄儿了。我们家供着她的长生牌位呢。” …… 沈寄和小豆沙直接去了崔家的宅子休息。季白忙前忙后的张罗,沈寄挥挥手,“不用了,我就歇个脚。” “老赵叔说得含糊,您怎么到那种小面馆去了啊?” 小豆沙道:“我们特地去吃牛肉面的。” 沈寄喜欢淘美食,这个季白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也就是一些百年老店或者真是特别出众的美食才能吸引她前往。那个牛肉面铺子虽然生意不错,但好像还达不到标准啊。 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小权儿。他本是和阿隆结伴去吃牛肉面,结果听说沈寄去过了。陆姑娘追问阿隆身份来历,他杵着没意思便追着上这儿来了。 “季白,给我弄点吃的!”一进门,小权儿不客气的喊道。 “得嘞,小爷,您稍微坐一会儿。”季白答应着出去吩咐厨房,小权儿的口味她最清楚不过。他们两人可是从前睡一张床的交情。小权儿五六岁的时候在沈寄身边呆过一两年,差不多都是跟在那时候才十二三的季白身后到处跑的。 小权儿在椅子上坐下,“大嫂,您今儿抽空去考察啊?觉得怎么样?” 沈寄看他一眼,“别贫了,等会儿吃了饭替我上衙门报案去。”方才本来打算让季白的夫婿和老赵头一道去的。正好小权儿来了,就让他和老赵头去好了。 “报啥案?” 小豆沙气愤地道:“小叔叔,有人把我们的马车还有娘的钱袋给抢了。” 小权儿闻言正色道:“那你们没事儿吧?”眼睛在沈寄和小豆沙身上扫来扫去。 “没事儿,只是折了点小财而已。” 季白这会儿顾不上弄什么别的了,也是赶紧的给小权儿弄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来。这个最快! 小权儿吃完一抹嘴放下碗,等着沈寄再叮嘱两句。 沈寄道:“就方才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更多了,你就陪着老赵头去吧。” 小豆沙道:“娘,我真的好像见过后来的人里的一个。” 沈寄摸摸她的包包头,“人有相像。再说,你想起来那个人是谁?又是在哪见过的么?” 小豆沙摇头。 “那不就是了。” “那大嫂等下你们怎么回去?你怎么就只带了老赵头和小豆沙就出门了?” “等下坐崔家的马车回去,有崔家的家丁跟着。其实有老赵头就足够了。只是我不想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状况下就贸然卷入事端,所以没有让他出手。”再说,她也是练了二十多年花拳绣腿的,等闲两三个壮年男子也别想奈何得了。所以,出来吃个牛肉面而已,这个人员配备其实是足够了。人多了,反而和那个地方不搭。而且阿隆之前带着小豆沙不是还故意穿得很朴素么。她浩浩荡荡带一群人去不合适。 “不行,我让小厮回去相府通知人来接你们。你的身份已经被那里吃面的客人发现了。我走的时候,阿隆正被陆家姑娘质问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呢。” 沈寄挑眉,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倒是连累阿隆了。 小权儿看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季白,“崔二少奶奶被吃面的客人给认出来了。然后大嫂你的身份就被推测出来了。” 正说着,崔大掌柜也回来了。他听说主人在自家歇脚不敢怠慢,忙忙的就赶回来了。大步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喘。他也赞同地道:“小爷说得对,还是小心为上。” 沈寄挥挥手,“行,你们安排去吧。” 沈寄招呼崔大掌柜的坐下一起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他下去歇会儿然后回铺子上去。她这里有季白招呼足够了。 崔大掌柜的叮嘱了儿媳妇几句,又回宝月斋坐镇去。季白的婆婆年前过世了,她如今在家主持中馈,有时候也到铺子上帮忙。所以今日老赵头找上门来,她才会在家。沈寄和崔大掌柜的意思都是让她的夫婿接大掌柜这个位置。所以崔家上上下下如今对宝月斋都上心得很。他们这些年每年从宝月斋拿分红,如今家底也是很丰厚的。 崔大掌柜的刚出了大门,就发现自家门前围了一些百姓,而且还在增多。不过人虽然多,却没有人吵嚷。他蹙眉让管家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居然是听说沈寄在此来拜见的。他又赶紧亲自进来把事情告诉了沈寄。其实派管家进来说也是一样的,但沈寄虽然将卖身契还了,依然还是他全家的衣食父母,而且他们一家子对她的用人不疑的确是感激在心。于是他全都亲力亲为。就连季白,也因为曾是沈寄的贴身丫鬟,在崔家地位超然。 沈寄看季白一眼,后者道:“夫人,我……我听说您在,一时激动就跟着去了。没想到会暴露了您的身份。” 沈寄摸摸鼻子,“那我就出去跟百姓们打个招呼吧。”她这是要享受一把国家领导人微服出行被围观的待遇了么?可这年头对当官的不都是敬而远之么,这些人怎么跑来参观她啊?这仿佛是现代社会才有的事啊。 小包子在相府听了小权儿派人传回去的话,立即点了家将的精锐过来接人。小亲王也带了他的侍卫一起过来。声势不可谓不大。小馒头也想来的,被小包子安排留下看家。 小包子和小亲王到的时候就发现崔家门前围满了人,他俩对视一眼派了人前去打探。听说是百姓来拜见丞相夫人,沈寄母女被崔家一众家丁护着在和为首的人说话,便静静等在一旁。 小豆沙被人抱着,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小包子等人,高兴的道:“娘,二哥和王爷来接我们了。” 人群向两边散开一条路,沈寄牵着女儿走出来,上了小包子带来的马车。她掀起车帘朝百姓挥了挥手,“大家都回去吧!” 小豆沙也跟着探身出去欢快挥手,“告辞了!大家快回去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4 后怕 ?小亲王和小包子看小豆沙挥手挥得十分自得其乐不由相视一笑。他们开始还担心小丫头被吓着了呢。 路上俩人驱马上前问候的时候,沈寄道:“小豆沙吓着?她胆子大着呢,刚被抢劫了就惦记着吃午饭。说是小权儿和阿隆讲了很多战场上的故事给她听,她完全不怕这些。我看就是傻大胆,无知者无畏!” 小包子道:“哪是讲给她听,是讲给我们几个大的听。她混在旁边一起听的。我们看她也不会怎么吓到,就没让她出去而已。还有就是平日里小校场家将练习也时常是真刀真剑,她看习惯了,不知道怕。” 小亲王翘起大拇指,“小豆沙,你牛!不过,你方才挥手挥得那么起劲作甚?人百姓又不是来看望你的。瞧你那副洋洋得意的劲儿。” 小豆沙有些羞恼地嘟囔道:“来看我娘的,我挥手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小亲王看向沈寄,“不过,魏夫人每次一暴露身份,百姓总是这么热情……” 他眼下未尽之意沈寄自然明白,这风头出得有点大。在民间,她的号召力可不比皇后差。实在是沈寄算是出身于民间,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这本身就具有传奇色彩,比出身高门嫁进皇家更加的有吸引力,也更容易得到百姓的认同。而且,她的善举这二十年来广为流传。再加上每次和百姓打招呼,她的亲和力、平易近人也吸了很多的粉。她如今颇有几分励志的平民偶像的意味。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心头就未必会高兴了。 沈寄道:“这次也是碰巧,我以后会更注意的。”好在皇后原本就对她深恶痛绝,倒也不怕添了这一桩。 小包子也曾经因为上街有很多人和他娘打招呼引以为傲过,那会儿他也像如今的小豆沙一般快活的跟人挥手。后来大了也一度担心过。倒是如今知道了皇帝和林子钦曾经的心思也觉得虱子多了不痒。再说还有他爹在呢,就不必活得那么小心谨慎了。不过小亲王的关心和提醒他还是很感激就是了。 小亲王继续道:“还有啊,魏夫人如今是丞相夫人,居然只带了老赵头就出门了。万一要是有人暗中盯梢,抓了你们威胁魏相怎么办?”魏府没有长辈,小包子更加是儿子不好开口斥责母亲。他是平辈,有义务多劝几句。 这一条小包子点头附议。他们在家,压根不知道沈寄就这么带着小豆沙跟老赵头就出门了。突然听说她们在路上被人抢劫,真是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半。家里养这么多家将,不就是为了出行平安,家宅安宁么。他娘居然一个都不带。 沈寄道:“我知道了,你们就别念我了。回头魏相还会长篇大论的!” 小亲王想起魏楹与日俱长的训人本事,幸灾乐祸的笑笑,从善如流的闭嘴。小包子摸摸鼻子,露出个同情的眼神,然后默默转开头。 沈寄道:“要不,我们往温泉庄子去。”魏楹忙得很,根本就没有精力跑到温泉庄子去住。他只能等到休沐的时候才能过来教妻训女。而且,鉴于小豆沙才四岁。最多就是被抱着心疼一阵,剩下的训斥都是沈寄一个人承受。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让老赵头收拾鲸帮那些人。至少不会被人说成被打劫了。大不了就是后头那帮人多关注他们几分,莫名其妙卷进一场是非里。 小包子看沈寄当真准备吩咐车夫改道,哭笑不得的道:“娘,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爹今天肯定会早早下衙,就是你躲到温泉庄子去了,他也会骑马出城找你的。到时候你日子更不好过。” 沈寄道:“真倒霉,怎么就遇上那么一出?”她是不是不能往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寻觅吃食啊?总是遇上不好的事。说着,她瞪一眼小包子,“什么伸头缩头的,你娘又不是乌龟。回家就回家!说起来都要怪你姐的公爹,管的什么京城治安啊,这简直无法无天了么。” 徐茂此时的确是一个头两个大,小权儿击鼓报案,说沈寄和小豆沙路上被人打劫了马车与钱财。这绝对是重案要案,需要马上侦破。立即派了最得力的人出去,结果得回来的消息让他更加头大。那些抢劫犯已经全死在乱葬岗了。而那些追击这些劫犯的人全部都是生面孔,如今都无迹可寻了。这、这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他也不等魏楹派人来传召了,自己抓了乌纱帽戴上就直奔丞相办公值房。 魏楹也收到小包子出门前让人传递的消息了。闻说徐茂求见,便让人把他带了进去。 “下官见过相爷!”徐茂规规矩矩的行礼。 魏楹道:“这么快就破案了?”他当然知道这案子嘛,上头抓得紧就破得快。上头不抓很可能就成了永远的悬案。一天之内破案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前后才不到一个时辰徐茂就过来了,还是快了一点。那鲸帮的人为何突然改行打劫?后面追击的又是什么人?这些都查清楚了? 徐茂道:“下官失职,致使嫂夫人与小豆沙光天化日之下之下被打劫……” “说有用的。”魏楹打断道。 “那些劫犯已经全部在乱葬岗找到,尽数遭到杀戮。” 魏楹惊讶道:“你说清楚点。” “属下怀疑这些人是被杀人灭口了。兴许是他们撞破了什么秘密,对方假做江湖械斗的样子将之追杀殆尽。” “那附近的百姓呢?” “当时他们都躲在自己屋里,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偷偷往外望过,也说追杀劫犯的人很眼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下官正命人排查,但恐怕是劳而无功。” “你是说京城出现了一批并没有登记在册的亡命之徒?” “很有可能。小权儿报案之后,下官立即派人去查问。那些百姓的确不知道第二拨人的来路,如今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些人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简直来无影,去无踪。” 魏楹望着墙上的京城街区图,指着上午沈寄和小豆沙被打劫的地方道,“在这附近方圆五里拉网搜索。那些劫犯既然撞破了秘密被追杀,逃窜想来也逃不远。”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只是,嫂夫人这个变数对方当时不知道。如今……下官听说,她中午的时候在一家不起眼的牛肉面铺子吃面,被人给认了出来。还有不少百姓到一户姓崔的人家围观。” 魏楹的目光在地图上一瞥,便知道了所谓的崔家是季白的婆家。如今看来,对方也许暂时还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但被打劫的地方和牛肉面馆离得实在是近。不过,那些人也没有杀见过他们真容的百姓灭口。大概是会躲起来吧。毕竟他们一开始只打算弄成一起普通江湖械斗。这类案件时常查不出个所以然就成了悬案。但是也不得不防啊。 “接下来我让她们母女深居简出就是。你先去做事吧!” 原本这么一起会被当做斗殴杀人、可能成为悬案的案件,因为沈寄在里头参了一脚徐茂格外重视,一下子就揭开了一层朦胧面纱。魏楹直觉这只是冰山一角,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是一桩很大的阴谋。这个小寄,她这是什么运气?好好儿出个门也遇上这样的事。 小包子料得不错,申时刚过一刻,平日总加班的魏相就到家了。 小芝麻起身端了一盏茶,“爹爹喝茶!”她自然是听说母亲和妹妹被打劫过来探望的。不但她们夫妻和陈氏,十五叔一家这会儿也在。好在消息没有怎么走漏,不然来的人只会更多。 沈寄起身道:“今天家里有客,我去厨房安排一下。” “有什么事吩咐小芝麻去就可以了。”魏楹道。 “小芝麻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回来也是娇客呢。”沈寄觉得他面上虽然不露什么,但这会儿十分的不好惹。打算先溜开再说。 “我往日怎么没见你当她是客?” 陈氏也道:“什么客不客的,我们来的人都没拿自己当客人。你别张罗了,让小辈去就好了。再说这才申时呢,安排什么晚饭啊。”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也和儿子媳妇一道过来了。 沈寄已经被众人关怀了一圈了,见魏楹果然早早就下衙回来,小声道:“早知道我就让老赵头收拾了了那帮家伙。” 魏楹道:“那可能你们母女就回不来了。那些劫犯的尸体已经在乱葬岗被找到了。他们显然是撞破了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作为最后接触过他们的人,凶手要是担心那些人告诉了你们什么,那你们还回得来么?”他当时听徐茂说完就是一阵后怕,幸好沈寄为人比较谨慎,没有贸然卷进去。 沈寄这会儿听说也吓了一跳,嘴巴张开半天没合拢。合着她今天上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啊。 “从今日起,你们母女俩给我在家禁足。哪都不许去了!” 沈寄点点头,“知道了。”人命关天,她可不敢再乱来了。下次单独出门,她一定要先找人算过。 众人也道:“在家呆着好些,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总不敢进相府来找你们下手。” 小权儿道:“大哥,要不我搬过来住吧。我也想出一份力保护大嫂跟侄女。” 十五叔道:“我也一起。”沈寄帮他照顾另一个儿子,他心头很是感激。此时自然不落人后。 魏楹道:“也行。不过不用你们看家护院,这也太大材小用了。除了官面上要查,我也要暗中查一查这件事。十五叔你江湖上人头广,上鲸帮帮我打听一下情况。小权儿你还有阿隆、赟赟再家上小包子都帮着跑腿。”沈寄是最后接触过那些劫匪的人,有下午那一出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做什么,魏楹都不敢冒险。他除了督促官面上的加紧破案,私下也会动用一切力量查个水落石出。越快越好,就怕那背后的阴谋大到对方不顾相府门禁森严,也要上门来杀人灭口。 十五叔点头,“好,我这就去。” 陈氏道:“小芝麻和赟赟留这边,有什么事好帮衬着。那我就先回去了,也省得你们费心张罗。” 十五婶道:“我也一道走。小寄你不用送了,好好禁足吧。” 沈寄嘟囔,“还能到大门口来杀我不成。”说完扬声道:“小芝麻,替我送送你叔婆和婆婆。” 小芝麻答应着送人出去。陈氏说一会儿回去就收拾他们的东西送过来,让她安心在娘家住着。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徐茂失职才导致了沈寄和小豆沙被打劫。所以这次怎么出力她都没有二话的。 小豆沙原本在自己屋里没心没肺的搭积木,这会儿知道小豆沙要在家里住一段时日后,十分的高兴。 “早知道这样就可以让姐姐回到家里住……” “那你要怎么样?”魏楹道。 小豆沙看魏楹一脸严肃,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过来抱着魏楹的大腿撒娇,“爹爹,不要骂小豆沙嘛。小豆沙今天吓到了。” “我没看出来。”魏楹端着茶盏道,伸手把小豆沙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小豆沙见他没有再训自己的打算,小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沈寄看了心道,训你干嘛,有箭也我挡了。 小权儿站起来,“我去知会阿隆一声,他还不知道出了这遭事呢。” 魏楹颔首,“去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人负责,要用什么人手尽管调派。” “知道了。” 小亲王道:“我的人如果有用得上的,也尽管开口。” 小权儿点头,继续往外走去。 沈寄道:“还有老赵头,小包子你也去知会他一声,最近都不要出府。” “知道了。” 沈寄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当面教子背后教妻,魏大哥快忍不住要骂她了吧。她主动帮他清场。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她们不就是想吃碗牛肉面走错了路么。 小芝麻抱上小豆沙领头出去,其他人都丢给沈寄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鱼贯而出。在场就连小亲王都曾经被魏楹训过,知道他发起火来是不留情面的。 看到人都出去去,沈寄耷拉下脑袋,“骂吧。” 魏楹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小寄,你今天吓坏我了。” 啊?画风不对啊!沈寄茫然抬头,看到魏楹卸下严肃的表演,一脸的后怕不已,抱着她的手箍得很紧。 “你和小豆沙今天险些就被人杀人灭口了。那后头一拨人虽然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杀人不眨眼是肯定的。他们只会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好险!亏得你们没反抗把马车给了人,然后立即藏了起来。从高昌回来,我已经好多年都不知道怕了。这一次真是吓得冷汗一阵一阵的冒,背心都被打湿了。要不是之前有些腿软,我肯定早回来了。” “魏大哥,我不是有心要吓你的。我哪敢拿小豆沙和自己的命开玩笑。” “以后不管为了什么出门,都别嫌麻烦。大不了你让那些人暗中跟着,远一点,不要打扰到你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沈寄想起一茬事忙道:“魏大哥,小豆沙说她好像见过第二拨人里的其中一个。可是在哪里见过,那是什么人,她都不知道。”虽然今天小豆沙带错了路,但说不定她真的见到过呢。 魏楹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就没什么用处了。再说她还那么小,说出去也没人能信服的。而且,为了避免进一步的麻烦,还是别让人知道了。你告诉小豆沙,也不要再同别人说。”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乖乖禁足,不出门了。呃,要是宫里召见那还是得去的。还有一些应酬,似乎也不能一推了之。” “从明日起,你就称病,宫里也不会召你了。我一点险都不想冒。”魏楹摸着她的头道。这件事如果背后有大阴谋,那肯定和宫里的贵人或者是权贵之家分不开。他哪敢没查清就让她去这些地方。 “那好吧,反正小芝麻和赟赟在,就说是回来给我侍疾的正好。” 沈寄被抱了半天发现魏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成亲二十多年,朝夕相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看来真的被吓坏了啊。 “魏大哥,我命挺大的。” “还说!这样的事再来一次,我非得华发早生不可。” “胡说,你华发早生也是因为操劳国事。” “你的杀伤力更大。” 过了半天,两人从屋里出来到膳厅用饭,几个孩子看沈寄没有一点被训过的样子,只是两人表情都很严肃。再想想白日发生的事,除了小豆沙还兴致挺好叽叽呱呱的和小芝麻说话,其他人都沉默地扒饭。 饭后,阿隆和小权儿一道过来了。他们一起到魏楹书房等着十五叔回来。傅清明慢一步知道此事,这会儿也顾不上再看书。他和小权儿彼此见面,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因为此时有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有徐赟和小包子也是和众人一起侯在这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5 着紧 ?十五叔回来得不算晚,不过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屋里一群关心沈寄的大小男人不知道朝门口望了多少回,才终于听到他回来的动静。 “爹,怎么样?”小权儿第一个站起来。 小包子则端了一盏茶上前,“小叔公,先坐下喝点水。” 十五叔端过来喝了一口放到一边,眼看所有人都望着他苦笑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众人面上都有些失望,魏楹道:“怎么说?” 十五叔道:“不过我觉得我什么都问不出来,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和鲸帮帮主交情不差,虽然不到刎颈之交的地步,却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他帮中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花费大力气培养的精锐。他又一向是比较暴躁的脾气,但这次连个屁都不敢放。说明他知道那些手下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只能自认倒霉。” 魏楹点点头,“虽然说侠以武犯禁,但是江湖帮派还是不愿意真同有权有势的官场中人作对的。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也证明了他的判断,这件事的确是和朝中某个重要人物有关。 十五叔继续道:“后来我说出侄儿媳妇被打劫一事,鲸帮帮主十分的抱歉。说知道相府不缺什么,但希望大侄儿能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 魏楹冷哼一声,鲸帮的人打劫,把沈寄卷入这一场是非。要说他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 “想补偿,那你带他来见我。”既然知道怕,估计是知道一点对方的底细了。 十五叔道:“你想从他嘴里挖出凶手的幕后主使来?”他摇摇头,“如果能说,他对着我就说了。” “他就只怕那幕后主使,当我相府是吃素的?”魏楹眉宇间一片戾气。 十五叔愕然道:“你不是贤相么?” “所以就该宽宏大量,高抬贵手?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权相、奸相。”魏楹说完,拂袖而去。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小亲王道:“头回看到魏相如此动怒,还挺有震慑力的。怪不得六部堂官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小包子起身道:“小叔公辛苦了,还要劳烦您继续和鲸帮帮主交涉。各位长辈、兄长,暂时没什么进展,大家都请回去歇着吧。”他爹一甩袖子走了,就只能他来唱红脸了。毕竟众人都是因为关心他娘才来此的。小包子作为小主人,将众人一一送了出去。傅清明落后一步,和他一起往住处走。 “流年,虽然我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但上次多亏你们救了我。大嫂平素待我更是关怀备至。我也想出一分力。”傅清明很认真的说道。 小包子道:“我明白的,清明叔。”这种不想被排除在外的心态再正常不过。小馒头今天就很忿然,说接人的时候就让他看家。这会儿也不让他参与开会。他也十二岁了,不是小娃娃。小包子也是好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让他去负责照看小豆沙。他说有大姐姐在呢,小包子就说她们都是女人。又保证任何的进展都会让那个小馒头同步知道,他才没有坚持一定要参与开会。 魏楹回到正房,沈寄还没有睡下。知道自己卷入这件一桩麻烦里,搞不好有性命之忧,她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她也不是有九条命。如今的日子过得很好,哪怕是死了可以回到现代,她也是极度不愿意的。更何况,这个可能极其的虚幻。 魏楹刚褪去外衣上床,沈寄就缠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老夫老妻多年,这样的举动也是很少了。魏楹感受到她心底的惊恐,将人揽进怀里,“不用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小豆沙。”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四品官,对手是皇帝他都没怕过。如今做上了丞相,他又岂会怕幕后的神秘主使。 沈寄信任地点点头,“嗯。”随即便迎来了魏楹雨点般落在脸上颈侧的细吻。险些失去的惊恐让今晚的魏楹格外的激动,一次一次不能自已。最后二人便是放纵了感官的享受,一起沉溺其中。 沈寄醒过来的时候都还能闻到帐子里一股浓郁的纵欲后的气息。大概魏楹临走吩咐过,要让她睡到自然醒,任何人不许打扰。所以直到这会儿天光大白,都还没有人来叫起。沈寄披衣下床拢起帐子,又将背后临着小花园的窗户打开,让屋子内外的空气对流。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屋子里的空气清新起来,沈寄才吐出一口气喊道:“来人——” 一只手打起帘子,薄荷领着一串端铜盆、捧巾、持唾盂的小丫鬟鱼贯而入,安静而有序的伺候沈寄洗漱。 未几,小芝麻从外头进来,“娘,现在用膳么?”沈寄称病,家里的中馈等自然是小芝麻接手。她方才已经出面招待了两拨来探望的夫人了。沈寄风寒卧床的消息传出去,自然少不了登门问候的人。 沈寄看看钟漏,有点赧然的点了点头。她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屏退了下人,小芝麻坐在旁边替沈寄布菜,“娘,什么时候会有小饺子啊?” 沈寄差点被嘴里的粥呛到,咽下去了才道:“有你们四个还不够我操心的啊?” “多子多福啊。您看大姨如今不是也要再有小娃娃了么。我一点都不在意当老姐姐。可是吧,小饺子最好还是比我儿子大些好。” “告诉你,生下小豆沙,我就封肚了。我不生了!”生四个,这在受计划生育熏陶的沈寄看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当初儿女双全她就觉得足够了的。虽然她腰身还是苗条,但是跟当初也是没得比了。都是生孩子生的,据说生一个腰就要粗一寸呢。虽然实际上没这么夸张,但肯定也是有影响的。魏楹才四十二,男人四十一枝花,走出去就算不提丞相这个身份,不提百万家底,腹有诗书气自华,也够勾人了。她不继续貌美如花怎么能行呢?芙叶那是跟徐方没有孩子心头不踏实,她跟魏楹都四个了,她才不要再生呢! 看着有些激动的沈寄,小芝麻抿嘴偷偷笑了笑。父母如此恩爱,这要是怀上了,难道她娘还能不要?一直不断的有小弟弟小妹妹蹦出来才好玩呢。到时候她爹还不得乐坏啊!大夫可是说了,所有避孕的药物和方法都是有可能失效的。她是真的觉得小饺子比自己的孩子大些比较好。而且再迟了生,不是更辛苦么。 “娘,芳姐儿说要来给您侍疾。您看怎么处置为好?”待沈寄吃得差不多了,小芝麻再度开口。 傅清明是从小包子嘴里得知沈寄‘卧病’的真相的。芳姐儿却是没有人告诉她,只以为沈寄是真的病倒了。小豆沙还小,小芝麻一人如果忙不过来,她作为借住在这里的侄女出一份力倒也说得过去。 “我又不是真的病了。” “所以才问您怎么安置她啊?这几天肯定会来不少人探望娘的,我接待的时候用不用把她带上?” 如今和相府往来的大都是既富且贵的人家,如果小芝麻带上芳姐儿,对她自然是大有好处。之前小芝麻问了问小豆沙和挽翠等人,都说芳姐儿自病愈以后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如果这个堂妹真的是表里如一,那此时提携她一番也不是不可以。但到底是不是,小芝麻更相信沈寄的判断。 沈寄想了想,“不用了吧,我之前说过要带她去慈心会做事锻炼一下。你打发她去跟着你六婶吧。”沈寄这个大伯母‘病倒’,让芳姐儿跟着同在京城的王氏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此一来,也堵住了王氏要把琳姐儿塞过来侍疾的理由。沈寄对从小看着长大的琳姐儿倒是挺喜欢,能帮的话愿意帮她一把。可又不是真的病了,肯定不能够接受别人来侍疾啊。 小芝麻点头,“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娘,那您看芳姐儿她……” 沈寄道:“说实话,我没看透。而且我也不用看透。反正她再呆几个月就要回淮南了。” 小芝麻明白了,处处做到尽善尽美的芳姐儿并没有得母亲的青眼。母亲也没打算要帮她在京城寻一个高门嫁了。相府无须联姻,母亲也不想为一个不熟悉的侄女的未来做保人。 “好,我回头就通知她去慈心会。”在慈心会也可以接触到不少贵人,也是很给脸上贴金的。但没有母亲出面带她,别人也不会格外看重。倒是琳姐儿去年也去慈心会学着做各种杂事,却是母亲领着往各位执事的夫人那里打过招呼的。四叔家的功夫下晚了,早些年他们这一房还没有显赫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时候就该来了。 被小芝麻亲自通知的时候,芳姐儿有些惊讶。之前大伯母是说过要让她去慈心会。虽然没机会跟着出去应酬,但能去慈心会芳姐儿觉得还是不错的。但让她跟着六婶去认识人,起点一下子就低了好多。丞相的侄女和五品京官的侄女,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虽然人家还是会知道她是丞相的侄女,但大伯母出面不出面这区别可就大了。 “琦年姐姐,大伯母这两个月待我视如己出。如今她病了,小豆沙又小,姐姐一人又要管着中馈又要侍疾,怕是忙不过来。我还是在家帮忙吧。去慈心会学习不急在这一时。” 小芝麻道:“小豆沙虽然小,可我也不是没有帮手。家里下人多着呢,都是伺候了娘许久的老人儿。之前就说好的让妹妹去慈心会学习,还是不要因此耽误了的好。再说,妹妹不是过几个月吃过小叔叔的喜酒就要回淮南了么。这时间还是好好利用得好。” 芳姐儿脸色微微变了变,“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从大伯母和姐姐的安排。只是姐姐千万不要拿我当客人,有什么事儿招呼我一声就好。”她留在这里见识增长了不少。就算之前留下不是刻意为之,但见多了相府的高贵门第和往来的皇亲国戚,肯定也会生出想法来。要她几个月后回去老家,自然是不能甘心的。但小芝麻已经这么说了,她就不好再说什么放心不下大伯母身体的话了。人家亲闺女在这儿了,用得着你献殷勤? “好的,我等下让人去同六婶说。刚去啊,有个人带着总是好些。安排好了,明儿就让你去慈心会的总部。” “多谢姐姐费心。”芳姐儿福身向小芝麻道谢。 “自家姐妹,不要外道了。”小芝麻还有事情,说完话就出去了。 芳姐儿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芳姐儿一直有些闹不明白,琦年姐姐是丞相嫡长女,怎么就嫁到一个四品官家里去了呢。姐夫身上还既没有要袭的爵位,也没有功名。也就是家底比较殷实而已。可相府完全不差银子啊。琦年姐姐这样的家世、品貌就是做个王妃也使得的。 还没等小芝麻派人去知会王氏,她风风火火的就带着琳姐儿、曦姐儿赶来了。看到小芝麻就问:“你娘怎么样了?” “六婶来了,我娘好好儿的啊。” 王氏这些年见证沈寄装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每次有什么想回避的事她就装病。甚至有一回和小包子出去玩了两个月对外也是称得了要过人的病。所以这一回听到实情也不是太惊讶,只笑道:“这回又是怎么了啊?” 小芝麻笑笑没说什么,只引着她们三母女往里走。路上顺便把芳姐儿的事说了。 王氏一口应下,“行,跟着我跟着我,我也是她亲婶子呢。大嫂这病倒了,让侄女跟着我理所应当。让她搬我那里去都使得。”他们四房从分家以前就唯长房马首是瞻,公婆更是在老家兢兢业业的做代族长和代宗妇。好让大哥大嫂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留在京城,不就是为了长房能多帮衬他们一家么。如今四弟家的芳姐儿就这么留在相府,这是要摘果子啊。还是那句话,四房比不过幺房跟长房关系亲密,但肯定是排第二的。 “这个,怕是不用了。”不然,倒显得是在丢包袱了。而且,看芳姐儿方才的样子,肯定也是不想搬离相府的。反正家里也不多她一张嘴。想想方才芳姐儿微微变脸,小芝麻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不入母亲的眼了。果然还是有所图谋啊。只要不害人,就由得她去吧。反正他们家对她也是仁至义尽,没人能挑剔了。 王氏对琳姐儿和曦姐儿道:“既然大伯母没事儿,你们就去陪小豆沙玩耍吧。记得,嘴巴严实一点。小芝麻,小豆沙也知道么?” 小芝麻点头,“她知道的。”为此,小芝麻还特地叮嘱过小豆沙,让她不要说给芳姐儿听。 一行人正要分开行动,门房来报,八皇子和小世子来探病了。再有半刻钟就要到达。 小芝麻问道:“有没有仪仗开路?” “回大姑奶奶,同从前来并无二致。” “哦,那不用开中门了。请他们从仪门进吧。再请王爷和四姑娘到仪门迎客。六婶,咱们先去正房的厢房坐坐吧。” 在魏家,小亲王素来是被当自己人用的。所以小芝麻吩咐人叫他去门口迎一下八皇子和小世子,他立马就去了。完全是以主人自居的。 八皇子道:“十四叔,听说魏夫人重病卧床。父皇命我和小侄儿一起来探望。太子哥哥让我们看看需不需要派太医来。” 小亲王点点头,“不用派太医,徐大夫可是凌相的弟子,一身医术不在太医之下的。”要装病,自然就是请徐方过门望闻问切了。 小世子摸摸自己的头,父王说如果是姑老爷诊脉,十之**就不用担心了。也不知道是说姑老爷医术高明,还是怎地。反正当时父王笑得意味深长的。 两小一同到正房探望,他们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直入寝房无碍。王氏以及其他来探望的人等便只有候着了。 沈寄的‘病房’里,小世子、八皇子、小豆沙三个做椅子上脚挨不着地的小豆丁全窝在榻上吃着香喷喷的糕点和水果。 八皇子道:“魏夫人,原来你没事啊。我听说之后真是担心极了。” 小世子这会儿也彻底明白了他父王在笑什么。魏夫人竟然不是头一次装病了么?而且居然父王和皇祖父都猜到她多半是在装病。记得临出发时皇祖父还笑了一声道:“昨天不还在街头乱窜么,这就重病卧床了?”不过皇祖父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一脸的好笑还有罕见的放松。父王说魏夫人救过皇祖父的命,他们关系很是不错,看来果然是真的。 三小在这里陪沈寄吃着当季的水果和糕点,小芝麻那里则是在招待突然光临的干爹林子钦。 林子钦开门见山的问道:“小芝麻,你娘可是卷入昨日那起命案里去了?” 皇帝暂时还不知道那么一件小案子,但林子钦为太子关注着京城与百官动向却是已经知晓了。这么一推测,便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6 查探 ?既然林子钦已经猜到了,小芝麻自然不会瞒他,“干爹猜得没错,我娘就是最后接触过那些横死在乱葬岗的劫犯的人。” “劫犯?”林子钦挑眉。他是收到消息说有八个鲸帮弟子被杀死在乱葬岗,倒没听说他们还是劫犯。除了这八个,听说鲸帮还同时失踪了十一个人。估计也是昨天被人杀死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尸体。也不晓得到底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 “对,那些人应该是逃命途中遇上我娘带小豆沙外出,就顺手抢了她们的马车还有一些银两。我爹怕幕后主使担心秘密外泄,要杀我娘灭口,所以就让她对外称病了。” 林子钦道:“她怎么撞上这样的事了?难不成又是上哪觅食遇上的?” 小豆沙点头,“没错,而且是小豆沙带错了路她们才倒霉遇上的。” “小豆沙带路?”林子钦颇有些无语。原本带错了也就带错了,最多走点冤枉路。可谁让她们那么倒霉呢。他吐出一口气,“小芝麻,有些事情你知道,你爹呢大概不想借助干爹或者是皇上的力量保护你娘。皇上呢,是不好轻易去打扰。但是干爹这里,如果用得上,你悄悄给我送个信儿。” 小芝麻道:“干爹放心,我不会跟您外道的。”真到了不得不借助外力的时候,当然是她娘的安危比较重要。爹肯定也不会拿娘的生命安全来赌气的。只是到时候让爹去跟人求助,肯定不如自己出面来得好啊。所以小芝麻答应得毫无压力。 林子钦了解清楚情况便离开了。 小馒头从里头出来,“大姐姐,太子殿下对咱们家的事还真是上心啊。不但让小世子来探病,还派了林叔叔上门来关心。” 小芝麻听小弟把干爹的上心当成是太子对爹的拉拢,也没多说什么,只含糊点了点头,“你不去上课么?” “如今主要是自己看书、写文章,先生负责批改。” “那也别懈怠了,家里的事还有爹在呢。” “我知道,就是关系到娘跟小妹,难免上心些。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了功课的。” 八皇子和小世子吃过点心很快告辞,八皇子很遗憾不能留下和小豆沙玩。但毕竟他们是来探病的,哪有在病人家玩一整天的道理。而且,魏夫人坦坦然然的就把装病的事儿让他们知晓,这是拿他们当自己人啊。更加不能坏她的事儿才是。两叔侄被小亲王送进宫。小亲王也要进宫代沈寄说明一下情况,免得被人抓了小辫子说她欺君什么的。 皇帝和太子都在御书房,一起听小亲王将沈寄这次遇上的事讲了。皇帝怒道:“限京兆尹半月内结案,这还是天子脚下不是,居然出这样的命案,让堂堂的丞相夫人躲着不敢出门?半月破不了案,就让他回家卖红薯去。” 小亲王道:“皇兄您先别发火,京城里的很多事情责难京兆尹也没有用。魏相说这件事背后怕是有大阴谋,所以对方才要杀这么多人掩饰。如今那些凶手一下子就消失无踪,足证背后的人能量极大。” 他这么一求情,皇帝才想起来京兆尹是小芝麻的公爹。而且此人其实也很是称职,尤其京城大乱的时候,多亏了此人才那么快稳定下局面。不过他金口玉言已经说了出来,自然不是那么好收回的。不过,“这徐……” 太子在一旁补充道:“徐茂。” “徐茂他既然有能耐,当年又立了功,而且还是丞相的亲家,怎么这么些年都没有升迁?” 太子笑道:“徐大人倒是想往闲职上升,无奈他京城大乱时得罪了不少权贵,不敢失去实权。但那些实职位置,这几年都没有空缺。而魏相也不愿意手下少了个能人,师妹嫁到徐家后不容他借着自己的权势躲清闲,就把人按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没动。等上头有合适的位置空出来,徐大人肯定就会动一动了。父皇有所不知,徐大人在任京兆尹前还当过十二年京郊一个富庶县城的知县一直没动。听说他与师母倒是脾气相投,喜欢寻觅美食过悠哉的生活。只是机缘巧合才会被推到如今的位置。” 皇帝想了想沈寄那巴不得魏楹早早致仕,然后一同游山玩水当富贵闲人去的心愿。那自己要是让这个徐茂回家卖红薯,没准还是正遂了其愿。于是道:“既然是这样心性的人,免他的官倒不是惩罚了。那他可有什么怕的?” “据儿臣所知,徐大人家中与岳家都是江南巨富,他也不怕罚俸禄。要说从前他还会怕被京中权贵报复。如今再怎么说他也是师妹公爹,魏相不可能让人欺负到他头上。” 皇帝道:“也就是说如今此人是被魏楹摁在了这个位置上,要是被朕免了官,倒是会逍遥自在咯?”也不能因此就把人下狱,只能是免官,而对方正巴不得如此。他还拿此人没办法了不成? 太子道:“据儿臣了解,江南有一些真正的大户人家,每一代会有一个子弟出来做官,不求高位,只要官场有人,关系网不断就成。” 皇帝道:“听着倒是在做出牺牲一般。”说着转向小亲王,“小十四,这听起来江南那些巨富,日子跟你一样舒服啊。” 小亲王笑道:“这都是有皇兄在前头顶着,才有臣弟的好日子。” “不怕免官,不怕罚俸,朕也不能越过律法随意重处。那这样好了,他不是当了十二年知县没挪窝么,太子你让人告诉他,如果此案他办不好,那这辈子就预备死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吧。” 小亲王心道,也就是说徐大人活着一日,那就得做一日的京兆尹。对于不想当官发财的徐茂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吧。京兆尹大概是全京城最为难的官了。官不大就四品,但管着全京城的权贵的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的啊。魏相也是知道这个位置上必须放一个能人,这才把徐大人摁在这里不让他辞官的。这几年他给徐大人撑腰,徐大人碍着情面也不好辞官回江南过舒坦日子。要不然,徐家后辈已经有人可以出来做官了。按照家族惯例,他早就收拾包包跑路了。反正徐赟娶到了小芝麻,魏相怎么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就是了。 这要是一辈子都做这个为难的京兆尹,还不准告老还乡只能死在任上。还真是够悲催的!虽然有丞相做亲家,但很多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去跟上上下下周旋的啊。那个劳心劳力就不说了。皇兄这一手果然才是最狠的。 徐茂收到消息,苦笑连连。他直接上相府告诉了魏楹,“你给我出个主意吧,半个月破案,如今连凶手的一根毛都找不见。就连鲸帮失踪的人我都找不着。这案我怎么破啊?要不然,我也学嫂夫人,我也病重。大不了我就弄成真病。” 魏楹道:“不就是让你破那起命案么,就上我这儿撒泼。放心,那案子肯定有人比你更急着告破。” “撒泼?魏持己,你嘴巴也太毒了吧!”徐茂眉毛都立了起来,居然说他学泼妇撒泼。二十多年老友,也曾经几度相互扶持,私下里他自然不会像其他官员那么忌惮。 魏楹笑了一声,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如此一来,徐茂要是再说什么,那真成了撒泼一般了。他也就是一时被‘预备死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这么一道无理至极却掐中他死穴的口谕给刺激到了。这会儿稍冷静一些么,便明白了魏楹话中之意,“你是让我钻皇上口谕的空子?” 反正皇帝只让他半月以内破了这起命案,那幕后主使的确是比谁都希望如此,肯定会暗地里帮自己一把,只希望此事如原本预期的一样无声无息的就过了。 “本相什么都没有说,你不要胡乱栽赃。皇上的口谕,怎么能够想着钻空子呢。”魏楹端着丞相的架子道,转而问道:“让衙役在那附近拉网,可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 徐茂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估计得让人暗查效果更好些。你手上有没有既是官场上生面孔,又圆滑世故的人?” 魏楹想了想,府里的家将那些,虽然没怎么在人前露面,但是都没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化解一切突发事件的本事。想到这里猛地想起胡胖子来,他之前到京郊的几个县去了,今天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也是表了个态,用得上他就说话。在官场上他的确是个再生不过的面孔了。 魏楹吩咐人把胡胖子和十五叔一起请了来。胡胖子一听,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十五叔,能寻到合适的人暗中保护么?我希望能找一些和相府无关的高手。这样就算被发现,也可以说是胡老爷自己请的保镖。对方不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应该不会再想横生枝节。”胡胖子就是一个借住在相府的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人对此会很关注,但能一下子让一群厉害杀手消失于无形的权势人物,可一时关注不到这个上头来。 十五叔点头,“有,只要给银子,就能找到信誉很高、身手也很高的保镖。” 魏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这里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务必保证胡月半一点膘不掉的安全回来。” 胡胖子瞪魏楹一眼,“你才掉膘呢!” 十五叔道:“多了多了,哪用得了这么多。请京城最好的保镖,也就几百两封顶。毕竟是一次性的。” “那十五叔你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魏楹又转向胡胖子,“你去晃一圈,问得出什么就问,不行回来就是了。”衙役暗地里看得紧,不管有什么对方这一两天里怕是都没机会掩掉一切痕迹。一个胖胖的外乡商人,去随口打听点什么应该比衙役去问方便。对普通人来说,这样不容易卷入什么是非里。 “知道,放心吧。”胡胖子大大咧咧的应下了。 徐茂得了个好主意,告辞回家了。胡胖子则是等着十五叔把人带来就准备去本色演出一场。但是一定得快,慢了怕对方就躲开衙役的封锁,把一切痕迹掩盖了。 十五叔效率很高,打发了人出去放消息,那人一个时辰不到就领了几个人到客栈见胡胖子。这些道上很有声誉的保镖也不会知道此事和相府有关,只当是这位土财主古月古老爷花大价钱请的他们。 傅清明说他也想出力,可是他长得太显眼了。远不如胡胖子这样的有隐蔽性。不过,也难说就没有他出力的机会。也许什么地方就是需要用到像他这样长相的人才。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以上是小馒头安慰傅清明的,安慰到最后傅清明黑脸了,磨了磨牙道:“小——馒——头” 一旁的小亲王闷笑了两声,小馒头这话真是没经脑子。这岂不是说以后有需要色诱人的时候就让他这个大舅哥上么。 小包子也是一脸的无奈,小馒头醒过神来,“表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傅清明抽了一把戒尺,把小馒头按倒在书桌上,啪啪抽了两记,“叫你口无遮拦!” 小馒头揉着屁股挣脱跳开,小包子道:“活该!” “我也是想着胖叔出马一个顶俩,事情也许就有眉目了,一时高兴说话没过脑子嘛。” 小亲王没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的确是一个顶俩!” 众人想到胡胖子的身形,都笑了。不怪众人对胡胖子有信心,实在是他商场上闯荡久了,阅历多经验丰富,从来都是机智百出。当年大军逼近京城,他还一人很悠哉的回了华安府,一点膘都没有掉。一众小孩都听过他讲一路的经历,惊险百出,却都是有惊无险。乱军之中,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要不是他有这样的能耐,魏楹当时也不会想着趁乱送他走,省得都葬送在京城。如今更不会一下就想到他了。 胡胖子的确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第二天就问到了些有价值的情报回来。据他说,在沈寄被打劫的百丈远处有一所废弃的空宅子,有人半夜总听到那里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传出来。不过白天进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没有人再提起了。胆小的就直接说那里闹鬼。 众人都觉得这一条兴许真的有用,胡胖子道:“那是,我是谁啊,我是一身神膘护体的老胡。我老胡出马……” 小包子几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一个顶俩” “哟,都知道啊?” 徐茂下衙后直接就过来了,听到这一情况皱眉道:“可是衙役沿着没完全掩住的血迹查过去,发现最开始发生械斗的地方离胡兄说的那里还颇有一段距离。” 小包子想到出海的路上见过的别有乾坤的海盗藏宝的山洞就道:“徐叔叔,会不会是有地道通过去?那空宅子里兴许藏了什么,但平日人不从正门出入,而另有出口。那个出口被鲸帮的人撞破,然后对方杀人灭口。”这会儿魏楹还没有下衙,小包子便是主人家。小馒头则死活跟了过来旁听。 徐茂一时没有说话,傅清明道:“我觉得小包子说得有道理。听说鲸帮的那伙人不久前因为桃色事件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起过冲突。” 徐茂道:“你也找人去打听了?” 傅清明点头,“徐大人放心,是我过命交情的人,而且我没有泄露表姐的事。他也不知道我如今住相府,是我的小厮出去时问来的。”当着小权儿,他一向都是叫表姐而不是大嫂。 徐茂道:“这个桃色事件查案的时候我隐约听说了,但是不知道详情。胡兄说的这一点的确很有价值。小包子的猜测,也的确有可能指向了事情的真相。清明你说的这个过命交情的人把他介绍给我。”傅清明的出身也让他认得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兴许也能用一用。只是这敲敲打打的声音会是什么呢? 徐赟道:“我们今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茂点点头,“我会让衙役到时候放你们进去。不过在那之前我得让他们先进去看看,如果没有发现,你们再去。” 小权儿道:“我、阿隆、赟赟……” 傅清明道:“算我一个。” 小权儿看他一眼点点头,“好!”听说他和府里家将较量过,身手也很是不错。 小包子道:“小叔叔,我的轻功还过得去,也算我一个。” 小权儿看一眼跃跃欲试的小亲王和小馒头,“你们俩就别去了。就我们五个,再带些人手。今晚二更,去探一探那个半夜总敲敲打打的空宅子。”那宅子是一座废弃的大宅子,里外几进十分的大,所以要多一些人去,以免耗时过久。 沈寄听说了他们这个行动,不无担忧的道:“既然人家不惜杀人灭口,那肯定是极其隐秘的事。你们这去探,万一再出个什么事……我就这么躲着,人家也杀不上门来。不如就先这样吧。” 小包子道:“娘你最喜欢出门的了,难道让你一辈子都称病躲在家里不成。而且暗中有一个这样能量巨大的人,我们谁都不能放心。”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男人都不舍得沈寄受委屈,更不想暗中还有强大力量可能危害到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7 爆炸 ?魏楹回来以后知道小包子他们的计划,也并不反对。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沈寄有些不满的跟小芝麻絮叨:“把我排除在外,什么都不让我参与,就决定了知会了我一声。” 小芝麻无奈地道:“娘,我们和小豆沙一样,都被划入了需要保护的妇孺里。”她还听到小亲王和小馒头两个抱怨呢,说不让她们三母女参与还情有可原,毕竟她们是女人嘛。可他们两个也被排除在外。明明他们就只比小包子小一岁两岁的。 沈寄听了小芝麻的转述嗤笑一声道:“小包子脚上绑沙袋练习轻功的时候,他们两只小懒猪玩得不知道多开心了。怎么比啊?” 小芝麻也点头。当年父亲出使东昌出事,小包子一下子就成长了,再加上出海游历了两年,跟这两只的确是不在一个层次了。 “小芝麻,我心头不踏实。你看今晚要去的人,那是我儿子、女婿、两个小叔子还有表侄子啊。”沈寄一脸的担心。 “娘,放心吧。小叔叔和大表哥可不是愣头青。就是小包子,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不然他们肯定不带他去的。” 魏楹走进来,“十五叔说他也去,这下你们可以更安心了。” 看父亲脸有疲色,小芝麻忙走过去给他按捏放松肩颈。 沈寄吐出一口气,心头只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不然,让魏楹朝中家里两头操心,他怕是真的要早生华发了。 众人商议的行动时间是二更,正是人一天中瞌睡正浓的时候。当晚,沈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隐约听着打更人的梆子声,“入更了?” 魏楹‘嗯’了一声,显然他也没有睡着。白日徐茂已经例行公事一般将那所宅子查了一遍,可惜没什么发现。他这里两天都在附近地毯式的拉网搜索,倒也不算突兀。再过一个更次,家里这留个大大小小的男人就要出发了。 沈寄又翻了个身,“要不,我到榻上去睡吧。你抓紧时间再睡三个时辰。”魏楹白日那么忙碌,晚上再睡不好,就成一根蜡烛两头烧了。她得督着厨房多煲些汤水给他好好补补。 “不用,今晚我哪能睡得着。不过养养神而已。不过你别再翻身了。”魏楹说着把沈寄从背后扣在了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沈寄被惊的一缩,伸手捂住了耳朵,嘴里不住的道:“怎么了?怎么了?”她今晚神经高度紧张,实在是受不得惊吓。 魏楹道:“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沈寄坐起来,“我也一起吧,哪睡得着啊。”今晚的事其实派人去办也不是不行,可从小包子往上,一个个都一副长大了,可以承担事儿的样子积极要求参与。是不能把孩子放在温室里,所以她也没有坚决阻止。可是一下去都要放出去,还真是有些考验心理素质啊。 二人披衣起身,叫了值夜的下人来问。结果说是城东方向冒起了一股浓烟。 沈寄挑眉,那不就是小包子他们今晚的目标方向么? 魏楹道:“请十五老爷来一下。” 魏楹是想请十五叔去看一下,城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十五叔没有二话,当即就运起轻功风驰电掣地去了。他心头有个猜测,也是急于去证实。 小包子等人也迅速汇集了过来,连胡胖子都来了。他也是担心得睡不着。毕竟是他探回来的消息,万一这些小家伙出点什么事儿,他后半辈子怕是都要睡不好了。相府正房一时灯火通明起来。 沈寄已经第一时间去了小豆沙屋里,小姑娘被形同打巨雷一样的声响吓醒了。沈寄听得她愣怔过后的一声尖叫,赶紧走了过去。乳母已经将小豆沙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在哄了。她看到沈寄,便朝她伸出了双手,惊魂未定的道:“娘——” 沈寄接过她,“不怕不怕,爹娘跟哥哥姐姐都在家呢。小豆沙不怕啊。” 小豆沙搂住她的脖子,“天打五雷轰么?”小丫头以为是打雷,但普通的雷显然没有这么大的效果。所以以为是听故事听到的最有威力的天打五雷轰。 “不是,似乎是东边哪处的屋舍炸了。”先是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又冒起一股浓烟。除了爆炸,应该没有其他了。沈寄把小豆沙抱着回到正房,众人都已经聚在了这边。 一刻钟后,十五叔回来了。 “就是我们要去的那里爆炸了。那里已经完全炸塌了,现在旁边好几处屋舍正在忙着救火。” 沈寄抱着小豆沙的手闻声一滑,差点把刚又哄睡过去的小豆沙掉到地上。旁边的小芝麻赶紧两只手伸出扶住,然后把妹妹接到手里。小包子则过来扶着沈寄坐下。小豆沙又被弄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姐姐抱着,父母在侧,哥哥们也在便安心的又接着睡。 魏楹道:“不会的,不会在他们在里头的时候炸的。人家就是要抢在他们去之前。” 小包子也道:“是啊,娘。对方现在巴不得把事情掩下去,哪敢炸死我们?” 道理沈寄想一想也就知道了,只是一下子听到,难免吓着。今晚要去的人可都跟她有莫大的关系,尤其还有小包子。 魏楹道:“都回去睡吧。既然看守附近路口的衙役们在帮着救火,会很快扑灭的。徐茂此时肯定会派得力下属去现场,如此就不会有大碍了。还有慈心会的值事,也知道安排人去救援。小包子你等着徐叔叔那里传消息过来就是。有什么都明早再说了。” 如今,民众都已经习惯了一旦有难,慈心会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到现场救援。而慈心会经过沈寄二十多年的运营,也慢慢一切形成了规章制度。遇到险情的反应速度是相当快的。这一点,只能说广大女性的潜能被挖掘出来了。像阮夫人那样能在扬州首富之家没生儿子、还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人才,把精力从宅斗中解放出来投入到慈心会的事业里去,哪有做不好的道理。更何况沈寄定的那些规章制度都是现代慈善基金会运行中比较成熟完善的。 徐赟道:“岳父,我和小包子一起等着吧。”小舅子还小,他这个女婿自当多出些力。哪有安安乐乐回去睡大头觉的道理。 魏楹点头,“也好。书房有榻,你们也在上头眯一下。” 众人各自散去,小芝麻把妹妹抱回去睡下,她自己也挨着一起睡。一来怕小豆沙半夜还会惊醒,她好进行安抚。二来,徐赟和小包子这会儿就在旁边的书房等着,她也算是陪着他们了。 沈寄的脸还有些煞白煞白的,魏楹心疼的摸了摸,“小寄,看来对方不想再生枝节。你放心,小包子他们不会有事的。”魏楹顿了一下又道:“要是这件事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会这么怕么?” 那当然不会了,没准还觉得怪刺激的。可是一想到小包子他们本来准备去夜探的,结果那里就炸掉了。她还是有些不寒而栗。她小声问道:“那咱们还需要去查探,不就说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么。对方会不会因此就不追究我了?” “不好说。可如果我是那主事人,一定希望一点隐患不留。快点睡吧,都入更这么久了。” 魏楹是丞相,出了事自然有下属官员去督促抢险、安抚百姓。就是明日这件事也不会劳动到他。因为这事还算不上家国大事,按程序在徐茂那里就可以处理。沈寄是会首,今晚会有轮值的负责人员去处理。但明天她肯定是需要过问一下进展的。本来按道理还该露面安抚一下流离失所的百姓。不过她正‘重病’,倒可以让人替代一下。 沈寄点点头,小包子他们不用去夜探了,她也就不是那么提心吊胆了。至于说出现了火灾,如今已经有人在救援,而且毕竟于她不是切肤之痛。实在是这世上不幸太多,她也不可能每天就只顾着悲天悯人,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这心神一放松,所有的疲惫便袭来,很快沉入黑甜乡。反倒是魏楹想着这件事背后的事,有些难以入睡。但明日事务还繁重,所以他只得默念《清心咒》强迫自己静心、休息。无论如何,这怀中之人,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四更一过,魏楹习惯性醒来。虽然身体还有些疲惫也还是坚持起床。他将沈寄的手小心翼翼的抽开,下床后给她把被子掖好。 待收拾妥当出去,徐赟和小包子就迎了出来。 小包子道:“爹,昨晚那里发现是火药爆炸,现场还发现了十一具很难辨认的尸体。附近百姓的房屋烧毁了二十多间,失去住处的人已经被接到慈心会住下。有十几人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好在没有人遇难。” 魏楹挑眉,“火药爆炸?”什么时候造火药也需要敲敲打打了?看来对方还不知道胡胖子已经从附近一个百姓嘴里问到了夜半有隐约的敲打声的事。这是要弄成违法私下制烟花爆竹,不甚走火爆炸?(制造烟花爆竹会用到火药,需要得到官府允许。但因为利润巨大,私下制造的还是不少,也常有事故发生)还控制得挺好,一个附近的百姓都没有被炸死。相关的人证物证倒是都炸没了。那被当成事主炸死的十一人,应该就是鲸帮失踪的人了。对方是希望就此结案吧。 “我知道了,你二人去歇息吧。对了赟赟,一会儿让小芝麻去慈心会张罗着。”虽然对方此时可能并不想节外生枝,但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沈寄最好还是不要露面。她不去,让小芝麻去就最好了。再说还有阮夫人等资深的人在,一件小小的爆炸,也没有死人,应付起来完全没有问题的。 “好的。”徐赟答应着退下。 魏楹又对小包子道:“看好你娘,短时间里她肯定耐得住。可时间长了,说不定她在家就呆不住了。”此事兴许的确没有那么凶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目前看来,短期内怕是难以查清。沈寄的性子,一个月、两个月让她老实在家呆着应该没多大问题,三五个月怕是就不行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平日里三天之内是必定会找个‘正当’理由出门晃一晃的。哪怕就是去街上溜达一圈,她也身心舒坦。 小包子点头,“我知道了,爹。反正你不是说了让娘在家禁足么。儿子这回会把您这道吩咐执行到底的。” 大概真的是因为从小被寄予厚望,小包子行事是比小馒头靠谱多了。这事儿要是交给小馒头,没准他就受不住沈寄的软磨硬泡,娘俩一起偷溜出去兜个风再偷偷回来。小包子想着,如果事情一直没能妥善解决,大不了他开春就不去东山书院考试了。就在家一样可以请最好的先生教,而且小馒头会给他带课堂笔记回来的。大不了晚一年。学无止境,达者为先。为了值得的目标,延后一下没关系。 一起吃过早饭,魏楹上朝去了,徐赟和小包子分头回去休息。这边小芝麻也是一早起来,收拾了一番就准备用过早饭往慈心会去。 小豆沙睁开眼发现她在穿出门的外衣忙道:“姐姐你去哪?我也要去!” “我去慈心会,你不能去。不记得还有坏人要找你跟娘的麻烦么?” 小豆沙捏捏手指,“要几时才可以出门啊?”是她带错路才遇上坏人的,她得认罚。 “等坏人全部被抓住。等一下曦姐儿会过来陪你玩。”小芝麻决定今天把芳姐儿带去,就让她学着去安抚受伤的百姓。也该让她知道,慈心会可不只是穿得漂漂亮亮的交际应酬的场所。这一点琳姐儿就做得很好,对待流离失所不得不寄居慈心会的穷苦百姓,她从来都是温柔以待,很有同情心。至于芳姐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慈心会的难民就会是一块试金石。她在相府能装,如果在慈心会也能一直装下去,那就实在令人佩服了。 让下人去知会了芳姐儿跟自己走,小芝麻便到了偏厅吃早饭。芳姐儿很快就来了,昨天半夜的事她也收到了些消息,此刻穿得还是挺朴素的。并没有不合宜的将沈寄给她新制华丽衣裙和钗环穿戴上。 小芝麻看了一眼心道:果然是挺机灵的。 “妹妹还没吃吧,坐下一起吃了咱们就出发。” “好!”芳姐儿点头坐下。今天要去做什么她心头还是有些谱的。大伯母如今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就是这二十年持之以恒刷慈善的名声刷出来的。如今让琦年姐姐去,也是让她刷一下名声的意思吧。自己就跟着好好做就是了。 她俩快吃好的时候,小豆沙也穿戴好出来,爬上凳子坐下,拿了一块蛋烘糕小声问道:“真的不能带我去啊?” 喝着八宝粥的小芝麻抬头看她一眼,她乖乖用蛋烘糕堵住嘴默默的吃起来。 芳姐儿道:“小豆沙,姐姐们今天去有正事呢。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门。” 小豆沙道:“不了,我会乖乖在家陪着娘。” 芳姐儿讨了个没趣,低头继续吃着。相府的早点很是丰盛营养,每天都有许多不同的花样。她开始觉得相府的用度不奢华,饭桌上居然有还有粗粮。后来才知道只是低调而已。这些早点都是有专攻营养搭配的人每天负责搭配的。根据时令、气候,每个人的身体情况等等……是不吃贵的,只吃对的。但为了吃对,也是要花费不少银钱的。 小芝麻看小豆沙光顾着吃蛋烘糕便倒了一杯羊奶给她,“别干咽,喝点奶。” “哦。”小豆沙捧着白瓷盅喝起来。看到两个姐姐坐了一会儿起身,便放下道:“我送你们。” 小芝麻弯弯嘴角,“你只有送到二门处的机会。我才不会让你趁机爬上马车呢。” “那,两位姐姐慢走。”小豆沙泄气的道。 “不送了?” “我方才忘了,娘说过吃饭呢,最好不要打断。”小豆沙闷声道。 “就知道你动了鬼心眼,以为爬到马车上巴着不放手我赶时间就只能带着你一道去?”小豆沙戳一下她的额头,招呼芳姐儿,“我们走吧。芳姐儿,你往后可别被小豆沙哄了。她鬼机灵的很。回头藏在你的马车里出了门,你又不知道。谁知道她会不会半道跑到哪里玩去。要是被拐子拐走了……” 小芝麻还真有些担心小豆沙想出门心切,偷偷爬上芳姐儿每日出门去慈心会的马车。恐吓一下,省得芳姐儿为了讨好小豆沙把人给带出去了。其实对方估计要下手也是对沈寄,小豆沙应该不是目标。但是,她要是贪玩跑出去丢了就麻烦了。娘不能出去,可没人带她出去了。家里事多,她还是习惯老实呆家里好了。 芳姐儿果然面上一凛,“姐姐放心,我记住了。”有小芝麻这一番话,她自然不敢为了讨好小豆沙冒险行事了。小豆沙可是大伯、大伯母的掌上明珠,出个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后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8 慰问 ?看到姐姐走了出去,小豆沙嘟嘟嘴,摸摸自己的脸道:“唉,几时才长大啊?”说着左右张望一下,“嗯,今天怎么这么少的人吃早饭?”要是往常,她发表一下同样的感慨,王爷和三哥早吐槽了。 昨天所有人都耽搁了瞌睡,除了必须要早起的或者像小豆沙这样睡饱了的,其他人这会儿都在补眠呢。小豆沙一个人索然无味的吃过以后去看沈寄。沈寄倒是醒了,但是昨晚没睡好没精神。 “娘,你们昨晚都被吓着了么?”小豆沙问道。 “嗯,我们都被吓着了,所以没睡好。”沈寄随口道。 小豆沙笑嘻嘻的,“我都没有呢。嘿嘿,我要去笑王爷和哥哥们。” “你一日大似一日了,别老往他们屋里钻。”小馒头都来投诉过了。他洗澡没有关严门的习惯。原本吩咐过了下人也不会进去。可小豆沙却是在他洗澡的时候进去逛过。还打算抬根凳子扶着浴桶的边和他说话。把小馒头臊得不行,拉过毛巾挡住腰下赶紧喝止她。小亲王也来投诉过,说他一次要睡了,就只穿了亵裤在屋里翻找东西。小豆沙也晃悠进去了,找他讨点心,她第二天要招待周雅芙。慌得小亲王直接躲到了屏风后头。 沈寄当然是把他俩喷了一顿,一个洗澡不关严实门,一个只穿了亵裤在屋里晃还不安排人在门口看着。小包子怎么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呢?不过,对于小豆沙完全还不懂男女有别,沈寄也是头痛不已。在她心底,周雅芙和八皇子的区别大概也就是一个梳着包包头,一个没有梳。 “为什么啊?”小豆沙问道。 “男女有别啊,小姑娘和小小子是不一样的。男女七岁不同席,等八皇子和小世子满了七岁,也就是说你们就不同在一块儿睡午觉了。三哥跟王爷就更是早过了七岁了。” 小豆沙摸摸自己的包包头,“也不能一起玩了么?” “十岁以前还是可以的。” “那十岁以后我跟谁玩?” “不还有小姑娘么。到时候姐姐再给你生几个小外甥,小外甥女,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玩。还有小姑姑和王爷如果给你生了表弟,也是可以一起玩的。反正少不了和你一起玩的人就是了。到时候你就是大的了,他们都得乖乖听你的话。” 最后一句让小豆沙喜逐颜开,拼命点头,“好好,听我的话。” 沈寄推被起床,还是觉得懒得动弹。洗漱过后便让人把她的早点端了进来用。小豆沙正无聊之际,曦姐儿来了。两姐妹便一块儿出去玩了,算是还了沈寄一个清静。她把挽翠叫进来问了一下昨晚爆炸的事,得知只有伤没有亡也是松了一口气。 “夫人,大姑奶奶已经一早去慈心会了,还带着芳姑娘。今儿也没什么事,您精神不好,索性再歪一歪?” “不用了,头有些痛,睡也睡不好。你让苜蓿等会儿进来帮我按按。那些个小子呢?都还在睡啊?” “都睡着了。” “看来就魏楹和小芝麻命苦。呃,小芝麻算是替我去的。让厨房煲点养人的汤水,中午给相爷送去。让他有机会就午间抓紧时间小憩一下。”想想自己昨天后半夜还是睡好了的,结果今天都这样。魏楹一向多思多虑,怕是后半夜也没怎么睡好。今天还是有那么多事儿在等着他处理。长此以往,怎么得了?他又不肯辞官,就只有在保养上多下些功夫了。 “知道了。” 苜蓿有功夫在身,认穴准力度适中。沈寄浑身放松趴在榻上,竟然趴着睡过去了。苜蓿发现了便停了手,抱了被子过来给她盖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小芝麻到慈心会后,立即便跟着阮夫人去看望昨天因为爆炸失火住到慈心会安置流民居所的百姓。阮夫人如今是沈寄的副手,做事很是投入。 路上阮夫人问道:“你娘可好些了?” “没呢,她这一病倒才知道往日里一个家全靠她维系着。现在全家老小都担心得不得了,尤其是我爹。”小芝麻半真半假的说道。 “人吃五谷杂粮,总是难免生病的。尤其你娘这样,平素不怎么得病的,一病倒啊就好像什么病都找来了似的。不过你娘好福气呢,全家老小都围她担心。我常对茗惜说,做个女人做到魏夫人那份上,这辈子就叫值了。” 听阮夫人提到远嫁扬州的好友,小芝麻也不由有些想念。不过阮茗惜是嫁给姨表兄,亲姨母做婆婆,想来日子不会难过。要不然,阮夫人如今也不能全身心的投入慈心会的事业了。如无意外,年后她就可以南下,一路游山玩水。到时候也可以顺路去看看阮茗惜。希望到时候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吧。不然,怎么可能就安心离开呢? 对阮夫人的话,芳姐儿深以为然,大伯母实在是太成功了。从一个丫鬟到一品诰命夫人,这简直就是创造了奇迹。当然,这全都是因为夫荣妻贵。 阮夫人看向芳姐儿,“这一下子,你们家就有三个姑娘在这儿帮忙了。平常小芝麻也不是天天来,芳姐儿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如果你六婶不在,尽管来找我。我受你大伯母帮助甚多,正无以为报呢。”若无魏夫人,她如今怕是还陷在后宅争斗的泥潭里。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如愿嫁到妹妹家里。如今好了,分了家女儿也嫁得好,她再无旁的牵挂。在慈心会做事,也蛮有成就感的。 小芝麻道:“您才是帮了我娘不少呢。今天要没有您来坐镇,我娘哪能安心在家休养呢。” 芳姐儿早知道阮夫人来自扬州首富的家族,阮家的从龙之功也是名声显著的,如今在官场也还有些力量。更是出海贸易赚的盘满钵满的人家之一。赶紧笑着福身,“那就多谢夫人了。” “不用客气。对了,琳姐儿已经一早过去了。你们姐妹三人说不定可以撞上。”说话间阮夫人已经带着她们转了弯。 芳姐儿是第一次到这一进院落来,这里屋舍也修得很好。是阮家当初拿来当别苑用的,景致这些自然是不用说了。阮老爷子主动提出租给慈心会做办事地点的。每年仅收十二两银子的租金再加上阮夫人这些年的作为,也是为曾经为富不仁的阮家刷了不少的名声。 但是,进到屋舍里面的场景就不那么美好了。各类日常用具倒都还好,但是屋里的人在芳姐儿看来那是比她家的仆从的穿着都还要差劲的。尤其有些还带着伤。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是闻着那个味儿就不舒服。可此时也不得不跟着露出笑容来。真不知道琦年姐姐怎么就能坐到小马扎上跟那穷酸老头儿说话的。还有阮夫人,她不是来自大富人家么。居然也能和蔼可亲的和贫婆子唠嗑。 慈心会不是有那么多人每月领月例么,这些事交给她们不就好了。这些流民,给了他们容身之所,让他们三餐有热饭吃不就够了么。还费神和他们说什么话啊。天啊,大伯母让自己来慈心会,不会就是让自己每天做这些吧?她不是说这里有不少贵夫人往来,可以认识人的么?她要赶紧去琳姐儿所在的屋子看一看,她都在做些什么。 “阮夫人,姐姐,我想去找找琳姐姐。” 阮夫人点头,“哦,你去吧。”慈心会是将老弱妇孺直接收留,至于青壮都是以工代赈,单有住处。所以这一路走去并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的。阮夫人和小芝麻也就放放心心的让芳姐儿自己出去找人。 她出去言辞客气地问了个穿着慈心会统一服饰的妇人琳姐儿的所在,道过谢后对方问道:“姑娘,你是琳姐儿家的亲戚?头回看到你呢。” 芳姐儿道:“是,不过我不是王家人。我父亲是魏丞相的堂弟。”沈寄随口给芳姐儿提过,这里头随便一个人说不定就是什么官夫人。她方才看到阮夫人也穿了这样的衣服,大伯母和琦年姐姐也有。这衣服是宝月斋做的,款式大方,用料也好。所以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身份,言辞间不敢怠慢。其实就是对方身份普通,她也不会怠慢。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回头要是传到大伯母和其他那些贵夫人耳朵里去了,对自己的名声有碍。 沈寄给众人发统一的服装,一是为了求助的人好辨认,二也是淡化各自的来头。至少在她手上,慈心会不是让人攀比家世的地方。有些夫人不太接受这种安排只是出银子,没有到这里做事。在这里的,都是挺乐意她这种安排的。每月众人还能按职级领月例,完全是现代大公司的经营模式。 “原来也是魏相的侄女啊。”对方听了她的自我介绍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芳姐儿急着去看个究竟,福身道:“夫人,告辞了。” 有了人指路,芳姐儿很快找到琳姐儿。琳姐儿正在给一个被炸伤了胳膊的年岁相当的小姑娘换药。她也是来了这里才学会这些的。王氏虽然不喜欢她,更加恼恨她的生母,但是明面上该给庶女的,还是从来不含糊的。这么多年下来,王氏看她跟小白兔似的,而且还蛮得长房兄嫂喜欢,慢慢的心结也就淡了。如今,正寻思着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把人放慈心会,也能得个温柔善良的好名声。说不得有哪家夫人家里有庶子或者有穷亲戚的就把她看上了。再怎么说琳姐儿也是官宦千金,还有个丞相大伯呢。找个打算王氏也和沈寄说过,沈寄也不反对。 琳姐儿认真把纱布重新缠回去,芳姐儿便站在旁边等她弄好才出声,“琳姐姐”。 琳姐儿抬起头,“哦,芳妹妹,你来了。之前就听说你要来。” “你忙完了么?” “好了。”琳姐儿站起来,笑着对受伤的小姑娘道:“王大夫说结痂前都不能碰水,忌食辛辣。你自己记好哦。” “好的,谢谢姐姐。” 芳姐儿拉着琳姐儿出去,在树下问道:“你在这儿都是做这个么?” “不是,方才人手不够。这小姑娘怕羞,不肯让药童给换药。我就顺手帮她换了。”琳姐儿想起芳姐儿第一天来,肯定什么都不懂,于是解释道:“我在这儿就是打杂,不过大多是在前头办公区做事。跟着学东西。来,我先带你转转吧。” 听了琳姐儿的话,芳姐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是琳姐儿这个傻乎乎的自己跑去做的啊。她就说大伯母怎么可能让她们来照顾这些穷鬼。 琳姐儿想带着芳姐儿在后面这个院子转悠,芳姐儿道:“这儿不全是收留流离失所的百姓的么,有什么好转的啊。你带我去别处看看吧。”虽然这一进院子景致并不输别处,但是这儿这么多受了伤的人,呆着不舒服。 琳姐儿道:“前头办公区还是等母亲一会儿闲了要去的时候带你去吧。” “你难道不认得路?” “不是,我怕影响到旁人做事。而且,今天这后头也会挺忙的。听说要准备给那些百姓修房舍,还要派人去帮人挖垮塌的屋顶和院墙压住的东西。而且大夫不是很够,如今只有两个常年在慈心会驻守的。咱们在后头正好看哪里忙不过来好帮把手。” 芳姐儿想想,也是,长辈带着去介绍更正式一些。这可惜是六婶,不是大伯母。 后院的确挺忙碌的,昨天半夜送来不少伤员呢。吃喝拉撒睡,样样都是事儿。还有些苦大仇深的需要向人倾诉。幸好沈寄第一批收养的孤儿有不少在慈心会做事,如今也越来越熟练一切还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众人进进出出都是同样的打扮,看到琳姐儿都要打一声招呼。 芳姐儿一边参观一边问道:“慈心会的经费还是各位夫人拿出来么?”哼,这些人主动招呼琳姐儿这个庶女,还不是因为她顶着大伯大伯母侄女的名头。不然就凭六叔的职务,六婶连进来做职事都不够格。 “以前全都是。不过大伯母好些年前就用这些银子在做生意了,如今也开始有了不错的回报。而且现在朝廷每年也会给慈心会拨款,也不无小补。但是大头暂时还是各位夫人拿出来的会费。” 大致看过,也看到琳姐儿到几处帮了下忙,芳姐儿道:“现在好像不那么忙了,咱们回去找琦年姐姐吧。” “好啊。” 两人便一同向伤得最重的那些人所在的屋子走去。 “琳姐姐,你好像挺开心的嘛。” 琳姐儿笑笑,有些赧然的道:“大伯母说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有时候可以帮到别人也是很好的。总好过我一个人自怨自艾。唉,瞧我,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她本是很内向的人,因为生母做下的事不得嫡母欢心,下人也看菜下碟。幸而还有大伯母和小芝麻姐姐小包子哥哥对她一直很照顾,小时候的日子才好过些。后来被大伯母开导,她也不再就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如今性子也开朗了不少。 慰问过伤最重的那些人,阮夫人已经忙别的去了。小芝麻这会儿坐在旁边看一个没受伤但是屋子被烧掉的老人家编草鞋。她已经知道这位就是当时顺手把母亲和小妹带到屋里躲藏的那位老人家。因此和他说话也格外的上心。得知他儿子媳妇还有小孙儿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儿子还被房梁压了,便让人格外关照一些。 老人家看她也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没想得起来也就没多想了。他好手好脚的不想光坐着,便打算继续编草鞋卖。虽然慈心会管吃管住还管治伤,但是他们家的什么东西都被烧了,能挣几个是几个吧。好在还有慈心会,这才不至于大半夜的没处去。要不然,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可怎么是好?于是对着小芝麻谢了又谢。 小芝麻道:“老大爷,不用谢我。我还要谢您呢。” 老人家一脸的迷茫,“你谢我啥?” “那日,您帮我娘跟妹妹。我当然该谢谢您啊。” 老人家又端详了小芝麻几眼,一拍大腿道:“我说怎么一直觉得你眼熟,原来那天的是你母亲跟妹妹啊。不用谢啊,举手之劳。再说你母亲还照顾了我生意呢。” 小芝麻看到两个堂妹过来,便站起来道:“唉,我两个妹妹找来了。许大爷,回头有机会再跟您唠嗑啊。” “好勒!”难得这位年轻的夫人在这儿陪着他一个糟老头子聊了半天,让他因为房舍被毁儿孙受伤而低落的心情好转了许多。看到人走远,许大爷问旁边慈心会的人,“方才那位夫人是谁啊?” “大爷,您不知道啊?她可了不得,她就是我们会首的千金,也就是当朝丞相的女公子啊。” “你说啥?”许大爷震惊的站了起来。原来,那日买他草鞋的夫人就是丞相夫人,也就是帮了他全家安顿下来的慈心会会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39 享受 ?芳姐儿一心希望小芝麻能带她去认识多一些人,没想到她问了两句自己的情况就说要先回去了,让自己安心在这里呆着。回头家里的马车会来接自己回去。 王氏这会儿也忙得告一段落,便出来找这三姐妹。正好听到小芝麻说要回去了便道:“是,你娘还病着呢,赶紧回去吧。芳姐儿,安心跟着六婶。六婶会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我看,要不你搬到六叔六婶家吧。这样可以每天和六婶一起过来。也不用相府还特地派马车来接你了。” 芳姐儿道:“六婶愿意照顾,侄女原不该辞。只是我在大伯大伯母府上住了许久,大伯母对我一向关爱有加。我也想回去以后能有机会到大伯母跟前尽尽孝道,帮衬琦年姐姐一些。” 王氏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你大伯母压根就什么毛病没有,她才不会让你近身呢。对于自己一家知道沈寄是装病芳姐儿住在相府却一无所知,王氏多少还是有些优越感的。 小芝麻来露了个脸就回去,慈心会的人倒也没多少不满。本来会到这里做事的就都是跟沈寄关系比较铁的。关系不够的,都直接给银子了事。人家的母亲病了,家里就一个妹妹还那么小。家中中馈、人来客往不要个人支应着么。没看人家婆婆都那么大度放儿媳回娘家小住帮忙了么。 小芝麻回到家门口,正好遇上丹朱过来探望沈寄。芙叶已经出怀,而且明知道沈寄没什么事儿她肯定就懒得过来了。于是便是丹朱过来的。 丹朱面色有些沉静,见到小芝麻便问道:“你去慈心会了?”昨晚那么大的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丹朱的夫婿在京郊大营,她的家也在京郊,但也是能听到声音的。只不过比京城里的声音小些而已。 “是。你怎么这个模样啊?”小芝麻奇怪的问道。丹朱这样子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她这是端庄严谨。但小芝麻和她从小玩到大,哪能不知道她这是有些不高兴了。只不过小时候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严格调教过,所以她即便不高兴也不会有半点失态。 丹朱和小芝麻一起往里走,“我才知道小姨是为了去看那个‘牛肉面西施’才会被打劫的。我哥也真是的,他不闹这一出不就就没这回事了么。” 小芝麻道:“你这不是在怪大表哥,你是在怪那位陆姑娘吧?这根本就是迁怒嘛。真要这么说,岂不是要怪小豆沙带错了路?怪我娘居然信小豆沙带的路?” 丹朱一时语拙,“这……” “你啊,就是觉得人家配不上你哥呗。觉得大表哥是因为她才想着世子都不要做了。你想多了!我爹说大表哥心头其实早有算计,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说大表哥这样的决定其实对各方都好,很理智。我娘对陆姑娘的印象也不错,还惦记着人家做的红薯干呢。” “要是小包子也……哎呀,我不是看不起她卖牛肉面,就是觉得我哥值得更好的。” “魏家很多人都跟你这个想法一样。” 丹朱一时无语,沈寄曾经当街卖过小食,那是比文君当垆卖酒还低一等的。有了小姨这个例子,她就不能对陆姑娘卖牛肉面说什么。好歹人家还有一家铺子呢,比沈寄当年推个小车摆摊设点强多了。 不过,小芝麻也扪心自问,要是小包子也找一个卖牛肉面的,或者他就是喜欢那个找上门来的朵娜,自己,还有爹娘能接受么?会接受么? 好像就算是接受能力最强的她娘,也得花点时间才行。而她作为姐姐,怕是也会觉得小包子吃亏了,就和崇拜兄长的丹朱此刻的心态一样。还有爹,那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就是小包子把生米煮成熟饭恐怕也不行。她娘要不是和他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而且个性强悍绝不为妾,也不会有他们姐弟几个了。当年父母能顺利成亲,还因为当时的族长巴不得她爹娶一个娘家没有地位的妻子。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才有她爹娘的结合。小包子根本就没那样的机会的。 “姨父真的觉得我哥放弃世子位的决定很好?”丹朱疑惑的道。 “对。” 丹朱不说话了,如果姨父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真的不是因为陆姑娘的原因。而小姨出事也是怪不到那个人身上。又不是人家请小姨去做客的。丹朱也是经历过人生起落的人,从前的骄娇二气去了不少。听小芝麻这么一说,她对陆姑娘的意见也淡去不少。 两人走进二门,发现下人正往各处送早饭。 丹朱道:“幸亏他们昨晚没去。” “他们要是去了,就不会有这一出了。对方如今正想息事宁人,哪还敢搞事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难免会担心。难道你不担心么?” “怎可能?知道归知道,担心还是要担心的。我有些犯困,走吧,陪你去看我娘。我顺道在那里补个眠。” 两人走到正房被告知沈寄在补眠,小芝麻问了声小豆沙的去向,得知她和曦姐儿在花园里玩斗草便不再问了。她也懒得走回自己的院子,再说回去可能还会吵醒徐赟。她打算去小豆沙房中补眠,于是问丹朱:“我娘在睡,我也想去睡。你做什么?”太熟了,实在不用过于拘礼。 丹朱自然也不在意,她其实来看沈寄就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的。来一趟还是想去看看她哥。于是挥挥手道:“你去睡就是,我上我哥屋去。” 丹朱走开了,打着回来照顾生病母亲,打理中馈旗号的小芝麻爬到妹妹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娘又不是真的病了,而且也正睡得香。至于中馈,有挽翠姨和各处的管事在,她娘平常完全可以放心当甩手掌柜。她自然不会因为要去监督她们做事而耽误补眠的时间。 阿隆等人倒是已经起来了,他和小权儿正一起吃早饭。看到妹妹找来,便放下筷子,“你吃了么?” 丹朱点头,“我吃过了,哥哥你们慢慢吃。” 小权儿道:“军营里习惯了,还真是慢不下来。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阿隆看他的确是把饭扒拉完了,便道:“你老爹肯定是希望你能和傅清明好好做兄弟,你们这样彼此不搭理他心头难受。” “那我娘心里难受怪谁?我走了,你们兄妹说话吧。”实际上,小权儿就是躲欲言又止的十五叔才会到阿隆这里吃早饭的。所以这会儿出去以后他也不想回去。想着小包子现在和傅清明走得近,他便往小馒头的院子走去。 丹朱看看小权儿的背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小姨和姨父感情这么好,也一直有魏家人时不时给她添堵呢。方才小芝麻的一番话让丹朱稍微站在陆姑娘的立场考虑了一下。她如今的作为是不是跟那些有点讨厌的魏家人一样啊? 阿隆失笑,“瞧你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招来人把餐具收拾下去。 丹朱有些沉默的低下头去,阿隆问道:“怎么了?妹夫还敢欺负你不成?”声音里满是调侃。他亲自挑选的妹夫,对丹朱简直是百依百顺。所以他这一句根本就是在调侃。 “没有啦,我就是在想自己有时候是不是也挺讨厌的。” “谁敢讨厌我妹!” 丹朱摇摇头,“哥哥,我没办法支持你和牛……陆姑娘的事儿。但是,我也不会再说反对的话了。”亲生父亲是那样的人,而兄长十分的有担当。丹朱难免有一些恋兄情节。所以,她之前对陆姑娘的抵触情绪真的是非常大。所以这会儿她能稍微软化,阿隆很是惊喜。 “听说小姨喜欢吃她做的红薯干。”丹朱小声道。 “好的,我知道了。等下我就让小厮去让她再多做些。”阿隆听丹朱说到小姨,知道不是小姨就是小芝麻帮了他,心头挺高兴的。 “小芝麻说是姨父说的,是哥哥的想法对所有人都很好。大概是我之前太狭隘了。” 阿隆伸手摸摸丹朱的脑袋,“哪啊,我妹是最好的。” 丹朱抿嘴笑笑,“希望小姨这次遇上的事能早点水落石出。对了,你方才怎么那么跟魏权说啊?是劝他和傅公子好好相处么?” “没有,就是劝他关系别搞太僵,不然他母亲夹在中间也不好做的。” 丹朱想到哥哥因为种种原因要把世子之位拱手让给未来的弟弟,忍不住道:“哥哥,你总是为别人考虑得周全。”不是为了母亲,他何必接受继父,如今又要让位给他的儿子。 “我为自己也想得挺周全。放心吧,我也不是圣人。” 中午,丹朱留下一起用饭。沈寄又收获了一大包红薯干,便分给众人。 小豆沙道:“大表哥,你又去看陆姐姐了?” “没有,听说小姨喜欢吃红薯干,我就让人又去多拿了些。上次是在铺子上,没有备太多。这回是去家里拿的。” 沈寄想起一茬事便问道:“你的身份好像因为我被揭穿了,陆姑娘没怪你吧?” “怪,怎么没怪?她一半认为我是隐瞒身份欺骗她。一半又觉得连长辈都惊动了,这位长辈还十分可亲,不是去扔银子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而且这位长辈的来头还特别的大,名声还格外的好。好像又不是欺骗这么简单。小姨,亏得是你,我才没被她用切牛肉的刀往外赶,还得了个解释的机会。” 沈寄感兴趣的问:“那你怎么跟她解释的?” “实话实说,把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出现在她的铺子上,还有那一刻的心动,以及我的后继打算都告诉她了。她说容她想想。” 饭桌上其他人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等着听下文。小豆沙更是直接问道:“然后呢?” “她还没有想清楚,我就等着呗。只是让人去她那里取了些红薯干而已。”他也没告诉她,小姨那天被人打劫,遇上一桩天大的麻烦,如今只能称病不出。不然,那傻丫头肯定会无比自责。 沈寄失笑,你这哪是等着,你这分明是在刷存在感嘛。看来难得的心动,阿隆也是不愿意放过的。男人骨子里果然都是有掠夺与占有的天性。想起当初寒冬腊月半夜三更杵在她门外要一个答案的魏楹,她不由莞尔。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上饭,喝上送去的汤?有没有机会打个盹? 魏楹是华灯初上才下衙回家的,一进正房沈寄就迎了上来,伺候他脱下官袍换了家居服。然后端上一盅血燕,“来,趁热吃,我下午亲自炖的。” 魏楹道:“我今天批阅了不少文书,手都不想抬起来了。” 沈寄立马很上道的端起来喂到他嘴边,魏楹张嘴含了进去,咽下道:“要是我说嚼都懒得嚼了,你会不会嚼了口对口的喂我?” “等你老掉牙的时候再说吧。”还有精力调戏她,看来也还好。至少没累成他说的手都懒得抬起来的程度。 魏楹作势想了想,“祖父过世的时候满口牙都还是齐全的,所以我估计也不会有老掉牙的那天。” 沈寄又是一勺血燕送到嘴边,他含了吞下。很快一盅就吃完了。沈寄又端了茶给魏楹漱口,然后让人打了水来服侍他洗漱。 魏楹道:“小寄你要是一直这么贤惠就好了。” 沈寄看他一眼,“物以稀为贵!我真要是一直这么贤惠了,你怕是也不会觉得难得了。” 本质上来说,沈寄其实是很懒的人。不被逼到一定程度,她是不会干活的。就像当初,如果不是怕被卖了给魏楹换药钱,她肯定还会继续躲懒干啥啥不行的。平常她也只是偶尔心疼魏楹了,才会像今天这样把他当大爷伺候。 每次回家当大爷魏楹都会觉得很爽,使唤得沈寄团团转。这当然是建立在这种机会很少的基础上。要是他每天都能这样,肯定也就不会这么兴奋了。 “你趴下放松,我替你按按。”沈寄这些年多少也跟着家里下人学了几手。 魏楹便上床舒服的趴着,只是他浑身肌肉僵得厉害,着实不容易放松。最后只能是被按得痛并快乐着,根本不能像沈寄一样舒服地睡去。 “处理文书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起来走动走动。” “忘了!啊——轻点!” “轻了没效果。”用手肘在使劲的沈寄答道。 又过了一阵,“小寄,我困了,改天吧。” “就快好了,忍着!别紧张,你一紧张肌肉就更僵硬了。” “本能反应啊!”僵硬的颈部肌肉被按得发痛,即便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魏楹还是没忍住肌肉紧张。 沈寄无奈,只得低下头亲在他脖颈上,趁着他放松之际用力向穴位按去。魏楹又是一声惨叫。 “孩子们就快来晨昏定省了,你别吓着他们。” 魏楹才不怕吓着他们,就连小豆沙都是个胆大的。但是,他要面子啊。怎么可能让孩子们听到他怕痛的叫声。于是,他忍住了!只求沈寄快点结束。 晨昏定省的队伍里又加入了一个傅清明,一开始是小包子拉上他一起过来的。所谓晨昏定省其实就是一家人坐下说说话,但这种气氛太吸引人了。他也就成了固定的成员。而且如今他吃饭也是和大家一起在正房的大圆桌上吃,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对这两条,芳姐儿很是嫉妒。这个傅家表叔和她一样,只是寄居的外人的。可是为什么如今他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晨昏定省,自己却依然被排斥在外?大伯母曾说过男女有别,流年哥哥还有华年哥哥她都需要避嫌。这个也是有的,大家族的堂兄妹,到了十岁以上是要避嫌的。更何况还有醇亲王那个未来姑父也在座。 可是,为什么傅清明他就可以?难道他就不需要避嫌?就算是亲表弟,那也是外人吧。又不像醇亲王三岁就养在大伯母跟前了。 今天晨昏定省的人里还加了个徐赟,至于小权儿和阿隆,他们跟着十五叔去喝酒了,不参与小孩子的行动。当然,没有出相府后院的范围,不然他们还呆这里做什么。保护人哪能离开被保护人太远。 沈寄刚好给魏楹按完,听说孩子们等在外头,便让他们进来了。不过众人都知道魏楹昨天没有休息好,今天都只打算来问候一声就回去。就连小豆沙都被小芝麻叮嘱过了,让她不要赖在这里玩耍。 问候就从小豆沙开始,她看看魏楹,关切的问道:“爹,娘刚才打你么?”她就住在正房的厢房,听到动静了。 小芝麻几个喉咙里都都发出忍笑的怪声。小芝麻拉住小豆沙,“小妹,娘给爹按摩呢。”我的天,谁让你这么问候啦。爹的脸已经全黑了。 “可是,按摩不是很舒服么?”每一次娘都说是享受呢。 小芝麻道:“爹身体不好,所以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不按就更不好了。” 魏楹瞪一眼小芝麻,沈寄道:“你本来就不够健康,小芝麻又没有说错。” ------题外话------ 本文自即日起,隔日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0 争执 ?孩子们略坐坐就告辞了,沈寄看魏楹脸色还有些难看便道:“魏相,早些安置了吧。放心,我不打你了。”话音没落就被扑倒在了床上,“你不是累得手都不想抬起来了么?” “手抬不起来,别的地方能抬起来不就行了。你如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喂饱你岂不是我为人夫的失职。” “你还是好好歇着吧,别说得一副要为了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沈寄笑着把头转开,魏楹的吻只落到了她颊上。他腾出正上下忙活的手给她扳正了,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是让我多运动么?这事儿还真的只能死而后已呢。” 沈寄没机会再说什么了,嘴被人堵住了。一番**后沉沉睡去,临睡前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白天绝对找到机会休养生息了,这是累得不行的人能有的体力? 不过,魏楹如今忙得不行,身体的确是疏于锻炼不如当年了。短期内倒是看不出来,长此下去肯定不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叨,说多了他也只当耳旁风。得想个法子让他自己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来抓。 小芝麻处理完中馈来跟沈寄报告,沈寄听过点点头,“等这个案子告破,你还是和赟赟搬回徐家去。出了门子的女儿哪有在娘家长住的道理。” 小芝麻道:“娘,你说的是这件案子明面上破了?” “是啊,难道还等到什么秘密都挖出来啊。那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呢。”至于这件案子,魏楹的意思让徐茂在皇帝的半月期限前破了就是。既不会落得要在京兆尹位置上死而后已,也能显得他是不得不这么做。不然,那边把人证物证什么的一炸,他忙不迭的就宣布破案,也惹人疑窦。 “可是……”小芝麻有些犹豫。小包子已经告诉了她,父亲让他看着母亲不让她出去乱走动。那说明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母亲出门还是挺危险的。 “没什么可是的,你和赟赟老是住娘家像什么话?叫你公婆怎么想?中馈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人就在家里。就是不露面谁还敢蒙我?可惜王爷还不忙搬,不然就把你小姑姑抓来做白工。十五婶还得感谢我呢。”中馈以及生意还有慈心会的事,沈寄都根本不担心。她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把各处的制度梳理得很稳妥,遥控就可以了。她担心的是自己很难走出家门。魏楹给她下的禁足令,也没个期限。 家里的宅子很大,比后世的公园还大。可是每天都呆在同一个地方,肯定会厌的啊。她可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一年出门一两回就满足了。 沈寄正想着呢,挽翠进来禀道:“夫人、大姑奶奶,老夫人和沈少爷来了。” 小芝麻忙道:“祖母和明叔来了,那娘,我出去迎一迎。” “你把小豆沙也带上。” “好的。” 小豆沙这会儿不是玩耍时间。她生在年初,所以这会儿号称四岁,其实快满五周岁了。沈寄给她安排了每天上午半个时辰描红的课程。小姑娘这会儿正两脚悬空坐着正正经经的在描红呢。家里每个人的字都写得很好,她可不能做魏家之耻。这些话是小馒头对她说的,省了沈寄很多事儿。 听到小芝麻叫她一起出去迎接祖母,她赶紧把笔放下,两手一撑跳了下来,走到小芝麻跟前。小芝麻便牵起她往外走。 “姐姐,要禁足到几时啊?”娘称病,八皇子、周雅芙她们都不好上门做客了。只有曦姐姐偶尔过来陪她玩。王爷如今也有正事儿要做,她好寂寞呢。 小芝麻却是因为明哥过来想到了原定明年春暖花开时的出游。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包子都打算哪怕迟一年去考东山书院,也要把娘看住不让她再出门,那自己也该放弃这个安排才是。哪有母亲遇上事儿,自己还出去游山玩水的道理。 “祖母,明叔”小豆沙看着二门大声招呼道。小芝麻听了回过神来,这才看到汪氏和明哥已经进来了。她上前福身行了一礼,“祖母和明叔来了啊,母亲让我带妹妹出来迎接。” 汪氏脸带急切地道:“听说你娘病了,还挺厉害?” 沈寄不能出来迎客,本来就是担心家里有靠不住的下人把她是装病的话传了出去。所以这会儿跟前还有人,小芝麻也只能含糊点头,“是啊。” “快带我去看看,怎么也不早点派人来通知我?” “呃,怕您担心。” 小芝麻带着汪氏母子往正房走,到了半月门对小豆沙道:“你不是还没有描完红么,去继续吧。” “哦。”小豆沙乖乖点头。自己给自己打气,为了不做魏家之耻,小豆沙,坚持住!她以前每次坐不住了,三哥就拿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眼神看着她叹气,一副她真的辱没了家门的模样。激得小豆沙又坐下去,拿起笔老老实实的描红。却不知道小馒头一转身就和小亲王道:“真是我妹,和我当年一个德行!” 汪氏道:“哦,小豆沙都开始描红了啊?” “是的,祖母。您这边请。” 汪氏脚步有些急的走进去,明哥也没避讳跟了进去,然后就看到据说得了重病的沈寄气色甚好的站起来招呼他们坐。 “大嫂,您没事儿啊?”明哥松口气道。 “小寄,你搞什么名堂?”汪氏不解的道,想了想又问,“难道魏家族老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沈寄坐到这母子俩的对面来,“不是的,是遇上了其他麻烦。” 汪氏皱眉,“楹儿都解决不了?”那得是什么麻烦啊? “不是,如今问题的关键是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我在明敌在暗,魏大哥就让我称病躲躲。” “哦,那也好。你成日在外头跑,也难怪会惹上麻烦。” 明哥摸摸鼻子,“大嫂,既然你没事,那我找小包子他们去了。”他娘这话听着是在教训大嫂啊,小芝麻泡茶去了,他也别在这儿杵着了。 “去吧。”沈寄点点头。汪氏的话是有些不顺耳,可谁让她是自己和魏楹的养母呢,说就说吧。不过细想想,好像她出门,是遇上不少麻烦事呢。这么一比较,是比人家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更加容易惹上麻烦。概率就高了很多啊。可是,那些男人不更是成天在外头走动么。哪是出门多了就要惹麻烦。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比较倒霉。但是,要她一直禁足那肯定办不到。总不能因噎废食吧,短期内窝在家里还行。日子长了她可受不了。 明哥起身出去了,正好遇上小芝麻端着托盘进来。其实这些事有下人做,不过父母对祖母都很尊重,祖母也难得过来一回,所以她也就亲力亲为了。 “明叔?” “我去找小包子他们。” “哦,他们都在呢,就在小包子院子里。” 小芝麻继续端着托盘进去,就听到汪氏再说:“你的生意做得也够大了,还有慈心会也有下头的人在管。正好你就趁机收收心,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人家说能者多劳,楹儿这是没办法,可你可以多把心思放在家里。” “大娘,家里什么事儿这些年我也没耽误啊。”沈寄道。她最不喜欢就是只做个家庭妇女了。 “是没耽误,可楹儿如今位置越来越高,你还是安心在家操持比较好。分了心肯定是做不到最好啊。” 小芝麻赶紧上前上茶,“祖母,喝茶!娘,喝茶!”多出来一盏便放到了一旁。 “大娘,您喝茶。小芝麻,忙你的去吧。祖母来了,让小包子他们都过来拜见。” 汪氏道:“不用、不用,他们读书是正事,不要打扰了。小芝麻你去同他们说,我说的不用拘这些礼,安心读书为上。”汪氏心头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执念。魏楹在科举和为官上的成功更是坚定了她的信念。所以,她坚决不让明哥跟着他爹学做生意。而且,前头两个继子也不乐意他参与。所以明哥才只剩下了读书中举这一条路的。 小芝麻看一眼沈寄,答应着出去了。 沈寄道:“也好,那就吃饭的时候再见。您可别说要走的话,难得来一回,一定得留下吃饭。这是您儿子家,可千万别客气。”这些年虽然有皇帝褒奖的旨意,汪氏依然不太往相府来。这次要不是听说沈寄病得厉害,她也不会风风火火的就杀来了。 来都来了,汪氏也没打算继续客气。她也好久没有见过魏楹跟这群孙子孙女了。于是点了点头,“我刚说的,你也再想想。”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反正她近期也是不能出门的了,何必和养母为此闹得不愉快。汪氏也不是时常过来的,也不可能对她频繁的耳提面命。要她理解自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就回避矛盾好了。 其实今天她本来打算让小芝麻派人去请林子钦来做客的,当然是打魏楹的旗号。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让林子钦过来刺激一下魏楹。三十五岁就退休的林元帅,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身体自然是棒棒哒,相貌也一如当初的俊美,简直称得上唇红齿白啊。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减龄。到时候魏楹肯定不须人督促,自己就会对养生、保养这些上心了。不过既然养母过来了,这件事就只有改天了。 于是沈寄就和汪氏说起闲话来,说二狗子的长子要娶媳妇了云云。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这里转移话题,回避了和汪氏发生争执,明哥那边却和芳姐儿发生了一场纠纷。 这会儿还没到正午,芳姐儿原本是不会回来的。她都是在慈心会吃中饭,然后下午才会回来。可今天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她这会儿就回来了。但是小芝麻不知道,就安排人带着明哥走近路,直接从后院的一条小道穿过去。反正家里没有旁的女眷,这么走自然无碍,不会冲撞到谁。以往明哥来也是走的这条道,他也没觉得这么走有什么不对。路上他还把带路的下人打发下去自己做事了,反正他认得路。 就那么巧,和早归的芳姐儿当面撞上了。两人都吓了一跳。芳姐儿已经到了外男要回避的年龄,而且这里是后院,本就不该有外男在这儿出现。当下就有些恼。她今天回来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让她被王氏训了,这会儿心头正不舒坦呢。她看到明哥穿得朴素(按时下的规矩,商家子弟是不能穿绫罗绸缎的。明哥也还没能金榜题名改换门庭,所以他只能穿布衣。),以为他没什么来头,直接就皱了眉头。她以为明哥是相府清客带来的孩子。 她从淮扬带来的丫头当即斥责道:“哪里来的二愣子,竟敢在相府后院冲撞我们姑娘?” 明哥知道是自己失礼,便作揖致歉,“是在下冲撞了姑娘,抱歉。” “在别人家的后院横冲直撞,冲撞了女眷,一句抱歉就足够了么?得罪了相府女眷,你吃罪得起么?”芳姐儿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 明哥是汪氏年过三旬才得的,从小也是娇惯得很。而且这儿是他大哥家,他还怕什么。他冲撞了人,也道歉了,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姑娘还要咄咄逼人。当下道:“相府女眷都很和气,不会这么不讲道理。我已经道过谦了,你还要怎样?” “你——哪里来的打秋风的,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明哥道:“我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跟我娘来探望大嫂的病的。” “大嫂?”芳姐儿想了想,她今日本来就是憋着火回来的,方才又和明哥争执,一时就没忍住脱口而出,“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魏家那位改嫁出去的侍妾生的儿子啊。都改嫁出去了,生的儿子还带回来攀附叫大嫂。哼!”也是她装了一两个月,可是所得到的和期许有些差距,终于这会儿露出了一点马脚。 芳姐儿话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视。魏家家风,无犯事之男无再嫁之女。像汪氏这样改嫁的侍妾,是不被他们看入眼的。只是当着魏楹的面回避这个话题罢了。不过,芳姐儿说完也有点后悔。大伯大伯母好像挺看重那个女人的,听说大伯还替她请封呢。可是,要她向明哥道歉,她却是不情愿。 明哥听到她口里对母亲的轻视,直接就怒了,“原来你是魏家人啊,那怪不得这么刻薄了。”他爹和他讲过不少魏家的丑事。至于他大哥全家,那都是在外头长大的,没有沾染魏家人那些坏毛病。 正犹豫着要不要道歉的芳姐儿也怒了,这个人侮辱她引以为傲的家门。二人就此爆发一场争吵。相骂自然无好话,一时越吵越僵。 这儿地处偏僻,等到有人发觉,这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消息传到沈寄这里,汪氏变了变脸色,然后道:“明哥也真是的,怎么跟个小几岁的小姑娘也吵得起来?男的跟女的吵,很好看么?” 沈寄道:“明哥为人一向老实,想来是芳姐儿把他惹急了。小芝麻,你去说说芳姐儿,怎么能跟长辈吵架呢?”芳姐儿要是真的一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婉得体,这架怕是也吵不起来。不过明哥也是,好男不跟女斗,还是个小他四岁的小姑娘,吵什么啊。看来养母平时也挺惯他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芳姐儿的不是要多些。而且从亲疏上来说,也是明哥要亲近些啊。没得为了一个魏楹得势之后才冒出来的侄女儿,委屈了一同吃苦受罪的养母的儿子这种道理。 汪氏道:“我们明哥哪是人家的正经长辈。” 沈寄心道,为母则强,事情涉及明哥,一贯对魏家人比较包子的汪氏,也学会以退为进了。 “明哥是我家小芝麻小包子他们的正经长辈,怎么就不是芳姐儿的正经长辈了?年纪不大牙尖嘴利的,这就是我们淮扬魏氏的姑娘?” 小芝麻点头道:“母亲,我知道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我想着芳妹妹不在,给明叔指的路要从她院子后头穿过去,大概是他们正好撞上了,这才发生了冲突。我去说说芳姐儿,让小包子也劝劝明叔。” 是附近的小包子听到下人禀报过去制止的争吵。芳姐儿看到他诧异看着自己的眼神醒过神来,悔得不行。她这些日子下的水磨工夫都被眼前这个家伙害得成了白费劲了。 小包子给他们做了个介绍。他责备了芳姐儿一句,“你怎么跟长辈争吵?” 芳姐儿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抬起来,“流年哥哥,我知道错了。这位、这位明叔,对不住。我方才说话有些太不客气了。”这声明叔绝对叫得心不甘情不愿。可小包子都是这么叫的,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小芝麻走过来刚好撞见这一幕,上前道:“没有祖母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的爹娘,我们一家都是很尊重祖母的。芳妹妹,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希望以后再听到。” “是。” 明哥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赶紧道:“我有错在先,而且跟小姑娘吵也不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1 处理 ?芳姐儿既然已经认错道歉,明哥也说了他也有不是,小芝麻也就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毕竟这是住在这里的亲戚,而且从前也不甚熟。她对芳姐儿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芳姐儿想到在慈心会发生的事,讷讷道:“琦年姐姐,可能是我还不太适应,之前做事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手腕,所以六婶叫我回来歇歇。” “哦,伤得厉害么?要不要请大夫上门瞧瞧?”这是出什么事了?不过小芝麻没打算细问芳姐儿。事情发生在慈心会,不用她问,自然有人会来告诉她的。她瞅一眼芳姐儿的手腕,没有纱布,那看来没有伤口。 “没什么大碍,就有些扭到了。六婶已经让慈心会常驻的大夫替我瞧过,姐姐不用费心了。” “那你就回去歇着吧。让厨下给你做一些合口味的饭菜。有什么要忌口的记得吩咐下去。”小芝麻说道。芳姐儿借住他们家,他们有照顾的义务。就算只是面上情,也得周到些。都已经照顾了这么久了,何必如今落人口舌让人说她娘的不是。反正等到小叔叔成亲,四叔四婶总没有理由再把人继续留下。 “那妹妹就告退了。”芳姐姐朝明哥、小芝麻、小包子福了一福然后退下。 小芝麻道:“明叔抱歉,我没想到芳姐儿此时会回来,这才让你冲撞了她。她大概是在慈心会发生什么事,心情正郁郁,你就别和一个小辈计较了吧。”小芝麻是明哥的晚辈,但其实她比明哥还大,所以平素说话也没有用敬称。 明哥挠挠头,有些赧然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她呛起来了。” 明哥的不是,小芝麻和小包子就更不可能出口说教了。小包子道:“明叔,都在那边等着你呢,咱们走吧。” 明哥和小包子一起到了他的院子,小馒头和傅清明都在这边,如今他们时常在一处温书,互相促进。魏楹休沐的时候兴致来了就会过来这边一个个的考校他们。明哥以前也曾经参与过,可惜他跟不上进度,只好主动退出了。当时很是沮丧,沈寄看他蔫头蔫脑的便开解了他一番,他渐渐地倒也想明白了。不但没有自暴自弃,还在之后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如今的世道,讲究士农工商的排序。农和工他都不成,商嘛虽然有条件但是两个异母兄长并不愿意他参与。而且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对他的希望都是金榜题名做人上人,改换自家的门庭。要读书中举他比很多人都得天独厚了。有当朝丞相做兄长,那各种资源不要太好哦。虽然他天赋有限,但勤毕竟能补拙。大哥既然没有反对他走这条路,那就说明他还是有点希望的。 至于他自己,他从小就被父母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是他自己到底是不是坚定的要把这条路走到黑,还是有些犹豫彷徨的。小包子出海两年找到目标,他也想一试。之前沈寄劝汪氏让他出去游学,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大哥曾经去游学三年,小包子也通过游历找到了人生目标。所以,他也想去。沈寄开解他之后,他对这个大嫂就更亲昵了。于是私下拜托了她去劝母亲。 傅清明看到明哥微微一笑,“那个小丫头看来是在你这里破功了。”芳姐儿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从小在那种环境见惯世情的傅清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家里,魏楹和沈寄不消说,芳姐儿对他们只有顺从讨好的份儿;小包子四姐弟还有小亲王,那也都是芳姐儿不敢招惹的。对他这个同样是借住的亲戚,但是却比她和魏家人走得近的,她就或多或少有些敌意了。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怎么可能逃过傅清明的眼睛。 只不过,一则傅清明如今的身份是沈寄嫡亲表弟,二则他气场强大,碾压芳姐儿没问题。芳姐儿就是心头有不满,也不敢冲他怎样。而明哥,因为汪氏生他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所以他体质不是很好。商家子弟的出身,虽然衣食无忧,但在遍地贵人的京城是没有什么优势的。因为这两点,他看起来就有些弱弱的。芳姐儿自认是相府正经亲戚,对于和魏楹毫无血缘,生母还曾在魏家为奴为婢的明哥就没什么敬畏了。 还有最关键的,大嫂如今称病在家,芳姐儿就没了巴着她出去认识贵妇人的希望。之前那丫头能跟小芝麻没嫁前一个生活待遇,还能得到宝月斋新出的首饰、衣服,在府里学着管理一些事情,她心头就没什么不满,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如今,希望和现实差距越拉越大,大概也是水满则溢,出现一个发泄的口子就破功了。也很难得了,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心机就能这样深。也难怪她父母对她寄予众望,一定要把她留在相府。不过,傅清明也从来没想过要提醒大嫂什么。大嫂厉害着呢,岂能不知道这小丫头表里并不那么如一。 小馒头听了傅清明说芳姐儿‘破功’的话,诧异的道:“表叔,你是说芳姐姐之前那样温婉大方得体,都是装的?”他和芳姐儿接触得少,而且芳姐儿对他这个身份是相爷嫡子的堂弟自然是很周到有礼。所以他一时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小包子想想自己过去的时候看到的牙尖嘴利说得明哥满脸通红的芳姐儿,对傅清明的话很是认同。他都是有些妹控的人了,对这个老家来的堂妹也喜欢不起来。目的性太强,让人不想接近。比起来,六叔家的琳姐儿可爱多了。他想了想道:“她是生病留下的,说是小叔叔成亲后就会回淮扬去。反正也没几个月了。” 傅清明笑笑,没再说什么。芳姐儿说是生病留下,谁知道里头有没有猫腻。她长得很好,又正好是要说亲事之前。如果能跟着沈寄出去应酬,别人想着相府另一个姑娘才四五岁,说不得就想聘了相爷侄女儿拉近关系。芳姐儿为人还算有手腕,如果真能这样发展,说不定真的可以借相府的势嫁到高门。到时候相府也只能做她的后台给她撑腰。如今这世道,同宗同族是有帮衬的义务的。何况她爹还是魏楹的亲堂弟。这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精。 她也不想想,她凭什么得到这些?她开了个头,以后大嫂岂不得把老家那些侄儿侄女的终身大事都担负起来?大嫂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成了是应该的,有一点闪失她就得负责一辈子。又不是她的儿女,从前她记不记得这个侄女儿都说不清。让她给小权儿做媒她乐意,帮衬娴姐儿也没二话。但那是因为长房和幺房一直是共同进退、感情十分深厚啊。巴着长房把女儿嫁进高门,就是一贯走得近的六哥六嫂都不敢做这么明显呢。 如今大嫂‘重病’不能出门,可谓是断了芳姐儿最大的念想。之前还有去慈心会这条途径,但如今看来那位六嫂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完全没有要帮芳姐儿搭桥牵线的意思。她可不就要恼了么。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她就得回去了。那这趟留下不就白费功夫了么。 不过据傅清明对人性的了解,芳姐儿应该不会就此放弃。不过他暂时也想不到她还能做什么。相府读书的日子挺好,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庭气氛。闲了没事看芳姐儿蹦跶也不错。反正她也不能蹦出大嫂的手掌心。十二岁的小姑娘,没有大人带领是没可能自己去交际应酬认识人的。她自己想方设法去混个脸熟,那些贵妇人对她的态度肯定就是两样了。另外,想当相府侄女婿的书生是不少,但是相府门禁森严,慈心会也很看重男女大防,私相授受什么的绝无可能。 小芝麻回到正房,把怎么处理的对沈寄和汪氏说了一通。 汪氏道:“总归是我影响了明哥的出身。”明哥的爹是商人没错,但沈家本身在淮扬还是大家族,沈三叔也是因为科举无望才会从商的。也是有家业的人,旁人不敢随意轻侮。但汪氏曾在魏家做奴婢、通房然后又改嫁,却着实是一个硬伤。魏家那些人心底肯定是看她不起的。 沈寄道:“只要魏大哥的态度在那里,只要明哥自己争气,以后谁还敢多提?芳姐儿是不懂事。再说了,您可是皇上给了封号的人。谁要是提您的出身,那可是对皇上不敬。大娘要再自责,我岂不是也该有样学样?您要还是心头难过,回头对魏楹讲,让他给您出气。”说起来她也曾是魏家的奴婢呢。 汪氏忙摆手,“别别别,他和宗族的人闹得太僵,很影响名声的。”说着顿了顿,“以小寄你的性子,这些年容忍魏家的一些人,不也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干嘛撺掇让楹儿给我出头啊?” “我说的是真的,你当我说的是虚话呢?您背着魏楹逃命,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时候,魏氏宗族的人做了什么啊?就是老爷子也只不过给了你一些银钱,让人给你们把后门打开。要是为了魏家人,让您受委屈,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我做了魏家的儿媳,有些事情只要不过分我就不往心里去。可不能让您委屈啊。您以为下人唤您一声‘老夫人’就只是叫叫而已啊?我和魏大哥都是拿您当母亲看待的。哼,宗族的人都是只会锦上添花的。” 沈寄是汪氏一手带大的,汪氏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下子,心头最后一丝不虞也散了。 “罢了,不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么。再说明哥同个小辈吵架本来也有些不对。” 沈寄笑笑,“他明年就要出远门,可以在外头见识很多的人事物。渐渐的自然就会成熟起来了。” 汪氏想起明哥明年要去游学,心头一凛。是,出了门,日子可就没如今自在了。她从前对魏楹,管教还是很严格的。但是对明哥,因为条件优越,就难免娇惯了些。魏楹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今天这样的事他一定可以很好的化解,哪可能闹成这样。魏楹单独出门不用人太过担心。可明哥就不好说了,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就出门。还得好好管教才是啊。 沈寄看她听懂了自己言下之意,也就不多说了。本来,汪氏如何管教儿子就不关别人的事。要是旁人,她更是不会多半句嘴。再说明哥也只是有些娇惯,本性是很好的。 沈寄起身道:“大娘,我们去后头走走吧。” 汪氏道:“没关系么?” “没事儿,外头不好去,但在二门内转转无妨。能进二门伺候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相府后院的景致还是很好的,沈寄打发了小芝麻,扶着魏大娘出去走动。 “大娘,我记得您挺爱听戏的。以前村里来了戏班子,您总是会抬着凳子带我去听。醇亲王养了几个戏班子,每日都在练习,咱们听戏去吧。” 汪氏笑道:“一晃好多年了。我记得你总是会把葵花籽炒香了拿去卖,一个铜板一碗。那时候一旦有戏,就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时常有小伢子、小妹子几个人来买上一碗。你每次炒上十斤,还真是能赚不少呢。” 沈寄想起自己那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的赚银子也是唏嘘不已。那时候她就没看完整过一出戏。当然,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对她的吸引力也不如铜板来得大。 “对了,那时候你还会雇了二狗子替你打杂,一晚上五个铜板。” 沈寄掩口而笑,“他今天应该就在岳家,大娘你想不想见见他?” 胡总管如今年岁大了已经卸任,相府对内的总管现在是他家小子。所以胡家一家还是住在相府的一个院子里。二狗子时常送菜、送鱼到杳然楼,就会到岳家吃饭。他大小子的婚事也是如今的岳母帮着张罗的。 汪氏道:“好啊,好些年没见过了。算一算,二十多年了。那会儿他就时常往咱家送鱼。” 汪氏正在听戏班子班主介绍拿手戏目的时候,二狗子被人带来了。汪氏二十三年前被当做逃奴抓回魏家去的时候,他才是个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如今也是年届不惑的中年人了。汪氏努力辨认着。 二狗子走过来,“寄姐,你找我?” 沈寄道:“是啊,叫你过来听戏。” “听戏?我、我不爱这个啊。”二狗子说着朝旁边瞥了一眼,汪氏打量他他自然察觉了。他倒是先把汪氏认出来了,毕竟她那个时候是成年人,变化不比孩童到成人大。而且沈寄就在一旁,坐的还是晚辈的位置。猜也能猜出来她是谁了。 二狗子一拍大腿,“哎哟,这不是魏大娘么?”说完反应过来不对,汪氏改嫁的事儿他是听说了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改口,不免有些讪讪然。 汪氏道:“没事儿。唉,这要不是小寄事先告诉了我,我还真不敢认你。这一晃眼都多少年了啊。” “是啊,大娘。你们一离开村子就再没回去过,大家伙也都挺挂念的。” 沈寄拍拍魏大娘另一边的椅子,“站着干嘛?坐啊!我叫你来,就是陪大娘说说话。大娘,你选好要听什么戏了么?” 沈寄从来没对自己摆过丞相夫人的架子,二狗子便也不拘礼的坐下了。反正魏楹和寄姐从来都没变,一些不相干的人在背后叽歪几句,他就当听不见了。 汪氏道:“方才班主说的那些,好像都太文雅了。我想听热闹点的戏。” 沈寄问二狗子,“二狗子哥,你想听什么?” “我都可以。以前村里有唱戏的,我不是都跟着你卖葵花籽么。” 那倒是,到后来生意淡了,沈寄去听下半场就当歇气,都是二狗子看摊子的。 “行,那就听当阳长坂坡赵子龙救阿斗。这出是武戏,热闹!”沈寄将戏牌子合上交给班主,班主躬身退下,“老夫人、魏夫人,还有这位爷,稍等了您们三位。” 二狗子这几年带着儿子踏实肯干,如今的渔场、菜园都已经很有规模,也算是小有身家。坐在旁边一边看戏一边和汪氏讲村子里那些人后来的际遇。这个很对汪氏的胃口,不时回忆着问谁谁谁又怎样了,两人很快就说到一起去了。 期间有人来报给沈寄说是裴师母病了。沈寄便让人去把小芝麻叫来,又让总管准备了一些补药。 小芝麻本来正在和徐赟说话,说她想取消出游之事。徐赟想了想说等等看再说。闻说沈寄叫她,便赶紧过来了。 沈寄对汪氏道:“大娘,裴师母病了。可是我如今麻烦缠身不能去探望。您午后带着小芝麻去探望一番吧。” 汪氏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当年也多亏了裴先生的教导才有楹儿今日呢。我知道了自然该去看看她的。” 二狗子也知道裴先生,村里的私塾先生是裴先生的弟子,二狗子曾跟着学过认字,说起来也有几分渊源。当即表示他也一道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2 刺激 ?下午,汪氏带着小芝麻,连同二狗子还有胡胖子一道去凌一书院探望了裴师母。回来以后小芝麻告诉沈寄,“师奶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上了春秋的人了,季节交替的时候容易有些不妥当。娘,能不能让爹把裴师叔调回京城啊?虽然师爷和师奶都没有说,可是我想他们肯定是想师叔、师婶能陪在身边的。” 当初裴钰中举后外放,裴师母让儿媳黄氏一起跟去了。如今将近十年过去,裴钰除了三年一度回京述职,还真是很难回来一趟。裴家独女裴钰也是远嫁他乡,回京的机会更少。这些年其实都是沈寄在照应着二老。但人老了,总是希望儿孙能在身边的。 “这个可以和你爹提一下,但是成不成的不好说。你祖母呢?” “在外头和小叔公说话,看起来他们很熟络呢。”小芝麻有些诧异的道。汪氏很少过来,所以这一幕她真的是头回见到。 沈寄噗嗤一笑,“能不熟么?你小叔公打小生母就去世了,他是在长房跟着你祖父和亲祖母长大的。听说那会儿睡觉都时常闹着要睡在他们中间。那时候,你如今见到的这位祖母是你祖父的丫鬟,也就是真正经手照顾他吃喝拉撒睡的人。尿布都不知道给他换过多少呢。你小叔公说什么了么?” 当年汪氏被以逃奴的名义抓回魏家,如果不是在外流浪的十五叔得到消息赶回去,她在二夫人手下那肯定被折磨得不死也脱层皮。哪里还能完好的等到魏楹金榜题名后来相救啊。 “哦,原来如此啊。他问祖母芳姐儿是不是有什么过分的言辞。祖母说两个都是孩子脾气,各有不是。” 汪氏会息事宁人也不奇怪。她并不想让魏楹或者十五叔为了她和魏家人的关系弄僵。虽然他们本人并不在再,但是她在意他们的名声。之前也是一时生气才会说了些不满的话。这会儿冷静下来肯定不会跟十五叔说芳姐儿的不是。 “娘,您真的过几日就要赶我回去啊?” “什么叫我赶你回去?你长期和徐赟住娘家,你婆婆再开明心头也难免有想法。你们家还有妯娌、小姑,回头谁给你上眼药,你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等你公爹正式结案你就回去。这事儿不用再提了。”沈寄不容小芝麻再置疑的说道。 “那,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儿,难道您打发芳姐儿去啊?人家是客人呢。” 沈寄笑笑,“除了你师爷和祖母那里,如今哪里有什么人家非去不可?别家的事儿,打发人送了礼上门就不失礼了。那两处芳姐儿可不会乐意去啊。行了,我心头有数。” 晚上魏楹回来得挺早,沈寄已经派人去告诉了他汪氏过来的消息。他自然是把不那么急的事就先放一放,回来过个家庭日了。 晚饭人比较多,沈寄开了两席。她把二狗子父子俩也叫来了,和胡胖子爷孙俩坐一处。旁边是汪氏母子,然后是魏楹,十五叔小权儿。十个人正好圈了一大桌。另一席则是开给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的,连芳姐儿都被叫来了。也是要让芳姐儿知道华安这些旧人在相府是很有地位的。 魏楹一身家居服,给汪氏夹着菜,“娘,您尝尝这个藕。明哥,在大哥这里你也不要拘礼。学业不忙的时候时常过来玩。” 汪氏道:“你自己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夹。” 明哥答应了一声,夹了一块他跟前的水晶肘子,“嗯,这个好吃。” 胡胖子早瞄上那个猪肘了,这段时日沈寄给他排的养生食谱清淡得很,根本不给他吃这些。难得今天在桌上看到了,忙道:“明哥,吃什么长什么。你要是不想向我看齐,就吃清淡点。” 明哥嘿嘿笑道:“我就是需要多长点肉。胖哥你可别想包圆了。” 旁边小亲王道:“胖胖,你才该吃清淡点。真的!我前些日子听魏夫人在念叨养生之道,肘子这些胖子和上了年纪的人得少吃。” 胡胖子对魏楹道:“你媳妇儿平日就不给我大鱼大肉吃,今天还不给吃啊?” 魏楹道:“那也没见你掉膘啊!我媳妇儿让人给你拟的食谱,那都是既营养又养生的,口味还不差。这肘子你尝尝就是了,明哥多吃点。” 胡胖子一到魏家,沈寄就让家里的食疗团队给他量身打造每天的食谱。他的确是馋肘子很久了。魏楹见他夹了很实在一块到面前小碟里,笑着对胡濙道:“那些食谱都是专门给你爷爷拟的。回头你带回去给你奶奶,就照上头的给他做。一把年纪了,还管不住嘴。” 胡濙当然知道那是好东西,忙道谢答应了。 胡胖子得意的道:“我媳妇儿可没你媳妇儿厉害,管不到男人头上。” 魏楹嗤笑一声,他才懒得接胡胖子这个惧内的话茬呢。 汪氏道:“我们小寄这样的,才是真会疼人的。男人有时候跟孩子似的,就是得管着。” 十五叔搭了一句腔,“这话表嫂说得没错,大侄媳妇为了给大侄儿调理身体是想了不少法子。” 另一桌上小亲王道:“华安来的人都挺不错。看来华安是块好地方,以后我去看看。” 小芝麻道:“你可别说给我娘听。她做梦都想回去,可就是没机会。听到你这么说,肯定恨不得掐你两把。”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低头闷笑,这样的事他们娘的确干得出来。 小亲王缩缩脖子,“不在魏夫人面前说就是了。” 芳姐儿端着饭碗心头很是纠结,大伯竟然比传扬的更看重那个女人。那自己今天和她的儿子争执,看来真是十分的不智啊。她正想着,就听小豆沙道:“芳姐姐,你吃菜啊。干嘛扒白饭?”在她心底,芳姐儿还是个温柔好姐姐。 “谢谢小豆沙,芳姐姐一时走神了。” 小芝麻道:“是啊。你别光听我们闲扯,我们平日里就爱边吃边说。这场家庭聚会的日子,爹也不会跟我们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你用耳朵听,手别忘了夹菜。” “哦,知道了。” 傅清明暗自好笑,大嫂就安排这么一场家庭聚餐,就让芳姐儿知道她今日和明哥争执错得有多离谱了。这可比费心责备她有效多了。可惜芳姐儿来了,大嫂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出席了。毕竟,她还‘病着’呢。 饭后,魏楹和明哥一人一边陪着汪氏绕湖边散步消食。一边是养子,一边是亲子,汪氏觉得人生至此,真的已经圆满了。小豆沙姐弟几个则去陪沈寄去了。沈寄听他们复述魏楹教训胡胖子的话忍不住撇嘴道:“说得他多注重养生似的,也就说别人厉害。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小豆沙替她爹辩解道:“爹这会儿在湖边散步消食。” “他那是陪你祖母走走,平日里赶都赶不去的。也就今天而已,要是你祖母天天在家,你看他还耐不耐烦?肯定跟对我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只当耳旁风。小芝麻,明天用你爹的名义下个帖子请你干爹过府用饭。” 小包子愕然抬头,“娘,为什么啊?” “你爹需要受点刺激。”天天跟胡胖子呆一块儿,人家满满都是优越感啊。 次日下午,魏楹坐在躺椅上养神等着摆放。下人来报林侯爷到巷口转角处了。这座宅子占地极广,因此他当上丞相都不用再更换宅子。人都走到巷口转角了,肯定是往魏府而来的。这边就他们一家,还有就是尚未完工的醇亲王府。 魏楹睁开眼,这家伙这是踩着饭点又上他家蹭饭来了?镇国侯府没饭吃啊? 旁边的小包子和小芝麻对视一眼站起来道:“爹,那我去大门处迎候林叔叔。”堂堂镇国侯过府做客,他爹不用迎出去,他是免不了的。 魏楹道:“我也去。”他倒要看看林子钦这回又是找了什么借口,好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进这个门?魏楹说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小包子赶紧跟上。 等他们走远,小芝麻带着笑音道:“娘,用干爹来刺激爹,真的是太合适不过了。我去厨房了,干爹爱吃i的那些菜都准备好了,直接下锅就是。”如今朝中这么年轻靠自己到了一品高位的也就是她爹和干爹两个。干爹比爹年轻三岁,侯府公子出身非常的会捯饬自己。这些年又养得好,用来刺激他爹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子钦是骑着马来的,白马金鞍,穿一身挺括的宝蓝色骑装(当然是照顾的宝月斋生意)。这身骑装最大限度的突出了他身材、气质上的优势。至于长相,人家一母同胞的姐姐当皇后并不只是因为德行操守突出来的。 从前的林子钦,的确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他在军中的打拼,渐渐的便有了如今藏剑于鞘的成熟男人的风度、气势。为了表示尊重,他在相府门前十步就翻身下马。随手拿着的马鞭上还张扬的镶着几颗异域宝石,熠熠生辉。 魏楹心头暗骂:骚包,孔雀!面上却带着和煦笑意迎上去,“林侯爷,稀客啊!请进、请进!”每次都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来,对他来说可不就是稀客么。 林子钦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讽意的道:“魏相盛情相邀,林某却之不恭。叨扰了!”他收到请柬真的是疑惑不已,魏持己吃错药了?请他过府做客,肯定没那么单纯。难道他居然愿意借助自己的力量保护小寄? 魏楹挑眉,我请你来的?他看一眼旁边的小包子。小包子眼观鼻鼻观心,表情再正常不过。总不能在大门口为此纠缠,魏楹按下心头疑惑,对林子钦做了个‘请’的动作,引着他往里走。小包子叫过人招待镇国侯府的下人,安排好了才跟进去。这事本来管家就可以办了,他是为了离前头的父亲远点。免得被他抓到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还是让他爹回头去找他娘这个始作俑者算账就好。 嗯,娘和姐姐说得果然没错。林叔叔的确是最适合用来刺激爹的人啊,没有之一。三十九岁的年纪,这一生可谓什么都有了。惦记了他娘半辈子,还能给他娘最想要的生活。这简直就是他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娘这刀插得真是够狠的! 林子钦受到了相府除魏楹以外的男人的集体欢迎。小权儿等人不消说了,就连十五叔这个江湖游侠都对林元帅景仰得很。魏楹当然也很厉害,当朝宰辅手握大权,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搁不住魏楹是自家人,天天见也就不新鲜了。 魏楹看到一家子大小男人对林子钦那个殷勤劲儿,心头更加的不爽了。小包子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盘问他肯定也是装傻。他就不浪费时间了。今天因为有客人,男女是分开摆的饭桌。魏楹放下筷子,“小包子、十五叔,你们替我陪陪林侯爷。侯爷,失陪一会儿。” 男人要喝酒谈天吃得慢,女眷这桌早散了。沈寄嘴里叼了一根红薯干,一脸满足的半眯着眼坐在檐下的躺椅上看夕阳西下。 魏楹挥手让薄荷等人退下,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寄,“我什么时候下的帖子请林子钦过府做客,我怎么不知道啊?” “哦,我用你的名义请的。” “哼!你请他过来做什么啊?” 沈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反而说道:“你放心,我这是头回冒用你的名义,毕竟不能是我请他嘛。我绝对没有用你的名义干过包揽诉讼、贪污受贿这样的事儿。我发誓!” 魏楹俯身把手撑在躺椅两边的扶手上,铁青着脸道:“少跟我兜圈子!问你请他来做什么呢?” “刺激一下你啊,省得你每天对着那些大腹便便的下属自信满满的。” “你觉得他这个状态很好?” 沈寄点头,“那当然,这么觉得的应该不只我一个吧。当初他从东昌班师回朝的时候,那可是万人空巷看玉郎啊。关键人家还不只是金玉其外而已。” “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多好多好,沈寄你够了!” “是你自己要问的,再说人家的确是……”沈寄未尽的话被魏楹用手捂住了,“呜呜——”沈寄一翻白眼,作势昏了过去,摊开四肢躺在躺椅上耍起了无赖。 “捂嘴巴能把人捂晕?我又没捂你鼻子。”魏楹嘴上说着,捂着她嘴巴的手拿开,直接用力掐人中。 “啊——”沈寄通叫一声睁开眼,“魏持己,你是要谋杀亲妻,把升官发财死老婆都占齐全了是吧?” “哪的话啊!你晕倒了,我掐你人中是为了掐醒你。你看,这不挺有效果的嘛。”魏楹冷笑道。 沈寄扭头看向院墙,“我要种红杏。” “墙外也是我!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寄没忍住噗嗤一笑,“你赶紧去陪客人啦,这样抛开客人很失礼。” “人有三急,再说那么多人在捧着他呢,失什么礼?我跟他是相看两相厌的。他接到帖子巴巴的就跑来了,莫不成以为我要跟他求助?哼,美得他!” 听他这么一说,沈寄有些过意不去了,推开魏楹坐起来,“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她是听小芝麻说之前林子钦过府来关心她的情况,所以让小芝麻今天亲自下厨招待,想表示一下谢意。现在听说林子钦是这样误会了,便觉得怎么都该亲自道声谢才是。 “屁的好心,他怎么没去对别人这么好心啊?我的女人,用得着外人帮忙护着?” 沈寄伸手拍魏楹胳膊一下,“你怎么连脏话都出口了?我心底无私才敢坦坦荡荡的去见他呢。” “你坦荡,他坦荡么?” “都这么多年了,我跟他就是老朋友而已。不就是瞒着你请他过府做客么,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他觊觎我媳妇儿二十年啊,我大方得起来么我?” “你出不出去?”沈寄伸手戳魏楹的胸。他看她两眼,“走吧,既然是道谢那就一起,顺带谢绝他的帮助。我的女人我自己护着,不用他!” 二人相携出去,沈寄道:“这才是丞相独立能撑船嘛。” 魏楹横她一眼。 沈寄用胳膊撞撞魏楹,“你也觉得林子钦保养得很好吧?” 魏楹嗤笑一声,“他保养得再好,能真跟小年轻比?清明坐在那里,有他什么事儿啊?” 沈寄卡住,那倒是啊。傅清明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就能勾得无数女子心旌荡漾了。沈寄都是很多天之后才适应他的美貌的。 “他干嘛跟清明比啊,他和清明又不是年岁相当。” 和某只孔雀年岁相当的魏相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走过水池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往里头一看。哼,他也不输林子钦的好不好?不就是那家伙不用上早朝,好吃好睡了些么。要说完全丢开手不管事,他此刻可不敢。皇后、太子都靠着他这个国舅呢。靠山王和平王针对的可不是他相府,是东宫与镇国侯府。即便他将靠山王世子弄进内惩院关三个月,他们也没有要和他直接对上的意思。那要不输给林子钦不难啊,不就是遂了她的意这样那样的保养么。好拙劣的激将法,可是他偏生吃这套。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3 刺激(2) ?沈寄眼角余光瞥到了魏楹‘临水照花’的动作,好笑的探头一瞧。这一瞧不得了,她顾不上取笑魏楹这般在意形象的举动,却是叫了一声,就伸手打向魏楹的胳膊,“我人中那么红,还有个深深的指甲印,你就叫我出去见客人!” “难不成你见他还要特地捯饬一番?”魏楹一边躲着沈寄的手,一边没好气道。 “可恶至极!” “那你就不出去了嘛,我会郑重其事的谢谢他的关心的。”魏楹将‘谢谢’二字咬得很重。沈寄不出去他巴不得呢。做什么要去见那个心怀鬼胎的家伙。有什么事,他这个一家之主出面足够了。 沈寄肯定不想顶着人中上的指甲印出去见人,狠狠剜了魏楹一眼,“你晚上给我睡书房去!” “凭什么啊?” “你家暴,对我施加家庭暴力。我是人证,这指甲印就是物证。” 字面意思魏楹也明白了家暴的含义,不由叫起来,“哎,小寄,现在是你在打我!” “那好,罚我睡西厢去。” 那不是一回事么。 魏楹抓住沈寄的手,看她好像真的是挺生气的便道:“我睡榻,你睡床总行了吧。反正睡书房绝对不行。”被下人还有儿女知道他被媳妇儿撵去睡书房还得了。 沈寄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等我睡熟了你就摸到床上来了。还用腿把我的腿压住,省得我踹你下去。”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睡书房去了,等你睡熟了我一样可以把门闩挑开进房。” “那我在门口放老鼠夹子。”沈寄搓搓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人中道,顿了一下又道:“你快出去吧,哪有主人家把客人晾在那里的道理。” “小包子在呢,不会失礼。再说了,我跟他那是相看两相厌,谁都不想看到谁。他每次来蹭饭不都挑我不在的时候么?要我出去招待客人也行,晚上不准撵我。”不管是半夜摸上床还是摸进房,那不都是在自己家里面搞得跟做贼似的。魏相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沈寄吸了口气,“不撵你,快出去吧!” 魏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别晚上说你是女人,说话可以反悔的啊。” “不会、不会。” 魏楹这才瞥一眼她搓得红红的人中,背着手施施然往外走。走到正房大门口碰上小馒头进来,很显然是被小包子差遣来请他的。中途离席把客人撂在那里是不大好。尤其这位客人还是名震天下的林元帅。小包子虽然知道他爹的心结,还是让小馒头来请了。 魏楹回到席上,对林子钦一脸抱歉的道:“林侯爷,实在是失礼了。方才内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在内宅就多耽搁了一会儿。” 小包子心道:真的假的啊?他娘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的。 小馒头道:“爹,您方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进去看看娘啊。” “一点小毛病,你吃过饭去看她也不迟。”女主人身体不适,人家儿子担心,那做客人的自然是不好久留的。更不要提什么想去探望的话了。想探望,行,回去叫你媳妇儿来吧。 林子钦明白过来,自始至终请他过来的就是小寄,根本不是眼前的魏楹。当然,更不是他猜测的魏楹想要借他之力了。所以,小寄这会儿肯定也没什么事。只是魏楹不想她出来见自己而已。这些菜他吃出来了,都是小芝麻做的。很是照顾他的口味,是小寄对他表示谢意吧。 众人继续吃喝,看魏楹一脸的淡定,小亲王等人倒也不担心沈寄有什么大碍。真要有事魏楹哪里可能坐得住。于是又热热闹闹的说了起来。说的最多的除了沈寄遇上的倒霉事儿,就是靠山王了。 林子钦听说胡胖子在一个百姓口里打听到那所废弃大宅夜半有若有如无敲敲打打的声音传出,神色立即严肃起来。敲敲打打,还非得在半夜,而且那宅子周围的屋子经过徐茂暗查虽然是属于不同的业主,但那些人私下是有些往来的。这个消息是通过傅清明介绍的有很深交情的那个朋友查到的。这个人是街上帮闲的人,兼着消息贩子的差。傅清明没学到红姨的长袖善舞控制场面,却很有几分十五叔的江湖气。 外头一圈宅子的业主私下有往来,很可能根本就是一伙人把那附近陆陆续续的买了下来。再查官府的档案,是在三五个月内陆续过户。查到这些,徐茂便基本肯定了。只不过,胡胖子问到的那个人,那耳朵是属狗的吧。这样都能听到。好在这个人贪心,收了胡胖子十几两银子就讲出来了。而且亏得他找了个白日进去溜了一圈,还没露出是心有疑窦的样子,只是大冬天去拆了废宅的窗户回来烧了取暖而已。要没有这个掩护,怕是早被灭口了。那些人估计也是不想被人留意到,所以看他没有什么古怪,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才放了他一马。嗯,命大! 林子钦蹙眉道:“夜半敲敲打打?难道是造兵器?”他面色一凛,那这问题可就大了。怪不得要杀了鲸帮那么多人,又赶紧的用炸药毁了那里。那他们打造出来的武器是怎么运出去的? 十五叔道:“小包子猜测有地道。我们也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那还等什么,掘地一长也得把这条地道找到。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不可能一炸就什么痕迹都没了。” 魏楹道:“真要掘地一丈,可能找得到点痕迹。但是,很容易打草惊蛇。我是让徐茂在皇上给的期限前将案子按幕后主使的心意结案,然后再设法暗查。” 他没有明说,不过林子钦听出来了。魏楹不想有人认为他们揪住这件事不放。那样,很可能危及鲸帮那些被杀弟子最后见到的沈寄。而且,就算掘地一丈找到了地道,该转运的也早已转运出去了。 魏楹看林子钦没再坚持便接着道:“而且,据那个百姓的描述,似乎不是金属相击的声音。所以我认为,可能不是打造武器。”只要不是打造武器,就不会是要明刀明枪的造反。那这件事稍微拖一下就不会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而且,打草惊蛇也是不得不防的。 林子钦点点头,“是我一时急切了。这些还是魏相和徐大人更在行一些。”徐茂是如今的京兆尹,魏楹也坐过这个位置。刑事案件的确都比他懂行,这个他不吝于承认。而且还关系到小寄的安危,他自然不会无谓的坚持。 不过,林子钦还是问了一句,“此事,魏相告知太子殿下了么?” 魏楹颔首,“已然禀报过殿下了,殿下也告知了皇上。” 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众人又说到了靠山王,据小亲王介绍,靠山王世子如今日子十分的不好过。当然不是有人敢打他骂他,只是一个骄横跋扈惯了的主,一下子失去自由被关进了斗室。还整日整日连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是比较不好过啊。他不是没有想方设法找狱卒改善生活。可是他进来的时候什么都被搜走了,空口白话许好处,对方也不敢信啊。难道日后还找上门去讨这些许下的好处。而且,小亲王砸了大笔银子给每一个轮值的狱卒,众人都对其很恭敬,但是绝对不会有实质的帮助给到他。这才小半月,靠山王世子就受不了了,每天在牢房里鬼吼鬼叫的。 靠山王自然有法子得到消息,于是便有世子的姬妾自请入狱陪伴。皇族长就一句话,区区姬妾也妄想进专门关押皇族的内惩院? 世子妃远在封地照顾儿女,并没有随同进京,跟进京来的是得宠的侍妾。要去封地接人,一来一去那三个月怕是就过完了。至于靠山王妃,那就更不可能进去陪儿子了。靠山王府的中馈总得有人掌管,人来客往难道可以没有女主人张罗?再说了那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得找皇帝特批,还不一定能讨到这个人情。 傅清明道:“那靠山王府绝不会就此作罢的。”他觉得小亲王隔离靠山王世子这招不错。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有半分虐待。但就是不让你有跟人交流的机会。一切都合乎规矩,靠山王明面上也不能说什么。听说有些皇族子弟进去,还有狱卒陪着玩牌九呢。这种事下头不报上去,上头就不会追究。但要是上头有人要较真,那进了内惩院可就真的只有乖乖坐牢了。可惜只有三个月。不然,靠山王世子怕是得疯掉。 就是靠山王找上小亲王,他也可以用刚跟着学做事还不懂转圜,办事只知道依规矩来推脱。皇帝本来就不想靠山王太过风光,小亲王一副愣头青模样的顶上去,他只有暗地里高兴给撑腰的。估计还会觉得这个小兄弟是在替他分忧呢。但靠山王府也不可能就乖乖的让世子吃这个苦头就是了。 小亲王道:“可不是。最近又陆续有了三个宗室子弟犯事儿,都是亲近靠山王府那一挂的。” 小包子道:“这是要凑一桌马吊么?” 小亲王拍着腿笑道:“小包子,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当时我就当着皇族长这么嘀咕了一句,那三个家伙就被打散安排了。不过,虽然打不成马吊,但是可以喊喊话,也不至于憋闷得要疯掉了。” 林子钦心道,这位醇亲王可真是把自己当魏家人了。一点不念和靠山王世子的同族之情。魏家得这么个女婿可真划算。不过,这可都是小寄的功劳。要不是她十年如一日的将醇亲王当亲儿子一般照看,以醇亲王的地位不至于想要娶魏家的姑娘,更不可能旗帜鲜明的站在相府这边。还有,靠山王世子和平王也是自己作死。他们把醇亲王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糊弄。那就怪不得醇亲王不念同族情谊了。 饭后,林子钦告辞,魏楹亲自送他往大门去。说起来,堂堂丞相到大门口迎候,又亲自送出去,实在是周到得不得了。 “魏相留步吧,不用送了。”林子钦也只得客气的道。 “要的要的,请侯爷过府就是为了表达谢意。当然要表现出诚意来。” 至于其他的人,都到后院看沈寄去了。虽然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魏楹肯定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诅咒。多少肯定还是有些不妥的。魏楹估着这会儿她人中的指甲印肯定早消了,就是搓红的痕迹也不会留下。要不然,被人看到了,他今晚怕是就真的得睡书房了。 魏楹又开口道:“林侯也是快做祖父的人了吧?”平日就就不要打扮得这么骚包了嘛。 林子钦道:“魏相想说什么?” “皇上让林侯在京城镇着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本相认为,您最好以比较铁血、稳重的形象出现于世人面前。” 林子钦听他今晚第一次说‘本相’,这是要公事公办的口气。但是说的也是不无道理。 “本侯平日深居简出,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想请就能请的。”他去平王府上做客,就很注重拿架子。这平日嘛,就完全是自由发挥了。这会儿看看魏楹,倒也觉得他的确看起来比自己靠谱,外在和能力没有那么大的反差。 魏楹道:“本相也只是提个建议,要怎么做自然是依林侯自己的心思。” 林子钦作势想了想,“是该向魏相学学。魏相年轻时朝中很大老大人就对您有少年老成的评价。如今身为一国冢宰,就更是有了老成持重、老成谋国的气度。” 从少年老成到老成持重、老成谋国,魏楹心头暗恨。不管林子钦有没有领悟沈寄请他过府的真实用意,但是他的话都是增加了刺激魏楹这个作用的。 正好走到大门外,林子钦拱拱手骑上小厮牵过的马扬长而去。魏楹保持着和煦的笑意转身,然后轻哼一声往里走。 小包子等人去探望沈寄,进到正房却听到小豆沙屋里传出那姐妹俩的笑声。 徐赟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小芝麻正在用手绢给小豆沙折老鼠。他诧异的道:“不是说岳母不舒服,你怎么没在跟前伺候啊?” 小芝麻比他还诧异,“谁说我娘不舒服啊?好好儿的啊,就是不准我和小豆沙进去,让我带着小豆沙玩儿而已。”她爹她娘之前在院子里水池边闹腾,她远远听到了。后来就见她娘用手绢遮着鼻子下方走回来,虽然是有点奇怪,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不舒服啊。 “岳父说的。咱们过去瞧瞧吧。” 小芝麻看外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只有小叔公没来了。便放下手绢牵着小豆沙出来,然后敲响了沈寄的门:“娘,听爹说你不舒服,王爷、小叔叔、表叔、赟哥哥还有弟弟们来看你来了。” 沈寄心道,好你个魏持己,居然编排我不舒服。 “哦,我脸上长了个小痘痘而已。让他们都回去吧。对了,今晚也不用过来了。” 小芝麻恍然,怪不得要用手绢遮着。 小亲王也是笑得打跌,“哎哟,魏夫人,原来就是长了颗痘痘而已啊。谁让你那么馋啊?赶紧的多吃些养生餐吧。”他心头一点都不怀疑,沈寄平日就是很注意这些的。 小馒头极力忍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却是一时没想到就为了这样的事儿,他爹至于耽搁那么久么? 小包子挠挠头,听他娘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是真的没什么事儿。至于到底长没长痘痘,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楹亲自送客回来,孩子们已经都散去了。小豆沙也被小芝麻带到她的院子去玩耍去了。 沈寄忽地拉开门,“你干嘛跟孩子们说我不舒服?” “咦,你不是都晕过去了,好不容易才被我掐醒的么?”魏楹笑道。 沈寄道:“我已经让人给你在书房铺好了床,回见!”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魏楹摸摸鼻子,看看四下无人便朝关着的门道:“小寄,你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那只孔雀专美于前的。我一定好好遵循你的嘱咐养生惜福。我还要带着你游历天下的名山大川呢,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能行呢?” “拉倒吧,魏持己,还在给我画大饼。这个相位不到二十年你舍得退才怪了。皇上要做大有为之君,你这个丞相算是遇到了好时候。当然是要大展宏图的。我也不是不懂事,一定不让你为国为民多做些事,实现一生的抱负。” “总之,就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养自己的。等到海晏河清,我就辞官和你到处玩、到处吃。功成身退这也是必须的,我跟林子钦也是或早或晚而已。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不恋栈权位。” “你比我大六岁,又这么操劳,再不好好保重,以后要我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 “别光是嘴上说得好听。” “放心,一定落实到行动上。我说,你吧门开开吧,给人知道我让撵去睡书房了,我一家之主堂堂丞相脸往哪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4 依从 ?沈寄把门闩拉开,魏楹推开进来。 “你刚说谁是孔雀啊?人家不过是会捯饬、保重自己而已。各人有个人的自由。”他们家以前倒是有过孔雀的,可是后来卖宅子又被赐回那些小动物都被人带走了。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也就没有再去弄。至于小豆沙,她对那些不太感兴趣。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想有同龄的玩伴。 魏楹冷哼一声,想起林子钦说他老成持重、老成谋国就来气。他才四十二,跟满朝的老头子比起来,绝对称得上年轻。进而想起沈寄说他成天就会在那些下属身上找优越感。是了,小寄她平日压根不接触老头子的。在她眼底搞不好他这个年纪真的是有些大了。他定睛看看沈寄,沈寄如今生活没压力,诸事顺心,而且有专门的食疗团队。她整个人的状态真的是非常的好,和小芝麻在一处,不熟的人十个有七个要误会她是姐姐的。 “哎,你是不是真的嫌我老了?”魏楹的声音里有一丝动摇。为了能更有说服力,他留了胡子。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可是林子钦那家伙就只留了一撇小胡子,还打理得十分的好。人称四条眉毛,如今已经成了当下中年美男子的标志之一。有这个个对此,自己好像是不能如之前一样不上心。一门心思就只扑在政务上。 沈寄看了魏楹两眼,“没有啊。”她说的是真心话,可魏楹总觉得听着像是安慰。 旁观了魏楹叫人进来给他刮胡子,沈寄心道魏相其实也挺好激的嘛。处理政务的时候可不要如此啊,哈哈! 第二日休沐,魏楹挑了一件杏色的夹袄穿上,看着人顿时减龄五岁。其实他面相清癯,肤色也白,本来就不会显得老。只是当上丞相,总不自觉的往老成的方向靠。就是在家穿便服也经常挑选暗色系的。不知不觉大家也习惯了他是这样的形象。今儿有了些变化,便很吸引人注意。 沈寄很满意这个效果,上衙门需要注意官威,这休沐在家就休闲一点嘛。而且,今早起来某人还打了一套五禽戏。想想当初病卧床榻的魏楹被她劝着锻炼身体,一晃眼都二十八年了。 沈寄早饭吃得格外香甜,就连小芝麻和小包子对眼神她都好心情的不予理会。今天魏楹好像挺清闲,要不是有那件事的阴影在,他们大可一大家子出游。对了,伽叶大师之前还邀请她去半山寺见济慈方丈呢。这回也是去不成了。于是沈寄的好心情便打了个折扣。她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各自找活动吧。” 众人想着魏楹在家,沈寄有人陪,便当真吃过早饭就散了。小芝麻和徐赟出去巡铺,小豆沙很没有电灯泡自觉的跟去了。小亲王今天也不用去内惩院那边,和小馒头结伴出门了。就连傅清明和小包子都连续案牍劳形,打算去京郊人迹罕至的地方爬山。因为沈寄还‘称病’,众人自然都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至于十五叔和小权儿还有阿隆,之前两天就被沈寄劝回家去了。她在家画地为牢还不知要多久呢,怎么好拉着别人一起。再说相府养了那么多家将,只要她不出门,安全还是无虞的。大家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各回各家了。只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胡胖子爷孙俩在京城的生意忙活完了,前两天大家聚了一聚给他们送行,他们也打道回府了。 于是,跟前一下子就没人了。沈寄嘟囔,“一群没良心的!” 魏楹道:“你不是说孩子们总是会翅膀长硬就飞走,只有你我才是要携手一生的人么。” “可是我不能出门,他们一个个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不是让我眼馋么?”沈寄忽然觉得自己就跟靠山王世子差不多苦逼了。都是在坐牢啊! “我难得清闲在家,今天就好好的陪你。谁都不见了,好吧?”魏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今天谁来都不放进来。有公事明日去衙门,要请教留下文章……理由很现成,他夫人病着呢。 沈寄点点头,“嗯,这个补偿还不错。”说完高兴的挽上魏楹的胳膊,拉着他去湖边遛弯。当然,得清场,就是侍卫也得背对着才行。不然,魏相才不会跟她挽胳膊呢。沈寄一边腹诽某人傲娇一如当年,一边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愉快的哼起‘鸳鸯双栖蝶双飞……’的调调。 魏楹不想她老是惦记着出门的事,而且也是难得能在家陪陪她。今天简直是百依百顺。沈寄遛弯完毕,要听他弹琴,他也欣然从之。沈寄一时心情好到爆表。 坐在临水的亭子里等下人搬琴来的时候,沈寄手托腮问道:“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或者即将要做?” 魏楹额上青筋跳了跳,方才沈寄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手托腮看着他,身后是一片波光潋滟,整个人美得像是一幅画。他正看得入神,结果她就说出这么破坏气氛的话来。 “我平常对你难道不好么?这样你就要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沈寄挠挠下巴,“你忽然这样,我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啊。”谈恋爱的时候你都没这样过好不好?那会儿的魏楹还带些青涩,很有几分放不开。而且,当时杀母之仇压在头上,养母也不知是否安好,他们也没什么花前月下的心思。成亲后,因为彼此太熟络,他又一心往上爬,忙得不可开交,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啊。 魏楹看着沈寄,想想这一路沈寄跟着他的确是太过辛苦了。他微笑道:“我今天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说完看到小厮捧了琴过来,便住口了。 沈寄等到人走了,魏楹开始调琴弦试音才道:“真的怎么样都行?” 魏楹点头。 “我要听你唱歌。别说你不会啊,你喝醉了唱《凤求凰》的事儿我可没忘啊。”魏楹唱歌其实还蛮好听的。 看沈寄两眼亮晶晶的,魏楹一滞,罢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琴是小包子的,平日保养得还不错。魏楹试了几下觉得还可以。 沈寄看他素手抚琴,淙淙琴音响起,又听得他启唇唱到:“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 “唉,我觉得圆满了,幸福得快要冒泡了。”沈寄趴到小几上,一边不忘给自己喂了颗葡萄。她这下不嫌儿女们一下子就散了。难得的二人世界,魏楹还这么温柔,要是他们还在跟前碍眼就太没意思了。 此时宫里,八皇子窝在皇帝怀里道:“父皇,儿臣又想去探望魏夫人了。” 皇帝正坐在旁边,教他下棋,闻言道:“你是想去看小豆沙了吧。行,去吧。魏夫人病了,你多去走动走动也好。”小八往魏府去得多了,这日积月累下来,明眼人肯定知道不能再打相府四千金的主意了啊。 “谢父皇,儿臣回来再向父皇讨教。” 皇帝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去吧。呃,你就不要叫上大侄子了。他和你不一样,就是休沐也不能每次都放开了玩儿的。还有,你明年也要进学了,要是书念不好,肯定会被小豆沙鄙视的。”小八叔侄俩要总是一块儿去,别人就会弄不清了。还是让小八和小豆沙多亲近亲近就好了。 “知道了,父皇。”八皇子笑得眉眼弯弯的。这要是他以后书念得好,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了。不然,他一向都表现得憨憨的,突然开窍了会有人认为他一直就在装的,进而对他产生怀疑。这对他可是没什么好处的啊。 八皇子乐颠颠的就上了马车,直奔魏府。半道侍卫已经打听清楚了小豆沙不在相府,跟着长姐在宝月斋玩耍呢。于是驱马过来车窗边问八皇子,“殿下,您是要去相府探望魏夫人,还是去宝月斋找魏家四姑娘?” “去宝月斋。”八皇子毫不犹豫的道。 小芝麻其实是想和徐赟逛街的,带个妹妹也无妨。可是母亲还‘病着’,她怎么好公然游乐。便折中了一下,上宝月斋来了。这儿正是繁华地段,想要看什么直接让人送过来就是。小豆沙跟着看了一会儿那些琳琅满目的玩意儿,便跑到窗边坐在高椅子上看下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徐赟陪了姐俩一会儿,让附近他自己开的几家铺子把账本送了过来看。他的船行最近生意不错,都是托明后年就会再有一次朝廷组队出海商贸的福。 “咦?” 小芝麻听妹妹惊讶了一声,便问道:“怎么了?” “八皇子来了。” “哦,那你下楼去迎一迎吧。”小芝麻有些好笑,这个胖嘟嘟又好玩的八皇子如无意外,就是未来妹夫了呢。她和一边看账本的徐赟相视一笑,说起来这和他们倒是差不多,都是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一般的感情。皇帝其实也是帮娘解决了一个难题呢。 季白不认得便服的八皇子,只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有些纳闷的迎上去。这儿是女眷消费的场所呢,这么个小少爷跑来做什么?难道是想来买小将军玩偶的?怎么也没个大人带着? 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小豆沙牵着丫鬟的手从二楼下来了。 “八……,你来找我么?” 季白一愣,原来是来找四姑娘。八……八什么啊?年岁倒是相当,想来是和相府走得近的人家。 八皇子点头,“是啊,我好久都没有跟你一起玩过了。所以就禀告了父……父亲,来找你了。” 小豆沙牵过八皇子软软暖暖的小胖手,“那我们上楼去吧。” “好!” 小芝麻和徐赟并肩站在楼梯口迎接,八皇子穿的是便服,所以他们俩就没有下去。不然,就太招惹店里客人的注意了。八皇子时常往相府跑,还能说是去看小亲王的。到宝月斋找小豆沙就有些太过亲近了。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女方家自然得低调。省得以后出了什么变数,那吃亏的就是小豆沙。幸亏皇帝也不敢太过强硬,大多时候还是让八皇子低调前来的。这也是不想魏家人太过反弹。以便事情能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就只有两个小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徐茂在案件发生的第十二天顺水推舟的结案,小芝麻夫妻俩便搬回了徐府。 这天沈寄坐在屋里看书,小豆沙坐旁边一个人玩着九连环。曦姐儿也不能经常过来陪她玩,她已经在开始学琴棋书画之类的了。 薄荷进来禀报:“夫人,芳姑娘求见,说是想要问候您。” 芳姐儿已经十二天没有见到过沈寄了。但沈寄不想装病人,于是道:“问问她有什么事儿?”那日芳姐儿提早回来的事,王氏后来过来的时候‘顺口’说了。她说芳姐儿拈轻怕重,不愿意照看那些遇到麻烦的穷苦百姓。虽然是极力的掩饰,但时日久了没有人是傻的。那天她自己故意弄伤了手腕,王氏说了她几句就让她回来了。后来她再去,王氏就只安排她做一些文书工作了。 沈寄知道芳姐儿会那么快露馅,王氏在其中功不可没。芳姐儿再会装,又怎么斗得过老辣的王氏。王氏是故意给芳姐儿分派那些活计的吧。明面上还可以说得再好听没有。而芳姐儿也不能反驳。因为那些都是琳姐儿在做的,小芝麻去了偶尔也会去做。 薄荷出去问去了,小豆沙停下手里的动作道:“娘,您是不是不喜欢芳姐姐?” “我不太喜欢表里不一的人。”在府里看着还挺好的,去慈心会没多久可就有些露出原形了。 小豆沙皱皱眉头,“表里不一么?” “看人呢,不能只看一面。芳姐儿对你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但是对慈心会收留的穷苦百姓,她比琳姐儿可就差远了。” 小豆沙想了想,“所以,我们才不要告诉她,娘其实没有生病么?” “也不是,她就算表里如一,也还不是咱们自己人啊。” “哦。”小豆沙想到八皇子和小世子倒是知道的,那他们是自己人? 沈寄看穿她所想,“那是上位者,不能骗他们。骗他们等同欺君。不过,那俩小孩的确蛮不错,嘴都挺紧。”可不能让小丫头认为八皇子如今就是自己人了。可别回头不知不觉就让人给吃干抹净了。八皇子在宫廷这个大染缸成长,有些事情学习的机会很多的。过几年到小豆沙这里来实践怎么办?那小胖子贼忒惜惜的,搞不好小豆沙不是他对手。可不能看他如今对小豆沙言听计从就放松了警惕。 薄荷很快就回来,“夫人,芳姑娘说大姑奶奶回去了,她想帮您多分担些。” 沈寄轻笑一声,果然如此啊! “这副担子怎么好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担起来。你让她安心在慈心会学,对她很有好处的。”这些日子上门来探望的人不少,大多是各府的少夫人或者是嫡女,芳姐儿是瞄上这个了吧。 沈寄的话芳姐儿更加不能反驳,只得郁郁的回去住处。 小亲王晚上过来的时候,沈寄道:“王爷,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小亲王警觉的看着沈寄。笑成这样,八成不是好事儿。 “我答应了你岳母,要帮你调教娴姐儿,让她尽快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你王府还没有完全修好,不如回去陪陪大师?” “我从半山寺到宫里很远的。”小亲王嘟囔。 “总不至于让你起得比和尚做早课还早吧?为了娴姐儿,委屈一下。” 其实小亲王名下还有别苑,不过也在京郊。住那里还真不如去陪大师。半山寺有他一个小院,那里也可以吃荤腥。而且,内惩院那里,他迟到早退又没人会说他。就是找个借口不去也不会有人过问的。和娴姐儿婚事定下了,是不好在一座府邸出出入入的。回头让人嚼舌根子说他们先合后婚什么的,太难听了。平王和王妃如今还有人说呢。大不了闷得慌了,他就约了宗室子弟去打猎、游玩。 “好吧。她哪天过来?” “你搬出去的第二天。”沈寄笑眯眯地,“别一副我要赶你的样子啦。不是你那么快手快脚的把我小姑子订下,何至于啊?再有一年多,你就能把人娶回家了。到时候咱们两家比邻而居,就按你说的,中间打一道墙,我们小豆沙腿一迈就到姑姑姑父家了。就是这段时日,你随时都可以过来啊。就是晚上不好住这里而已。而且等娴姐儿各项事务都上手了,将来享福的还不是你。回头等我这倒霉事儿过去,不就一切恢复正常了么。” 小亲王第二天就让人收拾了常用的物件搬到半山寺去了。打听到是因为芳姐儿毛遂自荐,沈寄才不得不把提早把娴姐儿接来对芳姐儿顿时没好感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5 伤感 ?小亲王只是简单的带走了一些衣服,诸如他的工作服——亲王常服这类的。一应日用品半山寺的住处都是现成的。至于戏班子那些,自然是照样留在相府。等以后王府修好了,再搬过去。总不可能让他们到半山寺去敲敲打打、吹拉弹唱。 太后知道了这件事笑道:“嗯,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你的确不适宜再住在相府。没得坏了你没过门的小媳妇儿的名声。这十年还真是让魏相夫人费心了,回头哀家也得跟她好好道声谢才是。要不你搬到宫里来住吧,反正皇子也是留到十五岁出宫开衙建府。你才虚岁十四呢。” 一旁的玉太嫔眼睛亮了亮。这个儿子和她一直不亲,等娶了媳妇怕是就更加疏离了。尤其娶的还是魏家的姑娘。不如趁他大婚前再联络一下母子情,以后董家的事情才好让他帮衬。 小亲王道:“母后,儿臣不是皇子啊。儿臣是早已有了封号的亲王。大师年事已高,儿臣侍奉在旁也是该当的。等儿臣觉得在山上无聊了,就到母后这里来蹭吃蹭喝。” 太后摸摸小亲王的头,“老是忘了这一条。”其实,小亲王这样的情况,跟着伯母住宫里也无碍的。只是他明显不想住在宫里。太后就不勉强了。反正时间也不长,最多不过一年多些。如果催促一下工部,王府弄好晾些时日提早入住也是可以的。这些年玉太嫔将太后奉承得很好,可是,在她跟前,谁有不奉承呢? 小亲王请过安就告退了,玉太嫔也朝太后告退急急追了出来,“孩子,你为什么不肯住宫里啊?这儿才是你的家。” “宫里出出入入什么的都不方便。我说过,有时间就会来看太嫔娘娘你的。”小亲王顿了顿道:“如果太嫔娘娘乐意,我也会带着娴姐儿一起来。内惩院那边还有事,我先告退了。” 小亲王躬身走开,听得玉太嫔在身后道:“十月怀胎生下你的是我,不是相府那个女人!” 小亲王没有转身,直接道:“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如果不是魏夫人和大师百般设法,根本不可能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太嫔娘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的生母,这点我从来不否认。我小时候您但凡对我多用些心,不是只丢给宫女太监照看,也不会有今日的母子离心。生恩不如养恩大,但生身之恩也是不可抹去的。太嫔娘娘以后需要我为董家、为您做什么,只要不过分,我会做的。这样,您还满意么?魏夫人不缺儿子,也从来不指望我报答她什么。她只是帮忙照顾了我十年,照顾我成长,教会我许多。您不但不感激她,反而一直怨怪她。把我从您身边抢走的,是皇祖母和皇兄,和她半点干系都没有。后来,您一度把我抢回去过,可您依然没有亲手照顾顾过我。我于您而言,从来就只是一个获得荣华富贵的工具。母子,不是这样的!” 小亲王说完,便大步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玉太嫔。这一幕,和他早上拜别沈寄的场景迥异。 早上,魏家一家大小除了上朝去了的魏楹都聚在正房,沈寄亲手做了小亲王喜欢吃的包点,算是欢送他暂时搬离。 小亲王吃完抓着沈寄的袖子,“我还是不想走啊!” 小豆沙道:“就是嘛,为什么要让王爷搬出去啊?家里那么多空院子。呜呜,我舍不得王爷!” 沈寄摸摸小豆沙的脸,“外头的人才不会管王爷和你小姑姑的院子隔了老远,只知道他们都住在相府。” 小馒头道:“我也舍不得青蛙。” “雏鸟长大了都是要离巢的。王爷是第一个,还有你们叔侄三个,不是明年春就要到东山书院住校了么。到时候真的和我最近的,还是只有王爷。” 小亲王想了想,“这倒是啊。” “所以,你们就别这么黏糊了。说不得你们一个个离开后,根本就不会想着回来看我。” 小亲王道:“哪能啊。以后小包子小馒头都不在,还是只有我来陪你啊,魏夫人。”这么一想,不难受了。小亲王松开沈寄的袖子站起来,“那我走了,我随时回来的。” 沈寄点头,“那个院子是你的,就是以后你们小夫妻吵架你被娴姐儿撵出家门我也会收留你的。” 小豆沙道:“王府也有很多院子的。” 小包子失笑,“小妹,娘在说笑呢。只有王爷把小姑姑撵出来的,哪有小姑姑撵王爷的道理?” 小亲王道:“小包子,等我真干出那种混蛋事的时候,你再站出来给你姑姑撑腰。我是那种人么?你这会儿就开始敲打我了。” 小包子叹口气,“唉,如果能把八皇子也接到咱们家来养十年就好了。” 小亲王道:“要是魏夫人有这个意思,我试着帮您申请一下。” 沈寄连忙摆手,“是小包子说的,要养叫他养。再说了,八皇子跟你情况能一样么?总算,你这肥水没流了外人田,还是便宜的魏家人。” 傅清明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小包子兄弟俩也闷笑起来。小亲王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你们就笑吧,你们被魏夫人养的也一个个都是肥水,哪家的夫人不想做你们的丈母娘啊?走了,你们不要太想我。”小亲王边说边走。这个魏夫人,居然把他比作那种东西。 小豆沙追出去抱住小亲王的腿,“不要走嘛!”她最不喜欢家里有人离开了,先是姐姐,现在又是王爷。听娘方才说的,二哥三哥还有表叔明年也要走了。不要啦,大家开开心心在一起多好啊。 其实沈寄也很舍不得,小亲王刚来魏家的时候还是个三头身,做噩梦了会抱着她的腰喊娘,高兴了会绕着她转圈圈…… 小亲王低头对小豆沙道:“我每天回来看你好不好?” “真的?” “真的。来,拉钩。” 小豆沙看这情形人是留不住了,能每天回来也是好的。伸出小指勾住小亲王的,认真的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不变!你也可以上半山寺来看我啊。” “嗯。” “以后还可以每天从侧门到王府来玩。” “好!” 小亲王哄得小豆沙放了手,看到沈寄走过来,眼眶有些发红,一时动情地道:“魏夫人,十年教养之恩永生不敢相忘。家里有什么事儿,记得给我捎个信儿。” “别煽情了,你还真想看我哭出来啊?小包子,小馒头,你们送他出去。”沈寄转过身,再这样她真的要落泪了。又不是走多远,再说他还许诺天天回来看小豆沙呢。就是以后也是住隔壁,两家可以一直往来。 小包子和小馒头便送小亲王出去,今晚他就不回这里住了。小豆沙也跟了出去。 傅清明留下宽解沈寄:“大嫂,你们一家和醇亲王这样的感情真是难得。就是不日日相见,也不会淡了的。他的王府在隔壁,未来王妃是您的小姑子,以后一样是再亲近不过的。” 沈寄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一想起这十年,难免唏嘘。唉,要是小馒头是个姑娘,他们同辈,这是多好的一个女婿啊。” “娘——”小馒头刚送完好友回来就听到他娘的心声,不由又羞又恼。小包子和傅清明一时差点笑弯了腰,互相搀扶着才能站得稳。小豆沙想了想也乐了起来,笑意盎然的喊道:“三姐——” 小馒头瞪她一眼,“你别裹乱!娘,您不要胡说啦。” 中午要开饭的时候,小亲王走进来很自然的到他往日的位置上坐下。 沈寄等人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也没觉得哪不对。等到开始上菜沈寄才醒过神来,“哎,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吃午饭啊。我以后不回来,一样会让人告诉魏夫人一声的。”小亲王道。他的事儿比起魏相少多了,这儿离皇宫又近,完全可以回家吃饭。 沈寄哭笑不得,“那我们上午那么伤感做什么?得了,禄米禄银记得照常交来。大家开动!” 一时众人筷下如飞,谈笑风生。 小亲王心道:就是要这样嘛,在宫里吃饭一举一动都要讲规矩,哪有这样自在。在魏家他饭都要多吃一碗呢。 饭后,大家还在消食闲聊,魏府送娴姐儿的日常用品过来了。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抬进来,沈寄撞撞小亲王的胳膊,“是不是有媳妇儿的嫁妆送来的错觉?” 小亲王笑着点头。 箱子之后,娴姐儿被丫鬟扶进来。看到小亲王也在,她眼瞪得溜圆,“大嫂,他怎么也在?”未婚夫妻共处一府,这于礼不合。所以大嫂才让他搬出去。那他现在怎么还在? 沈寄道:“他回来吃午饭。住是住到半山寺去了,不过这儿近得多,他自然回这里吃饭。” 娴姐儿心道:宫里更近好不好?不过,只要不住这里就一切无碍。她在嫂子和侄儿侄女打趣的目光中力持镇定,“是相府的饭菜吸引人,以后我也要好好好跟大嫂学学厨下的事儿。小芝麻每每两刻钟就弄出一桌菜,我一直都很羡慕呢。” 小亲王道:“相府吸引人的可不只是饭菜。” 众人一时笑开,就连傅清明都弯了弯眉眼。娴姐儿瞥到不由看了他两眼,心道这个异母的兄长还真是笑如莲花啊! 小亲王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哪去了?我是说相府大家一起吃饭的气氛很吸引人。清明哥,你说是不是?”当然,没事儿能看看自己媳妇儿也不错。 傅清明点头,毫不犹豫地道:“的确是。” 娴姐儿看小亲王一眼,这声哥她都还别扭着没喊出口,他倒是喊得自然。 娴姐儿的东西都被送到之前安排给幺房的院子去了。他们一家过来也都是在住那里,熟门熟路。她福身道:“大嫂,我先过去归置东西了。等一下您午睡起来我再过来。” “好,去吧。这儿你熟,我就不管你了。” “不用,我打小就在这边走动的。” 看娴姐儿走了,小亲王打个哈欠,“困了,回去午睡。”边说边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沈寄道:“想想魏楹,我真的好想打这个清闲得不行的家伙啊!”在内惩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是常态啊。要是他不想去,根本没人勉强得了他。亏得他此时地皮还没有踩熟,又有心接皇族长的班,这才肯天天去上班的。 小亲王道:“魏相是求什么得什么,大家追求的本来就不一样。” 傅清明、小包子和小馒头也纷纷站起告退。他们也要回去午睡。沈寄很注重养生之道,言传身教给了儿女。傅清明来了一段时日,也入乡随俗了。 沈寄中午睡了半个时辰,起来一会儿娴姐儿就抱着小豆沙进来了。 “大嫂,怎么做皇家的媳妇儿,我什么都不懂。以后就要您费心了。” 小豆沙道:“小姑姑,不用客气的,咱们是一家人嘛。” “咯,小豆沙都知道,你以后就不要把这样的话挂嘴边了。怎么做皇家媳妇呢,其实我也不懂。我只能凭经验告诉你,怎么做大师的儿媳妇,怎么管好王府后宅的事儿。”说着看一眼小豆沙,你可没你小姑姑福气好。你是实实在在要做皇家儿媳妇的。以后辛苦不辛苦,全看八皇子了。 娴姐儿点头,“嗯。” “我要告诉你的第一条就是,平日里你做你自己就好了,真到了大场合咱不失了身份就成。小亲王喜欢的是往日哭笑随心、磊落洒脱的娴姐儿。你如今走端庄路线,一则违己交病,二则也就泯然众人了。时日长了,就算我成日给小亲王灌输的、他平日耳濡目染的都是我跟你大哥这样的夫妻关系,但如果你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怕是也难。”其实沈寄还蛮喜欢抓着一把小宫扇把小亲王撵得满院子乱跑的娴姐儿。 娴姐儿一凛,然后身体自然放松下来,“果然在大嫂跟前要自在得多,我娘还有小姨都说我过去太野了,怎么都得收收性子。我小姨还说我的脚太大了,要包一包。幸好您提早把我叫过来了。我娘说听大嫂的准没错。这下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了。我娘哪,完全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我还被拘着学了《女四书》。” 小豆沙好奇的问:“是什么?” 娴姐儿略一犹豫,“是、是糟粕。” 沈寄笑骂道:“这话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做什么?对了,宫嬷嬷呢?请她过来一见吧。”这位宫嬷嬷正是十五婶托沈寄请来的宫里退役的老宫女。精明强干,而且懂得变通。她和沈寄的关系不错,也很感激她给自己找的养老的地方。以后娴姐儿当了醇亲王妃,她在后宅也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权柄很大的。 宫嬷嬷和娴姐儿、十五婶也处得甚好。硬硬朗朗、爽爽快快一个人,进来利落的给沈寄和娴姐儿小豆沙行礼,然后站在一旁。整个人的仪态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娴姐儿如今也是得了几分神韵的,放到场面上很过得去了。看得出,自从婚事订下后,被十五婶押着很吃了些苦头。肚子里肯定早把小亲王给骂翻了。 沈寄请宫嬷嬷坐下,又看看一旁的小豆沙。宫嬷嬷笑道:“魏夫人,四姑娘还小呢。” “也是,让她再松快两年吧。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宫嬷嬷的。小豆沙,你站起来给宫嬷嬷行个礼。”就是以后不嫁八皇子,得体的仪态也是必须的。 小豆沙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听话的站起来朝宫嬷嬷福了福。宫嬷嬷也没有推辞,受了她这一礼。这就是答应将来会做小豆沙的礼仪师傅了。娴姐儿自然也没有问题,乐得小豆沙受一遍自己受过的罪。 沈寄对宫嬷嬷道:“我方才对娴姐儿说,让她私下的话还是像从前就好。有您老潜移默化的把关,她也不至于再那么大大咧咧的。” 宫嬷嬷笑笑,“就像魏夫人这样就好,宫里太后、皇后都说您的礼仪好。私下里您比谁都自在,这样尽够了。” “就是这个意思,不然千人一面,也没太大意思。” 娴姐儿在一旁暗自欢喜,这样以后小问题宫嬷嬷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宫嬷嬷很快退了下去,沈寄告诉娴姐儿,“宫嬷嬷有个侄儿在老家。” 娴姐儿自然不会听不懂,当下受教地道:“多谢大嫂提点,我这就让人去看看怎么安置最好。”身边的人得收服,对宫嬷嬷这样得力又老练的下属更是得恩威并施才行。她不缺银子,在宫里几十年,她是攒够了银子的。但是这样的人少年离家入宫,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过才能平安离开宫廷。她们缺亲情!自己不但该把她侄儿安置好,平日里也应该更多以情分来打动她才是。 小豆沙嘟囔,“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娘,小姑姑,我出去玩儿了。” “去吧。” 目送小豆沙出去,沈寄道:“你小姨对你的事很上心?” “上心得不得了。这样她可不就成醇亲王的小姨了么。她还从阮家拿了五万两银子过来给我娘,让给我置办东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6 机会 ?沈寄了然的笑笑,阮家三夫人自然是不差银子的。她最耿耿于怀的莫过于当年选秀被刷吧。而且阮三爷身上的功名也早在几年前就被剥夺,不像阮家大爷身上还有职衔是吃皇粮的,阮大夫人也就阮茗惜她娘身上还有个四品诰命的封号。阮三夫人她只是个民妇。 其实是民妇也无所谓,小芝麻就是民妇而非命妇。可是阮三夫人很在意这件事啊。夫婿靠不住了,那就只有在儿子身上打主意。她的儿子还没满十岁,要给她挣诰命太夫人的封号还为时尚早。但是,这不影响她给儿女铺路啊。搭上了小亲王这条路子,以后儿女的前程也可以提升一个档次。所以区区五万两银子,她还真不会吝惜。 “那你娘收了没有啊?” “肯定不能收啊,就是收了,回头我爹也会拿去退还。那样更难看!再说了,我置办东西都在宝月斋,大嫂都算七折。银子嘛,我们家……咳咳分批拿出来还是可以的。” 幺房当初也分了不少家当。按说这二十年日积月累的应该不少。可是十五叔是个急公好义、重义轻财的。江湖上朋友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求助,他也很肯帮人。银子在他手里就没个捂热的时候。再加上十五婶也不像沈寄这么会理财,幺房这些年只能说是衣食无忧。要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银子几乎同时给儿女办婚事却是有些不够。 本来娴姐儿嫁的如果不是小亲王,其实倒也差不多。十五婶这些年还是想着这两件大事,预留了银子的。可她是要当亲王妃的人,便有些不足了。但十五叔肯定是不会收小姨子的银子的。不管他有没有想到阮三夫人想借此搭上醇亲王都是一样的。 沈寄笑道:“没事儿,长兄如父,还有你大哥呢。” “大哥也是个只会花不会挣的主,他收藏古董、养幕僚,花的银子还不都是大嫂做生意赚的。我娘说,到时候如果真的要用大哥大嫂的银子撑门面,就写借据给大嫂。” “不用!直接拿去用就好了。咱们两家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啊。不过,你大哥不是只花不挣啊。没他我们家哪能有今天这份家产。我们是分工不同而已。男主外,女主内。” 娴姐儿点头道:“要还的。大嫂你听说我,这第一啊,你说不用还我爹是不会同你客气的。他真的就不还了。那那些银子还不是又不知道被他用哪儿去了。我娘说每年还你们一两万,那两三年就还完了。等年底各处收益送来就还,省得又被我爹抛洒了;第二啊,魏家这么多人,大哥大嫂给我出几万两的妆奁银子,别人该眼红了。我不能让大哥大嫂为难。所以,借!” “别人有这么近的关系么?别人是当亲王妃么?” “堵不住他们的嘴的。亲王妃出五万两,回头人家就会想着诰命夫人该出多少了。而且,要说老家的人没有靠着大哥大嫂得好处的心思,芳姐儿怎么会在相府啊?不就是得了一场风寒么,还说等我哥成亲来吃酒就接回去。那要不要再顺便留下喝我的喜酒啊?四伯母不说这句,芳姐儿一好就可以派人送她回家的。” 沈寄戳娴姐儿脑门一下,“什么喝你的喜酒啊,口无遮拦的!小姑娘注意些,可别让宫嬷嬷的招牌砸在你手里了。行吧,借!” “大嫂,我不同意我娘用家里田地、铺子的收益来还。我成亲后用嫁妆里的铺子学着大嫂做生意,我自己来还这笔银子。不过,名义上就这么说。这样我爹就不好将一年的收入全挥霍了。我娘手里可以留一些银子。” 沈寄颔首,“不错,人情世故上有宫嬷嬷提点着,你长进了不少。这样我就不用太担心了。醇亲王妃手里握着的金银可是不会少。如今是衙门有司在代管,等你们大婚后一应财物就会归于王府。以王爷那散漫性子,多半就是丢给你了。要是你不善理财,那份家资虽然巨富,要败掉也不难的。当家主母,首要就是财务、人事、交际应酬。” 方才一番对话,沈寄很有几分惊喜。娴姐儿绝对是可造之材! 娴姐儿伸手挽住沈寄,神采飞扬的道:“其实我打从五岁到京城见过大嫂,就一直视你为我的目标。我不想像娘一样,在爹跟前完全不敢反驳。我要像大嫂一样,管得住男人还让他心甘情愿被我管一辈子。”大哥多厉害一主啊,成亲二十二年,楞没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每个月乖乖的在大嫂这里领二百两银子零花。表现得好(少喝酒少应酬)还能再得一百两的奖励。要买古董得申请……这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夫妻模式。 沈寄失笑,“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的。你别看你大哥好像什么都听我的,其实他压根就是当甩手掌柜奴役我。而且,你什么时候看到我驳回他买古董、资助穷苦书生这些事儿了?我们家的大事都是他做主。” 那倒也是啊!娴姐儿笑笑,“反正我就是要跟大嫂学。” 沈寄想想小亲王的性子其实挺温顺的,被自己和小芝麻管着也从来不会反弹,配有些强势的娴姐儿正好。娴姐儿没多深的心机骨子里大大咧咧的,小亲王却是个最善扮猪吃老虎的腹黑。这两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蛮好! “学吧,这家里其实事情繁杂着呢,够你忙活的。能把相府中馈理得井井有条,以后掌管醇亲王府也就不差什么了。明儿酉时二刻点卯你就跟着挽翠一道吧。” “嗯。”娴姐儿认真的点点头。她是注定要上贼船的了,那就什么别的想法都抛开,认认真真的在相府锻炼。除了大嫂,谁还舍得把自家的中馈完全拿给自己练手啊。 晚上小亲王就没有来吃饭了,他直接回半山寺了。这一顿是要用来欢迎娴姐儿的,芳姐儿也会被叫来。但是沈寄却不会出席。他便也不露面了,省得一顿饭的功夫全被小馒头哥俩用来打趣他们了。 芳姐儿对于如今的发展也无话可说。小姑姑比她大两岁,而且已经定亲,是要做亲王妃的人。当然是比她要合适得多。小姑姑的命可真好啊!靠着大伯和小叔叔,能嫁给年纪相当的醇亲王,子子孙孙都能高人一等了。 说家世,小姑姑和自己也差不太多,只是多一个少年将军的哥哥;说容貌,也没有太大差别。要是小姑姑生成傅家表叔这样倾国倾城,她也就心服口服了。等等,虽然小姑姑长得不如傅家表叔,但他们二人神韵上还颇有几分相似呢。 傅清明察觉芳姐儿先看了娴姐儿两眼,又瞅了自己两眼,心头便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不过看出来他也不怕。看来这丫头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只是一直都没用在正途上。以大嫂的心性,如果她不耍心眼儿,说不定还真能顺手帮她一把的。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包子也有些察觉,不动声色地如常吃饭。娴姐儿作为被看的另一个人,也有所察觉。只有小馒头和小豆沙什么都没留意。他们两个,和小包子傅清明都没什么共同话题。小包子少年老成,虽然只比弟弟大三岁,感觉却跟大了六七岁一般。幸好如今家里来了个傅清明,他们俩倒是能说得起话来。 小包子看芳姐儿没怎么出声便道:“芳妹妹,如果你觉得慈心会不适合你,我可以帮你说说不用去了。就在家或者你要去宝月斋看看也行。”杳然居是酒楼不适合小姑娘去,倒是宝月斋做的都是女人生意,要去学学倒是可以。当然,就安分在家呆着最好。 芳姐儿的确不太喜欢去慈心会,六婶明面上看着没什么,却总是在若有若无的堵着自己出头的路子。但是宝月斋她肯定不去。那里虽然日进斗金,但是要伺候客人。而且真正的贵人,也喜欢让人把最新款式的物件带上门去挑选。她呆在那里只能学学怎么做生意,根本没可能见到什么贵人。还不如留在慈心会呢。六婶还能成天盯着自己不成?至于呆在相府,又不给她机会见上门探望的外客,那和在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区别? “不用了,流年哥哥。我不是在慈心会呆得不开心,那儿做的事很有意义。我是在想,大伯母自从生病,我就没看到过她了。这都半个月了。” “我娘爱美,就是脸上长个痘痘也是不见我们的。她不想自己的病容被人看到,这也不是头回了。”小包子笑着解释了一句。 芳姐儿很想问一句,那难道这半个月她也不见你们么?可是关系毕竟不一样,她没有这个立场。这点进退她倒是明白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大伯母保养得是挺好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生过四个孩子。而且琦年姐姐还已经成亲了。” 小馒头道:“只要饮食、睡眠、心态各方面都调节得很好,人的状态自然就好了。” 芳姐儿点头,“嗯,大伯母日子过得是挺舒心的。” 小馒头笑道:“无论顺境逆境,我娘心态都很好的。”就算当年爹出使东昌真的出了事,娘也会带着他们挺过来的。 芳姐儿笑笑,没有说话。小馒头看出她不怎么信,便打算对她进行进一步的说服。小包子抬头看他一眼,“吃饭吧。小姑姑,我明儿想吃冬笋。” 娴姐儿一愣,然后想起来她明日就上岗了,便‘哦’了一声。 “有现成的话中午就给你做。没现成的话,就等晚上吧。”相府虽然讲究按照时令、天气等等来配食材,但是口味与心头好还是会照顾的。这一点时常过来的娴姐儿很清楚。 “好。” 娴姐儿笑眯眯的,“你们谁想吃什么就提哦,我很乐意慷大嫂之慨的。” 桌上几个人都笑了笑,小馒头道:“小姑姑,不用你来慷慨。我们每个人的份例都是用不完的,可以自行点菜。”他们一家子时常凑一块儿吃,省了不少开销。厨房的人也省事。每到月末,每个人名下都还会余下不少额度的。 “唉,本来先当回好人的。看来是没机会了。说到这儿,我都有点同情以后的大侄媳妇了。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家里的人都认同啊?大嫂的形象实在是太过高山仰止了。” 小豆沙没怎么听懂,小声问小馒头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说以后嫂嫂很难让我们大家都认同。只怪娘当家太成功了。” “嫂嫂,在哪里?”小豆沙左右看看。 “问二哥。” 小豆沙便看向小包子,傅清明道:“是啊,在哪里啊?嗯,小包子说要等到加冠以后才成亲,那就还有六年。那你媳妇儿如今也就九岁、十岁的样子啊。就是不知道在谁家。” 小包子看一眼娴姐儿,“小姑姑,这怎么就说到我头上来了?难道是看王爷这会儿不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戏弄侄儿?那明儿中午他是要回来吃饭的,你们到时候可要小心点了。” 娴姐儿道:“你要是早点成家了,大嫂病了家里还能没有人当家理事?这事儿可不得怪你?” 傅清明想了想,拍拍小包子的肩,“我觉得娴姐儿说得没错。要当你媳妇儿真的挺不容易的。任重而道远啊!” 小包子道:“我娘是再好不过的婆婆了,怎么就被你们说得我跟老大难找不到媳妇儿似的了?吃饭吃饭,一味的胡说,菜都要凉了。” 魏楹回来得比平日晚些,他是和沈寄一起在正房吃的晚饭。 “靠山王府的郡主,婚事定下来了。是平王和平王妃保的媒。” “哦,哪家?”沈寄吃完饭,给自己盛了碗汤,随口应道。 “一个在士林和官场都颇有些名望的世家大族,江北邵家的嫡长孙。本人也是个少年疏狂的名士,今年十九。礼部举荐他为官,我同意了。和皇上说,他也不反对。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婚期都定下了,就在来年春,定得算是挺急的。说是邵家长孙最好在加冠前成亲。靠山王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他还给下属在战地主办过婚礼。而且据说早就将孙女儿的嫁妆备好了,所以就同意了。哦,对了,那位郡主要挑选婚礼的女傧相。预备下帖子邀请四品以上官员和公侯之家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到靠山王府做客,从里头挑人。不过,和咱家没什么关系。” 沈寄心道,这是要弄个伴娘团的节奏么?她倒是真能折腾,公主都没她事多。 魏楹和沈寄都没想到这事儿和她们家还是扯上了关系,过了几日芳姐儿接到请帖了。帖子是送到相府,娴姐儿接的。 沈寄拿在手里看了看,“她这么快就在第一流的人家里有了存在感?郡主选女傧相都不忘给张帖子呢。”至于娴姐儿,婚事已经定下了,而且她即将成为亲王妃,和靠山王妃是平起平坐的。这帖子自然没有发给她的道理。 娴姐儿想了想,“可能是吧。小芝麻和小豆沙中间差了十二岁。人家可不就都盯上相爷侄女了么。曦姐儿还小,琳姐儿是庶出。芳姐儿倒是正合适。” “可靠山王府和我们有些不睦,小芝麻还把这位郡主气得够呛。你大哥又把她爹送进了内惩院。这是趁机示好还是要借机整人报复啊?”都有可能。 娴姐儿摇头,“不知道。”相府的中馈她已经上手了。挽翠等人都知道她只是来锻炼一下,以免以后掌管醇亲王府手忙脚乱,绝不会影响到她们手里的权利。因此都挺乐意带她、教她。具体的事务根本就不用沈寄费什么心。也就是这样的事,沈寄才会亲自出面提点一二。 沈寄把手里烫金的帖子一扬,“芳姐儿盼望许久的机会终于给她等到了。就不知道于她到底是福还是祸了。你给徐府递话,让小芝麻抽空回来一趟。这里头的枝枝节节她清楚,让她提点一下芳姐儿。”就算她不出头帮芳姐儿在公卿之家立足,王氏更是设法阻拦,芳姐儿依然等来了她想要的机会。因为在京城她站出去,代表的也同样是相府。魏楹和沈寄总不可能去对外人说,这个侄女儿和我们其实没有多亲的。 芳姐儿下午回来,从娴姐儿手里接过帖子倒是并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很是淡定的样子。娴姐儿转述之后,沈寄便断定芳姐儿怕是心头早就有数了。果然,小芝麻次日过来先来见沈寄,便道出了原委。 “我也是刚听慈心会的人说的,有一家的姑娘也在那里学着做事,和芳妹妹还挺说得来。正好她跟靠山王府有些姻亲关系,大概是在郡主跟前说了几句。所以才有了这张帖子。娘,咱家跟靠山王府的关系,怕他们出幺蛾子。要拦着芳姐儿么?” “你觉得拦得住?”芳姐儿要是知道去不成,那才可能回出幺蛾子。而且,也没有这个道理。倒成了不给靠山王府面子了。回头人家还不得说相府太过高傲,靠山王府主动递出和解的橄榄枝都不肯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7 对策 ?沈寄有点头痛,拦肯定是不能拦的。但是就放芳姐儿这么去,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万一在外头吃点什么亏,传扬开去那不是一辈子都毁了么。芳姐儿在京城,她和魏楹就是监护人。先不说要担责任、出了事肯定被她父母怨怪这些,就光是让芳姐儿被连累在靠山王府挨整,那都是让人不能接受的。 如果小芝麻此时未嫁接到帖子,沈寄都不至于这么担心。首先小芝麻够精明,她是从小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长大的。谁要想坑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二小芝麻不像芳姐儿有那么强烈的出人头地的**,这有了**就很容易看到别人的钓饵上钩。第三小芝麻她毕竟是相府嫡出的千金,就是对她不满,也得思忖一下承受得起报复不。芳姐儿虽然顶着相府的名头出去,但她毕竟只是丞相的众多侄女之一,人家对她的忌惮不会那么深。 看沈寄很是头痛的样子,一旁的娴姐儿道:“这个芳姐儿,我以后反正是不欢迎她到我家做客的。”在慈心会结交别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哪有暗示别人想参与这样的宴会的道理。人家给她一张帖子,还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要是出去了,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那丢的也是大哥的脸。嗯,就冲她费心争取到这次机会,她已经丢魏氏的脸了。这是世代书香人家出来的有规矩的女孩儿?四伯父总是说自己的爹这不好那不好,至少她爹教出来的女儿干不出这样的事。 小芝麻想了想道:“要不,当天让谁看着她?” 沈寄觉得可行,“你看谁比较合适?”那天邀请的都是还没有订人家的小姑娘。小芝麻不在受邀之列,娴姐儿也不在。要另外找一个能看住芳姐儿,既不叫她吃亏也不能让她有不合适言行的人,还真是不好找。 小芝麻道:“我已经请丹朱表姐去弄当天的受邀名单了。” 沈寄点点头,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方才也不过是想考考小芝麻和娴姐儿的应对罢了。既然小芝麻已经先做了这一步,那就更好了。而且这事儿走丹朱的路子正好,她就是那个圈子的人。虽然一度边缘化,但如今她有兄长做将军,姨丈为丞相,有什么事那些人也肯给面子的。只是打听一下哪些人受邀再便利没有。 娴姐儿在一旁受教的道:“嗯,小芝麻这个法子不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小芝麻笑道:“小姑姑你们家的人来客往很简单,就是一些亲戚还有小叔公江湖上的朋友。那些来往都很单纯。日后你同皇家人的交道打多了,自然就老练了。” 娴姐儿道:“感觉好复杂啊,小芝麻你嫁到徐家真是有些浪费!” 小芝麻和沈寄对视一眼,这个小姑姑讲话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娴姐儿说完也反应过来,讪讪地道:“我就是在大嫂和你面前才这样的。我以后会注意了。大嫂给小芝麻费心挑的人家,果然是很好呢。” 沈寄伸手拉娴姐儿的辫子,“还说会注意,这种事能比来比去么?你这样讲话,真的只能在你娘、我、小芝麻跟前。这样讲不但开罪徐家,也开罪王爷。口无遮拦惯了的话,总会有脱口而出的那一天。你如果不是嫁给王爷,倒也没什么大碍。可以后你是要做皇家的儿媳妇的,你那些妯娌、侄儿媳妇甚至侄孙媳妇,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啊?好了,你的事还有时间,先解决芳姐儿这件事。” 说话间丹朱已经登门了,小芝麻去把她迎进来。丹朱笑吟吟的给沈寄福了福,“小姨”,又作势要给娴姐儿行礼,娴姐儿躲开,“我还没过门,你不要给我行礼。”她这会儿真不想听丹朱叫她‘舅母’。 沈寄拉拉丹朱,“你别闹她了。觉得谁合适?”沈寄很相信丹朱的判断,索性不问到底邀了哪些人,直接问她谁合适。 “周雅蓉。”丹朱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 沈寄想了想,“就是周雅芙的亲姐?” 丹朱点头,“是。周雅蓉今年十四,这次也在受邀之列。不过我看她不屑于去给靠山王郡主当女傧相的,肯定会想办法推脱。我记得她妹妹好像同小豆沙挺要好的,小芝麻你去和她说说,请她帮忙照看堂妹,想来她不会拒绝。”丹朱和小豆沙和周雅蓉倒也是打过交道的,虽然她们大两三岁接触不是太多。但也足够知道这小姑娘是很担得起事儿的。 小芝麻点头,“嗯,这事儿是不难。回头我就去国公府拜托周大姑娘。”到时候话就得说透一点,不然周雅蓉不好把握分寸。 沈寄道:“把小豆沙带上,她许久没有出门会过朋友了。” “嗯。娘,那我就去同芳姐儿说说我们家和靠山王府的关系。她肯定也不想成炮灰的。” “好,你去吧。” 小芝麻犹豫了一下道:“我就担心芳姐儿不肯放弃,还想趁这次机会多结识些贵女。她可能觉得自己不会被靠山王郡主整到,还能趁机扩大交际圈子。” “你去和周雅蓉说的时候可以把我和你父亲的态度适当透露一点。”沈寄如今是真有些不喜芳姐儿想要将相府当做跳板的用心。只希望她不要惹出别的麻烦来。等时候到了,赶紧回老家去。 娴姐儿说得没错,如果四弟妹没当着人说过几个月来喝喜酒顺道接人的话。她是会等到芳姐儿好些就派人护送她回去的。这种给人当监护人,被监护人还不怎么听话的感觉很不好。沈寄不想以后源源不断有这样的麻烦。真以为嫁到高门就高枕无忧了么?她可不想当芳姐儿一辈子的监护人。 小芝麻点头,“我知道了。”只要那些高门大族知道父母的态度,各家的女儿自然不会对芳姐儿多热情。小芝麻也不喜给母亲添麻烦的芳姐儿。四叔四婶怕是觉得是长房帮着小姑姑做成了亲王妃,就该也帮一帮他们四房。也不想想他们对长房可曾有过什么付出。 小芝麻去提点芳姐儿了去了,怎么也不能让她吃亏才是,再是不喜也是堂妹。她出事娘是要担责任的。今天是沈寄让芳姐儿不用去慈心会,在家等着小芝麻的。正合她的意,既然已经寻到了一个机会,她也不怎么想去慈心会了。 娴姐儿怕留下被丹朱打趣,便找了个由头也出去了。 沈寄问丹朱:“我大半月没出门,也不知道你娘情形如何了?” 丹朱皱皱眉,“我娘这次真的怀的是双胞胎,她如今成日家的担心。徐叔叔只好每天的宽慰她,药铺也去得少了。” 就是在现代,芙叶如今的年纪都算得上高龄产妇了。而且她第一胎两个孩子就只保住了一个担心也是难免的。幸亏徐方自己就是出名的大夫,郡主府也有太医坐镇。 “你哥哥怎样?” “我娘状态不好,哥哥也不好一而再的提他和陆姑娘的事儿。徐叔叔不在的话,他就在娘跟前陪着。不过我看这件事是**不离十了。对了,我还给小姨带了地瓜干来。是陆姑娘特地给您做的。只是她觉得不好送到相府来,就交给了哥哥。知道我要过来,哥哥就让我带过来了。唉,要是小姨能出门,还能去宽慰一下我娘。” 沈寄也无奈,“你娘身子骨挺好的,她就是心头有阴影过不去。你得闲也多回去陪陪她。” “嗯,我知道的。” “留下吃午饭吧,正好小芝麻也在。” “好的。”丹朱并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顿了顿道:“小姨,姨丈这个侄女怕是只看到了达官贵人家的风光无比。这要是有人刻意的撩拨,我怕她把持不住呢。要是传出私相授受的名声,对姨丈的影响可是很不好。” 沈寄叹口气,“我就是在担心这个。靠山王府和相府不睦,明着为难落了下乘。可要是弄出个轻薄子弟对涉世未深的芳姐儿下手才是最可怕的。这一次我让她去,是不想让人说相府太傲气,靠山王府都不放在眼底。如今皇上都让着靠山王府三分,相府不能被人说这种闲话。这次不但要拜托周家姑娘看住她,也要给她带个厉害的丫鬟去。不让她有被人使手段的机会。以后我就不让她出去了。过几个月稳妥的交给她父母就是。不是给我装病留下么,我就让她这几个月真的病得出不了门。反正她也是身子娇弱,又不稀罕能去慈心会学东西。” 怎么着都比回头真的出了事再来掰扯强。芳姐儿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不但会带累魏楹的名声,整个魏氏的女孩儿都会受她连累。首当其冲就是在京城的娴姐儿、琳姐儿和曦姐儿。到时候宗族怕是只能放弃她,直接让她在家庙里度过余生。 丹朱道:“那她们一家子可都得怨您。” “你以为现在就不怨?她看娴姐儿的眼神,那可是羡慕嫉妒恨都有。除非我给她也寻一门这样好的亲事,不然都是要怨我的。如果她是个省心的,别动这么多心眼,我未尝不能帮她一把。哦,大概我觉得好的,她是看不入眼的。说不得还觉得我给小芝麻寻了徐赟这样的夫婿是害了小芝麻,是我出身低微眼界不够宽呢。” 丹朱点头,“还真是有可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小芝麻去到芳姐儿所在的客院,问了一下下人知道她正在屋里挑着去参加宴会的衣服首饰。看来她还真是很想去做这个女傧相啊。 “大姑奶奶来了” 芳姐儿听到丫鬟的声音赶紧迎了出来,给小芝麻福了一福,“姐姐来了” “是啊,你从来没有去参加过那样的宴会,母亲让我回来提点一下你。” “真是让大伯母费心了。” “应该的,四婶又不在京城,我娘可不得多操点心。我娘的意思,芳妹妹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跟着宫嬷嬷恶补一下礼仪。不是说妹妹的礼仪不够好。而是京城的贵女圈子大多是请宫里退役的嬷嬷调教的。这样会更加的合群些。” 芳姐儿其实也有些担心这个,相对于要去的靠山王府、要见到的那些贵女,她无异于土包子。到了京城大伯母给她置办了这么多衣服、饰物,这次穿出去应酬正合适。而且又让琦年姐姐特地回来提点她。如今还要让她跟着宫里出来的宫嬷嬷恶补礼仪。她之前有些怨气,还真的是错怪大伯母了。 “姐姐,我明白大伯母的好意的。如果不是她开口,宫嬷嬷那样宫里出来的人怎么会肯教我。我一定好好学的。” 小芝麻点点头,“嗯,还有,因为我和小姑姑、丹朱表姐都不在受邀范围。所以母亲让我们给你寻了周国公的嫡长孙女,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去。你见过她妹妹的,就是跟小豆沙玩得最好的那个周雅芙。” 芳姐儿点头,“见过,她上相府来玩过的。” “对,到时候她坐马车来接你,你就和她一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我们把你托付给她,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过你要听她的话哦。” “我一定听。”芳姐儿多少还是有些怯的,听说大伯母还安排了国公府的千金引领自己,自然喜出望外。 挑这个人,丹朱也是费心了的。首先要确定周雅蓉肯帮忙,这事儿也挺麻烦就是了;其次,周雅蓉的身份得压得服芳姐儿,让她不敢造次。这丫头,在慈心会都能找到路子和靠山王郡主搭上。到时候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还真的是会很麻烦人家周雅蓉呢。 说完这些,小芝麻的面容严肃下来,“还有最要紧的事我得嘱咐芳妹妹。” “姐姐请讲。”芳姐儿很乖巧的道。 “你知道靠山王府,还有别的一些人家和我们相府的关系如何么?” 这个,自然是不知道的。 小芝麻看芳姐儿一脸的茫然,心头骂了句‘愚蠢’。这样你就敢胡乱去招惹人。也不问问人家到底是什么善意还是歹意。出了什么事还不是都得我娘替你兜着。想来芳姐儿就是仗着这一点吧。人家也不是真蠢。她叹口气道:“相府和靠山王府是有过节的。” “啊?”芳姐儿吃了一惊。 之前傅清明的事,沈寄根本就没让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知道。再有相府和靠山王府也是没有撕破脸的。慈心会的人也不可能对芳姐儿讲这些。所以外头的事情她真的是一无所知的。这一下就有些慌了,“姐姐,那……”想说她就不去了又有些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走出去的机会。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如果她此时肯说出不去了的话,小芝麻都觉得她还有救。这样都不肯主动说不去了,是真的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了。她要是直接说不去了,母亲肯定会想其他办法的。 芳姐儿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对相府不太好?” 小芝麻心头冷笑了一声,面上依然和煦的道:“的确是有一些影响。肯定会有人说相府高傲,连靠山王府都敢看不起。但是,如果芳妹妹害怕,我娘肯定不会逼着你去的。这件事情我们也都不会怪你。”嗬,都这会儿了,想去还要带上是为了相府好不成? 芳姐儿想了想,“我去,不能让大伯母为我作难。” 小芝麻心道,你不知根底就去招惹靠山王郡主,就已经让我娘很作难了。 “那好吧,既然妹妹坚持的话。你放心,除了周家大姑娘,娘还会给你安排能干的丫鬟的。如果靠山王郡主真的敢作弄妹妹,咱们直接跟她翻脸就是。万事都还有我爹呢!”你可别吃了亏都不敢当场吱声。那我们相府的脸就让你丢了。 芳姐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日午后小憩之后,丹朱告辞回家。小芝麻带上小豆沙往周家去。芳姐儿则开始跟着宫嬷嬷恶补礼仪。她自认精通的礼仪,到了宫嬷嬷跟前那就完全不够看了。娴姐儿不想看到她,索性过来沈寄这边伺候她起身。 沈寄道:“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小芝麻都是要出门子了才给我拧过洗脸的毛巾呢。你这么殷勤我不习惯,有事说事!” 娴姐儿这才放下坐了过来,“大嫂,你把芳姐儿这件事分析给我听听吧。” 沈寄本来就受十五婶之托要教娴姐儿,自然不会藏私。当下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娴姐儿听到靠山王郡主可能会害芳姐儿身败名裂借此报复,从而让魏家的姑娘都受牵累,眉毛都纠结起来了。 “我如今只是猜测,但是既然是针对芳姐儿的。那么,这是最容易办到也是最恶毒的做法。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得等你哥哥……呃,你清明哥哥和小包子查出来才知道。” 娴姐儿道:“大嫂干嘛不让我哥去查啊?” “他和阿隆虽然是休整,但是也不能说就没有正事了。清明和小包子也该锻炼锻炼,不然等你哥和阿隆又出海去了,岂不成了青黄不接。清明的路子广,让小包子跟着他也可以学到些野路子,不是坏事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8 出发 ?“野路子?”娴姐儿诧异的重复。她大哥的是官路子,她爹的是野路子。这听起来好像哥哥是往大哥的路子上靠,清明……哥哥倒是和爹是一路的。这感觉有点怪怪的的啊。小权儿和娴姐儿对傅清明的感受都有些复杂。倒是红姨因为一直都知道,早就接受这一事实了。而且她和父亲也早就没有那层关系,处得跟多年老友、亲人一般。 “是啊,再说你哥和阿隆不是都要预备当新郎了么。我就不好再差遣他们了。对了,你一会儿替我去看看芙叶姐吧。” “好的,大嫂。”娴姐儿一口应下。芙叶怀了双生子在家患得患失,她也听到丹朱讲了。不管从大嫂这边算,还是从王爷那边算,她都该去一趟。从前没有单独出门应酬过,从芙叶郡主府上开始也比去别处好得多。 “让小馒头陪你一道去。”沈寄也挺替芙叶发愁的,年纪这么大了要生本来就不容易。这还是双生子,而且她头胎就没能保住两个。这心理压力得多大啊。这会儿什么世子之位哪个儿子承袭倒是并不要紧了。反正徐方也是淡薄名利之人。他身为前任丞相的徒弟,就只安心当一个大夫悬壶济世。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因此,不管他是和芙叶成亲,还是这次阿隆要让出世子位,都没有人会怀疑他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 魏楹回来后对这个消息倒是很感兴趣,笑吟吟道:“两个啊?”一边说一边瞄了瞄沈寄的肚子。徐方真是好福气啊,一次得俩!不管是俩儿子、俩闺女还是龙凤胎都很好啊。 沈寄瞪他一眼,“你只需要出那么一会儿的力,受罪的都是我。想都不要想!四个孩子够操心的了。” “咱们家孩子不都挺好的么,也不需要额外操什么心。”魏楹道。 沈寄心道:比起芳姐儿,那倒是都挺省心的。 魏楹今天难得准点就回来了。这会儿小芝麻姐妹还在周府做客,小包子和傅清明出去办事了,小馒头和娴姐儿去了芙叶那边。小亲王只有中午回来吃饭。所以今天的下午茶就他们俩。 至于芳姐儿,还在宫嬷嬷那儿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礼仪。宫嬷嬷那是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的人,看芳姐儿的礼仪是完全看不入眼的。虽然只是临时抱佛脚,她也不会让芳姐儿出去砸自己招牌,自然格外的严格。芳姐儿别的不说,这一点还的挺好的。非常的能吃苦,一遍一遍的咬牙重复从不抱怨。 “怎么了?”魏楹慢条斯理的享受着难得的下午茶时光,看沈寄一副心有感概的模样便随口问道。 沈寄看他一眼,轻道:“芳姐儿收到了靠山王府小郡主的请帖。” “怎么会发给她的?”魏楹很是惊讶,他记得这个侄女儿没有出去应酬过啊。 “据说是她在慈心会听人提起,很感兴趣的样子。对方正好跟靠山王府有姻亲关系,回去一说便有了这一张帖子。”沈寄严重怀疑是芳姐儿在慈心会内想认识贵人的作为,让靠山王郡主盯上了她,然后故意透消息给她的。那里虽然大多是跟沈寄很亲近的人,但人多嘴杂啊。 魏楹恼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我们家和靠山王府的关系,她这不是去给人送菜么?该给她安排的,你哪样亏待了她?还要自作主张。” “她之前也不知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出,她之前说的是只呆几个月就要回老家的。这些我就没有让她知道。唉,她也是太想接触那个圈子了。” “还不是她自己太不安分了,人家才会盯上她。” “放心吧,我已经让小芝麻去拜托周家的大女儿照拂她。小包子和清明也出去查靠山王郡主到底背后搞什么名堂去了。这一次不能不让她去,但是之后我不会再让她出门了。省得回头真出了事,咱们跟四弟四弟妹没法交代。姑娘家有个好名声很要紧。被人坏了名声,这孩子的一生也就被人毁了。甚至魏家所有的女孩儿都会受到牵连。”沈寄把自己的打算和魏楹通气。 魏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事情交给沈寄,他还是很放心的。 “又要让你受累了。” “没事儿。”反正我现在也闲得慌。 魏楹想到芳姐儿摇摇头,“她还是老老实实在淮扬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就好。好高骛远有什么好处?” “那不是让娴姐儿要做亲王妃的事儿给刺激的么。”要不然,有小芝麻‘低嫁’这个先例,那些弟妹们怕是也不会打借他们家台阶踩踩的主意。 “可惜只得一个醇亲王啊。咱们家也没同旁人有这么好的关系了。”魏楹没好气道。他对芳姐儿的观感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她和明哥争执之后。这是明摆着不把他养母放在眼底么。就算他没有怎么留意,沈寄也不会随便说她不好,芳姐儿到底是怎么样的,这么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 “想当丞相侄女婿的人不少啊。”沈寄打趣的道。 “她要是个好的,我手下还真有青年才俊。但她这个性子……”说到这里魏楹顿了一下,“和阮家那位三夫人有点像啊。看不上那些真正潜力巨大的黑马的。只想着捡现成的好处。”魏楹自然也有赏识的人,通过联姻拉拢关系未尝不可。可芳姐儿这个性子,不适合。回头她要是看不上人家,那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沈寄也知道当年赶考借宿在他们家的董书生,如今已经是身居五品了。十年的时间,对没有根底的穷书生而言算是升得非常快的了。而且,未来也很可期。这里头少不了魏楹的提拔,但也得对方是个扶得起来的。就不知道阮三夫人有没有后悔过把诰命夫人头衔拱手让人了。 沈寄挑眉,“你真的有心通过联姻增强你这一派官员的向心力?”那样的话,她岂不是要照看不少侄女儿。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啊。 魏楹想了想,“不用刻意如此。只是说真有合适的,未尝不可。真要用族里的女孩儿刻意去联姻,就真成拉帮结派了。虽然官场上人人其实都在拉帮结派。但也不能太明显啊。” 那还好,她可没那么多心力。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什么的,淘神费力还不一定讨好。如果魏楹真的要这么做,她肯定是要撂挑子的。 “周家那位姑娘,我印象其实不错。”沈寄感叹道。她对周雅蓉是很看好的,看好到当初知道她有未婚夫婿了还遗憾了一下。所以拜托她照看芳姐儿,倒是不担心芳姐儿会吃亏。 魏楹想了想,好像是挺利落能干一小姑娘。而且是真正的大家千金,以后如果要掌管中馈、交际应酬那些也不会有问题。只不过,“她是勋贵世家,我们是清流,这一点不是很配。”周家小姑娘和小豆沙一处玩倒没什么,两家真要联姻就有些招皇帝的眼了。他不会刻意用联姻这些手段笼络手下那些有潜质的官员,就是不想皇帝认为他在结党。可想而知,和国公府联姻,也不太可行。把小芝麻嫁给无意仕途的徐赟,让小包子以后走学术的道路,这都是魏楹的表态。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没有先下手为强嘛。罢了,反正还有六七年呢。咱们小包子是儿子,耗得起。”魏楹不就是二十才成亲的么,现在急什么啊。沈寄对此很有底气,她儿子哪哪都好,可以慢慢的挑。 最早归家的是小芝麻姐妹俩。小芝麻送妹妹归来,同时到母亲跟前复命。回家看到父亲,俩姐妹都有些惊喜。 “爹,你这么早就回来啊?”小豆沙欢呼一声跑过来,几下爬到魏楹腿上坐着。坐下才想起忘了向父母行礼,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补一个。 魏楹笑道:“行了,跟爹娘不用外道。这次忘了就忘了呗。” 小芝麻笑着福了福,然后挨着沈寄坐下,“娘,我已经和周家姑娘说好了。”该说的她都说了,周雅蓉也是一点就透的人,到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只不过,这个人情可就欠下了。 沈寄点点头,伸手捏捏小豆沙的脸,“你看这出去放一趟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魏楹瞥她一眼,“这说给我听呢?”放风,有谁会当呆在自己家跟坐牢一样啊?方才他话没说完就被她堵了。其实很想动员她也再怀个孩子的。不是说丈母娘是双胞胎,这媳妇儿生双胞胎的几率也比其他人大么。也不能让徐方专美于前啊。芙叶要真的有什么问题,徐方肯定坐不住了。这会儿还挺稳得起,只是芙叶一个人在那里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那就说明孩子情况其实不差啊。他也很想要两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啊。 再说,她出不了门,不是正好在家养胎么。而且肚子里都揣上了,也就不用担心她什么时候忍不住出去乱跑了。一举几得啊!方才没能说出口,这会儿两个女儿回来了,自然更不能再说。只好等晚上了。可是要说通好像不容易啊,在这件事儿上小寄很固执。要不然,先斩后奏吧! 五日后,周雅蓉坐着自家的马车提前过来相府接芳姐儿一同往靠山王府去。 是娴姐儿出面招待的,周雅蓉坐下便先问候沈寄的身体。 “多谢周大姑娘关心,我家大嫂情况有所好转了。芳姐儿,快来见过你周家姐姐,今天要她多费心关照你了。”娴姐儿如今经过调教,待人接物也有了不小的进步。一边谢过周雅蓉,一边朝芳姐儿招招手。 芳姐儿今天很是捯饬了一番,她去慈心会不好穿得花枝招展。沈寄给她置办的衣服、首饰有几身都还是全新的。今天正好穿出去做客。她的礼仪经过几日的恶补,也算是基本过关了。这时候上前福身行了一礼,“今日真是有劳周姐姐了。” 周雅蓉和她行了平辈之礼,“芳妹妹不要客气。琦年姐姐开了口,我自然是要尽心的。魏夫人病着,也不便去打扰。那咱们这就走吧。”因为还要去靠山王府不好迟到,略坐了坐周雅蓉便提出告辞。 “好,我今日都听姐姐的。”芳姐儿乖巧的道。 芳姐儿到京城也快两个月了,贵女见了不少。可是小芝麻姐妹平日在家里是完全不会端什么架子的。而在慈心会,那些贵女来刷名声,自然也不会端架子。所以这会儿见到的周雅蓉其实才算头一个。想一想今日可以见到许多大家贵女,芳姐儿决心一定要好好的表现。多认识一些人,扩大交际圈子。至于琦年姐姐说的相府和靠山王府关系不睦,她不去招惹靠山王郡主就是了。大伯母和琦年姐姐已经帮她想得很周到了,不会出问题的。 周雅蓉起身朝娴姐儿行礼,娴姐儿想起沈寄叫她尽管坦然受礼便没有完全避开,只是半侧了身子。说起来她比周雅蓉高一辈,不说被皇帝钦点为醇亲王妃,就凭这个受她半礼也没什么。倒是一直躲开不太适当了。 “我送你们出去。”娴姐儿道。 坐上国公府的马车,芳姐儿心头忍不住的激动。周雅蓉这辆车内部自然是装潢得极好的,芳姐儿正襟危坐,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也没有乱瞥。 周雅蓉的丫鬟取出了点心、茶水等招待芳姐儿,然后退到一角和今日特地跟着出门的薄荷坐在一起。薄荷是沈寄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平日在相府也是很得意的人,而且身怀武功。今日跟着出去,也是给芳姐儿增加一些保险系数。 “我这车华而不实,魏夫人的马车才是低调的奢华。我坐过一次,真是恨不得闹着母亲给我换车。”周雅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又道:“我们国公府和相府关系一直不错,妹妹跟着我出去,就不要同我处处拘礼了。” “好的。”芳姐儿想了想,大伯母专用的马车她也坐过,里头的确是相当相当的舒服。她如今已经知道了相府的一切都在玩低调上靠,但是处处费心。 “今日要去的那些人想必妹妹也都知晓了,我就不一一给你介绍了。只是靠山王郡主今日是要选婚礼上的女傧相。我不欲用国公府的门第给她增加光彩,所以无意参与。妹妹是怎么想的?” 芳姐儿想了想道:“琦年姐姐没同妹妹说到这个。大伯母只是请了宫嬷嬷给妹妹恶补礼仪。妹妹本以为,这是让妹妹好好表现。”可是现在听了周雅蓉的话,她觉得应该只是让她出去不要堕了相府名头吧。她还以为大伯母是很支持的态度呢。现在看来,好像她做的这些并不能代表这个意思。既然相府和靠山王府关系不好,那肯定也是不愿意给靠山王郡主借势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今天去的目的也不是要和靠山王郡主拉关系,是借机认识更多的人。 其实这也是小芝麻让周雅蓉在路上劝芳姐儿的。她不好和芳姐儿说我们不希望你被选上,所以你去了靠山王府尽力低调,不要表现得急切。因为芳姐儿当时实在是太激动了。便想着让同去的外人劝劝她。这样芳姐儿更能听得进去些。小芝麻只是告诉芳姐儿,到时候行事就跟着周雅蓉学就好了。 周雅蓉笑笑,点到为止。她很乐意让相府千金欠自己一个人情。魏相手握大权,蒸蒸日上。不是他们这些勋贵能比得了的。 芳姐儿点头道:“周姐姐,妹妹明白了。” 周雅蓉道:“我就知道妹妹是聪明人,和琦年姐姐说的一点不差呢。你放心,今日我会给你介绍一些和我走得近的人,咱们一处玩就是了。” “真是多谢姐姐了。”芳姐儿喜出望外的道。 “你是相爷的侄女,大家一定都乐意和你交往的。”反正琦年姐姐暗示了之后芳姐儿也不会再出来。周雅蓉也乐得做好人。而且她带芳姐儿去了,肯定要给她介绍自己这个小圈子的人认识啊。今天不能让芳姐儿吃亏,也得靠朋友们一起帮衬。想来大家都乐意卖相府一个人情。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芳姐儿更加的高兴,想起宫嬷嬷的教诲,极力压了下去,没有露在面上。周雅蓉看了心头也暗自点头,好在不是一个蠢笨的,不然自己还得多费不少心。说来相府还真是无心联姻呢,琦年姐姐那么好的条件,当初三皇子都有动作了,最后居然嫁到京兆尹家去了,而且夫婿至今还是白身。看来魏相得皇上信任,也是其来有自啊。魏相和魏夫人态度都这么明显了,这个芳姐儿还妄想以相府为台阶嫁得高门。也太看不清形势了吧。至于方才那位未来的醇亲王妃,那是醇亲王自己求来的啊。就是相府真有打算,也是会自己挑选合适的姑娘调教的吧。那样肯定是大撒网,也不会只留一个侄女儿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49 美梦 ?送走了芳姐儿,娴姐儿正打算回到处理日常中馈的抱厦去,就看到小权儿拎着一个点心匣子进来了。她惊喜的迎上去,“哥哥,你来看我的么?” 小权儿道:“你有什么好看的啊?我来看大嫂的。” 娴姐儿撅撅嘴,然后道:“大嫂正喊无聊呢,你来了也好。” 两兄妹边说边并肩往后头走去。走到分路的岔口,小权儿挥挥手道:“忙你的去吧。大嫂把相府的中馈交给你练手,你也别把事情搞砸了。” “人家知道的。” 沈寄已经知道小权儿过来,打发了小豆沙出来迎接。小豆沙蹬蹬蹬的跑出来,满脸堆笑地道:“小叔叔你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看着学大人说话的小豆沙,小权儿失笑,然后就听小丫头挺感兴趣的问道:“小叔叔,你带什么来了啊?”这个匣子她认得,她娘喜欢打发人去买这家的点心,偶尔路过也会停车让人去买上几样。 “哦,大嫂和小豆沙喜欢的几样点心。我经过的时候刚出炉。” 小豆沙道:“都要排队的。”哪能经过遇上出炉就买到,除非是表明身份。这个小姑娘还是懂的。 “我当然是让小厮去排着,我经过的时候就正好拿到嘛。而且这会儿早饭已经用过一个时辰,午膳还得等一个时辰,吃点小点心不是刚刚好么。” 小权儿走进去,薄荷忙接过匣子,又用小碟子将点心分装好端上来。 小豆沙自己捧了一块杏仁佛手在旁边小几旁吃着,咬了一口眉眼弯弯地道:“小叔叔,你动作好快。” 小权儿挑眉,“你也是个人才啊,居然吃得出来我是用轻功飞过来的。”他大嫂很在意点心的口感,可闹市骑快马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他便寻了僻静的路使用轻功。没想到小豆沙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啊。这平时还真没注意到。 沈寄随手拿起一块荷花酥道:“小包子和清明那份留着,小馒头的给他送去。嗯,口感确实不错,有心了。不像你大哥,一年半载都想不起来给我带点吃的回来。”魏楹那种家伙,也就她怀孕害口的时候会将就她一二。 “大哥没时间嘛。对了大嫂,你几时才能出门啊?要是过几个月你还不能出门,我的喜酒你都喝不到那多扫兴啊!”小权儿语气中满是遗憾。要不是婚期已经定了他都想延期了。他从小就和大嫂关系好,如果成亲大嫂都到不了,那真是莫大的遗憾。 “我也不知道啊。也不能就这么躲着吧,我又没做过亏心事。而且老是称病,人家也要奇怪的。你成亲这样大事,你大哥想来是会通融的吧。大不了我到时候多带些人手。”沈寄能忍住乖乖的不出门,也是不想一出去就前呼后拥那么麻烦。 小权儿皱皱眉头,“对了,小包子和、和清明怎么都不在啊?” “我让他们出去查探些事情。今天芳姐儿去靠山王府了。” 小权儿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请到她头上了啊?”靠山王府郡主要挑选大婚时的女傧相,今天大宴宾客这事儿闹得还挺大,他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帖子还下到相府来了。他们两家可不太和睦啊。 沈寄也没有细说芳姐儿招惹人的事,只道:“我怕靠山王郡主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坏了芳姐儿名声没法交代。所以让他们叔侄俩出去设法打探一下。也是让小包子跟着清明在外头多跑跑长长见识的意思。”就算将来小包子是要走学术的路子,也不能关在书斋两耳不闻窗外事。有着底层生活经历的傅清明显然在某方面会是良师益友。至于到底查不查得出什么,倒还是其次了。要不然,就单为了芳姐儿的事,完全不用让复习备考的小包子出去奔走的。派点得力的家将就能把事情办了。 小权儿自然也知道这是要锻炼小包子的意思,也就没有开口把事情揽过来。毕竟小包子已经十四了,又是相府的嫡长子,是该方方面面的道道都懂一些才好。 沈寄看小豆沙的手伸向第三块点心便看了她两眼,“你中饭不打算好好吃了么?”小家伙的饭量比起同龄人算大的,但是三块点心下去,到吃中餐的时候最多就能扒小半碗饭。回头不到下午茶的点就要嚷嚷饿。这样就将规律的三餐打破了。 小豆沙把手缩回来,好多点心都好好吃哦。宫里的,还有外头卖的,自家厨子做的。可是她偏偏吃不了多少。好遗憾! 沈寄笑道:“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特别的能吃,你两个哥哥还偷偷担心过你生出来会不会也特别能吃,然后变得圆滚滚的不可爱。” “人家才没有圆滚滚的。” “哦,那你摸摸你自个的腰在哪里?你都直统统的了,再长肉肉就真的圆滚滚的了。” 正喝水的小权儿差点没忍住,眼看就要喷上对面的沈寄,赶紧拼命咽回去。开玩笑,真敢喷到大嫂脸上、身上,不得被暴打一顿啊,一时满脸的怪相。 小豆沙闻言伸手在自己应该是腰的部位以及上下方都摸了摸,然后嘴一瘪,哭丧着脸:“真的直统统的了!” 沈寄很无良的伸手把小权儿的头转开,然后道:“没事儿,小乖,还有八皇子给你垫底呢。他才是真正圆滚滚的。” 小豆沙想了一下八皇子的体型,瘪着嘴道:“我才不要长成他那样。” 沈寄道:“那你每天少吃点儿?” 小豆沙想了下,少吃好痛苦!可是长成个小胖妞被人取笑她也是不愿意的。小姑娘一径纠结着。 小权儿终于顺过气来,笑道:“多动动就好了。小包子小时候不爱动就一直胖乎乎的。小馒头是个爱动的,肉就长得很紧实。”其实小豆沙也挺爱动的,要不然她这么能吃,肯定早成小胖妞了。至于说小孩子没腰直统统的,本来小孩子就没腰嘛。他记得妹妹小时候就这样的。唉,说到这个怎么好像娴姐儿一眨眼就长大了。如今还订了人家,再过一两年就要出阁了。 小豆沙决定接受这个比较靠谱的建议,托着小下巴道:“怎么动?像王爷那样每天跳二百下?” “都可以,明年入学你还可以学跳舞,可以学骑射。要跟着家将练练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可以。” “那样就不会长成小胖妞了么?” 沈寄很肯定的点头。她家这个小丫头也是个爱美的,其实她倒是觉得小孩子胖乎乎的挺可爱。像八皇子长得那样,每次来她都好想捏两把的。 小豆沙缠着小权儿教她拳脚功夫。小权儿道:“你刚吃了点心,这会儿不适宜剧烈动作。” “那晚点儿。” 正说着,小馒头走过来了。他已经把送过去的点心都吃完了,过来跟小权儿打声招呼也道个谢。 沈寄道:“你那个会打拳的铜人还在吧?在的话找出来给妹妹。她要开始学拳脚功夫了。” 小馒头如今早知道当初自己沾沾自喜打得好的那套拳法根本就是花架子。那铜人更是早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回头让人找找。找不到就去问王爷要好了。他的东西于公公都收得很好。” 小馒头挨到沈寄身旁,“娘,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叫哥哥去?我也想出力啊。回头让他们带上我呗。” “行啊,我同意了。你自己去拜托清明叔。” 小馒头立即道:“那我找他们去了。小叔叔,你难得过来,就多坐会儿啊。” 小权儿玩笑道:“我难得过来,你如果是在温书也就罢了。现在居然不温书要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问,自己跑出去玩?” 小馒头忙解释道:“小叔叔,我不是去玩呢。你要不要也去看看?你去了我们就是如虎添翼。” 小权儿挥挥手,“杀鸡沿用宰牛刀!”他本来就是今天休沐,特地来陪大嫂的。带小孩子玩什么的,交给傅清明就好了。“那我就走了啊。小叔叔,怠慢了。”小馒头说完就跑走了。他知道小权儿是在逗他,他们长房和幺房从来都是走动得跟一家人一样。根本不当对方是来做客的。 虽然拜托了周雅蓉照顾芳姐儿,沈寄还是不能完全放心。靠山王郡主可是有主场优势,谁知道她会搞出什么事来?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落下乘就是了。有周雅蓉和她的手帕交一起,什么陷害芳姐儿落水,被个身份微贱或者品行不好的男子所救不得不委身定下婚事还落人话柄的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周雅蓉不会让芳姐儿落单,给人使坏的机会的。或者,让人上汤的时候故意失手泼到芳姐儿裙子上,引她去换。然后偷偷换走或是拿走她的裙子,作为她被人冲撞的物证也不可行。周雅蓉也是人精,不会让芳姐儿被单独引开的。 中午的时候傅清明带着小包子兄弟俩回来。小馒头原本笑嘻嘻的,被小包子瞪了一眼才收住了。 沈寄好奇的问道:“遇上什么事了么?” 傅清明道:“我们前两天在靠山王府附近碰上了朵娜姑娘。王府订了不少异域商品,她是带着人上门去送货的。今天就把她找来问了问。” 沈寄想了想,自从平王带人出海回来,用海外的物件一时成了上流社会的流行风。靠山王府的郡主定购一些也是挺寻常的事。 “哦,这么说她进了靠山王府?” “是,虽然只是送到地方由人签收,但因为有些物件需要叫人进去展示她还进到郡主的院子去了。就是今天她也被叫去帮忙,因为一些东西郡主的丫鬟掌握得不够好。她没见到有任何异常,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之前我通过一个朋友搭上了郡主乳母儿子,据那人喝醉了所说,靠山王郡主对于相府将她父亲送进内惩院,的确是十分的不满。这次请芳姐儿想必没存什么好意。只是,咱们设想的许多种行为,都是要芳姐儿落单才可能发生。表姐已经让小芝麻警告过芳姐儿,她也不是个蠢的。今天她去的目的怕也不是想给郡主做什么女傧相,而是趁机多认识些贵女。她不会离了周大姑娘的保护的。”傅清明进一步说给沈寄听。 沈寄皱眉,还真是不知道靠山王府那位郡主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好在,午后人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说话间小亲王回来吃午饭了,看到嫡亲的大舅哥也在,忙上前打招呼。 小权儿起身道:“王爷,你不是搬走了么?” “我回来吃午饭啊,住是住到半山寺去了。” “哦,这样啊。”小权儿心道,这位未来妹婿醇亲王还真是没拿自己当相府的外人啊。不过,对娴姐儿来说这是好事。他自然乐见。眼角余光瞥到傅清明正和沈寄说话,这个家伙融入得也挺快。 下午,周雅蓉和芳姐儿回来得的确挺早的。还是娴姐儿出面招待的,小豆沙也跟出去了。她和周雅芙关系挺好,朋友的姐姐到自家来了出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上午是她们要去靠山王府急着走,这会儿却是不着急了。 娴姐儿看芳姐儿眉舒眼松便知道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便向周雅蓉道谢,多谢她照看了芳姐儿半日。 周雅蓉道:“这有什么,我们都很喜欢和芳妹妹相处。” 娴姐儿打发芳姐儿回去歇着,芳姐儿虽然这会儿很兴奋却是不敢违逆这个要做亲王妃的姑姑,很顺从的就下去了。临走没忘了再次朝周雅蓉福身道谢。 等到她离开,周雅蓉才道:“魏姑娘,今天在内宅什么事儿都没有。顺顺当当的选了八个女傧相就作罢。我们是真的去玩耍了半天。”枉她一直注意着,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娴姐儿蹙眉,“在内宅没事儿,难道你们还去了外院不成?” “那自然没有。只不过,告辞离开的时候远远儿的撞见了来接妹子的定远侯嫡次子。大概是下人的疏失。不过对方很快就主动回避了。” 镇国侯嫡次子?娴姐儿在京城呆了数年对这人倒也有所耳闻,京城四公子之一呢。这京城四公子都是家世好、长相好、前途好,年岁都在十五六到二十之间,被誉为京城女子最想嫁的贵婿。这位定远侯嫡次子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还没有定下亲事的那一个。记得当时这个称号出来,大嫂还庆幸了一下小包子不在京城。不然,万一被划入这个圈子就有些不妥了。 周雅蓉和对方撞见其实无碍,两家是通家之好、世家,也不是没见过的。可是芳姐儿见到就不知有没有后患了。不过好在大嫂说了以后都不会让芳姐儿出去应酬了。 周雅蓉交托了差事浑身轻松,低头和小豆沙喁喁低语了几句。末了对娴姐儿道:“不知道此时求见魏夫人可方便?”她都到相府了,不探望一下病中的魏夫人请个安说不过去。 “方才大嫂对此也有所交代,周大姑娘随我们一道进去吧。” “好。”周雅蓉点点头,牵着小豆沙和娴姐儿一道往里走。 进去之后,周雅蓉见沈寄气色甚好没见有什么不妥,稍微楞了一下这才福身行礼请安,“见到魏夫人安好,雅蓉也就心安了。” “雅蓉,坐吧。今儿辛苦你了。我原本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小的不适引起的。可是家里的人都当成大事,便趁机休养了一些时日。这养着养着人也有些懒了,就懒怠出门应酬。”以沈寄今时今日的地位,除了宫里召见或者是那几位年老的一品诰命夫人做寿,一般的地方是请不动她的。周雅蓉想了想对这一个来月沈寄没有怎么露面也就释然了。既然沈寄说懒怠出去应酬,想来是还要再歇一阵。她出去也不会乱讲话的。 她略坐了坐便告退了。沈寄又让娴姐儿送到二门去。今天看起来似乎是风平浪静,但如果不是拜托了周雅蓉肯定不可能这么平静就度过。还有,临走的时候远远儿的偏生撞见了定远侯嫡次子真的是巧合?在芳姐儿眼底,这应该会是一门上好的亲事吧。她如果以相府为踏板,再加上醇亲王府这门姻亲,凭她是魏氏嫡女,倒不是攀不上呢。毕竟对方只是嫡次子又不是要袭爵的嫡长子。 靠山王郡主这是在放香饵?但定远侯嫡次子可不是她能如臂指使的人吧? 沈寄把挽翠叫了进来吩咐道:“照原计划行事吧。”芳姐儿是不能再让她出门了,不然早早晚晚得有一场连累魏家女的祸事。明日开始就让她卧床养病。至于定远侯嫡次子,就再让傅清明带着小包子兄弟俩从这条线上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异样。 芳姐儿这一晚是带着笑意入睡了,还做了一个美梦。她觉得自己这第一步迈得很成功,今日在靠山王府不但没有吃亏,在周雅蓉的引荐下她还认识了不少的贵女。其中有几人还比较聊得来,分别的时候都道家里如果举办姑娘家的聚会会给她下帖子相邀。到时候大伯母也不好拦着不然自己去的吧。多出去几次,就能多认识一些人,多展示一些才艺。再通过这些闺女把她的好名声传递给她们的母亲、姑姑、姨母……这将是多么大的一张关系网!在其中想必很容易能找到适合婚嫁的对象。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0 预兆 ?翌日清晨,沈寄正带着小豆沙吃早饭,娴姐儿也在座。傅清明叔侄三人因为白日出去奔波耽误了温书,晚上睡得晚没有过来。下人来报芳姑娘仿佛是生病了,脸上身上长出一些红点。 沈寄看眼娴姐儿,“估计是皮肤过敏,你处理一下吧。” 娴姐儿放下碗,立即安排人去给芳姐儿请大夫。暂时不知道过不过人,又让人将客院隔离起来。娴姐儿本人是有过皮肤过敏经历的,因此也多少知道些该怎么应对。沈寄看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便径直吃她的。 小豆沙问道:“娘,一会儿我要去探望么?” “怕是要过人的,没确认你不能去。”沈寄本来就是给芳姐儿找的要过人的毛病。不然,作为她认识的新朋友说不得看在相府面上闻讯要来看望她。 娴姐儿也道:“对,小豆沙是小孩子不能去。大嫂,等吃完饭我过去看看。我身体好,而且知道接触了病人怎么处理。” “要注意啊。” 皮肤过敏是沈寄想来想去后给芳姐儿找的最合适的病了。这个是要过人的,而且万一没有保养好是可能留下些痕迹的。芳姐儿爱美,这样才能让她乖乖儿的在客院呆着不再惦记出门。这个病也不严重。照顾好了,再让她疗养一段时日,接下来就该过年了。过完年也差不多到小权儿的婚期了。 昨天小权儿说要不是订好了日子贸然推迟不好,他都要推迟婚期确保大嫂能去参加了。沈寄虽然感念在心,但还是一点不希望日子推迟。夜长梦多,回头芳姐儿再惹出什么事来,岂不还是给她添麻烦。又不是自己闺女,还可以严格管教甚至禁足。但出了问题就是她这个大伯母的责任。偏生芳姐儿还这么不受教,她是真的嫌麻烦了。芳姐儿昨天出个门,背后多少事啊。一个不好,整个淮扬魏氏的女孩儿都要被连累坏了名声。 要把时机把握得这么好,当然是让芳姐儿昨天回来后碰到过皮肤过敏病人的物件。这会儿有些苗头出现,时间上也差不多。 听周雅蓉说,昨天靠山王郡主一共选出了八名身世、样貌既不会抢她风头,站她身边又不落她面子的女傧相。这倒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呢。要是像唐朝时候的咸宜公主一样选了杨玉环那么出挑的女傧相,不是让自己从主角沦为陪衬么。 其实这位郡主只是靠山王的嫡长孙女,按道理是不该受封为郡主,最多就是一个郡君。不过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靠山王立下赫赫战功,先帝就特地给她的封赏提了一级。就像当年芙叶一开始也是被封为了公主一样。 小豆沙嘟囔,“芳姐姐身体真是不好,又病了!” 沈寄摸摸她的头,“所以我们小豆沙要好好吃饭不挑食,还要多多运动。” 小豆沙点点头,“嗯!我才不要病怏怏的。”沈寄从小给小豆沙灌输的就是要像小芝麻那样健健康康的才是美,弱柳扶风什么的最没看头了。 娴姐儿吃好了,又过问了一下给小包子叔侄三人的早饭送去了没有这才往客院去。还没有进去,娴姐儿就听到芳姐儿的哭声和丫鬟的劝解了。对芳姐儿来说,这根本就是一觉醒来美梦变噩梦。一下子就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娴姐儿走进去,“别哭了,皮肤过敏只要养得好不会有什么的。最多半个月一个月就消去了,到时候再好好调养。保证哥哥嫂嫂来喝喜酒的时候,你又是漂漂亮亮的了。” “可是、可是……”那不就什么时间都耽误了么。就是脸上消了,她也不好立即出去应酬的,别人会忌讳。那难道让她明年再故技重施留下来啊?那也太显眼了。她也不能一直在大伯家生病吧,也太晦气了。大伯母肯定不会再留她的了。就是留也会让她娘一并留下,左右那时候嫂嫂也生了。然后养好了病就会打发她们母女回去了。至于说明言请大伯母帮着介绍对象,看看她给琦年姐姐找的是什么婆家啊。堂堂一品大员嫡出的千金,下嫁给四品官没有功名的儿子。 沈寄什么都没有瞒娴姐儿,所以芳姐儿现在在担心什么她一清二楚。于是继续道:“芳姐儿,你可得好好保养。要是不遵医嘱,搞不好会在脸上留下疤痕的。哪怕留下一个疤到时候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也就有瑕疵了。” 芳姐儿的哭声顿时梗在了喉咙处,她让人把所有的镜子都收起来了。就是不想看到开始冒红点的脸。要是真留了疤痕,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再是要借势,这张脸可才是得嫁高门的根基呢。 “好好的听大夫的话,就不会有事的。我也皮肤过敏过。你看我脸上就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当时怕痒实在没忍住,身上是抓破了几处的。你可别学我。” 芳姐儿点点头,她一定不能留疤。脸上不能,身上也不能。 大夫过来也如是说,开了些药便离开了。 芳姐儿派人付了诊金,送大夫出去。然后道:“嗯,想通了就好。那你好好的休养,饮食起居方面该注意的我会交代下人上心的。你乖乖听话,我处理中馈去了。” “小姑姑慢走。” 娴姐儿走出去叹口气,芳姐儿这么‘上进’的性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要惦记着出去结交贵人了。大嫂都是被逼的啊。不然真闹出什么丑闻来,头一个被连累的就是自己。她出去做了些避免传染的措施,然后才出去处理中馈。 傅清明三叔侄吃过早饭又出去了,他们要去查一查昨天突然出现的镇国侯嫡次子跟他们担心的事有没有什么关联。也是要查一查镇国侯府和靠山王府私下有没有什么勾结。这两家要是勾结在一起,再加上大长公主府和平王府,可是不小的势力呢。 沈寄看小豆沙吃过饭坐了一会儿就乖乖回去写大字,她翻出自己做的简单日历来看。她这个月月事好像推迟了四五天了。她才三十六岁,总不至于就早更了吧。要说身上有寒气,这平素饮食起居她很注意保暖啊。当年的宫寒可是把她害惨了,她如何不知道要好好的保养? 那就还有一个可能,她怀孕了!不会吧,她在日常饮食中避孕一直很成功,最近也没改过食谱啊。但是,她每个月都是很准时的。而且,这些日子魏楹也没缠着要求欢。往常除非是忙得不行了或者她不方便,否则他都不会吃素的。魏相虽然年过四旬,某方面胃口依然很好的。当然,沈寄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 “薄荷” 薄荷在门外出现,“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请个……算了,没事。”日子太短,请大夫怕是也把不准脉。一时也不敢肯定,会过几日再来请脉。要是有验孕棒就好了。一道杠两道杠一目了然。 午间小亲王早早就回来了,看小豆沙在那里摆弄昨天从他那里讨去的铜人,不由想起小时候给众人领拳的事。那会儿真是让太子侄儿给忽悠了,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 “小豆沙,你干嘛想起要练拳脚功夫啊?” 小豆沙抬头看他一眼,“为了强身健体。”她才不想经常生病吃苦苦的药。 “这是花架子,真心学武,应该从扎马步开始。来,站起来跟我做。” 小豆沙不太信得过他,“王爷,你行么?” “我怎么不行,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领着三十六个人在皇兄和群臣还有外邦使节面前表演了。就连阿隆那个时候都只能站我后头。” 小豆沙瞥瞥沈寄,后者点头表示小亲王没吹牛。她便站到了小亲王身边,那样应该很厉害了。伽叶大师这么大年纪还健步如飞跟年轻人一样,想来王爷是他儿子,应该也不差吧。 小亲王给小豆沙示范了一下,又教她摆出扎马步的造型。然后让人搬了个一刻钟的沙漏来,“我给你计时哦。” 沈寄对小亲王道:“你可真是闲得慌。娴姐儿今天上午倒是忙得不行。”沈寄不在意小豆沙是花架子还是基础扎实。不过小亲王逗着小豆沙玩儿教她扎马步,沈寄也不会阻止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嘛。 小亲王道:“府里又不请客,有什么好忙的?” “今天是她头一次给下人发月钱,再加上芳姐儿又皮肤过敏了。”沈寄只让挽翠带了娴姐儿几天,就让她自己操作了。不然,什么问题都不会出,也就达不到锻炼的效果了。这发月钱就是最锻炼人的了。要是发少了肯定有人会出声,发多了可就不一定了。相府上上下下可有上百号的下人呢,肯定是良莠不齐的。至于芳姐儿大概被打击大了,今天情绪很不稳,又劳动娴姐儿去隔窗安抚了她两回。照看接住的亲戚也是当家主母的活儿,所以沈寄也都打发娴姐儿处理。 小亲王挑眉,芳姐儿昨天出去了,今天就出过敏。这也太巧了吧。再加上小包子叔侄还在为此事忙活,他敢肯定这不是巧合。不过那丫头也是活该,一点都不老实。也不想想她那么出去,魏夫人要担多少责任。只想得好处,却从来没付出过什么。相府又不欠她的。这种人就该收拾。不然,起了个头,淮扬魏氏那么多没出阁的小姑娘都想来,那魏夫人可忙不过来了。忙一点大概都是其次,这种事多半还是劳而无功,很少有人会满足的。 沈寄瞪小亲王一眼,“还不都是你给我惹来的事。” “有贪念的人,早早晚晚会找上门来的。” 小豆沙忽然出声,“我站不稳,要倒了。” 小亲王赶紧过去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接人,口里指点道:“吸气,提……”呃,这是小丫头不是小小子,他好像不好跟她说啥提臀之类的。小亲王一时卡住了。 小豆沙依言吸了口气,“提什么?” 小亲王搓搓鼻子讪讪道:“你把腿收拢站起来,今天就到这儿了。” 小豆沙瞥一眼沙漏,才漏了一点点呢。 “这不是虎头蛇尾么?”小豆沙用了个新学会的成语。 “你不是要倒了么?我见不得你吃苦啊。” 小豆沙气呼呼的站好,“王爷,你又耍我!”还真以为他是高手呢,居然都不教教她怎么坚持,就想看她出丑。小豆沙说完,委屈的朝沈寄跑过去。 沈寄赶紧伸手定住小豆沙,没让她一头撞进自己怀里来,“别急,真想学回头给你找个正儿八经的女师傅教你就是了。” “嗯。” 看小豆沙还有些羞恼,小亲王道:“我今天真不是耍你。你看,魏夫人也说要请女师傅教你,咱们俩男女有别有些话说起来不方便了。再说了,我就是耍你,也不可能当着魏夫人嘛。” 小豆沙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这回轮到沈寄瞪小亲王了,“背着我,你就可以欺负我闺女了?” 正说着娴姐儿走进来了,有点挫败的样子。估着是发银子的哪个环节出错了。 小亲王笑道:“怎么,赔银子了?” 赔银子倒是小事,不过几两而已。可是,挫败感很深。尤其是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弄错了。之前有挽翠领着,她做事很顺。如今刚自己上手就接连出状况。 “我明明是照着发的,没有点错啊。” “那有没有不该发的你给发了?” 娴姐儿想了想,然后道:“之前抓到一群当差不尽心的,我罚了她们本月的月例,忘了扣除。”下人只会说以为发下来就是免了她们的惩罚。娴姐儿也不可能这会儿再去把银子追回来。也不好做出惩罚,毕竟是她自己给忘了。 沈寄笑笑,“吃一堑长一智吧。”不过这些人当差不尽心,又不老实,身契的日子到了就不续了。如果是卖断的,那就陆续换到没油水的位置去。 娴姐儿抓抓小辫子沮丧地道:“这又是一堑了。”前些天她让扯布给下人做冬衣,没有把每匹剩下的布头要抛掉考虑进去,让人去扯的布少了。差点被人暗地里说她抠门。亏得挽翠及时提醒,多扯了几幅布才不至于最后不够人头。 “管家的事儿繁杂,这里头事儿多着呢。要不然怎么说要学管家呢。如今是要锻炼你,所以什么都让你亲力亲为。以后到了王府,你尽可以培养些得力的手下。就不用事事都自己做了。” 娴姐儿点点头,揉揉小豆沙的头,“还是你这么大点好啊。” 小豆沙正观察娴姐儿的腰呢,好像家里除了她,都有腰线啊。那些胖子譬如厨娘什么的不算。她闻言道:“我每个月的月例都比哥哥们少。哪里好了?” “我小时候给魏家挣十两银子才能得一两,你每月白拿三两银子的零花钱还有意见?” 小豆沙小声道:“不敢有。” 小亲王道:“我说我给你,你又不要。” 小豆沙瘪瘪嘴,收了要挨打的。要不然,她可以管很多人要零花钱,哪里还会是全家最穷的人啊。 小亲王得闲和娴姐儿道:“魏夫人今天肯定有什么事,居然只吃了一碗饭。”芳姐儿的事其实已经算解决了。不管靠山王郡主那里还有多少后招,芳姐儿不能再出门就什么都从根源上掐断了。她肯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在心烦。 娴姐儿道:“大嫂是在家呆烦了吧。” 沈寄靠躺在床上,挽翠过来问:“夫人,您是在担心……”沈寄的身体状况,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自然是要做到心里有数的。这样才能在她本人疏忽的时候给予提醒。 “你去给我查查是不是有人动了我的饮食。”虽然说任何的避孕方法最多都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但想了一下,还是这个可能性最高。 半晌,挽翠回来禀告:“夫人,您的饮食一切如常。就是前些日子相爷让人给您寻了些好食材用了进去。” 那肯定是动了手脚能抵消原本的药效的。好你个魏持己,两子两女很多了好不好。你成天在外头忙,管教儿女十之**都是我来。再说了,都三十六了,就是在后世也是高龄产妇了啊。 魏楹晚上回来,刚进寝房迎面就是一个软枕砸来。他伸手接下,“这是怎么了?”他是听娴姐儿说沈寄今天没什么胃口,所以忙忙地进来的。 沈寄没好气道:“都两儿两女还不够啊?合着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不用你遭罪。” 魏楹眼底一亮,“真有了?”自己很有效率嘛,这才动手脚多久就怀上了。 “你先别乐,还不确定呢。现在,带着你的东西给我睡书房去。”沈寄指着下午让薄荷等人收拾出来的几个大包裹道。 魏楹道:“我知道轻重,不会胡来的。又不是愣头青了。不用分床吧?” “有没有都要分床睡,我最讨厌被人算计了。” 魏楹把软枕搁下,“这不是你接下来这么久不露面,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而且家里一直有小孩子出生,这不是挺好么?” “管生不管教啊?四个孩子,我已经很辛苦了。要为他们操一辈子的心啊!” 看沈寄真生气了,魏楹知道自己势必得睡一段时日书房了。希望是真的怀上了,不是空欢喜一场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1 确诊 ?魏楹背着手往书房走,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都是两手不空拿着沈寄叫人收拾出来的大包袱。一眼看去,有点被撵出家门的意味。不过看他走得闲庭信步一般,正好撞见这一幕的傅清明叔侄三人就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了。这些年,在家里沈寄还是很注意维护魏楹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威的,他们不由得都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魏楹淡淡扫他们一眼,“都查清楚了?”幸好还有个正当理由,不然被兄弟、儿子撞见这一幕,还真不是一般的丢脸啊。 他问了这一句,这三叔侄自然是要跟着他往书房走汇报情况了。这书房其实也是套房,外头是小书房(相对外院见客的大书房而言。其实也不小,至少四五十个平方),里头还有一间用来午休的寝房。甚至盥洗室洗手间也都是附带着的。不过平常都是用作摆设。这栋宅子空着的院落不少,都还等着填充。也就不在乎这么一个书房附带的寝房形同虚设了。不过接下来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两个小厮进去安置东西。魏楹在太师椅上坐下,指指面前的凳子,“都坐吧。” 叔侄三人按辈分长幼落座,小馒头问道:“爹,你接下来都要住书房么?”收拾了这么多东西,跟搬家一样。他看到连裘衣、玄狐大氅都有。 魏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嗯。” 傅清明看魏楹心情大好,灵机一动道:“大哥,是不是小饺子要来了?”他时常听小包子哥俩念叨,说当初来的幸好是小豆沙不是小饺子。妹妹软软糯糯肉呼呼的,可爱极了这类的话。 看魏楹嘴角翘得更厉害,小包子脱口道:“娘不是说再不生了么?”就是怀着妹妹的时候,也没见爹来睡书房啊。不过深究此事显然是不智的。他可不想这么大了还被老子收拾。 “这是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的么?”魏楹轻斥道,不过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眼底依然带笑。他其实也不是一味羡慕徐方就动手脚了。还是找来素日给沈寄请脉的大夫问过的。大夫说沈寄身体调养得很好,这个年纪再生一个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年岁还能生孩子,就代表着这个妇人过得极好了。 其实沈寄担心的也不是生的问题。以丞相夫人的身份,能享有的孕期医疗团队待遇怕是只逊色于太子妃与皇帝的宠妃了。她是觉得生得多了操心。如今就四个孩子了,小芝麻都出阁了还是要为她操心,再添一个还得了。魏楹又成天忙得只当甩手掌柜的。她这么生气还因为魏楹招呼不打一个,就动手脚造成既成事实。 “好了,言归正传,你们查到什么了么?” 小包子道:“没发现定远侯府与靠山王府有什么勾连。就是定远侯府嫡次子和靠山王府的人私下也不像有什么往来的样子。爹,难道真的是凑巧?” 魏楹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去别家兴许是凑巧了,去靠山王府恰好撞见这么个人肯定不是。既然靠山王郡主知道了芳姐儿的性子,定然是要好好利用的。不过,一时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反正芳姐儿不会再出门了。至于那两府有没有关系,这个不好说。你们不用管了,也别为这事儿把正事耽误了。小包子,你就安心备考。你娘会安分守己呆在家里养胎的。”虽然小寄说还没有最后确定,但这事儿十之**了。至于那两府有没有暗中勾结,还是知会林子钦一声让他去查吧。到底是故布疑阵还是怎么地都交给他操心了。相府还是不要卷入太多了。 小包子应了一声,突然觉得他娘这时候有了小饺子,似乎时机正好啊。第一,不至于小饺子比以后的小外甥还小,俩舅甥出现认知错误;第二,他们父子都不用再担心娘不能乖乖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第三,称病不出也有了对外解释的缘由,不至于引起旁人尤其是那件案子幕后主使的怀疑。一举三得,就是太巧了。结合他爹被撵出来的事儿看,这件事怕是爹捣鬼惹火了娘呢。他有些想笑,赶紧憋住了。他爹在外头起居八座威风得紧,回家却是拿他娘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这时候还会有弟弟妹妹来报道,也是证明爹娘恩爱如初嘛。 小馒头则是单纯的开心着,家里又要有小娃娃了。傅清明不知道其中端倪,也为大哥大嫂开心不已。只是,看看大嫂,再想一想母亲这一生,就越发觉得母亲过得不好了。 魏楹派了人去知会林子钦,让他去查靠山王府和定远侯府私下有无勾结。林子钦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觉得魏楹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如果这两家有勾结,平王的实力又会大增,还是认认真真的安排了人去查。 当晚,魏楹一个人在书房的床上只觉得冷月孤清,他也孤枕难眠。今晚几个孩子晨昏定省的时候,他也回了正房。可沈寄理都不理他,只和孩子们说话。等孩子们一走,便又把他撵出来了。还话都没跟他说,就直接吩咐丫鬟把房门拉开。他当着丫鬟小厮的面,也没法子说软话赔小心。只得老实出来,等她气消了再说。 好像这么多年,这是小寄头一次这么认真的跟他怄气啊。也不晓得她几时才会气消。一个人睡,还真是不习惯啊。这话他可不敢跟沈寄说,这会儿说了肯定不是让他搬回去,会直接飞来一句,‘都是妾身的不是,竟没有给相爷安排侍寝之人’。好在,儿女面前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这几日衙门事情也不少,等休沐的时候再说吧。 几日后正好是休沐的日子,魏楹把什么事情都推了。让人找了大夫上门来。 娴姐儿听到让她派人请大夫,一边照办一边忙忙的跑进来问:“大嫂,你哪里不舒服?” 在一旁玩儿七巧板的小豆沙猛地抬头,疑惑地道:“嗯,娘你不舒服么?” 用罢早饭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告退的傅清明三叔侄对视一眼,打算留下来听好消息。 沈寄挥挥手,“你们三个,该干嘛干嘛去。守在这儿干什么?”说完转向娴姐儿,“我没事儿,就是请大夫上门诊个脉而已。你吃了么?” 叔侄三人那日便高兴过了,而且的确也不宜留太多人在这里守着。架势太大,搞不好把大夫给吓着,所以也就乖乖的走了。反正一会儿就会有确切消息传到他们那边。 娴姐儿也是因为在外头忙活,听到是魏楹吩咐给沈寄请大夫所以才紧张兮兮的跑进来。这会儿看她什么事儿都没有也就安心了。听沈寄问她便道:“哦,还没顾上。”她早起掂了下肚子就去处理中馈,早饭小厨房给送去了一份,但今天事多她还没顾上吃。 沈寄便让这边重新送一份上来,“你也别跑来跑去的了,就在这儿坐着吃。”娴姐儿之前接连出错,搞得自己有点紧张。沈寄因为和魏楹赌气,也没顾上开解她。还是回头把小芝麻刚学管家时的糗事讲给她听听好了。省得这孩子觉得自己拿相府中馈给她练手是极大的信任,出了状况心头十分过意不去。 待娴姐儿吃好,大夫也就来了。这其实是京城最有名的擅妇产科的大夫。但是娴姐儿没出阁,没听过他的名声。而且挽翠等人也不好同她细说。不然她方才就不会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了。 一刻钟后,大夫确认沈寄是又怀上了。魏楹笑着让人看赏。这几天沈寄对他都冷淡得很,可这会儿当着外人自然是不能再那样了。要不是最好等孩子满了三个月再告诉人,这件事他真想此时就告知林子钦,听他说一声恭喜。 这名马大夫就是他之前叫来询问的大夫,见相爷这么有效率也是咋舌不已。不过细细一想,魏夫人身体好,就相当于土地肥沃,有人勤奋播种见效自然是快的。 娴姐儿高兴对小豆沙道:“你要当姐姐了。” 小豆沙笑得眉眼弯弯的念叨:“太好了,这样小豆沙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哥哥们和清明叔都好像已经知道了。于是道:“我明儿告诉王爷。”方才挽翠叮嘱过了,没到三个月不能告诉外人。不过小亲王在小豆沙心底,那就不是外人。今儿休沐,小亲王昨晚回半山寺,今天不会进城。 魏楹偷眼去看沈寄,后者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今天确认一下而已。眼见家里的人都欢欣鼓舞的,她面对魏楹的偷觑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直绷着脸了。 魏楹心头一松,立即便张罗起来。他从宫里请了擅长孕期膳食调理的尚膳间的桂嬷嬷,这就让她去和沈寄之前张罗的营养师团队商量孕期食谱。马大夫也讲好五日就过府一趟。至于他留下的医嘱,已经交给挽翠张罗起来…… 娴姐儿是没出阁的小姑娘,正房的事自然不能再交给她来管,由挽翠全面接手。她被魏楹打发牵着乐颠颠的小豆沙出去了。姑侄俩都挺高兴。家里添丁在如今这个年头就是大好事来着。薄荷几个当初作为小丫鬟是照顾过沈寄怀小豆沙的孕期的,也算是有些经验。就由挽翠去统一调教……一时正房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张罗开了。 挽翠看魏楹扫她一眼,知趣的带着人退下了。沈寄跟前就只剩了魏楹。他凑过来道:“小寄,你看这不挺好么。” “是,都挺好。要是我不跟你们一起高兴就不不合时宜了。”要真是中奖了,沈寄也就接受了。说不得还会有几分高兴。反正不会像现在一样感觉挺郁闷的。 “你还在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么。下次再有这样的家庭大事,我一定跟你商量好。”魏楹陪着笑脸道。 沈寄道:“不敢,你在外是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丞相,在家里自然也是一家之主一言堂。何况是这样的大好事,你做主就是了。” “我连自己晚上睡哪都做不了主,我还一家之主呢。”魏楹小声道。心头嘀咕,小寄这回还真是气大发了啊。 沈寄扫他一眼,懒得再和他说,径直在躺椅上闭眼假寐。 魏楹拿过一旁的云被给她盖上,然后把手放到她肚子上,“小寄,你不是说孩子在肚子里也能听得见,要做胎教么。正好我今天没事,我来吟诗给孩子听吧。”说着清了清嗓子就预备开始。 沈寄睁开眼,用拇指的指甲掐着尾指的一点道:“才四十天的样子,就这么点大,耳朵还没长呢,听什么听?再说吟诗这种事,小包子小馒头随便拉一个过来就行了。就是小豆沙都会一些简单的。就不用劳动相爷大材小用了。我要歇会儿,你别闹我。”谁要听他念那些情诗!还真是官做大了,越来越独断专行了。这么大的事,造成既成事实才让她知道。接下来要受十个月罪的是她,又要多操一份心的也是她啊。 沈寄说完又闭眼养神,其实她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 “我难得有机会在家陪陪你,你怎么都不理我啊?”听魏楹都开始撒娇了,沈寄皱皱眉头。 “也罢,我昨晚没睡好,咱们一起补个眠。”魏楹说着就一把抱起沈寄自己躺到了躺椅上。因为不够宽,只能把她搁自己身上。 沈寄咬牙切齿的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要么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家里什么事都撒手不管。要么就这样缠着我不放。我不信你今天当真没事,忙你的去吧。躺椅就这么宽,你这是要玩叠罗汉啊?” “我是怕你生闷气,孕妇得心情开朗。不看到你高兴起来,我怎么放心?”魏楹闷笑两声,“要玩叠罗汉我也不这么玩啊。” 沈寄伸手拐子狠狠拐了魏楹一下。 魏楹揉揉胸口道:“我就是有点想不通,你怎么对生孩子会排斥?小馒头、小豆沙都是我争取来的。一儿一女你就觉得完成任务了似的。这次我要是事先同你商量,也很难得到你同意的。”看沈寄要开口,他忙道:“你先听我说完。你说怕教不好,可是咱们家四个孩子你都教得很好啊。小豆沙也快五岁了。咱们就再生一个吧。”说着在沈寄颈侧轻吻了一下。 沈寄正想说声什么,就听到一个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 “爹、娘,我可以进来么?”小芝麻兴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孩子没满三个月,不告诉外人。可小芝麻肯定是在被通知之列啊。不只她,汪氏那里自然也不会漏了。小芝麻一听说立即吩咐备车,自己跑去禀明婆母就跑回来了。汪氏年岁大些,估计晚一步也就来了。 魏楹皱皱眉头,显然觉得小芝麻这会儿有点多余。眼瞅着小寄有些软化的迹象了,她怎么不早不晚的就冒出来了?他只得起身,把躺椅让回给了沈寄。然后开口道:“进来吧。” 小芝麻笑着推开了房门,进来就被魏楹瞪了一眼。她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等魏楹走了挨到沈寄身边道:“娘,怎么爹好像不想看到我啊?还是他不欢迎小弟弟小妹妹?都不应该啊。”呃,她进来的这个时机,打断父母温存了么?唉,大白天爹在娘屋里,好像是啊。她肯定是高兴昏头了。难怪要被爹不待见了。小芝麻嘿嘿笑了两声,不管了。 沈寄看到儿女、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乐呵呵的,也不禁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拧了。罢了,孩子来都来了。生闷气也好,冷战也好,都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不过魏楹如今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这一次不能惯着他。 “娘,小豆沙也进来了。”小豆沙乐呵呵的也推门进来。她早就想进来的,可是挽翠姨说爹爹在里头,让她别进去。她不知道怎么爹爹在里头她就不能进去。看大姐姐风风火火的就跑去敲门,挽翠姨都没来得及抓住她,小豆沙便很高兴的跟着进来了。 沈寄看一大一小两个女儿都笑颜如花的靠在躺椅边,手在躺椅上一撑,“罢了,我们出去走走。” 小芝麻伸手要扶母亲,沈寄道:“不用。” 母女三人刚出去,就遇上汪氏满脸笑意的走进来。 “小寄,你歇着就好,何必出来迎我?” 沈寄一滞,“大娘,我就随便走走。”我都不知道你老人家也这么有效率的就到了。 汪氏乐得合不拢嘴的道:“哎,你是不知道啊。在蜀中的时候听说你不好生养,把我给急得。老爷夫人可就只有楹儿一个,你要是不能生又容不得旁人,楹儿他又舍不下你,那可如何是好?我以后哪里有脸去见老爷夫人。你上京治病那会儿,我天天晚上都睡不着啊。你看这一转眼,小芝麻都这么大了。你也又怀上了。” 沈寄心道,罢了罢了,所有人都这么高兴。我就别不高兴了。怀上了就生,生了就好好教呗。都教了四个了还怕什么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2 安排 ?沈寄想开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汪氏又道:“嗯,小孩子小气。就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等满了三个月咱们再通知亲朋好友。” 沈寄笑道:“好,大娘,都听您的。您陪我走走吧。” “好啊。”汪氏笑着应了。她和沈寄并肩在相府后院慢慢的散步,小芝麻和小豆沙在后头笑嘻嘻的跟着。 沈寄看小芝麻差不多已经兴奋过了,便叫她上前,“你去和你小姑姑聊聊。她之前接连出错,这会儿心头负担有些重。” 小芝麻秒懂,这是让她去讲她那些丢脸的经历给小姑姑听,一时有点不情愿。她在小姑姑面前的形象一向很高大上的。 沈寄笑道:“嗯,嫁出去的姑奶奶回来,本来应该当娇客招待的。你要是不愿意……” 小芝麻听她这么说立即投降,“娘,我这就去。咱们一家子这么清闲,就让小姑姑一个人操劳,这太说不过去了。祖母,我一会儿再来陪您啊。” 小豆沙看姐姐走了,便上前牵住沈寄的手,和她们一起慢慢遛弯。呃,慢是沈寄和汪氏慢。相对于小豆沙的小短腿,这是正常速度。 “看到你和楹儿这么和和美美的,我心头跟吃了蜜似的。这辈子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日子。小寄,自从你来到了魏家,这日子就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大娘,您要是不把我买回魏家,我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境况呢。” 正说着,迎面看魏楹负手走了过来。小芝麻回来,徐赟自然也是跟回来了的。魏楹问了下他今后一段时日的打算,便让小包子陪着姐夫,他走出来了。媳妇儿还没有消气,养母也过来了,他反正事情都推掉了便过来相陪。 沈寄对魏楹的确是还有意见,但肯定不能当着汪氏的面表现出来。她可不想被念叨以夫比天的那一套。于是一家三代人,挺和谐的在暖室逛了一圈又到屋里坐着说闲话。 一会儿,明哥和小亲王也来了。明哥是沈寄叫来的,小亲王是听小馒头派人去说了沈寄怀孕的好消息立马就跑来了。用小馒头的话讲,大家都知道了,如果青蛙明天才晓得肯定是要闹的。而且,今天中午不是聚餐么,既然小姑姑都在,哪能少了未来小姑父。沈寄笑着说有道理,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也只好破坏大师的天伦之乐了。 小亲王一到,小豆沙就喜滋滋的告诉他:“王爷,我要当姐姐了。” 小亲王伸手捏了一把小豆沙的脸:“嗯,我儿子没生出来前,多个让你练手的了。” 小豆沙楞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立即告诉沈寄:“娘,王爷污蔑我。我才不会打弟弟、妹妹呢。” 沈寄懒得给他们办公道,于是道:“告诉你小姑姑,让小姑姑收拾他。” 小豆沙点点头,转身找娴姐儿告状去了。 娴姐儿正在小厨房安排宴席呢,小芝麻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家宴,都是小厨房就可以搞定的。除非是魏楹在外院大肆宴请,否则都不必大厨房动手。不过以往休沐的日子,倒是大厨房动用得多些。两边的厨子是流动的。 小豆沙找了来,在门口探头一看小姑姑正忙着呢,便没有出声。她好奇的跑去看养的鸡鸭还有兔子去了,蹲在笼子旁边看着一会儿也就把告状的事给忘了。等到小芝麻发现时,她正在兴致勃勃的喂兔子呢。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大姑奶奶,奴婢香秀在这里。”旁边站着的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道。 小芝麻看这儿离油啊水啊火啊还有距离,便也没有责备她们。 “这儿忙忙乱乱的,看谁不小心撞到你。别在这儿玩了,赶紧回去吧。喜欢兔子我让人用小笼子给你装两只带走,胡萝卜也一并送去。”这兔子等会儿是要吃的,小丫头要是看到了怕是接受不了。 “好!”小豆沙脆生生的应了,完全把自己的来意抛诸脑后。 看香秀牵着小豆沙,跟着拎兔笼的小厮往正房走了,小芝麻也拉着娴姐儿出去。安排好了,就不用在厨房呆着了。接下来就是她很苦逼的要自爆其短宽慰小姑姑别什么事都这么紧张了。 中午很是丰盛,直接坐了两桌。汪氏坐在上首,沈寄在她旁边。她左右看看,“不是还有个淮阳来的姐儿么,怎么不出来一起吃饭?” 沈寄笑道:“芳姐儿皮肤过敏,长了很多红点。大夫说要过人,还不能见风。已经捡了她能吃的菜送去了。” 汪氏点点头,她也是怕淮阳那边的人挑沈寄的理,并不是她多喜欢芳姐儿。听说是这么回事便不多问了。她看看娴姐儿,“娴姑娘也是个能干的,这么快就张罗好了。” 娴姐儿道:“大娘快别夸我了,这些都是有章程的。我不过在旁边学着点儿。”相府的下人都是久经锻炼的,娴姐儿想着是不是把以后醇亲王府的人放在相府的各处先锻炼锻炼。 方才小芝麻告诉她,那几个敢糊弄她冒领月钱的下人已经被小亲王派人收拾了。那些人也是看沈寄病着什么都放手不过问。她们和几个小头目有交情,以为娴姐儿面皮薄又不是在自己家放不开手脚,肯定不会找她们算账。再说一共才几两银子的事啊。而且就是找她们算账,她们一通哭穷怕是小姑娘也就心软不好计较了。 其实沈寄就是留着让小亲王去收拾的,之前也是故意不怎么上心让娴姐儿遇到些小挫折。这样的人派个小管事对付就绰绰有余了。该怎么对付这些刁钻的奴仆小芝麻也一一告诉娴姐儿了。如今她心头有底多了。总之相府这样的人家,是比他们那个小家复杂多了。以后的王府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相府还是有章程,有人在管着。以后的王府可是要从无到有。如今小芝麻让她自己经手采买下人,不要全部依靠朝廷有司分派,然后就近放相府调教。她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就是太给大嫂添麻烦。 小芝麻笑道:“你跟我娘客气什么啊。你要是以后管不好王府中馈,我娘才脸上无光呢。她就等着你自己想到了主动提呢。” 娴姐儿细细一想,自己之前好像是有一点畏手畏脚。实在是在自家学着管家都是不久前的事。一下子到了大哥大嫂家,事情多了好多,然后又接连出状况,就有些放不开了。如今大嫂又有了孩子,接下来这一年大概都是自己在相府管中馈。再这么下去可不成。所以听了小芝麻的劝,也就索性放开手脚。反正欠大哥大嫂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一笔也就不怕了。如果自己做得不好,以后是得害大嫂跟着丢面子啊。 所以用罢午饭,娴姐儿就主动跟沈寄提出要开始买王府的下人,然后放到相府调教。 沈寄笑笑,“好啊,不过历来王爷开衙建府一多半的人是从宫里带出来。王爷打小在魏家长大,身边虽然也有人,但肯定是比在宫里少了很多的。你可以适当补充一些。然后还有一半的人,是接收王府的时候就在里头的,到时候会顶着卖身契迎接主子。这一部分是礼部官员负责的,大多是官奴。如此,可以跟礼部打声招呼。就说是王爷自己要采买调教,礼部乐得轻松。这样一年后调教好了直接进王府,你就轻松多了。” 沈寄很欣慰,她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只是一开始就什么都灌输给娴姐儿怕是她也接受不了,不如让她摔摔跟头自己加深印象。然后她前段时间因为腹中孩子患得患失,也没顾上这头。看小芝麻开导一番,娴姐儿脸上都轻松多了她自然高兴。一年的时间,这个以前大大咧咧假小子一样的小姑子应该能在管理中馈和应酬上脱胎换骨吧。 沈寄想到这里边对着在一旁和小豆沙一起喂兔子的小亲王道:“本来我们家娴姐儿是可以很轻松度日的,都是你。”话也不要说多了,让他知道就好。 小亲王嘿嘿低笑了两声,没出声。不过他能想着给娴姐儿出气也算是上心的了。娴姐儿近来的辛苦想来他也是看在了眼底的。 正说笑间,下人带进来一个素衣的中年人,说是沈寄干爹林大人府上的。从老家来此是为报丧,林大人过世了。沈寄看他有些眼熟,挽翠提醒道:“这是林府二管家丰伯。丰伯,好久不见啊。” 丰伯看到挽翠,一下子就认出来她是当年跟着沈寄出嫁的大丫鬟。 “原来是挽翠姑娘,哦不,如今刚叫方大奶奶了。” 挽翠摆手,“丰伯您叫我一声方家的就是了。”挽翠在林府根本不受重视,如今却是相府内宅握有实权的管事妈妈,自家也赎身成了良民还有了一份家业。她有儿有女,儿子给小包子当陪读,如今也有了秀才的功名。想一想当年一起当差被林大人收房的那些姐妹,心头感慨良多。 丰伯看到挽翠也是很多感慨。但更多的还是对于沈寄。当年夫人一时兴起收的一个干闺女,如今是堂堂的一品诰命,当朝丞相的夫人。而他们家,大人去世,少爷也早就没了,孙少爷立不起来,家财都未必能保全……夫人命他千里迢迢上京来,也是想求得相府的关照,以避免被老家的族人算计产业。 沈寄愣怔了一下便道:“丰伯还没有吃饭吧,挽翠快带下去好好安置。”虽然只是干亲,但她是在林府发嫁的,这情分就不一样了。当年林夫人是举手之劳结个善缘,但对沈寄帮助却很大。此时,她不用听林丰讲也知道林夫人祖孙俩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帮衬他们一把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了。 林丰看沈寄态度很好,心头也安定下来。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夫人说这位干姑奶奶是念旧情的,想来不会坐视不管。 因为出了这个插曲,屋子里便不好继续欢声笑语了。小亲王带着小豆沙出去另找地儿喂兔子去了,小包子三叔侄也回去自己院子。汪氏母子看过沈寄,这会儿便也起身告辞。 丰伯吃过饭又被带了过来,沈寄道:“你去过礼部了么?”林大人是三品大员致仕,按规矩还该到礼部报丧。朝廷也会有相应的安排。就像如今退休老干部过世,老干科也会派人去张罗一样。 “回姑奶奶的话,小的是去过礼部再来的相府。礼部官员知道小的接下来要到相府报丧,知道您是家里的干姑奶奶,都热情了三分。” 沈寄点点头,“干娘可有信给哦?” 林丰取出林夫人的信,沈寄一目十行就看完了。情况和她想的差不多。 “我长子、次子正在温书准备明年初东山书院的招生考试,就不能去给干姥爷叩头送行了。还请你向干娘解释一声。明年我长女会往江南一带去游历,到时候我嘱咐她去看望干姥姥与表弟一家。这一回就派个大管事随你一起去致祭吧。”小芝麻的婆家和林夫人也有亲,到时候去一趟正好。至于小包子小馒头,肯定不会为一个干姥爷千里远行。不过沈寄说得还是很客气。 林夫人自然也没有那样的奢望,她只是希望沈寄能表个态帮衬一下她们如今的处境。小芝麻明年能去,这一次还有个大管事去致祭,就已经超出她预期了。沈寄派去大管事也不只是代她上柱香这么简单了。如果有族人趁林大人西归算计林夫人祖孙,他也是会发挥作用的。丞相门人七品官,他去了就代表相府,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再说了,到时候礼部也会派人去,有什么自然会帮衬。 “小的回去告诉老夫人,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嗯,谆哥儿如今可考取了举人?”林谆考取秀才的事沈寄知道,就不知他如今考上举人没有。 “少爷正准备这科下场,可是如今老爷过世就只能等孝期满了再考了。” “嗯,如果干娘舍得,可以让谆哥儿孝期满了到相府来读书备考。”她当年分别之际答应过林夫人的,魏楹会在科举的路上提携一下林谆。估计这也是林夫人如今最大的希望。书香世家如果不能每代都出个科举入仕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败落下去了。她会向自己求助,想来林氏一族的帮助有限。 林丰眼底冒出喜色,“多谢姑奶奶。” “嗯,你下去歇着吧。休息一晚,明天和王管事一起启程。” “是。” 等丰伯退下,沈寄对挽翠道:“让账房给封一千两银子的祭礼。再买些京城特产给我干娘送去。” “知道了。” 沈寄又对小芝麻道:“你明年既然要去看干姥姥,也去一趟华安,给你亲姥爷上一炷香。”她当初卖身葬父,结果后来把迁葬沈父的事都给忘了。要不是魏楹记着这件事,就闹大笑话了。这一回,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小芝麻点头,“娘,我记住了。”她也一直很想去父母长大的地方看一看。他们家的老宅子应该被乡亲们维护得很好。不行住到胡伯伯家里就是。听说她娘在乡下还有几亩私田呢。至于干姥爷一家,她有些印象。当年京城大乱没粮食的时候还到温泉庄子上来过的。 魏楹对于沈寄插手帮衬林家的事并无意见。落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林谆,到时候来了他考校一下学问,然后送到合适的书院因材施教。下场之前给他讲讲经验就是了也不费事。至于之后,那就得靠他自己了。 下午茶时分,沈寄把林夫人的信给小包子、小馒头哥俩看。不用说什么他们就领悟了用意。因为林谆撑不起来,对要谋夺家产的族亲无可奈何,所以林夫人才会向干闺女求助。 小馒头道:“娘,我们会努力学好本事撑门立户的。绝不会让您去跟人求助。” 话音没落,就被魏楹狠狠瞪了一眼,怒斥道:“老子活得好好儿的呢,你个小三儿在胡说八道什么?” 桌上一阵闷笑声,小亲王道:“小馒头,你嘴也太快了。后头一句不用说的,笨!” 小馒头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爹,我嘴笨,您别跟我计较。” “哼,活宝!” 沈寄道:“你到了东山书院,可别总是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没有相爷公子的光环,在书院怕是要辛苦许多。小包子她不太担心,可是小馒头一直都被宠着纵着,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不过,不吃点亏他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父母的娇儿。 “哦,知道了。” 小芝麻夫妻俩下午茶后就告辞了,小包子兄弟俩还有小豆沙都出去相送。娴姐儿出去张罗晚饭,傅清明和小亲王也说笑着告退。屋里就剩下了沈寄夫妻俩。 “小寄,我能不能搬回来睡了啊?”魏楹陪着笑脸道。 “你不是跟清明还有两个儿子说是因为我怀孕才搬出去的么。这会儿搬回来做什么。等我坐完月子再说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3 觑破 ?魏楹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正如沈寄所言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搬回来不是说他之前在找借口,他就是让沈寄给撵出去的么。这脸可就真得丢大了。 “那,等三个月坐稳了胎我就搬回来。”魏楹说完,看了沈寄一眼,见她不置可否心头没底。到她身边坐下,柔声道:“小寄,你别生气了。” “我不生气,生气对孩子不好。我要早点歇着了,晚睡对孩子也不好。” 魏楹看她油盐不进的,玩笑道:“如今你倒是真放心我!” 沈寄脸色变了变,“知道你是香饽饽,以你如今的地位,在外头逢场作戏怕是也难免。至于家里,暂时大概是没人敢勾搭你的。” 魏楹发现自己是又搬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叹口气道:“小寄,你知道我没有。我从来不去青楼楚馆,也没人敢逼我一定要去那样的地方谈事。” 沈寄摸摸肚子,“我如今是人老珠黄了,自然比不得那些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小姑娘。宫里三十岁以上年岁的嫔妃就已经失去了侍寝的资格,我如今这个年岁还能老蚌得珠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都说女人到了这个年岁就是靠儿子活着了,还好我的小包子争气。小馒头虽然淘气一点也是孝顺的孩子。两个女儿也贴心,如今肚子里还又揣上了一个。” 魏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不就玩笑一句么?” “我可没有玩笑。要是相爷外头真的有人,还是接回来吧。放在外头,旁人得怎么看我啊?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给你把把关。可不能让你被人掏空了身子。”沈寄一脸的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 魏楹吐出一口气,猛地倾身吻住沈寄还在吧嗒吧嗒说个不停的小嘴。再让她这么说下去,他非得内伤不可。 分开睡了几晚,吻到后来魏楹和沈寄都有点情动,只好硬生生的刹车。 看魏楹脸色难看,又急又气的样子。沈寄忽然把头转开笑了一下。 魏楹心头一松,“终于肯笑了啊?你再端着啊!还替我把把关,我就是会被掏空那也只会是被你掏空。” 沈寄伸手点着魏楹的胸口,媚眼如丝斜睨着他道:“你就真的不想尝尝别的女人什么味道?” “不敢。”不是不想,是不敢。这是一句老实话。 沈寄正了正脸色,“说真格的,要不要我让人给你炖点补品?怎么说你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不比那些小年轻了。” 魏楹开始以为她有什么正事要说呢,结果一听还在满嘴胡说八道。要说平日,肯定把她按倒就地正法了。可如今哪敢?就连挠她痒痒都不行,孩子小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只得气咻咻地道:“我已经是无处泻火了,你要是不怕我补出个好歹来,你就让人给我炖吧。” 沈寄道:“明儿挽翠过来我得跟她说一声,让方大同给我理理我名下的产业大概值多少银子。” 从一开始的三亩私田到如今名下产业丰厚,一拌嘴沈寄就闹着要核算身家,这是要闹分家的前奏。魏楹这下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你有完没完?” 沈寄伸手过来摸摸魏楹的额角和脸,笑嘻嘻道:“哎哟,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魏相在外头也是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主,这会儿怎么连青筋都冒出来了?这是破功了啊。” 魏楹做了两个深呼吸,也就眼前这个女人敢这么气他了。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他没好气道:“气消了?”高深莫测那套都是对外人,在沈寄跟前,他一直就是能轻易就被她撩拨起各种情绪的。 沈寄认真的想了想,“要说真的多气其实倒不至于,可就是心头意难平。我怀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就做决定了。没事儿,反正你平日也忙。有时候回来倒头就睡,天不见亮就不见人了。如今你搬到书房,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意平不平的,其实也没有太大关系。都已经这样了,日子还是得如常的过嘛。” 魏楹抹了下脸,怎么这回就这么难哄啊?沈寄平常,基本是深明大义知书达理的。甚少有这么拧的时候。家里家外打理得妥妥帖帖,他基本不用操心。就是几个孩子,也差不多都是她在管教,而且都教得很好。难道真的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好像之前几次怀孕的时候脾气也是比较大。孕期反应大的时候,还咬过他。 想到这里他道:“你想吃什么么?只要是当季的,什么我都想法子去给你弄。”太医说过孕期不能吃不当季的东西。所以如今温泉庄子种的菜她也是吃不到了。 “我还没开始馋那口呢。再是吃货也还没到日子呢。行了,你明早不是还得早起么,赶紧回去睡了吧。我不生气了!” 魏楹想了下,“那你叫两声好听的来听听。” 沈寄道:“这还成我惹你生气了,我哄你呢?” “叫来听听嘛。你叫了我就过去睡。”唉,再怎么着都得把这两个月熬过去。 沈寄好气又好笑,这是耍无赖啊。 “注意胎教,回头生个小无赖出来怎么办?” 魏楹拥住沈寄,“你说的耳朵都没长呢,哪听得到?叫嘛,你不叫我就是睡下我也不安心的。” “我看你是最近闲的。”沈寄说着捂住嘴,她经常这么一语成谶,都有些害怕了。可别打明儿起,他就忙得不着家了。一般来说让丞相忙得不行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啦,没事。子不语怪力乱神呢。真不叫啊?” 沈寄懒得跟他歪缠,“夫君,快回去睡了吧。明早四更就得起身上朝呢。你不休息好,我这里会担心的。” 魏楹点点头,又在沈寄颊边亲了一下,这才站起来,“你歇着吧,我也回去睡了。以后不许再满口胡说八道的了。满朝都在背地里取笑我惧内,你还冤枉我。” 总算把人送走,沈寄这才洗漱上床。她摸摸肚子道:“孩子,你就既来之则安之,千万别太折腾你娘我啊。” 接下来几天,魏楹都尽量早些下衙回来陪沈寄。她那日说的话分明就是对他太忙于国事都不管家里多少有点意见。 这几日他心情甚好,各部堂官感受最深。都觉得最近顶头上司比从前好说话,不再让人那么敬畏了。魏楹因为人年轻,生得又极好,在朝中一向有玉面丞相之称。太学里上课都是拿他的言谈举止作为风度的标杆。但只有被直接领导的这些个尚书、侍郎才知道那都是对隔得远的人,他们这些年纪一大把的老家伙其实还有点怵他。户部尚书那里的文书有个数据弄错了,如果是从前至少会被冷冷的扫视一眼。遇上魏相心气不顺的当口,还被会训斥到无地自容。但今日魏相却只是温和的指了出来就放过了。 户部尚书惊讶之余出去之后对侍郎道:“魏相最近肯定有喜事。” 户部侍郎想了想,摸着小胡子道:“小登科?” “魏相惧内满朝皆知。哦不,这名声已经传遍东昌西陵南越北戎了。他断然不敢弄个美娇娘回去的。”各方公认的,魏相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各种厉害。 “那还能是什么喜事啊?” “谁知道?嘿嘿,反正对咱们是好事。” 对于惧内,其实魏楹当众也曾有过一套说辞。那是之前西陵使臣觐见的时候以玩笑的口吻说起此事。他不好生气坏了大国丞相的风度,便笑吟吟道:“本相不过是爱重发妻,对旁的女子视若无睹而已。如此一来,后宅少了多少糟心事儿。这样才方便一心一意的做事,所以才能小有成绩。”这一番似是而非的歪理,仿佛也讲得过去。尤其是出现了两起大臣不能修身齐家成为朝野笑谈之后。 到后来,连皇帝都忍不住问了一句,“魏相近来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啊?说出来让朕也与爱卿同喜一番。” 魏楹最乐意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外人就是皇帝和林子钦了。而且皇帝开口问了,他也不能不说。当即笑道:“启禀皇上,臣府上又要添丁了。因为还没有满三个月,怕对孩子有妨害就没有对外提及。”说完看皇帝一滞,他心头就乐呵。 皇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尊夫人岂不是看顾不周全,要不要把小豆沙接到东宫小住?”没有和小豆沙年纪相当的公主,但太子的小女儿还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可以在一处玩耍。 魏楹气结,那是我闺女,你别一副担心未来儿媳得不到周全照顾的口吻行不?弄得好像小豆沙是你寄养在我们家的一样。 “家里有舍妹掌管中馈,小寄就在后宅安心养胎,小女就是她的开心果呢可离不得。多谢皇上关怀了!” 皇帝看到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就不顺眼。此事正事已经说完,不然也不会和他闲聊。当即便赶了他出去,“爱卿退下吧!” 魏楹施施然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下衙的时候,魏楹脚步不慢的朝宫门处走去。半道身后传来叫声,“魏相留步!” 听出是林子钦的声音,他不甘不愿的停下了脚步,“林侯爷有事找本相?” 林子钦一把拽过魏楹,“借一步说话。”他这些天将靠山王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查了又查,都没发现他们有所勾结。因此找上魏楹直接问个清楚。这件事太子也相当的重视。 到了转角处,林子钦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做什么让我去查靠山王府和定远侯府的关系?” 魏楹挑眉,“没查出什么不对来?” “没有。” “那就是没有吧。” 林子钦挑眉,“你给我说清楚,我不信你会拿这种事来儿戏。” “也没什么,有人怀疑,我懒得自己去查,就告诉了你。” “有人,什么人?” “内宅的事,别问那么多了。” 林子钦拧眉,内宅,难道是小寄发现了什么端倪?不过内宅的事是不好问深了,谁知道关碍谁的名声呢? 面对他的疑问,魏楹含糊点了个头。其实他也有些纳闷,原来没有关系么?难道真的是巧合? “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魏楹拱拱手继续朝宫门走。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可半个月后小包子在家宴请朵娜叔父的商队,却不小心觑破了其中的秘密。 芳姐儿的过敏还没有好断根,她也一直闭门不出。久而久之,除了娴姐儿大家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朵娜一行人来的时候,傅清明和小馒头都出来作陪。沈寄把小豆沙也打发去了,算是让她接触一下不同的阶层。另外明哥父子也过来了。沈家的大杂货铺还从朵娜叔叔那里进了不少货。因为比较熟谙,而且朵娜她们家乡的确男女大防没这么严重,所以就没有分男宾席、女宾席。 席间笑说起京城四公子,朵娜对小包子道:“要有对比才知道相府待人亲切。你们兄弟的身份这么高,可是居然真的拿我们当朋友,还正儿八经的在家里宴请我们。那个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听她这么一说,小包子和傅清明立时上了心,小包子问道:“他怎么了?你难道跟他还挺熟?” 朵娜摇头,“见过两回吧。可是前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傅清明道:“怎么个说法?” 朵娜叔父等人第一眼看到傅清明都楞了一下,心道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不过朵娜倒是对他的相貌比较免疫。只有跟小包子说话的时候,偶尔还会脸红什么的。 当下朵娜便直视傅清明道:“我头一回见到他是去靠山王府送货的时候。当时我差点扭了脚,东西也差点摔了,多亏他搭了把手把东西接住。我们还说了两句话。结果前两天我在街上看到他就过去打招呼,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纵容他的小厮说我想勾搭他、不知廉耻。把我气坏了!不是觉得他人还不错,谁耐烦招呼他。” 小馒头瞥一眼津津有味听着的小豆沙,发现她没听懂不该懂的才放心。心道娘怎么想的啊,这朵娜姑娘完全没有入乡随俗,根本不懂天朝礼节。这样的话当众说出来不说,还当着小妹的面。 小包子听了朵娜的话立即道:“除了态度大改,你还有没有发现这两次还有其他什么不同之处的?” 朵娜闻言凝神思索起来。 小包子和傅清明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一个怀疑展开。就连小馒头也觉出些不对了。朵娜说的第一次见面定远侯嫡次子在靠山王府的后院,这根本不可能嘛。除非他和靠山王府的哪个女人有私。有的话大概就不会帮朵娜搭把手了,避着人还来不及呢。而且根据朵娜的描述,这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啊。 朵娜想了想,“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好像要矮一点。当时我到他耳朵上方。后来见到的那个好像我只到耳朵的一半。至于样子,因为先后见面的时间隔了一段,我不是很确定有没有区别。怎么,我认错人了?” 散席之后,小包子叔侄送小豆沙回去,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寄。 沈寄瞠目,“意思是说靠山王郡主找了个人假扮定远侯府嫡次子,然后又设法让芳姐儿见到了真的那一个?”好歹毒的心思啊。知道他们家芳姐想借相府这块招牌嫁入高门,就给她寻了个可以攀得上的高门。如果不是把芳姐儿关起来了,那个山寨货再来几次巧遇写两封情书说些甜言蜜语,芳姐儿很可能就被人骗上手了。到时候魏楹知道了找上定远侯府,不但找不到应该对侄女负责的人,还会和侯府撕破脸。靠山王郡主肯定会趁机坏芳姐儿的名声的。 沈寄摸摸额头,“亏得我当机立断把芳姐儿变相禁足了。” 傅清明不屑地道:“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包子道:“娘,我们要把那个假冒的人找出来么?” “找,找出来了私下告诉定远侯府。”到时候要和定远侯府反目的就是靠山王府了。这是明晃晃的坏人家的名声啊。 小包子点头,“儿子知道了。”找这么个人,无异大海捞针。好在这人还没有正式露面,应该不至于就被杀人灭口了。只要留下了痕迹,就还是有迹可循的。 魏楹下衙回来,沈寄便告诉了他。他自然很是生气,坏芳姐儿的名声,这是要毁整个魏氏的女孩儿啊。这里头有娴姐儿,还有他的小芝麻和小豆沙,还有许多无辜的女孩儿。芳姐儿哪怕就是被人哄去一张写了字的书笺或者一件佩戴过的首饰甚至香囊荷包,那也是坐实私相授受了。 “别让小包子和清明出去瞎找门路了。让管猛带着他们去办这件事。”之前只当兄弟和儿子小打小闹长点见识,如今却是要动用相府的力量带着他们去查个究竟了。 沈寄点头,“我真是后怕不已啊。我没仔细看过那孩子,不过既然是京城四公子,对小姑娘应该还是挺有吸引力的。芳姐儿又一门心思想嫁高门。仗着有你这个伯父,根本不怕别人敢玩弄她。只以为这么一来就可以嫁进侯府。这后果我都不敢深想!靠山王郡主好深的心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4 开解 ?总算搞清楚了靠山王郡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沈寄的心倒是踏实了许多。她叫来小包子道:“这事儿真得好好谢谢人家朵娜姑娘。”试想,遇上这一真一假两个定远侯嫡次子的人如果不是朵娜,而是另一名普通的天朝女子,那是肯定不敢主动上前打招呼然后觉出前后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小包子想了想道:“她很喜欢天朝的一些精巧小饰物。回头离开的时候,娘让人在宝月斋的货里挑一些送她留作纪念就是了。” 沈寄点点头,“那女孩儿其实挺好的。”不过既然小包子没感觉也就罢了。而且她是商家女,还是海外异族商家女,这和魏楹的期望值相差不是一点半点。如果小包子有那个意思,她倒是可以试着想想法子。但既然没有,那就当个普通晚辈对待吧。 “嗯。” 朵娜虽然对小包子有意,但知道了他对自己并无那层意思后并不死缠烂打。她头一次登门拜访也是因为在她们老家这是很寻常的事。后来知道在天朝这是极不妥当的举动也就作罢了。心头对沈寄的招待好生感激。要是换一个贵妇人指不定就会让人奚落她一顿,还要让叔叔的生意受影响了。如今再面对面,虽然有些害羞,但基本还是磊落大方的。 “这件事你去知会淮阳来的四个堂兄一声,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们。包括芳姐儿此刻是被我下了药也可以讲。如果他们能抽出时间,就让他们和你一道去追查此事。” 小包子想了想,“如果他们要求让芳妹妹好起来怎么处理?” “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只会以为是我要拦着她的青云路。回头再出状况我懒得替她收拾。一切等有了证据再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还是小心为上。”不但芳姐儿不能放出来,就连那个院子也得看好。可别让人以定远侯府嫡次子的名义递进来的什么书信之类的。沈寄制府外松内紧,私下传递书信这种事没有出现过。但也不能不防着这种情况的发生。毕竟,财帛动人心哪! “好,我知道了。” 小包子便让人给四个堂兄送了信。他们如今在京城或是进衙门当闲差或是做生意,在外头另有居处,十天半月或者有事才会回到相府来。他就约堂兄们在杳然居的包间见面,然后将事情和盘托出。 四个堂兄知道以后都吓了一跳,他们倒没有怀疑小包子会信口雌黄。只是感慨幸好没让芳姐儿再出去。不然,坏了她一个的名声,自家姐妹侄女都要跟着倒霉。而且,对方是有心算计,就连事后将芳姐儿送进家庙掩盖此事都是不能的。 四人里头出了个叫魏殊的堂兄,跟着小包子他们一起调查此事。其余三人则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沈寄让带上魏殊,也让其他三人知晓,就是个见证的意思。这件事明年小权儿成亲老家来人的时候,她是打算让几个当家主母都知晓的。 让这些妯娌们知道靠上相府并不全是好事儿,说不定也会被相府连累。这样有些事应该就能杜绝了。像芳姐儿母女这样如果名言请沈寄帮忙,她不好推辞大概也就顺手帮了。但是她们偏又觉得她给小芝麻挑的婆家太次。认为请她帮忙找不到好人家,于是耍手段留下动歪心眼。沈寄觉得很是厌烦,她不欢迎这样的亲戚。 妯娌里未尝没有想着芳姐儿开了个头,相府帮了一房不能忘了其它各房的。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再有人起这种心思了。其实魏楹当了丞相,淮阳魏氏的嫡女是很好嫁的。只要别一心瞅准了醇亲王那样的顶级权贵。在京城反而容易受连累,这样打主意的人就不会有了吧。 其实这次的事情也是芳姐儿自找的,她不施放出那样的信号,靠山王郡主也不会就找上了她。琳姐儿比她还大些,如今也在找婆家。可是琳姐儿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这种祸事就不会上门。所以,芳姐儿的娘如果有微词,沈寄也是有话答应的。 娴姐儿知情以后两眼瞪得溜圆,“太吓人了。”靠山王郡主说起来以后也是她的亲戚,她如今对皇家庞大的亲戚群落产生了极大的抵触。 “怕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再说王爷又不参与军政,不妨碍别人的利益,朝你们下手的人就会少很多。相府的中馈事务繁杂,可是以后王府不会有这么多事的。你如今锻炼好了,以后就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娴姐儿点点头,“大嫂你休息吧,不要再为此事操心了。” 沈寄心道,我才不会再为芳姐儿淘神费力呢。 娴姐儿往外走去,忽然听到脑后有破空之声,她不及细想为什么在相府内会有人对她动手,多年习武带来的条件反射已经一扭身体避过,甚至还摘下腰间玉佩还击过去。待她站定才发现是小亲王坐在旁边的大树上朝她扔了个果子。如今正两脚勾住树枝来了个凌空翻躲开她的暗器,顺手还把玉佩捞在了手里。 小亲王在树上倒挂金钩,笑嘻嘻道:“小管家婆,你反应还挺不赖嘛。” 娴姐儿看了一眼地上摔烂的果子,伸手道:“还给我。” 小亲王又翻了下身,再度稳稳坐到树枝上招手,“你上来拿!”一边朝跟着娴姐儿的丫鬟、婆子挥手,让她们退散。 他们是未婚夫妻,这会儿又是青天白日的。丫鬟婆子们便知趣的退散了。 娴姐儿脚下一点,如箭一般射到树上另一边站定,“拿来!” 小亲王拍拍身边,“坐下聊会儿嘛。” 娴姐儿想了想,在另一边坐了下去,中间隔着树干。这树是沈寄他们买房子前就在的,树干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坐着自然甚是稳当。 “看你最近人都瘦了,所以叫你上来歇歇。你别着急,慢慢来。魏大人和魏夫人都不是爱挑理的人。下人不听话,你尽管下手立威,挽翠也会帮着你的。你小时候不是谁都不怕么?” 娴姐儿皱眉,“我当然知道大哥大嫂人好,就是做错了也不会怪我只会教我。我是觉得日日都要做这样繁琐的事好烦。而且、而且你们家亲戚比我们家还多还麻烦。”娴姐儿打小就是假小子,让她处理中馈是真的觉得不胜其烦。特别相府人情往来特别多,虽然大嫂给了她一个本子,上头分别写着与京中各家以及外放官员的亲疏远近,各种红白喜事送礼各有章程。可还是好麻烦。然后每天接待上门来请安、探病的人,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小亲王笑笑,“你看魏夫人,她平时哪有多繁杂?只要用对了人,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大事拍板就是了。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你把王府的下人放到相府调教这很好啊,一年以后就都是能用的人了,而且对你的脾性也摸得清楚。到时候上手自然快。那些繁琐的事自然也就化繁为简了。再说了,我虽然是亲王,可比不上魏相位高权重掌的是实权。到时候咱们家门庭肯定没有相府这么热闹。至于我们家的亲戚,在皇家我是长辈啊,除了太后太妃还有皇族长他老人家,剩下的基本都是低我一辈、两辈甚至三辈的人。她们敢跟你怎么着?所以,放宽心,慢慢来就是了。我也知道做这些是大违你本性的。辛苦你了!” 两人正说着,下头傅清明牵着小豆沙走来。两人赶紧闭嘴,屏住呼吸。 傅清明似有所觉,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看他们中间还隔着树干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他开始也是诧异难道相府进了外人?想到之前的爆炸案沈寄还闭门不出,而且自己身边还有小豆沙,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他看得巧妙,所以树上两人根本没发觉。可小豆沙多精乖啊,她察觉到清明叔放慢了脚步微微抬头便跟着抬头。因为她本来就仰头在和傅清明说话,就很清楚的看到他下巴动的幅度。傅清明发现树上的是谁,也就没制止她仰头看。不然,如果真的是混进来的什么人,他肯定不可能让小豆沙抬头惊动人的。 小豆沙仰头定定看着树上的两人,看得两人耳根都红了。然后她恶作剧一般咧嘴朝二人嘿嘿一笑,这才跟着一直若无其事的傅清明走了。娘说过的,看到小姑姑和王爷单独在一起,要装作没看到走开。装没看到是不可能了,但走开她是记得的。她是好孩子,听娘的话。不打扰小姑姑和王爷。 等他们走远了,娴姐儿嗔道:“都是你,找的什么地方!” 小亲王笑道:“我哪知道他们会一起走过。”如果只是小豆沙和她的丫鬟、婆子,肯定不可能发现。而如果是旁人发现,也不可能站在那儿定定的看着他们,末了还嘿嘿一笑。 小亲王道:“我们走吧。”让小豆沙看到了,搞不好小馒头马上就要跑出来把他们当猴子看的。 娴姐儿轻哼了一声,当先跳下离开。不过,被小亲王这么开导了一番,她心头好过多了。也对啊,嫁进皇家,她是绝对的长辈啊。而且她年岁小,有芳姐儿这样的事别人也不可能来麻烦她。再说,小亲王不掌实权,上门走动的人肯定也会少很多。看来,大嫂什么都让自己亲力亲为就是磨练自己。这样磨练出来了,以后还会管不好王府么?而且,他能想到来开解自己,这感觉也挺好的。小芝麻说大嫂一手带大的男孩子都是会疼人的,这话倒真是不假。 想到小芝麻,娴姐儿小声问道:“我记得小芝麻在我这个年岁早就长袖善舞能把方方面面的人和事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了。你真的不觉得我比较笨么?” 小亲王失笑,“干嘛跟人比啊?你从前也没管过这么大一个府邸。而且小芝麻是从八岁就开始锻炼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啊,魏夫人也说你其实进步很大的。” 小亲王心头想着,小芝麻的确是非常的能干。要是太子侄儿年岁小些,搞不好如今东宫的女主人就是小芝麻了。当年三侄儿想娶小芝麻,被太子和魏大人搅和了。但如果是太子和小芝麻年岁相当,皇兄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让小芝麻但媳妇儿的念头。就是东宫女主小芝麻估计也能胜任良好,娴姐儿才学管家跟她去比,那不是找虐么。 其实一开始沈寄千挑万选选中徐赟当女婿,小亲王同样很诧异。不是说徐赟不好,但他就是个富贵闲人的性子,对功名仕途没有什么野心。和相府嫡长千金似乎不是很配。但魏夫人很坚定的在众多候选人里挑中了徐赟。如今看小芝麻过的日子十分舒心,他才明白了这其中的苦心。魏夫人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了小芝麻好啊。完全没有要联姻之类的想法,只要女儿过得好。 小豆沙把看到的情形说给沈寄听,沈寄听了直笑,“还真是会找地方。不过居然遇上你和清明,也是运气不好了。” 小豆沙反手指着自己的牙,“娘,我这颗牙松了。是不是会跟八皇子、小世子一样掉牙了?” “是啊,这个年纪就是该换牙齿了。” “啊,那岂不是嘴巴里要有黑洞洞?” “都这样的,等全部换了就好了。” “王爷肯定又要笑话我,我今天才笑了他。”小豆沙苦着脸道。 “笑就笑嘛,你被他笑的次数还少了?” 小豆沙摸摸自己的包包头,“也是哦。” “今天写的字拿来娘看看。” “嗯。”小豆沙从香秀手里接过递给沈寄。她如今就是练习最基本的笔法,每天二十个永字。 沈寄拿着一笔一划的给她点评,打回去了两个重写。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等会儿宝月斋的绣娘要上门来量尺寸做过年的衣服。你别到处乱跑了。就在书桌那边写字去吧。” “哦。”小豆沙把手抬起来,香秀把带来的写字穿的‘工作服’给她套上。薄荷便过来领着她到书桌那边去。 等到绣娘上门,娴姐儿也被叫过来量尺寸。她看到小豆沙看着自己笑,知道她肯定说给大嫂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等自己良好便道:“我去看看芳姐儿,顺道把这几种花色的布带一点去给她挑。”做过年穿的新衣服,沈寄自然是不会把客居的芳姐儿给忘掉的。她的尺寸变化不大,不像小豆沙时不时都在变。回头就不用劳烦绣娘去量了,按之前的尺寸先做。做出来再试穿,该放放该收收就是了。 沈寄也知道她不好意思,点点头,“嗯,你去吧。对了,过年的时候我打算请你爹娘兄长一起过来。因为我如今完全不能操劳,过年也要娴姐儿你多辛苦了。正月间避不开的应酬,还得你带着小豆沙一道上门去。这年咱们两房就一起过了吧。” 娴姐儿笑着点头,“好的大嫂,我知道了。”相府一直保留着他们一家的院子,她如今就在里头住着。伺候的人也都是自家带来的,完全没有客居的不自在。一起过年什么的很热闹啊。至于带小豆沙出去应酬,也是让她锻炼。小豆沙虽然古灵精怪,但在外头还是很听话的不难带。 小豆沙在自个挑着新衣服的花色,沈寄也是从小就培养她的审美,由得她自己挑喜欢的。要过年,要出去做客,所以沈寄打算给她做六身。小豆沙挑得眼花缭乱,最后抬手把两只眼捂住,隔一会儿再看再挑。惹得大家失笑不已。 沈寄看她没挑什么离谱的,也就都由着她了。其实宝月斋送来布料之前就是筛选过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太离谱的了。接下来就要给家里大大小小的男人挑了。从魏楹往下,全是甩手掌柜,最多配合一下量尺寸,其他的全交给沈寄。沈寄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很快挑好那三父子还小亲王的。倒是傅清明的她有些作难,那等美色要是选得不要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来人,去问问表少爷这会儿忙不忙。要是抽得出一刻钟,就请他过来一下。”沈寄觉得赏心悦目一把,把人叫来一种一种的在他身上比划看看。 傅清明听说沈寄找他,立即就过来了。然后就成了正房里一众女人评头论足的大熊猫。丫鬟害羞不敢过分,但沈寄和小豆沙那是一点都忌讳,欣赏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嘴里还不时点评,弄得他老大不自在又不能发作,心头却也有几分暖意。 “大嫂,够了。我又不出去走亲戚,不用做那么多身。” “谁说你不走亲戚啊,回头你就和小包子一道,裴先生家、大娘家……到处都去拜拜年。过年肯定是要穿新衣裳的嘛。” 小包子几个知道了这回事虽然有心来看热闹,但害怕自家也沦为沈寄的乐子,便都没敢过来。 看傅清明去看钟漏,沈寄不得不停止了她欣赏男模的举动,“嗯,就这几身吧。做衣服还嫌多!”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5 过年(1) ?听了沈寄的话,傅清明如蒙大赦落荒而逃,在门口差点和正跨进门槛的小权儿撞上。两人都是有身手的自然不会真的对撞,赶紧稳住脚步。互相看了看,也没有和对方打招呼便错身而过。 沈寄摇摇头,笑着招手道:“小权儿,快进来。别说大嫂不疼你了,给你做新衣裳过年穿。” 小权儿道:“大嫂,我可不是盼着过年穿新衣裳发压岁钱的小孩子了。” “没成亲就还是小孩子,你这辈子也就这最后一次机会了。赶紧过来!” 小权儿笑嘻嘻进来,“好啊,我就最后再当一次大嫂跟前的小孩子好了。” 方才拿着布匹在傅清明身上比来比去的是挽翠,她跟小权儿就更熟络了,立即挑了一匹抖开放到他身上给沈寄看效果。然后又是屋里一众女子的评头论足,比方才还要热闹。因为跟小权儿实在是太熟了。这下他算是知道傅清明方才为什么跟逃难一样的往外跑了。 不过小权儿是谁啊,这屋子不但是沈寄,就是挽翠这样的管事妈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今儿带着绣娘来量尺寸的季白更是小时候带着他一起睡觉的交情。他小时候穿了新衣裳,在这些人跟前扭来扭去的让她们评价那是家常便饭。他直接从挽翠手里接过了布匹,大大方方问道:“这身怎么样?” 小豆沙点头,“可以。” “好,我们小豆沙说可以,那就做一身这个色的。哎,先声明,我不要跟刚才那家伙穿一个颜色款式的啊。” 季白道:“哟,小爷,难得你也能有一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穿一样的颜色款式就是给表少爷做陪衬的。” 小权儿把布递回给绣娘,“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啊,各有各好。我才不被你打击到呢。来,小豆沙,再给小叔叔挑一身。” 叔侄俩忙活着又另挑了一身。 季白道:“就两身啊?刚夫人都说了,这可是小爷您最后一回当过年有糖吃的小孩了。” 小权儿挥挥手,“这有什么,明年给我儿子做就是了。” 沈寄噗嗤生笑出来然后道:“你三月初成亲,年底就想有儿子,那得多有效率啊?”那是差不多洞房就得怀上的节奏。沈寄想了一下,自己肚子里这个,好像就是小芝麻新婚期间怀上的。幸亏她和徐赟没有这样的效率,不然舅甥|姨甥就一样大了。 小权儿心头盘算了一下,还真是啊!嘿嘿一笑不再提了。这个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可胡乱夸不得海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娴姐儿处理各种事宜也越来越娴熟。在过年前五日,十五叔一家就到相府来了。芳姐儿这会儿也好了,只是人还略有些虚弱,在屋里养着。按沈寄的打算,年还是要让她好好儿过的。而且,如果尽早把那个山寨货找到,给芳姐儿一个教训,只要她今后受教不再只想着攀高枝,就剩下的两个月就让她跟着娴姐儿一起学管家。当然,如果她还是不死心,那就只能让她继续‘养病’了。正月间以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就不要想出去跟着应酬见世面的事了。来了人也不会让她去跟着招待。 这一天也是衙门封印的日子,因此早早的魏楹就办完公事回来了。接下来差不多有二十天的年休假,要过了元宵才重新上朝。不过这二十天里宫宴就会有几场,各王公权贵府邸还要宴请,相府也要宴请。其实也不能完全的休息到。但总是比必须早出晚归的处理政务强啊。 过年的新衣裳大家都穿上了,除尘贴桃符这些也都完成了。年货自家庄子上有的早送来了,其余的也都置办完备。十五婶看到能干多了的女儿很是欣慰,一个劲儿的朝沈寄道谢。 沈寄道:“有什么啊,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多亏了有娴姐儿过来帮我。” “大侄媳妇你就别往她脸上贴金了,我自己的闺女自己还能不知道。你这相府,从来都是井井有条的。你怀小豆沙的时候也没有乱过套。倒是娴姐儿,一开始怕是出了不少纰漏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 沈寄笑笑,“没事儿啊,一开始都这样,如今也上手了。王爷看到娴姐儿这么辛苦的学习也很感动呢。”小亲王才刚离开一会儿,他等着给未来岳父岳母和大舅哥问了个好,这才带着沈寄给迦叶大师准备的年礼回半山寺去了。十五叔十五婶对此都很满意。这会儿十五婶听沈寄这么说就更高兴了。 十五婶想了想道:“那人还没找着?”芳姐儿差点被人哄骗的事她也知道了。 “人在靠山王府里,就看会不会回家过年了。清明他们这会儿还带着人在王府几个门外等着呢。”大概那人靠山王府郡主留着还有用,所以没有杀人灭口,也没有送走,就留在了府中。这样倒是方便了小包子他们寻找。只不过要进去掳人不太容易。所以就想着等等看过年会不会出府。 “那心肠好歹毒啊!”十五婶没好气道。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娴姐儿。她对靠山王郡主自然没有半分好感。就是对芳姐儿也极为不喜。 正说话间,小包子拉着傅清明进来了。看傅清明的神色还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沈寄忙问道。 小包子朝十五婶见礼,“给叔祖母请安!”然后转而回答沈寄的话,“娘,靠山王世子被放出来了。” 还没到三个月,不过放出来过年,然后就不用回去了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傅清明看到那个家伙,心情能好才怪。所以小包子才要把他拉回来,省得他一个忍不住冲出去敲靠山王世子的闷棍吧。皇帝如今都基本是捧着靠山王府,相府不宜和他们直接对上。而且那人身边肯定跟了不少好手,那儿离王府也近。发生冲突的话相府就算先下手为强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十五婶笑着对小包子点点头,又看向傅清明。这其实是她头回见到本人。之前就听小权儿和娴姐儿说起过长得很是漂亮,把娴姐儿完全给比下去了。 傅清明听了小包子的称呼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和沈寄说话的妇人是谁,略一犹豫拱手见礼,“十五夫人安好!” 十五婶点头,“安好,你娘也好?” 傅清明点点头,然后笑着和沈寄说道:“我娘和那些姨母们肯定都在数着日子等着相府的饺子呢。”他小时候过年最高兴就是吃到相府送去的饺子了。不过只有红姨知道那些饺子是相府送的。旁人都只知道是和红姨有交情的人家。 “这个事儿娴姐儿不会忘的,放心好了。”往半山寺和红袖招送年夜饺子已经是相府十来年的习惯了。娴姐儿肯定不可能更改或者遗漏。沈寄想了想又道:“往年都是一样馅的送一些,如今你在倒是可以告诉厨房多做些什么馅的。” 傅清明点头,“好,我这就去说一声。告退!” 五天后才包饺子,到时候再讲也不迟的。反正各种馅厨房都是备得足足的。不过傅清明显然是不想在这儿多呆,沈寄也就由得他去了。这会儿魏楹和十五叔小权儿他们在书房,小豆沙被太子妃叫进宫去了,这儿就沈寄和十五婶在说话。 沈寄问小包子,“那边是派了人在盯着?”不然小包子不会拉上人回来的。 “是的,如果那个人出了王府就会把他‘请’来。娘,十五婶,你们慢慢聊,我也先下去了。”小包子退出去就往书房走,正好那边也在说这个事。十五叔的意思是知道人在靠山王府,他进去把人打晕了弄出来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魏楹道:“上一次是靠山王在宫里,而且世子被王爷和小包子缠住了。府里主子不在跟前,防备松懈一些也是有的。你才能那么轻易进去寻人。而且当时情况很紧急。但如今情况不同,还是不要再行险招。”说完看到小包子走到门口,下巴微抬示意他自己找地儿坐下。他的亲叔叔,万一失手落在靠山王手里,那事情可不太好办了。靠山王轻则让他亲自去领人含沙射影说上几句,重则说不得就要去告御状。相府无缘无故派人潜进靠山王府,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而那件事没有证据是不好拿出来讲的。 十五叔对靠山王府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低低的说了一句,“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魏楹皱眉,“十五叔,隔墙有耳。靠山王是皇上的亲叔父,你说话注意些。”一边对小包子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你清明叔呢?” “清明叔下去休息了。爹,我们撞见靠山王世子被放出来,我怕清明叔忍不住就把他劝回来了。” 魏楹捏捏鼻梁,“让下头守着就是了,你们也别再去了。难道为那么个人还弄得自己年都过不好?咱们该干嘛干嘛,别太受这件事影响了。”靠山王世子会被放出来,早在他预料中。放之前,他就得到消息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巧让清明撞上了。 “也是因为先生歇馆回家,我们温完书一时无事才过去看看的。”要知道会遇上靠山王世子,他们就不去了。还不至于就为这事耽误了正事。 魏楹微微颔首,“好了,不说这个了,大好的日子。十五叔,你这开年娶媳妇,后年嫁闺女,好福气啊!” 十五叔笑笑,“哪比得上你又要当爹了福气好。” “你还白捡了那么大一儿子呢。” “你也想捡一个?” 魏楹摆手,“我可是老实人,没处捡去。”那小寄还不知让他睡多久书房呢。呃,那还算好的了。说不定就要跟他同居一个屋檐下做陌生人了。 见这两叔侄开始闲扯,另一对叔侄便知会一声勾肩搭背的出去了。小权儿对小包子道:“走,小叔叔看看你回来几个月功夫有进步没有。” 十五婶下去安顿去了,傅清明过来告诉沈寄:“大嫂,我想回去看我娘。这都要过年了。” 沈寄知道是因为十五叔十五婶一家子都在这边,他觉得不自在。 “不行啊,你看靠山王世子都被放出来了。你这一出去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没法跟你娘交代啊。还是等你娘来看你吧。唉,除非是天大的事,你娘怕是也不肯登相府的门。我派人去请她过来一起过年。” 傅清明摆手,“不用了,她不会来的。” 沈寄正色道:“清明,你该知道你娘其实也不想你回去的。她希望你能走读书中举的路。” 傅清明默然,他当然知道。不然他娘不会有条件了就把他藏到外头,不让人见着。他从七八岁起就独自和下人在京郊的小院生活,除了母亲的心腹无人知晓。如今他在相府既是避难,也是终于走上了母亲希望的路子。所以他读书一向格外的认真。大嫂待他很好,他现在这种尴尬境地又不是大嫂造成的,这么跑来就是为难她了。 “大嫂,是我不懂事了。原就不该提这个的。” 沈寄想了想,“年三十的时候,你带着人去送饺子吧。好好陪你娘吃顿饺子再回来。” “会不会太麻烦了?” “靠山王世子到时候应该要在宫里过年,他手下那些人也要过年。我派多些人保护你往返吧。全派一个吃了全家不饿的光棍去,到时候你给他们包个红包就是了。” 傅清明做了一揖,“又让大嫂费心了。” “我既受了你娘的托付,自然该把你照顾好。” 正说着,魏楹和十五叔一道进来,魏楹还抱着小豆沙。他抱孙不抱子那套规矩在小豆沙这儿全浮云了。小姑娘刚被东宫的人送回来,带回来太子和太子赏的半车东西。娴姐儿正安排人清点入库。吃的就让送上来,其他金银珠宝玉器布帛上好皮子等等就放进仓库。另外八皇子母子也把小豆沙从东宫接过去赏下不少东西。 十五叔看向傅清明,后者一躬身,“十五老爷,表姐夫。”说完就闪身出去。 十五叔一滞,魏楹耸耸肩膀,一向私下都喊他大哥的,今天当着十五叔偏喊‘表姐夫’。算了,这种事他们都管不了。 沈寄站起对十五叔微微欠身道:“清明想回去过年,我把他拦下了。靠山王世子不是放出来了么,万一他贼心不死……我答应三十的晚上让他回去陪红姨吃饺子。到时候多派些人手就是了。” 魏楹点头,“你安排就是了。” 小豆沙有点纳闷,“娘,清明叔今天怪怪的。” “他想他娘了,哪有怪怪的?”沈寄眼角余光瞥到小豆沙少了颗牙,“你牙终于掉了?” 小豆沙点头,“吃东西的时候磕掉的。”当时还流了血,八皇子立即把茶水递给她漱口,还帮她把掉落的牙齿洗干净用手绢抱起来,然后一本正经的用掉了牙漏风的嘴叮嘱她:“小豆沙,别怕。都有这一遭的。这是上牙,你记得回去以后让魏夫人帮你扔到屋顶上。那样才能长出新牙来。不然长不出来就坏了,嘴巴里要留个黑洞洞。记住了哦!” 小豆沙当时心道:我才没有怕呢。我娘给我讲过,我也看到过你和小世子掉了牙又长牙。还有什么必须扔上屋顶才会长新牙,这是贤妃娘娘蒙你的吧。不过八皇子一番好意她还是领受了。接过手绢诚恳的道:“谢谢八皇子提醒!” 小豆沙把包着牙齿的手绢交给沈寄,“八皇子说要扔到屋顶上才会长新牙。” 沈寄笑道:“没有的事,你姐姐哥哥的我从来没扔过。你要是信啊,那就等你大姐姐回来让她给你扔。长姐如母嘛!”她如今可不能做扔东西的动作,怀着孩子有忌讳。 小豆沙道:“我不信。” “那就随你处置了,留着也成,不留也可以。”沈寄想到八皇子不由得微笑,那小胖墩挺有意思啊。还蛮照顾小豆沙的,拿水给她漱口,帮她洗干净掉落的牙齿,还安慰她不用怕。 十五叔跟着魏楹过来其实就是想和小儿子说说话,可惜小儿子不理他。他便也不留在这儿了,说声‘你们聊’背着手走出去。 晃眼就到了除夕。宫里的宫宴是在中午,晚上是亲近的皇家人的家宴,朝臣各自回家过年。晚上靠山王府有席位,芙叶一家今年也有。魏楹一早就进宫了,至于沈寄,天寒地冻的她不想去遭那个罪。虽然她肯定是第一批被召见的,但至少要站那等一个时辰才能等到皇后娘娘升宝座。她怀孕两月可经不起那个折腾。反正之前就告过病,这次索性派人私下去向太后、皇后知会了一声实情。对外倒是不用讲。这点面子太和和皇后还是会给的。反正皇后也不会多想看到她。 皇后得知沈寄又怀孕了,心头微微叹息,那个女人恁地命好!一时之间,要受一众命妇朝拜比起这个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6 过年(2) ?相府正房的小厨房这会儿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开始包饺子了。厨娘们包的另算,相府的主子每天在这天聚在一起包饺子的习惯也是有十多年了。 小包子正在教傅清明擀面皮。傅清明学什么都是很快上手,这个也不例外。小馒头一瞅清明叔人美擀出来的面皮也好看,很快就要赶上自己的水准了,赶紧认真起来。 娴姐儿在手把手的教小豆沙包饺子。一旁的芳姐儿倒是手脚挺麻利,她在家已经跟着特地请的厨娘学过厨房的活计了。她这一回一病半个月,又调养了十多天,如今看着气色倒是挺好。听说这是相府保留十几年的传统,她便也兴致勃勃的坐下了。 这会儿众人都是一身七成新的衣服,外头还套着围裙。家里有品级的男女都到宫中去了。沈寄告假不用去,娴姐儿还没有正式册封为亲王妃也不用去。 沈寄这会儿就悠闲的看着众人包,十五叔乐呵呵说今年他的任务依然是带着人送饺子好了。让他包那是绝对不成的,直接就得破皮。不过沈寄想了想,今年应该不需要他出马了。红袖招的两百个回头清明送去。半山寺的一千个下午小亲王宫里散了自己就带着人取走了。他晚上本来应该在宫中的家宴上也有席位,不过要回去陪大师守岁宫里肯定不可能一定要留着他。 “夫人,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来了。”挽翠笑着进来说道。 沈寄一愣,“怎么回来了?” 小芝麻和徐赟已经进来了,“娘,我公公婆婆都进宫去了啊。所以我们就回来吃中饭。”陈氏也是诰命夫人,今天得进宫去。小芝麻却是民妇,没她什么事儿乐得清闲。 沈寄挑眉,“你弟弟、弟媳,小姑子那些不用管啊?”小芝麻嫁过去是嫡长嫂,陈氏不在按道理该她张罗的。所以之前她没想到他们能回来。就这么回来,没问题么? 徐赟道:“是爹娘让我们回来的,弟弟妹妹他们也都不是孩子了。娘,我们就吃中饭。” 沈寄笑道:“既然还是你爹娘发话,那就没问题了。瞧你说的,好像来了我还不舍得给你们饭吃似的。赶紧套上围裙坐下来,除了我这个孕妇要吃都得干活。小豆沙都在挣口粮呢。” 小芝麻洗过手很是熟练的就坐了下来开始动手,就是徐赟对魏家这项传统也是早有耳闻。作为一个资深吃货,他也是不忌讳自己动手的。听说岳父下午回来也会换上家居服动手擀面皮呢。当下便挨着小馒头坐下,跟着他学。 小馒头一看姐夫跟自己学,立即乐颠颠的开始指导起来。徐赟上手也不慢,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十五婶看到小豆沙包的大肚汉站都站不稳笑道:“小豆沙,你是不是打算晚上自己吃,所以多放些馅啊?” 小豆沙四下扫描发现只有自己包的最丑,赧然一笑。重新拿了一张皮跟着故意放慢动作好让她跟着做的娴姐儿动作,看她放多少馅料自己就放多少。她这一笑,小芝麻就看到她少了一颗牙了,顿时笑道:“哎呀,你都换牙了啊。” 沈寄道:“对了,她还留着掉的牙齿等你给她扔到屋顶上去呢。” 这个说法小芝麻也听说过,当下点头,“成,等包了饺子就去给你扔。谁告诉你的啊?” 小豆沙道:“八皇子说的,其实我不怎么信的。”她如今说话也略微漏风,难得这次小亲王没有取笑,终于有了点长辈样了。 小芝麻看看娴姐儿又看看小豆沙,心道:我们家要出一个亲王妃,一个皇子妃啊。她一点都不羡慕嫉妒,各有姻缘莫羡人。娘费心给她挑选的路子她很是喜欢。虽然从前有恋父情节,觉得好男人就是爹那样在仕途功名上追求卓越的,但如今她的观念早就改了。对比她娘的辛苦,她的小日子实在是太好过了啊。 好在小亲王是看着长大的,品性没得说也没有野心。以后肯定会对小姑姑很好。至于八皇子,他是受宠的幼子与皇位无缘,但将来必定能有富庶的封地和皇庄。和妹妹青梅竹马的长大,也挺不错的。 不过,娘最发愁的就是找女婿了。如今又怀上了,希望是弟弟吧。这样她就不用再愁了。不然,小豆沙的终身大事刚有了眉目,又冒出个小莲蓉来她又要开始发愁女婿在哪里了? 大家包得正起劲,外院有小厮找小包子,薄荷忙进来告诉一声。 小包子听了看了芳姐儿一眼,便跟沈寄道:“娘,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清明叔,一起么?” 傅清明点头。 沈寄点点头,“嗯,你们去吧。”看来是那个人出府回家,被请来了。对了,这事儿多亏了朵娜,“娴姐儿,多包两百个,回头给朵娜他们送去。”这些海外来的商队,都留在京城过年了。让他们入乡随俗,也尝尝天朝的饺子。嗯,这处也不用劳烦十五叔,派下人去送就可以了。过去送半山寺请他出马那是表示对大师的尊重,送红袖招是因为他和红姨的特殊关系。怎么说也是十五老太爷,别的地儿可不值当劳动他。 “好,知道了。”娴姐儿起身过去隔壁吩咐厨娘剁馅。 芳姐儿病这一场,错过了今年交际应酬最后的机会,如今养好身体就差不多过年了。再看到娴姐儿如今做事愈发娴熟,心头更是埋怨自己病得不是时候。她心头也挺急的,小叔叔还有两个月多点就要成亲了。翻过年自己就十二了,回去就得相看了。可见过京城的繁华富庶让她会淮阳嫁人,真是有些不甘啊。 沈寄看在眼底,视若无睹。小包子和清明这会儿应该是去审问那个人去了。等事情弄清楚看芳姐儿的表现再说要不要让她跟着娴姐儿学吧。 过了半晌,小豆沙欢呼一声,站起来宣布道:“小豆沙包出好看的饺子了。”一边说一边用小胖手托起来展示。 一时众人都抬头去看,其实说不上多好看。但只要看一下小豆沙之前包的,就能看出明显的进步。至少这个挺匀称了。沈寄适时鼓励道:“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其他人也都夸了一通,小豆沙喜滋滋的坐下,很有积极性的开始包下一个。那小模样就差哼小调了。 芳姐儿有点愣愣地,其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的。没有算计,温情脉脉。几个堂兄也说没想到相府的家庭气氛那么好,还说难怪大伯母能把当了丞相的大伯都拴得牢牢的。在他们身边呆过一段时日的七叔八叔回去以后也是洗心革面,如今都是撑门立户受人敬重的人。他们说起大伯大伯母都是好生感激。 说句实在话,她在相府住了三四个月还病了两场,大伯母待她真的是很好很好。衣食住行都给她和琦年姐姐在家时的待遇。虽然不能真的和琦年姐姐一样,但对客居的隔房侄女已经是十分的好了。因为大伯母重视,下人也从来不敢怠慢。当然,如果大伯母能够帮她找到一个能够接受的婚嫁对象就更好了。只是,大伯母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居然把琦年姐姐那样的出挑的人低嫁。因为这样,所以她不得不为自己谋划。 之前沈寄称病不出也不见芳姐儿,她心头也是有嘀咕的。如今病好了知道沈寄是因为怀孕身体不适,她的芥蒂也就尽去了。这会儿也算是很积极的融入到包年夜饺子的热闹气氛中。希望接下来还能找到些机会吧。 十五叔在旁边看大家都包得兴致勃勃,就他闲着。主要魏楹也不在家,没人陪他说话。虽然大侄媳妇也闲着,但他一个当叔叔的也不好就跟她聊天。想了想他坐到傅清明之前的位置上去,对小馒头道:“你也教教小叔公。” 小馒头乐呵呵道:“好啊。”小叔公从来不摆长辈架子,他一向很喜欢的。 十五婶道:“得,太阳今天从西边出来,回头在天上逛一圈会从北边落下去。” 众人一时哄堂大笑。 十五叔道:“大侄子堂堂一国丞相,回来都不介意擀面皮,我有啥不能做的?”说着看眼芳姐儿,“芳丫头,你回去可别声张啊。族里那些长辈是不能接受这事儿的。” 芳姐儿点头,“小叔公放心,我回去一定不说。”她根本就不想回去。能在京城找到一个高门定下亲事,然后留在相府待嫁就是芳姐儿最大的期待。 十五婶道:“还是大侄媳妇会调教人,婶子只有羡慕的份。” 沈寄笑道:“婶子,我会调教人你可是既得利益者啊。你看王爷那个女婿,难道不是越看越满意么?” 十五婶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小亲王的确是让人很满意啊。 “嗯,满意满意。” 众人都看向娴姐儿,娴姐儿低头包饺子,耳根和脸颊却是通红一片。芳姐儿看得好生羡慕。还是幺房好,早早的就和长房绑在了一起,得利也最多。可惜自己的祖父母、父母没有这么长远的眼光。不然,今日自己想必也十拿九稳的能谋到一门好亲事。 人多力量大,再说还有那么些专业的厨娘,给红袖招的两百个饺子很快包好。娴姐儿让人按照之前傅清明交代的馅料品种点好数分门别类的用食屉装好。就等吃过中饭傅清明送回去了。 接下来便是朵娜叔叔商团的二百个。娴姐儿道:“就是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馅的。” 沈寄道:“他们也分不清什么是白菜猪肉、羊肉、水晶、香菇、芝麻、豆沙、莲蓉……就一样来十个吧。今天就请海外来的客人尝一尝咱们天朝的年夜饺子。” 芳姐儿本来听到芝麻、豆沙在抿嘴微笑,小名讲究大俗好养活。不过琦年姐姐和良年妹妹的小名居然是取的馅料,还有流年哥哥和华年弟弟就是包子馒头。大伯和大伯母也是够省事的了。后来听到海外客人,不由问道:“大伯母,这要是给谁送啊?”之前沈寄提起朵娜,她因为不熟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哦,是你流年哥哥在海外结识的朋友。就是那位曾经来过相府的朵娜姑娘叔叔的商队。” 芳姐儿愣住了,“商队?”士农工商,出身书香世族的芳姐儿是不太看得起工商两个阶层的人的。这也是书香之家的通病。也是因此,她对明哥很是不客气。听到这饺子是包给商队的,当下她的动作就缓了下来。可是看其他人都如常包着,也不好就不动手了。她之前可是主动坐下来的说要一起包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是包给商队的啊。 沈寄看到她的动作心道,亏得不知道之前的两百个是包给红袖招的。不然岂不是早就坐不住了。这些都是世俗偏见,倒是怪不得芳姐儿。这就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其实在座也不只芳姐儿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十五婶骨子里怕是想的也差不多。但是她嫁给十五叔多年,早就学会了接受。而且也不会把这些看法表露出来。其实沈寄也蛮佩服她的,面对傅清明能露出笑容就很不错了,包给红姨的饺子她居然也能坐着安安静静的包。让人都没力气替她打抱不平了。 沈寄开口道:“大家也坐半天了,一直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要是谁累了可以出去走动走动。”顿了一下又道:“芳姐儿,你病了一场才刚养好。要是撑不住别硬撑。” 沈寄的台阶递了过来,芳姐儿便道:“好像是有些累。” “那你歇着去吧。等下吃中饭我让人来叫你。” 芳姐儿便告退了,出去之后脸色就微微变了。这都什么家风啊?方才她特地觑了一眼小芝麻和小馒头,发现他们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小豆沙是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可他们难道也不懂么?还有大伯父居然也纵容大伯母这样的行为。简直不知所谓嘛。亏她方才还觉得大伯母厉害,把家庭气氛经营得那样的好。还是沈寄那句话,要是给芳姐儿知道之前包的都是给红袖招送的,那她的反弹肯定会更大。 芳姐儿一出去,十五叔就‘啧’了一声。年纪不大点倒是把家里那些老冬烘的毛病都学会了。眼高心大的,要不是大侄媳妇厉害,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被人哄骗做了什么呢。 家里那些长辈的做派他一贯是看不惯的,打着礼义廉耻的旗号,实际上做的事呢,还不是一切从利益出发。譬如芳姐儿她瞧不上商人,可如果不是大侄媳妇用药把她放倒,那个假冒的定远侯府嫡次子使出手段,她怕是早让人哄骗去了。 “大侄媳妇,方才清明和流年出去,是不是那个人抓到了?” 沈寄道:“应该是的,我瞧见小包子说话前看了芳姐儿一眼。” “这个丫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回头审问清楚了你就让她知道。不然她还不晓得你背后操了多少心。还当自己出去很吃得开呢。” “我跟个小孩子讲这些做什么?要讲我同她娘讲啊。” 十五叔道:“那让娴姐儿告诉她。” 娴姐儿点头,“我也觉得应该告诉她,回头审出来了我就给她讲。” 小豆沙坐累了,侧头问小芝麻,“大姐姐,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小芝麻笑着站起来,把手伸给她:“走吧,咱们出去遛一圈再进来接着包。顺道把你的牙扔房顶上去。” 沈寄挥手,“去吧去吧,昨天下了雪,小心路滑。出去记得把大衣裳加上。”厨房里热,而且大家围坐一堆干活,大衣服都是脱了的。她就在旁边瞧着,时不时的走动一下,倒是不觉得累。 给商队的两百个也很快包好了,娴姐儿打发了小包子的小厮去送。这个小厮是跟着出过海的,和朵娜叔父他们也熟悉。 沈寄看看钟漏,“嗯,差不多该吃中饭了,咱们去吃饭吧。给半山寺的下午来接着包。”其实回头厨娘们应该能包出一多半,真正需要他们动手的不多。也就是大家凑到一起包图个乐子。 中午还是吃的饭菜,饺子是给晚上准备的。 沈寄看到小包子就问道:“问出来了么?” 小包子点头,“七七八八了。我说他要是不说我就直接把他送定远侯府去。” 这么送去,定远侯府见到人肯定会十分不高兴。至少也得给他做点记号,让他假扮不了才成。这个记号搞不好就直接给他脸上来几道疤,更有甚者打残了事。开始沈寄本想把人送去,后来转念一想这人还没有做下什么恶事,还是算了。只要肯招,远远儿的送走就是了。至于定远侯府那里,透一些风声给他们,让他们找靠山王府要人好了。 “哦,问出些什么?” “靠山王郡主真是针对芳姐儿寻来的这人。之前朵娜在王府后宅遇到他,是因为他被禁足在那个小院跟着熟悉定远侯嫡次子的人学习模仿。” “芳姐儿都病倒了,如今还留着他还要做什么?” “他还不知道。不过还是让他在模仿。娘,那人怎么处理?” “他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弄清楚了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7 过年(3) ?“他叫孙志旸,自己交代是金陵人家中只有寡母。他们是被抓到京城的。靠山王府灵慧郡君用他娘威胁他模仿定远侯府嫡次子的举动,还让他哄骗咱们家的芳姐儿上钩。他今天是趁着过年,府里主子都进宫朝拜,下人有所松懈想偷溜出去看他娘。之前灵慧郡君答应过只要芳姐儿上钩就让他见他娘一面,结果咱们把芳姐儿关起来,郡君就变卦了。他担心他娘出事,所以暗中做了很多准备,这才能在今天溜出靠山王府。” 沈寄听了小包子的话问道:“你想帮他?”这人在靠山王府呆了也不是一日半日了,肯定知道这么偷跑回头会受严惩。却也要偷溜出去看他娘。 小包子点头,“嗯,如果所言属实这人倒也是个孝子。是灵慧郡君太过分了。娘,要是您被人抓起来威胁我去做坏事,在没有办法可想的时候,我、我多半也是会做的。” 沈寄笑笑,“他知道他娘被关在哪里?” “他们之前被关在城郊一个庄子上。他被带走以后,他娘还在那里。” “你要真想管,那就派人去那个庄子上看看。不过我觉得他这么偷溜出来,王府肯定已经知道了。如今又耽搁了这么许久,搞不好他娘已经被转移了。”沈寄顿了一下又道:“他既然是孝子,他娘在灵慧郡君手里他就还是会为她办事的。在没找到他娘之前,还是得把他看好咯。”不然,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定远侯府也会怪相府没有知会一声。 “嗯,我知道了。” “你点上一些好手跟孙志旸去。” 小包子犹豫了一下,“清明叔回头带走一部分人,再派出去一部分,相府会不会人手不足?”其实相府人手不少,只是小包子担心沈寄如今还在躲着人。带出去太多人,怕万一那幕后主使也趁着过年有所松懈的时候对沈寄下手。那样还是得多留些人才好。 “没事儿,有你小叔公在呢。” 他们母子说话声音不大,但十五叔其实是听得到的。闻言十五叔过来道:“小包子,你尽管放心就是。”既然是清明要带走一部分人,他自然有义务留在相府保护大侄媳妇。今天中午酒他也不多喝了。 “那好,我让刘準叔亲自带得力的人走一趟。”小包子说着就朝外院走去。 十五叔小声道:“大侄媳妇,那孙志旸酷似定远侯嫡次子,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名堂?不会回头定远侯府也找上咱家吧?” 沈寄摸摸下巴,“如果真的如小包子所说孙志旸是个孝子。我觉得还是不要把他交给定远侯府比较好。至于他跟定远侯有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就不管了。” 十五叔想了一下,“嗯,倒也是。等人送走,再知会定远侯府一声,让他们问靠山王府要人。其他的,咱们就不管了。” 小豆沙走过来,“娘,小叔公,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叫几个堂哥来吃中饭了。”留在京城的四个本家侄儿,沈寄自然是把他们都叫到相府一起过年。不过,包饺子就没叫他们了,都是君子远庖厨的主。说魏楹下午回来会擀面皮,那也是因为下午的饺子是包给半山寺的。给伽叶大师擀面皮,魏相挺乐意。旁人就劳动不了他了。 小豆沙‘哦’了一声,朝客院走去。半道就碰到几个堂哥了,被当先的魏殊一把抱了起来一起往正房这边走。几个人过来便给十五叔和沈寄行礼。 今天十五叔掏了好多回红包,就连这四个侄儿都有份,因为他们也还没有成亲呢。倒是小芝麻因为已经出阁,今年没有。但沈寄知道,十五叔其实是想给傅清明。这会儿散了一圈,最后才给‘沾亲带故’的傅清明,倒也很寻常,不好落下谁嘛。 这种情况傅清明自然也不好拒绝,两手接过拱拱手道:“多谢十五老爷!”然后把红包塞进了袖袋。说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头回收到生父给的东西。沈寄瞥了一眼,那红包轻飘飘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大不同。她估计不是夹了银票就是房契、地契之类的。 挽翠进来,在沈寄耳边请示道:“夫人,可以上菜了么?” 沈寄点点头,“大家入席吧。”虽然魏楹不在,宴席依然是相当丰盛的。怎么说也得有点过年的气氛啊。其实这样吃得比在宫里吃温温热的菜舒服多了啊。沈寄这边招呼女眷,小包子招呼男宾,席间相当的热闹。几个侄孙要敬十五叔公酒,他都是沾唇即止,“你们干了,我随意。”当侄孙子的哪敢灌叔公的酒,只得一口干了。这样一来,徐赟这个姐|妹夫又倒霉了。哪个舅子他都不能拒绝啊。 看他一连喝了几杯,晕红了脸,沈寄笑道:“好了,你们都多吃点菜,一会儿菜凉了。赟赟,你等下还要回去,别喝了。” 徐赟忙点头,“是,娘。” 几个侄儿也就不好再灌,互相喝了起来。 吃过中饭略坐了坐,沈寄就开始犯困。她掩口打了个哈欠,“十五婶你们自便,小芝麻你陪一下,我去睡午觉。” 十五婶道:“去吧,去吧,我们又不是外人。小芝麻回头要走,也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招呼自己。” 男宾席那边因为喝酒散得晚一些,傅清明吃好了过来辞行,“表姐,我走了。预祝你年过得舒心、快活!” 沈寄盯着他喝了酒白里透红的脸看,这个模样出门是要招色狼的。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天寒地冻的,你坐马车去。” “这……好吧。” 芳姐儿疑惑的看了傅清明两眼,心头纳闷他往哪儿去。她一向相当的关注傅清明,同是客居的亲戚,他比她更能融入相府大家庭。怎么他年夜饭不在相府吃?那他是要去哪里啊? 下人忙去套了马车,又将装好的食屉送上去。然后十六个好手前呼后拥的送傅清明回去跟红姨团聚。 娴姐儿留意到芳姐儿在关注她二哥,便对她道:“芳姐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是,小姑姑。” 娴姐儿一直走到自己平时处理中馈的地方才停下来。 “我和芳姑娘说点事,你们不用守着了。告诉其他人不要来打搅。”娴姐儿在门口将守着的下人驱退。 芳姐儿看相府的下人对娴姐儿的话十分依从,很有几分艳羡。要是她也能在相府学着管家应酬,不啻于镀了一回金啊。 进去之后,娴姐儿招呼芳姐儿一起到临窗大炕上坐下。这大炕中间摆了小几,姑侄俩隔几而坐。 “我叫你进来,是要和你说一件事。” 芳姐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恭顺的道:“小姑姑请讲。” 娴姐儿便从接到靠山王府的帖子讲起,沈寄如何让小芝麻去请周雅芙出面帮忙,听闻她们回来的时候巧遇定远侯府嫡次子便暗中查访此事。直到今天抓到那个被灵慧郡主训练来哄骗她的人。 芳姐儿开始听着还没什么,周雅芙的事是她知道的。一直听到巧遇都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她想起那日见到的定远侯嫡次子心头还是微微一荡。这段日子养病,她也时常想起那个惊鸿一瞥的俊朗身影。当然不是芳姐儿就那么对定远侯嫡次子一见钟情了。实在是她很少有机会见外男。而这个人是她见过身份最高,年龄也合适,相貌风度也最好的。所以有时候也难免会幻想一下。 可是听到灵慧郡君从一开始给她下帖子邀约就不安好心,费心安排让她巧遇真正的定远侯嫡次子。然后又找了人假冒,要对她下手。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娴姐儿道:“你也是家中长辈精心教养的,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会有什么后果,你该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事情只到你为止,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多半,整个魏家的女孩儿都是要被你连累的。” 芳姐儿脸色煞白,只到她为止是什么意思她懂。族中坏了名声的女孩儿,家人有些能量的便是送进家庙,无依无靠的搞不好就直接‘病故’了。族里是容不下有谁败坏淮阳魏氏名声的。 “等一会儿人就带回来了,你可以看一看是不是长得非常的像。听说言谈举止都像得不得了。”既然大嫂不方便讲,小芝麻又是外嫁女一会儿急着回徐家,那就她来讲。大哥大嫂还有侄儿侄女对她都相当的够意思,她也得对他们够意思。就是她爹不说,她也是打算开这个口的。本来她没打算今天大过年的开口的,可是今天过年二哥和小包子都还在为此事忙活,芳姐儿居然在那里胡乱猜测她二哥。娴姐儿便有些不想惯着她了。反正今天不说也是正月间说,没太大差别。这声‘二哥’,娴姐儿没叫过,但处了一段时间她心里还是认了的。 芳姐儿好容易回过神来,有些羞恼的道:“小姑姑怎么就认定我会那么没规矩?” 娴姐儿嗤笑一声,面色冷凝的道:“你有规矩就不会置大嫂和六嫂的管教于不顾,暗示人你想去灵慧郡君的宴席上见见世面。灵慧郡君也就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诡计要坏我淮阳魏氏的名声。”娴姐儿其实也有些犯嘀咕,从芳姐儿表露那个意愿到宴请,其实没多长时间。灵慧郡君怎么就来得及去找来这么一个人?不过她觉得大嫂肯定早想到这点了,便也没有出声。多半那个孙志旸是被靠山王或者世子抓来有其他安排。郡君知道芳姐儿的心思之后便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把人借来先用一用。没想到被朵娜撞破露馅了。 “大嫂怀着孩子还要为你操心,你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是不该?” 娴姐儿是长辈没错,可她只比芳姐儿大一岁多。而且芳姐儿心头最是羡慕嫉妒恨、最是不服气的不是别人,正是娴姐儿。闻言不由道:“小姑姑,你靠着大伯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许别人也来沾光么?” “你——”娴姐儿捏了捏拳头。今儿要不是过年,她就要好好教训芳姐儿一顿了。 “这好处却也不是我们谋划来的,是醇亲王自己进宫请旨赐婚。就连你大伯大伯母事前都不知道的。”十五婶从外头进来,“好了,娴姐儿你该说的都说了,别人不受教也没办法。” 面对高了两辈的叔祖母,芳姐儿就不敢顶嘴了。只默默的低下头去,红了眼眶。 十五婶道:“芳姐儿,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吧。左右这屋里暖和。”说完拉着娴姐儿就出去了。路上不由道:“你这个暴脾气怎么还是没改过来?你见到过你大嫂跟人说话火气这么大么?” 娴姐儿道:“我看到的大搜,要么优雅,要么俏皮。可是她地位在那里,遇到事是可以不急不缓的处理啊。” 十五婶驻足,“走,回去我给你讲讲你大嫂刚进魏家门,族里宗妇还是那个被除族的二夫人那会儿的事。就那会儿,你大嫂也不曾乱过阵脚。” 对大嫂的过往,娴姐儿还是很好奇的,乖乖儿的便跟着母亲走了。 芳姐儿独自在屋里,又羞又恼又气又急,过了一阵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寄午睡起来听挽翠说了这事,摇摇头,“娴姐儿的性子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看来她进了皇家,我是得费心多看顾着点才行。” “娴姑娘也是为夫人您抱不平。” “小芝麻回去了?” “大姑奶奶和姑爷回去了。知道您睡着了,就没扰您。” “小豆沙呢?” “四姑娘跟着三少爷一起在厢房玩儿呢。二少爷这会儿带着孙志旸去见芳姑娘了。夫人,孙志旸的娘果然已经被转移了。听说那边还设了埋伏,让人假装孙母诱骗孙志旸上当。幸亏刘準机警,这才没有中计。” “他们在那些人面前露面了么?” “没有,就派了一个和孙志旸身量相当的进去喊‘娘’。那边便动手了。其他人都是蒙面进去救人。如今只要吧这一个人藏好就成。” 沈寄点点头,“那就好。别让靠山王府的人顺藤摸瓜摸到相府来了。” 小包子问明了芳姐儿的所在,带着孙志旸过去。还没有进屋就听到芳姐儿的哭声。 小包子瞪孙志旸一眼,“看看你们干的好事!”芳姐儿虚荣的确是有错,可是灵慧郡君也太过歹毒。而眼前这个孙志旸,他虽然觉得是个孝子,但这改变不了孙志旸差点坏了魏氏一族女孩儿清誉的事。 孙志旸知道自己无法对抗靠山王府,同时也对抗不了相府。他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这位丞相长公子替自己寻回母亲了。不管怎么说,相府比靠山王府名声好多了。当下只讷讷道:“是,都是小的的不是。” 小包子叩响门,“芳妹妹,我要进来了。”肯定不能让孙志旸单独来见芳姐儿,他这个当兄长的得在场。不但他在场,就连魏殊他也叫来了。之前饭桌上他就对魏殊讲了,让他别喝醉,下午有事。魏殊方才看到孙志旸便气不到一处打算揍他一段再说。结果拳头被小包子拦住了,“殊哥,别打脸!” 魏殊反应过来,“嗯,流年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别给了孙志旸肚子一拳。所以这会儿走过来,孙志旸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 芳姐儿听到声音忙把眼泪擦干,然后过来开门,一下子看到孙志旸就愣住了。如果不是娴姐儿方才说了,她肯定要认错人的。 孙志旸站直身子,眼角眉梢本都带着倨傲,看到芳姐儿眉眼缓和了些,说道:“原来是魏相的侄女。”说着颔首为礼。 芳姐儿脸色大变,那日定远侯嫡次子原本也是很倨傲的,见到周雅芙和她便是这样缓和了眉眼打招呼。他先称呼周雅芙‘周家世妹’,后来瞥了芳姐儿一眼,只当她是周雅芙的跟班也没当回事。周雅芙介绍之后,他就是这样打的招呼见的礼。 芳姐儿记不太清前后两次见到的人的身高差别,她根本就没有看出差别。可是开门的时候,殊哥提着这个人的衣领,这人还抱着肚子仿佛挨打了,她是看到了的。定远侯嫡次子有可能会碍着相府的面子作假,但绝不可能让殊哥打他还提着他的领子。到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掩面就要夺门而出。方才被小姑姑教训了一通她嘴上不服,其实如果这个人以定远侯嫡次子的名义哄骗她,她真的没把握会不上当。 小包子肯定不能让芳姐儿这么跑出去,回头给下人看到像什么话。 “殊哥,你带孙志旸下去。”小包子说着拦下芳姐儿还顺手关了门。 魏殊答应着把人带了下去,从芳姐儿开门时的震惊表情他也知道了自己抓着的这个人的确事很像那个传说中的京城四公子中最小的那个了。靠山王府的灵慧郡君,简直就是蛇蝎毒妇! 芳姐儿靠在小包子肩头呜呜的哭了起来,“流年哥哥,我也不想的。我不想坏家族的名声。” “我知道。不过芳妹妹,相府站得高不错,却也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娘也是不想你被连累才让你好好儿的在慈心会做事就好。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提起。” ------题外话------ 有位亲指出来,我之前都写的是郡君,写着写着变郡主了。应该是郡君才对,新章先改了,前面的我回头再去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58 过年(4)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小包子吩咐人拿了熟鸡蛋来帮芳姐儿揉哭肿的眼眶,他自己则去后宅向沈寄报告发展进度。 沈寄听他说完,叹口气道:“希望你这个芳妹妹真的能记住这次教训。” 小馒头道:“我不怎么喜欢芳姐姐。”小馒头本来带着妹妹玩,后来小亲王回来了,便丢给他了。小亲王从宫里带回来了一匹白色的大马,抱了小豆沙坐身前,俩人在相府的马场跑马呢。其实小亲王是来取饺子的,不过还没有包完,他也不急着走,便带小芝麻玩上了。 “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就十恶不赦了。在这个年岁,又有家里大人熏陶,想嫁入高门是很寻常的。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想过嫁一个白马王子呢。”沈寄脱口而出之后,看两个儿子都盯着她,不由暗骂自己怀孕怀傻了这种话怎么一下子就讲出来了。再看两个儿子都盯的是她身后,她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就看到面色微红的魏楹被小权儿扶着。这两兄弟才是真的盯着她在看呢,尤其魏楹。 小权儿强忍住笑:“大嫂,宫宴上向大哥敬酒的人有些多,他多喝了两杯。人交给你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见状也道:“爹,娘,儿子先出去了。”他们爹看起来不像喝醉了,就是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肯定也醒酒了。不然小叔叔直接就把人交给怀孕的娘了。所以他们也不留下来帮忙了。 闲杂人等一下子就全退散了,魏楹还是站在门口,“白马王子,王爷那样的?”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小亲王牵着马回来,马背上稳稳坐着的小豆沙还腾出一只手朝他挥手喊爹。 “啊?”沈寄还不知道小亲王骑着白马,闻言一脸的茫然。 魏楹走进来,“你在芳姐儿那个年岁的时候,不是在华安卖小吃么?”嗯,那个时候应该是他游学的最后一年。难道,那一年里出了什么骑白马的王子? “呃,是啊。”沈寄心道,我说的其实是上辈子念初一时候的事啊。看魏楹走得还算稳当,她也没有起身扶他。只暗自懊恼自己这会儿鼻子不灵,居然连他身上的酒香都没有闻到。真的是一孕傻三年不成? “你那年遇上谁了?”当年,在二狗子之外,她其实还考虑过别的想嫁的对象?还是个王子。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可恶!魏楹的脸沉了下来。好险,幸好只去游学了三年,不然墙角都要被人给挖了。华安那样的地方什么时候竟然冒出个王子来了? “没有、没有,我就打个比方。这和芳姐儿想嫁高门一样,没有特定对象的。”沈寄起身倒了杯茶水递给魏楹。 魏楹伸手接了坐下,狐疑的盯着沈寄看,“你不是一向中意简简单单的生活么?” “是啊,所以我其实只是在替芳姐儿辩解。那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可以理解。华安那种地方,哪里会出现什么王子啊?” 魏楹想了想,确认沈寄只是随口在瞎说,带着抱怨口气道:“你就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如果她能够爱慕权势,他反倒轻松多了。 “我那会儿成天想的就是赎身啊、多卖些铜板啊,哪里有风花雪月的心思?走吧,半山寺一千二百个素馅饺子,差不多要包完了,咱们也去包上几个。”沈寄说着,让人去把魏楹的家居服拿过来服侍他换。小厮立即去到小书房那边拿了过来。 “为什么是一千二百个?以往不都是一千个么。” “济慈大师带了一些弟子进京,就挂单在半山寺。我不能去见他,过年总要送些饺子吧。” “哦。” 魏楹的确是一路回来已经醒酒了,他是故意借着酒意走到走到正房这边来的。正好遇上沈寄说错了话在心虚,一时就忘了早就把他撵到书房去独寝这茬。就是想起来了,当着小权儿和两个儿子的面,也是不好赶他过去的。再说也过去一个多月了。这就是魏楹的如意算盘。这放年假这么长时间,他才不想都一个人在书房冷冷清清的睡呢。搬回来,就算男女大事还做不了,也多点人气啊。 这会儿家居服从小书房拿过来,沈寄也反应过来了。不过过了这么久,她气也是早消了,便只做不知。魏楹乐得她提议去小厨房,朝两个不足十岁能够进内宅的机灵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便知道要趁着女主人出去的当口,把男主人的东西都搬回正房了。看守正房的小丫鬟看到女主人已经默许了,自然是会大开方便之门了。 在路上,沈寄把孙志旸的事告诉了魏楹。他沉思了一下,多半如十五叔猜的,孙志旸和定远侯说不得有些不可说的关系。所以靠山王府才会抓了他们母子有所图谋。这会儿估计靠山王府热闹了。 魏楹到了小厨房,差不多家里的人便又都聚到了这边,就连小亲王都过来擀面皮了。他一坐下就发现魏楹看了他两眼,不是以往那种亲切和善的目光,有些高深莫测,顿时感到莫名其妙。 小权儿三叔侄都知道他属于躺枪,暗自好笑不已。 芳姐儿这会儿自然是没有露面,她没脸出来。不过过两个时辰的年夜饭,她是必须露面的。晚上吃饭前还要祭祖呢。她就是要称病不出,也得等到祭祀完祖先。所以方才十五婶把娴姐儿带回去,是说了她一顿的,说她操之过急了。不该这么急吼吼的就让芳姐儿知道,然后难为情。好歹过了今天再说。 娴姐儿听母亲讲了大嫂从进门到成为宗妇的过往,心头真觉得不容易。反正如果换了她,她是不能忍的。 “魏氏不过是书香大族,内里都如此的复杂。你要嫁进皇家,只有比这更复杂的。好在王爷没有什么仇人。不过如今相府和靠山王府的关系如此,你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娴姐儿,你嫁人以后,家里没法给你撑腰。最多就只能靠你大哥大嫂帮衬。你自己多小心一些,也少让我们操心些。” 有了这一通对话,娴姐儿这会儿就安安静静的包饺子,只想着自己以后为人妇要学的还多着呢。对旁的什么都没留心。就连小亲王被魏楹那两眼看得不自在她也没留意到。沈寄看到了便知道十五婶说娴姐儿了。说说也好,性子是略急了些。 没有人问起芳姐儿,魏楹也只问了一声清明哪去了,得知他带饺子回去陪红姨过年也就没说什么了。一屋子的人和乐融融的包起素馅饺子来。 到申时的时候,一千二百个饺子都得了,娴姐儿带着人装进食屉。 “魏大人,魏夫人,岳父、岳母,那我回去了。” 魏楹点头,“给两位大师都带个好。” “好的。”小亲王朝小馒头使个眼色,让他送自己出去。他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出来自己怎么就招了魏大人不待见。他什么都没有做啊?而且这会儿看起来魏大人也蛮正常的嘛。 小馒头在院子里听了他的疑问笑不可抑,“没有,我娘随口说起小姑娘都想嫁什么白马王子。还说她小时候也是一样的。你之前不是在骑白马么,我爹就看你不顺眼了呗。” 小亲王摇摇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魏大人可真逗。”亏得他还认为魏大人方才的目光高深莫测呢,原来如此。即便这十年看多了魏楹私下的表现,小亲王也仍然时常被蒙住。他顿了一下又道:“又是因为芳姐儿的事呢?” 小馒头点头,“嗯,那个人抓到了。的确一切如我们所想。幸亏我娘当机立断,不然这会儿我们家怕是就成了别人的笑柄了。”客居在这里的侄女,不知道被什么人勾搭做出私相授受的事,相府的人自然是要集体抬不起头来。 小亲王想到娴姐儿都差点被连累,没好气道:“那怪不得今天没看到她。我走了,得闲带小豆沙上山来看我。” 小馒头笑道:“我会告诉小姑姑的。” 小亲王笑笑,伸手擂了小馒头一拳然后出去了。 晚上祭祖是在相府后院一进小祠堂里,魏楹和十五叔在最前。然后是小权儿、魏殊四人、小包子、小馒头。沈寄作为宗妇,接过依次从芳姐儿、娴姐儿、十五婶手上递过来祭祀的菜肴。小豆沙还小,只能旁观。然后沈寄端给小馒头,再依次传到魏楹手中供奉于祖先牌位前。众人跪拜之后,仪式便算结束,一同去吃年夜饭。 芳姐儿本就心头很难受,看到别人都是一家子,只有自己一个人,更加的不好过起来,就没有吃多少。好在她知道不能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以免一人向隅满坐不乐,引人厌弃。一直安安静静的用饭,偶尔也附和两句笑话。捱到众人下桌她便向沈寄告退。 “大伯母,我大概着了风寒,有点不适。我想先回去歇着,今晚就不守夜了。” 沈寄点点头,“要不要让大夫上门看看?” 芳姐儿摆手,“不用、不用,我躺会儿就没事儿了。明天肯定就好了。”正月初一请大夫是被视为不吉利的。预示这一大家子会一年病到尾。所以芳姐儿赶紧表示她明天肯定也不会请大夫的。 沈寄温和地道:“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大伯母自当将你照顾好。就是明儿要请大夫我也不介意的。总不能让你病了硬捱着。”沈寄顿了一下道:“芳姐儿,你才十二,便是有什么做得不对也没关系,只要还能从头来过就是了。” 芳姐儿得她温言对待,心头感慨良多,“大伯母,多谢您!”这一声谢不只是谢沈寄对她一直以来的照顾,也是谢谢她及时发现了灵慧郡君的险恶用心。没有让她真的落入什么人手中坏了名声,没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沈寄打发人用暖轿送芳姐儿回客院。然后坐下和十五婶等人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守岁。 小馒头带着小豆沙出去放焰火。娴姐儿问沈寄:“大嫂,你嫁给大哥觉得辛不辛苦?” 沈寄想了想,当然是辛苦的了。人际往来,然后还要照顾淮阳来的一众亲戚,最要命是至今魏家还有人认为她出身太过低微配不上魏楹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呃,还算辛苦得值得吧。”沈寄笑道,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也是知道就算再觉得辛苦,又打不了退堂鼓。既然如此,那就勇敢的走下去吧。”她下午就随口一句白马王子,魏楹就盯着她研究了半天。要不是华安真的不可能出现什么王子,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下了。要是她想打退堂鼓,那肯定是不成的。她这是在告诉娴姐儿,她和小亲王的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与其想这像那不如好好适应。 娴姐儿闻言点了点头,“大嫂,我会努力的。我以后的家,也要像大哥大嫂家这样的和美。”什么通房小妾、庶出子女,通通给我浮云掉。 “那,用心经营吧。小亲王也是值得你辛苦的。” 虽然下午睡了,但当晚沈寄依然没有守成岁。她吃了没多久又犯困了。 十五婶道:“孕妇嗜睡,是这样的。去睡吧,你可熬不得夜。” “那,失陪了。你们自便啊。” 新旧年之交的时候,沈寄被焰火扰了瞌睡,拉过被子盖住耳朵。过了约莫两刻钟,魏楹摸进了房。他也没点燃烛火,用一颗夜明珠照明洗漱脱衣,然后上了床心满意足的把一个多月没能抱到的媳妇儿拥入怀中。管他什么二狗子还是白马王子,总之人是他的,在他怀中,给他生儿育女,这就够了。小寄的预产期在明年七月,可得让人多挖些冰来储着。好在自家就有一条小溪,也不用出去。尽可以挖够堆满冰库的冰。 沈寄之前被炮竹声惊醒,这会儿还没有睡熟,被魏楹搂过去就迷迷糊糊醒了。亏得他把自己洗得暖暖的才上床,不然沈寄迷糊中说不得会踢他下床。 “我想去温泉庄子住些时日。”这相府里到处冰天雪地的。还是温泉庄子上舒服,温度至少高了十度不只。 “嗯,左右无事,我陪你去住几日。” “那些宴请怎么办?”她反正是不去的,还没有坐稳胎,她哪都不去。这是可以名正言顺偷懒的时候。 “除了宫宴,都推了。如今水混,躲着点也好。或者,让小包子上门去就是。” “那让小包子去吧,他这会儿虚岁也十五了。” 商量好了,两人次日午后便带着小豆沙和芳姐儿往温泉庄子去。十五叔夫妻回了家,小馒头留下来帮衬小包子,娴姐儿依然是管理中馈,遇到推不掉的应酬便代替沈寄去。傅清明会和红姨待到初三再回相府。 魏楹暗中派了人去查孙志旸和定远侯有没有关联,他想知道靠山王府弄这么一个人假冒到底是有什么用意。同时,小包子也派了人在查孙志旸的母亲被换去了哪里。 芳姐儿颇有几分惊讶,她没想到大伯母还愿意带着自己去庄子上住。如果没有应酬多认识人的企图,住到温泉庄子上自然是舒服得多的。相府倒是有地龙,但出了门就冷得要死。温泉庄子却是整个庄子底下有好些处温泉,正房的三进屋子几乎可以说温暖如春。 沈寄觉得芳姐儿是虚荣一点,好高骛远了一点,但十二三的小姑娘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了。只要她知错能改就好了。 如此一直很清闲自在的呆到了初四,因为初五又有宫宴魏楹吃过晚饭才慢腾腾的回了京城。不过沈寄懒得动,她不喜欢一出门就裹成了粽子,依然在温泉庄子上住着。魏楹回去了,便换了小馒头过来陪住。这几日,芳姐儿一直在帮忙照顾小豆沙,很是尽心尽力,省了沈寄不少的事儿。芳姐儿能如此,她也觉得欣慰,倒不完全是捂不热的。 小馒头带给沈寄一张请帖,“娘,阮府的帖子,还请了芳姐姐。”因是自家小姨府上送来的帖子,而且阮夫人一向与大嫂交好,娴姐儿不知道沈寄会不会想让芳姐儿出去走动走动,便让小馒头顺路带过来了。 “问问你芳姐姐自己想不想去吧。左右是亲戚家,她跟着娴姐儿一道过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阮老爷子哪怕是有什么想法,也断不敢算计芳姐儿的。不过,他还真可能有想法呢。 沈寄想了下,有个记在阮夫人名下的庶子好像同芳姐儿年纪差不多。说起来算是阮家的长房长孙了。不过芳姐儿三日后即便去,那也是跟着走走亲戚。要说亲事,等二月她父母到了再说吧。沈寄是不会过问的。就是阮夫人上门来她都会推脱,更别说阮夫人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个记在她名下的庶子了。最多就是被公爹和夫婿要求来走个过场。阮茗惜出嫁的时候,阮夫人就把所有的嫁妆都加在女儿的陪嫁里了。她如今只关注慈心会的事。所以,沈寄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她名下那个儿子。不过,阮家虽然是巨富,但除非那个孩子读书很厉害,否则应该是不入魏家人眼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V 59 做客 ?芳姐儿被沈寄派人叫来,她手里还牵着小脸红润润的小豆沙。两姐妹方才去看温泉庄子上种的菜去了。在这大冬天看到那样绿绿的一片很是舒服。沈寄是让人在泉眼附近种的菜。她住到这边还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些蔬菜。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如果要每日送菜进京城很是辛苦,路上打滑就麻烦了。像沈寄来的那天,车轮全部用布包裹了,走得极慢。午后出发到晚饭前才走完平日一个半时辰的路。当然,她是一路睡过来的,醒了无聊也有魏楹陪着说说笑笑,时间倒不怎么难打发。住到这边,只需隔三差五的给小包子他们送菜就行了。他们没有孕妇的嘴挑,只吃最新鲜的。 沈寄把阮府宴请的事说了,芳姐儿立即表示她不去。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出去走动走动也不是坏事。阮家三少夫人是你小姑姑的小姨。你如果跟着去就只是走亲戚,十五婶和娴姐儿会照顾好你的。”沈寄顿了一下,“更要紧的是,阮家长房虽然得了皇上赏下的官,这两年也在海贸中恢复了元气,但定然是不敢跟相府作对的。你在慈心会不是也见过阮夫人么,最是和气不过的一个人。至于旁的,你一个小姑娘只做不知就是了。要不然,一个正月,你就这么陪着我在庄子上也是怪寂寞的。当然,如果你真不想去,也就算了。只是,你之前挺喜欢出门的,这正月亲戚家都不去,就有些奇怪了。你又没有生病。要是总生病,怕是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谁家娶媳妇都不会像娶个身体不好的,除非别有所图。 芳姐儿听沈寄这么跟她一分析,想了想道:“还是大伯母考虑得周到,那我就去吧。”到如今,芳姐儿也不得不承认大伯母是极厉害的人物,要不是她,自己可就惨了。因此如今对她的分析甚是信服。 沈寄点点头,“你去了同阮夫人说一声,天儿太冷,小豆沙我就不让她去了。” “是。” “你告诉你小姑姑,如果是阮夫人问起我的情况,告诉她也无妨。”沈寄和阮夫人在慈心会也共事多年,处得一直很不错。如今很快就要满三个月了,告诉她也是可以的。反正阮夫人不会外传,顶多和容家七夫人讲一声。这都是沈寄走得近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 “嗯,那明日送你回京。去了阮府尽管放开玩就是了。”芳姐儿在相府住了几个月,沈寄也不想她明年是带着怨气离开的。 芳姐儿福身退下,回去准备做客的衣裳、首饰去了。她上次去靠山王府,穿戴不逊色于这京城的贵女。早已知道沈寄给她置办的都是好东西。富贵内敛,不失书香大族嫡出姑娘的气派。这一次去,因为是去豪富的阮家,她就需要多戴两样富贵些的首饰。等她想好了怎么打扮再来这里问一声大伯母,就不会有差池了。 小豆沙靠过来,“娘,弟弟妹妹今天乖不乖?” “和小豆沙一样乖。你三哥来了。” “哦,那我找他玩儿去。” 小馒头除了带来请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如今孙志旸的母亲倒是没有找着,不过查出来孙志旸母子的来历了。原来孙母是定远侯的表妹,当年家道中落曾经寄居侯府。后来据说是回家嫁人离开的侯府。如今看来,孙志旸自然是定远侯的儿子了。魏楹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了定远侯。定远侯目前已经暗地里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接走了。找孙母的事自然是有人接手了。而且定远侯对灵慧郡君如此利用自己这个私生子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虽然这对母子他不可能明着认下,只能远远得送走,让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毕竟,当年他表妹虽是孤女,却是有了人家的。传扬出去对他的名声损害可是不小。孙志旸之前对这些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定远侯自然是得记相府一个情了。林子钦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这才明白之前魏楹干嘛让他查定远侯府与靠山王府是否有勾结了。 这整件事如果让沈寄处理,她肯定会尊重孙氏母子的意见。听说孙母当年也是才气过人美貌端庄,这些年她含辛茹苦的养育儿子,却是从来没有找上过定远侯。这足以说明她是不想再和侯府有什么关联了。不过魏楹是政客,肯定是会让利益最大化,不会管和他毫无关系的孙氏母子到底是什么想法。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定远侯府的家务事交给他自己解决。林子钦要利用这件事做什么,他就不管了。反正靠山王府倒霉,他就袖手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 事情都发生了,沈寄也就不去过问了,安安心心的呆在温泉庄子养胎。 次日,丹朱小夫妻俩来了。丹朱已经知道沈寄又怀上一胎,是特地来看她的。 “小姨,你跟我娘还真是姐妹呢。前后脚都怀上了。”丹朱成亲将近一年,不过徐方同她讲最好二十之后再怀孩子,所以她一点都不急。后来听说沈寄对小芝麻也是这样叮嘱的,她就更安心了。阿隆替她找的这个夫婿,上无婆母,下无小姑,左无贪戚,右无恶邻,而且夫婿本人还很上进。用沈寄的话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夫婿人选了。所以她如今小日子过得很是自在。也不会有人催着她赶紧怀上。 只不过这样的特例,小芝麻是没福气遇上的。注定她只能嫁到官宦人家,而且绝不能是这样上下左右都没依靠的人。不过,徐家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那你到时候也和小芝麻前后脚好了。你娘还好吧?”来的是丹朱,沈寄也不拘礼,径直歪在躺椅上啃小黄瓜。丹朱夫婿由小馒头招呼着呢。当然,如果不是丹朱这样亲近的关系,这会儿沈寄也是不会招待的。 丹朱摇摇头,“别提了,吐得一塌糊涂,老受罪了。小姨,我哥跟陆姑娘的事定下来了。她已经没有摆牛肉面摊了,再跟着嬷嬷学规矩。我哥打算年后就送她两个弟弟进学堂。她还托我给您带了不少干货,都是她自己做的。里头除了地瓜干,旁的也是不少的。可惜我娘不好这一口。” “哦,她有心了。没事儿,只要她尽快给你娘生下大胖孙子,就什么都好说了。西陵那边怎么说?” 丹朱也拿了一根小黄瓜啃,这会儿的她完全看不出小时候那副矜持样了。 “我哥说会将第一个儿子记在先嫂子名下,西陵那边说到时候他小登科会派人来道贺。”丹朱觉得这黄瓜很爽口,愉快地决定走的时候她要拉两框瓜果蔬菜回去。当即就让挽翠派人替她去摘新鲜的。 挽翠答应着出去了。 沈寄道:“又吃又拿的,你也真是好意思!” “是小姨这儿,又不是别处,我有什么不好意的。回头吃完了我还来。” 沈寄笑笑,“你哥的婚事如今谁张罗呢?”芙叶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然沈寄去代她张罗。可是沈寄紧接着就不能出门了。 “如今是礼部的官员在张罗,我也时不时的被叫回去。对啊,哥哥和魏权也是前后脚成亲呢。听说到时候后平王都要亲自道贺。” 小权儿和阿隆都是跟着平王出海的少年将领,他此举倒也不算突兀。不过估计他其实也知道,这俩人是拉拢不了的。想来他心头也在暗骂魏楹的手伸得长,明明是丞相,可这两个最有前途的少年将领居然都是他那边的。其实魏楹根本是无心插柳,谁能知道小权儿这个书香大族出身的兄弟会去考武举。至于阿隆,他一早哪知道沈寄和芙叶会是嫡亲的表姐妹。 不过好在等到小权儿和阿隆成长为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大将的时候,魏楹多半已经快致仕了。到时候小包子在国子监,不管有没有爬上祭酒的位置,都不至于引得皇帝多心。何况如今他主要防范的是在军中素有威望的靠山王。小权儿和阿隆,暂时还只是新星,没有大战的前提下,升不了太快。 平王和太子中间的争斗,沈寄也不想过多关注。只要魏楹没有卷进去就行了。他们家和镇国侯府可不一样。其实林子钦真的是很有能力的,可惜这辈子他都脱不掉外戚这个身份了。 说话间芳姐儿来辞行,小豆沙依然是跟着她一道来的。小馒头虽然来了,但开春东山书院就要考试了,他到这儿来只是为了有个男丁万一需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譬如今天招呼丹朱的夫婿就用上他了。平时他还是在书房看书居多。所以,沈寄精力不济的情况下,小豆沙跟着芳姐儿的时候还是比较多的。 “丹朱表姐”小豆沙高兴的喊了一声丹朱,跑到她跟前来。丹朱摸摸她的包包头,“到庄子上好玩儿吧?” 小豆沙点头不已。因为还在过年的关系,沈寄对她管束得不严。除了写大字其他都不是必须每天做了。对她来说能不做针线,在庄子里、田埂上跑来跑去就最高兴了。 芳姐儿先朝沈寄行礼,又和丹朱见了平辈礼,这才开口道:“大伯母,那我就回相府了。” 沈寄点点头,“嗯,路上小心一些。”芳姐儿坐马车不用像她那么慢,所以这会儿出发,到相府吃中饭正合适。不然下午走的话,就怕遇上变天。 等芳姐儿离开,丹朱弄明白她是回去准备参加阮府的宴会,好笑得道:“阮家老爷子还真是百折不挠,一心想完成从皇商到士族的转变呢。可是拉关系可不是能保得家族兴旺的根本,要紧还是子弟争气。” 阮老爷子当初用全副身家投资当年的岚王如今的皇帝,算是相当的成功。虽然之前儿孙不争气受了些挫折,但毕竟元气没有大损。皇帝还是顾念了几分的。如今参与海贸,元气也是渐渐恢复了。借着宴请十五婶一家的机会,给沈寄和芳姐儿也送了帖子,这是想打芳姐儿的主意了。 沈寄道:“我让芳姐儿大大方方跟着去走亲戚就是。至于旁的,等二月她父母来了再说。还得看看阮家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再投资一次呢。”如果是那样,魏家肯定不能嫁闺女到阮家,没得被拖累。 丹朱变了脸色,“太子都立了这么久了,他们家不会犯这个糊涂吧?” “如果阮老爷子还继续掌舵,应该不会。但他似乎身体不大好了。而且如今的家主是阮大爷。”阮夫人倒是看得挺明白,可惜她只是个女眷,而且阮大爷素来和她过不到一起。她如今想的也是,就算真有那一天也是祸不及出嫁女。阮茗惜是嫁到亲姨母家,就算阮家败落也会得几分看顾。至于她自己,就只能生是阮家的人,死是阮家的鬼了。 “可是小姨,阮家最多的就是银子。”她比了个‘三’示意平王,“这位应该不缺银子啊。”掌管海贸,平王手头阔绰着呢。不然怎么拉拢了那么多人。 “银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 丹朱记在心头,准备回去告诉母亲,这一次可千万别再卷进去了。上一次他们被安王拉下水,多亏了姨父和凌相作保,又有哥哥上战场拼杀,日子才终于好起来。他们家可经不得再来一次了。哥哥她不担心,但哥哥明后年又要跟着出海,到时候要是母亲又稀里糊涂被人拖下水可就坏了。小姨这会儿说给她听,肯定也是这个意思。让母亲远着点平王这个侄儿。要不然怎么会好好儿的说起这个来了。 沈寄见丹朱听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说。她又有些倦了,便打发丹朱带小豆沙出去玩,歪在躺椅上打盹。 阮府的宴请,十五叔一家都去了,他们得给阮三夫人做面子。娴姐儿带了芳姐儿一起去。两姑侄坐在马车里彼此都有些别扭,最后还是芳姐儿先开的口,“小姑姑那日的教训,我记在心头了。”这个小姑姑是要做亲王妃的人,她可不能真得罪了。那日实在是一时羞恼,再加上一直以来对小姑姑的羡慕嫉妒恨,这才将心头不满脱口而出。 娴姐儿这两天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年三十的时候说,闻言便道:“记住了就好,我也是为你好。”今天阮家的意思,她经过这么久的锻炼,倒也猜出了几分。想到自家那位小姨,再想想听小馒头转述的白马王子的话,娴姐儿觉得再苛责芳姐儿就没有必要了。 芳姐儿道:“小姑姑放心,我以后会谨言慎行,不堕魏氏家风的。”这一次的事,让芳姐儿只觉得京城这些高门太可怕。她从前自以为水晶心肝,是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旁人。那些真正的高门,她是打消念头了。不过,阮府根底太薄,她却也是看不入眼的。书香世家的嫡女,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是不会肯嫁到皇商家的。虽然说十多年前阮家就得了官,成了新贵的一员,但和有数百年传承的魏家比还是不般配的。更何况她还有个做丞相的大伯,魏家也是有资产的。这一回她就等着到了二月老老实实回家,让家中长辈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吧。 芳姐儿毕竟才十二岁,她也是让这一次的事给吓着了。要不是大伯母说她正月都不出门,别人会怀疑或者是传出她身体真的很差的传言,阮府她是不会来的。再有几个本家亲戚处去一去,别的地方她就都不去了。 阮夫人本人对芳姐儿其实不太满意,不过公爹和夫婿都觉得不错。说是怎么着也比求娶琳姐儿这个庶出的来得好。她便也只有费心张罗了。沈寄没有来,她也没太惊讶。丞相夫人何等尊贵,从前偶尔过来也是念着在扬州的故旧之情,念着茗惜与琦年十几年的交情。不过,她肯定是要关心一下沈寄的身体的了。毕竟也是几个月都没见着人了。 十五婶看向娴姐儿,后者道:“劳阮夫人惦记,我大嫂其实不是身体出什么毛病了,是有好消息了。来之前她说,如果阮夫人您问起,告诉您是无碍的。” 阮夫人恍然,“我就说嘛,怎么一下子就几个月都不露面。这可真是太好了。等正式传出消息,我可得上门好好恭喜她。” 阮府宴请当然不只魏家一家,阮夫人问明沈寄的情况,便让阮三夫人上来招待着一行人。她自己还得出门迎候贵客。 阮三夫人便引着十五婶娴姐儿和芳姐儿一起进去。阮家豪富,她有意显露给芳姐儿看,便带她们走的景致最好的地方。芳姐儿早已打定主意,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注意,凡事都跟随着娴姐儿,倒是显露了几分书香之家的气度。这样一来,倒是十五婶有些赧然了,她这个堂妹当年可是被阮家的豪富给迷住了眼,没看上那位姓董的举人。可如今人家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员了。而阮三爷依然还是纨绔一个。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0 居家 ?芳姐儿在阮家的表现沈寄很快就知晓了,她也料到芳姐儿多半看不上爆发户一般的阮家了。只要她肯老老实实的离开京城,回淮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好。要是真嫁在了京城,自己还得一直给她当监护人。累得慌!对这种宗族文化沈寄一向不苟同,但如今的世道这就是法则。尤其魏楹还处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她就不能挑战。 不过,有娴姐儿嫁醇亲王这个事儿在前,芳姐儿这样的,怕是自己给她寻什么样的夫婿她最后都会在比较中失衡的。这么看来,让灵慧郡君吓一吓她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那个小女子忒可恶了,心思甚是歹毒。有机会却是要让魏楹想法子教训她一顿才是。 “夫人,庄外又来了一拨人给您拜年送年货。说是当年蒙您收留在此劫后余生的百姓,有些还是年年都来的老面孔。奴婢按照老规矩,让人带到第一进院子喝了碗热汤又送上些庄子里的特产才打发人回去了。离得远的直接留了一顿饭。”挽翠笑着进来禀报。 那些百姓送的年货自然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花生、干枣偶尔会有腊肉……还有人给她做鞋垫、鞋子这类的。反正送什么,相府的人都是笑脸相迎,然后回赠一份也比较朴实的年货。年年如是!端看沈寄是在城里还是庄子上过年。他们来就朝着正房的方向磕个头,放下东西喝了汤接过回礼便回家了。每天都有远远近近的几拨人,有时是好几拨人前后脚的来。沈寄也是觉得在相府这样有些张扬,往往过年要到庄子上来。这样省得招人眼。那些东西有时候她也真的会吃,但是魏楹都要求有人先试吃。说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他政敌安排的人假冒呢。或者就不是假冒的,把那家的小儿抓了,威逼他们来送些有问题的吃食也不是不可能。往年都是如此,如今她怀着娃娃下头的人肯定更不敢拿给她吃了。 小豆沙没经历过那一段,不过小亲王得闲的时候讲给她听过。她前两天还挎着小挎篮跟着挽翠等人给庄子角落的一百多座坟送了祭品呢。那些都是当年叛兵围庄时牺牲的人们。有些有人来上坟,有些没有。沈寄都让庄子里的下人照管着。这会儿小丫头趴在沈寄腿上道:“娘,小豆沙以后要跟你一样厉害。” 沈寄笑着摸摸她的头,“娘倒是不希望你们姐妹俩厉害,都是被逼出来的。娘只想要你们这一生都平安喜乐。”说完想起小豆沙的人生理想:要做一个像娘那样的母亲!不禁哑然失笑。小丫头如果真的成了八皇子妃,怕是日子比小芝麻要辛苦许多。想要她过得好,年后真得开始花心思改变八皇子的某些观点了。不过此时她怀着孕顾不过来,这事儿就委托小亲王先进行着吧。他虽然时常逗弄嘲笑小豆沙,但对她还是很上心的。要不然小丫头也不会那么黏他了。 至于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是小饺子还是小莲蓉呢。她希望是小饺子,如果是小莲蓉,她又得操心上哪找个合适的女婿了。 魏楹参加了宫宴,在相府歇了半日巴巴的又跑来了。据说要不是头一晚喝的有点多,他歇都不会歇,次日一早便会来了。一年到头难得的闲暇,才不想浪费在到处赴宴当中。还是来守着媳妇儿度日就好。于是苦命的小包子就被父母美其名曰锻炼,只得日日出门赴宴,甚至有时候一天要赶几个场子替他老子跟人联络感情了。 魏楹来了看到小馒头无须扬鞭自奋蹄的在温书很是欣慰,抱上小豆沙在温暖的正房院子里陪着沈寄散步。 沈寄不由道:“天天过年就好了。” 这话说得难得的孩子气,小豆沙立即欣然表示赞同。魏楹看看妻女,却是心头有愧。他平时五日一休、十日一沐。可身为一国冢宰,哪是能按时休息的。尤其龙椅上那位又是想做大有为之君的。当然,他自己也不是想无为而治的。虽说是为国为民操劳,但的确是有些冷落了娇妻。因此这些日子,都是尽量陪在她身边。 沈寄虽然生了几个孩子,但一直恢复得很好,因此腰身还是很苗条的。前几天晚上魏楹把手探进她的亵衣摸了摸,还没有出怀,只是感觉腰上肉肉的摸着特别舒服而已。多日不曾亲近他险些就摸出火来,这么大冷的天可不想洗冷水澡,忙不迭的把手抽了出来。此时着衣之后就更看不出端倪了。 小豆沙看爹在看娘的腰,而娘嘴角上翘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转到一边笑着,便嘟囔道:“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多余。” 魏楹和沈寄闻言都笑了起来,吃过饭后小豆沙说给小馒头听。后者伸手摸摸她的包包头,“小妹,难得你总算是敏锐了一回。” 小豆沙便大声道:“爹,三哥说我迟钝,还说我多余。”说着跑过来偎进魏楹怀里。 魏楹便瞪小馒头,“怎么说妹妹呢?” 小馒头道:“你自己说自己多余的。” “我说可以,你不许说。”小豆沙有点小蛮横的道。她是最小的,在家一向有特权。小馒头看看沈寄的肚子,然后对着小豆沙嘿嘿两声。 沈寄摸摸小豆沙的头,“我们小豆沙才不多余呢。要是多余,爹娘怎么会还要给你们生弟弟妹妹呢?” “就是。”小豆沙点头附和。 沈寄却是想着,从前都是娇养小豆沙,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她嫁进皇家的。如今,要把小豆沙的性子硬拗过来,好生不舍得啊。那就真的只有打八皇子的主意了。那小胖墩看着憨憨的,其实心性还是比较成熟的。如果他真的想以后娶小豆沙,就得成为她想要的女婿。不然,休想!反正他们家也不是头回拒了皇子当女婿了。到时候总有法子可想的。 正好,没两日在山上呆得无聊的小亲王便晃来了此地。沈寄便将这番意思对他说了,央他去给八皇子慢慢洗脑。这是沈寄十年来第一次对小亲王提要求,他想了想道:“我会尽力而为。”毕竟,八皇子是在皇宫成长,身边有母妃、宫女、太监,每一个都对他脑子里的念头起着促成作用啊。 沈寄点头,“够了。”她捏捏鼻梁,这一切都起于那个男人的执念。她也的确欠他良多。但如果八皇子真的不是小豆沙良配,她不会妥协的。 其实沈寄和皇帝之间也许有点什么,小亲王早就有感觉了。他记得小时候进宫,皇兄只要不是太忙都会见他。然后就问起魏家众人。再后来,他就想让三皇子娶小芝麻,如今又想让八皇子娶小豆沙。如今想来,他当初真正想问的是魏夫人的情况吧。 看沈寄并不想知道京城发生的事,小亲王便也没有提及。只说起济慈大师吃沈寄送去的素馅饺子觉得很是可口。硬是说多出的两百个都是给他们几师徒的,不分给半山寺的僧众。 一千个素馅饺子,原本也只是给伽叶大师及身边的人,还有当初一起在庄子上共过患难的五十个武僧存活下来的那些。算下来每人也只能得一碗二十来个。因为多了魏家也实在供应不来,半山寺的僧众太多了。其他人吃不到,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今年多送了二百个,便有人想分一杯羹。结果济慈大师全部包圆了。两方人马大年夜还为饺子扯了一通皮。 沈寄被逗得哈哈大笑,以济慈大师的性子,自然是逗半山寺的小和尚好玩,真是六根不净的老和尚。 “后来呢?” 小亲王摸摸鼻子,“后来啊,后来济慈大师倒是答应分出一百个。不过要我答应再送去一千二百个。这一回他要分两百个。连大师都说如此甚好,我就只好答应了。” “那你和娴姐儿说去吧,让她安排。往年也不知道他们这么爱吃,不然就分期分批多送些了。要是爱吃,平日里也可以做了往半山寺送。”半山寺的素面那么好吃,她往年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些师傅们其实也是很重口腹之欲的呢。真是接地气啊! 小亲王闷笑道:“嗯,也是我往常没留意过。这一回一番闹腾,大家才把怨念都讲了出来。”年年看那五十武僧吃相府送的年夜饺子,旁人也是真的眼馋了。 这会儿魏楹在书房见客,其实说是客也不对。沈寄从一开始救人助人就只是依从本心,单纯的救助。从第一次在扬州发起慈心会到如今已有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魏楹从那些孩童里陆陆续续挑选出了不少资质、毅力、品性皆为上佳者着力培养。如今十多年多去,里头已经不乏可用之人了。其中三教九流竟然是各行各业都有。 当然,魏楹最看重的还是那些有潜力入仕的。他做了丞相,为了避嫌,小包子要退。但是,魏家不能一直退,除了儿孙自己得争气,还需要有暗中的力量,将来为他们所用。以为魏家将来再度兴旺的助力。便是有朝一日魏家落了难,也要保证儿孙不会就走上了绝路,能有人搭救相助。他今日见的就是其中的几名佼佼者。这些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来见沈寄,只是朝着她所在的院落叩了几个头。从今日起,他们就不能与相府在明面上发生任何联系,也是要迈出展翅高飞的第一步了。但每个人都记得,在幼年时是魏夫人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以后,他们都会尽己所能,帮衬她的后人。 小亲王只在庄子上吃了午饭便骑马回半山寺了。小豆沙和小馒头一路将他送出庄子去。回来的路上,小豆沙耍赖不走了,小馒头只好蹲下把她背起。 “小妹” “嗯?” “你怎么重了许多?我记得上次游园子的时候背你比这会儿轻多了。” 小豆沙气鼓鼓地道:“衣服穿得厚。”才不是她长胖了呢。 小馒头一副恍然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啊。我就说我妹不可能才三四个月,就胖了那么多嘛。” 小豆沙气得胳膊用力箍小馒头的脖子。 “松开松开,三哥喘不过气了。” “那你还笑不笑我重了?” “我哪有笑,我家小妹就是稍微重了一点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啊。” “哼!” 沈寄如今腰身不显,但是却也不用自己弯腰洗脚。相府下人多着呢,自有丫鬟服侍。小豆沙今晚却是听说沈寄不方便弯腰忽然起了心思要尽孝心,她声称要给沈寄洗脚。 沈寄本来在看书的,闻言把书从面前挪开道:“哟,怎么想着要给娘洗脚啊?” “看到姐姐给娘洗过。”小豆沙边说边用力去捞袖子,怎奈穿得多不好翻折,只好举起手让丫鬟帮忙。最后是用一条带子把袖子绑起来了一些(一休擦地那种造型)。沈寄看她兴致勃勃的,也不想拂了她的意,“好,娘等着。小豆沙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小豆沙点头,“嗯,要温暖娘的心窝。” 沈寄一愣,这怕是小芝麻出阁前对弟弟妹妹都有所交代吧。小豆沙就把她的话背下来了。不过听着是挺暖心窝的啊。 小豆沙挠挠头,她记得姐姐是自己端了水进来的,可是她端不起啊。没事,有三哥呢! 小馒头也是住在正房的厢房,只是小豆沙住西厢,他住东厢而已。他刚打了一通拳就听到小妹扬声在喊他,便应了一声走进来,“什么事儿?” 小豆沙笑着仰头,“我要给娘洗脚,你去端水。” 小馒头点头,“哦,好的。” 须臾,小馒头便从小厨房端来了一盆热水,放到沈寄脚边,“娘,你看看这水温合适么?” 沈寄不方便弯腰,薄荷上前摸了一下,“嗯,微烫。不过这个天气凉得快,脱了鞋袜也就差不多了。” 小豆沙已经在小凳子上坐好了,闻言便将沈寄的一只脚抱到自己腿上,替她脱掉鞋袜。沈寄将赤脚搁到脚盆边上。小豆沙又搬了小凳子换了一边,如法炮制。 沈寄试了一下,嗯,差不多可以放脚了便把脚放到脚盆里。小豆沙便开开心心的浇水去淋。沈寄也不出声,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享受小女儿的贴心服务。 小馒头看小豆沙洗得不得其法便道:“小妹,还要搓洗的。你不会我来。” “哦,会的。你一会儿倒水就是了。”小豆沙回忆了一下,丫鬟给自己洗脚是要搓的。于是把小手伸进去给沈寄搓洗。 魏楹迈步进来,见状道:“这是在干嘛?”这样的好事怎么能没他的份儿? 小豆沙乐呵呵道:“娘不方便弯腰,小豆沙给娘洗脚。” 小馒头道:“爹,我给你洗吧。我去端水。” 魏楹笑吟吟的应了,让丫鬟在沈寄旁边再摆了一把椅子坐下。 沈寄道:“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样像动不了的老公公、老婆婆?” “那今天就当提前当一回老公公、老婆婆吧。”魏楹眉舒眼松,心情极为愉快。 小馒头又从小厨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爹,你看看水温合适么?” 魏楹用手指试了一下,“再加点热水。” 小馒头便又回去取了半瓢热水加进去,然后也像小豆沙一样坐到凳子上为魏楹服起务来。 沈寄忽然咯咯一笑,“小豆沙,脚板心不用搓。” 小豆沙咧嘴一笑,专心致志的抠起沈寄的脚板心来。沈寄很怕痒,笑得不行,忙伸手把魏楹的胳膊抓住稳住身子,魏楹伸手把她的腰扶住。笑斥道:“小豆沙,别胡闹!你这还贴心小棉袄呢,别给弟弟妹妹做坏榜样啊。” “哦,好吧。”小豆沙这才收了手。 小馒头笑道:“娘,您这么怕痒啊?” “嗯,是啊。我打小就怕痒。小豆沙,差不多了,给娘擦干。水快冷了。” 小豆沙玩得正起劲,闻言道:“可以加热水。” “娘要上床了,弟弟妹妹想睡了。让三哥分一只爹爹的脚给你洗。”沈寄祭出对付小豆沙屡试不爽的法宝:弟弟妹妹。果然小丫头便拿过一旁的脚布抬起她的脚给她细细擦干。 沈寄拍拍魏楹的肩膀,“魏大人,慢慢享受吧。我先上床了。” 魏楹很怡然的点点头,幸亏今年有小包子顶包去各处赴宴,他才能这么有闲暇啊。真是辛苦小包子了。嗯,生儿育女总算是得到回报了。至于外面要怎么揣测他正月除了宫宴都不露面他就不管了。一年忙到头,也就这么些日子是自己的了。他如今也不想拉关系什么的了,和人走得近了反而引皇帝疑窦。 小馒头把沈寄那盆水端去倒掉,小豆沙顺理成章接手魏楹的脚。她也是第一下就去挠魏楹的结果,结果发现他爹不怕痒,不由大失所望。 魏楹一本正经的道:“爹不怕痒。” 沈寄已经上床了,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道:“你爹皮厚。” 魏楹转头瞪她一眼,然后听得小女儿一声恍然大悟的‘哦’,忙道:“别听你娘瞎说,是爹平常走路比较多。” 沈寄继续和小豆沙说话,“小豆沙今天好乖。等春天了,娘给你做学功夫的衣服,套装哦。咱们先做它五套好不好?” 小豆沙闻言摸了下自己的小肥腰,今天三哥笑她胖。看来她是需要学拳脚功夫了。当下朗声道:“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1 忿然 ?悠闲又有夫婿天天作陪的日子过得很快,元宵转瞬即至。魏楹得回去上朝了。 “你不想回去,就呆在这儿吧。回头交代人把小豆沙送来就是。”早起,昨晚小小开了次荤的魏楹凑在沈寄耳边道。如今刚好满了三个月胎算是初步坐稳了。当了几回爹有经验的魏大人着实憋不住了,便趁机释放了一下积蓄的热情。 这正月间相府其实也宴请过一次,但是是娴姐儿代替沈寄出面与各家夫人周旋的。小豆沙当日也被送回京城,被小姑姑牵着跟夫人们打招呼,然后去招呼她的小伙伴们。当日的席面沈寄怕娴姐儿张罗不过来,直接让府里下人负责接待,直接让杳然居送了十二桌过去。又有十五婶担心闺女过来压阵,还算是很顺利。天冷,就没让小豆沙再回庄子上,如今,就只剩下小馒头一个留在庄子上彩衣娱亲而已。 沈寄不是身体不好,是怀孕在庄子上休养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对此,各家夫人自然都是羡慕嫉妒恨。在下层社会,沈寄是励志的典范。在上层社会,就是被人巴不得她家庭出点状况的了。不过不管外人怎么想,她始终是这么幸福。夫婿疼爱,儿子争气,就连女儿都教养得特别好。 当下沈寄摇摇头,“你都回去上朝了,我还在庄子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们一起回去。”总不能让魏楹得了机会就骑马到庄子上来吧。那她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当然,她自己也是舍不得他这么累的。回去就算什么都不能动手,动动嘴吩咐人还是可以的。再说说好了是教娴姐儿,又不是因为她怀孕让娴姐儿来帮忙。那样的话,肯定找六弟妹不是小姑子了啊。 魏楹想了想,“也行。”沈寄怀孕的风声这么放出去,大概那件事的幕后主使能消除一部分疑心吧。等以后宫里召见什么的,也可以在人前稍微露露脸了。不然,人家还以为她真知道什么内幕呢。 “呃,你不急着回去做什么吧?有事的话你骑马先走。”沈寄知道她是超级拉慢行程的。魏楹骑马要是一个时辰能到,和她一起就要坐两个半时辰马车。不过,那么长的时间,当然是有人做人肉垫子陪着说话更好了。 魏楹摸摸她的头,“也不急在那么一会儿。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就交代下去。”媳妇儿要回去,马车自然得弄得经心些舒适些了。 “没有啊,直接走就可以。什么东西都是府里、庄子上都有的。就是男人只有一个啊,当然得跟着走。”沈寄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魏楹莞尔,“那吃过午饭咱们就走。下午时间长点,不至于误了饭点。” “嗯。” 吃早饭的时候,魏楹交代小馒头,“你吃过早饭带着人先走,我和你娘下午动身。”原本是计划他和小馒头一道走的。 小馒头点头,“知道了,爹。”他才不会像小豆沙一样,成天不知趣地杵在父母中间呢。 路上一切顺利,到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不过沈寄并不怎么饿,马车上备了热乎乎的吃食的。她申时才吃了一大碗现冲的藕粉并一些干果。 不过,一进府门就看到不和谐因素:傅清明的手被绷带绑着吊在脖子上呢。 “清明,你这手怎么了?别给我说是意外啊。”怪不得整个正月,清明都没去看过她呢。小包子是给魏楹顶包走不开,他却不用啊。 傅清明道:“初三回来的时候遇上一群歹徒。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寄皱眉,“靠山王世子也太猖狂了吧?”这事儿整个正月都没人同她说一声。可恶,就算对外清明只是她的表弟,这也是明晃晃打相府的脸了啊。而且,清明被人护着都伤着了胳膊,那些家将护院呢? 魏楹道:“没人证,一时奈何不得他。放心,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沈寄点头,“嗯。”靠山王世子没坐足三个月的牢就被放出来过年了。正月初三就敢如此,是想赶快二进宫吧。 小包子半个月没见到沈寄了,这会儿迎上来扶着她往里走,“娘,进去歇会儿。马上开饭了。”其实已经过饭点了,不过知道魏楹和沈寄今晚到,下午茶大家就多用了点候着。 沈寄心疼地看看小包子的脸,“这脸上的肉哪去了?”最后的婴儿肥都消失了。宴席自然不养人,但也不至于瘦这么多吧。 小包子道:“娘不在,我吃什么都不香。你看小馒头跟着您去了庄子上,他就长胖了。” 众人都嘘小包子,沈寄笑道:“娴姐儿,告诉专门煲汤的厨娘,从明儿起给二少爷和表少爷每天煲一盅汤。”府里汤煲得最好的厨娘,正月间自然是跟着沈寄去庄子上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人能煲汤了。还是小包子成天在外赶场,没那功夫。回来之后多半就累得倒头睡下了。 不过娴姐儿仍然是小小的自责了一下,她没把侄儿照顾好。晚上一大家子围了一桌吃晚饭,席间甚是热闹。娴姐儿不由得感慨,不过大嫂这一回来,相府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气氛,看来大嫂果然是相府的灵魂人物啊。这得是多少年的功夫啊。 芳姐儿自从那天回了京城赴阮家的宴席,也是一直留在相府。期间还分别去了十五叔以及魏柏府上,其他时间就留在相府,还主动去帮衬娴姐儿,称得上是安分守己。不过鉴于她刚来那段日子也是挺乖巧的,所以沈寄也不敢就下断言她得到了教训。但是想了想,还是让她从明日起跟着娴姐儿招呼来拜访的客人,也算是分担一二。也可以看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改了。 沈寄怀孕的消息传出,从明日起来探访的人想必挺多。除了她们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沈寄还打算把王氏请来张罗。正好也让王氏带一带她们。等这段时日过了,该来的都来过了,再让娴姐儿接着管家。 当晚躺在床上,沈寄颇有些意不平。当年她只是五品诰命夫人,被蒋世子那么欺负也就罢了。如今魏楹都做丞相了,她的‘表弟’还差点就被人掳走做娈童。这口气实在是有些咽不下。 魏楹听她呼吸比平日重,在被子下伸手握住她的,“暂时不适宜和靠山王府死磕。如今皇上也只能容让着靠山王呢。” 沈寄心气平了,让皇帝都得容让着,这家人还不知收敛估计死期也不远了。 “靠山王世子和灵慧郡君都不怎么样,那靠山王本人呢?”靠山王已经是古稀之龄了,可是武将如果不是年轻时受过伤,身体带着暗伤,那多半是比较高龄的。如果他再活个一二十年,岂不是可以一直庇护者儿孙?只要他活着,就算手头没兵权,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啊。皇帝如是,他们也是一样。 “挺跋扈的,不过年纪在那里,又曾经屡建战功,众人都得让着他。” “皇族长也拿他没办法?” “宗室子弟从太祖那会儿算下来,成千上万了,良莠不齐的。当初要从中挑选一些人出来都好生艰难。那么多人,就挑了个三十六人的方队出来。” 沈寄翻了个身对着魏楹,“是不是家族大了都这样?”魏氏宗族也是有许多不肖子弟。女眷心思浮躁的也不少。 魏楹道:“树大有枯枝。你是想说魏家吧?我也觉着三叔祖父去年去世后,很多潜藏的问题都冒了出来。这样下去不行,这次四叔到京城来,我和他好好谈谈。” 从前有一个德高望重三叔祖父在,魏楹和沈寄都感觉魏家的家风还过得去。虽然他也管得挺宽,沈寄一度很不喜欢他。但想想,一个家族还是需要有这么一个权威人物在的。四叔的威望还是不够啊。主要他是庶出,而且只有秀才功名。能当上代族长,也是因为他有个做五品京官的儿子再加上魏楹力挺。但之前一直有三叔祖父在,他就是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大概还没能适应头上指手画脚的人不在了的新局面吧。而魏柏,在魏楹的光环下他实在不起眼。众人也就不会因为她敬畏四叔了。 “说起来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三叔祖父他老人家就是魏家的定海神针呢。我好久没见过三叔祖母了。当初初到淮阳,就数她对我最亲热了。” 魏楹拍拍沈寄的手,“你不是年年还亲手给她做两双软底鞋送去么。她肯定念着你的好呢。” 三叔祖母当初跟着三叔祖父在任上,也是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福也都享过的。沈寄觉着送什么年节礼,都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有诚心。魏家其他人可得不到她这样的孝敬。每年送回淮阳的礼物很多,但沈寄亲手做的就只有这一样。那一辈的女眷,如今也只剩三叔祖母一个了,旁人也无话可说。而且,沈寄又不是绣娘。她爱给谁做不爱给谁做,谁都说不了什么。她正经婆婆、太婆婆早都不在了。 “灵慧郡君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被她得逞,芳姐儿行差踏错,我怎么跟她父母交代?怎么跟魏家那么多有女儿的亲戚交代?”明着不能做什么,因为皇帝会不乐意相府此时和靠山王府对上。但是也不能别人都欺上门了,还不还手吧。 魏楹点点头,“我也没打算放过她。”对靠山王世子下手可能还有些不容易,但对一个小姑娘,容易多了。就是他手下的人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那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灵慧郡君痴恋镇国侯府世子林敏行的事,知道的人不要太多哦。就这么一件事,就会永远成为她夫婿心头一根拔不出的肉中刺。 说来这小姑娘也是命不好,原本已经是金枝玉叶了,怎么都不该愁嫁才是。可偏偏她当年芳心暗许,寻访了几年的对象在找到时已经变成了驸马。情敌是公主,抢不过啊。不过她这么歹毒,沈寄一点都不同情她。活该! 果然第二天上午,沈寄吃过早饭懒洋洋地正在晒冬日暖阳的时候,拜帖就陆陆续续递来了。娴姐儿处理完中馈便拿了一叠过来给她看。 沈寄略翻了翻,“你让人回帖子吧。我已经做好被人看的打算了。你六嫂过来了么?”王氏自然是要处理完自己的中馈才能过来帮忙。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大嫂歇着吧,我下去了。” 娴姐儿往外走,撞上丫鬟来禀告沈寄,宝月斋的师傅来给小豆沙量身做功夫装了。沈寄去年就托人打听,最后请了一位女镖师马师傅到府上来教小豆沙,二月初开始。说好的一年百两银子,每季四身衣服。让她带着年幼的两个侄女一起住到相府来。 马师傅是阿彪哥介绍的,说她哥哥曾经是和他一起的镖师,前两年出镖死在路上。他媳妇受不住穷日子跟人跑了,他没出阁却已经定亲的妹妹只好退了婚事将头发梳了起来在镖局做些杂事供养两个侄女。其中一个当时还在襁褓之中。据说马师傅拳脚功夫还过得去,至少教小豆沙那是绰绰有余了。她的两个侄女,如今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正好也可以给小豆沙做陪练。 听说马师傅那个跑了的嫂子说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闺女养大了是赔钱货,留下也没有意思。沈寄知道以后又亲自见过人便定下来了。今天既然是做功夫装,自然就将马家两个小姑娘一并叫来量体裁衣。 马师傅如今其实也只有二十三岁,还很年轻的。只是习武的人小时候吃过苦头,这几年又为生计奔波,看起来比真实年纪略大几岁。沈寄觉着如果生计问题解决了,她的个人问题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虽然二十三岁在这里的确是很大龄了。而且她还拖着两个侄女。 马家的两个小姑娘,大的叫春花,小的叫秋月。马师傅没别的办法,也只能教两个侄女武功,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上街卖艺,而且也能够自保。姐俩都不是柔美型的。沈寄见了心头有点担心,小豆沙以后最好还是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好些。小芝麻当年习武的师傅已经收山回老家了,她教的功夫就比较适合小姑娘学。 马师傅听了沈寄的担心恭敬的道:“魏夫人放心,我这两个侄女是平时在家要做一些粗活才会骨节比较大的。四姑娘只是练一些基本的功夫是不会这样的。” “哦,那就好。马师傅你们住得还习惯吧?” 马师傅点点头,“承蒙夫人看得起,还拨出一个小院专门给我们姑侄住。说句实在话,这还是春花和秋月长这么大,头一次有自己单独的屋子呢。”在相府工钱高活不累,吃的也好,如果这位四姑娘多学个两年,她都能把春花秋月的嫁妆攒出来。哦,在那之前得把典当出去的长辈留下得老物件先赎出来。她是女子,谋生艰难。就算武功还好,也不敢去走镖。因为万一她在出事,两个侄女就真的无依无靠了。所以这五年她就只能在镖局做些杂事,收入菲薄。就这,已经是镖头看在去世兄长的面上关照了。所以,听到相府给五岁的四姑娘寻女师傅,她便辗转找到了镖局早已退出的老师傅,据说和相府有些故旧之情的阿彪。 “习惯就好,有什么需要马师傅尽管开口。开春我请了些先生教小豆沙读书识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让春花秋月跟着一起。” 识字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才有的特权,因为请先生太贵了,私塾又不收女学生。识了字以后可以说嫁人都多些资本。马师傅当然是再愿意没有,当下躬身谢过沈寄。她会请阿彪穿针引线毛遂自荐,也是因为听说相府家风好,魏夫人更是悲天悯人这些年不知道帮助过多少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四姑娘乖巧伶俐并不仗势欺人,对春花秋月很客气。魏夫人和自己说话,也一点没有高高在上。而且生活上也吩咐人把她们照顾得很好。这一次,算是来对地方了。 沈寄给小豆沙做了五身夹棉的功夫装,给春花秋月各做了两身。之前来的时候看她们的棉衣不够厚实,她已经是让给做了两身厚袄子了。实在是马师傅的品行让她觉得很不错。而这两个小姑娘也被教育得很好。要知道德叔德婶一家尤其是阿彪哥,是不太会上门求人情的。这一次能为了她登门,就已经从侧面证明她的人品了。 如今还没有开始学,沈寄让马师傅姑侄提早上门,就是要让小豆沙和她们熟悉起来。也可以给小豆沙打开一个窗口,让她知道外头的穷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两个小姑娘,春花因为是姐姐格外的懂事,秋月却也不不错。让小豆沙多和她们接触是有好处的。也不能让她的小伙伴都是周雅芙、兰心郡主这些。沈寄让她管春花秋月叫师姐,并且告诉她师姐是一同学艺的同门姐妹,可不是她的丫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2 请教 ?量完了尺寸,马师傅就带着两个侄女下去了。小豆沙很有兴致的站在院子里模仿春花刚打给她看的拳法,嘴里嘿哈有声很有干劲。沈寄好笑的闭目养神起来。 小亲王穿一身新的短款裘衣进来,见状停下抱着胳膊道:“小豆沙,减肥呢?” 小豆沙挥挥肉拳头,“再乱说,打你哦!”想了想又道:“王爷,我认得你,我的拳头可不认得你!” 沈寄睁开眼,“又上哪学来的江湖话啊?” 小亲王耸耸肩膀,还能是谁,不是他老丈人那儿,就是他大舅子那儿,或者是他媳妇儿那里。 “你这是等不及我儿子出世,要直接打我了?” 小豆沙恨恨的一跺脚,“可恶!”然后眼珠子一转,“我告诉小姑姑去。”说完蹬蹬蹬的就跑了。 沈寄对小亲王道:“成天就知道欺负我的小棉袄。” 小亲王笑着过来,指着半月门让沈寄看,“魏夫人,看——” 小豆沙正朝那边跑去呢,忽然门口出现也穿了身短款裘衣脚蹬鹿皮靴的八皇子。他自然是跟着小亲王来玩的,半道被园子里的梅花吸引了站那看了一小会儿。那还是沈寄从半山寺的桃花园里移植的呢。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小豆沙像箭一样冲过来了。 沈寄瞪小亲王一眼,“小豆沙没说错,你真够可恶的。”不过看看俩小孩都穿得很厚实,摔到草坪上也不会多疼,她也就作罢了。这会儿倒是有丫鬟在场,可是太突然都傻眼了。要是马师傅还在,而且离得不远的话倒是可以把俩孩子分开。至于小亲王,还是别指望这个坏心的家伙了。他分明就是故意想看俩个孩子撞上的。不过也好,看看俩小孩会怎么处理。准确地说看看八皇子怎么处理。他好像去年就跟着侍卫在练拳脚功夫了。如果他拿小豆沙当肉垫的话…… 沈寄直起身子,眼都不眨的注视着八皇子的举动。小豆沙是一头冲过去的,有点刹不住车。在人前她是很注意举止的,但这会儿又没外人所以她就想跑就跑了。沈寄也没有要求她人后必须也一副小淑女的模样。谁晓得八皇子会突然冒出来啊。她着急的挥手,“让开!” 八皇子看清楚情况,顿时苦了脸。已经来不及了啊!这都要到跟前了,让都没法让。他陡地伸出双手握住小豆沙的两只胳膊,带着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卸去力道。但最后俩小孩很不幸的转晕了,一起往草坪上倒去。倒没发生谁压着谁的情况,就并肩躺着看蓝天白云。 小豆沙嘟囔了一句‘好晕’便闭上了眼睛。八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充其量也就是比小豆沙这个准备学武的菜鸟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当下也闭上了眼缓一缓。 香秀以及八皇子的贴身小太监小顺子都赶紧跑过去,要扶起自己的主子。 沈寄已经走过来了,“先别动他们,让他们缓缓再说。”也没撞到,草坪上如今虽然光秃秃的,但也没有石子那些。所以两个小孩不会有什么事。要不然,小亲王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八皇子先睁开眼,沈寄蹲下去比了个‘二’,“八皇子,这是几?”小胖墩方才表现还算不错,至少知道顾着小豆沙不让她伤到。这是本能反应,说明他还挺把这个朋友放心上的。不然,作为一个得宠的皇子,他受到的教育肯定是别人为他怎么牺牲都是应该的。 “二”八皇子嘟囔道,还有点晕。 “这个呢?”沈寄又换了个五。 “五。” “嗯,你没事儿,别躺地上了,起来。” 小顺子赶紧上前把八皇子扶起来,背着沈寄有点埋怨的看了小豆沙一眼。小姑娘这会儿也好些了,慢慢坐了起来,看沈寄又要比,她道:“娘,我识数。” “我是怕你们磕着脑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沈寄说着又瞪小亲王,然后数落小豆沙,“都跟你说了,走路慢慢走。怕是就是刚才的情况。”这要是遇上个大人,肯定可以很妥善的处理,一把抱住小豆沙就行了。八皇子如果一把抱住小豆沙,那就是他给小豆沙当肉垫。回头万一有个好歹怎么跟皇帝交代。当然,这种可能性极低,香秀或者春花、秋月这种情况给小豆沙当肉垫才叫正常。八皇子如果真做出来了,那是一万个不正常。关键时候能照顾好自己和小豆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小亲王道:“魏夫人,放心啦。小八他都跟着侍卫学了大半年了,这点卸去力道的临场应对还是有的。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再说了,俩小孩都肉呼呼,穿得又贼厚实,肯定不会出问题的。他也是帮小侄儿一把嘛,小八今儿的表现呢,还可以。也不能指望他更亮眼了,毕竟才六岁的娃娃。 沈寄招手让人把躺椅、小几等等都搬了过来,让小豆沙和八皇子并肩坐在上头。 小豆沙今儿也是得到教训了,往常就算是撞上两个哥哥、清明叔或者王爷,对方都是一把就把她抱起来,轻松卸去她那一点力道。就是爹爹都最多抱着她退半步就好。今天差点把八皇子撞翻,她的教训很深刻了。不过说来也怪,都是皇家子弟,她看待八皇子和小世子就是不一样。对八皇子就像对王爷,好像自己家的人一样,对小世子就要畏手畏脚许多。小豆沙把这个归结为八皇子时常来串门看小亲王他们更加熟络的原因。 “八皇子,对不住,差点撞倒你。” 八皇子挠挠头,“你跑什么啊?”相处得久了,他是早知道小豆沙私下里就是个假小子。可也没想到今天她来这么一出啊。不过看小豆沙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他也就没再追着问了。 沈寄让人上了八皇子喜欢的小点心,又让把自己的八宝茶沏一碗给他喝。 八皇子端着只有普通二分之一大的茶盏道:“好喝,甜甜的。这个茶盏很有意思。” 小亲王道:“小八,甜的东西很长肉啊。你看小豆沙都在积极减肥了,你这个正月吃了那么多肉,摸摸自己的腰成什么样子了,还喝甜的。” 八皇子问小豆沙:“为什么要减肥?皇祖母和父皇、母后还有大嫂都说小孩子胖一点好。”母后和大嫂恨不得大侄子跟他一样呢,可是大侄子就是胖不起来。 小豆沙道:“王爷和三哥都笑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八皇子的体型,她顿时觉得八皇子家的人好好哦。这个样子都不取笑他。不过,小豆沙的审美还是觉得人瘦一点好看。他们家里,从爹娘到哥哥姐姐,都不胖。王爷和小姑姑,还有清明叔也不胖。所以,她是觉得小世子比八皇子要好看些的。不过八皇子这么胖乎乎的也很可爱就是了。 沈寄其实也觉得小孩胖点好,不过能激起小豆沙练武的动力也不坏。她和小亲王一起在旁边听俩小孩说话,偶尔也说上几句。 说了一会儿,沈寄发现八皇子看了她几回,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由愕然道:“八皇子,您有话要跟臣妇说么?” 八皇子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魏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有些话想问您。” 沈寄和小亲王、小豆沙都有些惊讶小胖墩难得一见的赧然样儿。沈寄试探的问道:“你是想单独问我?” 八皇子又点点头,脸蛋开始泛红。 小亲王笑着对一脸好奇的小豆沙道,“那,咱们回避一下?” “好吧。” 小亲王抱起小豆沙,招呼下人也跟着走远些。 沈寄也好奇,小胖墩要跟她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八皇子捏着衣带道:“魏夫人,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您,怎么才能像您一样,嗯、嗯……还能有小娃娃啊?” 沈寄恍然,“你是想要弟弟妹妹么?” “嗯,亲的。父皇、父皇最近又有了新的妃子。” 沈寄懂了,八皇子肯定是正月间听到些关于她怀孕的话题。多半是他偶尔听到的。贤妃看来是被新人分了宠,估计正月间心情都不大好。她一贯胸大无脑,大概把沮丧失意都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了。八皇子担心母亲,又听人说沈寄很厉害,这个年纪还能拢住魏楹怀上孩子,就想替他娘来取取经。他只是出于对母亲的关心,对世事似懂非懂的,知道怀孕是好事。不过也知道这个不好当着别人问。大概也是来的次数多了,没把沈寄当外人,这才决定来问她的,倒是个孝顺孩子。她一时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八皇子的后脑勺。八皇子也不抗拒,就仰头信赖的看着她。 “这个啊,如果皇上喜欢八皇子,愿意时常来看看八皇子,机会还是很大的。” 八皇子有些作难了,他懵懵懂懂的知道母后不希望他太出挑。但要让父皇看重,他又不能是个蠢笨的。如今要帮母亲,这个度该怎么把握呢?如果惹恼了母后,对他们没好处的。 沈寄心头叹气,宫里的孩子不容易啊。不过,大户人家的庶子想必都是如此。真是难为这才五六岁的娃娃了。他娘不够聪明,也提点不了儿子什么。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慢慢摸索,迎合他那些亲人同时也是他的上位者。 “有小世子在,八皇子你可以放开一些的。”只要别越过了小世子,皇后应该也不会怎么计较。毕竟贤妃是靠美色得宠,娘家又没有强大势力。八皇子就算聪慧一些,也是只能依附于太子,不可能像平王那样另起炉灶的。 八皇子也是一点即透的人,当下点点头,“谢魏夫人指点。”他是太在意了,所以之前有点看不清。母妃一点有用的建议都不能给他。之前他就老听小豆沙说起她娘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今天问一问,的确是有收获的。而且魏夫人眼底很快收敛的怜惜他也是看到了的。经此一事,八皇子心底对沈寄又亲近了几分。 小亲王看他们说好了,便抱着小豆沙过来,“小八,你今天跟着我出来,到底是来找小豆沙玩呢,还是找魏夫人问事啊?”这小子,有什么问他不就好了。怎么还问上魏夫人了,还神神秘秘的保密。其实小亲王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是很喜欢问这个亲近的十四叔事情的。经过他指点平时也时常去东宫走动,主动亲近太子和太子妃。不过他认为生孩子的事儿十四叔应该不懂。 等小豆沙和八皇子牵着手下去玩儿了。小亲王问沈寄:“魏夫人,小八问你什么呢?” 沈寄告诉了他。 小亲王叹口气,“小八是个事事都得自己想着的娃。他那个娘成天就只知道穿衣打扮、邀宠,还给皇嫂做打手。”打手是很形象的比喻,皇后的形象是极好的,和平王的小姨郭贵人斗嘴、争吵互相陷害这些事儿大都是贤妃出头去做的。 沈寄想了想道:“她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借此保护自己母子的安全啊?”她没怎么见过贤妃,见也是宫宴上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私下没有多接触。胸大无脑的说法,也是听人说起的。可八皇子这么机灵,他娘应该也不会笨到哪儿去吧。 小亲王摇头道:“魏夫人,真不是,您高看她了。” 那八皇子的成长就要很辛苦了。沈寄着实同情这又胖又萌的娃。 小亲王道:“要不然我当年怎么一心就想到魏家生活呢。魏家的家庭气氛真的很吸引人。尤其是吸引我们这样在皇家长大的小孩。小八和小世子也是因此都很喜欢来魏家,只是小世子能出宫的机会更少。” 沈寄看他两眼,“我让你去试着影响八皇子,你倒是有事没事给我洗起脑来了。” 小亲王嘿嘿笑了两声。 “清明初三回来的路上差点又出事,你那位堂兄也太猖狂了吧。” 小亲王喊冤,“魏夫人,您直接说靠山王世子就好了。我跟他一点都不亲近。宗室子弟多得很,跟我都沾亲带故呢。总不能他们谁干了坏事,你就说你的谁谁谁又如何了吧。” 沈寄笑笑,“是,说起来你和清明的关系还要近一点。” “就是说嘛。”小亲王顿了一下又道:“那家人如今看我也是很不顺眼的。靠山王世子已经知道我在内惩院动的手脚了。” “你别再跟他们对上了,你手头没有实权,那一家子又都不是什么好的。” 小亲王道:“没事儿,我可是先皇的遗腹子,太后和皇兄也喜欢我。除了靠山王本人能用辈分压我,其他人哪怕是世子也不敢对我怎样的。最多见面不太客气。他又不是长辈,他不客气我也不客气就是了。” 想想小亲王的身份的确足以保护他自己,沈寄也就不多说了。倒是傅清明,如果出个门都这么危险,还真是成问题呢。晚间她说给魏楹听,想问问他的态度。 魏楹道:“没事儿,我今日和靠山王遇到说了几句。他今后会好好约束世子。清明应该不会有危险了。不过还是不得不防。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了。”这种事儿是不好上门讨公道的,因为首先毁的就是傅清明的名声,就只能防着了。 “长得好还成罪过了不成?明明是靠山王世子太可恶。对了,今天下午靠山王妃的小妹妹东宁侯夫人的帖子也递了来。我正纳闷呢。看来是因为靠山王和你达成和解的缘故了。”靠山王妃年事已高,而且她毕竟是堂堂的亲王妃,怎么都没有上门来探望沈寄的道理。世子妃又没有来京城,所以出马的是她的小妹子。这个小妹子是她爹的继室所出,比她小了足足二十多岁。倒是只比沈寄大个几岁的样子。 “那你就好好的招待一下她吧。” “嗯。真是来了不少帖子,还得把她们安排好。不然,一天之内来两个不对付的也挺麻烦。” 内宅的事儿魏楹从来不管,不过内宅和外院也不能截然分开。譬如说靠山王和他和解了,他的小姨子就给沈寄递了上门探望的帖子。所以两人有时候也会交流一下,以免有情况不知道。 “小亲王很想撮合八皇子和小豆沙呢。”今天说那些明显就是想她对八皇子心生怜意嘛。 魏楹听到有人打他闺女的主意,心头就怫然不悦。 “八皇子不是很快就要去读书了么,你到时候留意一下吧。”魏楹作为丞相,偶尔也会去给众皇子讲学的。 “嗯。” “小包子这一两个月一直在奔波,他考试不会有问题吧?别回头弟弟考上了,他落榜了。” “这个也不是多大的打击,再说他在外游历两年这是谁都知道的。入学早一年晚一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寄想想也是,小包子想当‘北大校长’,这条路也不是坦途呢。就算受点磨折也不是坏事儿了。 “对了,持己,小馒头去看望裴先生裴师母。听他们说起,裴师弟的妻儿要回京了。裴师弟调动不了么?”明显黄氏是回来照顾公婆的。看情形裴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不过他们的儿女也是该回京受教育或者是挑选婚配对象了。在裴钰任职的穷州府怕是要受限制。 “再过些日子,等他这一任期满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3 待客 ?来探望沈寄的人很多,王氏带着娴姐儿和芳姐儿按亲疏远近筛了筛,一些就由王氏和娴姐儿出面接待了,极少部分才直接请进去正房。沈寄衡量了一番还是没让芳姐儿跟着接触来客。却也有人主动提起想见她,还送上了见面礼。芳姐儿事后都拿给沈寄过目。沈寄要是去别人家看到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也是要给见面礼的。这样看过以后也好还礼。 可以说芳姐儿母女之前打的主意实在是不错,如今正是小芝麻出嫁小豆沙又还没有长成的空档,年岁合适的琳姐儿又是庶出。她这么一个嫡出的侄女留在相府,还是有些打眼的。之前众人是想等着她按部就班的出现在各家的宴席上的。谁想到她在慈心会露脸之后,只到了靠山王府一次就告病不出了。 自然有人打听到她留下来本就是为了养病,后来又称病不出。不由得就有些犯思量。沈寄知道这事儿之后,让下人散布了一些消息出去,说芳姐儿第一次生病是染了风寒,第二次是花粉过敏,都是事出有因。同时也将她三月间喝了小权儿喜酒就打算离开的消息散布出去了。她虽然不喜欢芳姐儿,而且也不希望她嫁在京城,但也不想真让她得了个多病的名声。这是要影响将来嫁人的。谁家愿意娶个药罐子回去?以芳姐儿的家世,那是绝不会做妾的。做正室能否生养就很被看重。 后来芳姐儿正月间又在亲戚家露过几回脸。去做客的夫人也有仔细打量她,发现她虽然身形比较苗条,却是气色红润,谈吐不俗。想和丞相攀上关系的人家,也很乐意同她结亲。毕竟她在人前的表现还是相当良好的。当然,和她结亲的就不可能是家里当家人的儿子了,都是旁支的嫡子。但其中不乏公侯府邸或是需要走科举一途的人家。 沈寄私下问娴姐儿,“别人问起的时候,芳姐儿说她就要回老家了么?” 娴姐儿想了想,“她说是住在伯父家,父母三月间会来喝我哥喜酒。”也就是说没有明说,含糊其辞。 沈寄心道,合着之前的打击就完全过去了,看到里头有不错的人家就又动心了? “你去把你六嫂叫进来。” “好的。” 王氏很快进来,“大嫂,您找我?” “你之前不是托我给琳姐儿物色一下有没有好的对象么?你叫她过来相府。”与其推野心勃勃的芳姐儿出去联姻,不如推一个乖巧懂事不会给相府找麻烦的琳姐儿。怎么说琳姐儿是她看着从那么小一点点长大的,感情上可亲近多了。对她的品行也了解。 其实王氏倒没指望沈寄会出面张罗,只是想借一借相府的势。这样琳姐儿找到了好的人家,说出去她面上也有个宽带庶女的名声。她就要娶媳妇了,可不想在外头名声不大好。当下便喜出望外的答应了。 “大嫂,听说您给小豆沙找了师傅要学功夫,还有各门课程。我想让曦姐儿过来附学。”对王氏来说,束脩什么的她不是想省,就是附学她也会另准备一份。但是大嫂给小豆沙请的师傅肯定都是一流的,他们府上请不到。能够学到一些东西,对曦姐儿将来很有好处。大嫂是个大方人,这些年自己每次在相府帮忙也都是尽心尽力的,想来不会拒绝。 果然,沈寄点了点头,“说什么附学,姐俩有个照应也好。”像王氏这样把话说到明处,沈寄并不排斥帮上一把。 “那我替两个闺女谢谢大嫂了。” 于是,再有能直接跟沈寄见面的人来,琳姐儿便在旁边端茶倒水的伺候。沈寄言谈中也对她多有褒奖。大家便明白了,丞相夫人看重的是这个侄女,而不是淮阳来的那位。虽然那位是嫡出,这个只是庶出。但搁不住丞相夫人喜欢啊。再结合传出来的芳姐儿三月要回老家的消息,便有人想着兴许是在老家有安排了吧。既然相府拿出来的是庶出的侄女,那联姻的对象就换成当家人的庶子好了。 娴姐儿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一招借力打力,一下子就让芳姐儿只能断了念头。她不断也不行,不再有夫人要求请她出去见面啦。 王氏心头暗暗称快,虽然她痛恨琳姐儿的母亲,但这么多年那贱人早就生死不知。而琳姐儿十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老实本分。沈寄也明显表露不喜她过于忽视庶女。她对琳姐儿也就稍稍上了些心。养了几年,见她着实乖巧懂事又无害。也就不想在婚事上拿捏她了。如果她嫁得好,对信哥和曦姐儿说不得还能带来些好处呢。一个庶女,也就是出门子的时候陪送些嫁妆而已。又不是庶子,还会分她儿子的家产。所以这件事上,王氏乐得当好人。 琳姐儿对沈寄是一向很感激的,被叫到身边依然那样乖巧懂事。她曾经无数次的希望过大伯母是她母亲。虽然不能美梦成真吧,但大伯母一直对她都是十分关爱的。她一直记在心头。 这天琳姐儿到暖房去摘花,沈寄每天都要用鲜花妆点房间,看琳姐儿这会儿闲着便让她过去摘。走到半道,她就遇上了芳姐儿。后者看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她才出去见过几回人,六婶就把琳姐姐塞到了大伯母身边,害她再没了机会。虽然还在跟着小姑姑一起学习管理家事吧,可她又不是为了学管家才留在相府的。这会儿遇上了真是心头不舒坦之极。 琳姐儿只是本分,却不是憨的。自然知道芳姐儿为什么对自己不满。当下微微一笑,“芳妹妹这是看了花回去?你要学管家理事,姐姐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我们走!” 错身而过的时候芳姐儿小声道:“不过是个不规矩的丫头养的,婢生女!” 琳姐儿脸一白,出身是她的硬伤。生母趁着嫡母在相府帮忙期间偷偷换了避子汤受孕,这是许多下人在她跟前有意无意透露过的。这会儿便停下脚肃然道:“芳妹妹,我们是书香门第。我们家的女儿可不是长舌妇。你这样,也难怪大伯母不放心你出去见客。” 这话也是一下子就反击到芳姐儿的痛脚,“你说什么?” 琳姐儿对跟着丫鬟婆子道:“你们走远些,我们姐妹俩有话说。” “是。” 等人走远,琳姐儿道:“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说狠的呢。”芳姐儿如此羞辱于她,她再忍气吞声那不成包子了。她小时候就时常过来相府,如今依然。性格多少也是受了沈寄一些影响的。芳姐儿有嫡女的傲气,平时脾气不好,她做堂姐的能包容也就包容了。但这种时候可不是讲温良恭谦让的时候。 这下脸发白的变成芳姐儿了。她自然知道琳姐儿说的是什么事。差点被灵慧郡君算计,这是她的一个污点。但她依然嘴硬的道:“不过是有跟大伯不对付的人想向我下手,你别说得好像我真着了别人道一样。” 琳姐儿笑笑,不再多说,眼中的意味很是明显,没有大伯母及时阻止,你真能逃得过? 芳姐儿落荒而逃,她多多少少也猜到自己那么巧从靠山王府回来就过敏浑身长红点太过巧合了。 琳姐儿对丫鬟婆子道:“我们赶紧去摘花,省得大伯母等急了。” 一个婆子道:“琳姑娘莫急。夫人说让你尽管慢慢摘,迟点回去没关系的。” 琳姐儿微微一愣,然后便明白过来大伯母是故意把自己支开的。这会儿是来了什么不方便自己见到的访客么?不过她也无意深究,便慢慢悠悠的朝花房走去,准备好好的把花房的花都看一下。这还是正月间,天寒地冻的,也只有相府耗资不菲的花房能看到鲜花了。 沈寄这里确实有不愿琳姐儿见的客人,这一家是绝对排除在她给琳姐儿找婆家的范围之内的。此时她亲自热情接待的便是之前递过帖子的,靠山王妃的小妹东宁侯夫人了。 “赵夫人,承蒙您登门看望,请喝茶。” 赵夫人笑笑,“我这是上魏夫人这里沾沾喜气呢。”一边端起茶盏闻了闻,是她最喜欢的六安瓜片。饶是她心头对沈寄的出身有些轻视,也不得不叹一声会做人。 沈寄闻言有些赧然的样子,“夫人别取笑了。我这大闺女都嫁了,结果自己还怀上了。我真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回头小儿子或者小闺女和外孙差不多大。”她是真觉得这样不太好啊。 赵夫人道:“开枝散叶、枝繁叶茂搁谁家都是大好事啊。这种情况多着呢。” 沈寄心道,我也知道这种情况多着呢。譬如说八皇子和小世子,再譬如说小亲王和太子。可是,那不是一个娘生的啊。 这一点其实也是众人最羡慕嫉妒恨的一点了。宫里的女人满了三十就被直接排除在侍寝名单之外了。当然,有极个别的例外。宫外那些权贵之家其实也大抵如此。后宫或者后宅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新人,像魏楹这样二十年都守着一个女人的,着实是凤毛麟角啊。 沈寄和赵夫人的对话在亲切友好中进行,赵夫人看似随口问道:“听说魏夫人身边有个乖巧伶俐的侄女儿,怎么一直没见到?” 沈寄指指她窗台上已经有些蔫了的花,“小姑娘去花房摘花了。估计是一时看迷了眼忘了时间。” 赵夫人也就没有再问,她倒是对姐姐提过如果真的要和解,联姻是最好的方式。联姻不但能和解,还能很好的拉近两家的关系。虽然没有相爷千金可以娶,但相爷的侄女也不错啊。不过姐姐对淮阳来的芳姐儿不喜,说此女不够稳重,替子侄求娶她有些亏心。可想而知,身为相爷的侄女还是嫡出的,那是连继室的位置都不会接受的。于是她就想到了琳姐儿,这个是庶出,替庶出的儿孙娶回来做个摆设倒是可以。但如今人都看不到,相府的态度也是很明确了。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多说。 沈寄也是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才让婆子拖着不让琳姐儿及时回来的。别说琳姐儿了,就是芳姐儿她都不愿意推出去和靠山王府或者靠山王妃的亲戚联姻。那明显是推小姑娘入火坑了。万一将来靠山王府犯事,魏家也得受连累。 赵夫人是由娴姐儿亲自送出二门的。以她侯夫人二品诰命的身份登门,沈寄这个一品大员的夫人热情招待,娴姐儿这个未来的亲王妃送客,绝不能说是慢待她了。 娴姐儿回来说道:“大嫂,靠山王世子真的不会再对我二哥下手了?” 沈寄听她称傅清明为‘二哥’微微一笑,“你大哥说不会了,那应该就是真的不会了。放心,我暗中会让人跟着清明的。” 娴姐儿看到沈寄的笑容反应过来,小声道:“他、他好像人也不错的样子。” 沈寄点点头,“嗯,上一辈的事交给上一辈去解决。你们始终是血脉相连的。走,我们出去找找小豆沙和曦姐儿疯到哪里去了。”定的是二月初二花朝节后再正式开各门课程,俩丫头这是最后的疯玩了。所以平素沈寄也不拘着她们。不过,好半日不见人影了,也不知跑哪去了。沈寄决定再有五日开课的时候就把俩丫头拘起来做针线,哪怕拿个绣绷子做样子呢,只要坐得住就行。不然,回头开学了还收不了心。 找了一圈,原来小豆沙带曦姐儿去看傅清明去了。真的就是去看,睁大眼睛用力看。俩小姑娘还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讨论他的长相。什么‘真好看’,‘鼻子高高的’……之类的话从曦姐儿嘴里不时冒出来。小豆沙还一副挺与有荣焉的样子,点头不已,‘是啊、是啊。’ 傅清明哭笑不得,又不好赶她们,便自顾自的拿了本书出来看,让下人拿了糕点糖果招待任由她们在自己屋子里呆着。 沈寄知道之后更加的哭笑不得,这个小豆沙!还有曦姐儿也是。据说那姐俩居然就坐在那儿假装在下跳跳棋。不时瞅傅清明两眼,还不忘咀嚼糖果糕点。看来是纯欣赏,还不懂得什么叫秀色可餐。 娴姐儿也是相当的无语,最后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琳姐儿正好摘花回来,半道遇上她们听说了这事也是愣住了。那位清明表叔她也见到过,真的是会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呢。要不是亲眼见到,她都不相信世上真有宋玉笔下登徒子那等的美色。可是两个妹妹也太夸张了吧。好在她们都才几岁,还是不知事的年纪。可是如果嫡母过来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没及时拦住曦姐儿啊? 沈寄看出她的担心笑道:“没事儿,小姑娘在自家长辈处玩耍,不是什么大事。” “哦。” 沈寄知道那姐俩在哪了,也就不急着去找人回来了。她倒要看看傅清明几时会忍不住把人给她送回来。 回到正房坐下没一会儿,傅清明没来,倒是小权儿来了。他是听说沈寄获得批准可以出门了,过来接她出去逛街的。 沈寄知道他的来意,立马就激动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小权儿,大嫂没白疼你啊。我们吃过午饭就走吧。”有了小权儿这个贴身保镖,也就不用浩浩荡荡带那么多人了。她其实早想出去了,可是魏楹给她配的人太多,太招摇。这样逛着也不会有多大的意思。家里另外几个小男人如今都在紧张的复习备考,这考试时间都要到了。沈寄也不忍占用他们的时间陪自己逛街。还是小权儿最知情识趣啊。 小权儿点点头,四下看看,“小豆沙那丫头呢?” 沈寄道:“她带着曦姐儿一起去看清明了。这会儿姐俩在清明那里下棋、吃东西,完全不惦记回来呢。” 小权儿正确解读了‘去看清明’的意思,忍不住闷笑了两声。然后又正色道:“听人说大哥和靠山王有说有笑的啊?” “嗯,有这事儿。我们两家暂时和解了。靠山王世子也不会再对清明下手了。” 小权儿撇嘴,“我看他是本性难移。”说着顿了一顿,“男孩子家家的,长那么好看做什么?我担心他以后都不好娶媳妇啊,哪个女人接受得了夫婿比自己还好看?” 沈寄道:“你该不会是嫉妒清明生得比你好吧?” 小权儿摸摸脸上已经淡化的疤痕,“我这叫男人味。”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乳臭未干的家伙,敢在我面前自称男人!” “大嫂——” “好吧,我不说了。省得你一生气转身走了,没人带我出门玩儿。嗯,既然要去,那就都去。娴姐儿、琳姐儿、芳姐儿、曦姐儿、小豆沙,你照顾得过来吧?”这年头没出阁的女孩儿很难得有机会出一趟门的。琳姐儿和芳姐儿拌嘴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不过只是拌嘴又没有打起来,她是懒得过问的。 小权儿道:“我既然过来,就有要照顾一串大小女人得心理准备了。” 沈寄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心道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妇女之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4 出门 ?沈寄快活的打发人去告诉众人,午后准备一起出去逛街。娴姐儿学着管家、应酬几个月了,一听说可以出去逛半天街也是高兴得很。好久没有放松过了!当即摘下最近才培养出来的成熟稳重的面具,跟沈寄一起陷入聊‘逛逛逛,买买买’的热情里。除了清点自己腰包里的银子,还伸手跟小权儿讨要。 小权儿讪讪道:“等下王爷不是要回来吃中饭么,叫他一起去。”不是他不疼妹妹,实在是军中那点月俸还不够他自己花的。他娘这几个月也不肯补贴他,说要留着给他和妹妹办酒席宴客,打家具置办衣物等等。还让他手别那么散,跟他爹似的是个人就能从他手里掏银子。所以这会儿,他就只有摸着鼻子呵呵了。 娴姐儿轻道:“哥你跟爹一样,钱袋有两个开口,放进去就漏了。”时不时的有军中兄弟家庭困难的,她哥知道了就会慷慨解囊。 沈寄心情好得不行,而且小权儿也需要奖励。立即大包大揽道:“今天看中什么,账单全部送到相府账房。娴姐儿你这几个月着实是辛苦了,待会儿多挑两样。大嫂最喜欢小权儿了,你以后要常来带大嫂出去逛街啊。你要买什么也送到账房结账就好。还有琳姐儿,你到时候看上什么也别客气。只要能出门,大伯母是很乐意散财的。” 小权儿从来也没打算跟沈寄客气的。一直到他考上武进士,大嫂还按月给他零花钱呢。不过他又不是女人,出去逛个街就一定要买东西。他今天就是带她们这一群大小女人出门而已。唉,这次出海得的赏赐,他娘也都收了起来说到时候添在聘礼里。害他没法变现,只能苦哈哈的靠月俸过日子。 还是大嫂好,让他请人喝酒可以在杳然居签单就好。不然,他连应酬都应酬不起了,呜呜。京城居,大不易啊。要是他媳妇儿跟大嫂一样善于理财就好了。他娘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就只擅长节流,开源什么的,实在不在行。再加上他爹,江湖朋友多,又乐意当孟尝君、及时雨。这在京城过日子,只靠着那点祖产和他的俸禄怎么够啊。 也是他和他妹的婚事凑得近了。不然他大这么多,办完他的婚事,家里过个几年也就恢复了元气。再办妹妹的,也可以从容一些。偏生妹妹嫁得又这样好,各种场面总不能输人。还有,总不能让妹妹以后嫁了还需要时时补贴娘家吧?所以,得让他媳妇跟大嫂学啊,小权儿在心底决定了。也是他近来看他娘准备婚礼为银子发愁生出的念头。 想一想当年,他听说六哥成亲把家里几乎掏空了还鄙视过他呢,说自己以后娶媳妇儿不啃老。好在,用到聘礼里的,除了这次出海得得赏赐,就是之前打仗发的横财。嗯,还有几件最拿得出手的首饰,还是当年他跟着大嫂进宫见世面,太皇太后赏赐的呢。嗯,怎么说他都要比六哥强点。他娘也说他比他爹好多了。 正好进来的王氏见状笑着将看家的活计揽下,还叮嘱琳姐儿照看好曦姐儿,别给大伯母添麻烦。不忘给她们姐俩准备了一些银票。长房是大方,可他们也不能事事处处都想着占长房的便宜啊。这样的人,谁乐意和你长期往来?她能这么多年和大嫂互动比较好,也是因为她懂得分寸啊。 沈寄笑道:“哪有跟着我出去,还需要自己付银子的?六弟妹太见外了。不过琳姐儿,你母亲给了你就收着吧。和曦姐儿分了,回头当私房钱。” 屋子里的人一阵笑,王氏也没反对的意思。反正该给的她给了,大嫂心疼侄女要让她们攒私房她就不过问了。 琳姐儿赧然笑笑,决定照办。回头她留下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给妹妹。这是大伯母心疼她,她不会拒绝。母亲也不会因此不高兴。妹妹是很喜欢攒银子的,她也喜欢。这都是她们跟小芝麻姐姐学的。她们姐俩前两年还跟着小芝麻姐姐一起投资分红过呢。不过这会儿,琳姐儿颇有点担心处理好了自家事务又去慈心会露了个脸的嫡母问起妹妹哪儿去了。 果不其然,王氏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曦姐儿就闻道:“你妹妹哪儿去了?” 琳姐儿按沈寄之前定下的调子答道:“母亲,妹妹和小豆沙妹妹一起到清明表叔屋里玩儿去了。” 王氏道:“哎呀,这不耽误清明温书么?”傅清明虽然不是三月就得参加东山书院的入学试,但今年也要参加童生试的。这个王氏听魏柏说起过。傅清明的身世除了长房和幺房,其他人也都不知道。王氏怕耽误了他温书,惹沈寄这个表姐不高兴。 沈寄道:“没事,要是耽误他就不会招待她们,肯定给我送回来了。持己都说清明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呢。”魏楹说傅清明虽然读书的条件没小包子哥俩好,但胜在肯吃苦能钻研,以后会追上来的。今年参加童生试,如无意外一个秀才的功名是可以收入囊中的。那样,他明年去参加东山书院的入学试,也多点分量。毕竟,秀才也不是大白菜,有数的。 正说着,就见到傅清明一手牵一个小丫头过来了。这是送她们回来吃午饭,看来他还真没觉得俩丫头烦,任由她们待了一上午。 沈寄道:“清明,你要不要就在正房吃饭?” 傅清明看正房大大小小这么多女人摇摇头,“表姐,我就和小包子他们一起好了。”说着看一眼万花丛中一点绿的小权儿,犹豫了一下发出邀请道:“呃,你要不要一道?” 小权儿确实也是觉得跟一堆女人一起吃饭闹得慌,想了下点点头,跟着傅清明一道走了。沈寄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现象。总比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强多了。 听说可以出门去逛,曦姐儿和小豆沙自然也欢喜得很。尤其是小豆沙,她虽然这几个月出去过几次,但不是跟娘一起玩得都不是那么开心啊。她和娘自从去吃牛肉面遇上劫匪,就四五个月没能一起出门逛了。这样一来,自然午饭大家都吃得格外香甜,平均每人多吃了半碗。 小权儿他们四叔侄外加回来的小亲王一起吃过午饭。小包子道:“娘想出门逛许久了,今日有劳小叔叔了。” 小权儿道:“说什么呢,你们呢,好好念书就好了。这种事交给小叔叔就行。”说着心头却是想到,亏得他当初弃文从武。这样只需能通文墨就成,不会被太高的要求。嗯,听说清明读书不错。也好,他们家这样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小馒头嘟囔,“其实我也想出去逛逛。” 小亲王道:“如果你不怕回头没考上好名次被魏相教训,可以啊!” 小馒头想了一下那个后果,还是算了。哥哥因为耽误的比较多,父亲只要求他考进去就成。而他,如果考不到个很好的名次,肯定会被收拾的。 这边几人略坐了坐,就听到小厮进来禀报,说是马车都套好了,夫人让王爷和小爷可以过去了。 小权儿和小亲王便站了起来,并肩往正房去。而三个苦命的考生,则各自回去攻读。傅清明要考的内容和小包子哥俩不一样,便没有和他们一起。 一刻钟后,相府仪门的门槛被卸下。小权儿一马当先,然后几辆没有标记的马车鱼贯而出,小亲王押后。沈寄和琳姐儿坐第一辆,沈寄有了身孕,琳姐儿跟着好照顾。小豆沙和曦姐儿则跟着娴姐儿坐第二辆。第三辆是几个人贴身的丫鬟。至于芳姐儿,她派人给沈寄回话,说她嗓子有些难受就不去了。她如今实在是没有心情出去逛,哪怕是今天买的所有东西都可以让店铺送到相府,然后找相府的账房结账。 这件事完全不影响沈寄的心情,她一路克制着才没有掀开车帘看向外头。不过还是一听到叫卖声知道已经离开朱雀大街这一片贵人区到了繁华街区就喊停了马车。 小权儿失笑,还真是迫不及待呢。其实离沈寄往常喜欢逛的地方还有段距离,不过她显然是不打算再等了。宁愿一路步行过去。 各人下车下马,女眷除了小豆沙和曦姐儿都戴上了纱帽。娴姐儿一手牵一个走在前头,俩小姑娘都兴奋得紧,一路东张西望的。沈寄安排娴姐儿看着这两只就是因为她是习武之人,不会让她们小姐妹俩蹿开。再有小亲王也慢悠悠的跟着她们三姑侄,就完全不用她操心了。 琳姐儿便一直走在沈寄旁边,不过沈寄不让她扶,她只能随时留意着路况什么的。小权儿见状道:“琳姐儿你安心逛就是,有小叔叔呢。” 沈寄也道:“就是,你逛你的,不用顾着我。”嫂溺叔援,她要是有什么状况,小权儿伸把手扶一下也是可以的。这反而比让小姑娘扶着稳妥。 琳姐儿想了想,便打算上前牵着妹妹。沈寄以手扶额,琳姐儿从小就太懂事了,一点都不会玩乐。她出声道:“你小姑姑和姑父在前头,小豆沙和曦姐儿都还小还无妨,你就不要凑上去了。今天出来,就好好玩玩。”一边招手让琳姐儿的贴身丫鬟过来陪着。 “哦。”琳姐儿这才点点头。 等琳姐儿走开去看旁边的书画店,小权儿才好笑地道:“大嫂,你的样子好像才从牢里放出来的啊。” 沈寄嘟囔道:“可不是画地为牢么?” “没事没事,我找到机会就会带你出来放风。”小权儿拍着胸脯道。周围有相府的家将,将人流隔开,以免有人冲撞到沈寄。不过小权儿依然留心着。之前那件事可还一直是悬案呢。徐大哥暗地里一直在查,大哥也在动用力量偷偷查。可是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样大嫂出行其实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过看她实在是憋得狠了。 这次出来,一半是小权儿自己动了念头。打小到大,大嫂对他多好啊。另一半则是魏楹和他说了一声。谁都知道沈寄想出门,身为枕边人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寄嫌前呼后拥人太多没意思,可不是万全他又不敢让她出去。魏楹把身边的人撸了一遍,就小权儿最合适干这活儿了。便把他找来,得知他也有此打算,魏楹就拍拍他的肩膀,“看来咱们两兄弟想到一处去了。那你大嫂就拜托了,小弟弟。” 娴姐儿带着俩侄女在那儿看捏糖人的,小亲王抱着手站在旁边。一会儿来了兴致便让小厮给了那画糖人的一锭碎银子,他上去接过糖勺在案板上用糖汁做起画来。画的就是小豆沙和曦姐儿,俩姐妹兴致勃勃的在旁边看着。 沈寄就慢悠悠纯闲逛,这样拿起来看看,那样感兴趣了也问个价。挽翠便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给她买下来,反正就买个乐子,又不是什么奢侈的物件。沈寄很高兴,就这样感受人间烟火气她就很欢喜了。在相府天天就只见到那些人,怪没劲儿的。 旁边小亲王给曦姐儿和小豆沙一人画了幅画像,然后学着摆摊人的样子,用一根竹签粘上去,铲下来递给她们。俩人便高高兴兴的拿着自己的人像不舍得舔。 娴姐儿看小亲王又舀了一勺糖汁,眼睛瞪大,难道要画她么?她都故意戴着纱帽了。哼,以往她出门在不会忌讳这么多呢,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再细细一看,小亲王作画的线条很流畅,三五下就勾勒出了模样,原来是他自己。娴姐儿纱帽下的脸一红,想牵着两个侄女走开,结果她们都不肯。 小豆沙道:“小姑姑,姑父画他自己,好像呢。” 沈寄听了也凑过来看,“嗯,不错。”这是打算把自己送给娴姐儿啊。这小子还挺有情调的嘛。小权儿看到了却是有些不高兴。 娴姐儿拉不动两个侄女,退路又被沈寄挡了,只得站在原地看着。 小亲王正要收笔的时候,旁边的书画铺子传出琳姐儿丫鬟的声音,“你这店家,明码标价,凭什么又不卖了啊?你这招牌上不是写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么?当我们姑娘好欺负不成?”琳姐儿平常不怎么出头去争,但她这个丫鬟紫嫣却颇有几分司琪的架势,从来不是好欺负而且很护主。沈寄还蛮喜欢她的。当下一听这个声音,不由思忖难不成琳姐儿受欺负了?大家姑娘如果遇上什么,一般是不用亲自出声跟人去争执的。自有贴身丫鬟代为出头。 娴姐儿趁机道:“我去看看。”一边说着一边丢开两个侄女的小手往书画店去。慢一步小亲王就把自己的像画好了。不过看到大舅哥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便顺手递给了小豆沙,“这个也给你。你在换牙呢,趁着这时候多吃点,换好了就不能再多吃了,会长蛀牙!” 小豆沙接过来,觑一眼沈寄,她娘不让她吃这么多糖。 沈寄肯定不会接受小亲王的歪理,当下笑道:“画得这样好,怎么能一口吃了呢?带回去留着吧。”娴姐儿近来待人接物进步很大,既然她进去了,沈寄也就不打算再进。想来不管什么情况,应该都能处理得不错吧。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很嚣张的驶来,明明是在闹市区却没怎么减速。小权儿皱眉,将沈寄拉到身后护住,省得避让的路人撞到她。小亲王定睛去看那辆其实蛮奢华的马车,可上头也是没带什么标识。不过上头的人下了马车,他就认出来了。是他侄儿,康郡王府的世子。这位康郡王不是开国时封的,是其后裔。他崭露头角还是之前魏楹提议的录用宗室的比试。近年来很是得力,如今皇帝将他祖上的封爵给了他。小亲王小声告诉了沈寄。 沈寄看康郡王世子也往书画铺子去,便对小亲王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原来,琳姐儿发现了一幅极好的画作,售价相当便宜便想买。可是店家看到了说是标错价了,而且早就有客人订下的,便不肯卖了。这家店在京城还是有背景的,客人里也不乏权贵。俗话说店大欺客,对琳姐儿言辞间就不是那么客气。这才有了紫嫣那一通发作。 娴姐儿进去,也是抓住那八个字计较。这画的确是好画,如今标价五百两,但能值到四千两。她近来也是恶补了不少字画方面的知识,看得出来是前朝真迹。心头也是感慨六哥爱玩字画,琳姐儿倒是眼睛也挺毒。一下子就淘到了好东西。这种行为算是捡漏,店家没认出来,被她看出是真迹了。娴姐儿了解情况之后就据理力争,她这几个月都在处理相府中馈,也在外应酬交际,气场已经大为不同。 店家敢欺琳姐儿这样看起来就是小官宦人家出身的姑娘,却是不敢跟她呛声。看到康郡王世子进来,忙招呼道:“世子来了,小民见过郡君。您要的画在这里!”心头暗自懊恼之前收货的人不识货,还不知惹来了谁家的厉害姑娘呢。不过,应该不能跟康郡王府比吧。所以,最好是要正价卖给爱画的康郡王世子。他之前就让替她收罗好画的。不管怎样,别牵累他们店就好。看这后来的姑娘的气势,身份怕是不俗,希望不会比自家的靠山还厉害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5 处理 ?康郡王世子闻言走过来,拿起柜台上的画作细看,半晌眼底冒出兴奋的光彩,“嗯,不错。掌柜的,什么价?” 娴姐儿道:“什么价都一样,先来后到,我们先看中的。”她从后来这人的表现上看出来,这画根本就不是这人已经订下的。如果是给他留着的,那就不要摆出来啊。如今明显是琳姐儿在一堆画里淘到了宝。估计店家之前是把真迹误认为仿得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了。有些赝品因为年代久远,仿得又逼真,那也是可以卖出高价的。但是,比起真迹终究是要差许多。这不,三千多的差价呢。 康郡王世子正见猎心喜,见有人横插一脚便道:“本世子是这店的常客,早就有言在先有了好画给我留着。” “这可是被当成赝品处理,只标了五百两。是我侄女儿淘出来的。店家店大欺客,敢问这位打算仗势欺人的世子又是哪家府上的啊?”娴姐儿毫不客气的道。 “你又是哪家的?如此伶牙俐齿!”康郡王世子不悦的道。别说这画还没付银子,而且店家还极力想推荐给他。就是付了他也要抢到手的。不管是用银子还是什么。他为了给父亲寻寿礼,已经找了好久了。好不容易遇上父亲心仪的前朝大画师的真迹,当然是怎么都要弄到手才行。 琳姐儿看到大伯母和小叔叔、小姑父一起进来,便伸手拉了下娴姐儿的袖子。 康郡王世子看到小亲王楞了一下,忙躬身道:“十四叔,您也来了。”虽然他们府上血脉很远,但论辈分他的确该唤小亲王一声十四叔。 小亲王点点头,然后看向娴姐儿,“你们买好了么?” 琳姐儿道:“姑父,我看中这幅画。明码标价八百两,可是付银子的时候店家发现极可能是真迹,反悔不卖。要卖给后来的这位公子。”这画买下肯定值,但是八百两这么多她其实打算送到自家结账,不想麻烦大伯母的。买到这样的真迹,想来父亲、母亲是不会认为她胡乱花银子的。 娴姐儿道:“字画这个行当,本来就是凭眼力吃饭。看走眼认了就是,偏要耍这些滑头。你这店家好不实在!” 店家听到康郡王世子喊‘十四叔’心头有点犯思量,不过他也没想到醇亲王头上去。只以为也是宗室子弟。宗室子弟有爵位的自己开府的,和没爵位只能住在宗室营的那也是要分等级的。因为是出来逛街,沈寄一行人都穿得比较的朴素。所以到这会儿他还是认为这一行人会退让。实在是把一副珍贵的真迹,当赝品给卖了,在幕后老板那里交代不过去啊。 康郡王却是从小亲王这么亲昵的问娴姐儿的态度,以及‘姑父’‘侄女儿’这些称呼上反应过来方才和他呛声的极可能是未来的十四婶——淳亲王妃。赶紧赔罪道:“原来是婶子与妹妹,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侄怎敢跟婶子抢?” 店家有点发憷了,康郡王世子一向爱收集名画,因为康郡王喜爱。而且为人还有些跋扈,所以方才他才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想要借康郡王府的势来压一压先来的两个姑娘。没想到康郡王一看到这个‘十四叔’立即就不敢争抢了。赶紧拱手道:“这位十四爷……” 小亲王对这个见风转舵还想借势欺人的店家无甚好感,看他皱眉康郡王世子忙呵斥道:“这是堂堂的醇亲王,十四爷也是你叫得的?” 店家蔫了,这回是真遇上硬茬子了。醇亲王的未婚妻可是魏相最小的堂妹,那这另一家子可就是相府的人了。 小豆沙有点不耐烦,她还想接下去逛呢,就伸手拉拉沈寄的衣袖。 沈寄笑道:“世子,这家店是谁家开的?” 康郡王世子看向沈寄,注意到小亲王是以卫护的姿态站在她身旁,脑中灵光一闪,“敢问您可是魏夫人?” “我是。” 康郡王世子再度躬身,“回夫人的话,是定远侯府。” “哦,原来是他们家。”才打过交道,倒是给定远侯留两分面子好了。而且此事还涉及康郡王府。她问琳姐儿:“你买下是要做什么?” 琳姐儿道:“大伯母,我是想送给爹爹把玩。” “那世子你呢?” 康郡王世子道:“我是想送给家父做寿礼。” 都是要送给老爹的。不过一个是捡漏想送给父亲把玩,一个是特地来寻寿礼。 沈寄问店家,“找个能做主的出来,给个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式。” 店家忙把人往里请,沈寄道:“小妹,你和王爷留下带着侄女处理吧。我带两个丫头前头先逛着。” 康郡王世子和琳姐儿也明白沈寄的意思了,琳姐儿知道大伯母肯定不能让她吃亏便问都不问直接接受了这种安排。那画是她淘出来没错,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康郡王世子却是忙摆手,“十四叔,魏夫人,既然是魏家妹妹淘出来的,那小侄岂肯争抢。妹妹买去就好了。” 沈寄笑笑,“我没记错的话,康郡王的寿辰就是后日了。我这侄女虽然也是买来打算尽孝心,却不是这么急。” 店家那边在得知来的是醇亲王以及魏相夫人以后,已经派人去定远侯府报讯了。这会儿赶紧躬身送沈寄和小权儿等人出去。 沈寄瞥一眼门口挂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然后迈步出去。这个掌柜的店大欺客,坏了招牌,自然有定远侯府的人收拾。不过,今日如果不是有醇亲王和相府这两块牌子,琳姐儿怕是就得吃个哑巴亏了。 定远侯府知道了此事,自然不敢怠慢。定远侯和世子都不在家,嫡次子方振博立即骑马赶来处理。末了,画是康郡王世子以四千两的正价买到。琳姐儿因为淘出真迹又放弃成全康郡王世子,得到一个买六千两银子以内东西半价的优惠。她立即在店里采买了五千多两银子的上好的文房四宝,尤其是笔墨两样,分赠家里的大小读书人。就连魏楹都收获一块价值千两的好墨,魏柏也得了一块八百两的。其余笔墨纸砚便是小亲王、小包子、小馒头、信哥、傅清明分得大部分,然后沈寄和王氏、娴姐儿也各得了两只好笔,一块好墨,一打宣纸以及上佳的砚台一个。要启蒙的小豆沙和曦姐儿也是同样如此。琳姐儿自己也留下了足够一年的用度。当然,也没把芳姐儿给忘掉。倒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是坏了招牌的掌柜的自然是被方振博给开销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王氏自然不可能让相府结账。她觉得琳姐儿这一手很漂亮,挺高兴的就结了近三千两的帐。魏柏知道以后心疼了一下那幅真迹,被王氏数落了一句‘书呆子’。如此,也是卖了康郡王府一个好,又不得罪定远侯府。还大方的送出这么多文房四宝,何乐而不为。魏柏想一想女儿能有这样的眼力,也就高兴起来了。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方振博处理好了,便跟着小亲王等人一起前去寻沈寄。他已经给小亲王赔过罪了,这是要去向魏相夫人告罪。其实险些受欺负的是琳姐儿,不过定远侯府看重的自然是她的两座靠山而不是她本人。会给出三千两的优惠,一小半是冲她的眼力与谦让,一多半却是冲着这两人。 倒是康郡王世子对她的眼力与谦和甚有好感。他谢过了琳姐儿的谦让就告辞了。只是一时不知道这是魏相的哪个侄女而已。不过这个他可以事后打听。 沈寄这会儿已经逛了半条街,买了一堆的物件。正在附近一家常去的茶楼歇脚喝茶,看楼下的表演。 小亲王在包间门口叮嘱方振博,“魏夫人不想太张扬的。” “十四爷,小的明白。” 方振博进来,就朝沈寄长身作揖,“小侄谢过魏夫人周全此事。” 沈寄听得明白,他谢的可不只今天这件事。还有之前他险些被灵慧郡君派人冒名顶替勾搭良家女子的事。真要那么做,受害人怕是不只芳姐儿一个。那到时他们定远侯府可就不好应对了。毕竟那个冒牌货也是他们家的。 “这是双赢的局面,何足言谢?”沈寄微笑道。这会儿在包间里她自然是没有再戴纱帽。不过方振博和小芝麻的年岁相当,定远侯与魏楹平辈论交,方振博也是自称小侄,她这么见一见就无妨了。倒是娴姐儿和琳姐儿纱帽并没有取下。 方振博并没有多呆,道谢过来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待他离开,沈寄略问了几句就投入的听起说书来。小豆沙和曦姐儿更是捧着小脸听得津津有味的。这个茶楼的点心和茶水都不错,说书也说得精彩,是沈寄逛街经常歇脚的地方。这会儿才开始逛不多久,在这儿略坐一坐,自然是为了等小亲王等人赶上来。不过这会儿小豆沙和曦姐儿听住了,便多坐会儿也无妨。反正魏楹要很晚才能到家,他们吃过晚饭回去都成。 娴姐儿凑到沈寄耳边悄声道:“大嫂,我觉得那康郡王世子多看了琳姐儿两眼。”隔着面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样子,就这样还多看两眼,八成是有什么想法了。 沈寄蹙眉,琳姐儿是庶出,而且她爹只是五品。这样的家世是做不了康郡王世子妃的。做侧妃或者侍妾,那更不可能。魏家人骨子里书香大族的观念根深蒂固,尤其如今魏楹为相,他们更是自矜。所以这两人是注定没有缘分的。 她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这会儿取了纱帽开始听说书的琳姐儿,她倒是没受影响的样子。这就好!康郡王世子多半是挺看重她淘字画的能耐。从这个方面说他们倒是有共同语言。而且康郡王世子自己霸道,反而容易被谦和的姑娘吸引。不过,他怎么想不重要,只要琳姐儿没动心思就好。 琳姐儿是比较理性的人,不会寄望于嫁一个高门男人来改变命运。这个和沈寄比较合拍。像阮家三夫人当年弃董举人而选‘贾宝玉’一般的阮家三爷,沈寄就不大认同。只能说是大家三观不统一。其实芳姐儿和阮三夫人,倒应该挺合拍的。不过阮家芳姐儿是看不上的。幸好她看不上不至于嫁在京城!这样怎么都不会满意的小姑娘,还是交给她亲娘去发愁吧。 下头的惊堂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听得正入迷的小豆沙和曦姐儿都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众人失笑。 小权儿道:“大嫂,咱们接着逛?” “好!”沈寄看小豆沙和曦姐儿还恋恋不舍的样子,“如果开学一个月,先生都说你们很乖,那我就请下头这位说书人到相府专门说给你们听。” 俩小丫头点头不已,“好!” 当天又吃又逛,一直到华灯初上,众人才带着半车战利品回到相府。魏楹只比她们早一步回来,刚换了家居服。就听到沈寄和小豆沙喜滋滋的进了半月门。他从书房走出来,“你们可真是能逛!”吃过午饭略坐了坐就出门了,到这个点才回来。足足四个时辰啊,也不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沈寄道:“走走停停,又不是一直在逛。” 小豆沙笑着接口,“爹,我们给你买东西了。” 沈寄失笑,“是你琳姐姐买的,你还真会借花献佛。是一块上好的墨,她肯定一会儿晨昏定省的时候就给你拿过来了。” 魏楹挑眉,“琳姐儿怎么想起来给我买墨?” 沈寄笑着把书画铺子的事讲了。她今天还去了宝月斋和杳然居,慈心会自然也是去坐了一阵子的。 “那她倒是随了老六的那双眼,挺毒的。既然这样,我就生受了。”说着又不满的看看沈寄母女,“你们俩就没想着给我买点啥?” 小豆沙点头不已,“有的有的,一会儿就拿进来了。” 魏楹嗤笑一声,肯定是让他在她们买的东西里挑。 果不其然,下人很快将小豆沙买的物件送了进来,看着那些竹编的笔筒、画的糖人、布玩偶……再看看小闺女一副献宝的样子,魏楹勉强从中选了一个竹编的笔筒,“谢谢小豆沙了,爹很喜欢!” 小豆沙点头,“爹喜欢就好,下次小豆沙还给你带东西。” “嗯。”魏楹点头,看向沈寄。 沈寄指着桌上给面人上色的颜料道:“这个是我买的。小包子呢?”她本来想捏个全家福的,结果发现那个人还不如小包子捏得好,便只买了这些颜料。小包子这门手艺,如今是真的练精了。 魏楹听说要劳动小包子来捏,当即皱眉道:“你这是纵容儿子玩物丧志!” “只是玩物,没有丧志啊!谁还能没有个爱好啊?无伤大雅嘛。” 小包子很快过来,看到妹妹低着头在桌上摆弄她买的东西,母亲正往父亲嘴里塞小吃便轻咳了两声。 魏楹立即把沈寄的手推开,咽下了嘴里的吃食才道:“进来吧。” 小包子进来,听说让他捏全家福一口答应下来。让人去小厨房弄了合适的面团过来,便开始动手。小豆沙便让人把曦姐儿一起叫了过来看。 “哇,这是大伯!”曦姐儿看到小包子手里第一个成形的人物惊喜的道。 小包子便递给她,“你来上衣服的颜色,其他地方留着。”这个上色最简单,衣服颜色单一。一边说一边教曦姐儿怎么蘸颜料,然后用细小的毛笔描上去。 小豆沙道:“我也要、我也要。” “好,马上轮到你。”小包子动作很快,而且这些人都是平素看惯了的,想都不用多想,手下就成形了。很快,‘沈寄’也有了,她的衣服复杂一点,小包子就给小豆沙多讲了一会儿。说完看曦姐儿很是认真的托着‘魏楹’描着,微微一笑。 曦姐儿道:“流年哥哥,也捏我和爹娘还有哥哥姐姐。” “好!” 魏楹让曦姐儿拿过去给他看,想了想道:“没见过的人告诉你长相你能捏出来么?” 小包子道:“可以试试,边捏边做修改。” “那你听着,高鼻梁、国字脸……”魏楹随口描述着一个人的长相。小包子边听边记,手下动作也不慢。 沈寄一下反应过来,这是要捏头模么?现代公安就就有这个侦破技巧。不过应该不是让小包子去捏,刑部、大理寺用得上肯定会自己去找人捏制。这样比单纯的一纸画像要形象不少。 过了一刻钟,小包子不停修改出来的头像已经能认出是谁了,沈寄笑道:“这不是看大门的老许么?” 小豆沙点头,“就是。” 魏楹道:“嗯,还不错啊。倒是不枉你娘还专门请人到家教你捏一阵。” 沈寄道:“赶紧,全家福,该小芝麻了。” 这会儿,傅清明、小馒头,娴姐儿、琳姐儿也都过来了。琳姐儿将墨献给了魏楹,得到他几句夸赞。 看到小包子在捏面人,众人都凑过来看。娴姐儿讨了‘小芝麻’去上色,傅清明讨去了‘小包子’……一时屋里的人围了一圈,都在忙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6 波澜 ?次日,琳姐儿拿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去送给芳姐儿。し 芳姐儿看到都是挺好的东西,跟琳姐儿道谢,“谢谢姐姐跟大伯母出去逛还想着我。”哼,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大伯母都说了昨日的花费都由相府账房结了。 芳姐儿虽然各项待遇不错,但都这会儿了,相府的下人自然看出沈寄虽然待她不薄,却是面上情。因此芳姐儿这里消息十分的闭塞。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 琳姐儿也无意多说,“妹妹喜欢就好。”她和芳姐儿如今也是没什么话说,略坐了坐喝了口茶就告辞了。送这些东西来是礼数,怎么着也不能把把芳姐儿给落下吧。 芳姐儿送她出去,到院门时看到小豆沙和曦姐儿带着人来了。她们也是来送东西的。昨天买了许多,今天分送各处。傅清明几个看着那些玩物,眼角抽抽之余都道谢收下,然后送上些小玩意儿做回礼。 芳姐儿热情的迎了她们进去。这两个小堂妹都是嫡出,小豆沙还是大伯的掌上明珠,她自然比对待琳姐儿热情得多。从两个小堂妹嘴里芳姐儿才得知了琳姐儿昨天在一堆被当成赝品的画里淘出了真迹,然后又让给康郡王世子,还购得了六千两银子的文房四宝的事。 是曦姐儿以与有荣焉的口气讲的。她比小豆沙大两岁,这会儿虚岁八岁了,口齿相当的清晰。虽然才八岁,但是也知道姐姐能在书画铺子里淘出真迹是很本事的。 芳姐儿心道,她倒是运气好!芳姐儿心头很堵,大伯母不喜欢她,她不会再有机会了。早知道昨天她就跟着去了。可之前几次跟大伯母出门,老是去什么小巷子转悠,去不起眼的地方吃东西。没想到昨天倒是正正规规去和身份相符的地方了。还偶遇了康郡王世子和真正的定远侯嫡次子。都怪琳姐儿,要不是她和自己拌嘴,自己至于一时害臊不去么? 小豆沙和曦姐儿也没呆多久,很快就告辞了。她们俩想跟小包子学捏面人,沈寄没答应。不过找了昨晚那个小摊贩上门教她们。只要她们能坐得住,是坐在那儿捏面人还是学做绣活没所谓。 沈寄给小豆沙请的女先生可严厉了,功课没做好、没做完都要打手板心,书背不出来也要打。尤其是开学第一个月格外的严厉。要是不加倍认真,搞不好手都要被打得不能握笔。她可舍不得闺女因为没有及时把心收回来白挨那么多打。曦姐儿是侄女,最好也能顺利些。 这位颇为严厉的女先生姓万,是因无子从安平侯府主动和离出来的,端的是一身清华满腹才气。她教出来最有名的学生便是当今的太子妃萧氏。其余有数的几个,也是名声极好的。 沈寄想着小豆将来多半是八皇子妃,便托太子妃从中玉成的此事。这也是王氏闻风而动,把曦姐儿塞过来附学的缘由。就算只是记名弟子,将来对曦姐儿的婚嫁也是大有好处。只是有一点,万先生如果认为曦姐儿跟不上,就不会让她继续附学了。这是她得知还添了一个学生后有言在先的。别说曦姐儿,就是小豆沙如果被认为朽木不可雕或者后天努力不够,她也是会不留情面求去的。 沈寄觉得这样挺好,一则可以激发小豆沙努力,二则如果万先生真的求去,小豆沙也可以不用嫁入皇家了。反正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是有好处的。当然,这样大名鼎鼎不是谁都请得动的先生,束脩肯定就比马师傅高出数倍了。万先生是打算再收个关门弟子就不再收徒了。很多人想把自己闺女塞来,她一时难以抉择。因为一个不好是要得罪人的。恰好太子妃托人带话,她便收下了小豆沙。相府嫡出的千金,这个身份可以压住其他很多人了。 芳姐儿这会儿也没什么心绪招待了,便没有多留送她们出去。等到走远了,曦姐儿道:“芳姐姐好像有点不高兴。” 小豆沙想了想,“一开始都好好儿的啊。”好像是听到琳姐姐的事以后开始不高兴的。 芳姐儿这也是眼看着父母就要到了,急了。一时藏不住情绪被两个小堂妹都察觉了出来。小摊贩很快到了,两个小姑娘投入的学起捏面人来,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正房里,沈寄兴致很好的拿琳姐儿送的笔墨出来写字。那个字画铺子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了。琳姐儿都挑的高档货,和她平日用的也差不多了。 琳姐儿就在一旁安静的给她磨墨。这可是相当考手上持久力的。不过琳姐儿从小就学着给魏柏磨墨,小时候手腕无力还学会了两手都可以磨墨。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左手。这也是沈寄教她的,在魏柏跟前刷刷存在感。也是因为她生母不识字,不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才能用这招。琳姐儿耐性好,这么十来年下来磨出来的墨也是相当高质量的了。她和沈寄熟谙,也知道她爱用哪个磨到程度的墨。也知道她待自己一向疼爱包容,一切信手拈来,很是从容。 沈寄怀这一胎比较安分,不像芙叶反应特别的大。对此,她自然是大为庆幸。 “琳姐儿,回头你母亲到了,你把她请进来。我有事和她说。” “是。”琳姐儿乖巧应下,忽然想起来多半是说自己的终身大事,耳根便有些泛红。就不如之前从容了。 王氏到了以后得知沈寄找她,赶紧便进来了。琳姐儿则被沈寄打发出去。 “大嫂,您找我什么事儿啊?”王氏看这个情形,心头已经有点数了。琳姐儿的事经了大嫂的手就更稳妥了,不会有人能指摘她对庶女不够尽心。信哥也是十五岁的人了,又在东山书院读书,本身还是秀才,更是家中独子。接下来就是要操心他的婚事了。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这个儿媳妇的人选至关重要。有个肯善待人的好名声在外,那些夫人们才会肯将精心养大的女儿嫁过来。 沈寄搁下毛笔,“是琳姐儿的事,你既然托我打听,我有些想法和你先沟通一下。坐吧!” “哎!” 沈寄把自己对琳姐儿婚事的想法说了,因为最近她频频安排琳姐儿在来探望的既富且贵的夫人面前露面,她有些担心王氏误会了。如果相府真的有打算,有一些只有空壳没有实权的人家想来其实不吝于舍出一个嫡子的。可那样的婚姻,一切都是建立在利益上的。再说了,魏楹也绝不会去扶持一个已经跌出一流的世家的。 “我的意思是门当户对还是要的,可以尽量在有意科举的人家里找。”这句话就是将勋贵排除在外了。勋贵的职务十之**是恩荫的,起点一般比较高。其中也不乏自身能力突出能大放光芒的。譬如林子钦、阿隆这样的。但绝大部分是躺祖先功劳簿子上吃喝玩乐的。而且魏楹从各方面考虑,不愿意和勋贵人家联姻。 王氏道:“我跟大嫂的想法是一样的。”她既然不打算用婚姻大事卡琳姐儿,便很是随和。找个读书人,想来应该也对魏柏的胃口。因此沈寄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那好,我让持己身边的人留意着。有合适的了,再让六弟和六弟妹自己挑女婿。” 王氏起身一福,“有劳大嫂了。” “六弟妹一向是通情达理的,琳姐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帮你们寻一寻,至少不会以后落埋怨。”沈寄笑道。有些事情还是先说好的好。她只是帮着圈定一些人选,女婿可是他们自己挑的。 王氏听得明白,这是对比的芳姐儿母女呢。 “小妹和醇亲王那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婚事更是王爷自己进宫请的旨意。那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大嫂,我心头有数的。” 沈寄和魏楹的几个智囊说了这事儿,很快便有了几个备选人的资料被送来。都是在京城几大书院读书的、家世清白的有才学的少年郎。能在居不易的京城读书,至少家境是相当不错的。当然,家中无有婚约。 她的意思,让王氏见见人,看一下长相、谈吐、进退应对。然后这几人都是有科举的文章存档的,不是考进士,是考秀才、举人,这些文章都不用魏楹发话,沈寄派人去相关部门打声招呼,就能从原籍誊抄一份来。还有在书院做的文章也一并誊抄来。就让魏柏自己来看这些文章,再加上各人的资料,回头他们两口子自己合计从中挑选。 沈寄办事很有效率。不,应该说她发了话,下头的人办事很有效率。不到十日所有人的一应资料就都收集齐了。这会儿,小豆沙和曦姐儿已经开始了课程。上午一个时辰文课,半个时辰武课。下午也是一样。 文课曦姐儿有一定的基础,她其实是已经开蒙了的。但武课她就有些困难。小豆沙倒还好,她会走路就跟着小馒头还有小亲王伸胳膊踢腿了。至于文化课,这会儿是打基础,虽然万先生为了看一看她的资质讲得偏快,她也没有问题。 沈寄拿到所有人的资料就把王氏叫了来,装在一个匣子里一并给了她。 “这些你先看看,如果有中意的,咱们再透些风声过去。”琳姐儿除了是庶出,各方面其实都很不错。本人温和大方有才学,父亲怎么说也是五品京官。家族如今也有向上的势头,伯父更是当朝丞相,嫁妆也不会单薄。除非是已经有打算了,否则应该都不会拒绝。她圈定的人选,也没有出身特别高的。各种面综合下来算是上等。 王氏打开匣子翻了一下,看资料很是齐全,十分的满意。大嫂如此上心,以后曦姐儿的事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不是她什么都要赖上大嫂,实在是相府的门路真的是宽得多啊。单凭他们家,哪能弄到这些。 “真是多谢大嫂了!” “拿回去慢慢看吧。走,咱们去看看两个丫头上课。” “嗯。”王氏将匣子递给丫鬟,让送回自己住的屋里。然后陪着沈寄往辟给俩小丫头上课的地方去。这会儿是在上文化课。因为曦姐儿有基础,小豆沙接受能力强,所以虽然才开课几天,《三字经》已经讲完了。这会儿是在讲《百家姓》。也到后半部分了。课程会渐渐加重,琴棋书画都会在以后的岁月中逐渐添加。甚至,宅斗、宫斗的手段估计都能学到。 “魏夫人”小亲王从外头进来,扬声招呼沈寄。看到王氏微微点头,王氏忙躬身见礼,“见过王爷!” “六嫂不必客气。” 沈寄道:“你找我有事啊?” 小亲王点点头,又对王氏道:“正好六嫂也在,一起说吧。” 沈寄挑眉,还要和王氏说,那就只能是琳姐儿的事了。想到娴姐儿说康郡王世子多看了琳姐儿两眼,不会真的打主意了吧? “那进去吧。”既然有事,那看闺女上课就晚一步吧。 沈寄是不赞成琳姐儿和康郡王府扯上什么关系的。那康郡王世子当时坐的马车在闹市区都不减速,一开始又准备以势压人,是看到小亲王又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才见风使舵的。这样的人,她不大喜欢。再说了,魏楹当年因为流放了一个宗室子弟,又将其他人的不堪捅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是不受宗室们待见的。他也不待见那些人。联姻,怕不是什么好选择。 不过,琳姐儿终究只是侄女。有父亲母亲在堂,她和魏楹也是不好越俎代庖的。大概小亲王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找上她和王氏说,不好代为回绝。那天看他和康郡王世子说话,应该也是没什么交情的。但侄子托付了,他也只得走个过程。沈寄的态度他肯定是很清楚的。但是王氏他估不准。 果然,康郡王世子看上琳姐儿了。他托小亲王出面说和,想娶琳姐儿做二房。 沈寄心头哂笑,什么二房,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贵妾。之前她说就是做侧妃都不妥,那是抬举康郡王世子了。如今的康郡王,是凭本事挣到的郡王之位。如果世子不够争气,那将来就要降级袭爵。至于降几级就不知道了。他老子文武全才,又恰逢皇帝整顿宗室,想要树个典型。他将来不一定能遇上这样的机会。而且,他也没他老子这么厉害。糖水里泡大的孩子,很难青出于蓝的。 不过,沈寄没有吭声。反正她的态度早就表达了。一切就看王氏自己的打算吧。 沈寄的打算自然是对琳姐儿最有利的。但如果琳姐儿真当了康郡王世子的二夫人,便是为信哥又争取到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魏家女子不为妾,但郡王府世子的二房,说得好听的将来也是要上玉碟的。就如同沈寄认为贵妃就是皇帝的贵妾,但世人不会这么想一样。 王氏一时有点犹豫,小亲王道:“六嫂回去考虑一下吧。这事儿不急。” 王氏点点头,看看依然没什么表示的沈寄,“王爷,大嫂,那我就告退了。” 等王氏出去,沈寄抓起一个靠枕瞪着小亲王。 小亲王道:“哎,你不能扔东西的。这样一个不好……” 沈寄放了下来,扔东西这个行为的确是孕妇禁忌。她恨声道:“你什么时候管起给人保媒的事了?八皇子的事儿你操心也就罢了,那是你亲侄子。这个康郡王世子,和你早就出了五服了好吧?” 小亲王苦着脸,“谁让我如今在内惩院跟着皇族长他老人家做事呢?而且,康郡王世子不算什么,可他爹是个能耐人啊。我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 沈寄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他可不是自己跑到专管皇族和宗室事务的内惩院去了么。这么说起来还真是不好推脱。不过,一般的人也是不敢找上他带话。康郡王世子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老子。 小亲王道:“魏夫人,你说六嫂会不会答应啊?”沈寄最近为琳姐儿做的事,他也是看在眼底的。按魏夫人说的去挑人,自然是对琳姐儿本身更好。可惜琳姐儿偏生是庶出的,沦为为信哥的前程牺牲的角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寄道:“那就要看六弟妹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六房在京城真正能靠的还是相府,如果和相府疏远了,魏柏区区一个五品京官康郡王府会把他放在眼底,当正经亲戚走动? “我觉得琳姐儿蛮好的,要不然我们下点功夫?”小亲王试探的问道。 沈寄也不舍得琳姐儿去郡王府吃苦头,想了想道:“你去想法子让人敲敲边鼓。”只要让王氏明白了如果一意孤行答应了康郡王府的婚事,那六房多半要和长房疏远,她就会三思而后行了。 小亲王点点头,这件事不用他出马,给点好处让王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提点她两句就成。他也是因为这件事和他多少有点关系,才会管的。 “魏夫人,小八让我转告你,他下月出阁读书,会好好努力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7 美梦 ?沈寄听到八皇子给她带的话失笑,小胖墩还真是挺好玩儿。好吧,看他如何经营了。没准他还真能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呢。其实,他聪明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以他的年纪,只要表明了立场紧跟太子,皇后想必也乐意太子有这么个帮手。 “王爷,你有机会也多提点着八皇子一些。他在宫里也没什么人可以依靠。” 小亲王点头不已,“魏夫人,小八他不但是你未来女婿,还是我嫡亲侄子,而且品行也不错。我不会吝于指点的。”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别胡说八道。” 小亲王嬉笑着出去了,“放心,琳姐儿的事我必办妥的。” 虽然小亲王这么说了,沈寄下午还是有些没胃口。娴姐儿知道她晚上没怎么动筷子,便吩咐厨下做了开胃的虾米汤。这虾米汤酸酸的,而且用心做放足料很是营养。沈寄近来挺喜欢吃酸的,她便想到这上头去了。一问厨子也会,便吩咐做了这道汤。 端来之后,沈寄感念她的用心便拿了银汤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琳姐儿一直在沈寄身边端茶递水的,也察觉到她今日情绪不好。心头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下午有人送了东西来大伯母还挺高兴的。当时还看着自己笑来着。然后让人去叫了嫡母过来把匣子拿走了。也就是小姑父来了一趟之后,情绪便低落了。琳姐儿便判断,怕是自己的事有了什么变数才引得大伯母如此。 事情是在小姑父来过之后才发生变化的,从这个方向去想琳姐儿虽然没想到那康郡王世子身上,却也差不离了。她猜测怕是有什么宗室轻浮子弟要讨自己做小,然后嫡母在利益面前动摇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冒出来,自然是冲着大伯父的位置来的。不然,难道还冲她一个五品官的庶女么? 她一方面为大伯母待自己的情谊感动,可惜大伯母终究隔了一层不好越过嫡母做主;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命运担忧。沈寄之前的打算,是隐隐约约透露了一些风声给她的。她也觉得是很好的安排。如今有了变数,不由得不担心。心头很是害怕嫡母为了信哥,要拿自己去换好处。唉,别处的好处岂是那么好占的。是大伯、大伯母人好,看爹虽然迂腐些但本性是好的,娘虽世故却通透,这才一直带携着六房。就是如今有什么高枝伸过来,那也全是看在大伯面上。嫡母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舍本逐末啊! 沈寄不知不觉的喝下了半碗虾米汤,让娴姐儿展了笑颜。她也估着是小亲王来说了什么,才弄得大嫂不高兴了。 小包子几个如今不到正房来吃饭,听小豆沙过去说起沈寄没吃两口便过来看个究竟。看到她正在喝虾米汤也放下心来,朝娴姐儿感激的笑笑。 小豆沙道:“娘,这个很好喝么?” 沈寄看到小棉袄便道:“还可以。你肚子装得下,就让人给你盛碗小的。曦姐儿要不要?” 看曦姐儿点头,娴姐儿便吩咐人再去端来。至于小包子几个,那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正餐之外除了水果不再另加餐。为的便是养成良好的习惯不破坏饮食规律。沈寄带了四个儿女,头先两个要求最严,到小馒头这儿便有些松了。如今的小豆沙比起小芝麻小时候便是有些娇惯的。因此,万先生很严厉,她也是赞同的。自己下不去狠心管教,有先生代管忍着不要插手她还是能办到的。 晚一些,琳姐儿和芳姐儿也过来问安了。沈寄笑着对芳姐儿道:“在京城住了半年,想爹娘了吧?”如今已经将入二月中旬,淮阳老家来喝小权儿喜酒的人就要到了。 芳姐儿如今已知自己跟着父母回去将成定局,不想在最后给沈寄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长房可是魏氏的支柱,以后难免还有要求到的时候。因此熄了一切的心思。这会儿便乖巧的道:“是有些想了。” “嗯,我今天收到信,老家的人十天前就上路了。从明日起,我便打发人去码头接。”虽然是来喝小权儿喜酒,但幺房的屋子住不下那么多人。因此这次老家来的亲戚,还是会安置在相府客院。就按上一次的房舍安排,如果来人有变动,就再做修改就是。 芳姐儿便合宜的露了些喜色出来。沈寄也觉得挺好,这几个月没出什么纰漏就好。不然,人家好好儿的闺女托付给你,再来看时却带了怨气可不成。沈寄虽然不在意芳姐儿对她到底是感激还是怨恨,但是面上总得敷衍得过去。 琳姐儿有些担心的看了沈寄两眼,想劝她不要为自己犯堵。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却是不好说出来。无论如何,她总是能尽力过得好就是了。不管是到了哪一家,她也不会任人拿捏的。 小豆沙和曦姐儿各自喝了小半碗才放下勺子,“嗯,好喝!娘|大伯母,明儿还喝么?” “今儿喝了,明儿就不喝了。明儿换一种也很好喝的汤。这个隔些日子想喝了,你们就同小姑姑说去。”沈寄喝完了汤就赶人,“小包子你们叔侄三个,回去继续温书。我这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小豆沙、曦姐儿,你们的功课写完了么?书都背好了?回去给我用功去,先生打你们我是不会来保人的。” 于是小包子叔侄三人看沈寄确实没什么,便告退了。小豆沙和曦姐儿想到严厉的万先生也很苦逼的回去继续用功了。 芳姐儿在相府住了这么久,快离开了打算亲手做点针线活留给大伯、大伯母以示感谢。且她对着娴姐儿就是羡慕嫉妒恨,对着芳姐儿也是心有不甘,便说自己有针线活儿要做先回去了。 沈寄道:“你有这个心大伯、大伯母就很高兴了。可别晚上赶活,烛火伤眼!” 芳姐儿道:“大伯母,我知道的。再做一会儿就歇了。之前老是病病歪歪的,也没顾上。” 娴姐儿看琳姐儿没说要走,估着她有话想跟大嫂说,便对芳姐儿道:“你等我一下。大嫂,我也回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寅时二刻你就要去点卯呢。可怜见的,其实这规矩你不日日守着也没什么。安排人轮着去点就是,你自己偶尔去抽查一次就成了。”一开始的时候,沈寄对娴姐儿要求很严格。如今看她上手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便要教她学着躲懒了。反正小亲王从小看着自己如何行事长大的,以后想来也不会多挑娴姐儿的理。她头上又没有正经婆母。 娴姐儿道:“嗯,我慢慢来。”唉,总算过了第一关了。王爷说的,只要大嫂在教自己怎么躲懒了,就说明第一关终于过了。 待到跟前没别人了,沈寄叹口气,对琳姐儿道:“你也是个敏感的人啊。”被压抑了十多年处处小心讨好,如果以后还要继续压抑几十年,这日子过着叫怎么回事啊? 琳姐儿上前来,“大伯母,我也不傻。您为了我费的心我都知道。”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琳姐儿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沈寄也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自己都不想着争一争改变命运,别人又能帮你几回? 琳姐儿小声道:“我自然是希望母亲愿意接受大伯母之前的安排。这突然冒出来的不管是哪家,都是冲着大伯来的。希望母亲能尽早想明白这一点。” 沈寄笑道:“你就不想帮着她早些想明白?你作为庶女自然不可能自己去说,就没想过借助旁人?”小丫头看得倒是比王氏清楚。看来王氏是真的一叶障目、关心则乱了。 琳姐儿道:“以往得大伯母指点,母亲身边的人我也是尽力笼络着的。这一次是关乎终身的事,少不得再舍点血本了。”幸亏跟着小芝麻姐姐做了生意,不然只靠那点月例怎么够度日啊。 “嗯,孺子可教也!不过这回不用你自己掏腰包,你小姑父包了。你回去吧,既然你态度鲜明不是个逆来顺受的,那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只要做出稍微冷落王氏的样子,就能帮她尽快想明白了。 琳姐儿大喜,继而疑惑道:“多谢大伯母。那您怎么还口味不好呢?”沈寄是个吃货,将吃视为人生一大乐子,所以她一吃得少了才全家都担心。 “我是想到了白乐天的那句诗:长恨此身为女子,百年喜乐由他人!” 魏楹掀帘子进来,“这又怎么多愁善感上了?” 琳姐儿忙起身行礼,“大伯回来了。” 魏楹点点头,“嗯。” “大伯,大伯母,早些安置吧。侄女告退!” 魏楹由薄荷带着小丫鬟服侍着换下官袍过来坐下,“琳姐儿遇上什么事儿了么?” 沈寄便把康郡王府世子的事说了。 “我觉得不管从门第还是本人来说都不是良配。但看六弟妹颇有些动心的样子。” 魏楹不好说弟妹的不是,只道:“你还是看着些,那样复杂的人家。虽不好越俎代庖硬拦着,但也得从其他渠道让弟妹多知道些。” 沈寄哂笑,康郡王府人口多复杂王氏不可能猜不到。只不过琳姐儿不是她生的,她自然是先考虑对信哥的利弊了。不过,只要她知道攀上那边高枝,和相府多半要疏远,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 “六弟迂腐,不过迂腐有迂腐的好处。他不会想当康郡王世子不正宗的老丈人,还让同僚取笑的。”文人的一些面子观念作祟,魏柏怕是不会一下子就答应了。让人说他靠兄长也就罢了,那是自家人,靠就靠了。别人说那是别人没处靠去。可要让人说他献出女儿换取官位他是受不了的。 魏楹想了想,失笑道:“那倒是。”因为沈寄对琳姐儿一向挺喜欢,他也就多留了些心。如今小芝麻也嫁了,操心小豆沙还早。他倒也愿意为这看着长大的乖巧侄女费些心。 魏楹笑过兄弟,看媳妇儿还愁眉不展的便道:“这有什么,王氏不是一向乖觉知道进退么?你让人说与她就是了。” 沈寄道:“我不是就为了琳姐儿在愁。如今的世道,女儿家的日子好过不好过,都是依靠旁人。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婿,夫死靠儿子。”所以,才会有那万恶的三从四德啊。唉,上辈子的世道虽然还是有渣男,但女人可以自己挣钱自己花,就要有底气得多啊。想一想慈心会救助过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真是心塞! 魏楹这才明白症结,“小寄,你这怀着孩子,就别多思多虑的了。人生就像打牌,老天给出一副牌,有人拿到好牌,有人拿到孬牌。可最后打成什么样,不还得看自个儿的经营么。你在慈心会帮人不是也说过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不救不自救者么?” 沈寄想了想,点点头。嗯,她就尽力把跟前这些小姑娘看顾好吧。这些事得靠时代进步来解决,她就是在这里把自己愁出毛病了,也是于事无补的。 魏楹看她不再眉头打结,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孩子今天乖不乖?” “我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个月份他也还不会动。乖得我经常忘了自己是孕妇。”要不是忘了,下午也不会想抓着软枕扔小亲王了。 当了几回爹了,魏楹也有些经验了,“还有一俩月才能动弹是吧?”一想到徐方如今愁得恨不能把头发揪下来一把,魏楹就庆幸他家媳妇儿这胎甚是稳妥。 “嗯。不知道芙叶姐如今怎样了?我想去看看她。”再晚等到淮阳的人都来了,就不好出门了。 “你自己身子也不方便呢。让娴姐儿替你去一趟好了。”魏楹有个隐秘的担心,虽然知道孕妇的反应应该不会传染,但万一呢? 沈寄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只觉得荒唐无比。指着魏楹哈哈笑道:“你还是丞相呢,就这点见识?” “这和我是不是丞相有什么关系?你是没见到徐方那个样子,我看他都快愁坏了。听说你表姐反应大着呢。不行,你还是别去了。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 沈寄想了想,还真是不能如此铁齿。 “回头阿隆成亲我们总是要去喝喜酒的,也要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再去看她不就是了。” “呃,那好吧。娴姐儿挺忙的,还是让小芝麻去一趟吧。”小芝麻如今依然是逢十往慈心会去,然后下午就转道相府来看沈寄。她和徐赟出去游历的日子就定在了小权儿和阿隆相继成亲之后。 王氏回到家里,没看沈寄给的匣子,倒是坐在那儿想着数年以后,信哥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然后又得了家世、品貌、嫁妆样样都好的美娇娘。有丞相做大伯、有康郡王世子做姐夫,还有得力的岳家。信哥又不像他老子迂腐成那样,有了这些助力何愁不能仕途坦荡。她这辈子到如今都只是一个五品诰命,每每逢年过节进宫朝拜都是站在众人的最末。靠着儿子,倒是可能将品级往上提个几级。说不得离大嫂也就不远了。 “你一个人坐在这儿笑什么呢?神神叨叨的。”魏柏回来看到,顺手打开匣子。一看内容他就明白了,大嫂办事果然是爽快,这就办好了。 王氏醒过神来,“回来了?”边说边看向钟漏,她居然坐这儿发了这么许久的呆。魏柏呆的是清贵又清闲的衙门,每每申时就准点下衙,回到家也不过申时三刻左右。说实在的,她听大嫂抱怨大哥每天都要天黑才能到家,心头其实不知道多羡慕呢。能者才能多劳啊! 魏柏问道:“你挑中了哪个?”他以为方才王氏面带笑容是因为对这里头的哪个人选很满意。 王氏也没想着把这匣子的事瞒着他,一早她就对他讲了的瞒也瞒不住。不过此时却是不想他翻看,于是道:“六爷,今儿王爷给我们琳姐儿说了另外一桩婚事,我说给你听听如何?” 魏柏挑眉,“王爷?他自己才十三岁呢,就给人说媒了?”魏柏虽然对上下尊卑看得挺重,但小亲王在相府都十年了。如今又成了他未来妹婿,言谈间便也随意了一些。 “岁数虽然小,可人家辈分高啊。听说如今宗室营里喊他曾祖的都有了。咱们娴姐儿倒是好福气,一嫁过去就是曾祖母了。” 魏柏失笑,“那倒是。”顿了一顿道:“王爷说的莫不是宗室营里的某位宗室?”那些宗室子弟,大多都是不像样的。还不如按照大嫂说的挑一个举业上有前途的呢。至少以后翁婿也有个共同话题嘛。 “是宗室子弟,可不是宗室营里的。是康郡王府的世子。” 魏柏摇头,“咱们琳姐儿是庶出。”如果是宗室营里已经穷得吃不起饭的,想娶琳姐儿,联系一下大哥的身份倒是有那么一点可能。康郡王府如今红火着呢。 “是,可是康郡王世子愿意以二夫人相待。” “那不还是侧室么?不行,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让女儿去做侧室呢?” “可那是郡王世子,将来承袭了郡王之位,咱们琳姐儿可不就是郡王侧妃了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8 亲眷 ?魏柏问道:“既然王爷是当着大嫂一起说的,那大嫂什么意见?王爷又是什么意见?” 王氏笑道:“咱们家大嫂做人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她肯定不会干涉咱们给闺女说人家,只会提出建议、提供帮助。要不然,岂不是落人口实?” 魏柏道:“大嫂做人做事的确很厉害的。”说起来也不知道大哥怎么调教的,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嫡长女还能干。 “反正我这辈子跟大嫂是没得比了。”最没得比的就是男人。人家的男人是当朝宰辅,堂堂的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自家这个读书还成,毕竟是挤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考上了进士。但做官就实在不怎么样了。靠着丞相兄长才到了五品,在衙门里不受排挤而已。好在自己心宽,知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从来就不敢去跟大嫂比,不然,这些年呕也呕坏了。 其实一开始王氏对沈寄虽然温顺,但并没有觉得除了男人自己还有什么明显不如她的。不过相处了十多年,眼见着她除了把相府管得井井有条(相府可从来没有冒出过庶子庶女),而且慈心会、杳然居、宝月斋各项事业都蒸蒸日上,名也有了,利也有了。王氏是不得不服的。 她也知道,就魏柏那个区区五品,要不是大嫂肯带她玩儿,慈心会里那些夫人、小姐都不会怎么搭理她。更不要说友好相处了。即便是芳姐儿看不上的阮家,人家阮大夫人也是五品的诰命,人家还出了园子给慈心会办公。她有什么呢? “至于王爷,他只是在中间传话……”说到这里,王氏有些反应过来。小亲王从头到尾都是站在很客观的角度在传话,并没有对康郡王世子有一言夸赞。 “嗯?”魏柏挑眉。他还是比较中意沈寄建议的在举业上有潜力的书生。大嫂都费心帮忙收集了这么多资料了,结果一听说康郡王府的世子有意,王氏就把那些丢开了。真是的! 他把匣子拿起来,预备到书房去好好看看。琳姐儿的母亲,他早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琳姐儿乖巧懂事,还很会品鉴字画,可以和他一起谈论。综合来说,更是各方面都很不错。这个闺女他还是很上心的。 “王爷好像就只是受人之托传个话而已,他自己什么态度没表现出来。”说起来那是他侄儿,可是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不便说自家人有什么不是,所以才不出声的么? 大嫂的态度也没有表现出来。她是见过康郡王世子的,如果觉得不错,至少会说上一句两句的。不出声是觉得不是良配,然后不想落下干涉自己给闺女选人家的话柄吧? 魏柏拿上匣子往书房去了,王氏自己坐在那儿想着沈寄和小亲王的态度。这两门亲戚是信哥最有力的援助,他们这个表现是代表不赞成么?可是,有康郡王府做亲家,也是很长脸的。不但能给信哥带来好处,就是自己在慈心会也不再是一味依附大嫂了。 琳姐儿那个丫头,这些年也是历练出来了。就算是嫁到康郡王府去,想必也能把世子笼络得很好,让府里上上下下都夸她。所以,王氏真的很不想放弃。可是魏柏的举动也很明显,他不中意康郡王世子中意那些有望中进士的书生。又是文人的臭毛病!自己还是得想法子说服他才是。不过,此时不宜拦着他看。她自己一辈子只能伏低做小也就罢了,可不希望信哥依然只能唯人马首是瞻。 王氏身边的吴妈妈,得了小亲王身边人塞的好处,而且这么多年琳姐儿也将她笼络得很好。不过,这会儿她觉得还不是劝说的时候。至少得等到夫人开始动摇了才行。反正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就定下来了。 过了两日,东山书院放归宿假。不多,就两天。平常每月还只一天,也是因为书院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入学试所以多了一天。到了日子,王氏自然是早早就打发人驾着马车去接了。 有一个同窗叫谢伏嘉的,搭了信哥的顺风车回城。还特地进来向魏柏、王氏道谢。 王氏笑着道:“小谢你住哪里,让马车夫送你回去吧。信哥你真是的,怎么不让车夫先送同学回家呢?” 其实信哥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谢伏嘉说他家门前的路窄,进不了车。又执意要跟他回来道声谢。他就把人带回来了。 这会儿王氏这么说了,谢伏嘉便道:“多谢魏伯母,小侄的家离此不远,走回去便好。小侄一月不见家严家慈,这便告辞了。” “那好,信哥你送小谢到门口。” 信哥点头应下,送谢伏嘉出去。 王氏对魏柏道:“这小子倒真是个灵活的。” 魏柏道:“兴许没你想的这么复杂。” 王氏笑道:“你要不是觉得他可能是故意接近信哥的,方才他说他家离得不远,你就会直接邀请他明日过来同信哥一道坐车回书院了。” 魏柏这些年顶着魏楹兄弟的名头,自然是不少人想通过他接近魏楹。他也是遇得多了知道很多人只是拿自己当桥用,这才多长了一个心眼。不然,方才他的确是会热情相邀的。谢伏嘉和信哥一样,都是穿着院服回京。这个看不出来什么贫富差距。但他身边连个书童都没有,一看就是寒门子弟。他一贯是很乐意提携好学上进的寒门子弟的。但这个人从搭信哥的顺风车到执意进来恭敬的道谢,看起来是很顺理成章,但是也还是有点惹人疑窦。所以,他便暂时保留了态度。 信哥送了人回来,王氏便问他:“小谢是主动提出搭你的车的?”信哥有丞相做伯父,在书院自然更受重视。就是请教先生问题,先生也会讲得更仔细一些。王氏在开学之初,便将他这层身份透露出去了。 信哥点头,“也不是,是我在半山遇上他的。他成绩挺好的,就是家里有些穷。我想着之前和他讨论的问题还没有结论,就邀他到车上说,也顺道送他一程。” 魏柏道:“此人品行如何?”听起来似乎是自己夫妻俩有些多心了。但也保不准是摸清了信哥的行程,故意先走一步半道偶遇的。而且什么问题,偏要留个尾巴啊? “师长、同窗都说他为人不错。我也觉得他很好。” 魏柏心道,如果真的是品行和学业都好,就算是有意接近信哥,倒也可以理解。顺手帮他一下也无妨,反正大哥也是在寻找值得培养的晚辈。如今的他,也是早知道文人如果一味清高混官场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这人只是比较灵活倒也无碍。就怕是什么心机城府极深的人,甚至是大哥的对头故意安排的人。所以,他肯定不会贸然向大哥推荐的。此事不急,以后再说吧。 信哥问道:“琳姐儿和曦姐儿呢?”他一个月回来一次,两个妹妹居然都不在家? 王氏道:“她们都在大伯那边。琳姐儿去陪大嫂,曦姐儿和小豆沙一起在跟着万先生学习。” 信哥挑眉,“是那个万先生?”太子妃的女先生,那是相当有名气的。母亲特地说出来,又是大伯母给小豆沙寻的女先生,信哥一下子就想到了。 王氏点头,“是啊。你也赶紧换身衣服,咱们这就过去。小包子和小馒头眼看就要入学试了,你去给他们说说考试的注意事项。娘平日里也在那边帮忙,相府人跟事都多,你小姑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淮阳有几家亲戚,这两天也到了。” “哦。”信哥答应着进去换了一身便服。其实他是放了便服在书院的,只是归心似箭就懒得换了。至于谢伏嘉,院服就是他最好的衣服。而且,穿一身东山书院的院服,不但可以受路人艳羡,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譬如说如果路上遇上不讲道理的富家公子哥儿,看到他是东山书院的也会忌惮三分,不会向对其他穷人一样动不动就挥鞭子什么的。毕竟东山书院可有官场摇篮之称。能考进去的一半能进官场,还有一半至少也能混个名士。而且师长、同门都不是等闲人物。兴许动了一个,牵出来一串。甚至,谢伏嘉有两次路见不平,仗义出言相助,对方也是看他是东山书院的给了面子。 此番他的确是故意接近信哥的。寒门难出贵子,有终南捷径谁不想走呢? 六房一家三口抵达的时候,沈寄正在和几个老家的亲戚说话。芳姐儿的父母也到了。她母亲有些失望,领了她下去说话。这会儿和沈寄在说话的是三叔祖母的孙媳贾氏。 三叔祖父做过三品大员,贾氏的公公如今也外放在做知府。不过,他年岁已过知天命,要想再往上就有些难了。希望自然是放在了儿子和孙子身上。只是贾氏的夫婿考过举人已经很多年了,却一直没考上进士。如今他的儿子也考上秀才了。 听贾氏的口气,打算去吏部排个号,活动一番以举人身份入仕途。但是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毕竟这样一来,就是断绝了考进士的路了。读书人还是想金榜题名做两榜进士的。在他们眼底,这才是正途。魏楹当年因为害怕考上同进士,都停了三年再考。可见文人对此的执念。 贾氏看到信哥就道:“咱家的小才子回来了,快过来让婶婶瞧瞧。” 信哥朝沈寄行了礼,又朝贾氏行礼,然后走到贾氏跟前,“婶婶,有半年未见了。” 贾氏点头,“是啊,信哥又长高了一头。这回啊,宁哥也进京来了。你们正好一处说说话。”说着转头对沈寄道:“大嫂,听说小包子和小馒头要考试了,宁哥在在那边不影响他们吧?” 沈寄道:“没事儿,劳逸结合嘛。信哥,你过来得正好。快去给弟弟们说说书院的考试。”她说到这儿,对贾氏道:“这会儿送宁哥进京,是不是也要让他考东山书院?”本来她还不确认的,可是看贾氏对信哥这么热情,又听淮阳来的人提起贾氏一房对四叔这个代族长很是相帮,心头便有点数了。这是为宁哥进京,多些照应。 魏楹还是挺在意魏氏子弟的学业的。书香大族,如果两代之内没有后辈考上进士在官场崭露头角,那就得慢慢落败。魏氏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家世不如当年。还是魏楹回归之后,淮阳魏氏的声望才重新起来的。如今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也是因为有魏楹这么一个榜样,近年来魏氏子弟的向学之风很是浓厚,有了好学的氛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这自然是好事。科考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可比芳姐儿父母想借相府的势联姻好多了。 贾氏点头,“让他试试呗,考不上再说。”话说得谦虚,其实如果没有一定的信心,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投考了。 王氏笑道:“我就是让信哥过来做这个的。快,去给你三个弟弟说说。”宁哥比小包子小,比小馒头大,今年十四岁。算下来,魏家如今已经是有四个十五岁以下就中秀才的了。远景很好! 信哥朝在座几妯娌躬身一揖,然后往小包子的院子去。路上遇到小豆沙和曦姐儿有说有笑的过来,看到他便停下招呼:“哥哥|信哥哥”。 信哥摸摸她俩的包包头,从袖袋里掏出些糖果给她们。他这是特地准备的,不然怎么会随身还带着糖果。 “听说你俩进学了?” 两个小姑娘一起点头,曦姐儿还伸出手板心,“哥,我今天让先生打了。你看,还是红红的。” 小豆沙也举起肉呼呼的小巴掌,“我也被打了。我们上课分心。” 信哥笑道:“定是因为听说来了亲戚,所以坐不住了。以后不要如此了!万先生可是难得的好先生。”这一段时日,陆续会有亲戚抵达。要是这俩小丫头老是因此分心,怕是手板心要被打肿。 “嗯。” 这两天把娴姐儿忙了个脚不点地,要安排人去接到达的客人,要安排好来客的衣食住行。而且还有日常的中馈也要应付。她这会儿更觉出做当家主母的不易。想一想,大嫂居然还把自己的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还把四个孩子都教育得很好。真的是太、太、太厉害了。 王氏略坐了坐便起身去帮忙了。沈寄方才一直在招呼淮阳来的客人,因为和王氏熟络,也就没怎么管她。她就算要开始稍微冷落王氏,也不可能做得太明显跟失礼。王氏这会儿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很热心的帮着娴姐儿张罗事情。 娴姐儿一看到她就高兴了,“六嫂,好多事啊!” 王氏道:“比起皇家,咱家亲戚不算多。来,六嫂帮你。”不过,皇家张罗一切事宜的是皇后。娴姐儿这个幺房的弟媳妇倒也不需怎么忙碌。 晚一些,十五叔十五婶也过来了。小权儿也从衙门过来。毕竟是幺房的事,只是他们那边安排不下,所以客人都在相府而已。总是要过来打个照面的。 傅清明也被沈寄叫出来见客了,只介绍是她娘家表弟,在相府温书备考。可是淮阳来的人里也有眼睛毒的,贾氏就是其中之一。她看到傅清明,当即便瞅了小权儿两眼。其实傅清明的样貌有八成是随了红姨,而且还青出于蓝了。但十五叔毕竟贡献了基因,真要细看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不过,只一眼贾氏就看出来了。沈寄怀疑她见过红姨。 “真是生了个好相貌啊。既然是大嫂的表弟,那也就是自家人了。以后,只叫我一声嫂子就是。”贾氏满脸堆笑的道。 要不是傅清明年纪不小,已经有十七了,贾氏还会给一份见面礼。这会儿他也就借着年纪不小的由头,说了两句就告辞了。结果刚出去,就遇上小厮来请他,说是魏楹让他到前院去。还是让他见一见淮阳来的亲戚的意思。傅清明推脱不得,只得又往前院去。大哥大嫂是好意他知道,可是他很不喜欢被人意有所指的打量啊。 小权儿自然是一起就出来了,见他有些尴尬便道:“家里人多,是麻烦一些。敷衍一下呗!”算是释放了一些善意。 傅清明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贾氏问沈寄,“这孩子年纪不小了,又生了这么好的相貌。他的婚事定下没有啊?” 十五婶其实也在想这事儿。她的儿女都定下了好亲事,自然不想人说她对个外室子不闻不问。不过,傅清明的事儿有些复杂。而且最好是延后几年办婚事,家里实在是没银子了。就是要发嫁娴姐儿也得管相府借呢。 沈寄笑道:“不着急,男孩子等得。我们小包子还说要等到加冠以后才考虑婚事呢。清明如今也是一门心思读书。我帮他留心着。”还有靠山王世子那件糟心事儿没彻底解决呢。虽然如今有靠山王压着,但从他刚从内惩院搬出来,又明知清明是相府亲戚还在初三再次下手,就可以知道这个男女通吃的家伙怕是起了执念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69 待客 ?沈寄看傅清明如今的状态也是不着急成亲的,估计他出人头地的念头很深,不亚于魏楹当年。那样的身世,从前是没有机会读书考科举。如今有了极好的机会,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搏一把的。他那样的相貌,要是没有权势,不说落到哪个权贵碗里,就是被人吊在舌头上议论也受不了啊。估计他也不想一直托庇于相府,还是想自己也能如魏楹这般起居八座受人敬重。男人嘛,心底都是有抱负的。想要醒掌大权,醉拥美人。有了权势,美人还会远么?何况傅清明这样的长相,等闲的美人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 十五婶听了松口气,家里实在是禁不起连办三场婚事。就连家里手最散的一家之主,如今手也紧了不少。毕竟朝亲戚借银子才能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可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娴姐儿打算自己靠嫁妆的出息还大哥大嫂银子的想法也告诉了十五婶。她想到即将进门的媳妇也就没有坚持。 十五婶不放心娴姐儿单独处理大事,说了几句也过去帮忙了。或者不叫帮忙,这次本来就是他们家里的事。沈寄有孕在身,又是高龄产妇,心安理得的在一旁歇着。等十五婶走了,其他人也都各自被下人带下去安置。她将贾氏单独留了下来。 贾氏本来就是能说会道的,而且沈寄和三叔祖母关系好也是魏家人尽皆知的事。她留贾氏下来多问两句三叔祖母的身体状况也是很寻常的。 问了几句,贾氏说她祖母如今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脑子里时间是糊涂的。一会儿以为祖父去外放为官,她在家侍奉公婆照顾儿女。一会儿想起来他已经不在了。倒是收到沈寄亲手做的鞋,能一下子就想起来在京城的魏楹夫妻。说魏楹是家里从老祖宗之后最出息的子弟…… 沈寄听了心头一阵难受,可是新陈代谢这是自然规律。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问完这些,沈寄开口道:“弟妹,你见过清明的母亲?” 贾氏点点头,“嗯,刚进门的时候,就在京城。那么一个美人儿,见过一次就很难忘得了。才貌双绝啊,可惜家道中落,流落风尘。” 沈寄算了一下时间,虽然贾氏是她弟妹,但年纪比她要大几岁,宁哥也不是长子。她成亲那会儿,十五叔也就二十来岁吧。三叔祖父那会儿还在任上,就在京城做着侍郎。以他的脾气怎么能接受家中弟子和一个青楼女子相爱。估着自家祖父也是对他有所托付,所以做了棒打鸳鸯的事。 红姨是家里犯了事,朝廷不准她赎身的。自赎和他赎都不行。所以,她就是做妾都不可能。而且,她的脾气也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贾氏看出沈寄有些好奇便道:“那会儿大伯祖父在家中称病,把十五叔诓了回去。然后是我祖母出面将傅姑娘请到家中,言辞客气的和她一番谈话。过了两个月,十五叔再赶回京城,红姨就不再见他了。然后十五叔就流落江湖,不想回家了。还是大哥大嫂成亲之前一段时日,他才回来的。” 算算日子,十五叔回家是听到汪氏被二房抓回去的时候。沈寄也叹口气,十五叔是孝子,要他抛家舍却老父也的确是不可能。这种人沈寄也看不上。如果小包子或者小馒头为了一个女人,家也不要了,父母也不要了,不用魏楹动手,沈寄亲自打断他们的腿。 当年被逼着分开了,后来十五叔到京城喝魏楹和自己的喜酒,大概是情难自禁又去找过红姨。后来老爷子过世,真正能约束他的人就没了。再后来,**的就有了清明。不过在那之后应该是又断了往来。最多就是当朋友走动。不然十五叔不会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清明的存在。 贾氏说了一阵也起身告退,“大嫂,我也下去了。”太婆婆和这位大嫂关系不错,如今只希望老人家多活些时日。也好多帮衬下儿孙的前程。 “好,我让人带你下去客院。” 中午的时候,小亲王回来了。魏家众人也都见过他,一路上纷纷见礼。他都很热情的对,一点不摆架子。魏家人自觉很受敬重,也都很羡慕十五叔得此佳婿。 沈寄看他挺高兴的便问道:“有什么好事儿么?” 小亲王眉飞色舞道:“我这两个月长了一寸。” 哦,长高了!沈寄瞅瞅小亲王的脖子,没错,开始在长喉结了。十四岁,也是该长个头的时候了。何况他还真的坚持了每天跳两百下,练武也挺勤奋的。 不过,沈寄一向是以打击小亲王为乐的。就像小亲王平时也是以逗弄小豆沙为乐一般。这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她笑道:“跟娴姐儿比过了么?” 小亲王脸上笑立刻龟裂,咬牙切齿的道:“魏夫人,你真会破坏人心情!” “哈哈!”娴姐儿也是十四岁,可是这个年岁的姑娘是要比同龄的男孩子高一点儿的。不过也是最后的辉煌了。 “哼!”小亲王气呼呼的扭开头。 “别气别气,我这不是怕你自满就懈怠了吗。你只要按我说的坚持,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肯定比娴姐儿高了。” 小亲王点点头,“我不跟你计较。哎,我刚看到清明哥从前头回来,一副刚被众人评头论足看过的郁闷样。”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如果你不是当朝亲王,这会儿一样在被魏家众人评头论足。” 小亲王摸摸鼻子,“嗯,那倒是。我刚碰到芳姐儿他爹了,他们一家子还好吧?” “不知道,今天才到的。芳姐儿她娘把她带下去说话,我还没见到呢。反正找不着我什么麻烦。我是尽心尽力在关照的,可他们太好高骛远了。”康郡王世子对琳姐儿有意的事,沈寄、小亲王还有魏柏夫妻口风都很紧,没有传出风声。不然,怕是还有风波。 小权儿的婚事定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沈寄早早的就带着小豆沙坐上马车过去了。马车比轿子平稳。小亲王和傅清明与她们一道。骑马押车而行,是用了醇亲王的仪仗确保一路平安。小包子兄弟俩都要跟着去叶家接新娘,去得更早。小权儿犹豫过要不要叫上傅清明的,后来觉得他也太漂亮了要抢自己风头便作罢了。还托沈寄从中转圜了一下。他如今和傅清明关系也是见好,不想十五叔和他有想法。 场面很是热闹,小权儿本身就是四品的武将。这么年轻的四品很难得啊。又有魏楹这个大哥,还有小亲王这个未来妹婿。如今几乎是满朝文武、宗室勋贵能来的都来了。亏得今儿不是休沐日,不然更热闹。十五婶直接在杳然居定的头等席面,六十桌。三个戏班子是小亲王赞助的,特地排的新戏。 十五婶将沈寄安顿在厢房,“大侄媳妇,你在这儿歇着。我就不陪你了。”她是新郎母亲,今天肯定是忙得连轴转。不但王氏,就连淮阳来的贾氏等人都在帮着张罗。娴姐儿也在招呼未婚的姑娘们。沈寄要不是有孕在身,肯定这会儿也不会歇着。 十五婶一是忙不过来,二是沈寄跟前肯定不缺人陪啊。知道丞相夫人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人主动来作陪呢。反正文官系统的女眷,十五婶就打算直接往这边送。也算是沈寄帮着陪客了。 “十五婶,你忙去吧。琳姐儿、芳姐儿,看好曦姐儿和小豆沙啊。”芳姐儿大概把事情对她母亲合盘托出了,所以这些天他们一家对沈寄都格外的客气。生活上她可是一点没有亏待芳姐儿,不但给她小芝麻在家的待遇,还让她跟着学管家。还帮她避过了那么一场祸事。就是芳姐儿她娘,也只能是感激的。绝说不出什么话来。 很快,沈寄这儿就形成了一个高层文官女眷的小圈子。这些人也都是冲着魏楹才来喝喜酒的。和沈寄拉拉关系才是她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娘,平王妃来了。”小芝麻进来在沈寄耳边道。她和丹朱也在外头帮着招呼更年轻一些、成了婚的女客。尤其是小权儿军中同僚的妻子活着妹妹。 “哦,那我得出去迎一迎了。”魏家够分量去迎平王妃的,也就沈寄了。娴姐儿虽然是未来的亲王妃,但毕竟是未来的。还不好以那个身份出面应酬。 小芝麻便陪着沈寄往外走,那些夫人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出去迎一下的。虽然她们也是客,但平王妃毕竟是王妃。 走到半道,说是靠山王妃也到巷口了。沈寄挑眉,还真是给面子啊。不过从小亲王这儿算,靠山王妃和十五婶也该是一辈的。这便也不突兀了。 平王妃先到,沈寄要拜见被她忙忙上前两步拦住了,“魏夫人免礼!”她在家就听父亲说起过这位魏相夫人,这可是皇后都无可奈何的人物。哪敢让她真挺着近五个月的肚子拜下去。那她也未免太托大了。 再然后靠山王妃自然也免了沈寄的礼,她看看沈寄的肚子,“瞧这肚子,比一般人同等月份大些。莫不是你也和芙叶一样,是个双胞胎?” 沈寄穿得比较宽松,能看出来的人着实不多。她微微点头,“大夫的确是这么说的。王妃眼力真好!” 小芝麻和一些亲近的人已经知道了。是前些日子确定的,差点没把魏楹给乐疯。尤其沈寄又不像芙叶那样大的反应,行动坐卧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比较辛苦。所以如今她在家才是享受的最惠国待遇。小包子等人就差下注猜是两个儿子还是一儿一女或者是两个女儿了。一大家子为此足足兴奋了半个月。 平王妃和靠山王妃是前后脚到的,一到就亲亲热热凑到了一起说话。沈寄陪着她们往里走,边走边说些场面话。 刚走了几步,丹朱急急忙忙进来了,“小姨,太子妃驾到!” 沈寄脚下一滞,今儿这档次够高的啊。肯定不逊色于阿隆半月后的场面。毕竟阿隆只是娶二夫人。 众人又调转脚跟迎出去,小芝麻心道幸好也算是前后脚,三个人一起迎了,省得娘还得出来三趟。 太子妃是带着八皇子来的,她不待沈寄行礼就道:“师母身子不便,快快免礼!”一声师母,一下子就点明魏楹与太子的关系可比跟平王亲近多了。沈寄略有些无奈,魏楹再怎么回避,还是要卷进这场兄弟相争里去。 八皇子也摆手笑眯眯道:“魏夫人,我这儿也不用多礼。” “多谢太子妃,多谢八皇子!大家快里头请吧!” 因为来客身份太高,十五婶一直只能是跟在后头。这三位和沈寄说过话后,都和娴姐儿又说上几句,然后才轮到十五婶。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不管这些个贵人是因为什么而来,但是给她儿子的婚礼增光添彩是一定的了。她脸上也一直是笑意盎然。这样的风光,王氏、贾氏还有芳姐儿她娘马氏等人都艳羡不已。从前人人都说十五叔是魏家最不肖的儿孙,如今他这一房的风光可是仅限于出了丞相的长房啊。 太子妃,两个王妃,还有几个尚书夫人便由沈寄来陪。就连她都觉得小权儿婚宴这档次,快赶上宫宴了啊。亏得她来之前恶补了一下如今的局势。如今太子和平王明里暗里争得是更厉害了。靠山王府和大长公主府和平王府却是越来越亲近了。沈寄也闹不明白平王还争什么,太子名分都已经定了啊。 可是魏楹说如果太子名分定了,就天下太平了。那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靖难之役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皇家这本是最难念的了。还是小亲王和八皇子这样和皇位无缘,又肯当富贵王侯的来得好。 反正魏楹既然不怎么掺和这件事,沈寄自然是夫唱妇随。她就只是帮着招待客人,尽量不偏不倚。不过,太子是正统,又是魏楹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她跟太子妃自然是要亲近一些的。 八皇子等众人坐下后便问沈寄,“魏夫人,小豆沙呢?” 众人一阵的笑。 沈寄心道,你小子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么。今天明显不是放假的日子嘛。小世子肯定就在刻苦攻读。你就又出宫溜达来了。 “小豆沙和几个堂姐妹一处呢。”都是小姑娘,你就别往上凑了。这一凑,没影的事就成了有影的了。 八皇子便对太子妃道:“大嫂,那我找十四叔去。” “嗯,去吧。”太子妃点了两个稳妥的人跟着。 八皇子又对靠山王妃还有平王妃道:“叔祖母,三嫂,小八告退。” 那两人也和蔼的对他道:“去吧。” 沈寄便找了个幺房的下人带他出去。恰好,小亲王正往这儿走,在半月门外就遇上了。两叔侄又一起进来。 小亲王朝靠山王妃道:“婶子,戏班子粉墨登场了。去瞅瞅侄儿排的新戏?” “好啊,小十四,那就这走。”靠山王妃笑吟吟道。 太子妃和平王妃都唤了声‘十四叔’,小亲王点点头。 沈寄觉得戏开场的正是时候,她一个半年都不怎么用脑子的孕妇,要陪着三个明争暗斗的贵人,实在是有些吃力。太子妃、平王妃几乎说的每句话都有几个意思来着。沈寄听了只觉得累。看着戏就可以少说话。这会儿每句话出口都要在脑子里转一转,还要自嘲一下一孕傻三年,说错了什么请不要见怪云云。那三人方才都说她好福气来着。 今天的戏是小亲王写的,他写的自然都是富贵太平戏,很是适合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有宫宴什么的表演。大家就看个乐子。 一会儿,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很捧小亲王的场。一个劲儿夸他的戏好。他全都笑纳了,心头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换个人怕是就会被吐槽了。不过,这是他的兴趣爱好,就图一个乐子。真要写出传世的本子,还得是他扶持的那些人。 沈寄看了一会儿戏发现八皇子不见了,心道小胖墩八成找小豆沙去了。只得叹口气,也罢,男女七岁前倒不必分这么清。他和小豆沙关系好,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锣鼓喧天的热闹中,小亲王凑到沈寄身边道:“今儿,我那大舅哥真是让魏夫人受累了。”他意有所指的瞥瞥他家的亲戚们。说起来是给魏家极大的面子,可是陪客的人辛苦啊。又没有旁人可以分担。怕是得等到再过两年他成亲了,娴姐儿名正言顺了才能分担一二。 “替小权儿张罗,我有种是我在娶媳妇的感觉啊。”沈寄笑道。她还真是这种感觉。进门的时候十五叔还是光棍,然后看着小权儿出生,成长。这份感情真是旁人比不了的。也就仅次于对小包子小馒头了。 “你想娶媳妇,还得五六年呢。先过过干瘾也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0 主意 ?沈寄心道,过干瘾就过干瘾吧,总有得过。她想起小权儿说的,今年过年要给他儿子做新衣裳的话,那今晚可得好生努力了。没准年底还真能有个小侄儿或者小侄女呢。 平王妃道:“听说今天的一对新人是魏夫人保的大媒啊?” 沈寄道:“十五婶托臣妇替她寻摸,臣妇见着叶家姑娘,哦不,如今该叫弟妹了,觉得不错,就在中间牵了个线。也是两下里看对了眼,才能有今日的好事儿。” 靠山王妃笑道:“怎么,丫头你还打算托魏夫人给做媒不成?” 沈寄心道,这一唱一和是想做什么,我又不是媒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 平王妃笑道:“是孙媳妇这儿有一桩好事,想请魏夫人从中玉成。” 太子妃看过来,“三弟妹,做嫂子的这就要说你了。师母如今六甲待产之身,你有什么事儿都不该再麻烦她了才是。你有什么事儿啊?来找嫂子,嫂子替你办。” “大嫂子忙得过来么?” 太子妃笑道:“弟妹的事,怎么着嫂子也得抽时间给办啊。不过你别说,这四个孩子啊,还真是让人操心。” 太子妃连生两女的时候,大长公主也不是没打过太子的主意。想把当初还云英未嫁的平王妃塞进东宫做太子良娣。只是没能得逞而已。 太子当初把这位表妹推出来,既杜绝了三皇子继续对魏家纠缠还让他得了个不得力的岳父,他自己也是从中解脱了。所以太子妃对这位三弟妹,一向没有好感。她肯定不能让平王妃纠缠上师母啊。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来笑平王妃了。她当年好歹还生了两个闺女,如今平王妃肚子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老三还不安分,想抢她家殿下的储君之位。 “新娘子来了——”一阵鞭炮声之后,院子里便喧哗起来。 沈寄站起来,“太子妃,二位王妃,咱们一同去观礼吧。”平王妃这是打什么主意啊?如今住在相府适龄的姑娘可就是琳姐儿和芳姐儿啊。她难不成是要给平王娶侧妃?这么贤惠啊? 平王从海外回来半年多了,一直在为生个嫡子而努力。不过拼了这么许久,好像都没有动静。难怪方才平王妃看到自己的肚子,有那么一些复杂呢。说自己有福气的时候,那声气细品还有点酸。 这是要娶侧妃来生儿子?可是不管琳姐儿还是芳姐儿,都只得十三四岁,只是议婚的年龄。不是适合生孩子的年纪。真想娶过门生孩子,那该找满了十七岁的啊。一过门就能生。 想到这里,沈寄暗骂自己,人家哪是真心的想娶琳姐儿或者是芳姐儿过门生儿子。平王只是想娶魏楹的侄女,让他的立场看起来不那么坚定而已。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三皇子,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做不了我家的女婿,还想做侄女婿。 虽然太子妃把平王妃到嘴边的话拦回去了,可是她还可以再提啊。就不知道她打的是琳姐儿还是芳姐儿的主意。嗯,应该是芳姐儿,芳姐儿是嫡出,勉强够得上平王侧妃的身份。 这可麻烦了。如果打的是琳姐儿的主意,她和魏楹就把话说透,魏柏和王氏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给琳姐儿定下一门合适的亲事。毕竟,人选都挑出来了。从里头挑一个合适的也不算仓促。而且康郡王世子打琳姐儿主意的事,平王不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很关注魏家事的。 那多半是芳姐儿,这对芳姐儿来说就成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留在京城得嫁高门的最后机会,她们一家会不会全力把握住?真要那样,还不如让她给阮大夫人做儿媳妇呢。 阮大夫人之前来看沈寄,其实也是受公爹之命来探探口气。她笑着和沈寄直言了,“我知道你们家看不上,我也不讨这个没趣。我管那个讨债鬼娶谁呢,反正又不是我生的。娶谁我都是嫡母、婆母,还敢不孝顺我不成?” 丹朱过来扶起沈寄,至于小芝麻,她被沈寄打发去找小豆沙去了。半天都不见小丫头,也不知道是玩到哪儿去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沈寄就打算离开了。她不想留下来听平王妃把话说出来。她撑着腰,脸上露出不大舒服的表情。 旁边的丹朱忙道:“小姨,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我要回去了。” 丹朱忙道:“小姨,我扶你去那边厢房坐坐。徐叔叔就在前头吃酒,我打发人去叫他来给你看看。” “哦,也好。”只要暂时避开平王妃就好。事缓则圆,避开这一次,她再想办法。沈寄心头对平王妃厌恶起来,果然不愧是蒋世子的种,一样的讨厌。害她都不能坐下来好好喝小权儿的喜酒,还好观完礼了。 丹朱叫了个女仆帮着扶沈寄到旁边的厢房去。这样一来,平王妃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即便她跟进来探望也是不好再提麻烦沈寄的话了。如此一来,平王妃和靠山王妃还有太子妃都根本没有坐席就离开了。以她们的身份来观礼已经是很给脸面了。沈寄身体不舒服不便陪客,她们自然不会再留下来坐席。 小芝麻倒没注意到这边,她看到小豆沙、曦姐儿还有八皇子几个乐颠颠的跟着新人进新房去了,赶紧跟了过去。省得他们闹得新进门的小婶子不好意思。 徐方很快就来了,魏楹也一道来了。 “小寄,你怎么样?”魏楹过来紧张的问道。 沈寄道:“我怀疑平王妃想从魏家寻一个姑娘给平王做侧妃。我怀疑她的目标对象是芳姐儿。所以,我不想等她说出来。” 徐方道:“原来没事啊,那你们说,我坐这儿喝茶。”他不能立即出去,出去就露馅了。 丹朱也留了下来。沈寄出了事,小芝麻不在跟前,她也该陪在一边。 魏楹沉吟了一番,“回去以后就打发他们一家回淮阳肯定不行,那样平王妃更方便直接找芳姐儿父母把婚事定下来。我本来还打算等等的,明日小权儿和弟妹的认亲大会之后就让四叔顺势开个小型的宗族会。好生说一说魏氏家风。”明日下午的认亲大会因为亲戚都住在相府,便是在相府举行。魏楹这两日也是告了假的。他一年到头鞠躬尽瘁,家里有事这点假皇帝还是肯给的。 须臾,小包子、小馒头、徐赟、傅清明还有小芝麻、小豆沙都来了。八皇子也跟着来了。沈寄看到八皇子心道,小胖墩啊,你还真不拿自个当外人啊。 太子妃离开了,临行自然是把还没玩够的八皇子托付给了小亲王。小亲王这会儿跟宗室子弟里头打听平王娶侧妃的事儿去了。八皇子就跟着小豆沙满宅子到处蹿,他们刚去看了揭新娘子的盖头。娴姐儿这会儿在屋里陪新嫂子。 小芝麻听下人说沈寄不舒服被丹朱扶下去了,赶紧就带着他们过来。路上遇到同样听到消息从前院过来的徐赟三郎舅。 “娘,你怎么样?”几个孩子问道。 沈寄道:“呃,你们别着急,我已经没事儿了。呃,我看,干脆咱们两家在这儿圈一桌吧。表姐夫,你说呢?”这喜酒能喝还是得喝,小权儿一辈子就成一次亲啊。 徐方道:“成啊,阿隆要帮小权儿挡酒,就不叫他了。” 沈寄对魏楹道:“你也垫个底再出去。省得那么多人来敬酒,菜都吃不上两口,回头喝醉了。”今天新郎是主角,但很多人是冲着魏相来的。这样的日子,人家敬酒,他也没有推脱的余地。 这儿很快就圈起了一桌,幺房的下人立即上了菜。小亲王也后脚就来了,“呃,合着你们躲这儿单开一桌啊?” 八皇子招手道:“十四叔,快坐。” 方才沈寄说两家人,压根没算八皇子,他却挨着小豆沙就坐下了。这会儿还挺热情的招呼小亲王。还真有几分魏家准女婿的架势。他自个儿当然是不清楚那么多了,只知道他要是出宫来找小豆沙会十分的方便不会有人拦着。他喜欢跟小豆沙玩,喜欢和魏家人相处,十四叔也在魏家。所以,他便时不时会出现在魏楹一家聚集的场合。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小亲王便挨着他坐下了,桌上还有空位子,自然还有空碗碟。他随手拿过来就开动。 “嗯,外头虽然热闹,但是一群人来跟你说话,其实根本就不熟。”他说的是一直往他跟前献媚的他压根搞不清楚谁是谁的那些宗室子弟。哪个是侄儿、哪个是侄孙,甚至哪个是曾孙辈的他完全对不上号。没办法,宗室也分三六九等,像小亲王这样的皇弟很富,亲王俸禄领着,皇庄和铺子的出息也多。但血脉远了的那些,可就什么都分不到了。 如今小亲王的王府正在修建当中,只要能混个一个管种某个院子的花草树木的差使也会是很大一笔进项。自然少不了往他跟前凑的人了。 魏楹笑道:“那是王爷你记性不好。人皇族长就基本能对上号。来来,大家开动。” 小权儿和阿隆一行人敬酒敬到这边来。小权儿一身红彤彤的新郎服,脸也喝得红彤彤的,“大哥、大嫂,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魏楹道:“你大嫂方才有些不舒服,我们都是进来看她的。就干脆在这厢房摆上了一桌,清清静静的好好喝你的喜酒。先垫个底我再出去露回面,省得敬酒的把我给弄翻了。”魏楹注定是没希望在这儿清静吃完的。沈寄可以借着身体不舒服躲事儿,他就只能垫个底然后再出去。 小权儿敬了一杯酒,说实在话走了这么多桌,也就这桌他最上心。他真想坐这儿不走了。可是不行啊,还得出去挨桌敬。 阿隆看看继父和妹妹,朝他们笑着点点头,然后跟小权儿出去了。临走还拍了一下小馒头的肩膀,“还是你们这个岁数好,挡酒的事找不上。” 小馒头道:“大表哥,之前差点进不了叶家的门。可是我跟哥哥还有清明叔赶着做了十首催妆诗。不然,靠你们一群军汉,还不知会不会误了吉时呢。”言下之意,我们也出大力了的。 阿隆比了个‘我走了’的手势,前头小权儿已经被另一桌的人拉过去了。这屋里一桌不用他挡酒,外头的他可得替兄弟挡住。半个月后还要靠小权儿帮他挡呢,今晚不出大力气保他顺顺利利进洞房可不行。 魏楹也随即出去了,他想了想把傅清明一道带了出去。这么露回脸,那些人看到魏楹如此重视这个‘妻表弟’,等闲便不敢对他出手了。 沈寄道:“清明,照看好你表姐夫,别让他喝得酩酊大醉的。” 傅清明点头道:“表姐放心。” 当晚,小芝麻和徐赟也一道回的相府。明日的认亲大会他们也要参加的。 小亲王送八皇子回宫,今晚他也住宫里了。这些年他的旧日居所一直留着。还是小时候他跟着太皇太后住过的地方。就在如今太后寝殿的侧殿。上马前他跟沈寄道:“平王府传出来的风声,钦天监的人说平王宜娶羊年生的姑娘作配,这才好生儿子。” 沈寄挑眉,芳姐儿就是羊年生的,今年十三。果然是冲她来的。羊年生的,总不能找二十五或者一岁的。这算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因为芳姐儿之前表露了想嫁高门的想法,所以灵慧郡君来叮了一口,这回轮到平王府了? 小芝麻扶沈寄上车,然后又把小豆沙抱上去。芳姐儿让她娘一连操了几回心,她真是有些不高兴了。 小豆沙今晚很兴奋,一上车就道:“娘,小婶婶脸上涂得白白的,然后脸蛋又红红的……就跟姐姐那天一样。都不太分得出来。” 沈寄听她描述的新娘妆失笑,“都这样的,要是同时有两个新娘,脸型什么的差不多的话,是不太能分清。” 小豆沙天真的替人担忧道:“那走错了怎么办?又盖着盖头看不见路。” 小芝麻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还有陪嫁丫鬟、喜娘呢。怎么可能搞错?” 沈寄心道,你当在拍电视剧呢,还有上错花轿入错洞房的。 沈寄安顿好以后,魏楹才回来。他先洗了个澡,洗去一身酒气才进来,“小寄,我没喝多少,我不睡书房。” 沈寄嗅了嗅,酒气是不重。她指着榻道:“睡那儿,床都给你铺好了。” 魏楹道:“不要!我睡你脚下吧,这样就不会熏到你了。我抱着你的脚睡。” 这还说喝得不多,明明也有点迷糊了。 “那样我怕被你的脚气熏到。” “我才没有脚气呢。” “赶紧过去睡吧,你就心疼一下我们娘三。” 魏楹伸手摸摸沈寄肚子,笑道:“嘿嘿,两个!”好吧,为了两个孩子,他就委屈一下睡榻了。 魏楹把脱下的衣服胡乱扔了一地,然后钻进被窝。 沈寄看了一眼,忍了。跟个喝得有点高的人计较是自找罪受。 魏楹睡在被窝里乐悠悠的道:“小寄,我想要龙凤胎。” “点菜呢?快睡!” 魏楹安静了一会儿又道:“嘿嘿,小权儿失算了。他真该让清明去给他挡酒,清明是海量啊!帮我挡了好多,回来的路上还是他把我搀回来的。一点都没有醉!” “是么?他那么能喝啊?”给魏楹挡酒可不轻松啊。那些人不敢灌魏楹,灌挡酒的可是不遗余力。 “嗯,回来路上我问他了。他说才几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偷跑到红袖招的酒窖去偷酒喝,喝过就兑水进去。那些客人喝的都是他喝剩下兑了水的。他喝着喝着,酒量就越来越大。后来兑的水太多,就被红姨发现打了他一顿。”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红袖招的酒水多贵啊,一杯得论两卖吧。居然是他喝剩下兑过水的。不过,平时没见他喝啊。” “他听人说一醉解千愁,就想试试。他从小最愁的就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出人头地。如今,他不愁了啊。” 原来如此! “赶紧睡了吧,温水就在小几上。你半夜要喝一抬手就端到了。” “哦。”魏楹乖乖应了一声,然后很快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沈寄心道,这睡功练出来了啊。听管孟说魏相如今能随时随地抓紧一切间隙打盹补眠。她伸手摸摸肚子,想要龙凤胎,她还想呢。反正最好不要一次性给她增添找两个女婿的艰难任务。她会愁坏的! 小芝麻和徐赟二十天后就要出发往江南了,三五个月后回来。正好赶在自己生产前。然后留下喝林小二林讷言的喜酒。这个小日子过得。小豆沙,八皇子目前看着还成,只要不长歪了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所以,要么两个儿子,要么一儿一女。老天爷别玩她,给她俩闺女。闺女她也很喜欢,可是找女婿始终是个麻烦事儿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1 敲打 ?魏楹酒品不错,喝多了就乖乖睡觉。最多半夜要水喝,踢被子散热。要水喝,沈寄给他准备了温着的水,要踢被子,屋里有地龙。而她孕中嗜睡,等闲是叫不醒的。 魏楹其实也叫了她两声,“小寄,倒水——”喊了没人理才想起来沈寄怀着孩子喊不醒。又记起她说水就在小几上边,坐起来自己伸手端来喝了。咕咚咕咚喝下去一杯,水杯搁回去又倒头睡下。 这一睡,二人就都睡到了天光大白。沈寄是孕中就是要睡这么久,魏楹则是难得的不用早起,由着性子睡。反正认亲大会是在下午,他上午多睡会儿不耽误。 娴姐儿还在家没有过来,那边今早要喝新媳妇茶呢。小芝麻便一早就开始张罗一大家子。昨晚喝醉了的人不少,分别安排人送醒酒汤去,然后是早饭。小包子哥俩是一早就起来看书了,再不几日就要考了。宁哥住在小包子院子里,跟他们一起。信哥也早早过来,帮着圈圈重点打题,讲讲评卷先生的好恶。东山书院招考的日子正好在小权儿和阿隆婚期的中间。其实这会儿还春寒料峭,但三月就要开学,自然是二月就得考了。 知道娴姐儿不在,王氏也早早就过来了。大嫂身子不便,这么一大家子没个操持的人不行。过来看到小芝麻已经张罗上了,琳姐儿、芳姐儿也在旁边打下手。她便在一旁看着,也没发现什么纰漏。心头略有点失落,从前相府有事,大嫂自己又顾不上的时候,都是叫她来帮忙张罗。如今小丫头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她的作用也就小了。 魏楹起来以后,吃过早饭就派人把四叔请到了书房。叔侄俩在里头说了好一阵,四叔出来便安排下人分头通知各房,认亲大会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开个宗族大会,魏楹也要参加。各房不得缺席,有什么安排的也顺延。 收到通知,各房自然都有些纳闷,这是要干什么呢?不过既然魏楹说了要参加,那自然是必须参加的了。说起来他这个族长还真是头回过问宗族的事儿呢。 王氏看小芝麻姐妹几个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夸了一句都进益了便干脆去正房看沈寄。沈寄也是刚吃过,正准备往暖房看花去。她今天兴致好,准备自己去摘花。这会儿小豆沙和曦姐儿也在上课呢。看到王氏过来,便招呼她一起去。 王氏扶着她,顺口问道:“大嫂,怎么突然要召开宗族大会啊?”魏柏上午上衙去了,下午会告假过来。 “哦,持己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好还是靠着家里子弟争气走科举荣身的路。不要想着靠女儿去攀附权贵。这不是正途!他不赞成这样的做派。”今天本来是要敲打芳姐儿父母,以及暗中还没有表现出来的人。不过顺道敲打一下王氏也是可以的。 王氏果然就慌了,“可是大嫂,儿郎举业出身,姑娘嫁得好也是有帮助的嘛。再说儿郎挣前程,不也是为了家里姐姐妹妹日子好过嘛。” “是啊,只不过如今持己他在这个位置上,肯定家里人行事得更加谨慎。昨儿太子妃、平王妃都来给魏家做脸,但是太子和平王可不是一团和气啊。咱们这样的人家,立身处世靠的是举业,可不能卷进那样的事里。咱们不求拥立之功,更不必像一些人家拿银子去投资。所以联姻的时候也最好是多几分考量。” 王氏就想着,康郡王府那么好的婚事难道就要泡汤了?那她不得一直是大嫂的附庸啊?难道今天竟然是针对他们六房要开宗族大会不成?可康郡王很明显既不是太子那边的,也不是平王那边的,他是皇帝的人啊。不过,自己最大的消息来源也就是慈心会那帮人,谁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呢。 沈寄看她想得入神便道:“是这样的,平王妃昨天说有一件好事想我玉成。太子妃把她的话挡回去了。小亲王帮着打听,说是平王府放出来的消息,说平王的八字和属羊的女子作配最易得子。” 王氏也很快反应过来,“属羊,芳姐儿就是属羊的。”琳姐儿和芳姐儿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属相不一样。她松了一口气,不是针对六房的就好。可是,在大哥眼底,六房如果和康郡王府攀亲,怕是他为示公正无偏私,也是要疏远的了。相府已经和一个醇亲王关系极为亲近了,再添上康郡王府这一门亲怕是要惹人疑猜。那最后的结果就是相府和六房会渐行渐远。没了这一门强援,康郡王府会当六房是盘菜?琳姐儿就是进了门也不过是个侧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自家却是白浪费一个闺女,还和长房疏远了。不划算! 王氏立即盘算清楚个中得失。再说了,魏柏也不赞同和康郡王府结亲。如果自己一力坚持,将来和长房远了,他不怪到自己头上才怪了。于是立即开口道:“大嫂,您给选的那些少年举人,我们家六爷都看过了。有两个格外的上心。” 少年进士原本就少,而且榜下点婿那都是高官才有的福利。哪里轮得到魏柏这个五品京官。所以,倒不如在有潜力的少年举人里扒拉一下。就这,也是因为琳姐儿是当朝丞相的侄女儿才能有人肯。朝中有人好做官,就算丞相伯父不偏私,但有这么块金字招牌,至少无人敢欺啊。不然,每三年一科中进士也有那么多人,有多少最后能做到四品以上高位的。做官,靠科举做敲门砖。敲开了门,就要靠人脉、靠悟性,靠有人提拔。 沈寄看她一下子就转过弯来,如此倒是之前的许多伏笔都用不上了。她笑道:“哦,是哪两个?咱们回去合计合计。”挑女婿,既要挑本人,也要看家族。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当然,本人首先得是个品行好的,上进的。其实给六房的人选,沈寄都是顾及了方方面面的,但还是可以两相对照,选出更合适的来。 沈寄和王氏合计的结果,两家家世不相上下,两个少年举人的文章嘛也各有千秋。所以,回头把人叫来看看吧。王氏央了沈寄到时候帮着掌眼,沈寄一口答应了下来。又说好等小亲王中午回来吃饭,就请他去给康郡王府回个话。这边先一步已经有人选了,只能婉拒康郡王世子的好意。 小亲王还是如常不到点就回来了,他笑道:“哦,这事儿是世子一厢情愿,还没有经过康郡王呢。不过是个侧室,康郡王估计也就由着他。既然魏家这边已经先一步有打算了,那我回头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王氏听到根本没有经过康郡王,不过是个侧室之类的话,心头吁出一口气,原来对方根本没怎么当回事。亏得她还浮想联翩的。康郡王不在意,康郡王世子上心又有多大用处。 沈寄对小亲王道:“下午认亲大会你也参加吧,反正名分已定,你又一直在相府。不是专门来参加的,但是也不至于要特地避开啊。” 小亲王点头道:“好啊。” 王氏听了一凛,娴姐儿是圣旨亲封的亲王妃。所以魏家是小亲王的正经亲戚。如果琳姐儿嫁过去,人家就是和六房走动,也是看相府的面上。和相府都疏远了,他们也不过是侧室的娘家人而已,根本算不得正经亲戚。幸亏及时悬崖勒马了。六房的根本还是和长房的亲近。信哥如今是秀才,举业这条道才刚开始,可离不得长房的扶持。 沈寄和小亲王对视一眼,这一回倒是顺带把琳姐儿的事情解决了,不用他们再费什么心思。 中饭的时候,是一大家子凑在一起吃的,足有几十号人。小芝麻姐妹三个张罗得周周到到的。小芝麻有心显出芳姐儿来,便很多事都是让她做的。如此一来,自然是人人都夸芳姐儿管家理事学得好。这么多人,也没有出一点纰漏。还说大半年前在家得时候,芳姐儿还没脱孩气呢。如今竟然如此能干了。 马氏自然少不得要谢过沈寄对芳姐儿的关照。沈寄道:“我这身子不便,小芝麻也嫁了。还多亏了娴姐儿、芳姐儿帮着我管家。就是教,那也是六弟妹时不时过来教一教她们。” 王氏忙道:“我不过偶尔过来,还是大嫂舍得,把家里的中馈就给几个小丫头练手。这才这么快就像模像样了。别说芳姐儿,就连我家琳姐儿过来锻炼锻炼都像样多了啊。要是她能有小芝麻一半能干我就可以不操心了。” 沈寄笑笑,“那也是小丫头们肯受教才行。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呢。”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如今的魏氏可谓是蒸蒸日上。散了之后,众人聚在一起闲聊。自然说起小包子、小馒头、宁哥三人的入学试。信哥已经考进去了,如果这一次再有三个小儿郎考进东山书院,魏家下一代就是可预见的遍地开花了。魏楹这样一枝独秀当然好,但丞相多少代人才出一个啊。 男人们聚在一起说考试的事儿,女人们聚在一处自然是要说到儿女婚事的。马氏便直接问王氏琳姐儿的事儿可定下了。六房和长房亲近,而且血缘也近。但是如果长房给六房出大力挑个好女婿,也不能太薄待芳姐儿才是。 王氏和魏柏都是谨慎的人,八字没一撇的事自然不会说出去。因此康郡王府的事也好,少年举人的事儿也好,这会儿都没有传开。这会儿听到马氏问,王氏便道:“我们琳姐儿啊,如今她爹想着在读书人里头寻摸。这也算是门当户对。” 马氏不信,她又不是头回认识王氏,还能不知道她!她就杵在京城,成天对长房巴结着,还不可劲儿利用长房的门庭找门好亲事,替他们家信哥铺路啊。 王氏看穿她所想,笑道:“大哥说信哥是块读书的料子,我就指望他好好读书给我挣诰命太夫人了。” 马氏没有一个会读书的儿子,闻言气得不行。可是信哥的确是自己考进东山书院的,她也没有话应对。心道,就算琳姐儿嫁得不好,那也是因为她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拿个庶女出去联姻也换不好多大好处。等到了曦姐儿的时候,还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不然干嘛这么小就送到相府沾小豆沙的光附学啊。 要说沈寄对芳姐儿不好,马氏实在是说不出口。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处不周到。实在是一个很大方的大伯母。甚至还帮着芳姐儿化解了一桩祸事。虽然这祸事也是受了相府连累,是无妄之灾。她帮着化解也是应该的。但芳姐儿毕竟避免了因此受损。那事儿要是闹出来,真的是一辈子都毁了。而且,沈寄自己的闺女也是低嫁,嫁到一个四品官员家里。她一点话都找不到说的。本来如果长房帮着琳姐儿嫁了好人家,还能说一下嘴,可如今看来显然也没有。 王氏心道,看来马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芳姐儿闹出来的事只是因为没有真的成为祸事,大家给你们一房留面子不提而已。今下午的宗族会可就是针对你们家这种攀龙附凤的心思呢。还在这儿比来比去的!她这会儿心头很是充满了优越感。 平王是什么人啊,就算魏柏官职低,她也能知道平王是想跟太子争位的人。太子是中宫嫡子,是正统,有朝野的支持。文有以大伯子为首的文官群落的支持,武有他亲舅舅镇国侯。那可是立下擎天之功又功成身退的人,简在帝心。太子如今是不显,因为他总不能抢皇帝的风头,所以事事都隐在其后,却绝不是太子无能。 平王如今的确是风头一时无二,有大长公主府和靠山王府支持,又通过金银、权势笼络住了不少官员。但是那些都是浮云。他能就凭这些干翻太子?痴人说梦呢!太子嫡子都有俩了,他可还连一个儿子都没得呢。就这个,他就不如太子远矣。 慈心会的骨干,都是和沈寄往来比较亲近的官员女眷。基本算是一个阵营的。王氏在里头,多少受了熏陶,政治觉悟也是与日俱增。魏柏是个固执的,他就认定了太子是正统,旁的都不管。所以六房倒是坚定的太子党。 沈寄这会儿在和贾氏说话,她俩都是考生家长,有共同话题。 沈寄嘟囔道:“我就闹不明白了,怎么就非得去读东山书院?那凌一书院不也挺好么,又近。你问问六弟妹,那东山书院一个月才能见着一回。我看她想信哥都是想得巴心巴肝的。她想一个,回头我搞不好要想两个。” “哎哟大嫂,东山书院可是官场摇篮。孩子考进去了,就等于一只脚踏进官场了啊。而且那里头的人脉很关键啊。” 沈寄道:“这科考的事,靠自己更多些。头甲三名,倒是落在别处的时候多。凌一书院和东山书院差距也不是那么大。持己他自己还只是在县城学宫念书,入仕途的时候哪里有什么人脉可言。持己还说,让他们哥俩匿名去,书童都不许我派。” 官场摇篮什么的,反正小包子哥俩肯定是做不成封疆大吏。官场人脉,身为丞相的儿子,需要么?要说东山书院有最好的先生,相府难道请不到么?魏楹自己那就是太子的先生,不比谁都强啊。沈寄这会儿就化身舍不得儿子吃苦的母亲了。她一点都不想深明大义,就想头发长见识短一回。这也是孕期整个人感性得不得了。不过,她也就是找到个同样舍不得儿子离家求学的母亲一起抱怨一下,发泄一下要一个月才能见儿子一面的怨气而已,拦着是不可能的。 贾氏心道,这也是大哥太过能干,小包子哥俩要避嫌不打算靠举业登顶。所以大嫂才这么不在意。自己家宝都押在宁哥身上了,看儿子那股被逼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自己再舍不得,哪敢抱怨一句半句的。 王氏听了一耳朵,“大嫂,大哥说让小包子哥俩匿名去?” 沈寄点头,“是啊,这个其实我倒是赞同的。顶着相府公子的名头去,那还不如就在府里请先生教呢。回头就说他们是淮阳来的晚辈,放假住到相府来而已。到时候考上了就让他们搭信哥的便车往返。书童都不让我派,车夫是更不会有的了。” 王氏傻眼,如此一来倒是不会有人找小包子哥俩拉关系了,都会冲信哥来了。因为他是丞相亲侄儿,小包子他们哥俩只是远亲而已嘛。那回头要是处理得不好,魏柏肯定又得说她张狂了。先不先的就告诉所有人,信哥是丞相亲侄儿,要先生们多多关照。她是想着,反正过不多久小包子哥俩就要去了。人家有事肯定找他们去了啊。信哥就只得关照,不用过多烦心俗务。哪晓得小包子哥俩竟然是要以远亲的名义进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2 强势 ?正闲聊着,下人来禀报,“新人来了——” 沈寄笑道:“等着喝小权儿的喜酒差点没把我头发等白咯!走,收弟妹的孝敬去。” 新娘子嫁人,得给婆家长辈做鞋袜。便是平辈中的年长者也是得孝敬得的。按正经的,小权儿头上单平辈就得有二十六个堂兄呢。叶氏就是定亲后一直做,也不够她做的。好在没来这么多人。 还有晚辈,小权儿的晚辈光长房就四个已经出世的,另有俩还在两肚子里的。其他各房都加起来,肯定是上百了。这些做小婶子的也都得有所表示,荷包香囊不拘。里头再放什么就看叶氏的身家还有彼此的远近亲疏了。得亏也没来齐,毕竟不能全族都奔京城喝喜酒来了。余下的可以以后再补。 大家到了相府放置长辈灵牌的那一进屋子,新人自然要先拜长辈,再认亲。小权儿熟门熟路领着叶氏先进去拜一众长辈的灵牌,然后再出来认亲。 三叔祖母那一辈只有她一个,自然是没有代表了。余者就从四叔、四婶开始。小权儿一一介绍,然后二人跪拜。这一辈是要准备见面礼给新人的,魏家富裕小权儿又大有前程,众位叔婶出手都大方,或是金钗或是玉镯。 沈寄想起自己当年,新婚夜得了一把时任族长夫人千里迢迢让人带来的戒尺及一本《女戒》。第二天认亲也只有十五叔给了好东西,不由想笑。当年给她羞辱的人早已双双入了黄泉,而且是很不堪的度过了余生。如今早已风水轮流转,魏氏女眷于公于私都以自己为首。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四叔这一辈其实也没来什么人,毕竟年事已高。当然,见面礼都是托自家儿孙带来了的。四叔四婶都来了,那是因为他们儿子、媳妇、孙儿、孙女在京城。另外就是几个和十五叔年纪接近,小时候一块儿玩大的叔辈了。于是很快便到了魏楹和沈寄。这一辈是不用跪拜的,躬身即可。沈寄赶紧收回思绪,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她准备的是一块暖玉,这两天正好用上。京城的冬天冷,每年都能用。这是去年云南那边来人送的,在京城是稀罕物。却也不算太出格,不会让接下来送东西的妯娌拿不出手。这种场合沈寄还是很注意的。哪怕与小权儿关系好,要送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也是私下。就算方才,就算小权儿面对他和魏楹,其实也想行对长辈的跪拜礼,他也不能这么做。哪怕古语有云,长兄如父长嫂乳母。魏楹和沈寄也当真是从小把他当儿子照看。但这么多人都在的认亲大会,肯定不能搞得太特殊。 叶氏大大方方接过,“谢谢大哥大嫂。”递给自己的贴身丫鬟收着,然后拿出给魏楹和沈寄做的鞋袜奉上。二人也笑着收下了。 小权儿又领着叶氏按长幼往下走……到小包子这一辈,就是负责收礼的。因为有荷包装着,叶氏给各人的礼物就看不出是什么了。小豆沙拿到以后便过来递给沈寄收着。事后打开,里头是两颗宝珠,充入小丫头的私房里。估着也是长房的最重,都这么送,叶氏可承受不起。 人虽然多,但总归是在半个时辰里就完结了。然后,小包子这一辈的被赶出去自己找消遣,读书、逛街、逛园子什么都成。不过因为有三个考生,加上天又还冷,所以出门的很少。至于剩下的两代人,就是继续召开魏氏的宗族会议了。 魏楹问沈寄,“你撑得住么?” 四婶道:“是啊,大侄媳妇。要不,你下去歇着吧。” 沈寄还真有些撑不住,她想上厕所了。就是魏楹不问,她也要告退的。于是朝着几个长辈打了个招呼,早退了。她这情况着实特殊,别人也无话好说。走到门口,便看到小芝麻在等着。见到她便伸手过来扶,“娘” 沈寄道:“我要去方便,就近吧!” “娘,怀孕很辛苦吧?” “有你大姨垫底,我还好。不过你以后最好还是在二十多岁就生好,三十多了是要辛苦些,恢复得也慢。”沈寄道。反正不管这一胎生得到底是一对儿子还是一对闺女或者让魏楹心想事成是龙凤胎,她都绝对要封肚了。 等沈寄解决了生理问题一身轻松的出来,才顾得上问一句她小闺女上哪去了。 小芝麻道:“哦,带着堂姐们去看咱家的暖房了。有人看着呢。” “哦。”沈寄看小芝麻看着自己便道:“你怎么啦?” “娘,我就要出远门了。好舍不得你和爹,还有弟弟妹妹。” “反正你几个月就回来了,去吧。我想了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呢。” 小芝麻道:“娘您不也和小包子还有小馒头分别出过一趟远门么。哦,我知道了,您就是想跟爹一块儿去。咱爹不是说了么,等致仕以后就什么都不管了,专门陪着您游山玩水。” 沈寄没好气道:“得了吧,这种大饼我才不期待呢。你看吧,如今我这又要生两个。要是有一个儿子,你爹肯定会很投入的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魏楹从前想的是等小包子的儿子生出来,如今只要再给他个幺儿,他就不用苦苦等着大孙子了。小包子要等加冠后才成亲,再要等着他生儿子,还不知是哪年。到时候大孙子长大读书,他精力怕是也不如现在。如今可不同了,他一心期盼着幺儿。生下来到能启蒙,他还正是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时候。等到长大能入仕,他差不多也致仕了。可以全力扶持小儿子上位,接手他留下的人脉。 那时候小儿子年岁不够大,不至于位置太高造成什么威胁。也不会太小,不能把控那些人脉。再有他老子从旁指点个几年,小儿子仕途就自然是一片坦途了。这样的接力,才能确保这一家子长盛不衰。魏楹在仕途几十年的经营,真要给旁人他能甘心才怪。 甚至沈寄怀疑,在小包子宣布要晚婚之后,他一定要让自己再生一个,本来就是含着这样的用意。可不单是眼馋徐方中年得子而已。有了这样的期盼,他怎么可能最近几年就丢下一切,带自己游山玩水去?事业心太重的男人,伤不起啊。她还是指望儿子带她出门吧。 算了,有得必有失!人也不能吧什么好都占全了。沈寄慢慢的往回走,“你们路上多小心。唉,也不用多嘱咐。赟赟是出过几次远门的,他会照顾好你。对了,明哥一直被你祖母娇惯着,你们可得照顾好他。”汪氏生明哥的时候都三十多了,难免溺爱了一些。 “放心吧娘,明叔又不难相处。” 沈寄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担心的道:“小芝麻,你说我会不会也溺爱你这小弟弟小妹妹啊?” 小芝麻道:“我想会!您瞧瞧如今对小妹,可是比那会儿对我放纵多了。再到以后的小弟弟小妹妹,还不知要放纵成什么样儿呢?” 沈寄捏捏小芝麻的鼻子,“瞧你这酸的!行了,行了,小芝麻是娘第一个孩子,跟后面的弟弟妹妹是不一样的。” “娘——,人家才不是吃弟弟妹妹的醋呢。人家不就是舍不得您么。”小芝麻有些羞赧的道。 “别舍不得了,都出了门子了。唉,我真不想生闺女了。生了闺女就要愁给她找女婿呢。” 沈寄回屋小睡了一阵,约莫到申时的时候,魏楹回来了。小芝麻正守在一边呢,看到他就站了起来,“爹,您回来了。”她差不多半个月后就要离京,公婆准许她今晚用过晚饭再回去。 魏楹点点头,“嗯,赟赟在清明那里。”方才的认亲会傅清明不能参加,徐赟散了便去陪他说话去了。徐赟的经历丰富,既有举业的功名在身,又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傅清明对他的经历一直很好奇,徐赟便趁这个机会却和他好好聊了一阵。见多识广、见闻丰富的徐赟无疑是心胸广阔的,沈寄很赞成他和傅清明多相处。傅清明的成长环境,她担心他会生出偏执之心。 小芝麻便躬身离开了,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父亲在母亲的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拂开她脸颊的碎发。要是自己和赟哥哥成亲二十多年还能有这么深切的感情一如新婚,就实在是太好了。 可惜她没看到,她刚出去,沈寄就一把拍开了魏楹的手,破坏了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沈寄不是醒了,她是打蚊子呢。心头还迷迷糊糊想着,怎么这个天还有蚊子,弄得她脸上痒痒的。听到‘啪’地一声,她觉得不对,睁开眼就看到魏楹放大的脸。 “我、我打你啦?” 魏楹挥挥手,打得还不轻,“睡个午觉,这么有攻击性?” “以为蚊子咬我呢。打是那啥不是么,我那啥你啊。”沈寄翻个身对着魏楹。 魏楹弯弯嘴角,“好好说话!多大人了还吐词不清的。好好说!” “嘿嘿,我就是口齿不清,念不清那个字啊。要不,魏相你教教我该怎么说?”哼,想听好听的,自己怎么不说啊? 魏相显然光天化日的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清了清嗓子道:“你要起了么?” 沈寄点点头,虽然她嗜睡,但是难得男人大白天在家,也不想就睡过去了。她坐起来慢慢穿衣,“事情都办完了?” “嗯,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宣布了一条不成文的家规。如果魏家什么人卷入夺嫡之争,那就预备出族吧。魏氏几百口子人不能做别人野心的附庸,更不能是陪葬。还有,我们是书香门第,联姻的时候还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种情况下,芳姐儿一家还要不要攀龙附凤,就得三思而后行了。而且,就是芳姐儿真做了平王侧妃,那她也就不是魏楹的侄女了。和相府也不再有什么瓜葛。自然,也不会影响到魏楹的立场了。人不能那么贪心,一边要占便宜,一边还要自主然后让旁人为你的行为买单。所以,魏楹如今的强势沈寄很是赞同。 打这个强效预防针,而且族里其他人也知道魏楹的话多半就是针对芳姐儿他们这一房。再加上私下已经传开的芳姐儿差点犯下错影响了全族女孩儿的名声。所以,众人对魏楹宣布的不成文的家规,都没有什么抵触的。那些想看看芳姐儿母女这么搏一场能有什么收获,进而仿效的人也都死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如今有魏楹为相,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的日子好过得很。要是因为攀附权贵被相府疏远甚至是被出族,那就成了丢了西瓜捡芝麻了。没有了魏楹,哪家权贵能把‘乡下’来的他们当回事啊。 当然,魏楹的要求不只这一条。他和四叔谈了那么久,谈的都是要整顿魏氏的家风。一条、两条、三条,今天也都讲了。宗族既然是他甩不开的,是注定要要分享他成就和荣耀的。那么,他就不会允许宗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树大有枯枝,但是树的主干必须得是好的。枯枝,必要的时候可以砍去。魏氏的家风就是儿郎好好读书,只要有潜力的他一定好好扶持。 族里的人其实难得见魏楹一次,就是见到也很难接近。相对于淮阳老宅的人来说,他就是一个需要仰望的传奇。从前他对宗族的人不说不闻不问,但管得是很少的。陡然见他这么强势,众人惊诧之余倒也都挺顺服的。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魏楹对他们都是压倒性的优势。他是丞相,还是族长。而且对魏氏的人,他虽然不算亲切,但还算关照,并没有失职之处。说的话也是有理有节,让人无从反驳。 不过,私底下还是少不了说酸话的人。小亲王今天也参加了认亲大会,魏家人对此都很接受。有这么一门贵亲,走出去都带风啊。可是,魏楹这条新家规一宣布,旁人也别想再攀上这样的好亲了。马氏知道今天一多半针对自己家,没有吭声。 却也不会少了别人对十五婶说这说那,“十五弟妹,您可真是好福气。新媳妇儿娶进了门,又得了个亲王做女婿。当初还人人都说小十五不成器,你嫁给他委屈了。如今看来,还是你的福气是最好的,谁都不可能赶上呢。一早和长房这么亲近真是好啊。” 十五婶道:“嫂子说的是,我也估摸着我上辈子肯定行善积德了。我们小权儿虽然脸上有了一道疤,但如今也娶上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她家有今天,也靠小权儿拼死杀敌。你们这会儿羡慕嫉妒恨的,当初不是说我夫婿是扶不起来的。儿子也不走正道么。 王氏与魏柏还有四叔四婶回到家,就让魏柏将沈寄给的匣子拿了出来,给公婆过目以示尊重。魏柏还以为是魏楹的话让她转过弯来的,也没说什么。在四叔问的时候便说了他对哪两个少年举子中意。四叔四婶看过也没意见。方才魏楹一番疾言厉色,他们心头也有些担心。如今看儿子媳妇挺拎得清的,放下了心来。 四婶道:“就是该这样,我觉得楹儿说得没错。人啊,就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好高骛远。芳姐儿要不是被她娘撺掇着,也不至于差点着了人的道。” 王氏道:“还不只如此呢。爹、娘,我听大嫂说,平王如今也打上芳姐儿的主意了。为什么啊?不还是因为她是大哥的侄女么。当初,平王打小芝麻的主意,别提多上心了。如今,又瞄上了芳姐儿。这要是没今天这一出,指不定咱们家芳姐儿什么时候就进平王府的门了。”父母之命,一旦芳姐儿父母答应下来,就是不可反悔的。难道能就因为这个,把他们一家出族。如今先说断,后不乱。真要出了这样的事,魏家上下自然都是站在长房一边。到时候自然能寻到合适的理由踢他们一房出去。 四叔道:“还有这事儿?我说怎么楹儿这么急呢。这件事绝不可行。咱们魏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楹儿,绝不能拖他的后腿。而且,楹儿方才话虽然说的严重,但是卷入夺嫡之争里一旦落败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有他今天发话,我以后行事也方便许多。”一边说一边看魏柏一眼,如果他自己的儿子有这个侄儿一半争气,他在老家还会处处掣肘,令不行禁不止么。好在,他们家还有信哥。楹儿说了只要是读书的苗子,他会全力扶持的。这一点他信。 四婶道:“既然是看上了这两个读书郎,那还是尽快定下来好些。” 王氏点头,“大嫂答应跟我一起见见本人,到时候娘也一起看看,好掌掌眼。大嫂虽然厉害,但毕竟如今精力不济。而且娘您吃过的盐也比我们吃过的饭多。您看准的,一定没问题。” 四婶摆摆手,“老咯,我就跟着看看就是了。大主意还是得你们做父母的拿。” 魏柏听王氏对父母尊重,心底挺高兴的。转而就听王氏道:“大嫂说小包子哥俩回头是要匿名去书院读书。来回还要搭乘咱们信哥的便车。我说大哥大嫂也是太小心了。”她奉承公婆半天,就是为了把这个说出来。今天先趁着公婆高兴过了这关,免得日后被责轻狂。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3 讨教 ?王氏把小包子哥俩要匿名去东山书院读书的事儿一说,魏柏和四叔四婶都楞了一下。 四婶笑道:“这大侄子、大侄媳妇也确实是小心了一点。” 魏柏道:“这样才能安心读书呢。”他自己就因为顶着丞相兄弟的名头,平日在衙门难得有个清静。不断有这样那样的人围在身边。然后还有人在一旁说些酸话,诸如‘谁让人家有个能干又肯提携兄弟的大哥呢’这类的。王氏对书院的先生说信哥是丞相的侄儿,以换取先生的格外照顾,他本来就觉得不大好。大哥大嫂的做法才是应当的呢,束脩给了,年节礼物该送的送了,先生也不会冷落哪个学生。至于这样么? 四婶倒是认同王氏的做法,先生的重视也挺重要的。只是魏楹沈寄如今的做法,倒真是显得他们家的做法有点不妥了。 四叔没有表态,儿媳妇的做法对或者不对,他一个老公公轻易都不会多做评价。 王氏如今就算是对事情做了一个报备了,以后再有个什么后续发展,也是打了个预防针了。至于相府这边,依然是好好儿地款待淮阳来的亲戚。大部分的人都表示要再呆一段时日,等喝了阿隆喜酒再打算回去。既然日子这么近,沈寄娘家亲戚也不多,魏家人便打算都去给添添人气。既是给她做脸,也拉近了彼此关系。当然,芙叶的身份、阿隆的大好前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这世上本来就从来不乏锦上添花的人。沈寄笑着应下了,还说很多谢他们。而且,还有小包子、小馒头和宁哥考试的事儿。大家于情于理也得表示一下关心的了。 沈寄肚子里的孩子五个来月了,乐得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王氏和娴姐儿。她们出力她出钱,图个省心。如今她各项生意都步入正轨,每月坐在家里看账本数银子就好。魏楹那里从来不收礼,但是逢年过节光是皇帝、太子的赏赐也很可观了。哪怕是现在家里又要添两个人口,到时候分家产也不会薄了。这些小地方她自然多计较,乐得大方。 过了几天,小权儿新婚销假前带着叶氏上门来,手里依然拎的是沈寄喜欢吃的点心,老远就挥手道:“大嫂”。 沈寄挑眉,这小子新婚期间,能想到来看她?还带着媳妇儿一起。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什么事儿?” “就来看看大嫂啊。” “拉倒吧,这个时节你不和新媳妇儿腻歪,能想到来看我?先说清楚什么事儿?”沈寄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出这个时候能令小权儿找上门来的事由。 这几天新媳妇都不用立规矩,肯定不能是婆媳矛盾啊。至于他的公务,他也从来没有找过自己帮着吹枕头风。除了一开始安排工作单位也没找过魏楹。魏楹虽然是丞相,但是文武有分工,他又不想让皇帝忌讳。等闲是不管武将那边什么事儿的。也是因此,魏柏有很多人说闲话,小权儿却是从来没有人讲。他光脸上那道疤就很说明问题了。人家的职级是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如今,小两口最大的任务就是兑现过年时小权儿的豪言壮语吧。她虽然即将要有六个孩子,可是一开始成亲的时候在子女上不是很顺啊。要不是魏楹一直在外放,离淮阳老宅也远,当年还不知闹出多大的风波来呢。而且也没有一成亲就为了生孩子跟人讨要秘方的吧。再说她还没有,她头胎生的也是女儿。 小权儿道:“大嫂,那个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想让我媳妇儿跟你学学怎么生财有道。我娘呢,从小外公是往才女的方向培养的,就是如今也只是会节流不会开源。我爹就是个漏斗,我妹这亲事也订了,而且还订得忒好。我想着家里怎么也得有个女人善于理财吧。我这要销假回营里了,就想着和媳妇儿一道来看看你。您教教她呗。” 沈寄听到是这么回事儿,“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们坐吧!” 很多人都看到这一次魏家、阮家还有平王府这些人家在海货贸易上赚得盘满钵满。但是小权儿这样的亲历者他就知道,这个银子赚得是很凶险的。有几次风高浪急的,就差点全倒进海里去了。幺房一来是没有做海贸的本钱,二来这要是真打倒了,像是魏楹沈寄还能慢慢恢复元气,他们家就得一蹶不振。小权儿肯定不能这样去赌。他顶多出海得时候跟着发点小财,回来再得些赏赐。 叶氏在知道家中得经济情况之后,也很是赞同小权儿的想法。小姑子要做亲王妃,到时候的陪嫁自家的家底掏空也不够呢。虽然相府的兄嫂答应借了,小姑子还懂事的说以后她自己用陪嫁的出息还,不归在公账里。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他们和十五婶一说,十五婶也答应了下来。 沈寄一向是挺喜欢叶氏的,不然也不会撮合她和小权儿了。当即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商海的弄潮儿。我如今的两个生意吧,一来是你们大哥一直在任上,二来也是手头有得力的人长长久久的做出了口碑。如今有稳定的客源跟收益,也不用再怎么操心。不过我听你们这口气也不是要求什么大富大贵,那就可以像我一开始的时候一样。找准一样或者两样生意,从小做大。” 小权儿虽然心疼母亲,从小就会想着以后娶媳妇不要啃老。但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完全的没有头绪。叶氏便开口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嫂说的第一条我们也能沾光。就是第二条,人手其实可以调教。但是在京城要想做好一门生意真的很难。因为几乎所有的门类都有人做了。如果没有特色,别人捧场也就是那么一两回。要想长期做下去,成为一个收入来源,还是不行。” 沈寄想了想,小弟妹这话没错,不管是哪个行业,似乎都饱和了啊。就是她愿意让他们开个加盟店,可宝月斋和杳然居的分店如今在京城也有五家之多,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 “那你们有什么特长?咱们先把方向定下来,然后再说其他。” 这边在商量做生意的事,那边小豆沙和曦姐儿下课了,背着书包往正房走。她们会例行的去吃些点心顺道跟沈寄抱怨一通先生的严厉,然后一起到厢房写功课。吃了午饭午睡,再一块儿去上下午的课。 早退的小亲王也正好回来,他叫住前头俩小丫头,笑着问:“你俩今天没挨打吧?” 小豆沙打个哈欠,“我昨晚挺晚才默完书,上课的检查过关了,却差点犯困。好在忍住了!不然,肯定就挨打了。” 曦姐儿道:“姑父,我也觉得这样过日子好累哦。” 小亲王道:“真可怜!”小豆沙这是和娴姐儿同病相怜啊。原本可以不用过得这么辛苦的。却因为要嫁入皇家,不得不如此。至于曦姐儿了,是她母亲望女成凤。想闺女这么镀镀金,将来能嫁得更好。这个,他也爱莫能助啊。 他已经把康郡王世子打发了,就说琳姐儿这里已经有要定下亲事的对象了。他说晚了,自己也没法帮忙啊。 康郡王世子有些可惜,难得遇上个对字画甚有造诣的女子,家世也过得去。且还只是庶出,不用舍出一个正室的位分。可是,既然对方已经要定亲了,也没有办法。这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人家还有个丞相大伯呢。而且,就是醇亲王,虽然自己叫一声‘十四叔’,说起来也是和对方关系近些。他会一下子瞧上琳姐儿,不也是因为她有这两门贵亲么。不能结亲也不能结仇啊。 小亲王和俩丫头一起往正房走,遇上挽翠从里头出来。挽翠看到他就道:“王爷,小爷带着新夫人上门,正跟夫人讨教开源节流的事儿呢。” 这是提醒小亲王不适宜此时进去。如果不是在说家计的事儿,他进去听听其实无妨。但幺房银钱不凑手,他在一边旁听就有些扫小权儿的面子了。 小亲王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晓得自己这会儿不方便进去。便对两个小丫头道:“魏夫人有事儿,你俩还是自己做功课去吧。” 小豆沙道:“好吧,曦姐姐我们去做功课,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见好了。” 曦姐儿点头,她其实和小豆沙一样,都喜欢跟小叔叔相处。新进门的小婶婶看起来人也不错的样子。可是,功课不少。如果上午不完成一部分,下午跟晚上就有得忙了。 挽翠道:“那奴婢让人把点心给四姑娘和曦姑娘送到厢房去。”上午有一顿点心,下午还有一顿下午茶,这是相府这么多年的传统。曦姐儿也迅速习惯了。 小豆沙点点头,“有劳翠姨!” 小亲王摸摸下巴,“看来先生严厉也有严厉的好处。嗯,我瞧着你有点名门小淑女的雏形了。”至少如今不会时不时从门里或者墙角冲出来险险要撞上人了。说话也有礼貌了许多。不过其实私底下还是那样的小豆沙更有生气些。今儿人多,回头单独遇上,就可以知道小丫头只是做做样子还是真被洗脑了。 沈寄那边和叶氏说了一阵,两人打算再去问问阮夫人。说到做生意,阮夫人的娘家、婆家那才是各种翘楚。当然,她们肯定是不能占阮家好处,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阮夫人也知道如果一味的塞好处,那就落了下乘。倒不如好好的运用自身优势出出好主意。这样才是长久相交之道。 小权儿听说小亲王回来了,便去找他说话。不然这家里尽是考生。其他那些堂侄儿又大多出去玩耍去了。难得来京城,他们是闲不住的,也是不想打扰到这府里的考生。 叶氏便陪着沈寄闲聊,沈寄很有兴致的给她讲小权儿小时候的事儿。说到他大大方方拉开口袋方便太皇太后往里头放东西,不由好笑。 叶氏和小权儿还没有说到这些,她只是在聘礼送去的时候被那几样做工精湛、华贵的首饰惊艳了一下。不单她,就连叶母都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上头宫造的标记,才知道是宫里赏下的。她正纳闷是怎么来的呢。原来如此啊! “那夫君倒是好福气,还见过太皇太后呢。都是沾大嫂的光。” “娶到你这么个美丽大方又不是那么计较的姑娘,可不是好福气么。”至于沾光,他们叔嫂都是沾芙叶的光。沈寄顿了一下道:“太皇太后说小权儿是赤子之心,你跟他处久了就知道。” 叶氏微微点头,婚前只见过两回,可母亲说夫君人品很是不错。如今新婚才几日,大家的了解也还不深。不过看到他会体谅家里的女人持家不易,她也觉得挺好。大哥和大嫂简直可以说是模范夫妻,她也很希望多听大嫂说些夫妻相处之道。至于自家公婆,那完全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没有多少借鉴的意义。她不想和夫君过成那样。 沈寄看叶氏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自己,一脸的求知欲。好笑之余想了想又道:“反正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只要肯沟通就一切都好办。你们慢慢磨合吧。”只是可惜明年小权儿多半还是要出海的,他和阿隆至少得去一个。皇帝和太子怕是也需要有人看住平王才行。这俩都是刚成亲一年半载的,就得和娇妻分别。谁去谁留的,沈寄觉得还是交给皇帝来做决定吧。 不过这差事最好早些卸了为好。她觉得长此以往平王怕是要在海外给自己留后路。那不跟他一伙的阿隆和小权儿,就成了障碍了。如果半道发生风浪,回头说他们葬身风浪里了,也是不好查的啊。吃公家饭去还是不去,就由不得自己了。好在近几年平王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叶氏点点头,“嗯。” “至于生计这个,你倒不必压力太大。十五叔如今也得了教训了,不会再对外人一味的大方。嫁小妹的花费,也不要发愁。我们这里先挪一些去用就是。咱们一步一步来吧。京城居虽然大不易,但找对了路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做生意也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沈寄觉得小权儿的打算不错,内务依然是十五婶管着,节流。让叶氏去操心生意的事,开源。这样分工协作,也就少了摩擦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的很懂怎么调和婆媳相处还是误打误撞的。 事后问起,小权儿一脸莫名的道:“我娘不擅长开源,那就只有让媳妇儿学着去开源啊。” 沈寄心道:我高看你了!不过这样也好。避开矛盾,原本就是中国人最擅长的。尤其是婆媳这样根本就是天敌的人,处在夹缝中的那个男人本来就得是和稀泥的高手。 吃午饭的时候,三个要考入学试的考生也没有过来。就是下一步要考童生试的傅清明也是自己在住处用的下人送去的饭菜。 沈寄对小权儿道:“我们似乎也该去关心一下考生。”她说的自然是自己去关心小包子小馒头,让小权儿作为兄长去关心一下傅清明。他不太肯搭理十五叔,和小权儿的互动倒还过得去。 小权儿嘟囔,“我又没考过。”他考的是武举,不是文举。他一点儿都不懂啊。 “就是去表达一下关怀嘛。你看你十几岁就考中武进士吃公家饭了,可清明十几岁了才得到考童生试的机会。”沈寄循循善诱。 小权儿小声道:“又不是我害的。”要怪该怪他老子啊。 “没人说你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可是你们毕竟是兄弟,他这会儿挺紧张的。小馒头都是秀才了啊。他一心想争上游,最大的致命伤就是年纪。你去安慰安慰他嘛。我也好,你大哥也好,小包子哥俩,那都隔了一层了。去嘛去嘛!以后你们兄弟俩一文一武,互相帮扶,不也挺好么。” 沈寄最近看傅清明,都快得考前综合症了。想一想他的处境,也替他紧张。魏楹当初要不是放弃了一科,指不定十七岁已经考上进士当官了。他却还要跟一群小孩子一起考童生试。想来想去,家里一大两小两个男人近来都忙得紧,顾不上他。小亲王跟傅清明的身世,那是真正的天渊之别,完全不能感同身受。让他去宽慰没什么用的。她自己也是大着肚子诸多不便,不让小权儿上,难道指望小豆沙啊? 小权儿道:“大嫂,你对他还真是上心啊。” “那不是受了红姨的恩惠,一直无以为报么。而且这也是个看脸的世道,他长那么好我也是不由得不心生怜意啊。” 小权儿摸摸自己的脸,“我就知道,因为我脸上有了疤,在你这里就失宠了。” 沈寄憋不住的笑,推着小权儿往外走,“别瞎说了,今年过年你要是没生出儿子来,大嫂还给你做新衣服。生出来了,就给你儿子做。” 小权儿道:“大嫂,你真不用推我。你用肚子顶就把我顶出去了。好啦,我去了。我是真不会安慰人,我就去看看他,陪他坐会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4 考试 ?也不知道小权儿跟傅清明说了什么,反正自那天起,沈寄是看他稍微放开一些了。这天送小包子哥三去考试,他们都是以淮阳老宅来的亲戚的名义去的。小芝麻也回来了,她给小包子、小馒头、宁哥都绣了一个状元及第的锦囊。余人也各自有物件相赠。 小豆沙跟着大家送出大门,被小芝麻牵着回来。曦姐儿则被琳姐儿牵在手里。琳姐儿知道自己的婚事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波折,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做正头娘子,而不是侍妾之流了。 大家坐下说起考试之余,便说到了小芝麻即将远行的事儿。 小豆沙本来靠沈寄腿边站着,闻言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道:“要出发了么?”她等好久咯。可是,她已经开始读书了,这要怎么办呢?万先生好严厉的,不可能准自己三五个月的长假的啊。 小芝麻眼含询问看沈寄一眼。 后者心道,糟糕,我把这茬事给忘了。她完全忘了答应过小豆沙可以跟着小芝麻出去玩儿几个月的事。真是怀孕坏记性啊。那会儿让她去倒是无妨,反正以后给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有父兄依靠着,舒舒服服过日子就好。后来皇帝塞了个八皇子过来,她就没小芝麻这样的福气了啊。不过,小胖墩以后可以带她出去玩的。就像小亲王,已经在兴致勃勃的计划成婚后带着娴姐儿出游的事了。他们叔侄都是有钱有闲的主,长途旅游不要太舒服哦。她以后得记着暗示小胖墩,千万别卷进大事里头去。就像小亲王这样当富贵闲人最好了。 小豆沙望着沈寄,看她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次出行多半泡汤了。娘不会替她向万先生告假的了。给她请了先生上课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呜呜! 小豆沙站起来,“娘,你骗我!不理你了!”说完蹬蹬蹬的就跑了出去,一脸的悲愤。 小芝麻忙向沈寄还有在座婶娘们打个招呼追了出去。 小豆沙腿短,自然跑不了多远就被追上了。 “大姐姐,娘骗我!” “那你要恨娘了,是吧?” 小豆沙一愣,然后摇摇头,“才不会呢。” 小芝麻蹲下来,给她把哭花的脸擦干净。 “你问都不问一声,就说娘骗你。这对娘可不公平。” 小豆沙吸吸鼻子,振振有词的道:“家里的事都是娘说了算的。” 小芝麻摇摇头,“你说错了。至少你的事,娘说了就不算的。要真是娘说了就算,你这回就能去了。”如果不是皇帝横插一脚,虽然当时只是哄哄小豆沙,但是她现在还记得这事儿,娘多半还是会让她去的。可是,她以后的学习任务老重了。可不能这么任性的玩乐。以后要是小豆沙不够出挑,被人指指戳戳的议论,日子肯定不好过。从长远来看,如今对她自然是越严厉越好。想来还是自己的童年比较幸福,是在扬州度过的。爹当时是扬州知府,扬州境内自己就是独一份的千金小姐,没人敢压自己一头。可在这京城,出挑的闺秀太多了。小豆沙注定了必须力争上游。 “那谁不让我去?” “你还小,大姐姐这会儿跟你也说不清楚。等你十岁了,大姐姐一定告诉你。但是这事儿,肯定不能怪娘。你不许再说娘骗你的话了,娘会伤心的。她最在意的就是咱们姐妹能不能过得好了。”很难得才请到万先生,肯定不能半途而废。而且说实在的,小豆沙也没有三五个月单纯的玩乐时间。 小豆沙还有些心气难平,小孩子天性都是爱玩乐的。如今让她整日面对这么一个严师,稍有懈怠就要挨打手板心。而且沈寄自从有孕在身,对她的照顾自然就没有从前那么周到了。她也隐隐有失落感。今天一总来了个爆发。这种是谁左右了她命运都不知道的感觉坏透了。 不过,小豆沙一直很信服小芝麻,也坚信沈寄对她是好得不得了的。她在心底把那个害她不能出门游玩的人叫做无名氏。这种感觉好多了,不是娘不让她去,该讨厌无名氏。 小芝麻哄了半天,小豆沙终于乖乖跟着回来了。 “回去记得给娘道歉,当着那么多婶婶的面你就说娘骗你,然后跑出来。人家会觉得娘没把你教好的。我离开家的时候怎么跟你交代的?你自己也说得好好儿的,以后你要做娘的贴心小棉袄。你现在是怎么做的?娘怀着弟弟妹妹呢,你就这么气她?” 小豆沙被训得一路低着头,小芝麻这就不再说了。 屋子里的人在小豆沙就那么跑出去之后,都愕然不已。尤其是顺口说起小芝麻出行之事的贾氏,忙问道:“我这说了什么把小豆沙惹恼这么跑出去了?” 沈寄道:“不干弟妹的事。之前我答应过小丫头让她跟着小芝麻出去玩的。如今请了严厉的先生在家上课,她去不了了,所以不高兴。让弟妹们见笑了,小闺女,娇惯坏了。”小豆沙这么一跑,还真是让沈寄很没有面子。她也发觉,这个小闺女真得好好被磨搓磨搓性子了。她如今挺着大肚子,等新生儿生下来还得分大半的心思照看新生儿,也只有托付万先生了。回头让挽翠去探探万先生那里可有什么需要相府帮忙的事宜没有。 王氏笑着打圆场,“我们曦姐儿也是被万先生调教得叫苦不迭,好些次都想逃学呢。对逼着她来上课的我也很是抵触。等大些就明白了,咱们这些当娘的,还不都是为了她们好。难道现在放纵她们玩乐,将来让人说她们缺家教?” 贾氏道:“就是、就是。” 小豆沙低着头被小芝麻牵进来,走到沈寄跟前认错,“娘,小豆沙错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沈寄沉着脸道:“娘和万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当着这么多长辈,招呼不打一个就跑出去了。” 小豆沙朝着几个婶婶墩身一福道:“各位婶婶,小豆沙失礼了,请你们原谅!” 贾氏、王氏、马氏等人纷纷道没关系。贾氏、马氏几个都觉得王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都沾了相府的光。这个万先生听说可是太子妃的先生呢。做了太子妃的师妹,以后还不是注定要嫁高门啊。 贾氏对此也有感受,但是不深,她还有宁哥呢。宁哥的文章,他大伯也是抽空看了的。说是这次入学试有希望,让他考上了以后放归宿假就跟小包子哥俩一起回到相府。那就能一起得到他大伯的指点了。他大伯是什么人,丞相啊!教太子读书的人。而且宁哥如果一直这么在书院、在相府跟小包子他们一起长大,以后兄弟关系应该也会很和睦。在官场有丞相大伯指点,和堂兄弟互相扶持,多好啊! 下午的时候,沈寄到了小豆沙的屋里。小丫头刚午睡起来,见到她就叫道:“娘,我起来了。我自己穿衣服。” 沈寄笑着在床边坐下,看她自己慢慢的开始穿衣服。这还是沈寄怀孕出怀后她才慢慢开始学的,如今小有进步。 “小豆沙,之前娘说过要让你出去玩,跟着姐姐、姐夫长长见识。这也不是空口白话。娘是真觉得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强。可是如今事情起了变化,不能让你去了。这样,以后娘要是能出去,就带上你一起,好吧?” 小豆沙点点头,“好!” “到时候咱们把万先生一起带上。” 小豆沙变了脸色,“啊?还要上课啊?” “一边行万里路,一边读万卷书啊。”想来好好跟万先生沟通,路上一切安排好,她多半是肯一道去的。毕竟万先生作为女子,虽然名满天下,但是,这样出游的机会还是很少的。当然,这也是因为相府的门第够高。让她跟着小芝麻、徐赟出行的话,就有点委屈了。不够尊重人家一代名师!那就不肯去了。 沈寄也没觉得万先生真的是清高到目下无尘。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利用自己任教的人家给万家子弟的仕途铺路了。数一数她任教的人家可都是既富且贵啊。不过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真能清高的不问世事,有所求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是真的在用心的教导小豆沙。不过,小豆沙的三观还是得自己来塑造。只是取万先生可取的那一方面就是了。这一点跟王氏也得沟通一下。不然,真让俩小丫头学成了万先生这样,也是不行的。 小豆沙问道:“娘,到底谁不让我去玩啊?” 沈寄吐出一口气,“是这个世道。你别问这么多了,咱们都只能去适应。”慈心会做了很多事来帮助被这个世道压迫的女子。可是在如今的世道下,也只能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要改变这个世道不可能。 小豆沙遗憾地看看沈寄的肚子,她都好久没有被娘抱过了。小芝麻从外头进来,看到这一幕朝小豆沙伸开手,“来,大姐姐抱你出去!” “嗯。”小豆沙扑进小芝麻怀里。 “小豆沙,以后如果还有小莲蓉,你可就是家里的大姐姐了。” “我想当小妹,不想当大姐姐。” “我还不想呢。” 沈寄听着两个女儿的话失笑。唉,小莲蓉!再来个小莲蓉,还有的愁呢。 下午小包子哥三回来了,魏柏先下衙回来,让他们趁着还记得住立即去书房默写自己的文章。小哥三歇了口气,便又去默文章了。东山书院往年考中的文章,魏楹让人去弄了一份回来。既是给小包子他们做个参考,如今也能知道能考中的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所以,让小包子他们默出来,能不能考上就大致知道了。 魏柏看过后,觉得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应该没问题,尤其小馒头的文章实在是可圈可点。小包子过线也应该没问题。不过宁哥的他觉得有点悬,还得看今年其他考生的水平。不过,如今东山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来应考的考生越来越多。都是各地的佼佼者啊。 贾氏就看着他,“六弟,你觉得我们宁哥的文章怎么样啊?”魏柏好歹是正儿八经的进士。所以,大家也还是挺相信他的判断的。他看过小包子的说应该没有问题,看过小馒头更是说相当不错应该名列前茅,看了宁哥的却是沉默了一会儿。魏柏最后道:“嫂子,宁哥大概在能过不能过之间,五五之数吧。” 王氏急了,你就不能敷衍两句啊。这不是得罪人么? “嫂子,您别听他的,他又不是阅卷的先生。” 贾氏道:“唉,其实我们上京来考,宁哥的先生也是说是只有五六成的机会。实在是不行,咱们就明年再来。学无止境嘛!当初大哥不是还主动停了一科么。” 魏柏道:“嫂子这话说得对极了,学无止境。缺点火候咱们就明年再考就是了。科考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王氏在背后偷偷扯他的衣袖,让他别说了。没看到贾氏还是宁哥的脸已经挂不住了,笑容也十分的勉强么。这人,怎么当官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沈寄道:“到底结果怎样,还是得等东山书院放榜。咱们先吃晚饭吧。” 晚上魏楹回来了,一脸的倦色。不过还是换过衣服就让拿三个小子的文章来看。看过后,他的结论和魏柏差不多。小馒头的文章最好,毕竟是他一直盯着的。小包子出去游历,有所耽搁。回来后又承担长子的责任,不能全身心的投入。不过也在中等以上。就是宁哥的文章真的是缺了点火候。 魏楹道:“弟妹啊,宁哥今年能上就上。不能上,要是你放心,这一年就让他留在相府。让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先生再教他一年。”三叔祖父、三叔祖母也是帮了他不少的。而且比起其他人,宁哥也算是个好苗子。只是一直在淮阳老宅,所以稍欠一些火候。再好好读一年书,明年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贾氏自然是很乐意啊,当下道:“如果宁哥真的要明年再考,我就厚颜麻烦大哥大嫂了。” 魏楹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说了的,能读书的好苗子我一定会全力培养的。我平素忙,也只能抽空过问一下。不过小包子他们哥俩的吴先生,我是请的很用心的,绝对是个好先生。至于衣食住行,有你大嫂呢。” 沈寄点头,“是啊。”顿了一下她又道:“持己,老家能考过童生试的,不如都接来京城跟着吴先生读书。咱们家就索性把他留下得了,办成个在京城的族学。要是能多几个小儿郎考进东山书院,那不是挺好么。”她也不是来者不拒,还是给定了个门槛的,考过童生试。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还是放嘛。 魏楹对沈寄笑笑,对她的建议显然听进去了。还想着要再去请几个有学问的先生来。到时候不只魏家人,淮阳那边有潜力的小儿郎都可以收进来。这些后生将来都是人脉啊。干脆就办到最初的那个小宅子去好了。 贾氏出去一说,四叔立即拍着大腿说很好。还让魏柏一定要多来帮忙。这是一大家子的事,事关家族的长远发展,不能都丢给长房了。 这种事魏柏也是很乐意的,笑着应了。 沈寄便去看小包子和小馒头去了,看到俩儿子脸上肉都少了,心疼的伸手,一手摸上一个儿子的脸。 “哎哟,这才是个入学试呢。我都快忘了你们爹科考时的状态了。当考生苦啊!晚上多喝点汤。”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都这么大了。可是又不好躲沈寄的手,只好道:“娘,我们没事儿。您快坐下。”一人一边搀母亲坐下。 沈寄坐下后道:“这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都瘦了那么多。这要是去了书院,还要让你们匿名去,都没人照顾。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还不知道……对了,你们爹读书的时候,我都每次赶集给他背一背篼吃的、喝的去。以后我也给你们送。” 小包子和小馒头一起低头看看沈寄的肚子,您这样还能给送吃的、喝的? 沈寄摸摸肚子,“一开始就让家里下人送,以后我瘦下来就可以亲自带着人送了。反正你们都是亲戚家的小孩嘛,我照顾一些怎么了?我不让人知道我是丞相夫人就是了。放心,你们爹当年也是不想吃书院的饭菜,都让我给他送呢。这回他没话说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这会儿还不知道书院的伙食是怎么样的。他们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终于可以离开家独立生活了。尤其是小馒头。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被沈寄照顾得周周到到的。所以这会儿对她说的话并不怎么上心。 小亲王得知沈寄这个决定,立即表态:“魏夫人,到时候我陪你去啊。咱们时不时给他们换换口味。” 沈寄点头,“嗯,好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小豆沙举手,“我也一起去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5 种田 ?魏楹给沈寄泼冷水,“你还是等到他们吃到苦头了再去送温暖好了。不然,他们八成还要嫌你多事的。如今,还是安心待产就是了。” 沈寄想了想,“有道理!”方才俩小子隐隐带着要飞出家庭束缚的兴奋,她可不会没看到。魏楹一开始就那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还不是因为汪氏做的饭菜实在是寡淡无味么。没有对比就没有鉴别。小包子哪怕出海,饮食起居也有凝碧照顾得周周到到,只是后来海鲜吃多了腻味而已。这兄弟俩都是锦衣玉食养到如今的。让他们去吃吃书院的食堂,穿穿粗布衣衫才能知道过去的日子多美好。 小亲王带着小豆沙出去玩儿了。他要检验一下小豆沙是不是真的从内到外都要往小淑女发展了。沈寄对魏楹道:“持己,我觉得我过去对小豆沙还是娇惯了些。”因为是三十多岁才生的,多少是溺爱了一点。小芝麻小时候可不会干出当着长辈那么冲出去的事儿。如今她认识到了,可惜没有精力改正。 魏楹想了想道:“我也差不多。不是说请的万先生挺严厉的,也特别会调教大家姑娘。你放手不要干预,让她磨搓磨搓小豆沙的性子好了。如今才五岁,要改还来得及。而且我看她比其它人家的小姑娘也好多了。” “我哪有干预她管教小豆沙?手打肿了我都没吭声。”虽然真的很难忍,不过沈寄还是做了一个明理的家长。她也知道万先生是故意试她的底线来着。因为如果太娇惯吃不得苦,那肯定调教不出出挑的学生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早放弃,省得浪费精力。她可不想把自己的金字招牌毁在小豆沙身上。 魏楹想想小豆沙哭哭啼啼展示给他看过的左手的‘熊掌’,也是心疼不已。他有点明白沈寄为什么要给小芝麻挑上徐赟了。他这么辛苦力争上游,的确是不想看儿女再走这条老路,能够松快一些度日。可是小豆沙不行,皇帝看起来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所以,小豆沙得从小刻苦学习,十分的优秀才行。哪怕他是丞相,却也只是百官之首,总归在一人之下。有些事情还是只能顺着君王。 “曦姐儿能跟得上么?”魏楹关心起侄女来。 沈寄道:“一切进度都是按小豆沙的情况来调整。如今倒是跟得上,毕竟她已经开蒙过了。再过几个月我看就有些困难了。”如今曦姐儿就不太想上万先生的课了。到时候,王氏怕是还得一番逼迫呢。而万先生一早就有言在先,跟不上她就不会要了。哪怕是个记名弟子,她也是很谨慎的。如今小豆沙和曦姐儿都在被考验阶段呢,到底能不能入她门下还得学满三个月看。 魏楹摇摇头,“还是得看孩子自身适不适合啊。而且,小豆沙你也不能就完全放任万先生雕琢。” “那当然!我自己的闺女,怎么可能就放手了。万先生是挺能调教人,但咱们家又不是自己想攀龙附凤。太子妃那样的日子,我可舍不得小豆沙去过。”沈寄正说着,忽然肚子里鼓起两个小包,从左上腹滑向右下角。 魏楹伸手摸摸,笑着道:“这是两个在一起动,还是一个的手脚都在动?” “不知道呢。”沈寄想了想又道:“大娘肯定很舍不得明哥,回头你得闲多去看看她吧。”小权儿的婚礼,汪氏也是去了的。她和十五叔的交情可不普通。如今独子要出游,沈三叔又整天忙着做生意,汪氏肯定会觉得寂寞。沈寄这个样子也不能常去看她。 魏楹道:“我哪有那么多闲暇。休沐的时候,你打发人接她过府来吧。” “嗯。”如今魏家的亲戚都在,只能缓一缓了。到时候就说请汪氏过来照看她这个高龄孕妇,她肯定就不会再推脱了。沈寄想起一茬事说给魏楹听,“小芝麻前几天去看大娘,她正准备翻地种菜呢。” 魏楹想到从前家里后院比旁人家矮一茬的庄稼,忍不住笑道:“就当锻炼身体还是不错的。” 沈寄也笑,“回头我去帮她。” “拉倒吧,干农活你比我娘还差劲。二狗子倒一直是一把好手,听说如今他的农田很是像样。” 沈寄点头,“嗯,他买了附近几十亩田,如今把宝月斋每天的菜蔬承包了一半呢。”盘指算算,二狗子也是富家翁了。如今也是当爷爷的人了,不过还是喜欢自己到田间去亲自干活,然后指点请来的佃户。 “那还不错嘛。”魏楹道。 沈寄靠到他身上,“我说半天了,你怎么就听不出来呢?咱家后院那么大,给你开两分地?你也说就当锻炼身体挺好的。诸葛一生最安处,卧龙岗下半亩田啊。” 魏楹清清嗓子,然后赧然道:“小小寄,我,不会种田。一点都不会,我打小从没做过农活。算了吧,啊!”说着把沈寄身子扶正就想开溜。 沈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会学啊!你教训下属、教训儿子不是那么厉害么。武乡侯有半亩田,魏相你就少钟点,你种两分就好了。回头我就让人把田给你开出来。至于师傅,给你俩选择,大娘还是二狗子?” 魏楹看她揪着自己的袖子不放,知道这回是真躲不过了,苦着脸道:“那还是我娘吧。”让二狗子对他指手画脚的,他不乐意。一想到沈寄曾经看上二狗子,他心头就膈应。 顾琰点头,“好,马上开春了。趁着小包子、小馒头也在家,在他们跟着你一起干。免得以后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要是这里头没算上自己,魏楹一定会举双手赞成。当下也只得点点头,“好吧。就开在娘那个院子好了。”如此,明哥不在家的时候。他娘就会时常的在相府呆着,也不至于寂寞。也让小包子、小馒头知道一下稼穑之艰苦。他小时候虽然没种过田,可是在乡间长大,看得多啊。民间疾苦还是很清楚的。 沈寄便让人吩咐下去,在留给汪氏的院子里开出两分地来。又让小包子小馒头去念《豳风。七月》。打算等阿隆婚礼后,淮阳老宅的亲戚走了就要开始行动了。那俩兄弟倒也机警,立马就知道沈寄要让他们种田。 “哥,娘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小馒头嘟囔,一边说一边还四下看看,生怕被沈寄听到了。那他的耳朵就要遭殃了。 小包子撇撇嘴道:“她不一向如此么。不过这次,应该不是针对咱们的。你想,咱们不是都要去东山书院了么。大不了每个月回家一天被揪来干干活。” 小馒头恍然,幸灾乐祸道:“我明白了,爹又要遭罪了。”只要不是针对他的就行。好在他应该没有悬念,可以进东山书院。他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接下来的一年,就要当小农夫了啊。 门口传来两声闷笑声,是凑巧过来的傅清明,他听了个正着。他笑着转身往外走,“你们两个,我告诉大嫂去,你们在背后说她想起一出是一出。” 小包子和小馒头赶紧过来一人一边把他往里头拽,“别啊,清明叔。你想害我们开学前半个多月生活得水深火热么?你一向最疼我们了,我娘整治人的招数可是层出不穷的。” 傅清明道:“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枉大嫂还在担心你们去了书院吃不好睡不香的。咳咳,要封我的嘴,两句好话可不够啊。” 小包子道:“清明叔,我那本元山先生亲自批注的《四书五经》归你了。” 小馒头也道:“清明叔,我那儿有珍本的画册……” 傅清明道:“春宫啊?这个更需要封口费啊!” “才不是呢,是十二月美人图。”小馒头忙忙的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以讹传讹的,他会被他爹亲自操荆条狠揍一顿的。 …… 接下来就是阿隆的婚礼了。沈寄虽然也不能帮着动什么,还是早早就去了。魏楹虽然还是担心她会被芙叶传染了妊娠反应,但是这样的日子显然是拦不住的。 沈寄是被小芝麻扶进去的,小芝麻来得比她还早。 “娘,大姨可望了几回门了。您跟她好好唠唠吧。”小芝麻把人送到二门处,又跟着丹朱一起张罗去了。 沈寄撑着腰往里走,果然一转弯就看到芙叶扶着门在那儿张望。今天郡主府的下人都调出去帮忙了。这儿就一个小丫头一个老妈子帮着跑腿。 “哎哟,小寄,快进来!”看到沈寄,芙叶眼底一亮,招手喊道。旁边的老妈子、小丫头都紧张的道:“郡主,魏夫人这就进来了。您快坐下吧。” 沈寄上前去,“表姐,你这种盼星星盼月亮的表情,真是让我满足啊。” 芙叶笑道:“我可不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盼来了么。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你了。而且你看咱俩如今都是高龄孕妇,还都是双胞胎。这是多难得的缘分啊!” 沈寄拉着芙叶一起坐到榻上,“我一直听说你怎么怎么受罪,今儿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啊。”就是人瘦了点,肚子显得忒大。 芙叶道:“我是遭老罪了,翻江倒海折腾了小半年。最近才好些了。不过啊,受这么一回罪,倒是让徐方和阿隆不再纠结那个世子之位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唉,我这么久不见你,可想你了。你想我不?” “其实我也是早想来看你了。就是之前不是莫名其妙卷进那件事里么。后来肚子显怀了,持己等闲不让我出门。也就这个月初去喝了小权儿喜酒,今儿来喝阿隆喜酒。跟管犯人一样的管我,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芙叶道:“我可没你那么好精神,我最近才能不用在床上躺着保胎的。你家魏相那是心疼你呢。” 沈寄嘟囔:“他要是真心疼我,就不会暗地里动我的药膳了。” “得了吧,你看你如今一脸的幸福,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呢。让有些女人看到了,还不知道多么羡慕嫉妒恨呢。” “我们家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别人家的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沈寄不在意的道。 芙叶道:“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家出事儿呢。” 沈寄撇嘴,“各人日子各人过!唉,你今天娶儿媳妇了,我还不知要等几年呢。” “什么儿媳妇,二房!我几年前就娶过儿媳妇了。至于你,你要想娶媳妇,不知多少人想跟你当亲家呢。” 沈寄笑笑,陆姑娘要赢得芙叶的认同,还有得磨呢。虽然阿隆是鳏夫,还少了一只手,但是芙叶的降格以求也只是降到五品以下的官员家庭。陆姑娘和自己相似的家庭背景,真的是很难被她看入眼。这是当婆婆的通病,倒不是芙叶一人如此。自己要不是因为当年二老爷二夫人巴不得魏楹没有来自岳家的帮助,老爷子希望能留住二老爷一命,绝无明媒正娶进门的机会。娶人进门她已经帮过阿隆一把,再多管就不合适了。再亲近的关系,也不能总插手的。因此也没就此说什么。 两表姐妹各据床榻的一边,分享着桌上适合孕妇吃的小吃食、小点心。然后聊着各自的养儿经,怀孕心得。 今天魏楹只在饭点过来喝喜酒,但家里其他人都是一早就过来帮忙了。就连小豆沙都把一月三次的休息日挪用了一天。如今小豆沙也是逢十休一,十分严格的执行着。每个休假日都看得很重,数着日子过。因为发现哭诉之后,不管是爹还是娘都不会给她出头。她只有服服帖帖的被万先生管着了。不过据小亲王说,骨子里还是那样,没变! “郡主,平王、平王妃到了。” 芙叶吐出一口气,“听说小权儿的婚礼他们也去了?” “是啊,阿隆和小权儿都是跟着平王出海的人嘛。” “可小权儿是娶正室,我们家只是个二房。他何必亲自来嘛?还得我撑着招待侄儿媳妇。东宫就是礼到人没到,多省事儿。”丹朱身份可不够招待平王妃。 沈寄道:“这个家可离不得你,你还有得忙啊。”陆氏是二房,那在芙叶下次娶媳妇之前,她都还是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女主人。至少还得操劳十六七年呢。比沈寄都辛苦,沈寄只需要再等个六七年娶了长媳有些事就可以推给儿媳妇去办了。 “你陪我一起吧。” “成啊,平王妃今天肯定也要找我说话的。”沈寄和芙叶一起慢慢吞吞的起来。她们也顶多到正房门口迎一下。再怎么说平王妃还是芙叶的晚辈呢。而且她也是郡王妃,不是亲王妃。 “她要找你说什么?” “她和平王想打芳姐儿的主意,散布消息说平王适宜作配羊年生的女孩儿。芳姐儿就是羊年生的,他们想纳她进府。” 芙叶转转眼珠,“回头我跟她说,让她没机会找你。” “不要紧!持己宣布了一条不成文的家规,想来芳姐儿父母也不敢答应。不过,她最好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姑姑,魏夫人,你们快坐,怎么好让你们出来相迎?”平王妃看到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忙忙的道。 芙叶笑道:“你们夫妻客气了。我们家只是娶个二房而已,这样也太给她做脸了。” 平王妃扶着芙叶道:“我们是给姑姑、表弟做脸。” “唉,别人娶媳妇儿进门,第二天就能歇着了。我这还得继续操劳。”芙叶抱怨道。 “姑姑身体好,还能为表弟们操劳许久呢。像我们府上,没有长辈在,很多事都没人指点呢。” “你可是大姑姑一手带出来的,管家理事、交际应酬这些都是一把好手。分府以来,也都做得很出色啊!” 平王妃听芙叶句句不离抱怨新儿媳,应付的笑笑然后换了话题:“姑姑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魏夫人也是。” 沈寄笑道:“这气色是一整个冬天都在喝补汤作养出来的。对了,平王妃,臣妾听说城外有所道观,求子特别灵验。” 平王妃本来想借着说身体,把话题引向上次没有出口的事儿上。自从在小权儿婚礼上遇见过,她一直没机会再见沈寄。也没机会见到芳姐儿的父母。沈寄闭门不出,对外声称孕期不适。她也不好登门。没想到最后她被沈寄抛出来的这个话题引着走了。 “是真的么?”成亲快三年了,平王妃自然是关心子嗣上的事的,闻言便情不自禁的问道。她如今信这些的很。虽然每个人都跟她说心诚则灵。可万一哪次就遇上真的高人了呢? 沈寄点头,“当然是真的,臣妾可不敢哄您。这您自己怀上了,怎么都比娶个不足年岁的小丫头进门生好啊。那还得等个两三年吧。可不是那么好等的。臣妾当年也是成亲后一直没消息,亏得是离魏家老宅远,不然还不知闹出多少的事儿来……”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又说的是平王妃最关心的话题。平王妃问去了道观里高人的地址、身份。还对沈寄道谢不已。她其实也不想办这事儿的,回头平王要问,就说自己试探了魏夫人不乐意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6 吵架 ?宴席之后,芙叶拉着沈寄不让她走。 沈寄好笑不已,“你多大了啊,芙叶姐?再有两三个月,你又要添两个孩子了。” 芙叶道:“你不明白。等小包子成亲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儿子养了那么大,就归别的女人了。你也别觉得我对陆氏苛刻,到时候你就知道被另一个女人抢走儿子的感觉了。丹朱也嫁人了……” “那你还有表姐夫嘛。别胡思乱想了,等孩子生下来你忙得哪有时间多愁善感啊。我走了,改天再找机会来看你。”再不走,魏楹就要派人来叫了。而且她觉得芙叶这会儿的心态有点搞笑,儿子养大了是要娶媳妇的嘛。 芙叶也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做出拉着沈寄袖子的举动有点好笑,把这一切都推到怀孕上去,“都是肚子里这两个闹的,让我都不像自己了。” 沈寄出去和魏楹/小包子三兄妹还有傅清明汇合。小芝麻和徐赟过来打了个招呼回徐家去,小亲王则带着八皇子回宫去。今天这个场合,小胖墩自然是又来刷了一把存在感的。不但他,就连皇帝都私下来了。 当时皇帝一身便装,牵着小胖墩和小豆沙就来了后院。平王妃刚离开,芙叶托了黛月公主帮着招呼皇室的客人。她正打算和沈寄继续躲清闲,皇帝就来了。 沈寄看小豆沙被皇帝牵着,一点都不怯场的样子,心头只道多半这个闺女是得送给皇帝当儿媳妇了。 “娘,大姨,皇上和八皇子来了。我带他们来找你们。”小豆沙高高兴兴的道。 芙叶心头知道皇帝对自己这个堂妹可没有这么看重,他是来见谁的大家心知肚明。要是小寄当年从了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这么长情?她也只好留在这里当大号蜡烛了。总不能让他们在这儿孤男寡女的吧。 小胖墩和小豆沙在院子里玩耍,不时有笑声传进来。芙叶在靠窗的地方坐着打盹。 皇帝与沈寄在对弈,沈寄说自己怀孕变笨了,皇帝便说让她五个子。 “小寄,朕方才听小豆沙说你给她请了个很严厉的先生。是因为小八的关系么?” 沈寄心道,这其实关八皇子什么时候事儿啊。他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是你实现心愿的一个道具。不过好在八皇子和小豆沙都不排斥接触。 皇帝看沈寄瞪了他一眼笑道:“哦,对,应该是说因为朕。其实,你大可不必。不要把孩子逼得这么紧,小豆沙天真可爱,朕很喜欢。小八也很喜欢。就这样就好了!” 沈寄道:“人言可畏,我至少要让她过得去。她以后过日子不是光凭了皇上喜欢就可以的。如果小豆沙真做你的儿媳,你的偏爱也许会让她在妯娌间更不好相处。所以她最好靠自己能够立足。当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就交给别人雕琢。我只是在一些地方借重一下万先生而已。如果小豆沙真的觉得压力太大,我不会继续不管不问的。” 心塞,小豆沙连自己被万先生打手板心的事都告诉皇帝。她是把皇帝纯当成父母交好的长辈了吧。肯定是皇帝在她跟前和蔼可亲得很,一直努力营造这种形象。要是告诉她,皇帝就是她恨得牙根痒痒的无名氏,她还会不会觉得皇帝亲切? 皇帝无奈的笑笑,“随你吧。不过,还是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狠。让她快快乐乐的成长就好。对了,小八近来读书很用心,他说是听了你的话。哦,你莫怪他。是朕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话。”说到后来,皇帝很是高兴。小寄肯管小八,那就是心底已经认下小八做准女婿了啊。所以他如今插言小豆沙的教育,也是合情合理的。这种两人坐在一起谈论孩子教育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她坐在桌子后面,纤长的手指执着黑子,肚子全部被挡住,而且四肢也没有芙叶那样浮肿的迹象,看起来真是眉眼宁和。让人的心陡然就静了下来,觉得很舒服。 皇帝就和沈寄下了一盘棋,最后还因为心不在焉又让了五个子输给了她。他笑笑就认输离去,把八皇子留在了这里玩耍。临走还抱了抱小豆沙。 这会儿沈寄看魏楹仰靠在靠垫上,嗅了嗅他酒气不重,大概是有些上头在养神便倒了一杯茶给他。然后撩起车帘看向外头骑马的小包子和小馒头,尤其是小包子。看得他有点不自在,“娘,你看我干嘛啊?” 沈寄自然是想起芙叶说的,再过几年就有个女人要抢走小包子的话了。小包子小时候多黏自己啊,小馒头也是。可是如今他们都为了能去东山书院住校而高兴。再过几年,恐怕真的要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她一下子体会到芙叶方才的心情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车帘唰地一下子重重的被关上,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娘又怎么了? 魏楹听到动静睁开眼,把喝了大半的茶水搁到带磁性的桌子上,“怎么了?”心气这么不顺,谁还敢给他媳妇儿气受不成? 沈寄道:“一想到这俩小子过几年就要娶媳妇,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娘,我心头就不好受。” 魏楹愕然,外头两个竖着耳朵偷听到底怎么回事的儿子更是大叫冤枉,“娘,你想多了啊。儿子怎么可能忘了你嘛?” 魏楹也道:“就是,想什么呢?肯定是受你表姐影响了。怀着孩子,成天就在家东想西想的。” 马车里已经睡着了的小豆沙翻个身,嘟囔了一句,“还要默书!” 沈寄伸手替她拉拉小被子,今天和皇帝私下见过的事,她打算回去就告诉魏楹。因此也没有跟小豆沙说什么不能讲这类的话。 魏楹叹口气,“以前自己求学的时候也经常起五更睡半夜的,看小包子他们也还好。可是看小豆沙这样,怎么心头这么不舒服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在外头听到又对视一眼,爹就只是舍不得小妹而已,可舍得他们了。不过也好,他们也很想去看看外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是娘最近很情绪化,可得好好哄一哄。 回到家里,傅清明抢着伸手将小豆沙抱起来往厢房送,然后朝沈寄的背影努努嘴,“你们俩,赶紧去哄哄大嫂吧。”他今天也去了芙叶的郡主府喝喜酒。虽然明面上他只是沈寄的表弟,和芙叶没什么关系。但既然魏家去了那么多人,沈寄便把他也叫去了,让他好好放松一下。他方才也听到了沈寄的情绪化的言语。 小包子和小馒头点点头,赶紧跟着进正房了。 小厮将魏楹扶进去,然后去厨下端醒酒汤。沈寄正打算趁机把见过皇帝的事告诉他,就看到两个儿子跟进来了。于是道:“你们俩还不回去歇着?” 看她态度不好,小包子忙道:“娘,儿子真的不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要不,我就不娶媳妇儿了。” 小馒头附和,“就是、就是,我也不会的。娘你不要不高兴啦!” 沈寄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赶紧回去!不娶媳妇儿能瞎说么?” 小包子和小馒头被赶出去。小馒头道:“哥,我怎么觉得娘好像认为我们俩有点多余的样子啊?” 小包子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娘怀孕以后真的是变得有点奇奇怪怪的。唉,回头她让种田,咱们老老实实种吧。”本来要离家挺高兴的,可是娘突然嫌弃起他们来,这感觉就一点也不美好了。 沈寄等着两个儿子都出去了,便走到躺椅旁对着魏楹道:“持己,我有话跟你说。” 魏楹睁开眼,方才俩儿子跟进来他听到了,很奇怪沈寄怎么把他们给轰出去了。于是道:“好像还挺要紧?” 沈寄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你多心。” 魏楹坐起来,“你说。” “今天,皇上也来了。” 魏楹压根就不知道皇帝到了郡主府,那就证明他是私下来的,而且也没有到外院。他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他来见你了?” “我当时正好和芙叶在说话。” 魏楹冷哼一声,皇帝哪是去见芙叶的,根本就是去见小寄的。他一个皇帝,后宫佳丽无数,干嘛老惦记着臣下的妻子啊? “他说什么、做什么了?” 沈寄皱眉,“你这样子,好像在审犯人啊。我心底坦荡才会告诉你呢。” 魏楹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沈寄,只是心头着实气难平。 沈寄顿了顿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听小豆沙抱怨了一通万先生严厉,他说我们不必把孩子逼得太紧了。然后,和我下了一盘棋。就好像两个老朋友见面那样,坐着说了些闲话就走了。这也没什么嘛。” “在你是没什么,在他那可就有什么了!”魏楹呕得要死。 正好小厮端醒酒汤回来,叩门后沈寄让他进来了。端到魏楹跟前,“相爷,醒酒汤来了。” “不喝,端出去!” 小厮一愣,他刚离开的时候相爷不是好好儿的么。这是跟夫人吵嘴了? “耳朵聋了没听到啊?滚——”魏楹忽然声音就大了起来。 小厮忙端着托盘出去。 沈寄道:“你这是冲谁呢?喊谁滚呢?”真是的,不就见一见么,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她说完转身朝外头走,魏楹伸手想抓住她,却是起得猛了酒气上涌,又坐了回去。 沈寄出了正房,略一犹豫,转往厢房去。这会儿淮阳老宅的亲戚都在相府呢,她总不能去别处。去看看小豆沙吧。好在府里下人的嘴紧,动静也不算大。不至于就闹开了。 傅清明已经安顿小豆沙睡下回去了。小丫头似乎迷迷糊糊听到魏楹的声音,睡得有点不安稳伸手抓了两下。沈寄伸手安抚的拍拍她的小身子,“小乖不怕,娘在这儿呢。” 魏楹在正房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听到只是往厢房去了松口气。然后他想等着沈寄回来的,结果没想到坐那儿就睡着了。等沈寄哄了小豆沙又坐了一会儿再回来,看到他就那么安安心心的睡着了,刚消下去一些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她把小厮叫进来,让他给魏楹擦脸、擦手、洗脚、铺榻。就把魏楹打发到榻上去睡了。理由相当的充分,她怀孕呢,不想闻酒味儿。 魏楹睡到半夜喊:“小寄,倒水——” 自然是没人理的,他迷迷瞪瞪坐起来,自己端起温着的茶水喝了。然后想起睡前那茬事来,呼出一口气闻了闻,确认没什么酒气了,便起身抱着被子又回到床上。沈寄睡里侧睡习惯了,哪怕旁边没人也下意识的留出位置的。魏楹一上来,她就偎进他怀里来了,找了个舒服位置继续睡。 魏楹抱着她道:“我这不也是在意你么。我不是冲你,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憋屈呢。” 第二天沈寄醒来,发现身边空着的被窝嗤笑一声,这家伙又半夜睡回来了。 魏楹早起的时候实在心头发堵,可是该上朝还得上朝。他要是撂挑子,那些活儿搁在那儿还是等他干不说,还说不准会耽误什么事儿。上朝的时候他尽量不去看皇帝,多年以前沈寄被掳走恨不能用伆板敲皇帝一顿的念头又涌上了心头。 皇帝在上方看到他的肢体语言心道:你犯得着么?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下了一盘棋。他一年半载才能找机会见到小寄一回呢。就只是看看而已,他够君子了。 这一天魏楹没心情加班,看没什么紧急事情了便准时下衙了。他也没立即回家,上十五叔那儿去了。要说还有个人能说说他心头这口怨气,也就是一直知情的十五叔了。 两叔侄一起喝了点酒,十五叔听完来龙去脉,心道这大侄媳妇还真是有魅力啊。不但把大侄子拴得牢牢的,一点不敢多看旁的女人一眼。居然连皇帝也对她十数年如一日啊。 魏楹看穿他所想,怒道:“十五叔——” 十五叔道:“啊?啊!哎呀,大侄子,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嘛?” “合着不是皇上觊觎你的女人?要是皇上对红姨如此,我看你是不是还能在这儿感慨。”十五叔那个性子很难让人把他当长辈。魏楹喝了酒也就忘了这点,只当自己在和一个兄弟喝酒说心事,所以就有些口无遮拦起来了。 十五叔也不在意他这么说话,笑道:“大侄子,那个林侯爷不是也觊觎大侄媳妇么。你怎么对他没什么反应啊?” 反应,当然也有。可是没这么激烈。魏楹想了想,“他又不可能真的挖了我的墙角去。我当面能损他,背后能整他。”可是,对皇帝,自己真的是拿他没办法。就是当年他把沈寄掳走两个月,自己拿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十五叔道:“可是皇上他拿大侄媳妇也没有办法不是?” “那倒是。” “你这样又急又气的,对事情有帮助么?除了呕到你自己,呕到大侄媳妇。大侄媳妇可还怀着孩子呢,还是双黄的。” 魏楹道:“是双胞胎。” “是是,双胞胎。她是心底坦荡才会对你直言。皇帝去了,她难道扭头躲开?躲得开么?不如大大方方见他一见。人事后不是回到家就告诉你了么?可你是什么反应啊,大动肝火。” “我不是冲她。我是冲我自己,有人觊觎我的女人,我居然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魏楹说完捶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跳了一跳。 “怎么没办法?” 魏楹道:“什么办法?我当年是曾经想过些胆大包天的念头。可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皇帝。而且他也没真对小寄做什么。太子也不可能配合我。他的所作所为不至于让我就起了臣子不该起的念头。可是却让我像吃了苍蝇一样,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太恶心人了!” 十五叔道:“你要么咽下去,要么吐出去。你让苍蝇这么不上不下的在喉咙里那只能是恶心自己啊。我说的办法是,皇上觊觎你媳妇儿,也只能是觊觎。他得不到的,他只能眼馋。这种时候你就不该跟大侄媳妇发脾气,你就该对她更好。可劲儿的秀恩爱给皇上看。秀得他心头泛酸,自怨自艾。” 魏楹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的确是对付皇帝最好的办法了。 “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不例外呢。赶紧回去跟大侄媳妇讨饶吧。” 魏楹已经在放筷子了,闻言道:“什么讨饶,我这就回去哄哄她。十五叔,你对这方面还真是挺在行啊。我走了!改天再陪你喝酒。” 十五叔站起来道:“你就嘴硬吧你。哎,清明这次考试希望大不大啊?”他听小权儿说清明紧张得不行,可是却爱莫能助。 魏楹道:“童生试而已,没问题的。”一边说一边急急的出去了。走到外头,看到十五婶带着人用托盘端了几个菜过来忙道:“婶子,不用忙了。我这就回去了。” 十五婶满脸疑惑,这是怎么了?她端着菜进去,“大侄子怎么就走了?” 十五叔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道:“哦,他急着回去跪搓衣板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大侄媳妇哪是那样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7 为难 ?小包子哥俩次日便知道了父母吵架的消息。府里下人瞒是瞒着外人,瞒着住在府里的亲戚,却肯定不会瞒他们哥俩。 “知道是为什么吗?”小包子问道。原来昨天娘情绪化,不单是因为他们哥俩。因为魏楹之前一直表现挺正常的,所以他就没想到发火的是魏楹。倒是他娘孕中情绪化一点很正常。 小厮摇头,“二少爷,小的着实不知。去端了醒酒汤回来,相爷就发火了。” 小包子挑眉,原来是他爹啊。这又是为什么? 小馒头小声嘟囔,“我还以为是娘怀孕脾气不好,拿爹撒气呢。原来是爹,奇怪!”别说他们的娘还怀着孩子,就是平日,爹也从来是让着娘的啊。 小包子想了一下,昨天娘去了大姨府上。难不成……知道根底的他有些猜着了。怕是也只有那件事才能让如今养气功夫甚好、肚里能撑船的爹在娘孕期里大为光火。 小馒头还在想啊想,小包子拍拍他的背,“走吧,先去问安,然后陪娘吃早饭。”他们的娘这会儿心气怕是不顺。 来到正房,沈寄其实才起没多久,洗漱之后,头发只随意编了个鱼骨辫垂在颈侧。她今天不打算出门,也不打算见外人,因此懒得梳繁复的发式。 小馒头进去就灌迷汤,“哎呀,我还以为大姐姐一大早就回来了呢。” 沈寄看他一眼,“就会哄人!你去了书院嘴巴可管紧点。给人误会你轻佻怎么办?” “儿子这些话只对娘说的,旁人不够格听。” 小包子道:“是真的很像,乍眼看去我也差点认错了。小豆沙,你说是不是?” 坐在一边捧着书本温故知新的小豆沙抬起头来,“娘跟大姐姐本来就像啊。我跟娘也很像的。”如今家里除了傅清明倒是她最用功了。因为万先生时时对她讲,你的父亲乃是当世的大方家,就是你的母亲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身为他们的女儿……再加上怕挨打,她如今学习上根本不用沈寄操心。 小包子听着她前一句还神助攻,后一句立即拖后腿,不由叹口气。不过看娘的样子倒是挺平和的,不像是怄气之后的表现。看来问题不严重。 “废话,都是我闺女,能不像我么?你俩少贫了,赶紧坐下。薄荷,让人把早饭送上来。”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吃早饭,沈寄因为肚子里还揣了两个,饭量大增。小豆沙已经吃好坐了一会儿,背上小书包要去上课了,她还在吃。 小馒头道:“小妹,三哥送你去吧。三哥可能很快要去东山书院了,真是好舍不得咱们的小豆沙啊。” 小豆沙笑着点头,“好啊。我要先去和曦姐姐汇合。”六房在这边也有专属的客院,如今王氏帮着张罗家事,他们一家就住在这边。 “娘,回见。二哥,回见。”小豆沙朝沈寄和小包子挥挥手,然后被小馒头牵着出去。小馒头临走对小包子递个眼色,哥,娘就交给你哄了。 沈寄道:“你还临去秋波个什么劲儿?赶紧的,别耽误你妹上学。” 小包子和小豆沙都笑出了声,小馒头囧囧的道:“娘,哥哥,我送小妹上学去了。” 沈寄挥手,“快走、快走。迟到了你妹又要挨打。” 小馒头带着小豆沙走了,沈寄又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会儿才搁下筷子。看着小包子道:“你很闲啊?” “这不是跟三弟一样么,可能很快要离家想跟娘多相处一会儿。而且昨晚您还说什么儿子以后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儿子得以行动洗刷冤屈。” 下人上来收拾了,沈寄略坐了坐,然后由小包子扶着去园中散步。 “我跟你爹没事儿,不过口角两句。你们不用担心。” 小包子笑道:“儿子没担心,爹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吃味儿了。”小包子说着低头笑。觉得他爹那么严实的人,居然私下也闹这一出,有点好玩的样子。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沈寄嗔他一眼。 “猜的。”他和姐姐是知道皇帝和林侯爷对娘的心思的,而弟弟和妹妹就是单纯的觉得他们人很亲切、很友善。 沈寄小声道:“若你能真的明白你爹的心思,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我该高兴才是。” 小包子一听又扯这个上头来了,不由道:“娘——,您在儿子心底,绝对无人可以替代的。” 沈寄皱眉,“我说真的,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人,像爹娘一样过日子,我是会很高兴的。我又不是焦仲卿他娘。”焦老太太那是年轻守寡,只有一个儿子。她有夫婿相伴,又不只小包子一个。怎么会那么变态?就是芙叶,也只是如今念叨念叨,心头不平衡而已。她当然是希望小包子也能遇到他命定的那个人的。 小包子看沈寄确实不是在说反话,这才道:“我其实也希望能像爹遇上娘一样。只是……” 沈寄看他面红过耳,好笑的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曾有过那样青梅竹马的女子。” “傻儿子,不是非得要青梅竹马才幸福的。”沈寄说着想了一下,如果小豆沙和八皇子也成了的话,他们家倒是三段良缘都是青梅竹马了。也难怪小包子会有这样的错觉。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交朋友和找人生的伴侣都是一样的,要的就是一个知心。有朝一日,你遇上一个愿意留在心底的姑娘,可千万不要错过。” “嗯。”小包子用力点了点头。他一直很艳羡父母的感情,也在诗中读到过,很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他看母亲还有闲心跟自己说这些,确认她的确什么事儿都没有,心头也放松了。等到小馒头回来问起,他便道:“就是口角了两句,爹喝了酒被突然打扰到便冲小厮发了火。爹娘之间没什么不睦。” “哦,原来如此啊。吓我一跳,就说爹怎么都不顾念娘六甲待产之身。哥,咱们出去和堂兄弟们一起逛逛吧。之前一直温书备考,也没能尽地主之谊。”小馒头道。 “你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吧。你不觉得咱们该在家陪陪娘么?” 小馒头挠头,“今天你陪,明天我陪。这样娘天天有儿子陪。家里的客人也有人招待。” “行,今天你陪堂兄弟们出去玩耍罢。他们也差不多要离开了,是该陪一陪。把宁哥也叫去吧,我看他挺煎熬的。”东山书院再有两天就要放榜了。最煎熬的自然就是宁哥这样在考上与考不上之间徘徊的了。 小馒头点点头,“既然要尽地主之谊,我还得去账房支点银子才是。嘿嘿,走了!”在满了十岁之后,家里孩子有正当理由的时候便可以去账房支取五十两以内的开支,并不需要事前向沈寄请示。不过,月底她却是要看账册,听他们兄弟俩报账,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沈寄昨天出了门,觉得有些疲惫,今天便很闲适的在家呆着。昨天魏楹发火她不是不生气,但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尽力开解自己。 小包子送了小馒头出去,对他的行踪报备了一下,然后道:“娘,要去看花么?” 沈寄笑道:“好啊,乘着儿子还没被人抢走,再享受一下你的孝心。” 这一天有小包子陪着,时间倒也好消磨。到魏楹回府的时候,母子俩外加小豆沙、曦姐儿、琳姐儿正在小亲王的院子里看戏呢。小亲王新排了一出谐剧,看得他们几个都不停的发笑。魏楹闻说这一天的事,心头为小包子点了个赞。把小寄哄得开开心心的就好。那他应该也要好过关一些。 魏楹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看戏。万一沈寄给他个冷脸,当着儿女、侄女,颇有些不能下台。私下里怎么都好。 小包子听下人来禀报魏楹已经回府便道:“娘,今天爹回来得真早啊。” 沈寄笑道:“你是觉得完成任务了是吧?” “哪啊,陪娘哪里能当成任务呢。不过爹难得回来这么早,娘真的不回去?” 沈寄站起来,“好,我回去。你们几兄妹在这儿好好看吧。”她倒要回去看看,魏楹今天又要唱哪一出。 沈寄刚被薄荷扶着回到正房的院子,魏楹就从里头出来了,笑吟吟道:“听说看戏去了,王爷又排了新戏?”一边摆摆手示意薄荷退下去。 薄荷躬身退下,把沈寄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魏楹便走过来相扶。沈寄伸手要把他的手拂开却是没能拂得动。恼了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他受了一下,还是笑着把她往里头扶。 “小寄,昨晚是我犯浑。你要亲要爱我都受着。” 沈寄白他一眼,“怎么这会儿回来就有酒气?” “刚去了十五叔那里,陪他喝了两杯。” 沈寄嗤笑一声,“合着诉苦去了啊,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是十五叔一句点醒梦中人么。我怄气只能是怄到自己,怄到你。皇上他越是贼心不死,咱们就越该过得更好才是。我之前就想着自己拿他无可奈何,钻进了牛角尖里。” “合着我们这日子是过给别人看的啊?”沈寄不想不依不饶,可是心气还是有些难平。 “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嘴关键时刻就笨起来了。”魏楹扶着沈寄进去坐下,屋里红泥小火炉正烧着水呢,旁边放着茶具。 沈寄失笑,魏相的老招数,端茶认错。又风雅又把意思表达出来了。文人的臭毛病! 魏楹看她笑了,知道她今天一天在家被小包子软语哄着其实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心头再次给小包子记了一功。倒是小馒头,关键时刻就见不到他人了。念在他是替自己尽地主之谊招待老宅来人,饶了他。 沏好了茶,魏楹吹凉了喂到沈寄嘴边,“来,二道茶,正好!” “你昨天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挺着大肚子在外头做了什么呢。再说了,皇上也没对我怎样。你就当我是见了个老朋友,胸怀大点不行么。你面对林子钦时的从容哪去了?” “是是,你说得没错。我着实是因为对方得身份和过去做过的事失去了从容。反正这番邪火,怎么都不该对着你发。不敢招惹罪魁祸首,却为难自己的女人,我也真是大丈夫!”魏楹说到后来,脸上满是羞愧。 沈寄看了倒是心疼了,张嘴把他喂到嘴边的茶喝了一口。 “倒也不能全怪你,实在是当年的事……罢了,不说了。不过如今皇上的确也没什么恶意。我觉得,你就跟我一样,态度大方一点就是了。” 魏楹点点头,对,大大方方秀恩爱给他看就是了。至于皇帝私下见沈寄的机会,他得更加严防死守才是。哪有这样去见别人妻子的道理。小寄在一些地方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不能让皇帝就此利用了才是。 次日晚上,沈寄派人去东山书院誊抄了一份今年入学试的排名回来。小馒头高居第三名,小包子在二十多名,而宁哥的名次是第一百零一名。 这个排名一出来,贾氏的眼眶都红了。东山书院就收一百人。要是差得远也就认了,就差了这么一名。宁哥也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因此,小包子、小馒头还有沈寄也不好露出喜色来。 贾氏对着沈寄恳求道:“大嫂,能不能请大哥给山长带个话,就把我们家宁哥收下了吧。” 这……这还真是让人有些为难呢。如果魏楹发话,想来东山书院的山长是会给这个面子的。他得罪不起当朝丞相啊。可是,一旦开了这么一个先例,以后要塞自家小儿郎进去的权贵只会越来越多。东山书院这块金字招牌怕就保不住了。 魏楹未必肯开这个口。东山书院既然是官场摇篮,和官场自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消息不可能不走漏。此时想必也有别的人家得到这一份排名了。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宁哥是什么人,说不得如今便有人在等着看魏楹会不会替自家子侄走这个后门。虽然这不是什么有碍国法的事,但他如果立身不正,别人就可以有样学样。甚至有政敌可以对此攻击一二。 如果不是处在这么显赫的位置,只是在二品、三品(再低就对东山书院山长没有威慑力了),其实倒不是不能做这件事。可这堂堂的丞相,实在是万众瞩目啊。而且魏楹如今帮着皇帝刷新吏治,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使。如果自己有了把柄,在查处别人时腰板就没有那么硬了。所以,魏楹的羽毛必须爱惜。再有,将来一旦东山书院教学质量下降,输送的人才不如从前,可全都能怪到他头上。 如果东山书院有后世给旁听生的择校费这样的规矩就好了,可偏偏没有。人家学费一百两银子一年,不差钱。对贫困又优秀的学子还能予以资助。 但是如果不帮这个忙,又显得魏楹有些不近人情了。太过公正无私,身边的亲人便要离心了。不过斟酌再三,沈寄还是决定拒绝。就按之前说过的,如果宁哥今年真不能上,愿意的话可以留在相府再温习一年。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魏柏就开口了,“嫂子,你这么求大嫂就真的是为难她了。大哥如果这么做,政敌肯定会攻击他因私废公。东山书院起来就是这十来年,之前还真没有过丞相开口说情的先例。旁人的面子周山长都是驳了的。要是大哥这么做了,将来后患无穷。宁哥运气是差了一点,但一开始求学的时候受点磨折不是坏事。大哥大嫂不是说了么,他可以留在相府继续温书。不过是一年,十几岁的小少年,一年把基础夯扎实些,自己也更加的名正言顺。有什么不好呢?嫂子那天不也通情达理的说了,学无止境么?” 这回王氏不在后头拉他的衣袖了。大嫂明显是很为难,这个时候这个棒槌这么出头,就是替大嫂出头。能替大嫂出头,肯定是不会吃亏的。棒槌也有棒槌的好处。 众人也纷纷劝道:“是啊,宁哥明年肯定能考上。就不要为这么一件小事让大哥坏了原则。” 沈寄想了想道:“这是目前的成绩排名,还不是最后的录取名单。也许这里头会有什么变数呢。” 贾氏心头自然多少有些不满,只是这会儿不好表示出来。只苦笑道:“哪个一门心思来考东山书院的,考入前一百名会肯不去啊?”怪只怪,自家这一房离开官场高层太久了,没有那个人脉。有能力的亲戚又不肯帮忙。 魏楹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也有点惊讶,“一百零一名啊?还真是运气不好。我确实不好出这个声。我一吭声,这一届怕是能多出好多学生来。哪家权贵家里没有一两个子侄差一点呢?这样,让魏柏去和宁哥聊聊。他这番话倒是颇有些见地,看来在官场上十多年还是有进益的。”和宁哥谈而不是和贾氏谈,因为宁哥的年纪还可能被魏柏有些棒槌的大道理说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html) V 78 庆祝 ?当晚,小包子和小馒头在一起翻看誊抄回来的前十名的文章。准确说一共九份,因为第三名就是小馒头。他的年岁也是所有考生里最小的。 小包子捧着第一名、第二名的文章看得很是认真。 “哥,你要不是出海两年,年前为娘那件事奔走,过年又替爹去各处应酬,这第一肯定是你的。”小馒头道。 “人外有人,这第一、第二写的文章谋篇布局、遣词用句的确是有独到之处。进去之后,我要好好的去结识一番。向子湮,方清珏!”小包子眼睛发亮的道。 魏楹把魏柏叫来交代了一番,让他去给宁哥做思想工作。 魏柏拍胸脯道:“大哥放心交给我就是。”读书人都是有傲骨的,如果这都接受不了,那宁哥也不配做魏氏子弟了。 正说着,下人叩门,薄荷进来道:“相爷、夫人,六爷,方才东山书院送来消息。这一次考第二的方清珏公子致信山长,说他因为私人原因不能到东山书院读书了,敬请谅解。他的名次被取消了。咱们家三少爷如今就是第二名了。宁哥少爷是第一百名。” 沈寄挑眉,“还真能有变数啊!快,派人告知宁哥他们娘俩。这下好了,宁哥这运气简直是绝了!” 消息传开,贾氏和宁哥自然都十分的高兴。其他人也都替宁哥高兴。 小包子拿着第二名方清珏的文章有点失落,他正想去结识这个人呢。小馒头虽然没说,其实他也想去看看排在他前头的人是怎样的。 沈寄知道以后道:“不读东山书院,难道科考也不考了么?你们总是能与他狭路相逢的。以后多的是结识的机会。” 魏楹让人去查查方清珏为什么不读东山书院。沈寄道:“你查这个干嘛啊?就算有人怀疑是我们家做了手脚。我们也不可能对第二名出手。肯定找个排名靠后的嘛。”要说他们家为了宁哥能进去,私下威逼利诱人自己放弃,那也不可能找一个成绩这么显眼的啊。 魏楹道:“我也好奇!这个小儿郎今年才十三岁,就比小馒头大几个月。文章能写到这样,很是值得培养。如果他是遇到什么难处,我可以让人搭把手。就这么放弃东山书院的入学资格,太可惜了!” 沈寄迟疑了一下,“可是,要是你把人弄回去,宁哥不就得靠边站了。” 魏楹想了下,“明天就发榜,宁哥自然榜上有名。至于方清珏,还要再看情况。我估着王山长肯定是了解过情况了,才会答应他的请求的。”所以,不用去查别的,直接派人去问王山长就是了。 这事就不用让贾氏和宁哥知道了,免得他们多心。小包子和小馒头倒是对这事儿挺上心的,跑到正房等消息。 沈寄在厢房和小豆沙说话,小丫头其实已经躺床上了,就是还睡不着。 结果没想到,王山长给的答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清珏是女扮男装去应考的。原本她还想女扮男装继续去读书,可是被家里人发现了。 沈寄愕然,祝英台啊!小包子对这个方清珏挺看重的,这要是小姑娘真去了,他不就是现成的梁山伯么? 小包子和小馒头面面相觑。魏楹有点失望,再出色的女子,他也不可能招揽。 沈寄心头一动,等两兄弟走了,便叫来人去详细查一查方清珏。 魏楹道:“你想干嘛?” 沈寄道:“比小包子小两岁不到,文采出众。如果其他方面合适,可以作为未来儿媳的人选之一啊。”难得小包子对一个小姑娘上心啊。虽然不曾谋面,可是方才听他在这里说起方清珏的文章,真的是很看重的。他甚至认为方清珏的文章该排第一,而不是第二。很起了几分见贤思齐,以文会友的心思。 长媳的人选魏楹也很伤脑筋,小包子的媳妇儿将来就是宗妇。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哪。看沈寄就知道娶对了人是很重要的。这个方清珏要是真的娶进门,以后大孙子的文采大概是可以保证的了。 “可是这女扮男装,她也太异想天开了一点吧。我怕她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 沈寄道:“我倒蛮欣赏敢逾越出常规的女子的。我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啊。”她也不是以夫比天,就为夫与子而活,将自己放在附庸地位的人。 魏楹想了想,“看看再说吧。” 小馒头回去倒是挺快就睡着了,小包子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心头颇为遗憾没了结识这位‘方公子’的机会。 第二天,正式的榜单张贴,宁哥的名字在最末尾。这样一来,家里就有三个男孩子考上东山书院了。本来该广发请帖邀了亲朋好友、同僚故交好好庆祝一下的、这可是证明家族有后,可以承前启后不会断代了啊。可既然小包子和小馒头是要隐瞒身份去就读,那就不必了。沈寄也乐得省事。一开始俩小子去报考就没有张扬。 不过,不广发请帖,但自家人还是要聚一聚的。除了魏家人,沈寄就给芙叶的郡主府、徐家还有汪氏家里发了请帖。找了要正式开学前的一天在家里摆下家宴给三个小子庆祝。男、女席各五桌,百来人。这样的场面就不用杳然楼送宴席过来,自家的大厨房就搞定了。既是庆祝,也是给淮阳老宅的来客践行。 王氏依然帮着娴姐儿张罗,十五婶也过来帮忙。 王氏对十五婶道:“婶子,我瞅着四嫂脸色很不好看的样子。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十五婶道:“她不吱声,咱们就当不知道吧。如果需要帮忙,她会讲的。” 王氏其实是怀疑平王府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马氏,避开相府提了平王想纳芳姐儿的事。可是碍着之前大哥宣布的不成文的家规,她只能回绝。芳姐儿就此失去了做皇子侧妃的机会。她脸色能好看么? 娴姐儿也估着多半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既然她娘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吱声了。她笑着问王氏,“六嫂,琳姐儿的事跟着就要办了吧?” 王氏点头,“嗯。”她是打算等淮阳老宅的人走了再着手进行,省得人多嘴杂的坏事儿。尤其马氏最是会讲酸话。长房给琳姐儿的寻的人,如今已经有举人功名,家世和魏家也很相配,琳姐儿也算是沾长房的光高嫁了。如果将来姑爷再中了进士,那可是有机会当诰命夫人的。对信哥将来考科举也是有帮助。所以,最好别让马氏在跟前掺和。回头因此和长房纠缠不清的,岂不成了她的过错。 大嫂肯帮琳姐儿,那是因为从小看着琳姐儿长大,一直很喜欢。凭什么就要因此也帮芳姐儿啊。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回头要是在京城订了人家,平王私下撩拨、勾搭,万一坏了名声那可是整个魏家的女孩儿都要受连累。所以,她还是回老家去找人家吧。反正以魏家的门第,还有大哥这个丞相伯父,她也不可能嫁得不好。 叶氏还是新媳妇儿,没有接手内务,对相府也不熟。十五婶便没有叫她一起帮忙,让她去跟沈寄说说阮夫人给他们家出的主意。 叶氏一说,沈寄很感兴趣,“开书肆啊,这个好。多找一些话本写得好的,写连载。就是这样的人怕是在京城不好找。京城的文人书生还是都想考科考的。”这就相当于早期的出版社,甚至是起点、潇湘啊。不过这个在如今有点不务正业,只能是一些消遣。其实在后世也是,网文也只能是娱乐消遣。不过这比印正经的书籍销路要好。所以,幺房做得,长房却是做不得的。让人知道丞相家里印话本而不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卖,可不得了。 叶氏道:“这个就只好慢慢寻觅了。不过可以先把摊子支起来,印一些从前流行过的。我跟夫君说了,他说王爷怕是对这方面的人才比较熟悉。” 沈寄点头,“嗯嗯,没错。他那里倒是有些个剧本写得不错的人。剧本你也可以印啊。然后那些人怕是有一些相熟的圈内人,可以介绍给你。阮夫人考虑得果然周详。”顿了一下道:“至于王爷写的那些本子,你也可以印了当赠品。” 小亲王在门口探头出来,“凭什么我写的就是赠品啊?”沈寄的宝月斋时常也有一些赠品给老顾客,都是稍次一等的物件。卖也卖不了多少银子,不如送给老客户。他本来是去接了放学的小豆沙回来。听说未来嫂子在正房和沈寄说话,想着男女之别没打算露面的。结果就听到沈寄说他写的只能做赠品。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叶氏微微低头,没有和小亲王打照面。她觉得这会儿的情形有点逗。 小豆沙也知道赠品是怎么回事儿,当即笑开,“我也觉得其他人写的比王爷的吸引人。”文似看山不喜平,看戏也如是。小亲王写的大多是四平八稳、歌功颂德的。小豆沙也更喜欢看那些悲欢离合的。那些要把人心肝都呕断的波折,小亲王一是写不出来,二是他的身份还是更适合写四平八稳的。 沈寄其实是看到小亲王才想起这一出的,她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当下不慌不忙地道:“因为王爷你不缺银子啊,你的就不卖银子了。而且,你的名气多响亮啊。在书肆还没有名气的时候,借一借你的名气。那些人听说有你写的话本相赠,自然就愿意花银子买其他的了。就当你给岳家做贡献了嘛。不然,让人说花几十个大钱就买到你的作品了,那也不好听嘛。” 小亲王想了想,同意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些剧本写得有些太平淡了。沈寄同他说因为他缺少经历。而且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那些经历,建议他成婚后出游。自己不能经历,可以出去多看看别人的经历啊。这样到最后,他的情节肯定会生动起来。 “大嫂,就头回啊。” 叶氏点点头,起身道:“多谢王爷了。”这个噱头的确是不错啊。 小亲王对小豆沙道:“听到没有,我是帮忙。可不是只能写赠品。” 小豆沙点头,给他出了个主意,“那你可以像二哥三哥去读书一样,不暴露身份写啊。” 小亲王心头一动,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啊。 沈寄轻咳两声,“还是等你出去游历之后再说吧。” “魏夫人,你——”小亲王悲愤了,这不还是说他只能写赠品嘛。 沈寄道:“王爷,你的人生真的就是富贵之极,而且只要你不生出非分之想,一辈子都是这样。你信不信,把你的生平和持己的生平都写成话本,肯定是他的更让人感兴趣。所以,你还是多经历些再说吧。要想成为有名的、真正能流传后世的大家,你的人生经历太简单。如果不突破这个局限,真的很难。不过,小豆沙建议你弄个笔名这一条我挺赞成的。” 小亲王突然来了兴致道:“反正是要见识别人的经历,不如魏夫人你给我讲讲魏大人的生平啊。我回头给他写传记。” 叶氏也觉得这个要是写出来,肯定畅销。她也眼睛发亮的看着沈寄。 沈寄倒是愣住了,怎么就说到这个上头去了。然后道:“只要你能说动他,我就给你讲。” 小豆沙嘟囔,“任务很艰巨,王爷你努力。” 小亲王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魏相和魏夫人你们的故事编成一出精彩的折子戏。以后就是我的代表作品了。我出去游历之后,有了丰富的见识再回来动笔。”别说他还不知道的那些,光是他从小到大耳闻目睹的,都已经很精彩很吸引人了。所以,不能轻易动笔。 小豆沙高兴地道:“好啊好啊,也要写小豆沙,还有大姐姐、二哥、三哥……” 小亲王道:“好好,都写都写。我自己也得写进去啊。” 沈寄失笑,随他们去。小亲王说了一阵,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便。说起来他也十四了,便告退出去。心头颇为激动,他找到一个非常好的题材了。只是,要征得魏相同意不容易。 小豆沙很快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包子、小馒头,又告诉了过来吃酒的小芝麻。小芝麻笑道:“那咱们是不是得讨好一下王爷,让他把咱们都写好一点啊?”小包子和小馒头也笑了起来。 小亲王一本正经地道:“魏夫人说了,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我将不隐恶,不溢美,秉笔直书!” 小芝麻姐弟四个爆笑,沈寄也笑得歪在了靠枕上,“王爷,你要做太史公啊?” 小馒头不怀好意的道:“青蛙,太史公可是进过蚕室的啊。” 小亲王擂他一拳,“去你的!再胡说八道让你小姑姑收拾你啊!” 小芝麻忍着笑站起来道:“我去帮小姑姑的忙。小包子、小馒头,你们也去招呼客人吧。今儿你们可是主角。” 等魏楹回来,沈寄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告诉他,等我下台了再说吧。而且我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数呢。” 魏楹去换家居服的当口,挽翠进来,在沈寄耳边道:“夫人,那位方姑娘的来历已经都查清楚了。她是陇西大族方家的嫡长女,家里也不少叔伯、兄弟在朝为官的。不过多是二品以下,文官武将都有。” 陇西人啊,那怪不得胆子还挺大。出身不错,又不算太过显赫。这个家世和小包子也挺配的。 “那她真名是什么?打听到了么?”方清珏肯定是化名,姑娘家的闺名可不会随意就暴露的。 挽翠摇头,“没有。不过打听到她近期大概不会就急着回陇西。”挽翠知道沈寄为什么要打听这个方清珏,所以格外的上心。能打听到的,就算是细枝末节,也都打听了。 “那我找机会见一见本人,接触一下再说。如果真的要深入了解,还是得拜托一下眉娘才行。” 沈寄对小豆沙道:“小豆沙你知道么,这次两个哥哥去东山书院考试。虽然他们考得还算不错。但是他们的文章都不如一个方家姐姐。” 小豆沙果然对此感兴趣,“哪个方家姐姐啊?哇,居然比二哥、三哥都厉害啊。” “比你三哥是厉害那么一点点。不过如果你二哥没耽误,鹿死谁手就是未知之数了。娘告诉你这个,是想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啊。你看,武有花木兰、穆桂英,文嘛,远的有易安居士,近的也有这位方姐姐。你想不想认识她啊?” “想——”小豆沙想了想,“娘,女孩子也可以考东山书院?那以后我也去。” “你,过十年八年的再说吧。好好跟着万先生读书先。对了,你可别告诉她什么女扮男装去考试的事啊。她要是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你就又要挨打了。”万先生教出来的那都是闺阁典范,跟女扮男装是完全不搭边的。 “哦,知道了。” 沈寄笑道:“你要是十年八年后真的考上了东山书院,娘一定给你摆一场比今天还大的宴席。庆祝咱们家小豆沙巾帼不让须眉!” 小豆沙点头不已,“嗯,我不让须眉。” V 79 离家 ?宴席开始了,沈寄请了汪氏上座。她百般推脱,还是被沈寄按坐了下去。汪氏不好跟大腹便便的沈寄争,只得坐了下去。然后以沈寄为首,都坐在了她的下首。 王氏最爽快,第一个跟着坐到她的位次去。贾氏也跟着坐下,宁哥在京城,万事都要靠沈寄张罗呢。再说了,这也是魏氏的大恩人,坐一坐她的下首怎么了。没有人家救下大哥,如今魏氏的人能沾光享福?这可是她太婆婆的原话。没见丞相夫人都在下首坐着么,她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怎么就坐不得了? 马氏等人虽然不忿,但还是跟着坐了。尤其马氏,她知道芳姐儿一开始就是和这个汪氏的儿子发生争执,引得魏楹和沈寄不喜的。 一顿饭还算和谐的吃完了,女宾席这边散得挺早得。沈寄怕汪氏和魏家的妯娌们处着不自在,便让小芝麻陪她去她的院中看看。给她说要在这里开两分地,让她过来指点魏楹种地的事儿。 汪氏道:“怎么能让你爹种地啊?”从前最困难的时候,她可都没让楹儿做过一丁点农活。他是人上人,怎么能干这种活儿? 小芝麻道:“祖母您不知道,我爹案牍劳形,长期这么下去可不成。我娘想了好多招让他在家锻炼。这种地可好了,您看二狗子伯伯身体可好了。表姨父也说这样动一动很好的。” 汪氏想了想,以前在乡下是农夫比地主的身体好,活得久。既然徐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就种吧,左右才两分,也累不着。 见她不再反对,小芝麻又道:“爹娘的意思,是等明叔和我们夫妻一块儿出游之后,您搬到这个院子住,然后教爹种地。我爹是丞相,旁人也不敢随意当他先生。我娘让他跟着二狗子伯伯学,他又不肯。只有劳动您老人家了。” 汪氏自然是明白魏楹和沈寄的好意,想了想明哥要出门了她一个人在家的确也寂寞。而且淮阳魏氏的人很快也要离开了。便答应了下来。 小芝麻看自己的任务顺利完成,心头遗憾看不到她爹种田的情形了。肯定很逗! 汪氏道:“那这地该翻了啊。再不翻就要迟了。” 小芝麻掩口而笑,“明天小包子和小馒头翻。” “他们?” “是啊,爹说省得他们不知稼穑之艰难。娘也说这样不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明儿她一定要回来看。 另一边,吃过午饭沈寄带着女眷们去小亲王院子里看戏。现成的戏台子,现成的戏班子。至于男宾席,那些人因为家里如今有四个小秀才,还都考进了东山书院,都喝兴奋了。至少还得半个时辰才会散席,暂时不用管他们。 第一个戏就是小亲王写的,小豆沙嘟囔道:“先上赠品!” 沈寄道:“你姑父都快抓狂了,你就别再惹他了。” 小豆沙悄声道:“他不在。” 次日一早,小包子和小馒头送客到码头,再带着人回返。一回来,就被沈寄勒令更衣。立马从‘长衫客’变成了‘短衣帮’。然后被人带到汪氏的院子里。 小芝麻笑着递给他们翻地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拿着!” 魏楹不肯让二狗子教他,小包子小馒头却是没有这个忌讳。而且沈寄也想在现场看,便是请了这位故人过来教两个儿子。她这会儿就坐在大椅子上。汪氏也在,还让明哥也做了这等打扮,帮着分担一部分。 两分地,算下来是一百二十三个平方。三叔侄的话,一人分担四十一个平方。不过沈寄估计明哥比小包子哥俩弱,他能分担三十个平方就不错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看还能有外援,立马就高兴了。小包子道:“清明叔,你也没干过农活吧。乘此机会,也学学啊。” 傅清明自然也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小包子直接拖他下水。他想了想道:“成,就帮你们一把。省得你们过几日去书院,手上脚上都是磨出来的血泡。”他也去换了身衣服,到小芝麻手上领工具。 小馒头朝四方看看,再没有合适的人了。总不能拉青蛙来翻地吧,怎么说他也是亲王呢。 沈寄道:“行了,开动吧。太阳都晒起来了。人家农民伯伯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干活的。你们倒好,日上三竿了才打主意。还东拉一个帮手,西拉一个帮手。就两分地,一会儿的功夫。快点!二狗子,麻烦你了啊!” 二狗子笑笑,“没事儿,几个哥儿看着我手上的动作。我做慢一点,你们跟着学就好。” 一时,二狗子示范,那四个书生在后头跟着学。看着后头四个书生的动作,汪氏轻轻摇头。沈寄也哂笑。她们两个其实种田也不行,可是这四个后生那就更是不像样了。 小亲王哈哈大笑,“简直跟我皇兄亲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每年仲春亥日,祭祀过先农后,天子亲耕。这就是一个仪式。每每都需要农民返工。小亲王嘲笑得相当彻底。 沈寄忍着笑道:“王爷,不好拿皇上来说笑的。” 小豆沙疑惑不已,皇帝也要耕田么。母亲怀孕辛苦,她决定回头问问万先生。 小亲王道:“知道了。” 小馒头正满身不自在呢,抬头朝小亲王道:“你行你来!” 小亲王摆摆手,“不了,要给你们足够的表现机会。好好翻哦,不然魏相回头不好种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对视一眼,那到时候还不得怪得他们满头包啊。两人认命的跟着二狗子动作。他们两个好歹是学过武的,傅清明也还成,体力上一时半会儿不会跟不上。明哥生来就弱些,后天也没有锻炼过,很快就慢了下来。他很有几分着急,汪氏道:“明哥,你可别图块,就翻翻面上的就作罢了。你大嫂说了,不合格的回头都要重来。” 二狗子示范了一段,就被沈寄叫到一旁坐着歇息,看四个小子翻。他不时出言指点。 小芝麻和小豆沙站在沈寄椅子两边看着兄弟的动作笑弯了腰。 那四人,一早上,返工了两趟,最后终于把两分地给翻好了。明哥直接坐下起不来了,他累坏了。沈寄本来让他出来休息的,可是他看其他人都还在干活,不好意思。咬牙坚持了下来。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傅清明都由下人扶到一边先洗了泥腿子,然后换衣服趴下按摩。 沈寄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好好歇几天吧,让小厮给你们打包行李。小芝麻,你去替他们把血泡挑了。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回来干农活!” 小馒头道:“娘,我算术好,可以帮你打理生意。” 小包子道:“那我还可以说我是吃货,能打理杳然居呢。” 众人喷笑,沈寄道:“少贫了!大娘,我们吃饭吧。来人,就在老夫人这院的正堂摆饭。” 四个劳累了一上午的劳动力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过来一起吃饭。小亲王道:“手酸吧,要不安排人给你们布菜?”相府从来私下吃饭是不安排下人布菜的。他这又是红果果的嘲笑。 小芝麻道:“王爷,别闹了。你照管小馒头和清明叔。小芝麻,你给小包子夹菜。明叔,你想吃什么,大侄女婿给你夹。” 沈寄笑道:“一上午四个人,就翻了两分地,弄得还跟功臣似的享受待遇。” 四个人被她这么一嘲讽,立即自己伸长胳膊夹菜。小馒头还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胳膊已经酸了啊。他们刚才问二狗子了,这么两分地,在他手里,那简直就是玩儿一样,一刻钟搞定还有富余的。这么一对比,还挺不好意思啊。 汪氏道:“小寄,这个什么人该干什么活是有定数的。哎呀,二狗子,大娘不是说你的。我就是想说那个,哦对,术业有专攻。小包子他们几个,那都是读书的种子。我家明哥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们能干完就不错了。” 沈寄笑笑,“嗯。你们不是要帮忙么?” 徐赟点头,笑着把明哥方才手抖夹起又落下的菜给他夹到碗里,“明叔,吃菜。” 一时笑着吃完了饭。小馒头替魏楹担心起来,“我们四个人,爹只有一个。他种得过来么?”他娘就是会折腾人。 沈寄道:“慢慢来呗,我如今啊就盼着吃到他种的菜咯。” 小包子、小馒头包括小芝麻、小豆沙都为魏楹捏了一把汗。看到汪氏也在,他们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不管怎样,有祖母在,母亲总是要收敛几分的。而且,娘也不可能真的恶整爹嘛。不过这做农活,真是不轻松。果然是粒粒皆辛苦!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农人的苦辛,如今算是有了且身体会了。 吃过午饭,沈寄带着儿女们告退,“大娘,您和明哥就别回去了。在这儿安心住下,缺什么就吩咐挽翠。娴姐儿您也尽管吩咐。” 娴姐儿道:“是啊,大娘,有什么尽管吩咐我去做就是。明哥,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也尽管告诉我。” 明哥道:“我不想玩什么,我比你大,我比小芝麻都大。” 小包子和小馒头笑出来。平时小姑姑就爱装大人和他们说话。他们碍着她不大岁数却大了辈数,不得不听着。如今她习惯性的这么和明叔说话,就被反驳了。 娴姐儿摸摸自己的包包头,她还没有及笄,梳的还是和小豆沙一样的发式,有点赧然的道:“嗯,我说顺口了。” 汪氏说明哥,“娴姐儿也是好意。” “我没说什么,我就说明一下事实嘛。” 沈寄笑道:“好了,我们先回去了。大娘、明哥,你们也歇着吧。” 下午午睡起来,沈寄去看小包子和小馒头准备好的行囊。他们俩都没管,趴床上哼哼呢。都是小厮准备的,可齐全了。 沈寄瞅了瞅,连洗脚的铜盆都带了。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等晚上魏楹回来,这些东西肯定会被勒令清出来的。她看看趴床上的两个儿子,“这次隐瞒身份去,你们也可以见识一下人间冷暖。好自为之吧!”这俩小子,一生出来就被众星捧月着,去锻炼锻炼也好。 小馒头道:“娘,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啊?” “哪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好好在家享受最后几日安逸日子吧。” 可惜当天魏楹回来得挺早的,大概是想着汪氏头一天搬过来,儿女也都在,想吃个团圆饭吧。晚饭便又是摆在了汪氏的正房,魏楹被小豆沙牵着去看两个儿子、两个兄弟替他翻的地。这儿,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他休闲的场所了啊。亏小寄想得出来,让他来种地。 “爹,娘说她今日就等着吃您种出来的菜了。小豆沙也想吃。” 魏楹笑笑,“呃,等着吧。”他能种出跟他娘当年一样,比别人家矮一茬的菜都算是极大的成功了。不过,这样的想法丝毫没有影响他看到小包子四叔侄站都站不直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番教训。训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 沈寄也不求情,今儿听他说畅快了,回头倒是要看看魏相种地的本事了。最后还是汪氏道:“楹儿,这都要吃饭了。怎么教训起孩子来了?让他们好好吃饭。” 汪氏发了话,魏楹就不言语了。让小包子他们都觉得有祖母在真好。祖母要是一直住在家里就更好了。 一大家子圈了满满当当一桌,很是热闹。其实贾氏和宁哥这会儿也在京城,贾氏要等着宁哥入学后再回去,没有和其他人一道。不过他们母子这会儿去贾氏娘家一个亲戚那里了。 吃过饭,魏楹果然去看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行囊。看着满满的十几个箱子,他问沈寄:“你没把关啊?” 沈寄摸摸肚子,“我没那精力啊。再说我什么都做完了,你干什么啊?” 魏楹问儿子,“这么多箱子,带得了么?” 小馒头小声道:“娘说,我们可以搭信哥得顺风车。” “你们三个人,一个好几个箱子,是要摞到车顶上去?都给我打开!” 经过一番精简,最后小包子和小馒头合起来只剩下了一个箱子。就装了一身换洗衣服,因为是冬装所以才塞满了一箱。而且还是特地新做的粗布衣服。他说书院什么都发,一样都不用带。之前那样,哪是去求学的,是富家公子哥儿出门远足呢。 等他转过身,小馒头偷偷拉扯沈寄的袖子。不是吧,这个样子把他们赶出去,就快赶上逐出家门了。连银子都被搜走了啊。看来接下来的日子,真的要打信哥的秋风了。还真是坐实了他们是从淮阳老宅来的穷亲戚。 沈寄笑笑,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沈寄把小儿子的手拍开,“什么见死不救,你们吃不饱穿不暖么。之前我说要给你们送吃的喝的,你们还嫌我烦呢。” 小包子道:“娘,没有这回事。” 小豆沙道:“放心吧,二哥、三哥。回头我会跟着王爷一道给你们送温暖去的。你们要好好读书哦。不要再输给方家姐姐了。可惜你们就要离开,见不到她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看向沈寄,后者道:“小豆沙,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哥哥们就算在家,娘也不可能让他们见方姑娘的。那不是显得咱们相府没规矩么。” 小包子道:“娘,您和妹妹说的,可是这次排名第二却放弃的那位方、方姑娘?” “是啊。我打算请她过府玩玩,好让小豆沙见贤思齐啊。”她倒要看看,回头小包子放归宿假回来会不会私下问小豆沙。哦,不对,小豆沙回头去送温暖他就可以问了。她就不信小包子对这个无缘的同窗不好奇。 三日后,信哥坐着马车来接三个堂弟。他觉得很郁闷,大伯让小包子小馒头以淮阳来的亲戚的身份去入学,他倒是在书院成了香饽饽了。 “你们就这点行李?”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合用一个箱子,他愕然道。就是宁哥也有三个箱子呢。 小包子和小馒头点点头,都是一脸的苦逼。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何况他们还不是英雄汉。如果不是有信哥的顺风车,他们就得自己走路去东山书院了。 魏楹发了话,家里谁都不敢给他们银子。小亲王都没机会。沈寄更是笑嘻嘻的说,她打听过了,东山书院可以勤工俭学,有专门提供给贫寒学子的岗位。他们连翻田都干过了,那些抄抄写写的工作,肯定会胜任愉快的。在她的劝说下,贾氏给宁哥的银子也减半再减半,不够资助小包子哥俩了。 魏楹负手站在那里,沈寄牵着小豆沙上前告别。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沈寄宽袍大袖,把手搭在两个儿子肩头。一个已经和她一样高了,一个也到她耳朵上边了。她的宽大袖袍掩护了小豆沙塞了一小包碎银子过去。这是小豆沙贡献出来的零花钱。 V 80 入学 ?众人目送信哥的马车远去,沈寄心头百感交集。以前送过一回小包子,这回倒好,两个儿子一起离家了。要不是她身体不方便,真想偷偷跟去看看。 魏楹道:“好了,回去吧。”又看一眼贾氏,“弟妹也不用担心,宁哥虽然是初次离开父母身边,但有三个兄弟和他在一起,想来也不会孤单。” 贾氏点点头,“大哥,我知道。”可是还是好舍不得。大哥大嫂每个月还能见儿子一面,她却是马上要回淮阳了。 魏楹转身往里走,看到小芝麻、徐赟和明哥便停了下来,嘱咐小芝麻跟徐赟,“下午就出发是吧,路上好好照顾你们明叔。” “是。” “自己也多当心。” 明哥有点囧,明明他是长辈,他还比小芝麻大几个月。怎么大哥大嫂都让小芝麻照顾他啊一时,不能去东山书院读书的遗憾都因此减轻了。 在沈寄的开解下,汪氏如今也接受了明哥资质有限的事实。这会儿虽然遗憾也很快放下,心思转到离愁别绪上去了。她还有很多话想嘱咐明哥,于是带着儿子匆匆回到住处。 小包子和小馒头坐在马车里,初次离家的兴奋在小馒头心头萦绕。小包子之前就出过远门,要好些。他在想父母这么把他们送出去的用意。还有,小妹塞过来的一袋银子约莫三十两,很明显是她攒的零花钱。里头有银锞子还有金瓜子,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在各处得来娘没有要求她上缴的散碎。他们竟是被小妹资助着小时候娘就让他们学着自食其力,姐弟几个也做过生意。但是都是靠着母亲的路子搭顺风车。还真是没有靠自己弄来过银钱。父亲很小就上街替人代写书信换取银钱买书和纸笔,母亲更是八岁就操持全家的生计。比起来他们还真的是很没用啊 小馒头摊开手,他掌心的几个血泡挑破了还没有完全长好,这两天拿笔都有点疼。还有脚底也是一样的,亏得不用自己走路。 “咦,你俩的手怎么了”信哥看到了惊讶的问。宁哥也凑过来看。 “娘让我们翻地,手上脚上都打起了血泡。”小馒头一脸苦逼的道。 信哥和宁哥今天也是特地穿得比较朴素的。因为小包子哥俩要匿名前往嘛,他俩也不好太高调。可是这时候再对比,他们依然穿的是上好面料的衣服,小包子哥俩却是粗布的,从头到脚都是粗布的。这手上还有血泡,虽然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的,进去之后多半得被误会成苦学的贫寒农家子弟。魏楹小时候也是白白嫩嫩的,因为不怎么做农活谁说魏相家就不能有还在务农的远亲了 马车到了山脚,信哥道:“你们第一天来,得自己走上去。我陪你们一起吧。箱子也得自己弄上去,不能下人代劳。咱们四个人四个箱子,正好一人扛一个。” 那三人都看向他,你不早说 小馒头拉开车帘一看,妈呀,这阶梯够高的,东山书院可是半山腰呢。他脚底有血泡还没完全长好啊。 小包子默默的打开箱笼,又找了一双厚袜子穿上。其实他可以用轻功上去的。可是既然第一天来连马车都不能坐,还是老实走上去吧。小馒头见状也赶紧如法炮制。 宁哥想到小馒头说脚上也有血泡,打开他的三个箱笼,然后问道:“流年,你们带了什么” “一套换洗衣服,几身亵衣。我爹说书院什么都要发,不用另带。” 宁哥迅速按照这个标准精简了一下,最后他也只剩下一个箱子。其他的东西就托随车的刘準回头带回去。这样就一共只有两个箱子,可以抬着走了。小馒头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于是小包子在前,小馒头在后,他们抬一个箱子。信哥和宁哥也抬一口。刘準等人只能在后头目送。这么抬了一会儿,四个少年觉得不方便走路。最后变成捡了根木棍,两人各自一边抬着。这样省力也好走多了。 山脚下自然也有仗着家世不买账的。一个少年是被母亲带着一大拨人送来的,他母亲听说要靠自己把箱子扛上去脸色就变了,身边的管家道:“你知道我们是哪家么” 小包子瞥了一眼,认了出来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他认得对方,对方也认得他。过年的时候他替老爹去他们府上喝过酒的。不过能见到他的也就是尚书、侍郎这个等级的了。这一次应该也就这一个熟人。 那个在山脚下摆了张桌子收新生的教员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家。不过请你们不要堵在这里,给这几位相府的侄少爷让个道吧。”他认得信哥,也一早知道相府今天有三个侄少爷考进了东山书院。其中最小的那个还考了第二名。心道相府这才是好家风呢,懂得尊重书院的规矩。 吏部尚书夫人听到相府便连忙转过了头,看到抬着箱子的小包子楞了楞,这哪是相府侄少爷,这分明是相爷的嫡长子啊,顿时愣在了那里。小馒头没出过做过客,她倒是不认得。不过看出来他长得酷似沈寄。 小包子道:“这位夫人,请让一让。” 尚书夫人自然不会将他的身份喊破,闻言便往旁边让了让,也没再说要让下人把十几口箱子都给儿子搬上去的事儿了。她儿子看到小包子都自己抬箱子,赶紧拎了一口就要往上走。方才一群未来的同窗就这么把他看着,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下看到相爷的公子也老老实实自己搬箱子,而且还两个人才一口箱子,他怎么还好意思继续站在这儿 那个箱子偏生很重,拎不几步就有点吃力了。 小包子道:“这位同学,我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书院里什么都要发的。你不如也整理一下”边说边和小馒头一起越过了这位尚书公子。 尚书公子杜霍挪到道旁单收拾了一身衣服出来装箱然后继续拎着往上走。他娘本想让下人去帮他整理的,可是这儿越过了山脚阶梯的红线,就得一切靠自己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负重不多,可是脚底破了的血泡,虽然结痂了不至于流血,但这么一步一步走着还是有点不便。后面信哥和宁哥也走得不快。 整个山道上其实小书生们都走得不快。东山书院只收十二到十八的新生。能在这个岁数考上的,都是一天有六个时辰关书房的,体力好的着实不多。也是因此傅清明才会那么的紧张。要是今年考不过童生试,他明年就得继续考,然后再考东山书院就过岁数了。连秀才都不是,考东山书院就更悬了。书院还没招收过不是秀才的学生呢。 走了老半天,总算是到书院门口了,小包子几人停了下来。既是歇气,也得整理一下仪容仪表。有信哥领着熟门熟路的三兄弟很快办好了入学手续。在住宿上宁哥选择了单间,小包子小馒头选择了双人间。两边隔了一段距离。 信哥和宁哥都表示可以资助他们,他们都知道大伯大伯母就只给了两百两学费含伙食费并二十两杂费。小包子道:“我也不是单为了省银子。小馒头头回离家,我得照看着点。” 宁哥道:“那也可以选择两个毗邻的单间啊。这样咱们隔了老远。”东山书院在住宿上是满足各阶层需要,只是住宿费有区别而已。单人间和双人间都是五两银子一个月,另外还有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多人间不等。 小包子道:“就这么先住着吧。” 小馒头也很高兴和哥哥住一屋,不过小包子下一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休想我会帮你洗衣服”他们没有书童,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动手。信哥倒是有,但是也不可能一个人把他们四个全照顾到。宁哥原本有的,可是看小包子哥俩都没有,就没敢带。 单人间可以雇人铺床叠被,双人间以上就得自己动手了。宁哥和信哥也不太会,只能帮着擦擦桌椅板凳,就这他们干得也不咋样。水还是宁哥的书童捧砚打回来的。就在这个院子中间有两口井。他还是排了队才打到的。本来去年自家少爷来,处处受优待。可今年两位正经的相府少爷来,居然一切从众。他也不敢自报家门插队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合力把书院统一发放的床单、被褥、帐子等笨拙的铺好、挂好。对视一眼,翻地时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咋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啊 捧砚又打了两趟水回来也帮着打扫,等他们弄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要到开午饭的时候了。 小馒头摸摸肚子,“信哥,听说伙食挺好啊” 信哥点头,“嗯,是蛮不错的,有肉有菜有汤。不过总归是大锅菜,味道就差一点了。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四个去吃小炒。”他可是揣了足够的银钱来的。他娘说小包子他们没带什么银子,让他时常接济下。再说了,他又是哥哥,去年就来了。今天肯定应该他请。 小馒头点头不已,“好啊好啊。” 小包子问道:“贵不贵啊” 信哥道:“小包子你问这做什么” “我不是要跟你客气。我是想盘算下这还剩下十五两怎么花最舒服。”小包子好歹是带着二十万两银子去海外做过生意,最后还成功为家里赚进六十万两的人。对银钱比小馒头他们要有规划些。 信哥去看捧砚,捧砚道:“还好,我家少爷一顿吃不到两百钱。四位少爷一两银子足够了。” “走吧”四兄弟勾肩搭背的往小炒食堂去了。小馒头不客气的点了菜,末了觉得口味还不错。回去之后他同小包子道:“哥哥,爹娘给的银子还剩十五两,再加上小妹给的三十两。用一个月足够了啊我还以为真的要吃苦头呢,看来娘还是舍不得我们的。” 小包子道:“你以为剩下这四十五两是让我们用一个月的难道这次回去你还要向小妹再讨她已经把手头的都拿出来了。”他们的银子是已经完全被冻结了的。 那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有青蛙嘛。他可是大富翁。”小妹不会没零花钱的,青蛙会给他。下月回去,他也可以跟青蛙要。青蛙可是姑父,给点零花钱也是应该的。 “爹明确跟王爷说了,想顺顺利利当魏家女婿就不准私下资助我们。你觉得他会冒险偷着给你银子而且那十五两我估着就是咱们这一学年的花费了。” 小馒头愕然瞪大眼,“不会吧,连住宿费都只够付四个月的。” “谁说只够四个月的如果我们住多人间,一个月两个人只要一两银子,还有富裕呢。所以,如果不想搬到那里去住,咱们就得想法子挣银子。我已经托信哥帮着打听了,娘说有勤工俭学的岗位的。”小包子虽然愿意盘算着过日子,但不代表他愿意去挤多人间。 信哥那里很快有了回音,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小包子和小馒头找了一份在图书馆当值的差使。每天两个时辰,一个月三两银子。 小馒头道:“什么一个月才三两银子”他每月十两银子零花,平时还可以打着各种旗号去账房领银子的。 信哥道:“我已经尽力了。这是很优越的岗位了。你们要是不做,还有很多人要抢的。不如你们就让给更需要的人吧。我每个月给你们一人十两贴补好了。我可是你们哥哥,应该照顾弟弟的” 小包子摇头,“不了,我们做。不是说东山书院不会让一个学生读不下去么。我们也不至于就剥夺了两个贫寒学子的读书机会。”他们住双人间,手上还有干过农活留下的血泡,中午去蹭信哥的小炒,又托他找勤工俭学的岗位这一切都已经给了众人一个信号,他们是相府境况一般的远亲。能凑够两百两银子的学费,其他就有些困哪了。那就把这个身份好了,等她下次休息,就一起去书院送温暖。嗯,清明叔说他也要一道去。二哥三哥好可怜哦,就这么被爹娘赶到书院去了。 刘準说的,贾氏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她在心头默默核算了一下书院的物价和宁哥带的银钱,觉得儿子应该能过得不错。而且分开住的话,宁哥就等于跟着信哥混。那生活上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还是担心他能不能跟得上学业。毕竟他可是一百名进去的。 沈寄看穿她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出去体验一下生活吧。”她还是心不够狠,又背着魏楹给他们小哥俩在小豆沙那里争取了三十两银子的外援。不过,这书院真的是敛财有道啊。就一个单人学生宿舍,一个月就要收五两银子。不过,他们对贫寒学子还是想得很周到。这红果果的劫富济贫啊。这位山长还挺有想法的。 过了两日,贾氏就回淮阳了,临行对沈寄千万拜托。沈寄自然是满口答应,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宁哥。如果他学业上跟不上,还会请人帮他开小灶。 贾氏不放心的走了,小豆沙每天都要上课,小亲王也要去皇族长身边做事。沈寄一下子觉得跟前好寂寞。她跟前头回这么清静,实在是不习惯啊。 “王爷,你带我出去走走吧。”魏楹不让沈寄单独出门,这天她就找上了小亲王。 小亲王道:“成啊,我本来就是回来准备带你跟小豆沙去看看哥哥嫂子要开的书肆的位置的。” 沈寄一听这么回事儿,“那这次不算啊,下次补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1 书肆 ?以前小权儿休沐的时候闲着会来带沈寄出门去逛。如今他新婚又忙着张罗起家里的生计,沈寄就只能指望小亲王了。 至于傅清明,他二月才刚考过童生试的县试,四月还有府试,考过这两个他就是童生了。正好今年也是院试的年份,再考过就有机会成为秀才了。 魏楹给他弄的学籍就在京城,因此不用赶路,到了日子去应考便是。这会儿他在准备府试。顺利的话明年就可以考东山书院的入学试了。他说回头要一道去看小包子、小馒头,更多的是考生去看高等学府的意味,不然不用急在备考期间。所以,沈寄肯定不能让他带自己出门。 这会儿听小亲王如此说,沈寄欢欢喜喜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就等着小豆沙和曦姐儿放学了。最近淮阳的亲戚都走了,六房也就住回自己家中住。曦姐儿每日坐马车来上课,有时候也留宿相府。说实在的,淮阳来的人都走了,芳姐儿也完好无损的交到她父母手中,沈寄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平王让门下人直接找上芳姐儿父母的事,她也知道。幸亏魏楹之前放了狠话,就算他们之前不知道平王还想和太子相争,如今也都知晓了。有被寻理由出族的危险,他们这才没敢应下。四叔也渐渐强硬起来,有了一个代族长该有的手腕。之前本来就是三叔祖父太过强势,跟座大山似的。他骤然离世,四叔改变不及,这才有了下头按起葫芦起了票的局面。 如今魏楹态度十分的明确,魏柏又是京官,他态度名正言顺的强硬起来,对肃清家风还是很有帮助的。魏家的人都不傻,都知道魏楹才是他们的根本依靠、了还是去她家的书肆。 娴姐儿之前也收到了消息,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等两个小姑娘打理好出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门了。顾忌着沈寄的肚子,还有小豆沙、曦姐儿的小短腿,小亲王和娴姐儿以及丫鬟们都走得很慢。即便上了马车也是一路慢行。 沈寄也派人去问了傅清明,他不去。这次县试他考得不错,想在府试里再提升一下名次。而且他不想去见十五叔和十五婶。这一回开书肆,最高兴的倒最后居然成了十五叔。甚至在他的积极参与下,书肆最后的风格定成了武侠占半壁江山。 开书肆就需要人手,他知道以后高高兴兴介绍了几个人来做事。众人事后才知道其中一个拄拐杖的,是当年曾经赫赫有名的独行侠。一个脸上有一道长疤的,也曾是绿林好汉如今年岁大了,想找个养老的地方。十五叔正犯愁不知怎么安排这拨老兄弟呢。他可没魏楹那个底气,直接养了几十号家将。 十五叔跟儿子说有这样的人在书肆里,就不怕人闹事。小权儿虽然心头嘟囔,不说大哥是丞相,就他也是四品的将军,谁敢来闹事啊不过还是收下了人。 后来小亲王过去看他们的筹备工作。因为好奇,就跟做采访似的,一个一个的问对方的经历。那些人看他堂堂一个亲王,态度和煦,又是十五叔未来的女婿,而且一辈子的经历有些也想跟人说道说道便都讲了。叶氏找了文采好的人执笔,一部部现成的武侠话本不就出来咯。小权儿对此也挺乐见,说他爹终于对家计起正面作用了。他本就不喜欢公子小姐后花园那样的本子,主角换成侠客,快意恩仇他自己看了都沉醉其中。 这样新鲜的话本,沈寄估着应该会很畅销,让叶氏尽量的多印。一次性多发布一些,以免回头出现的盗版太多,分薄了利润。在京城想来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盗版。但京城的外地客商多,回头带了出去,一旦销路好,外地的书商肯定闻风而动。那就管不到那么多了。叶氏觉得有道理,花了大价钱给最先完成的三本制版以后,立即加班加点的多印。这雕版工、印刷工都是她设法挖来的熟练、有信誉的业内翘楚。如今就等着一炮打响了。 这一次叶氏得到全家的支持,预备前期投入三千两银子的本金。这三千两银子还是小权儿婚宴上收的礼金呢。十五婶说让他们俩拿去折腾,盈亏自负。沈寄听话音,这生意就是小夫妻俩的了,不算在幺房公中。 叶氏经过阮夫人的提点,以及自己的市场考察后在一群同乡会附近赁了一个两层的屋子,然后通过各种渠道雇佣了二十多个人。叶氏的管理才能从筹备工作中完全体现了出来,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出钱出大力气都是他们小夫妻,所以归在他们名下倒也是该当的。不过,沈寄也能明白傅清明这会儿不闻不问甚至不看的态度。他从头到尾就不掺和,省得十五婶有想法。这笔银子也算是搭上幺房在筹备娴姐儿嫁妆外能拿出的所有现银了。 同乡会附近住的都是外地人,在京里大的消遣消费不起,但买话本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了。十五叔现在也每日去帮着做事,十五婶对此十分欣慰。不过对外的应酬,还是叶氏雇来的掌柜的在做。对内的管理和账目等,叶氏自己负责。十五叔只是帮忙,不掺和。这一点让叶氏松了口气。不然那是公爹,指手画脚的话她就不好管理了。 这开张第一批上的书一共十本,三本武侠,四本言情,还有三本是以前的经典本子。再加上小亲王那里拿出来的戏本子改编的六本,还是很看得了。 马车到了门口,前门关着,小亲王领着她们从侧门进的。娴姐儿倒是头一回来,她扶着沈寄往里走。小豆沙跟曦姐儿被小亲王牵着。 小权儿和叶氏一同迎了出来,“王爷,大嫂,小妹,小豆沙,曦姐儿,快,里头坐。” 里头十五叔和十五婶也在,这可是幺房目前最大的事。做好了全家人在京城的生计就无忧了。也不需再一直向淮阳的铺子、田地抽血。实在是京城的吃穿日用、交际应酬算下来不是一笔小花费啊。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海运上赚了一大笔,沈寄如今哪敢万事不萦怀。六个孩子,如果只有三十多万两的家底包括房产等固定资产,要维持如今的生活水准、将来也不至于中落还是不太够的。 沈寄的身子不方便上楼下楼,十五叔十五婶就在楼下的会客厅等着。看她出现在门口,十五婶忙站起来道:“大侄媳妇,快过来坐。” 一时众人坐下,叶氏安排人端上瓜果、糕点等。 沈寄吸了吸鼻子,问小豆沙和曦姐儿,“是不是闻到一股子书香味” 两个小姑娘点头。 十五婶道:“大侄媳妇,你快莫要这么说。” 魏楹对于幺房开书肆这件事不赞成、不反对。在他看来,那些个男欢女爱的话本都是扯淡,快意恩仇那就是侠以武犯禁,都是要教坏人的。不过,印刻话本盈利,这也的确是正当行业。幺房连嫁娴姐儿都很吃力,他也说不出来反对的话。只勒令小包子、小馒头不许看。小豆沙,那就更不许了。沈寄便让小权儿把已经誊抄出来的样本x家将拿了过来。这是讲军民一心抗击外敌的,讲的是忠和义。她故意随手搁在床头柜上,魏楹看到就拿起来翻了翻,一翻就不小心一直看完了。他说这样的本子倒是可以多印些。还催着沈寄去要第二本。 本来就是嘛,通俗读物还是有教化人心的作用的。其作用不下于圣人的说教。韦小宝大字不识一个,不就是听说书听得还有一颗忠义之心嘛。这对不识字的普罗大众的教化作用可比圣人说教大多了。 魏楹听了沈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催着她赶紧去要第二本以及后面的全部。沈寄便逗他还没写完呢。打算过一段日子再把第二本拿给他看,吊一吊他的胃口,省得嘴那么硬。时人其实也多认为话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所以十五婶听到沈寄说书香味赶紧制止。 沈寄需要歇一歇,小豆沙却是坐不住,“娘,我想去看看是怎么印书的。” 沈寄看曦姐儿也一脸的好奇,便点点头,“你们去看吧,只需看不许捣乱啊。”如今要雕版印刷,成本可也不低呢。叶氏都是打算做连载,只做出了第一本的雕版。后面的就看销路再考虑要不要继续雕版了。不过写书人那里是签了合同的,完本的稿费也付了一半。这样不至于卖得好半道被别家挖走了。但如果中途砍了,后面一半的稿费自然就没有了。 十五婶看向儿媳,叶氏站起来笑道:“我让丫鬟带两个妹妹去。” 沈寄问道:“定在什么时候开张啊”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了。 叶氏道:“请人看了日子,定在四月初二。” 到时候魏楹是肯定不可能来的,沈寄也不方便。不过可以让小亲王把新本子都给她带一本回去。她想了想道:“其实,可以放一些到红袖招代售。那儿识字的人就只比各处衙门、书院少而已。卖出一本给提成就是。以后成了气候,其实这个提成也挺可观呢。不但红袖招,驿馆也可以。只要有钱拿,想来有人愿意代售的。” 叶氏也想到这个了,只是她不好出声。毕竟十五婶才是她的正经婆婆,怕婆婆会不高兴。这会儿听沈寄说了,自然只有高兴的。这个家不说揭不开锅,但是账上是真的没有闲钱了。用她的陪嫁银子养家,公婆和夫婿不会乐意,她自己也不乐意啊。 十五婶想了想对媳妇儿道:“这事儿,让宋掌柜的去办吧。”反正自家和红袖招也是撕扯不开的了。有银子赚,有什么不可以的。就别说什么有辱斯文了。四书五经才是斯文,印话本子本来就是盈利。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红袖招里肯定也不可能是直接跟红姨谈,这点子蝇头小利红姨是不可能看在眼底的。不过,这样做好了既能帮书肆一把,也能给手下那些端茶倒水的人多找一些零花钱,自然没什么不好的。红袖招的管事知道红姨和十五叔的关系,一口就应下了。双方谈成每本书抽一成的佣金。结果后来,红袖招果然成了书肆最大的分销点。不但客人会拿一本回去看,就是姑娘们也爱买来看。到最后,傅清明回去看望母亲后回来告诉沈寄,红姨也在追连载。 等沈寄歇够了脚,叶氏领着她们在书肆里转了一圈,边走边做介绍。沈寄走到印刷的工房,发现小豆沙和曦姐儿都很专注的在听人讲故事呢。她俩认识的字还有限,而且沈寄也不会同意她们看话本。不过,听人讲故事倒是没什么。 沈寄告诉她俩,小叔公的经历比话本还精彩。她俩就缠着十五叔讲故事了。 十五叔摆手道:“大侄媳妇,我哪会讲故事啊” “十五叔,就把一些经历说给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妇孺听听嘛。”名门公子行走江湖,倾城红颜长袖善舞。这里头肯定精彩啊她使个眼色给小亲王,你不是想挖掘素材么。这是多好的人选啊。 小亲王摇头,他才不会受魏夫人撺掇呢。他脑子有问题才敢去挖老丈人那些过往。不过,要写出来还真的是一本可歌可泣的剧目呢。不比时下最流行的差了。 十五叔拗不过两个侄孙女,只得寻了一段能讲的说给众人听。一时听得大家也挺入神的。当晚自然是幺房请吃晚饭,魏楹是一早说过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的。酒足饭饱后,小权儿和小亲王一起骑马送这一车妇孺回去。 小豆沙和曦姐儿回到家就去厢房写功课了。沈寄则把她藏起来的x家将的第二本找了出来。 魏楹带着酒气回来就看到了,“去小权儿的书肆了”一边问一边将书塞进了袖袋。他喝了酒,要去发散一下酒气。省得熏到沈寄。正好揣到书房去看。 沈寄看了他的动作暗暗失笑,“是啊,王爷带我们去的。弟妹他们定在四月初二开业。” “哦,我去书房坐会儿。你先睡吧” 沈寄点点头,“我明儿就让人去方家下帖子,邀方家姑娘十五那天到家里来坐坐。正好你也是休沐,一起见见吧。” 魏楹自然是最多就见上一面,不过既然是作为长媳的人选来考察,他肯定上心。他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方姑娘还不曾定亲。不过留在京城,应该她家里长辈也是有这个意图的。听说她是方家这一辈最出挑的女孩儿,这次是随母亲进京的。所以,魏家要是有意,是得赶紧下手。不然,被人抢了先就不好了。 “嗯,你去办吧。” 帖子是沈寄让小豆沙写的,应该说是照着前院清客写好的描的。以她的口吻请方姑娘过府一叙,说她听闻有位姐姐力压家中三位兄长,所以想要一见。方家收到帖子自然会知道这是沈寄的意思。实在是以沈寄的身份正式给人,有些太郑重其事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2 受邀 方家收到帖子自然是吃了一惊,方夫人也就是方清珏(没写她本名前都这么称呼)的母亲很是疑惑相府怎么会给女儿下帖子邀她过府一叙。虽然是以相府四姑娘的名义下的帖子,可她跟下人打听了一下,相府四姑娘今年才五岁呢。会不会是因为之前清儿女扮男装去东山书院考试的事儿? 不管是什么缘故,相府下帖子相邀,没有不去的道理。方夫人答复送信人,他们家大姑娘到时候必定准时赴约。方夫人很高兴,女儿正被丈夫关禁闭呢,责她太过离经叛道。门窗都盯上了厚厚的木板,一点光都不透进去。只有送三餐和食水的时候门才会打开。连她都不知道里头如今到底什么情形,这下终于有了把人放出来的理由了。 不过想到这个闺女,她也是叹口气。即便到了京城,夫婿也很少过问闺女的事,又经常宿在宠爱的平妻王氏或者是更年轻的侍妾通房处。所以清儿如果真的去东山书院读书,每个月就在家露一会面,就说在绣楼上绣花,她爹怕是也发现不了。而自己事后知道了,也只能替她掩饰。只是她考的名词略高了一些,而且是借用的生下来就夭亡的同胞弟弟的名字。她爹无意间听人说起之后留了心,回来突然审问她院子里的人,就露馅了。 其实完全是巧合,如今东山书院的入学试也是备受关注。因为方清珏籍贯是陇西,而且姓方,所以别人就问方父可是他们家的人。方父这才想起了自家那个不在跟前长大却据说文章做得比同辈考上举人的堂侄儿还好的嫡长女。 有得宠的王氏在一旁撺掇和提供线索,事情很快被审问清楚。女儿也就不成东山书院,被关了禁闭。夫婿说女儿太离经叛道,胆大妄为。眼看要到出门子的当口了,再不好好扳回来,以后就干脆不要找婆家,进家庙得了。当然也把教女无方的她也狠狠指责了一通。 自从嫡长子意外落水过世,这十来年,夫婿带着王氏在京城做官,对在老宅的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她们自然被各房的人看轻,女儿为了保护她这个母亲,才会养成了男儿性格,也跟着几个堂兄学了拳脚功夫。比起一半闺阁女儿,是胆大妄为了些。可是,被这么不见天日的关起来,生父还说如果不彻底改好就要将她送进家庙以免以后出了门子给家里招祸。便是温懦传统如方夫人,也是为母则强大动肝火,与夫婿吵了一架。 可惜,夫婿才是一家之主,而内宅下人大多听王氏的。所以女儿依然被关了起来,而她也不能在夫婿上朝之后偷着给女儿送些东西甚至让她出来放放风。更有甚者,夫婿更是责她连个女儿都管教不好,剥夺了她管家理事的权利,直接让王氏重新管家。要不是这份帖子太过重大,王氏不敢截留,怕是她根本就看不到。 方夫人立即要让人卸掉门上、窗上的厚木板,下人犹豫着不敢动手。 “丞相千金要请大姑娘过府相叙,你们这些奴才是想拦着不成?拿工具来,我自己动手!”方夫人怒道。 王氏婀娜的从半月门走了进来,“姐姐,莫如等老爷回来做主,也就半天的功夫。再说,相府千金可也没邀大姑娘今儿就去啊。” 里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娘,出什么事了?” “清儿,相府四姑娘给你下帖子,邀你过几日到相府一叙。娘想着你在里头呆着,气色不好。总不好病怏怏的去相府做客吧。而且也需得有合适的衣饰搭配,怎么着去相府也得做好准备,不能失礼不是。可是王姨娘横加阻拦,就是不让娘放你出来。”方夫人管家的时候处处被王氏用惯了的人掣肘,如今她还撺掇夫婿将自己的独女关起来,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所以这会儿她也不客气了。 王氏皱眉,这老女人没来之前,府里都是喊她夫人,在外也能以女主人的名义交际应酬。可是几个月前,这对母女从陇西来了,她的风光就不如从前了。府里就只能喊她二夫人。往日因为他们含糊其辞带过的平妻一世,也被外头的人翻出来取笑。二房夫人虽然能在外应酬,却是不如正室名正言顺啊。 里头的‘清儿’沉默半晌,“相府四姑娘,娘,听说丞相只四十出头,这位四姑娘多大啊?更女儿年岁相当么?”她才来两个月,除了偷着扮男装出过几回门,就一直被关在绣楼上。也没有机会出去认识同龄的官家千金。这些资讯不太清楚。她出头闹这么一场,倒不是真的非去东山书院读书不可。毕竟她不是男儿,读了也不能考科举做官。这一次能在查夹带时蒙混过关都是因为她还没怎么发育呢。 她就是想刷一下存在感,实在是父亲太过分,居然在京城直接抹去了他们母女的存在。又有王氏在一旁撺掇,让她和母亲的日子竟比在老宅还要难过。倒没想到,引起相府的注意了啊。效果比她预想的还好啊。 方夫人道:“四姑娘才五岁,不过一手字已可见出些笔锋了。” 清儿挑眉,五岁?如果就懂得给人下帖子也太早慧了吧。丞相夫人她在小摊上吃饭的时候倒是有所耳闻,今年才不到三十七,丫鬟出身,整个人生简直就是用来让人励志的。这么说是她留意上了自己?嗯,去见识见识。当时听到她的事迹,自己不就很是好奇么。而且,能结识丞相夫人,对于改善自己母女的处境大有帮助。至不济,自己也能拉虎皮做大旗。 “娘,你站开些!”清儿出声道。 方夫人依言站开了一点,“好了。” 话音刚落,窗上的木板就被人从里头砸断了,木屑飞溅,站得近的王氏还有几个家丁丫鬟都被溅了一身。甚至有一根稍长一些的直直朝王氏的花容月貌飞来。好险她被旁边的嬷嬷一拉才躲了开来。 “方清瑕,你敢暗箭伤人!”王氏险些毁容,当下口不择言斥道。 稍微过了一会儿,众人拍打完身上木屑,有一个绿裳的小姑娘放开捂着眼睛的手,然后从窗子破损处身姿轻盈的跃了出来,“我乃家中嫡长女,你不过区区一个姨娘,半个主子而已,竟敢直呼我的名字!好生没有规矩!”说完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啪地抽了王氏一耳光。抽得王氏和在场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方清瑕甩甩手,其实打人耳光,打人的人也是一样的痛啊。不过,打人打脸就下人面子的。她偏要当着这些对王氏言听计从,把她们母女王尘埃里踩的趋炎附势的下人的面打她耳光。而且,她没有人可用啊。带来的两个丫鬟都被那个无情的爹命人赏了板子还起不了身。不然,直接一声‘掌嘴’,侍书和侍剑就可以上前代劳了。 她从小跟着堂兄习武,手上的力气可是不弱。娇滴滴的王氏被打得转了半个身,脸立时肿了起来。待她回过神来便捂着脸道:“你——” 方清瑕走到母亲身边,“还敢拿手指着本小姐,是不是想本小姐再教教你规矩啊?”她长了一副斯文相,手下却是断掌,打人不是一般的痛哦。 “你等着,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教训你这个胆大妄为的。” 方清瑕好整以暇的道:“姨娘,你知道父亲一个从四品的京官,能干相府攀上关系有多不容易么?你是想让他把我也打得下不了床,然后白白失去这一次机会么?娘,我们去看看侍书和侍剑。”那两个丫头也是有功夫底子的,爹用教训丫鬟的手段应该伤不到她们的根底。但如果没有好好请医用药,也是要吃苦头的。不管相府为什么给她下帖子,现在一切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 祖母是好意,想着她们父女十年不见了。又觉得在京城能更有机会嫁得好些,所以执意要她们母女上京。可是没想到自己的爹居然是那样的。枉她小时候还总期盼着爹爹会从天而降,保护她们母女。 哼,关她进家庙,她爹还真是迂腐。不过是将小女儿胡闹的事儿,至于上纲上线至此么。祖母还在呢,哪能由得他听信枕头风把自己关进家庙。大不了她就回陇西去,怎么都能活得出来。以为这么些木板就能真挡住她了,不过是不想母亲再为难。都这样了,母亲居然对当年那个新婚的丈夫还有着幻想,还放不下。 自己母女无人撑腰,在族中被人欺负。虽然有祖母,但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祖母。而爹倒好,在京城依红偎绿,庶子庶女生了一堆。当年弟弟夭亡,难过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弟弟生病去了,能怪到母亲身上么?这种男人,也配为人夫、为人父? 方清瑕去看过侍女,勒令管家给她们请好些的大夫,药也尽着好的用。 管家方才看到了大姑娘掌掴二夫人的英姿,生怕自己不听,她把护送她们母女进京的堂兄叫进来给自己也来一顿,赶紧的吩咐人去办了。就是要管教,这家里说实话也只有老爷能管教大姑娘。他如今不在,二夫人挨了打躲在了屋里,可不就大姑娘为大了。 方清瑕看他照办了,继续道:“我要买宝月斋的衣服、首饰。你让她们送些来我挑。”王氏将账房看得紧紧的,不知道中饱了多少私囊。她偏要可劲儿的花用。她要去相府做客,买新衣裳漂亮首饰也是该当的。不然,岂不是堕了老爹的面子。 方夫人乐得看她闹腾,在一边也不出声。 管家想了想,这些银子回头老爷回来了,也是要花的。便命人去宝月斋让人把成衣、首饰往家里送。 季白那边一听说是太仆寺少卿家的姑娘要买衣服首饰,立即跟公爹打了声招呼,自己就带着人送货上门了。崔大掌柜的一问知道是夫人要见方家姑娘,想了想对方的年纪心头也有数了,自然是手一挥放行。 方清瑕还没有正式出过门,因为她爹也没打算要在京城给她寻婆家。只打算敷衍家中老母一些时日,照样把她们母女送回陇西去。又有王氏在一旁撺掇,对这个女儿便忽视得彻底。因此,她的确也是没有出门做客应有的穿戴。 她这边好整以暇的等着宝月斋的人上门,试图从她们的态度里看出些什么。那边王氏的两儿一女一起气势汹汹的找来了。 方氏为陇西大族,陇西与西边不少异族接壤,民风比较彪悍。因此方清瑕在家跟着堂兄等一起读书、习武并不算出格。不过在京城,文官家里的孩子就很少学武的了。方父自己就没有习武,方家从文还是从武是听凭自愿的。因此,方清瑕这三个异母的弟妹也没有习武。就是习了,他们在能将堂兄从马背上挑下来的方清瑕眼底也是三只软脚虾。 “你敢打我娘!” 方清瑕道:“她以下犯上,我教教她规矩而已。另外,我这个当长姐的要提箱你们,王氏不过区区以姨娘,你们不能叫她娘。不然,姐姐也得教教你们规矩了。我为长,你们为幼,长幼有别。我为嫡,你们为庶,嫡庶更加有别。我教你们,那是身为长姐的责任。”那个爹口口声声在家从父,认为他对自己的有生杀予夺之权。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对这几只软脚虾,那也是有教训的权利的。 “我娘是平妻!”九岁的方二姑娘道,两眼瞪得溜圆。嫡庶之分是天堑,她一向是以嫡出自居的。从来都是藐视那个通房所出的三姑娘的。出门也从不和庶女往来,都是在嫡女圈子里。 “哪本礼法书上有平妻这个说法啊?你不信会老宅去请族长大伯翻翻族谱,看你们的姨娘是不是被记为侍妾的。”方清瑕道。 方二姑娘变了脸色,“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走之前特地去求证过的。” 方二姑娘想了想道:“我不信你说的。你不像个好姐姐的样儿,我们也不必把你当姐姐看。”她一边说,一边对两个弟弟使个眼色。方清瑕一看,竟是三路包抄的架势。那两个所谓的弟弟,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扑上来想把自己的手给按住。方二姑娘,则是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种十分刺人的草,足有一小把呢。这个扎人很疼,而且脸上会起痕迹。他们这是想让自己去不成相府不能露脸?有勇有谋啊!真是得了王氏得真传。真要让他们得逞了,爹也只会帮着他们掩饰吧。 方清瑕一边感叹王氏真是够受宠的,三个儿女年岁如此接近。一边不客气的一脚一个踹得两个弟弟趴在了地毯上。不算重,毕竟只是小娃娃。而且真有个好歹,族里的人也容不得自己。狠毒的名声更会跟自己一辈子。回头给侍书侍剑看伤的大夫来了,正好方便给做个人证。她才不会让王氏有机会散步谣言呢。这请的也不是她惯常用的大夫。而是芙叶郡主府上开的药铺的出诊大夫。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王氏收买做假证的。而且相爷夫人要见自己,他更不可能帮着王氏。自己只不过要他实话实说而已。 “我已经命人去告诉二伯,相府邀我做客的事了。而且宝月斋得人马上要上门来送东西。你们尽管闹吧。” 方家在京城,官最高的就是方清瑕这位二伯了。官居从二品的兵部侍郎。他知道了,爹和王氏就不可能拦得住自己出门。至于报信的人,那是她方才掏了银子让一个不当值的门房去的。神不知鬼不觉,王氏事后也查不到。这是一个家么,还需要这么斗智斗勇的? 方清瑕对二姑娘道:“是要我把这些用在你身上么?” 季白到的时候,闹剧已经落幕。方清瑕的二伯母也到了,和方夫人在一处说话。方二夫人一到,王氏就知道要糟。之前二房和她走动多,大家都在京城嘛。所以对方清瑕母女受冷落也没怎么过问。如今相爷夫人下了帖子,方清瑕在二房眼底就绝对是香饽饽了啊。真是大意了,居然让这个小妮子翻出这么大的浪头来。 “哎哟,是二少奶奶亲自来了啊。我们家瑕儿怎么把你给劳动了啊?”方二夫人是堂堂侍郎夫人,季白不过是商家妇。但谁让她是方二老爷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家出来的呢。是以方二夫人对她相当的热情。 季白笑道:“这不是店里一时抽不出人手了么,又担心误了方姑娘的事儿。文娘,取出衣服让方姑娘试穿。”她按照方家提供的尺寸带来了六身衣服和相配的首饰。但是还是要试穿一下,当场就好改。说话的时候,季白就看向方清瑕,果然是个个子高挑的姑娘,肤白貌美啊! V 83 俭学 ?季白带了几身衣服过来是作为备选的,因为方清瑕从来没有做过衣服,她也不知道对方适合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倒不是要借此推销的意思。 不过,方二夫人拍板,都给留下了。只要大丫头能入了丞相夫人的眼,以后多去几次对自家更有好处。而且既然都去过相府了,也该以家里嫡长女的身份出去多认识一些人。至于此去怎么讨得丞相夫人欢心,那就是这几日自己的差使了。哪怕自己家的事儿暂时搁着,也得把大丫头调教好了才是。这就是家族,一荣俱荣。绝容不得老七和这个王氏从中作梗。 从前老七怎么对他的元配和长女,只要不过分,他们二房也不便出声。虽然是觉得他糊涂了一点,但确实也没到宠妾灭妻要受御史弹劾的地步。但如今大丫头入了丞相夫人的眼,哪怕不是她揣测的那样天大的好事,也是不能让她们母女继续被王氏压着了。 季白对方二夫人道谢,又做主给了比较高的优惠。这才笑吟吟的告辞带着人离开。 有方二夫人出头,方清瑕从头到尾便都是乖乖女的模样,一切听凭长辈吩咐。她要是再表现得乖张了,指不定二伯母就会觉得她去了相府未必是件好事,然后就撒手不管了。如今她还是一切都得那个无情得爹做主的,不借助外力达不到目的。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直到季白离开,方清瑕才道:“这位二少奶奶真是会做生意,说话中听让人心甘情愿掏银子买她的东西。” 方二夫人道:“她可是丞相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这么多年跟在身边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出嫁后又跟着她公爹张罗宝月斋总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早就练到家了。唉,弟妹说得没错,瑕儿要去见丞相夫人,是得赶紧做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去了说错话怎么办。她只能辛苦些,赶紧给恶补一下了。好在这丫头虽然有些地方放肆了一些,但大面上的礼仪规矩却是不用再教了。陇西老宅里对这些还是很看重的。 当下方二夫人便携了侄女的手进去,亲自给她讲解丞相府尤其是沈寄的种种。把弟媳妇也带上听一听。既然要把大丫头留下,自然也得把她的娘一并留下。那将来就是代表七房出去应酬的正房夫人,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来,王氏自然就得靠边站了。外头也会笑话一番老七从前以庶作嫡。什么平妻,大丫头说得没错,哪本礼法书上有这么个规矩。不过是身份高一些的贵妾罢了。出身再好,再是能生儿子,也是要矮原配半截的。 季白回到宝月斋,崔大掌柜踱着步过来了,“回来啦。” 季白站起来,“爹,六身衣服、首饰方家都要了。儿媳做主给了个较高的折扣。” “谁问你这个了” 季白笑笑,“是,儿媳就是为了瞧一瞧方家大姑娘特地去的。长的倒是能配上咱们二少爷。旁的,儿媳就不大看得出来了。”方家再乱,对外还是很平静的。就是要对外提起这几个月也不过是说方夫人水土不服,方清瑕在家为母亲侍疾。因此母女俩才没有在人前露面。再说这中间不还隔着个过年么,初来乍到又水土不服少在外头走动也不是说不过去。 方家母女的处境,魏楹派的人也只是隐约打听到了个大概。实在是大家族内部,对外还是比较一致的。就像魏楹和二房的仇怨,魏氏内部都知道,外头的人要想打听个清楚明白就没那么容易。不过,传到沈寄耳朵里多多少少还是心头有数了。 她倒没觉得是不好的事,能在那样的大家族内部护着她娘不受人欺负,敢在京城闹出动静和那个掌了实权的所谓平妻打上擂台,这样的姑娘骨子里头是有一股韧性的。而且据季白说在人前看着倒也是温柔如水的小姑娘。相府想要的嫡长媳,她想要的大儿媳,原就不能是一味的柔。这般刚柔相济就很好。谁能保证一辈子都顺风顺水,没有个三灾七难呢。只会在男人跟前柔顺的女子,是担不起宗妇之责也不能顺境逆境都处之泰然还能对家族和家庭有所益处的。 小豆沙在厢房特制的配合她身高的书桌后练字,沈寄除了书法其实旁的没有预先教她。说是想让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如今足证她的先见性,小豆沙果然是一入学就很辛苦。不过好在她的接受能力很强,也可以说是潜力被开发了出来,如今就连万先生也觉得虽然一开始稍微比曦姐儿慢一点,但她的将来很可期,动了要收关门弟子的念头了。 沈寄则抚自己着五个多月的肚子,靠在椅背上在听季白讲述那天的情景。娴姐儿忙完了暂时闲着也过来一起听。她也算是过来人,这又是事关侄子的,听听也不是不行。沈寄便也由得她。 “大嫂,到时候我也一起见见吧。我跟她一年的呢。” “你堂堂未来的亲王妃,没得吓坏人家小姑娘。”沈寄玩笑道。 娴姐儿道:“我还不是呢。再说了,她都敢男扮女装去应考,还怕这个啊”家里的生计如今眼看要拨云见日了。嫂子进门就为生计张罗,也不至于和娘之间有什么不睦。爹也像话多了,还知道去书肆帮忙。嫂子跟哥哥日日在一处筹备,瞧着感情也融洽,凡事有商有量的。如今是一家子心往同一个方向使力,娴姐儿真的觉得很好。她自己在大嫂调教下,也渐渐能担起一个家的主母之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这大侄子的事儿,她当然是很关心的了。 “倒也是啊。对了,听说王府的工程陆陆续续要竣工了,剩下就是装潢了。咱们过去瞅瞅吧。” 娴姐儿一阵犹豫,“我还没过门呢。”这就么大喇喇的去指手画脚,好么 “早早晚晚的事儿,隔壁谁不知道你是未来女主人啊。与其让人心头没底,将来你不满意,要么耗费银子重弄过。要么你省了银子,可心头却有些意难平。不如这会儿你过去给主事的人一个章程。名正言顺的事儿,那可是你将来的家,要住几十年的地方。你如果在别处也就罢了,就在隔壁干嘛因着害羞就不管不问啊。走,就当陪我过去瞧瞧。我也给你出出主意啊。咱们溜达一圈正好回来吃午饭。季白,你也一道去王府开开眼。” 季白笑着应了,乐呵呵的跟着去参观王府。挽翠便出去安排人先行过去通知,免得夫人和娴姑娘过去被工匠冲撞到。 娴姐儿听明白了,其实是大嫂又有点坐不住了想出门溜达。相府的角角落落她早就走遍了,便想去隔壁醇亲王府走走。于是干脆的答应下来。两姑嫂戴了纱帽,从侧门出去。王府也是特地开了一个相对应的侧门,只走个三十步就过去了。这也算是打了个擦边球,符合魏楹说的不要胡乱出门走动。 东山书院里,小包子在食堂吃过午饭便回了宿处。他和小馒头平常都吃的是不另要银子的大锅菜,开始三天还觉得口味比较新鲜。这会儿就觉得不过尔尔了。所以今天,在小馒头的要求下,两兄弟去小炒的地方花了三百文吃了一顿。信哥一人一荤一素一汤二百文的样子。他们两个一起吃,两荤一素一汤加上饭钱就是三百来文。如今小哥俩都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整理图书、记录借出归还、打扫卫生之余,也能自己多看些书。 幸亏他俩在家的时候沈寄让他们多少要做些家务,不然怕是连扫地都不会。小馒头冲着干一个月好歹能吃十顿好的,这才有足够的动力。如今他再不敢胡乱花银子了,连小包子发给他的二两零花钱都攒着。按如今的花销看起来,他们哥俩挣六两,除了住宿费,就只剩一两银子花用,不靠家里都过不下去。他自然也知道银子不能乱花了。 但是,有哥哥在,有些地方小馒头还是不能完全做到自理。方才小包子本想叫小馒头一起回去的,不过有人过来找小馒头讨论课业,他就先行回去了。从床下把装着昨天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的大木桶拖了出来,这会儿院中水井旁没人,他预备去洗了。只是,理了一下发现多出来了几样。 “好你个魏华年,又把脏衣服偷偷放在我木桶里。当我不识数啊”虽然娘说了生活上要他照顾着弟弟一点,可是没说要他什么都代劳啊。怪不得有人来讨论学业,臭小子那么热衷呢。 小包子分了分,把小馒头的脏衣服臭袜子给他放回他自己的木桶里。然后端着自己的木盆到水井边打水洗衣。 过了一会儿小馒头回来,看小包子果然在洗衣服,笑着过来看了看,脸就垮了,“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还把我的衣服拿出来。反正你顺手嘛。这么见外。” “娘说了,不能把你惯坏了。你不见外,下次把哥哥的洗了吧。赶紧去拿来,晚了水井边人就多了。哎,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要又去麻烦捧砚。” 小馒头道:“还是宁哥舒服,什么都可以蹭着信哥的。” 小包子笑笑,继续搓洗衣服。 小馒头挠挠头,“我知道啦,爹娘送我们来就是为了锻炼我们。” 小包子不再说什么,一边洗衣服,一边想着生财之道。兜里还有四十二两银子,小包子觉得在东山书院这个要想不住多人间、不吃大锅菜就得自掏腰包的地方,是完全不能舒心过日子的。他们哥俩要是不想生活质量下降太多,那就得找到来银子的渠道。勤工俭学一个月两个人才六两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小馒头看小包子真的不帮他洗,只得回到宿舍,把自己的那盆脏衣服也端了来,笨拙的开始搓洗。 “我好想家,青蛙和小妹还要几天才能来看我们。我们还得二十多天才能回家。” 小包子好笑的道:“这才来三天呢,你不是考上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么” “家里多好啊我们简直是被逐出家门似的。”别人来这里是为了得到最好得教育,可他们犯得着么。什么先生相府请不到啊。 看小馒头敷衍的搓了几下就打算换下一件,小包子道:“没洗干净啊,你穿得出去” “这院服干嘛不是黑色的,黑色的我们穿着也好看啊。”小馒头的确是穿不出去,只得又返工。不过到学校还是有点好处的,没人管那么宽了。哥哥也不会什么都要管。 唉,说什么都改变不变要在这里呆四年的命运了。他方才也去问了洗衣房洗衣服的花费,一件五文钱到二十文钱不等,看衣服的面料、厚薄来定。一桶的话有优惠,三十文。但大件的一桶也就两样。其实请人洗的话,他们哥俩一月也就三五两银子。可是哥哥说如今入不敷出,不行除非找到其他收入来源。青蛙和小妹来,肯定也没有办法给他们银子,爹会派人监视的。唉 “哥,你说这些活儿,爹他会做么” “肯定会啊,爹在外游学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现在也没见过他做,咱们学来做什么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想来是爹娘觉得咱们哥俩缺了这个阶段,所以需要来体验一下生活吧。”小包子把自己的洗好,发现皂角又用多了。再看小馒头比他用得还狠。这样下去发的肯定用不到月底,还得另外花铜板去买。唉,发愁月底不想灰溜溜的回家,被娘当笑话看啊。 晾晒衣服的时候,小包子想着是不是能在同学之间做点小生意。正好手里还有四十二两多的银子可以做本钱。可是做什么生意好呢以前只听小叔叔念叨过京城居、大不易。六叔也说要不是有四叔公做代族长有祭田的收入支撑,他们一家子在京城也是要捉襟见肘的。如今自己也落到要想法子筹衣食住行的地步了。小馒头说得没错,家里有娘开源节流,他们什么时候为银子发过愁啊。 等到小馒头也过来晾晒衣物,小包子把这个想法和他说了。小馒头点头不已,“好啊好啊,不过我们做什么生意呢” “先看看吧,除了读书习武,咱们好像也没什么特长。”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信哥和宁哥知道以后,也帮着想。宁哥想了会儿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入学成绩小馒头是第二名,我是第一百名。小馒头帮我补习功课,我给你束脩呗。”宁哥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白给小包子又不要。 小馒头道:“我可以给你补习功课,大家经常一起讨论课业彼此都有好处的。可是挣你的银子,我还不想屁股被打开花。”爹娘肯定托了人照看也可以说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的。他要是靠给堂哥补习功课挣银子,回去肯定挨打。 小包子问信哥,“你在这儿呆了一年,帮忙想想有什么来钱的法子。” 信哥挠头,“我以前没关注过啊。”就是小包子小馒头的活计,也是他花银子请管这事儿的师兄去搓了一顿,对方看在他的身份上格外关照的。一个人只能占一个差事名额,书院提供的位置没他们的份儿了啊。 宁哥道:“那你们这样为区区银钱分心,要是学业下降了怎么办” 小馒头古怪的笑笑,“区区银钱”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如今哪敢。没有钱寸步难行,就连书院里都这样。 信哥道:“我带你们去问问我们玄班家境不好的同窗吧。” 东山书院分天地玄黄四级,信哥今年升入了玄班。小包子小馒头宁哥都是黄班。但黄班并不全是新生,还有没能顺利升级的留级生。要是明年再不能顺利升级,就会开除学籍回家了。书院奉行的是严进严出的政策。 “好我一个人去吧,小馒头你留在屋里温书。” 小馒头道:“那还是我去吧,哥哥之前耽误太多了。哦不对,娘也说了,那些不能完全叫耽误。就像现在我去听听也能长长见识。哥哥温书吧。” 小包子想了想,“也好。那你去听,回头把听到的告诉我,我们晚上商量一下跟着谁学。” 小哥俩想的不错,的确每日都有人把他们的情形传递到相府。每晚问安的时候沈寄就讲给魏楹、小豆沙还有娴姐儿听。大家都听得很是乐呵。这晚说到他们去跟人学挣钱的法子,魏楹笑道:“这俩小子守着图书馆都不知道可以抄书的么” “才去三天呢,还没有见过吧。不过才三天就知道打主意了也不错啊。” 娴姐儿摸摸鼻子,“别说他们,我也不知道让我身上不带银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能弄到银子花用。” 魏楹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糖水里泡大的。除了花银子,还知道什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4 登门 ?翌日,信哥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去见玄字班的清贫学子,宁哥也跟着一道去。 信哥说明来意,对方很是惊诧,愣怔了一下才道:“你也知道我家境贫寒了,我还能把仅有的生财之道告诉你,然后让你帮你的亲戚抢去么” 信哥就要从袖袋里掏银子,被小包子拦住了。小包子这会儿也觉出他们想当然地就跟着信哥来了是多么的不合适。说起来还是一直以来生活阅历太少了,才会没意识到这里头的不妥当。这位师兄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种事哪有轻易告诉别人的道理。如果靠信哥掏银子跟对方交换,那还是勤工俭学么他们不成赚信哥银子了,简直荒唐 “打扰了,告退”小包子拉着信哥转身。 “哎,等等”被问到的齐昌看他们转身犹豫了一下唤道。 小馒头转头问道:“齐师兄,你是要告诉我们吗”他还是一张婴儿肥的脸,笑起来格外的讨喜。 齐昌看看信哥道:“你是因为同学们都说我满身铜臭味才带着人来问我的吧还打算拿银子跟我交换。”他说着又看向小包子,“你这么汲汲营营,就不怕人也说你不像读书人的样子么” 小包子看信哥面有赧然便知道这位齐兄怕是真的名声在外。他想了下道:“读书人该是什么样子贫寒学子难道还要掩饰出身,挥霍亲人的血汗钱才像个读书人我的确是银钱不足,想办法自己挣有什么不对么书院不是鼓励勤工俭学的么。” 信哥伸手拉拉小包子,“我们走吧。”他本来想着齐昌唯利是图,给他银子肯定会把他的一些不要紧的生财之道讲出来。但是小包子拦着不让给,这一趟就等于是白来了。齐昌又这么质问,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齐昌道:“魏流年是吧,你这人说话对我胃口。我告诉你便是。以后咱们还可以一起挣银子。” 小包子对信哥宁哥道:“你们先回去吧。”他娘让他出来见识各式各样的人。这个齐昌应该就是个很有特色的,他有兴趣结识。 信哥想了想,点头道:“好”遂带着宁哥先回去了。 齐昌带着小包子哥俩到一边的亭子里坐下,他本来就是在这里看书。一坐下他就道:“我知道你们俩。你叫魏流年是哥哥,入学试考了二十多名。你叫魏华年,是弟弟,考的可是第二名。你们既然是魏相家的远房亲戚,怎么还需要自己找银子度日呢据我所知,魏相可是一向有乐意提携后学的名声的。而且我看你们俩的样子,也是家境优越的。” 小包子道:“魏相和魏夫人给我们兄弟出了两百两的学费,还给了六十两银子给我们度日。可是,我们如果自己能开源,当然好过只伸手向人讨要。齐兄眼力很好,我们兄弟俩从前的确是衣食无忧的。不过如今嘛”小包子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齐昌便认为他们是家道中落,不愿提起这其中的变故。从这两人得名字来看,家里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只是远亲,相府一年给两百多两银子也算是相当大方了。毕竟,魏相的远亲怕是不少,倾斜度也不能太大了。多半还是看在他们兄弟都是读书的种子的份上。这两兄弟不愿意一味的开口向人讨要,想靠自己倒是不错。他问小包子,“你读书怎么还不如你弟弟啊” 小馒头道:“我哥之前为家里的事耽误了了两年多,所以才会考得还不如我的。” 齐昌点头,那这就说得通了。家里出了变故,哥哥怕是想法子维持生计,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了。所以考得才比其弟差些。难怪这个魏流年看起来比他弟弟黑那么多。小包子出海晒的,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刚回来的时候,沈寄都说他不是芝麻包子,是黑皮的包子了。 “那你们兄弟有什么特长我说的是读书以外的特长。” 小包子想了想,“我会用面团捏人物、动物,捏得还算不错。这个算么” 齐昌点头,“算” 小馒头想了想,很沮丧的道:“我好像没有什么特长。”他很会向母亲撒娇,这个不能算啊。从小到大,他就是学君子六艺嘛,也没学过旁的。他眼睛一亮,“我骑射不错。”这个算吧,书生虽然都要学,但他学得特别好啊。 齐昌道:“呃,你画画怎么样” 小馒头点头,“还可以。” “那你们展现给我瞧瞧。” 小包子道:“呃,齐兄你是需要帮手” “没错,我在山下一个富户家里揽了个百子图的活计。画得好,能得二十两银子的工钱。时间有些紧,我想找个帮手帮我一起画。然后魏流年你会捏人物,如果能把图上的小婴儿捏得很可爱,额外应该还能得些银子。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干” 小包子道:“银子怎么分”这个不错,按劳取酬。 “活儿是我揽的,当然我拿大头。不管得多少,我和你们兄弟五五分账。当然,前提是你们得让我满意。” 小包子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只要成功,至少能得十两银子,也耗不了多少时日。就算这一次让齐昌占去些便宜,却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 于是,小馒头便回去拿了纸笔,然后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孩出来。小包子在一旁看了很想给他两下。他们家一向保存着每年请画师画的全家福。他们也都看过。小馒头如今画的分明就是两岁时候的小包子,肉呼呼的特别可爱。连动作都跟小包子留在两岁全家福上的手舞足蹈一模一样,只是眉眼稍作了些修改。 小馒头也是想着人人都喜欢哥哥小时候这样的胖小子,索性直接拿来主义了。他的画技可是大家指点的,很快就将小儿情态描画得惟妙惟肖。小包子其实也能画,可他要是再画就将小馒头的活儿抢了。他们两个人齐昌肯分一半,如果只出一个人,怕是就不能了。 齐昌眼中一亮,“不错流年兄,请吧” 小包子是就地取材,用被雨水淋过未干的黄泥将画中小儿捏了出来。齐昌拍手道:“华年小弟画技超群,流年兄捏制的小儿更是憨态可掬。走走,我们去你们的住处商议一下具体的分工。” 小馒头道:“为什么不去你那儿呢” “你们住的二人间,我住的可是多人间。要不我怎么会觉得你们出身其实很好呢。” 小包子道:“你早就在打我们兄弟的主意了”这个人肯定之前有留意过他们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一进来就找活儿勤工俭学的我都留意了。”齐昌并不讳言。他手里揽了不少活儿有些忙不过来,但这笔生意又不想丢掉。所以本来就需要找帮手的。不过他原本看上的人,认为在书院做事换取报酬可以。要这么去给富户画画就有辱斯文了。如今这两兄弟找上门来,正好不过也是因为小包子的话对了他胃口,大家银钱观合拍。这样合作起来才有基础嘛。 齐昌来到他们屋子,告诉他们百子图三天后就要交了。他之前一直没有理好头绪,无从下笔。如今看了他们兄弟的作品心头有点底了。 小包子想了下道:“这么说来,齐兄和对方并没有说好么”如果说好了,到时候不交肯定会有一定的惩罚。就算不罚银子,信誉也要打折扣啊。可看齐昌这样子可不像在担忧啊。他具体的一些不懂,但好歹是拿着二十万两银子做过生意的人,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齐昌一愣,他没想到方才还不太懂某些人情世故的小包子立即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个重要讯息。看来他果然是为了生计在外奔波过的。 小包子道:“齐兄,既然要合作,大家就该坦诚无伪才是。” 小馒头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合着这个人忽悠他们哥俩呢。他怒道:“你敢骗人”本来准备提起茶壶给齐昌倒茶的也搁了下来。 齐昌站起来拱手道:“二位魏兄,方才是齐昌不对。可是我看了你们的画作和手工活儿,觉得此事咱们实在是十拿九稳的。” “所以,齐兄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哄着我们兄弟俩给你干活,然后你拿大头”小包子的脸也沉了下来。 齐昌再做了一个揖,心道这小哥俩倒是不好哄。 小馒头道:“刚才忘了告诉你,我不但骑射好,打架也不赖。你这样的,收拾三五个,不带喘的。”说着就开始挽袖子。 齐昌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边小步往门口退。 小包子道:“三弟,稍安勿躁。齐兄,你坐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讲吧。要是你再有不实之言,那咱们就真没法合作了。” 齐昌道:“你还肯跟我合作” 小包子点头,“不过规矩咱们得重新讲了。” 齐昌便坐下,把事情合盘托出。的确是有这么一桩活儿,但并不是被他揽下了的。是要三日后甄选,但是他觉得看魏家兄弟的才艺,应该是不会落选。尤其小馒头的画技,那真的是可圈可点。小包子的手艺则是锦上添花,可以提高中选率。 小包子道:“可以,我们兄弟来做,你负责卖出去。我给你两成的提成。以后你做不了或者做不完的活儿,如果我们兄弟能办到的,也可以如此操作。这一次如果我们兄弟白忙活,也不会怪你。不过到时候甄选,我要同你一起去。”这样就等于让齐昌做个中间人。给他一些抽成,自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也不错 齐昌想了想,“成交” 小包子笑道:“那,合作愉快了。你两日后来看成品吧。” “好” 小包子朝小馒头扬扬下巴,小馒头便到门口送客。等他回来,小包子道:“好好想想那百子图怎么布局吧,明天动笔。得给我留够捏制的时间。其实如果时间来得及,烧制出来应该更好。” 小馒头点点头,“哥,那要是入选了,咱们就能得十六两银子。这比在图书馆做事来得快多了。” “快么咱们打小可全是一等一的名师在教。束脩费爹娘都不知付出去多少了。” “那倒是” 三日后,是小包子他们的作品去参加甄选的日子。这是一家成婚多年无子的富户想求一幅百子图挂在堂屋求子。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可不算低了。相当于京城普通百姓三五月的花销了。这个价名家作品肯定是求不到了,譬如魏楹一幅字那就是有市无价,千金难得。因为想收藏他字的人很多,但魏相肯定不会轻易给人写字。二十两,普通书生甚至是举人的作品都绰绰有余了。 小馒头说他也要跟去看看,他那天就怎么都没听出来齐昌根本就没跟人说好。小包子想了想,父母让他们哥俩来东山书院就是为了多见识一些,便同意了。齐昌告诉他们不能穿书院服,说是书院的牌子不好借。不是山长清高,而是如果借了书院的牌子在外的表现不够出类拔萃,会被收拾。但其实外头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东山书院的。所以,不穿书院服也是可以的。这也是一部分学子觉得他有辱书院门风的原因。他真心觉得这些人不了解山长啊。 这一天也同样是方清瑕登门拜访沈寄的日子。眼瞅着人快上门了,沈寄对挽翠道:“让人看着点,那边的结果出来赶紧告诉我知道。告诉人,千万别干涉过程啊。”她两个儿子合作了一幅百子图要拿去甄选换银子,她当然很关心结果了。 挽翠笑着应了,出去吩咐。 过来一阵进来禀报:“夫人,方姑娘到了。”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刻钟,算得上守时有礼。 沈寄点点头,“带她到小会客室,我这就和小豆沙过去。”既然是以小豆沙的名义请的客,她当然得到场。今天正好她休息,已经穿好了见客的衣裳。魏楹也休息,在前院见几个慕名来拜访的江南才子。他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两个儿子作品的甄选结果,说是他的儿子可能落选么也不想想,他们享受的可是仅次于皇子的教育条件。如今拿出去贱卖,要是还落选,那等于是打他的脸。 沈寄对于方清瑕来说,也毋庸置疑是大人物了。她虽然胆子大,等候的时候也多少有些忐忑。眼见有人打起了厚帘子忙站到门口迎候。 打帘子的丫鬟笑道:“方姑娘,我家夫人和四姑娘到了。” 小豆沙当先进来,笑着唤了声方家姐姐,然后福身见礼。 方清瑕忙还礼,“四姑娘客气了。” 沈寄则是被薄荷扶进来的,方清瑕忙行了晚辈礼,“见过魏夫人” 沈寄笑道:“贸然请姑娘上门,实在是小女对你仰慕之极。请坐吧”季白说的没错,小姑娘的长相透着大气、舒朗,从外表上跟小包子倒是蛮登对的。 小豆沙道:“方姐姐,你好厉害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堂哥今年去参加了东山书院的入学试。他们都排在你后头呢。不过我二哥是因为出海耽搁了,不然肯定不只现在的排名。” 方清瑕一直生活在陇西,靠近沙漠倒不曾见过海。听到出海二字很感兴趣,但因为初来乍到却是不好多问。沈寄见状心道小豆沙简直神助攻,以后小包子真娶到了方家姑娘,真得谢谢这个妹子。她笑道:“两年多前平王带队出海,当时我入了一股。就让十二岁的长子跟着出海去游历了两年,增长见识。回来又赶上家里这样那样的事儿,就耽搁了他温书。这次只考到二十多名。倒是次子一直被他们的爹盯着在看书,这次方姑娘不去,他腆居第二。” 方清瑕听了不由问道:“令公子才十二岁夫人就放心他离家万里去游历么而且小女听说那海上可比江河危险多了。” “小老鹰不离巢,怎么能独自飞翔呢这一次他们两兄弟也是隐瞒身份入学,我这每天闲来无事,就听他们在书院的趣事打发时间呢。”她估着方清瑕对东山书院的生活还是有所好奇的,便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然后在讲述中带出小包子的种种过人之处。 沈寄和小豆沙都热情好客。方清瑕一时忘了自己是初次登门做客,听着听着就和她们熟稔起来,言谈间也不再那么拘束。听得好奇之余还会加以打听。当然,她不会打听小包子哥俩的事,她问的都是书院有关的事儿。沈寄也是润物细无声,并没有对小包子多加介绍,只是略略几句勾勒出一个有阅历有见识照顾弟弟的好少年而已。 门外,娴姐儿袅袅走来,她在开始前凸后翘了。小姑娘这是处理完事儿,来看方姑娘了。 下人禀报之后,沈寄心头好笑,还真来了啊,“请她进来吧。”一边对方清瑕道:“是我最小的小姑子,比我大女儿和长子都小呢。” 方清瑕这几天恶补过,知道来的是未来的淳亲王妃。因此虽然年纪和自己相当,她依然是站了起来。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5 挣钱 ?丫鬟打了帘子,娴姐儿笑眯眯的进来。对于方清瑕的迎候,她处之泰然。倒不是因为她是未来的淳亲王妃,而是因为她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在。在她看来,今儿就是大嫂没点透的相看儿媳妇呢。她是小姑姑,当然受得起。这也是从小当长辈当惯了,所以才这么心安理得。 方清瑕微微福身,“给您请安” 娴姐儿笑道:“咱们年纪差不多,方姑娘不用这么客气。请坐吧”一边说一边挨沈寄坐下,然后拿了一件小事请示了两句再交代人下去办。然后,她就顺理成章的坐下暂歇了。 “大嫂,听说方姑娘文才更比男儿强。我从前还真以为只有戏文里才有这样的人物呢,所以特地来看看。”娴姐儿盯着方清瑕道。 沈寄笑笑,“世上有戏上才有。” 方清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次的排名算不得什么。正如四姑娘所说,令公子的才学可不在小女之下。” 沈寄道:“她是盲目崇拜兄长,你也不是日日苦读的啊。” 小豆沙道:“方姐姐,你不用客气,叫我小豆沙就好。” 方清瑕笑着点头,“才学一次两次的做不得准,倒是魏夫人一生的经历让小女佩服不已。您的胆识,才是真正的比男儿更强呢。”她听二伯母讲述了魏夫人这二十来年的经历,是真的佩服不已。尤其是安王造反时在京郊收留了数百人,青壮妇孺都有。打退流民数次进攻,就没有一个人是饿死的。还有慈心会十几年如一日帮助贫苦的、受灾的民众。她听完只觉得这样的人生实在是万丈精彩。 这话娴姐儿和小豆沙都很认同,沈寄摇摇头道:“其实人一辈子,传奇啊精彩啊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要把日子经营好。不管做什么吧,只求落幕无悔。” 方清瑕听过不由重复了一遍,“落幕无悔” 娴姐儿道:“大嫂倒是把人一辈子都说成了一出戏。” 小豆沙道:“我喜欢看戏。”她这是从小培养的兴趣爱好,牙牙学语就听戏了,一点点大就能唱段子。 方清瑕道:“我也挺喜欢的。” 沈寄正好坐得有点累了,便站起来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这会儿春暖花开,就不用特地去暖房看花了。相府后花园这些年培植了不少名贵花种,只要不是隆冬,那都是姹紫嫣红次第开放的。 娴姐儿便上前扶沈寄,小豆沙则和方清瑕一起走在后头,边走边交流看戏的心得。沈寄听说着说着小豆沙竟然唱起来了,便知道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方姐姐的。 小豆沙的唱腔有板有眼的,过年的时候她还上台和小亲王一起玩票客串来的。她唱完了一段,方清瑕便接着往下唱,声音清丽婉转,让听惯了小亲王戏班子名角唱腔的沈寄也不由得在心头道一声好。 沈寄的瘾头也被勾了起来,小亲王弄几个戏班子在相府吹拉弹唱,就连魏楹听多了没事都爱哼上一顿,别说她了。 “你们听听我的。”沈寄清清嗓子,又瞅瞅往前院的路,确定魏楹这会儿不会回来,便开唱了,“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唱其他的,魏楹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能和上一段。但是女驸马什么的,他就要说是无稽之谈了。还说哪有满朝人都分不清男女的。他还以自己和沈寄的身体为例,论证过女扮男装之不可行。因为男女骨骼大为不同。 方清瑕没想到沈寄私下如此平和,兴致来了居然还能和她们小辈一起票上一段。而且唱的还是女扮男装中状元,假凤虚凰当驸马。这至少说明她不反感自己的做法。不过也是,反感就不会邀自己到家里来做客了。 其实这等女扮男装做大事的戏目,一直都很受闺阁喜欢,不然也不会成百上千年一直很红火了。但是如果落在现实里,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了。就是接受面上也要遮遮掩掩,很少像沈寄这样的。 小豆沙道:“娘,我以后也女扮男装去考东山书院。” 沈寄失笑,“等你有了这水平再说吧。你这个年岁呢,倒是很好女扮男装,到你小姑姑这个年岁,也就只好在戏台上扮一扮了。” 方清瑕颔首,她这会儿十二岁多一些,所以之前还蒙混过关了。像娴姐儿这样都十四了,就很难了。哪怕把胸缠成平的,脖子也挡住,但是腰胯还是很明显的。戏台上人人都知道是扮的可以忽略这些,生活里就行不通了。 下人有事情来请示,娴姐儿只好道声失陪出去处理。沈寄笑着解释,“我怀孕之后,家里的中馈就没过问,一直是她在管着。也是让她锻炼一下,省得出了门子没经过事。你在家也帮着管家么”方清瑕这个年岁也是该学管家理事的时候了。 “在陇西老家的时候祖母有让我跟着大伯母学过一段时日。现在到了京城也在跟着二伯母正学着。二伯母说要懂诗词歌赋,也得懂柴米油盐。” 沈寄点头,“没错,是得这样。你的二伯母,我似乎是见过的。”兵部方侍郎的夫人,自然也是到相府拜见过沈寄的。只是她从前只当做是夫婿下属的女眷,没太留心。六部尚书、侍郎的女眷,加起来可就十二个诰命夫人了。哪能个个都印象深刻不过,从方清瑕的回答里就可以见出,她娘怕是很不受重视。在老家头上有长嫂,大家族管中馈肯定是轮不上了。可到了京城小家,正该管家的,女儿却是跟着二嫂在学。看来自己之前料得不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方府即便没有宠妾灭妻这么严重,那个王氏怕是也得势得很。 “是,二伯母也说曾有幸来拜见过魏夫人,对夫人的风采心向往之。” “你二伯母真是客气。”这种话沈寄都是听过就算,下属女眷当然只能说她好。 小豆沙瞅着外头风和日丽,便让丫鬟回去把她的风筝拿来了两只邀请方清瑕一起放。按说她们一个五岁多,一个十二岁多,相差了整整七岁,一般是玩不到一起的。但小豆沙却是很喜欢这个方姐姐,大概真的是投缘了。 沈寄撑着腰道:“今儿要劳动方姑娘陪我家这个好好玩玩了。” 方清瑕道:“小豆沙很是可爱,乐意之至。对了小豆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 小豆沙伸出手比了个三,“三岁。”那会儿还不识字,只是每天每天的描永字八法打基础。 “那怪不得已经颇有笔力了。” 两人一道放风筝去了,沈寄坐在边上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指打着拍子继续哼唱女驸马。 挽翠在半月门处听人说了几句,然后笑着进来禀告:“夫人,二少爷和三少爷的画与泥人入选了。一共领到二十五两银子,分给齐昌五两,实得二十两。” “哟,还不错嘛,旗开得胜。”接下来一段时日应该衣食无忧了才是。 过了一会儿,娴姐儿忙完手上的事又过来了。沈寄便交代她招呼方清瑕,自个儿回去休息了。她近来精力也不是那么好。一般不见外客,要不是动了相看儿媳妇的念头,肯定不会这个时候邀请人登门。 “大嫂,怎么样”娴姐儿眨巴着眼问道。 “第一印象还不错,再看看吧。”小姑娘虽然有点紧张,但表现很不错。不过要定下来,还需要再深入的了解。而且也得看小姑娘和小包子来不来电。至于方家那点事儿对相府来说根本不叫事儿。一旦真要成了未来亲家,那个王氏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方清瑕陪着小豆沙放完风筝,又和娴姐儿闲聊了一阵,和她们一起用过茶点便提出告辞。两人便带她去找沈寄。正好碰上魏楹回了内宅,扶着沈寄的腰在湖边走动。他自然是慢慢踱步,配合着沈寄的步伐。两人边走便喁喁低语,以身后的潋滟湖光为背景,美好的就像一幅画卷。 娴姐儿和小豆沙是司空见惯的,不以为意。方清瑕却是头回见到,心头有些震动。传言中魏相便是十分疼爱魏夫人,她以为不纳妾便是最大的明证。倒是真没想到朝堂上虽然不说铁血但可以称得上强势的魏相,在家竟是如此温情男子。 小豆沙走过去,朝父母福身一礼,“爹、娘,方姐姐来告辞。” 魏楹和沈寄看过来,方清瑕忙收回思绪墩身行礼,“见过相爷、夫人。承蒙四姑娘相邀、款待,天色不早,小女该告辞了。” 魏楹笑道:“哦,你就是方清珏” “是,之前小女胆大妄为,借了已经亡故的双胞胎弟弟的名字去东山书院应考。” 沈寄心道,原来你家也有过双胞胎。那将来和小包子再生双胞胎的几率很大啊她点头道:“方姑娘,小豆沙很喜欢你。以后常来玩吧,我也很希望她能见贤思齐。” “不敢称贤,小女只是比四姑娘多吃了几年饭而已。” “娴姐儿领着小豆沙送方姑娘出去吧。” 娴姐儿道:“好的。方姑娘,这边走,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儿。咱们以后再见。”说着和小豆沙一起把人往二门送。 沈寄问魏楹,“感觉如何” “再看看吧,一次能看出什么不过,倒还合眼缘。” 方清瑕还没怎么长开,但她的长相是宜庄宜媚的,气质和当年的沈寄有些像。而且她眼神清明,行动大方。一面之缘,想来不会有谁会印象不好。另外,如果真的文如其人,她锦绣的文章倒也挺给她这个人加分的。 沈寄道:“我也是这个想法,等小豆沙去告诉了小包子再看吧。唉,我也好想去东山书院看看啊。那不是有供马车行驶的车道么我也去吧。我好多天没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书院过得到底好不好。” 魏楹把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拂开,“你安分呆着吧,就算马车能到书院门口。那书院里万一被谁冲撞了呢,那里头可是爬坡上坎的。让我省点心成不” 沈寄嘟囔,“跟坐牢一样,坐牢还兴放风呢。”上回从芙叶的郡主府回来,魏楹就不让她再去了。一副生怕皇帝又私下见她的样子,还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 “再几个月就好了嘛。” “什么啊,在肚子里我还能到处走走看看。等出来了,我才叫没机会呢。你少忽悠我” “不会的,等坐完月子我陪你出去走走。” 魏楹被人叫走了,他哪怕休沐在家,也是访客不断的。沈寄朝着他的背影呲牙咧嘴,大忽悠多少年前就在给她画各种大饼了。 东山书院是肯定去不成了,她也知道没什么指望就是闹一下而已。沈寄叹口气撑着腰往回走,迎面就撞上了小亲王。小亲王挤眉弄眼的问道:“魏夫人,瞧上没” “你没走啊” “我这不是等着听听什么情况么,一会儿就往半山寺去了。”小亲王说着过来扶着沈寄往里走,手放在她腰后垫着给她省点力。 “我瞧着不错,不过还是得看她和小包子。” “那倒也是啊,过日子还是他们自己。” 沈寄失笑,“你不过早定亲几个月,说得好像过来人似的。” “早几个月也是前辈啊,说不定回头小包子还真需要向我请教呢。对了,听说他们哥俩挣了二十两银子啊。回头小馒头肯定会跟我炫耀。我就问他什么时候还小豆沙的银子啊,看他有什么话讲。” “你怎么那么损啊” “我去不了东山书院,他们去了我不平衡嘛。” 沈寄比了个电影里学来的的动作,“鄙视你” “嘿嘿,魏夫人,你想我到时候跟小包子怎么说啊” “还是鄙视你”这事儿肯定不用那么早跟小包子挑明啊。 小包子倒是不知道这么多,他这会儿正高高兴兴的把二十两银子的一个银元宝拿去换了一张方便贴身收藏的银票呢。然后,预备带小馒头去吃顿好的。小馒头这回表现不错,得鼓励一下。不然下回他就没积极性了。当年他娘挣了银子,也能得十分之一呢。他们和齐昌是趁着放学的时间段下的山,他们哥俩脚程快,且要去银号,便和齐昌分头行动。这两三天哥俩也是用课余的时间完成的作品,没有耽误学业。这样的活计一个月能揽到一两个日子就过得了。可惜齐昌说不容易。 “哥,咱们先不去吃什么好的,反正过几天青蛙和小妹就要来看咱们了。这样就可以把银子省下来,拿去洗衣服绰绰有余。”比起吃食,小馒头更加怨念的是得亲手洗衣服。 “行不过今晚小灶还是可以吃的。咱们也请信哥和宁哥吃一顿好了。不然,真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嘿嘿,好啊真想回去告诉娘,让她也高兴高兴。” 小包子手头有六十两银子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添置的物件,书院什么都发呢,顿时觉得很富裕。哥俩看看天色不早,赶紧往书院赶。一路脚步轻快,在山道上还一人一句背起了弟子规。 吃饭的时候,信哥和宁哥都不太舍得点菜,毕竟他们的银子来之不易。小包子和小馒头便做主点了一桌好菜,四兄弟都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放开了吃很快一扫而光。 信哥道:“齐昌在书院名声不是太好,你们也别和他走得太近了。他什么银子都挣的。听说他上京路上还去替人哭过孝呢。” 小馒头吃得饱饱的正在喝茶,扑一声全喷了出来,“他是有多穷啊乱认老子的事都肯干。” 小包子道:“说不定是以讹传讹呢。就算真的是那样吧,那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总比错过考试强。”齐昌那人确实不太地道,一开始还想忽悠他们哥俩,然后还要分去一半。不过今天看他的确是长袖善舞懂得变通之辈,只要他有底线,倒不是不能合作。他有门道赚银子,而他们哥俩没时间去经营那些门道,正好借重一下他,大家各取所需。反正齐昌想占他们便宜是不可能的。 宁哥是差点错过这一届的人,闻言认同的道:“那倒是过两天姑父和小妹是不是就要来看我们啊” “是啊,来送温暖呢。”小馒头很呕的道。到时候青蛙肯定一副来扶贫的嘴脸。也不想想,青蛙他生下来到如今,靠自己挣过一个铜板么 信哥道:“你缺什么吗,缺什么跟我说就好,不用麻烦姑父。” 宁哥赧然道:“不是,我就是头回离开家,虽然有你们作伴,还是希望有人能来看看我。” 小馒头嗤笑一声,“宁哥,原来你离不了娘怀啊,哈哈” “就不信你不想大伯母哼,回头大伯母再生个乖儿子,你可就不是幺儿了。到时候就要失宠了” “哼,有了我,我哥也没失宠啊” 小包子看小馒头一眼,“其实,还是失了一些的。不过,习惯了就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6 探望 ?又过得两天,小亲王吃过中饭便预备带小豆沙和曦姐儿一起去送温暖。倒不是今天她们休息,这就算下午的武课了。因为要让她们自行爬上两千米高的山,不准坐马车。休息的那天用来招待方清瑕了,沈寄便和罗师傅商量了一下,如此安排。所以,罗师傅与春花秋月也随行。另外还有小亲王的一队亲卫同行。 至于马车上的物件,是以相府的名义送给三个淮阳来的侄儿的,东西都一样,也可以略好一些。至于信哥,他爹娘就在京城,而且一年前就去了,自然不用相府张罗。 小豆沙撩起帘子使劲儿跟沈寄挥手,她是以相府四姑娘的身份去。穿一身蓝白相间的精致练功服,外加带着的厚实棉外套。因为上到山上,温度又会下降十二三度。这会儿山下已经是阳春三月,但山上还是挺冷的。小馒头也是因此很不乐意自己洗衣服。不过小包子也不是为了省银子就要苛待自己和弟弟。因为井水恒温有十五度,其实搓洗衣服并不会冻到。 沈寄把头转到一边,挥那么起劲做什么,不是让她更加的羡慕嫉妒恨么。 小亲王对着沈寄哈哈笑两声,然后上马车去了。送去的物件都已经清点完毕。 沈寄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小亲王也从窗口探头出来挥手,笑道:“魏夫人,我们走咯” “你就呕我吧你,路上把小豆沙和曦姐儿看好。少一根头发,回来我跟你六嫂都要找你的。” 小亲王道:“知道啦,出发”把头缩回车内他问小豆沙和曦姐儿,“你俩知道自己有多少根头发么” 自然不知道 小豆沙白他一眼,“王爷,这叫夸张” 堵得小亲王不行小豆沙也不管,她好久没有见到两个哥哥还有大姐姐了。今儿只当是去郊游的,心情特别的好。马车驶出城门,小豆沙便道:“来来,我们唱歌” 小亲王抱着手道:“你起头啊” 小豆沙大方点头,拍手唱道:“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这是她听沈寄哼唱过的家乡小调。 春花秋月也坐在马车里,曦姐儿唱完新学的淮阳小调便轮到她们。 罗师傅是随车而行,听到里头传出的歌声也不由笑了出来。在相府已经一个来月了,衣食无忧还有月例领。而且相府从上到下,她们三姑侄都客气有礼。两个侄女儿脸颊上也长了些肉。这样安稳和乐的日子,让她也难得的轻松了起来。 一路欢歌笑语来到山脚下,装来的各种物资自然是走车道由人押送上山。小豆沙等人都下来,自行登山。两千多米,上山也不算轻松。这是书院对新生的一道试炼,因为山长说如果这么点高度都爬不上去,那以后几天几夜在考场也不可能受得住。 四个小姑娘在前,小亲王和罗师傅在后,罗师傅道:“都靠山里侧走,春花、秋月,照顾好二位姑娘。” 小亲王也是交代了随行侍卫密切关注,头发少了没什么,万一真跌着了就不好了。 四个小姑娘脆生生应了,你追我赶的往山上去。 小亲王在后头道:“渴了饿了,有吃的喝的,冷了有衣服”说完顿了一下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就像个嬷嬷” 罗师傅把脸转到一边笑,追着四个徒弟去了。 他们是算好了时间来的,一路登上山我是吃饭挣银子的。我一年二万两俸禄,加上皇庄铺子总共得有三万多两。我一天挣一百两。” “我娘那是嘲笑你吃闲饭呢,听不懂啊” “听得懂,可我不就是吃闲饭的嘛。我这是福气,知道不做人要惜福。每个人都有他该呆的位置。” 小馒头笑道:“知道知道,我一会儿领你去逛东山书院啊。可惜你考不上,不然咱们还可以做同窗。” “信不信我推你下山” 小包子回头道:“你俩别在山道上打打闹闹啊。对了,清明叔不是说要来么” “哦,红姨身子有些不舒坦,他回去探望去了。我看他最近看书都要走火入魔了,听说入更了还手不释卷呢。” 小包子给小豆沙捏完了腿,便伸手和她手拉手继续说不定到学年末的时候榜首便要换人了。 向子湮听到这话,倒也不生气。他说很高兴能有一个真正的对手。前两天小包子和小馒头卖了画跟泥像回来,和宁哥、信哥在小炒食堂高高兴兴的吃完饭回住处的路上,哥俩和向子湮狭路相逢了。 “魏流年,听说你和齐昌混到一堆了” 小包子对他这个混字有些不顺耳,“我们兄弟俩和齐师兄的确走得比较近。”虽然齐昌一开始不地道,但总归是给他们牵线搭桥找财路了。 向子湮道:“你和那样唯利是图的人凑在一起,就不怕降低了你的格调如果只是需要银子,我可以把我那份入学的奖学金转赠给你。这样你就能安心读书,不需要为生计耽搁了。我不想学年末的时候,又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小包子愕然,这是要资助他么不过他关心的可不是这个,“你说入学有奖学金,我弟弟有么”这可是一笔意外的收入啊。 向子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看小包子一眼,“你还真是钻进钱眼去了。他只要三个月后的考试不掉出前三就有。第一名一百两,第二名五十两,第三名三十两。另外,考进了前三名的相应位置的,也有这样的奖励。” 小包子当即看小馒头一眼,小馒头立即领悟了意思,你要是把这五十两考没了,我一定狠狠收拾你 “魏流年,如果你真的那么本事,就不该一味给你弟弟施压,应该自己想着冲进前三,抢走谁的奖学金” 小馒头虽然一向不喜欢向子湮的狂傲,还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但向子湮下一句就让他不乐意听了。 “也许你们兄弟俩能拿到八十两呢。何必将宝贵的学习时间浪费在跟齐昌一起混上” 小馒头当即道:“你怎么知道你那一百两一定保得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7 探望2 ?向子湮听了小馒头的话眼睛一亮,“你这是给我下战书” 小馒头其实是脱口而出,可这会儿显然不好也不想收回了。于是道:“我们兄弟一起给你下,你可把这榜首之位看好咯哥,我们走吧” 小包子本无意这么锋芒毕露,可是肯定不能关键时候不跟弟弟一条心,于是点点头,道一声向兄,回见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向子湮的声音,“好,我接下了” 回去之后小包子就问信哥,怎么奖学金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跟他们说。 信哥想了一会儿才一拍脑门道:“哎,这几年都没有入学考前三的人在三个月后保住过位置。我可不就给忘了么。”一边陪着笑脸道:“就是我忘了说,难道你俩还能不全力以赴力争上游” 小包子心道:当然不会他既已立志,自然是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下去的。东山书院浓郁的学术氛围,让他觉得如鱼得水。只觉得来对地方了。不但能学人情世故、见识世态炎凉,最关键还是对未来的发展有利。而小馒头虽然还没有找到方向,但是有魏楹这么个严父,他肯定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小馒头忍不住问信哥,“你说这么些年一直没有人能够保住入学时前三的位置” “是啊,东山书院的排名竞争很激烈的啊。每次阶段考前三都要重新洗牌的。” “乖乖,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小馒头咋舌。 奖学金什么的,宁哥一点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怎么能在明年顺利升入玄字班。 小包子拍拍小馒头的肩道:“五十两银子,看你的了啊。五十两可以让我们好吃好睡很长一段时间了。” 小馒头赶紧道:“哥,我比较看好你。你把向子湮的一百两抢了吧。至于我,我会全力以赴,争取有银子拿。” 小包子道:“三个月,时间太紧了。如果是学年考,我还有点把握。” 也是因为和向子湮的一番接触,所以众人都很关心那个没能来的方清珏是什么样儿的,哪怕他其实是她。这会儿见几人都望着自己,小亲王清清嗓子,“你们糊涂了不成,那么一个小姑娘,我怎么可能见到” 小包子失笑,倒也是啊。 小馒头道:“青蛙,你都没见到你吊我们胃口干嘛啊真是的” 小亲王道:“我没见到,可是小豆沙见到了啊。小豆沙,过来和你四个哥哥好好说说。” “好”小豆沙不疑有他,过来扒拉扒拉的说了一通。反正就是各种好,每一处都好。小包子和小馒头很少听她这么认同一个人,想当初从东宫回来她个小人儿还感慨大郡主、二郡主活得不自在呢,都不由竖起了耳朵。 “方姐姐长得很漂亮,跟东宫大郡主不相上下。” “方姐姐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给人的感觉和娘很像” “方姐姐唱曲很好听,清丽婉转,这个是娘说的。” 小亲王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包子的神情,一边提壶给小豆沙倒了一杯茶水,“来,喝两口,看你口沫四溅的,补充一下水分。” 小豆沙确实说渴了,接过来就喝了,搁下才道:“我才没有口沫四溅。” 小亲王笑道:“我这是夸张呢,这都不懂” “娘还说叫我见贤思齐,要时常请方姐姐家来。”小豆沙挥挥肉拳头,“等我再大些,我也来考东山书院。” 几个哥哥面面相觑,你还真是见贤思齐啊旁的没想学,就想学这个。对十三四五岁的少年来说,方清珏这样的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才学好,样貌佳、家世拿得出手。而且在座这几个也都不是傻的,沈寄这时候大腹便便的忽然对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上心,再加上小亲王都瞥了小包子好几眼了,便都悟出了点道道来。 小馒头伸手拐了拐小包子,“哥,到你加冠的时候方姑娘正好十八呢。” 信哥和宁哥也道:“小包子,听小豆沙这么说,真的是很不错啊大伯母的眼光,我们都信得过。好福气啊” 小亲王道:“娴姐儿也说她很好很好啊。” 小包子被他们闹了个红脸,“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啊,不就是娘对女扮男装的事儿好奇,打着小豆沙的旗号把人叫进府里看看么。” 小亲王道:“这看了觉得好,自然就想留下啦。” 小豆沙两手托腮,“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听她讲完方姐姐,这些人都不正常了。 当哥哥和当姑父的都没打算告诉她,小馒头只道:“你下次带一幅方姑娘的画像上来呗,我才不信谁跟娘给人的感觉差不多呢。” 小豆沙不满自己的话被质疑,“我画给你看,磨墨”说着也是要挽袖子。 小馒头道:“还是不要了,你的画技才刚起步了。要是毁了第一印象怎么办” 小包子对弟弟妹妹都是这么个动不动就要挽袖子的冲动性子很无语,娘对这两只可比对他跟姐姐松泛多了。罢了,谁让他们是大的呢。就不知肚子里那两个生下来,是不是会变本加厉。 “好了,别玩笑了。天色不早,王爷和小妹还是趁着天还亮着赶紧下山吧。娘在家里肯定等急了。” 众人便送他们到车道上去。 小馒头抱小豆沙上车的时候还道:“记得画像啊。就找你们万先生的那个叫柳儿的侍女画。她画仕女图是一绝啊你要是能学到那样,再来给我挽袖子。三哥一定好好给你磨墨。” “好我记住了。” 小馒头看看小亲王,记得提醒啊。 小亲王瞅瞅小包子,点点头。没吭声反对就表示小包子其实也好奇啊。不知道方姑娘对小包子好奇不好奇啊他们家应该也能明白魏夫人的用意才是。不过,她都见过小包子父母了,应该对他的长相有所了解了才是。 小包子不理他打趣的眼,嘱咐车夫道:“路上小心点,宁可慢一点也要稳一点。” 沈寄确实在家等得着急,虽然每天都有人跟她汇报小包子小馒头的情形,但是还是想听小亲王和小豆沙亲口说说。 魏楹看她托着肚子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便道:“哎呀,你好好儿坐着吧。这天都快黑了,肯定马上就到家了。”看沈寄不听便道:“我说,你给他们塞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沈寄便停了下来,“我给他们塞什么啦一个铜板都没有。就带了些吃的、喝的,还有山上冷,给带了些碳。” “来来来,坐下。让你转得我头晕,镇定点行不行”魏楹一边说一边拉沈寄到身边坐下。 “你还不是想知道,不然这会儿怎么没在书房,在这儿等着。” “废话,那是我儿子,我能不关心么” 说话间,下人来报,说王爷带着四姑娘回来了。不过四姑娘已经睡着了。 魏楹蹙眉,“王爷还要赶回半山寺么天已经很黑了。”娴姐儿在府里,相府肯定是不好留他的。但这会儿的确天色已晚,还要出城的话挺麻烦的。 沈寄道:“他可以去太后宫中睡啊。魏相,你怎么一下子脑子不够用,连这都没想到” 魏楹道:“还真是啊,居然被你传染了。” 沈寄抓起一边的软枕就朝魏楹砸去,“我就是一孕傻三年,那又是谁害的啊再说这回可不是我犯傻,是你” 魏楹把软枕接住放回原位,“那咱们岂不是得等到小豆沙醒来才能知道详情了”罗师傅等人是没有进去一起说话的,多半就在书院逛着。要知道,要么明儿等小亲王回来,要么等小豆沙睡醒。 沈寄道:“是啊,早知道这样那咱们还等什么。还真是一孕傻三年,顺道把你传染了不成。哈哈,居然连你今儿也犯了一回傻。” 魏楹道:“我哪知道他们这会儿才回来。本来以为怎么都来得及问上几句的。” 小亲王没有进来,是罗师傅把小豆沙抱回房睡下的。她进来说了一声,“相爷、夫人,王爷说,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挺好的。明儿他再来和你们细说。” 沈寄点头,“好,知道了。辛苦罗师傅了。小豆沙是自己登吧。有什么缺漏我再补充。她老人家也关心孙子呢。” “好明哥怎么还没有寄信回来” “应该这两天就要到了吧。对了,红姨那里我明儿让挽翠去看看。虽然清明下午回来说没什么事了,还是去探望一下的好。” 魏楹洗漱上床,听着沈寄絮絮说着家长里短,安然入梦。可笑,前几日居然还有人私下送他女人,说是以慰他枕席寂寞。他当初气血最旺盛的少年时,都没收用过旁的女人,如今更不可能。收下了他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睡在沈寄身边么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回头露出些蛛丝马迹来,沈寄要跟他翻脸不说。几个已经大了的孩子心疼母亲也会跟他离心。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会犯这样的错误。 沈寄对着魏楹的脸小声嘟囔,“又睡着了。”总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这个班也上得太累了吧。她吹熄床头灯火,窝到魏楹怀里也随之入梦。 又过得两日,挽翠下值跟人交接。一回头看沈寄盯着她忙问道:“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沈寄道:“你说说你这个人,也不想着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挽翠一愣,看了下沈寄的肚子,只得道:“那,今天夫人方便么” “方便啊。你要是邀请我,我就这可以去。”沈寄说着便站了起来。 挽翠只得出去张罗出行的马车,心头颇有些哭笑不得。万没想到夫人要去自己家里做客,而且还是这种时候。 娴姐儿得知也楞了,可是她拦不住沈寄啊。 “我、我告诉大娘去。” 挽翠忙拉住她,笑道:“夫人说了,谁敢去告诉老夫人,就提起脚卖出去。” “她总不能卖我吧。”娴姐儿好笑的道。她大嫂对得力的下人很宽和。就她所知,挽翠家在京城不错的地段,也是三进的宅子呢。方叔方婶以前是大嫂的陪房管着她的产业,已经回去养老,如今也是过老太爷老太太的日子了。然后方大同是府里账房的一把手,挽翠是大嫂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方家一家在大哥大嫂还在微末时就一直跟随,如今有二十多年了,他们有这样的家底倒也是应当的。 跟着大嫂的那些陪嫁丫鬟一个都没给大哥当通房,都嫁了掌权的管事或者得力的掌柜的。挽翠、小玲、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如今都过着安乐日子。因此这府里的丫鬟从来也没有想爬家里爷们床的。因为谁都看得到放出去能过好日子。曾经想爬床的,倒是都被大嫂远远儿发卖到富贵人家圆梦去了。如今是死是活,到底挣出什么命途都不知道。这样一来,哪还有人想当通房、姨娘的啊。 嗯,这一点她一定要好好学学。 挽翠道:“娴姑娘,我看夫人也是近来憋得很了。到我家去应该也还算稳妥。咱们就帮着瞒着老夫人吧。” 娴姐儿想了想,“那好吧。不过路上怕被人冲撞,我告诉清明哥,让他跟着一道去吧。大嫂说要考试了,出去走走放松下其实挺好。” “嗯,好的。” 傅清明听说沈寄要去方家串门,闷笑了两声便过来了。小亲王这会儿也不在,就只能是他跟着了。 挽翠也打发了人回去报信,然后一切准备停当,沈寄就带着小豆沙出门了。魏大娘在屋里慢悠悠做绣活,只当她在屋里睡觉呢。 等到魏楹下衙,也没见沈寄回来。 魏楹看着迎出来的妹子疑惑的道:“你大嫂呢” 娴姐儿笑着道:“大嫂到方家串门去了,就快回来了。” 魏楹皱眉,“她到方姑娘家去了”至于这么急么,也不跟他商量一下。而且,再是低头娶媳妇,也不用这么急吼吼的挺着大肚子去吧。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娴姐儿看他误会了,忙道:“不是、不是,是到身边伺候的方妈妈他们家串门去了。” 魏楹挑眉,“挽翠家” “是啊。清明哥陪着一起去的。” 魏楹无奈的摇摇头,什么串门去了,根本就是逼着挽翠带她回家。有她这么当人主子的么 “大嫂还说,大娘那里可千万别把她给卖了。不然,她一定跟您急。”娴姐儿忍着笑道。 “嗬,还有她怕的人啊你还不快打发人去看看,这个点都不回来,她还要留在人家那儿吃晚饭呢。也不想想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魏楹负手往里走。 娴姐儿小声嘟囔,“麻烦是麻烦,可这也是天大的面子嘛。”一边往外走,一边预备打发人去接人。 等到沈寄做客回来,魏楹问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阿玲家然后凝碧、采蓝、季白那儿也可以去走走。流朱要不是在扬州,她那儿你也不会落下吧” 沈寄道:“我这胎早都坐稳了,出去走动走动怎么了你成天不着家的,我不自己找乐子怎么办啊两个儿子也不在身边。我又没有旁的亲戚,唯一的娘家亲戚,你都不准我走动。去魏家的亲戚那边,还不个个都大惊小怪的啊。那我能去哪,想来想去不就她们几个家里了。” 魏楹道:“谁不准你和娘家亲戚走动了。那不是因为你和郡主都这样,不方便走动么。之前娘给你做了衣裳,让你过去试呢。” “你没出卖我吧”沈寄紧张的问道。 魏楹哈哈一声道:“我怕夫人把我提起脚卖出去了,不敢讲说你懒怠走动,明儿再去。喏,那边娘让人送过来了。说本来想自己过来的,想着她过来了你不得安稳就没过来。” 沈寄过去拿起来看,针脚一如既往的细致,是她之前说过的a字形的漂亮孕妇装,“我哪敢卖少爷你啊只有少爷把我这个丫鬟提起脚卖出去的。大娘的针线活儿还是这么好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8 惊吓 ?沈寄说完看魏楹在敲肩膀,立即领悟地过来给他按捏松乏,笑吟吟道:“今儿下田了” “除了草,还担了水浇灌。”魏楹闭上眼浑身放松地道。 沈寄心道,那两分田大娘已经除草除了一半,担水也是就近从绕相府的小溪担的,就几十步路而已。就把你给累着了还真是四体不勤呢。再这么下去,肯定比二狗子短命。 “左边点儿,再用点劲儿。”魏楹趴在榻上哼哼唧唧的道。 “要不要让前院的推拿师傅进来” “你累了” “还好,手略有点酸。我是想着人家好歹是专业的。反正你案牍劳形,松乏一下也好。” 小豆沙从外头进来,见状自告奋勇道:“我来帮爹爹踩”她已经接了小芝麻的班。 魏楹其实已经召推拿师傅推拿过了,只是想使唤使唤沈寄而已。听她说手有点酸便道:“好啊,小豆沙来帮爹踩踩。” 小豆沙便脱了些上榻,手拉着上方专门悬吊的锦帛,按照罗师傅教的穴位在魏楹背上踩踏起来。 “今儿又跟着你不着调的娘出门了,功课完成了么” 沈寄刚坐下开始吃水果拼盘,闻言道:“你才不着调呢。” “爹爹放心,我可是将来要去考东山书院的人哪。” 魏楹蹙眉,“你就这么见贤思齐啊” 小豆沙吐吐舌头,“不只啊,我还要像方姐姐那么有学问,不让须眉” “这还差不多。” “相爷,夫人,六爷、六夫人来了。”下人在门外禀道。 沈寄道:“请他们堂上坐。”她看向小豆沙,“莫不是来跟你打听信哥在书院的情形的”昨天她还让人根据小豆沙的口述给贾氏去了一封信呢。 魏楹道:“他们早习惯信哥一个月回家一次了,怕不是为了这个。走吧,出去看看。” 小豆沙已经穿好了自己的鞋,见魏楹坐起来便蹲下帮他穿鞋。高兴的魏楹摸着她的包包头道:“爹爹真是享小豆沙的福了啊” 小豆沙道:“大姐姐,二哥、三哥都不在,小豆沙孝敬爹娘”说完又加上一句,“照顾弟、妹” 魏楹笑着牵她出去,沈寄心道:你自己让我省点心就是了。 魏柏和王氏确实不是来打听信哥的情况的,他们是来请魏楹和沈寄帮着提提意见的。沈寄给的资料,二人筛选了几回,最后定下了两个人选。两个少年王氏都见过了,有些难以取舍。因为担心累着沈寄,所以前期的工作王氏便没有来麻烦她,就自己替琳姐儿相看的。这到最后实在不知怎么取舍为好,便登门求助了。刚在前头她还跟娴姐儿打听沈寄这几天状态如何呢。娴姐儿笑着让她尽管去问,说大嫂最近清闲着呢。 分宾主坐下,王氏在那边和沈寄叨叨两个少年的情况。魏柏把他们部里近来的一些他拿不准的事说给魏楹听,征求他的意见。 沈寄听了王氏的介绍也觉得为难,“要不,把情况和琳姐儿说说,让她自己也想想。我也是觉得两个都不错,还没拿给你的时候我就翻看过,就是挺中意这两人的。为了不影响你们夫妻的判断,所以没有吱声。” 王氏想了想点头,“嗯,也好。”她对这个庶女如此上心,除了搏一个好名声还不是因为沈寄喜欢琳姐儿。如此也省得以后有什么不妥,她这个嫡母被怨怪。王氏说着顺口问起坐在一旁乖乖听着的小豆沙,“小豆沙,听说你去看几个哥哥了。他们都还好吧” 小豆沙点头,“都好,信哥哥也很好。他很照顾二哥三哥还有宁哥哥。”说着又扒拉扒拉把那天见到信哥的情形说了一遍。 沈寄道:“还有小半月就回来了。对了,这中间还有小权儿书肆开张的事儿。接着就是清明考试。一家子人多了,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桩事。” “可不是么。到时候琳姐儿的事真要定下来,也选东山书院归宿假的日子。这样人多,也热闹一些。”王氏笑着附和。 沈寄笑道:“嗯,我到时候只要没什么状况,必来的。” 魏楹的目光扫了过来,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不过看起来,去年那件事暂时是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沈寄的预产期在六月底七月初,算起来还有三个月多些。 正说着,娴姐儿和琳姐儿一起走进来。琳姐儿知道此来是要说她的事儿,便找了个理由半道拐去找小姑姑说话了。两人进来正要开口,就见薄荷脚步匆匆的进来,“相爷,夫人,芙叶郡主发作了。” 沈寄愕然,“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 魏楹道:“所以,你也别总惦记着出门了。”看沈寄还有些想去郡主府的样子忙道:“你就别去添乱了。六弟妹,劳你走一趟去看看什么情况。”娴姐儿还没出阁,肯定是不能去的了。小芝麻也不在。就只好麻烦王氏了。 王氏忙答应着站起来,“好的,大哥。大嫂,你别急,我这就去瞧瞧。有宫中的太医在,还有徐姐夫,必定无事的。” 沈寄想了想道:“郡主府就只有一个陆夫人在,她也没生过孩子。还有丹朱,即使回去帮忙也是没有经验的。你去看看宫里有没有来人坐镇。要是没有,你就多呆一会儿等着宫里派来的人到。不然,那府里怕是挺乱的。”一个家里没有第二个正经的女主人遇上事儿也是怪麻烦的。 这也是沈寄下意识就要过去的原因。原本还有一个多月才生,所以该准备的稳婆、乳母倒是准备了。但是说好到时候在郡主府坐镇的黛月公主却是出去游玩还没有回京。宫里得到消息,另安排人来也需要一些时间的。而且事情能不能第一时间传到宫里管事儿的人耳朵里还是二话。这里头不少流程呢。而且芙叶如今也不是那些宫人眼底多重要的人物。说不得哪个得宠的宫妃出点什么状况,就把她的事儿挤一边去了。芙叶本就是高龄产妇,这又不知为什么早产了。古代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哪。 魏楹看出沈寄的担心,拍拍她的手,“六弟妹说得没错。还有徐方自己就是一代名医。稳婆也是平安接生过上百名新生儿的稳妥的人。不是说好用过还给咱们的么。再说了,虽然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主子,但是郡主身边的嬷嬷还是有得力的。小寄,你先别慌”一个家里还是得有经过事儿的长辈在才行。芙叶母系也是只有沈寄这一个亲人,父系她与黛月公主交好,所以开始是拜托了黛月公主。这临时出状况是有点麻烦。 汪氏也收到消息了,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回头不能让沈寄再出门去了。万一也突然要早产怎么办。她也过来正房一起等消息。 “小寄,来,这是参汤,你喝了定定神。有消息传回来,一定马上告诉你。”汪氏拍着沈寄的手道。 “哦。”沈寄端起瓷盅将参汤一口口喝了。喝过不久她就软软的倒在了魏楹的肩头。这汤里放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与其让她这么跟着担惊受怕,不如安稳睡一觉明早起来听确切的消息。 小豆沙紧张的一下子就站起来,“娘怎么了” 魏楹把人打横抱起,“你娘累了,让她上床歇歇就好。你也乖一点。” 闻讯而来的娴姐儿忙道:“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豆沙。” 魏楹点点头,把沈寄往寝房抱去。将人放到床上,给她脱去外衣,发现她肚子在动。魏楹看了看确认只是正常的胎动才放下心来。因为打算等着用芙叶找来的京城民间最好的稳婆,而且离预产期着实还早,所以这府里连现成的稳婆都没有备下。好在他也是有过几次经验了,不至于惊慌失措误以为也是要生了。估计徐方这会儿怕是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能医者不自医,芙叶在里头生孩子,他能起的作用怕是有限。方才的话,魏楹也就是安慰沈寄而已。估计那边今晚上挺险的。 过了一阵,王氏命人传回消息,芙叶是不小心动了抬起以致早产的。据稳婆的经验,双胞胎是会提早一些时日,但是也没想到提早了这么多。陆云儿虽然没有经验,但从小带着弟弟妹妹讨生活,倒也不是事到临头立不起来的人物。她很是倚重稳婆和芙叶身边最得力的叶嬷嬷,场面还算慌而不乱。 阿隆亲自去宫里报的信儿,惊动了太子。这会儿专攻妇科的太医以及照顾过太子妃生产的嬷嬷也到了。王氏帮着张罗了一阵,看宫里来人坐镇,没一会儿皇族长夫人也到了,她便告辞回来了。出来的时候还遇上因为住得远刚赶回去的丹朱。只不过,她同时也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芙叶这胎怕是不好生。 魏楹想了想道:“娘,您回去歇着吧。小寄她明儿早上才会醒。以后在家,您帮我好好陪着她。” 汪氏点头不已,“好好,你放心。不过,这事儿之后小寄肯定也不会总想着出门了。” “不管郡主府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希望她掺和进去。”之前说担心芙叶严重害喜的症状传染给沈寄,魏楹还有些玩笑的成分。但这会儿,他是真有点担心沈寄也步上后尘。前些日子他和徐方聊过,徐方说三十几岁的妇人了,生产的时候本来就比年轻妇人难些。这会儿芙叶真遇上难产了,他才觉得的确是很危险。之前只想着旁人家的妇人这个年岁也有生孩子的,而沈寄的身体比那些一味养尊处优的妇人是真的强多了。就连养母也不也是三十几了才生的明哥么。她以前还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之后沈寄害喜都没害过,更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这会儿他却是有些怕了。万一也遇上难产呢暗自有些后悔自己换了她的药。都两儿两女了,还有什么不足的。弄得如今她极可能冒险产子。 汪氏看出他的想法,安抚道:“楹儿,小寄她一向是有福气的。她救了那么多的人,阎王爷的功德簿子上都记着呢。一定不会让她有事儿的。” 魏楹道:“可是郡主也从来没做过坏事啊。” “郡主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希望如此。”魏楹叹口气。他这辈子行事很少后悔,这回听说芙叶此刻正挣扎在生死线上,却是真有些怕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芙叶是一心想给徐方留后。可沈寄却是被他给算计的。要是真出什么事儿 看他这样,汪氏叹口气,“这种事情谁都不想遇上的。事到如今,咱们把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做好。只要能顺利一分都好。普通人家这个年岁生孩子也多啊。不少人都顺顺当当生下来了。楹儿你如今已经是丞相了。小寄这几个月好好保重,到时候会顺利的。你去求皇上、太子把最好的太医、稳婆都派到相府。不会有事儿的,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了。自己吓自己是最吓人的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娘让外头一有了消息,就赶紧告诉你。那参汤,娘给你也端一碗来。” 魏楹失笑道:“娘您还想让我也这么睡过去不成。没事儿,您回去休息。我也是一时有些担忧。就照您说的,什么准备工作都做好,以策万全。我明日起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希望芙叶有惊无险,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还真是谁都拦不住沈寄去送最后一程。到时候一个激动这就是他最担心、最害怕发生的事。不然,怎么会在这儿自己吓起自己来了。 小豆沙今天也吓到了,她就看到沈寄一下子就软倒了,然后又听说大姨这会儿难产,生死不知。搞不好等她娘明天醒过来,大姨已经没了。 娴姐儿哄她上了床,“别怕,宫里已经派人去了。郡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小豆沙一觉醒来,就会添两个表弟表妹了。” 小豆沙道:“如果是这样,爹为什么要让娘睡过去” “因为这一夜肯定会很煎熬啊,大哥不想大嫂跟着受累。” “小姑姑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知道” 娴姐儿生出一种无力感,这小孩子太聪明了,真是不好哄骗。可惜那助眠的参汤不能随便给小孩子喝。 旁边的王氏道:“六婶知道啊,六婶生过孩子的。小豆沙,乖乖睡。你看你都这么担心,你娘姐妹连心能不担心么。她那个身子可是经不得担惊受怕一晚上啊。”魏楹那边他们谁都不方便进去,也就汪氏能进他和沈寄的寝房劝上几句。所以这会儿,汪氏、娴姐儿、琳姐儿都在小豆沙屋里。 琳姐儿接力道:“是啊,小豆沙,赶紧睡吧。明儿万先生可不会因此给你放假的哦。你可不想大伯母明儿生气吧。” 小豆沙想了想,终于认同了她们说的话,乖乖闭上眼。 王氏这才和娴姐儿、琳姐儿一起出来。正好汪氏也从正房出来,见状便问道:“六夫人,娴姑娘,小豆沙没事儿吧” “大娘,她已经睡下了。您放心就是”娴姐儿答道。她其实也挺为芙叶担心,她蛮喜欢直爽的芙叶的。 汪氏吐出一口气,“希望郡主只是有惊无险吧。”当年她生明哥的时候,是魏楹托人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又找了百年的人参预备着,沈寄在旁边守了大半夜。这些外力芙叶郡主这会儿都有,剩下的就只能靠她自己了。快三十八的人了,偏又是动了胎气早产,还是双胞胎。真是够让人悬心的。最要命是,万一她有个什么,小寄明儿醒来怕是接受不了。情绪一激动,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就坏了。人有亲疏远近,在汪氏或者说在相府的人心底,此时更多还是担心着沈寄的反应。 沈寄当晚睡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的深层睡眠。魏楹搂着她,手放她肚子上却是一晚都没睡踏实,生怕郡主府传来噩耗。这个就是想瞒着沈寄都办不到。不管是好是歹,她怕是都要去看看。到后来他总算是睡着了,却是做起了噩梦。先是梦到芙叶出事了,然后又是沈寄听到消息直接撑不住。吓得他喊了声小寄就惊醒过来。醒过来发现她好安安稳稳的睡在怀里,身子暖乎乎,肚子也好好儿的。 “相爷”外头值夜的丫鬟小声唤道。 “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了。” “郡主府还没有消息” “没有,不管好消息坏消息都没有。咱们派过去的人没传话回来。” “打盆热水来,我要擦脸。”魏楹把呼吸平稳的沈寄放回到枕上。他自己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擦过脸便起身了。一直就坐在床边等消息,但直到寅时二刻,平日出发去上朝的点了,郡主府依然什么信儿都没有。 “来人,去告诉管孟,去给我告假。”万一他走了,郡主府有坏消息传来所以他还是等着吧。这一夜,真是搞得他比生平头一次当爹的时候还要来得紧张。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89 平安 ?魏楹告假不来上朝是极其少见的事情。就是上次阿隆成亲,皇帝私下去见了沈寄,他也没耽误工作。因为知道很多事情没人替得了他。所以今天真的是破天荒了。 皇帝上朝时看到第一个位置空着便问了梁总管小多子公公一声。听说告的是事假,便问道:“说是什么事了么” 小多子知道皇帝要问,是特地问过的。 “皇上,昨儿芙叶郡主难产,到这会儿还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皇帝挑眉,“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郡主和魏夫人感情一直很好,不比亲姐俩差啊。魏夫人如今也是六甲待产之身,万一” 皇帝便懂了,是怕小寄情绪激动下出什么状况。小寄那个性子大情大性,还真有可能。她和芙叶自从相认,关系一直十分的好。罢了,也算是特殊情况。 “郡主那儿怎么回事儿”说到芙叶,皇帝也不由得担心。虽然他对这个有点儿糊涂的堂妹不是太喜欢,但毕竟是穆王叔唯一的血脉,他的嫡亲堂妹。从昨晚到这会儿了都还没生出来,看来不是一般的凶险啊。 “大概是因为年纪不小了,又动了胎气。昨儿太子就将宫里妇科最得力的太医派去了,太子妃也将伺候过自己四次生产的有经验的老嬷嬷派去了。有了消息,奴才立即告诉皇上。” “嗯。” 沈寄一觉睡到了天光大白,她还没睁眼就先伸了个懒腰,手伸出遇阻打到了魏楹身上。魏楹正靠坐在外侧,手里拿着一本书,很久没有翻动过了。 沈寄刚睡醒,而且睡得非常好,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她在脑子里盘算今天难道是休沐的日子又朝窗外看了看,从这个天色判断,天儿不早了啊。目测都点了,魏楹居然还躺在床上,虽然拿了一本书,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拿过床头温着的水盅递给坐起来的沈寄。这是沈寄每天的习惯,在床上喝一被温热的白水再起床。名曰清洗肠胃 沈寄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喝着,脑子慢慢清楚起来。 “你怎么没去上朝啊”而且还看起来跟一夜没睡似的,两只眼都是红的。 魏楹还是不出声,只是接过她喝完的水盅又搁回了床头。沈寄昨晚的回忆便慢慢回笼了,她睡得红润的脸色有些发白了,“芙叶姐” “还没有消息,你先别急。”魏楹把一只手按到她肩上,怕她激动。 “都一晚上了,还没有消息”沈寄愕然道。 “嗯。” 沈寄不动了,她也动不了,魏楹摁着她呢。 “小寄,不管那边怎么样,记得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你还有我,还有小芝麻他们姐弟四个。” 半晌,沈寄轻轻嗯了一声,她已经平静了许多。魏楹把手松开,“要不要起了” 成亲这么多年,魏楹很少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候。尤其是早上,醒来多半都是已经空了的被窝。再一摸,多半已经凉了。今早不但没去早朝,还这么小心翼翼的。 沈寄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娴姐儿高兴的声音,“大哥,大嫂,芙叶姐生了。两个儿子,母子平安” 不用听内容,只听声音,屋里两人都知道芙叶那边没事了。魏楹放松了不少,“知道了” 沈寄吁出一口气,然后庆幸地道:“幸亏你让我睡过去了,不然我这一晚上得多煎熬啊”就这么一会儿,她都受不了了。 魏楹刚放松靠到枕上又想起芙叶有惊无险、母子平安了,不代表沈寄也会啊。 沈寄也想到这个了,把手放在肚子上,“我不会也难产吧” “呸呸,赶紧跟过往神明说,你是口不择言,让他们不要当真。快点” “哦,哦。”沈寄照做了,心头却突然有点好笑。魏楹看起来明显就比她还紧张,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不管了。她突然就不怕了。再看看他还有些发红的眼,她伸手抚上去,“这种事儿是看各人的。你看芙叶害喜那么严重,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啊。等下我们吃了早饭,你就赶紧躺下歇歇,看你眼睛都敖红了。今天上午就别去衙门了。朝堂上一个上午没有丞相,一样的转。” 魏楹道:“那边现在肯定也乱糟糟的。芙叶必然没有精神见你。” 沈寄知道他不想她过去,想想反正芙叶也已经死里逃生了,为了安他的心,她就不过去了。让娴姐儿回头带小豆沙去慰问一下吧。虽然对芙叶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她要是执意要去,魏楹肯定没办法补眠。 “好,等下让娴姐儿带小豆沙过去就是了,我不去。” 魏楹这才道:“我不是不让你去,就是洗三的时候你去看看吧。看看就回来。” “好”沈寄一口答应下来。想来芙叶不会怪她的,最多事后恢复精神了取笑一番她和魏楹。 沈寄出去一说,娴姐儿立即去学堂里和万先生说了一声,带上小豆沙拎着慰问的礼品过去了。沈寄便回到屋里,和魏楹坐在榻上吃早饭。 沈寄给魏楹布菜,“来,多吃点。”她觉得魏楹如今看着她的肚子颇有点战战兢兢的。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原本他们的日子不是挺好么,非要让她再生。转念想起昨晚他的种种煎熬,又不舍得他就这么紧张下去。 “还有三个多月,要不洗三跟满月我也不去了。我好好在家呆着。等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再说其他。” 魏楹点头,“嗯,洗三、满月我都去。徐方和郡主会见谅的。” 等吃过了,魏楹靠坐在那儿看沈寄插今早送来的鲜花。看她手执着小剪刀,咔擦一刀剪出造型,然后比划着找到最佳角度插进瓶口。阳光从窗口进来,打在她身上,看起来眉眼温柔宁和。他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等到插好,沈寄道:“睡会儿吧,等一下中饭的时候叫你。” “好等我睡着你再出去。” 沈寄点头,“嗯,我会处处留心。”不会像芙叶一样动胎气早产的。 魏楹补眠了,沈寄出去听人给她念小权儿那边新送来的样本儿女英雄传。既有武侠又有言情,比时下流行的那些话本好多了。听说还是小亲王建议的套路。说是这样男女都爱看,要是一味打打杀杀就要失去很多闺中的读者了。 六房一家昨日就没回去,王氏看娴姐儿过去探望芙叶和新生儿去了,便主动把中馈上的一些日常事务处理了。这会儿便过来陪沈寄。比起去探望芙叶,她更乐意多陪伴沈寄。正好,汪氏也带着绣绷子这些过来了。 沈寄和王氏和她打了个招呼。沈寄撑着腰坐着没动,她起来了反而要挨说的。王氏是站起来打的招呼,行的是见长辈的礼。不过心头怎么想,面上功夫是做到家了的。 汪氏忙道:“六夫人客气了。”一边又问沈寄:“楹儿睡下了” 沈寄点头,“他睡着了我才出来的。” 汪氏道:“那就好。这么多年,我还是头回看他紧张成那样。小寄你知道的,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 沈寄失笑,“不然他还认为万事都在本相指掌之中呢。” 王氏在一旁默默听她们说着,心头不由艳羡不已。大哥比魏柏能干了百倍不止,待大嫂也一直这么专一。相府后宅干净得不行。罢了罢了,自己离大嫂的段数也差很远呢。看沈寄有人陪,她站起来道:“大嫂,我去慈心会那边转转。” “好的。” 娴姐儿领着小豆沙过去,郡主府已经有很多访客了。丹朱在打起精神负责招待,陆云儿在张罗后勤。好在不少人都知道她们府上这会儿很多人都是熬了一夜,而且郡主府如今也没什么值得人巴结,大家大多是送礼,遣人过来,礼边上过了一下不失礼就好。不然丹朱肯定撑不下来。 丹朱过来招呼,娴姐儿替沈寄解释道:“大嫂她很是担心,想亲自过来探望。不过我大哥怕她太过劳神,就让我带着小豆沙过来了。” 小豆沙补充道:“我娘被一碗参汤放倒了,不然昨晚就来了。” 丹朱失笑,“幸好小姨没跟着出什么状况。不过有姨父看着,不会的。她也是刘家待产,高龄产妇,不用来。心意我们都知道的。” 娴姐儿又道:“是,既然郡主已经平安了,大哥说我们两家也不用拘那些俗礼。之后的洗三、满月、百日就都由我带着小豆沙过来了。大哥实在是担心大嫂。” 徐方笑着和阿隆从外头进来,“了解了解,回头我去宽解宽解他。难得看一向不动如山的魏相也沉稳不下去了。”媳妇儿平安了只需好生调养就好,一下子又得了两个儿子,他笑得都快要合不拢嘴了。他和阿隆也是方才应付了一拨上门的客人进来。 阿隆一脸的好笑,徐叔你是忘了昨晚你自个儿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吧。居然还准备去看姨父的笑话。 小豆沙道:“我要去看两个表弟,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丹朱领着两姑侄一起往里走,“是啊,一模一样的。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有些小小的,皱皱的。过些日子来看才会好看。” 徐方也一道进去了。阿隆走到陆云儿跟前,温言道:“昨晚辛苦你了。”昨晚陆云儿的表现倒是让郡主府不少的老人儿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应该的。娘和弟弟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回去歇会儿吧,我也歇会儿。有客人了再过来。” “好” 小豆沙回去比划着告诉沈寄,“就这么点点大,好小哦”说完摸摸沈寄的肚子,“弟弟妹妹也这样么” “嗯,刚生下来都小。小豆沙也是从这么一点点大长起来的。” 两母女正说着,魏楹微带些睡意,以清风朗月一般的姿态从内室走了出来。 小豆沙喊了声爹,然后道:“姨父说闲了要过来宽解爹,宽解什么啊” 魏楹脸色不改,“没什么,你今天上午没有上课,还不快去问问曦姐儿,万先生都讲了什么。回头也好少耽误些先生的时间。”心头却是骂道:徐方,我去你大爷的这么明晃晃的想看他笑话。早知道,昨晚就直接过去瞅他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小豆沙想起功课,忙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魏楹在沈寄身边坐下,沈寄递了杯参茶过来。方才听到他在里头穿衣服的声音让下人送来的。这会儿喝刚好。 “芙叶生了两个儿子,那世子之位就还是阿隆的吧” 魏楹喝了一口道:“嗯,还是他的。想来徐方这会儿别提多称心如意了。儿子又了,也不用担心人说他生个儿子出来抢世子位。”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啊,之前表姐夫因为芙叶姐害喜严重焦心不已的时候,你不也在一旁幸灾乐祸么。还说人家是人品不好才会遇上媳妇儿严重害喜。人家这是担够了心,受足了累,终于一朝解脱。更不要说昨晚有多煎熬了。这会儿你倒是酸起来了。 “他还说要过来宽解我,忘了他之前那副蠢样了”魏楹还在不忿。 “人家看俩儿子还看不够呢,有这闲工夫过来宽解你” 那肯定没有,就是过个嘴瘾。还托小豆沙给带话。不过,洗三、满月的时候肯定是要显摆一番的。嘚瑟什么,你有俩儿子又怎样。我早就有两个儿子了。而且我有儿有女,你有么 看看沈寄的肚子,魏楹叹口气,他还得煎熬三个月足足三个月。最好是足的,早产多吓人啊。 午后,魏楹又对沈寄一番例行叮嘱,看着她上床午睡这才上衙门处理公务去了。 等沈寄睡了起来,汪氏又带着丫鬟给她端下午的补品来了。她有些反应过来,“大娘,魏大哥让你看着我啊” “没有啊,他叫我陪着你。” 不一回事么。她昨天也吓到了好不,哪里还会惦记着出去串门啊。 下午小权儿带着媳妇来了,他是去看了阿隆的弟弟们转道过来的。也是听说芙叶昨天很惊险,立即担心起沈寄来。来的时候傅清明和小亲王正在一旁陪着沈寄,也是一样的原因。 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心让沈寄哭笑不得,“清明,回去看书。王爷,去半山寺陪大师。还有你们小两口,不是预备书肆开张的事忙不过来么。赶紧回去干正事儿大嫂预祝你们考试的高中,开张的一炮而红。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别一个个紧张兮兮的。都叫你们大哥传染了不成还有王爷你,要是觉得心头过意不去,你就进宫看看玉太嫔去。” 小亲王还真是这会儿有点犹豫,听了沈寄的话便道:“那我去了。” 傅清明笑着站起来,“我也回去温书。” 小权儿道:“才刚坐下,就被逐客。大嫂你太过分了” 娴姐儿在一旁笑着和叶氏道:“从早上到现在,大哥、大娘、王爷、清明哥,全部都紧张兮兮的。如今又是哥哥嫂嫂来,大嫂是不耐烦了。” 叶氏笑道:“那大嫂好好休息,我们回头再给您送好看的样书来。” 沈寄挥手,“去吧去吧。娴姐儿送送你哥嫂。”关心是可以的,可是得适度啊。这会儿她不由庆幸起小芝麻三姐弟不在,小豆沙倒懂不懂的。不然,她跟前才叫一个热闹哦。再想想以后还要添两个,有个风吹草动跟前都是这么的热闹,啧啧 两个外甥洗三的礼物,她老早就准备好了的。可惜不能亲自去看他们响盆了。也罢,以后日子长着呢。 因为芙叶生了两个儿子,汪氏颇有兴致的猜测起沈寄肚子里两个孩子的性别来。 “大娘,魏大哥许了愿的,要龙凤胎。看看能不能让他如愿吧。”那个家伙,如今顺风顺水的,就认为什么都是人力可以达到的。这回让他受点惊吓也不完全是坏事。总得让他知道,他再能干,还是有无法掌控的事儿。 从这天起,魏楹对沈寄的肚子愈发高度关注起来。在芙叶转危为安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稳婆、嬷嬷立即被他礼聘到了相府,又从太医院将给陷入昏迷的芙叶行针的郑太医也都借到了相府。人参他不知从哪弄来一根四百年的。小豆沙看过以后咋舌道:“有手有教的啊” 又让郑太医给沈寄指定了这最后三个月的饮食起居,让汪氏督促她每日定时定量的完成。就在他有些执拗的准备工作陆续完成的时候,迎来了小权儿的书肆开张。果然是一个开门红小亲王去将所有的书都买了一份回来给沈寄听,顺便告诉她销路最好的是哪些,叶氏还做了一个表格来观察云云。不过叶氏说开张的时候来捧场的人多,但生意到底做不做得起来,还得看日后连载的情况。 沈寄觉得这小弟妹是做生意一把好手,又找对了门路。小权儿以后应该不会再为京城居大不易犯愁了。两人近来相处融洽极了,幺房家庭气氛也一片和谐。她果然很有给人做媒的眼光。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0 归家 ?四月中旬,东山书院放归宿假的日子到了。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宁哥都蹭信哥的车下山、进城。之前小包子哥俩下过一回山,但只是在山下的小镇上去打转。这要回京城,路还真是有点远。没车怕是要走到天黑尽了。 早早儿的,兄弟四个都打包好了行囊,无一例外的都带了一两本书预备回去看。在车上,小馒头道:“小叔叔的书肆应该开张了吧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回家了就肯定别想去了。”话本对少年人还是蛮有吸引力的。 宁哥的眼珠子动了动,他想去他看向小包子,这一个月不但是一些来听小包子、小馒头补习功课的人隐隐把他当精神领袖。就是这四兄弟里也是逐渐以他为首。信哥虽然居长又是先去一年也毫无意见。按身份、按能力,小包子妥妥是以后魏氏的族长啊。 信哥摸了摸鼻子,他的确从小好学,但是十五六的小少年哪有不喜欢新鲜东西的。他也看向小包子。 其实小包子也有些好奇,他想了想道:“小叔叔的书肆开张,我们也该去恭贺一声才是。”的确啊,回到相府,肯定没机会接触话本的。就是在东山书院也不行啊,课业紧得很。要是偷着看,被先生知道是要收缴并且请家长的。这一趟去,大不了回头大家连坐嘛。嘻嘻,记得姐姐偷看话本好像被娘打得趴床上好几天啊。 信哥立即吩咐车夫,“进城后先不忙回家,去小爷的书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书肆的后门。幺房除了娴姐儿都在这里。如今生意很是不错,小权儿和叶氏各有分工,忙得不可开交。小权儿在婚假后又告了个长假。这里押着他们一家子的生计,一开始需要多盯着。他如今就是一家得,大哥给大嫂喝了加料的参汤让她睡了一整晚。至于他自己,小豆沙说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时候,他整个的人脸色都是青白青白的,两眼发红。这几天,相府动静也不小。又是稳婆、嬷嬷、太医进府,又是四下收罗名贵药材。听说还弄了只快成精的人参。我昨天去见到大哥,他给人的感觉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完全不是平常举重若轻,谈笑间摆平一切大小事务的样子。” 小包子和小馒头一听就明白了,他们那个厉害的爹让吓着了 小包子立即道:“那我们这就回去。”想趁机摸两本话本看看的心思立时便熄了。大姨难产,那娘到时候会不会也出状况啊还是赶紧回家吧。 小包子、小馒头要回去,宁哥也住在相府自然是一道。信哥一个人也没意思了,便也告辞。而且他也打算去探望一下大伯母。大伯母一向都对他挺好的。 “二少爷、三少爷还有信少爷、宁少爷回来了” 下人的喊声传进来,沈寄高兴不已。魏楹的紧张情绪感染了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弄得从汪氏到小豆沙,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她真是无奈得很。今天一早她就让娴姐儿张罗晚上得饭菜了。等到这会儿,儿子终于回来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一踏进二门,小豆沙就加快脚步过来。她如今被万先生教训了,也不会动辄就撒开脚丫子奔跑了。不过到最后几步,还是没克制住,一下子扑进了小包子怀里。 小包子抱起她,“娘呢” “在屋里。娘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不好出来。” 小馒头在一边问道:“娘可好” “好吃得好睡的香,气色也好。” 小豆沙抱着小包子的脖子问道:“二哥,大姨生了表弟睡了两天一夜。我去看她,脸白得跟什么似的。娘到时候不会这样吧” “不会。”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正房的外室,小包子放下妹妹,和小馒头一起上前,“娘,儿子回来了。” 宁哥和信哥也上前,“大伯母,我们也回来了。” 沈寄笑道:“好好好,今晚热闹了。持己想来也快回来了,你们先坐坐。来人,打水,让少爷们洗把脸。”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脸,“瘦了” “娘,没有啦。是您想儿子想出来的错觉。”小馒头呵呵笑道。一到家就感觉好温暖哦,真想靠在娘怀里不起来。 沈寄对信哥道:“曦姐儿还在厢房写功课,她怕是不知道你也过来了。”曦姐儿今天被万先生留堂教训了,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出来。 信哥已经由丫鬟伺候着洗了脸,闻言道:“我看看她去。” 沈寄又对宁哥道:“你娘给你带了东西,放在你屋里在呢。” “那大伯母,我回去看看。”宁哥匆匆回去,想看看他娘都给带了什么来。 当晚的晚饭沈寄让摆在汪氏院子里,又让人去请魏柏和王氏也过来。稍事休息后,她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扶着,往汪氏院子里去。 “真不用,我走得稳当着呢。” “娘,儿子一个月才回来一天。您就当满足一下我们尽孝的愿望。”小包子听说芙叶是走路的时候一下子崴脚差点摔下去引发的早产,行动间很是小心翼翼。小馒头也是如此,闻言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汪氏知道两个孙子回来了,也是高兴得很,直接迎出了院子。 走进院子,就看到魏楹正种着的两分田。小馒头忍不住的笑道:“草盛豆苗稀”哈哈,爹骂他们的时候厉害得紧。他自个儿种田也把田种成这样啊。 小包子瞪他一眼,你想一个归宿假就被爹使唤去除草担水么,就当没看到嘛。 小馒头立即醒悟的闭嘴。 其实魏楹之前也还算勤快,又有沈寄督促,这田没这么夸张。但是出了芙叶的事,他回府之后就把沈寄守着,早把这两分田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那草有几日不清理,就疯长至此了。要是他回来正好听到小馒头的评价,那他们哥俩肯定逃不脱除草担水的命运。敢取笑老子,你们两个小子去试试 周遭看到他们兄弟俩眼神互动的人都笑了起来。汪氏道:“放心,祖母肯定不让你们归宿假就浪费在除草上。”她本来想把草除了的,可是这几天白日都跟沈寄在一块儿,也没时间。 沈寄笑道:“没事儿,明晚你们就回书院了。后天要是你们爹回来的早,我就陪他来除草。”魏楹这些天除了不许她出门,行动让人把她看护着,其他都是百依百顺的。 当晚自然是热热闹闹的圈了一大桌,席间说起小包子兄弟俩在书院挣银子的事儿,也说起小权儿的书肆。他们一家子今天挺忙,不然沈寄肯定让人去请过来一起用饭了。 小包子道:“之前总听小叔叔念叨说发了俸禄,总是用不到月底。我还以为他乱花呢。明明娘都已经教了他方法的,他非寅吃卯粮。” 沈寄教小权儿的方法是在笔记中看到的。苏东坡每每领到俸禄,第一件事就是分成三十份,每天只用一份。这样就不至于月底断粮,每天又都有足够的银子花用。但是,宋朝文官的俸禄是出了名的高,他这么行事还可以。每天的银子也都够花。小权儿职级不算高,又是武将。本朝的俸禄也不及宋朝。这么行事就不是很够了。他时常用个二十来天就没有银子花用了。因此沈寄就让他自己没花的就忍着,反正军营里管吃管住。但如果有事必须要请客,那就可以到杳然居去,给他免单。 小包子一开始知道他总是俸禄用不到月底的时候,还鄙视过他没个算计。就像当年小权儿鄙视魏柏啃老买房、娶媳妇一样。这会儿他手里攥着哥俩的花销,还拿了小妹的赞助,而银子好花不好挣,终于是体会到小权儿的处境了。 魏楹听了失笑,今天他心情明显很好,人也放松了不少。喝了一口酒还讲起小时候的事,“我那会儿想买书,想得不行。可是家里一点多的银子都没有。乡间供养一个读书人是非常大的花销,你们祖母带出来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总得留点家底以备不时之需。首饰也当得只剩下一副金耳环了,不能再当。家里的田就只有十几亩薄田,要收租果腹。我就只好厚颜在书肆快速的翻看,记诵。那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后来我也没办法,百无一用是书生嘛。遇上实在喜欢,又很厚重那种书,我想来想去都放不下,就到街上给人代写书信。一封信挣几个铜板。那是乡间,几个铜板也能在小店里吃饱肚子了。但是买书,特别是好书,五百钱往上不封明书院的饭菜还挺养人的。” 小馒头嘿嘿直笑,冲小亲王道:“我比你高一点点了。” “胡说,明明是你的靴子要高些” 傅清明在后头闷笑两声,眼见到了分开的路便告退了。他从前只知道大哥大嫂小时候很不容易,倒是没想到不容易到这个地步。他也曾经种种抱怨,如今想来他至少是衣食无忧的吧。大哥在那样的境地都能考上探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也不能差了 小亲王把魏楹和沈寄送到正房也告辞了,再晚宫门就该下钥了。 魏楹被扶到躺椅坐下,小包子端了醒酒汤给他喝。他还惦记着没有考校两个儿子的学问有否进益,可是实在是一放松多喝了两杯脑子晕乎乎的也只有作罢,“明早早些过来。” “是。” 沈寄道:“既然你们哥俩在,也不用再招呼小厮过来。你们把爹伺候洗漱上床躺着吧。”为了让沈寄睡得舒服,屋里如今两张床。至于魏楹,从前这种时候他都是住书房去了。因为沈寄半夜会有抽筋啊什么的反应,睡不安稳。连带他也睡不踏实。可是这次,他不肯搬去书房,说是去了也惦记着睡不好。不如就在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心头有数。 小包子和小馒头答应着给魏楹换寝衣,伺候他洗漱,然后送上床。手脚有点笨、有点慢,但好歹是完成了。小豆沙坐一边叹口气,“我伺候不了娘。” 魏楹本来已经合上眼了,闻言又睁开道:“你别吓我” 沈寄替他拉拉被子,“你别自己吓自己才是真的。我哪有那么容易出状况。你们哥俩,也回去睡了吧。把妹妹也带回去安置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便带着小豆沙出去,等她睡下才离开。 小馒头悄声对小包子道:“哥,我看爹没什么啊。哪有小叔叔说的那么夸张。” “那是你眼拙看不出来,也是爹会藏事儿。”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1 试探 ?小馒头听小包子说他没有眼力见,挑眉道:“嗯” “你没发现爹腰一直绷直了的,平常他在家不这样,很放松。而且一有点风吹草动,他立马就朝娘看过来。还有,家里其他人从前也没这么紧张的,如今也都被他感染了。可见平日他肯定是草木皆兵的。我都觉着爹这会儿有点惊弓之鸟的意味,到时候如果娘真的生得不顺,他没准那根弦就崩断了。所以,到时候我要回来守着娘。” “哥,我跟你一道。” “不用,回来一个就够了。” 次日,两兄弟一早就过来请安,预备和父母一道用早饭。东山书院的这天归宿假,和魏楹的一天休沐重合。而小豆沙上课,更是依朝廷休沐。所以这一天,一家子都没什么事儿。算是一月一次的家庭日。 沈寄昨晚翻看一本话本睡晚了,这会儿还没有起,魏楹正不高兴呢。他不就儿子回来喝多了几杯,她就趁机看话本。还看得挺晚才睡。 小馒头的目光就瞥到那话本上头去了。魏楹的目光扫过来, “想看啊” 换个时机小馒头说不定还敢点头,这会儿明显他爹很恼火,他肯定摇头。 “我是在好奇爹既然生气,怎么没把话本给撕了” 魏楹冷笑两声,示意他自己上前去看。小馒头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这是青蛙的手写本啊。怪不得他爹忍着没撕。这要是印出来的,肯定已经尸骨无存了。 “回头儿子拿给王爷吧,省得娘再看。”不晓得写了什么,居然让他娘看入迷了。 魏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包子更是在旁边闷笑了一声,这么低劣的招数就想骗话本去看 “小包子,你马上拿去给你清明叔。” “是。” 小包子纳闷的上前拿起塞进袖袋,往傅清明的院子走去。一出了正房的院子,他就加快了脚步,如此便节约了一点时间。进到傅清明的院子更是直接在石凳上坐下,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下。当即喷笑出来,这分明是以清明叔为原型人物写的嘛。那长相妥妥是按照他的样貌描绘的,连众人的反应都跟他们一家第一次看到清明叔时候一样。 故事是这样的:倜傥潇洒的新科状元,奉命前往说降占山为王的女寨主。各中自然是美男计、三角关系、女寨主比武招亲、种种误会总之什么花样儿都有。用他娘的话说就是够狗血没准儿就是被他娘给启发出来的。 看了个大概,小包子便进去拿给傅清明,“清明叔,慢慢看啊,我走了”他得赶紧回去,时间久了就超出他爹的容忍度了。他爹这是懒得亲自和王爷计较,让清明叔去收拾他呢。谁让他想做人家妹夫呢 小包子回去,魏楹已经在考校小馒头了。看到小包子又问上了他。 父子三人在书房说了好一阵,沈寄才起身。小豆沙已经让下人把早饭都摆上了。 “爹、娘,二哥、三哥,用早点了”小豆沙招呼道。 魏楹对两个儿子的进度还算满意,负着手进来,看到挽了个卧髻的沈寄便瞪了她一眼。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这会儿当着儿女肯定只有忍了。他坐下拿起筷子,这几母子只当他要说都用吧,小豆沙都伸手去拿勺子了,却听到他问道:“小包子,那书好看么” 小包子下意识要点头的,硬生生忍住了,最后还是摸摸鼻子道:“好看王爷的水平精进了不少。要是小叔叔拿去刻印,想来销路不错。”他会偷看,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魏楹微讽道:“他近来成天跟那些写书人泡在一起,又有你娘不断的提点,可不就进步神速了。”一边似笑非笑对沈寄道:“其实你去写这些个估计也能写成个红人啊。” 沈寄心道,那肯定啊她可是看遍金古温梁席绢于晴亦舒以及各大站网文原创的,就是自个写也比时下那些本子精彩狗血啊。只是可惜当年没这样的创业条件。有的话她何必还那么辛苦做小吃卖。 “都开动吧。”难得一个家庭日,魏楹也不想黑着脸。而且两个儿子的表现令他很满意。有他督着,他们在书院肯定不敢有丝毫懈怠,倒不必担心沉迷话本了。 吃好以后出去,小豆沙问小包子,“二哥,王爷的话本都写什么啦” “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些。” 小豆沙抿抿嘴,“那,二哥今天要带我出去玩。” “成就这会儿吧。”小包子答应下来。这会儿他爹分明是要跟他娘沟通一下,他们就别在跟前碍眼了。 小馒头还惦记着方才那本让他娘入迷,又被他哥半道偷看了的话本,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去。 小包子道:“清明叔不会拿给你看的,走吧。咱们一起带小妹出去玩会儿再回来。” 儿女都不在跟前了,魏楹就发作了,“小寄,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孕妇” “我没看多久,就只睡晚了一会儿。孕妇都嗜睡,所以才起晚了的。你不信问薄荷她们,我如今都起得不早。就只晚了那么一点点。难道我这么大人了,一点轻重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不准再看话本了。都搁哪了,自己交代。省得我一本一本的给你翻出来。” 沈寄看他来真的,只得不舍地一一上交。 “还真是不少啊”魏楹看着面前一小摞道。 “你收了还不是拿去自己看。”沈寄小声嘟囔。她就是昨晚随手一翻,看小亲王写得还真是挺有意思的。那小子孺子可教,有写成一代白金大神的潜力。不过他肯定也只会玩票的。怪不得敢拿来让她看,一副给她见识一下要正名的样子。 “你是说小包子方才偷看过了,那我看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都十四五的年纪了,他就不会偷偷想想小姑娘么。看了那么狗血的故事,居然脸上还一副平静的样子。 魏楹道:“你想他有什么反应啊” 沈寄一脸着急的道:“都十四五了,还不知道想小姑娘怎么行你十四五的时候,早就会了吧。” 魏楹道:“我十四五的时候,你才岁。我还没有那么重的口味。” “我说别的姑娘啊” “村里能有什么让我想的姑娘” 那倒是啊,那会儿村里的姑娘好像是没有什么值得魏楹惦记的。 “那你就真的没有想过书中所描述的那种感情,没有想过颜如玉”沈寄不死心的问道。 魏楹道:“我打小就知道我娘死得冤,那会儿一门心思就是苦读。” “我问你真的啦,你不要遮遮掩掩的。哪怕你那会儿想过王财主家的闺女也没什么的。我只是想知道小包子现在这样正常不正常。” “她又没你好看,我想她干嘛”魏楹说完就被沈寄掐了一把,“没想过你怎么会关注她长什么样儿啊我可是听说你生病前她蛮中意你的。” 魏楹揉揉手腕,他就知道会这样。 “哎呀,小包子他随他老子眼光高,等闲的小姑娘肯定是不会去想的了。他就是想了,也不会在你我面前表现出来的。” 沈寄忿然道:“这一点也随你,心头想什么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这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七情上面才好啊”魏楹顿了顿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那会儿一心想报仇所以无心他顾。小包子肯定是做了家里的嫡长子,对自己的要求很高,生怕人家说他虎父犬子。所以他此刻大半的心思是放在如何一步步实现理想上头。你可以想想清明,他比小包子还大两岁呢。如今也没有什么心思想小姑娘啊。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如何出人头地,让人另眼相看上头。” 清明,对,清明十七了,好像也没有惦记小姑娘的意思。沈寄又想到她开的那个神奇脑洞了。当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魏楹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讲的就是这个了。一个男人,只要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金榜题名何患无妻”看沈寄瞪着自己,忙补充道:“当然,那是在心头没有认定什么人的前提下。一旦认定了,肯定就不能放她走掉了。所以那个时候我怎么都不能让你的户籍从咱家挪走嘛。那个方姑娘我觉得不错,但是也得小包子自己动了心思才好。咱们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 沈寄心道,那你用谈情说爱的话本试探儿子做什么以为她不知道啊,小包子坚持要晚婚魏楹也是犯过嘀咕的。他当年晚婚是不得已,沈寄小了六岁嘛。可是小包子一定要等到二十岁才考虑婚事,就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了。 另一边傅清明自然是莫名其妙,小包子一大早上的给他送本话本过来做什么他随手翻了翻,自然是哭笑不得。提笔将书中男主角的相貌修改了一番就搁到一边了。他是难得才有机会读书科举的人,肯定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看话本上头。后头的狗血事件他就不看了。反正平常吃饭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听大嫂给王爷提点思路的时候都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了。他吩咐人把这手写本的话本给娴姐儿送去了。 娴姐儿近来也看了不少话本,闻说是傅清明让人给送来的,看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坐在那儿翻看了起来。小亲王的字她也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脸微微红了一下,想着是自己哥哥给的,便还是看了下去。她倒没认为是小亲王借傅清明的手要给她看的。那个厚脸皮的要给肯定直接给她。 娴姐儿看到男主角的相貌被人涂去诧异了一下,但看到后头种种的狗血却是起了疑窦。他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些事情这些年也没见他经历过啊。难不成是个天生的花花公子 娴姐儿越想越坐立难安。想去找沈寄讨个主意,又想到大哥在家,她不好去打扰。想了想索性袖着书去找傅清明。 “清明哥,你在忙么”书房外,娴姐儿叩门问道。 傅清明笑了笑,果然是来了。 “进来吧。” 娴姐儿进来,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怀疑说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同父异母的两兄妹关系也是亲近了不少。不然,娴姐儿怎么可能来问他这个。 “呃,小妹,你知道我也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所以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懂啊。” 没经历过,所以不懂。那某人又怎么会这么懂的 “那,我不打扰了。清明哥你看书吧。”娴姐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傅清明微微勾了下嘴角。 魏楹听下人说了这件事也是微笑。沈寄道:“你笑成那样做什么” “没什么,清明行事倒是挺合我意的。” 沈寄追着问,魏楹便说给他听了。她只觉得小亲王可怜,被两个大舅哥联手给坑了。他们就是知道娴姐儿会这么想,才故意诱导的。这两个无良哥哥,也不怕妹子东想西想的难受啊说来也是自己连累小亲王了。他就是终于写了一本满意的话本拿给自己看看,显摆一下嘛,又没有让她连夜看。 “小豆沙他们兄妹三个怎么还不回来啊我打发人去看看。” 那兄妹三个这会儿在外头逛街呢,小豆沙要买东西。 小馒头道:“小妹,你要买什么,不要买太贵的啊。”他和哥哥囊中羞涩啊。爹给账房打了招呼,他们今天出门来逛,也不能去支取银两。 小豆沙道:“上次方姐姐送我的卫夫人摹本字帖很好,我要回赠她一幅画。只是让你们帮我挑,我有银子的。”她昨天跟娘申请今天上街给方姐姐买东西,娘一口就答应了。还说正好哥哥们都回来,让他们陪她来就是。 小包子道:“一幅好画,你最高九十九两的身家是买不起的。” 小豆沙道:“我还可以挂账,让店家去家里拿啊。嘻嘻,你们不可以。爹说,小姑娘要富养,小子得穷养。还说我给了哥哥们二十两银子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再给的话,就要一并收回。” 小包子问道:“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画么” “山水,方姐姐喜欢山水画。她和娘说得可投机了,说是身为女儿身,不能行游天下,大为遗憾。听说了大姐姐出门游玩去了,不知有多羡慕呢。” 小包子便在店里的画里挑了起来。 小馒头小声道:“好像都不怎么地啊。这淘好画也是需要机缘的。要不哥,你给小妹画一幅得了。” 小包子瞪小馒头一眼,要是让人知道,那不成了他借小妹的手私相授受了么。是要妨碍方姑娘的名声的。不过,喜欢山水画的小姑娘,少见呢。一般都是喜欢花鸟或是人物什么的。 小包子最后淘到了一幅,价值二百两。和方清瑕送小豆沙的摹本字帖相当。小豆沙只有九十九两,他们俩不到六十两。全凑一块儿也不够。当然是只有让人送货上门的时候去账房取了。 出了书画店,小馒头忿然道:“我画了那么多胖娃娃才卖二十两。这个人就这么一幅山水,寥寥几笔就要二百两。” 小包子道:“这是能数画了多少笔的事儿么”这随便送人一幅画就要二百两,他们挣的那点银子还真是不够看啊。 小豆沙也道:“三哥,你俗了。” “我本来就是俗人一个。不知道我画了画拿到这里来卖,能卖到多少银子一幅” 小包子笑道:“你以相府三少爷的名义送来,肯定很值钱。自己送来,人家不一定收啊。我看他们收的都是有点名气的人的字画。可别忘了咱们上街卖春联卖不出去的事儿。” 小馒头道:“不收我的,那是不识货。先生都说我在字画一道上是很有些天赋的。只要后天的七分做足了,假以时日肯定不是吴下阿蒙。” “那也得假以时日啊,你如今也不过刚刚入门而已。走吧,回家吧。难得回来一次,好好陪陪娘。” 小豆沙道:“爹在家呢。每次爹跟娘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小馒头笑道:“一样一样。可是,娘除了是爹的媳妇儿,她还是我们的娘啊。也不能让爹一个人把娘全占了。走,回去咯” 沈寄听说小包子细细的给方姑娘挑画眼睛登时亮了。小包子道:“娘,是小妹拜托我帮她挑的。” “知道知道,瞧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我” 沈寄让小馒头带小豆沙下去洗手,然后问道:“小包子,你虽然是说了要二十岁才考虑成亲的事。但是,如果有合适的,咱们也可以先定下来吧。不然,让别人家抢了去,岂不可惜” 小包子道:“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别含含糊糊的,你给我句准话。这位方姑娘,你有没有一点意思要是没有,娘就不再张罗了。省得方家人回头都不敢将她另许他人,倒是耽搁人家姑娘的韶华了。” 小包子过了半晌才道:“我、我也说不好。不过对她的确是有些好奇的。” 沈寄立马笑了,“好奇啊,好奇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娘说给你听。”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2 欢聚 ?沈寄拉着小包子的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包括方家那些糟心事儿和方清瑕的应对。 小包子静默了一会儿,这才耳根有些发红的道:“能找个机会让儿子见见本人么” 沈寄打他胳膊一下,笑道:“浅薄了啊,还得看看人家姑娘长得是不是赏心悦目是吧你妹没同你讲啊” “总得、总得看着顺眼吧。”方清珏的文章给小包子留下了很深很好的印象。后来听说是个小姑娘,比小馒头大几个月,他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后来又总听母亲和妹妹念叨,就有些上心了。这会儿沈寄很详细的给他说了这姑娘的成长经历,他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他喜欢这样骨子里有一些男儿气的姑娘。 “成,娘找机会安排。”看儿子这样子,沈寄终于放心了。对小姑娘有感觉就好就是方姑娘不来电,总会有来电的。 小包子点点头,“娘,儿子陪您出去走走吧。” 沈寄皱眉,“我不能出门啊,你爹如今哪都不让我去。” 他娘一听出去,就想着是出门去,小包子也是醉了。 “娘,儿子是说到花园、到湖边走走。” “哦,那走吧。你弟跟你妹上哪儿去了把你爹也叫上吧。咱们走着去看看你祖母。” 小包子道:“娘,别去祖母院子成不让小馒头去请祖母过来。”他就怕他爹一看到那两分田就让他和小馒头继续领悟稼穑之辛苦,名正言顺让他们当苦工。 “成成成,让小馒头去吧。” 小馒头和小豆沙就在魏楹书房呢。那幅画已经送来了,小豆沙拿去请她爹鉴赏。魏楹也觉得方家小姑娘这一点和沈寄差不多,喜欢游山玩水,东走西走。不过,心中有丘壑,格局就小不了。不会只盯着宅门里那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 小包子过来叫他们一起出去走走,魏楹便将画放下了。 “回头你去方家,亲自拿去送给方姑娘吧。告诉她,是你二哥费心帮你挑的。”这画挑得还是很有水平的。画不错,但又不会太过。并非名家名作,价值不超出小姑娘们互相赠送的范围,但画作本身是相当有意境和笔力的。魏相还算比较满意。 小馒头朝小包子嘿嘿一笑。小包子道:“娘让你去请祖母一道散步,快去。” “哦。”小馒头答应着出去了。 一家子在湖边散步,魏楹前头扶着汪氏陪她说话。小包子扶着沈寄跟在后头,再后头是小馒头牵着小豆沙。 薄荷很高兴了拿了两封信进来,“老夫人、相爷、夫人,明爷和大姑奶奶的家书到了。” 魏楹笑道:“快拿过来。” 薄荷将明哥的信递给汪氏,“老夫人,给” 汪氏从前是魏楹他爹书房里伺候笔墨的,也是识字的。而且明哥特地把字写得大大的,厚厚的一摞。魏楹便让她自己看,他凑过去和沈寄一起开了小芝麻的信。 原来小芝麻、徐赟和明哥一行已经到华安了。信中说他们受到了乡亲们和当地官员的热烈欢迎。小芝麻本来想给外公的墓地除除草、陪陪土都没机会。因为实在被照料得太好了。她就只能是祭拜了一番。 他们就住在从前的屋子里。那屋子几十年了,又不是砖木的是茅草棚的。本来早就该垮塌了。村长带着乡亲们给改成了青砖大瓦房,但里头的物件都是原样没动。小芝麻夫妻住了魏楹的大屋,明哥住的汪氏的屋 信中还说胡伯伯胡胖子请他们去玩了好些天,小芝麻还特地去看过沈寄借宿胡府时住过的房间。王二叔也请他们去做客了。小芝麻还坐了一回他儿子的牛车进城赶集,去看沈寄摆过摊的地方。信里说颠得她浑身尤其是坐的部位疼了几天。沈寄笑骂了一句身娇肉贵 明哥同徐赟则去看了魏楹当年就读过的私塾、还有裴先生任教的书院那都是非常普通的私塾和书院。要不是出了个魏楹,说不定都不能保留至今了。信中还说那一方人都十分骄傲出了个魏相,而且还年年都往村里、书院寄银子帮助有急难的乡民和后学。 沈寄道:“真想回去看看啊大娘,到时候我们一起。” 汪氏点头不已,“好好” 小亲王今天也早早的救回来了,一到半月门口就喊道:“小馒头、小包子” 沈寄他们正在葡萄架下坐着,闻声抬头,就看到他身后钻出一个小胖墩。八皇子乐呵呵道:“还有我” 小豆沙站了起来,“八皇子,快过来坐王爷,我让人去叫小姑姑过来。哦,还有清明叔。” 八皇子过来,先和魏楹、沈寄打招呼,“魏相,魏夫人,小八又来叨扰了。” 魏楹道:“八皇子客气了,快请坐。” 八皇子便坐下,又问候沈寄,“小八前两天去看了芙叶姑姑,她好多了。魏夫人您近来可好啊” 沈寄笑着点头,“很好,谢谢八皇子关心。”这小子一来就叭叭叭的,让人都没机会主动开口。 八皇子又转向小包子和小馒头,“小包子哥哥、小馒头哥哥,你们在书院辛不辛苦” 小包子和沈寄对视一眼,这小子比以往来的时候都要热情啊他是不是被谁提点了这会儿就知道讨好未来岳家人了。原本小亲王搬出去,八皇子来得就没从前那么频繁了。哪想到他今儿一来,客气又周到。还对着小包子、小馒头都叫上了哥哥。 小馒头没想那么多,青蛙的侄儿,又是时常来的,对他们家这么亲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一点儿辛苦哦。八皇子你呢,读书辛苦不辛苦” 八皇子瞥一眼魏楹,“还好” 小亲王心道,小馒头你个二货,当着魏相这个先生的面问小八读书辛不辛苦,他能怎么说 八皇子立即把话题扯回到了东山书院,“那你们具体是什么地方辛苦呢” 魏楹看一眼沈寄,咱这是幺儿,人家八皇子也是幺儿,人家还小小馒头好几岁呢,这一对比显得咱这幺儿某些方面有点缺心眼啊。 沈寄用目光回应他,废话八皇子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咱们小馒头又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有可比性么 不过看小馒头当真就和八皇子凑在一堆,说起了东山书院的种种,她也略觉心塞。这会儿她也觉得是有人提点过八皇子了。不然,这七岁的小胖墩往常也不是这么热情周到的啊。这么一看,完全不知情的小馒头还真有点傻大舅子的意味。 不过,另一个大舅子可就一点都不傻了。小亲王看到傅清明一坐下就递给自己一本书,下意识的接了过来一看发现是他写的那本,脸色都变了。他没准备拿去印发的,就是自己写个乐子,私下拿给沈寄看看而已。这才大胆引用了大舅哥一些事迹。好险好险,他幸好没写男主角被有钱有势的男人强抢。因为实在太重口味了。 他埋怨的看一眼沈寄,你怎么出卖我啊 沈寄讪讪一笑,“你这回写得真不错。我昨儿不小心就看进去了,今早起晚了。” 小馒头补充,“然后这书就被我爹让送给清明叔了。这里头到底写什么了啊”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早上了。 小亲王忙对魏楹道:“魏相,我没想让魏夫人连夜看的。” 魏楹笑道:“我知道,就是想着清明近来温书辛苦,让他换换脑子。”一边对傅清明道:“都到这会儿了,再看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只要之前基础打得扎实,回头把库存得发挥到最好就行了。考前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傅清明心道,给我看那本书,那是放松么分明是让我心塞嘛。 因为许久不见小包子和小馒头了,小亲王一时也没发现娴姐儿待他冷淡了很多。因为平时在人前,娴姐儿也是很守礼的。沈寄因为知道一些端倪,倒是察觉了。看一眼还兴高采烈和小包子、小馒头、八皇子说笑的小亲王,心头为他鞠一把同情的泪。这个是被两个大舅子给坑了的。 傅清明坐在旁边陪着汪氏说起话来。十五叔算是汪氏一手拉扯大的,对他的儿子汪氏自然是关爱有加。一老一少关系也是相当的融洽。 “清明啊,那书上写的什么啊怎么王爷一看脸色就变了”汪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沈寄笑呵呵的接口,“嗯,是王爷自个写着玩儿的一个剧本。写一个文武全才的新科状元奉命去说降一个美丽又泼辣的女山寨头子,险些被抢去做了压寨夫婿。经历种种波折,终于说降女头目。最后一同抗击外族侵略,班师回朝受朝廷封赏的故事。” 汪氏也看过不少小亲王排的剧目,觉得这个比他从前写的都好看,“什么时候演啊” 小亲王道:“这个嘛”他说着偷眼去瞥傅清明。 小馒头终于反应过来了,以拳击掌道:“不会那个新科状元跟清明叔一样的美吧或者干脆就是以清明叔为原型写成的”怪不得他爹要让哥哥拿给清明叔看了。 小亲王瞪小馒头一眼,魏夫人都特意只说是文武全才,没提一句长相。你个二货非得要把一切说穿 汪氏笑着看看傅清明,“哎呀,要是那状元真生得跟咱们清明一个长相,那女山寨头子是要抢他去压寨啊。也难怪最后会跟着他归顺朝廷了。哈哈” 她这一笑,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一个个都盯着傅清明看。八皇子更是来了一句,“嗯,清明叔叔,你比我母妃还美” 众人笑得更欢实了,小亲王忙喝道:“小八,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清明是须眉男子,你怎么拿他跟你母妃比啊”小八的母妃,那可是美冠后宫的一代宠妃。不过,好像是比他二舅子差了那么一点点。 八皇子哦了一声,想的却是,可惜十四婶没能长成她这个哥哥一样啊 “清明叔叔,是小八失言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太子哥哥说,父皇有意让他将来娶小豆沙,做魏相的东床快婿。但是魏相和魏夫人还没有最后同意。让他一定得好好儿对魏家人。这清明叔叔其实也是魏家人,而且他还住在相府,随便一句话也很关键啊。所以,他立马就很识相的道歉了。 八皇子很高兴父皇有这样的打算。他挺喜欢和小豆沙一起玩儿,小豆沙漂亮又可爱,父亲还是丞相。母亲也和蔼可亲,对自己很好。魏家人都很不错,他想做魏家的女婿。如此一来,魏相肯定会处处维护他,他这个没有外家的皇子也总算是有个依靠了。不用时时担心母妃失宠,母子俩受人欺负。 傅清明微微一笑,“八皇子言重,我怎么会跟你这么小、又是无心之失的孩子计较呢”至于刻意为之的,他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傅清明这一笑,当真是色如春花魏家众人看惯了,虽然惊艳,倒不会如初时一般被震住了。倒是八皇子一时竟是看楞了。 小豆沙伸手推推他,“你也被我清明叔震住了,哈哈” 沈寄笑道:“八皇子,你要是长大了,再瘦下来,你也会震住人的。” 小馒头闻言细细打量八皇子的五官,最后点头附和,“没错八皇子你也很美啊”又看看年岁相当的小豆沙,“小妹,你要争气一点。一定不能输给他” 魏楹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轻咳了两声,“都说到哪儿去了啊王爷,你还没回答家母的问题呢。” 沈寄起哄,“我也想看,就是不知道你那戏班里有没有扮相能赶得上我们家清明的。”戏班子里有旦角,可是沈寄看下来,那扮相没有一个能及得上霸王别姬里的哥哥那般倾倒众生。也无人能扮出小亲王笔下写的那个味道。 傅清明从前原本很忌讳旁人拿他的相貌说事儿的。可是到了相府以后,以沈寄为首,一家子时常善意的拿他的相貌调侃,他倒也渐渐放开,没有以前那么偏激了。要不然,小亲王这本话本早就尸骨无存了。闻言他也不生气,只笑着给汪氏、魏楹还有沈寄斟茶。 小亲王道:“这个,确实没有。” 小豆沙也知道戏子的地位不高,而清明叔是读书人,怕他不乐意,也不敢胡乱嚷嚷什么就让清明叔自己扮的话。不过听母亲和哥哥说了,她真的好想看这出戏哦。 “人家好想看” 傅清明笑道:“等我考过了,咱俩来搭戏怎么样”他既已放开,就不再拘泥。反正私下里票个戏而已,不算什么。观众也只有自家人。 八皇子道:“小豆沙扮女山贼么我要来看,我要来看。十四叔,一定记得通知小八啊。” 小豆沙想了想道:“好啊,我来演。”小丫头从小被熏陶,唱念做打的基本功是很扎实的。 小馒头道:“我也要回来看啊,一定得是我在家的时候啊。”这出戏摆明了清明叔只会上台票一次,他千万不能错过了。 小包子点头,“我也肯定要回来看。娘,一定得安排在我们在家的时候。” 当下众人都觉得很是不错,就连本来有些郁闷的娴姐儿都开了笑颜。小亲王见众人反响如此好,也乐开了怀。这就算是过关了吧 沈寄笑道:“没问题、没问题。不过,要不要等小芝麻回来啊不然,她肯定要气坏的。” 小亲王笑道:“不等她了,她还要几个月才回呢。到时候再让小豆沙和八皇子演给她看好了。” 除了小馒头、八皇子还有小豆沙拍手叫好,在座其他人面面相觑。 沈寄想了想,“八皇子,你不会唱戏吧” 八皇子道:“原本不会的,不过我可以学啊。只是魏夫人,我不需要减肥吧”学唱戏可以,减肥不能忍啊 沈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胖墩,你赢了哪怕知道八皇子如今对小豆沙起了拐带的心思,她也讨厌不了这个胖皇子啊。 就连魏楹的肩膀都抖了几下,最后道:“减肥倒是不用。但是如果你学得不好,演不出精髓来,可不能跟小豆沙搭戏。”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小鬼大的八皇子能不能吃得了学戏的苦头。 八皇子点头,不用减肥就好。让他少吃点,那是要他的命啊。 小亲王拍拍八皇子的肩,“我派人到宫里教你,从基本功学起。如果读书还好,那唱戏可是真的苦啊小豆沙以前跟着学的时候也哭过几回鼻子的。” 小馒头道:“这一场,我也一定要看。” 小包子笑道:“姐姐回来了,我们自然要回家来团聚一下的。就是,清明叔和小豆沙这个身高差距,小豆沙要怎么演出抢清明叔的感觉来啊” 沈寄点头,“嗯,这是个问题。等清明考过了,你们叔侄俩好好商量一下。到时候把红姨也请来一起看。小豆沙,你有没有想请的人啊” 小豆沙想了想,“我想请方姐姐来看。” “好,到时候排练好了,你就给方姑娘下帖子吧。”沈寄看一眼小包子,儿子,给你制造了绝好的机会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3 震惊 ?这么说笑了一阵,沈寄就靠在椅背上睡过去了。她如今的确是嗜睡的,实在是晚上睡不踏实。高龄产妇即便没有严重害喜的状况,孕期反应也是不小的。特别是到后期,孩子越来越大之后。 众人的声音小了下去,小亲王和傅清明上前,一人一边很熟练的把可调控的椅背放倒。这样就成了一张躺椅。娴姐儿进屋去抱了一床毯子出来,给大嫂盖在身上。三人配合相当默契。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反应比三人都慢了一步,也没争抢,只是朝三人作揖道谢。 娴姐儿道:“谢什么,平日你们不在家,是该我们多照顾大嫂一些。大嫂对我们多好啊” 魏楹看汪氏也有些倦意,便让小包子送她回去休息。又打发眼前几个人道:“你们也散了吧。” 几人走出去,小豆沙问道:“我们这会儿做什么呢” 娴姐儿道:“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商量吧。” 小亲王笑道:“方才魏相不是说了么,考前要放松。咱们这会儿就陪清明哥好好放松一下吧。” 小馒头点头附和,“好好好我们去捉鱼吧,我方才看到湖里好多鱼。捉起来吃烤鱼。”山上还有些冷,但家里却是春末夏初的感觉了,下河捉鱼也不会冷。 小亲王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一个月都不在家了,平常也没害它们。” 傅清明道:“归宿假想玩就直说,别拿我当幌子。反正你一月也只有一天。嗯,我们小豆沙也十日才休一天呢。王爷和小馒头负责捉鱼,我顾火,小豆沙就负责刷调料。” 几人立即分头行动起来,小亲王和小馒头脱了鞋袜,捞起衣服下摆抬着网兜下河捉鱼。傅清明带着小豆沙去厨房取了些干柴,又将装调味料的小罐子都搬了出来,然后就在湖边捡了树叶引火。和小豆沙一起坐在石头上慢慢添柴。 小亲王和小馒头收获不错,一会儿桶里就有几条不小的鱼。 小亲王笑道:“小馒头,按五斤两文钱算,咱们也挣了快有两文了。我不要,都给你,扶贫” “去你的你从出生到现在,自个儿挣过一文么就这鱼,也是家养的。你以为在河里捉五斤鱼容易啊” 傅清明也笑,“小馒头,你来把这些鱼处理干净,我给你一百个铜板。”杀鱼什么的,要弄得一手血淋淋的,他也乐意扶贫承包给小馒头。 小馒头恨恨看着俩人一眼,招呼下人拿鱼去杀。 小豆沙扳着指头算道:“娘一集赚一百多两百文,还得是三日才赶一次集。一个月也才” 小馒头道:“二两银子。” 四个人面面相觑,二两银子,有时候他们随手赏得脸的下人怕是都不只这个数。却是沈寄当年辛劳一月的报酬。维持了一家三口的生计,还一路供养魏楹考中进士。更不要说她没到魏家之前,魏楹病重卧床,魏大娘将一切能当能卖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几乎就快山穷水尽了。 小豆沙道:“爹娘跟祖母那会儿真不容易。” 小亲王拍拍小馒头的肩,“我不笑你了。你说得没错,我真的从来没有自己挣过一文钱。” 傅清明也道:“是啊,有时候一文钱也会难倒人。小馒头,我也不笑你了。” 小包子送了汪氏回来,先去正房。沈寄还在葡萄架下睡着,魏楹拿了一本游记在旁边翻看作陪。只是没什么心思看,眼睛还放在她肚子上在。 小包子站在门口看着,只觉得心头十分的羡慕。爹这一生,已经做到一国宰辅,天下文人仰望,但也必须要有娘一路相伴才叫圆满吧。不然,哪怕他站在群臣之巅,也该是有憾的。 他从小看着父母恩恩爱爱,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今后自己也寻一个如意的伴侣。只是,他这些年就是没遇上能留在心坎上的姑娘啊。见过父母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将就这才在出海归来以后跟父母约定好,等到加冠之后再考虑亲事。为的就是多一些时间,可以来寻觅这么一个人,让自己也得到圆满。方清珏这么个人物以一篇文章先声夺人,其后再一点一点的侵入他的生活。是不是,他也可以拥有这么一段琴瑟和谐的爱情 魏楹察觉了长子的窥视,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小包子怎么可能没想过小姑娘呢。小寄真是多虑了。至于清明,他如今比刚来相府时平和多了。但是,出头投地的想法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刻在他心上了。不到功成名就,他怕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情爱。与其如此,不如晚些成亲好了。而且,他自己长成那样,一般的姑娘是很难打动得了哇。 小包子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没有打扰父母的相处。 魏楹等他走开了,才抬起头来。身旁的沈寄一直睡得不错。她晚上睡不好,白日便时常打盹。但时间不会太长,这会儿睡眠质量倒是不错。大概方才说笑累着了。 是,正如儿子所想,自己这辈子到如今已经功成名就,儿女双全。又得小寄一路不离不弃的相伴至今。已经是很圆满了。他本就不该再妄想中年得子,得一个聪明伶俐正好可以继承自己在官场人脉资源的儿子。和小寄的安危相比,这一条其实无关紧要。 自己是这些年太顺遂了,所以才生出了妄念。如今小寄是怀上了,而且还令人惊喜的是双胞胎。可是,如果到时候生产有什么不顺,那不但是要她的命,也是要他的命啊。自己如今是活该受煎熬,可是小寄却是无辜要承受身体的种种折磨。她晚上抽筋、胃口各种受影响,甚至隔一段时间就得去方便这些不便,他这次都是看在了眼底的。从前的几次,不知道是他太过忙碌,而她又很坚强不想他担忧,还是真的是这次年岁已经大了,所以反应格外明显。他之前是不知道这么多的。总之,如今才知道她为他生儿育女所忍受的种种身体极度的不适。 小寄因为他的妄念如此的难受,可是他在一旁除了心疼,对她却是没有丝毫的帮助。连缓解她的种种症状都办不到。这让魏楹的无力感越来越盛。尤其她难受之余,还极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来宽慰他,叫他心头真是后悔莫及。如今便已是如此了,如果到了分娩的时候真的有个差池,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同时,身上担当的重任还是那么繁重,下属能分担的也有限。皇帝近来倒是体恤,没在多压担子。但他真的快要绷不住了。以往有了种种压力,他还能跟沈寄倾诉一二。至少不用一个人绷着,但如今 小包子并不知道母亲这次怀孕的内情,也就体会不到父亲如今的愧悔交加。他出去问了一下,得知小馒头几个在湖边捉鱼烤来吃,便去加入了。只是想着拿回家来的书白拿了。不但他和小馒头,估计信哥、宁哥也一样。宁哥今天一早去他母亲的亲戚家了,午后回来。不过,难得的一天,真的不想还是关在书斋啊。 小豆沙已经在开始兴致勃勃的刷刷刷了,她大概是继承了沈寄对制作美食的天赋与爱好,如今手艺锻炼得越来越不错了。不然,傅清明也不会点了她来刷调料。他与小亲王、小馒头的舌头也都是被养得很刁钻的。就连火候,一会儿也是需要小豆沙来掌握的。当然,翻着烤她是不行的,她负责动嘴提点。这也是因为沈寄哪怕成了丞相夫人,私下里有时候也爱自己捣鼓些东西吃的缘故。小豆沙这种时候总是在的,每每还承担试吃的重责大任。她有兴趣跟着沈寄做,就当玩儿游戏一样。沈寄便也多多少少的开始教她一些。到如今,刷个烤串、烤鱼什么的手艺还是挺拿得出手的。 “差不多了,尝尝。”随着小豆沙一声指令,傅清明将翻烤着的鱼从火上挪开,然后用筷子挑了一点尝试,“嗯,不错火候刚刚好。这一条就给大哥大嫂送去吧。”沈寄也就能尝尝而已,所以魏楹一个人一条足够了。 傅清明一边说一边安排了下人把盘子端过去。然后再烤一条,预备送给汪氏。再一条,给还在忙活的娴姐儿送去。然后就是他们几个的了。回头再给宁哥留一条就是了。那盘子里还有各种配菜,吃着很是不错。不输给后世烤鱼店的杰作。他们也是吃过沈寄做的,才喜欢上了这道菜式。 小包子看他们各司其职便道:“我去地窖看看去年酿的杨梅酒和青梅酒这会儿能不能喝了。”既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还是自己去吧。就不用叫下人了,那样会少了不少趣味。 魏楹得了一盘烤鱼,一小壶青梅酒。他把烤鱼端到沈寄笔下晃了晃,然后再端回来慢条斯理开始吃。果然,没一会儿,沈寄就醒了,鼻子吸了吸就道:“吃什么给我尝尝” 魏楹大方的挑了一点点最好的肉喂到她嘴边,“来,尝尝你小棉袄的手艺是不是又变好了。她还真是随了你。” 沈寄吃过道:“嗯,是有进步了。哎,你再给我吃点啊。我最近吃的都是味道寡淡的东西。” 魏楹把筷箸搁下,“尝尝就好了,我也陪你不吃了。” 沈寄道:“你趁我睡着,都吃了那么多了。再给我一点儿都不肯。” “那当然不肯咯,给你尝尝你就该偷笑了。来人,把夫人的补品端上来。这烤鱼端下去吧。” 当天下午申时,信哥又过来接三个堂弟一道去书院。小包子问起他有没有看书,信哥摇头,“每次都是这样,带书回来的时候总想着要看多少多少,但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一点儿都没有看。下一次又不死心想要尝试,就这么周而复始。”他倒是有心看书,可是一回来母亲就拉着他关心。后来又知道了妹妹选婿的事儿,他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 魏楹着实没想到,儿子刚走,沈寄就让他去除草。说他那两分田里草盛豆苗稀,实在是像专门在种草。 “那两分田就别管了吧。”如今他都快愁死了,哪还有心思顾及那两份田啊。 “魏相,善始善终啊。而且干了活,洗个热水澡睡下,瞌睡睡得香。你近来不总失眠么。睡觉其实比吃饭还重要呢,老失眠可怎么好” 傅清明也在一旁,闻言道:“大哥,我帮你吧。” 魏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看你这样子,也多半是中看不中用的。” “我好歹能帮你干点吧。你要是嫌弃” “算了,你这个帮手我就凑合使吧。走吧,咱哥俩换衣服去。”魏楹不待他说完,拉上人就走。 傅清明也是打小被红姨惯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他虽然没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但物资上去却从来是不匮乏的。魏楹还得教他。 兄弟俩慢腾腾的除着草,沈寄和汪氏在院子里一边看着一边聊天。小豆沙在喂鸡,“咕咕咕,来吃”她穿一件蓝底白花的围裙,看着还真有几分沈寄当年的磨样。实在是沈寄八岁了,因为总吃不饱,看着还像六七岁。小豆沙五岁多,因为一直养得很好,看着也像六七岁的。 汪氏心里一动,“小寄,这儿还能再起一进屋子。你让人按照咱们从前的屋子给我盖起来。”她被小芝麻和明哥信里的描述说得有些心痒。如今她小六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有再回华安旧宅的一日。 沈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持己,听到没,回头把从前的屋子画出来,让人在这里起起来。” 魏楹点头,虽然年代久远,但是记忆弥新。尤其小芝麻的信来了之后,他们三个当事人还一起回忆了一番。 与其同时,小亲王回到了半山寺。他刚坐下,就有僧人来叩门,“王爷,大师和济慈大师请你过去一趟。” 小亲王摸摸头,“哦,我就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找小亲王的是济慈大师。他在这里挂单,平日也爱下山走动。今天上午刚从一个富户家里回来。 小亲王行礼之后,伽叶大师便道:“济慈,你自己对他说吧。” 小亲王疑惑的看向济慈大师,后者道:“阿弥陀佛王爷,今日贫僧去山下一家富户家里化缘。那家主人抱了新得的孙子出来请贫僧赐福。结果贫僧认出了那孩子腹上的胎记。那是去年慈心会收留的一个弃婴。”济慈方丈去年来京,沈寄一直没能和他见上面,但却是吩咐小芝麻陪着大师去慈心会参观过的。 小亲王挑眉,“是那富户领养的么”慈心会收留的弃婴,也有不少被人领养走的。尤其是健康的男婴。 “不是。当时贫僧也是这么认为,还以为自己后来听说当日抱过的小男娃夭折是弄错了。可是后来听说是他在外经商两年的儿子媳妇从外地带回来的就知道不对了。一开始他们怎么都不承认,后来才终于说了是在外地花三百两银子买到的。那家的媳妇是身子不适宜受孕,因此一直不为公婆所喜。大概是情急之下,便想出了这么一出。买通了带出去的下人,抱回来一个男婴谎称是他们的骨肉。” 小亲王瞪大眼,“大师是说有人将慈心会收留的男婴倒卖出去获利”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可就大了。回头魏夫人二十年的好名声一个不好都要付诸东流。甚至可能有人会怀疑她是倒卖男婴的幕后主使。怀疑魏家的巨额财富最初就来路不明。甚至,魏相也可能因为不能修身齐家而被人弹劾。就算不丢官,名声也会大受影响。 “贫僧如今也是怀疑,告诉王爷就是想请你转告魏相一声。这事儿得查一查。” 小亲王道:“魏夫人当年曾就收养婴孩立下不少规矩,我记得其中一条就是领养人需得有官府出具相关的证明。” 迦叶大师道:“如果济慈没有认错胎记,那这小男娃就是被当做夭折记录在案,然后再被人盗卖出去的。” 是了,被领养出去的孩子都有案可查,可以按照记录查找。可这夭折了的,时日久了谁还记得。如果远远儿的卖走,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济慈大师道:“贫僧方才与迦叶大师一番商量,如果真是如此,那慈心会内部必是出了内贼。趁着魏夫人在家养胎,下头管理得怕是有些松散给了人可乘之机。就怕不只是单纯的为了牟利,而是要借此打击魏相和魏夫人。” 沈寄这些年在民间威望相当的高,这对魏楹的官声是有说助益的。所以,一旦她被卷入这盗卖婴儿的案件里,魏楹肯定也是要受影响的。 小亲王察觉出事情的重大,“我这就不,我明儿就去告诉魏相。”这时候去,万一惊吓到了魏夫人就不妥了。 “好,就这么办吧。请转告魏相,贫僧自认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认错的地步。” “放心,这样重大的事,魏相一定会上心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4 故人 ?当晚魏楹倒真是很快就入睡了。沈寄撑着腰站在他床边看了会儿,这才满意的回去自己床上躺下。一根蜡烛两头烧怎么得了本来他如今干的就是日理万机的活儿了,还要时不时的担心自己难产什么的。这半个月看下来,就算她之前再恼魏楹不经过她同意再次让她带球跑还是双球,这会儿气也全没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但又没法子开解得了他。反正,在她顺利卸货之前,他是很难放下这份恐惧了。想来想去,也无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劳作一番然后倦极睡去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鸠摩罗大师说得实在太对了。人生在世,只要有爱就会有忧怖。但离于爱,却也不是什么好的解决之道。 沈寄如今站着是看不到自己的脚的,但是这不妨碍她知道她的脚肿肿的。她靠躺在大迎枕上,由薄荷跪坐在对面帮她按揉着脚底的穴位。 “听方妈妈说夫人这一胎极其的受罪”薄荷小声说道。 沈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魏楹床帐里瞥了一眼,没有动静。 薄荷自知失言,赶紧闭嘴,只用力帮沈寄按着。 过了一阵沈寄犯困睡着了,薄荷便停了手,托着她的身子将大迎枕从她身后抽出,然后再给盖上被子出去值夜的屋子躺下。 沈寄如常睡得很好,这样的时刻即便她想对失眠又焦心的魏楹多关怀些也做不到,她抵不过生理要求。所以这段时日,她虽然看了心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宽慰到他。想来想去,派人去将徐方请来坐了坐,让他陪魏楹说了半天话。反正是他自己对小豆沙说了要来的。沈寄也就不会对打扰了他陪芙叶坐月子,一手抱个儿子的好日子抱歉。 结果徐方也说不出什么真能宽解到魏楹的话,最后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没别的法子,熬吧” 魏楹本来睡得还不错,但刚入更他就辗转反侧起来,额头也开始冒冷汗。万籁俱静中,他猛地喊了一声保大人然后坐了起来。 万籁俱静的时刻,这一声就显得很大声,便是睡得很好的沈寄也被惊醒了。她听到外室薄荷有起身点灯的动静便道:“不用进来”这个样子被吓醒,魏楹想必很是狼狈。她不想薄荷进来看到。想必魏楹也不乐意。 外头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没了声响。 魏楹伸手抹了一把汗,听到沈寄也坐起来了,然后道:“小寄你别动,我过来就是。”他一边说,一边脱下寝衣,因为背心都被汗湿了。脱下来随手在身上擦了两把丢开,然后开柜子另拿了一件干净的换上。再走到沈寄的床上掀被坐了进去。这屋子住了十多年了,再熟悉没有,根本就不用点灯。 沈寄伸手摸了过来,魏楹猛地拉她进怀。方才梦里的情景太真实了。他焦躁不安的侯在产房外,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来。然后稳婆出来战战兢兢的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他知道,哪怕是保住了大人,但是对小寄的身体也会有极大的损害。不知要调养多久才行,而且还不能完全复原。最近他几乎每天都会抓着被派到相府的擅产科的王太医问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才算是彻底了解了女子为生育付出的代价。怀胎十月,两个孩子最后却没有保住,这对小寄的感情上又是多么大的伤害这一切的危险都源于他一时的妄念,源于他的无知。 沈寄也听到他那一声了,当然知道他这会儿把自己箍得紧紧的是在后怕。她伸出手拍抚着魏楹的背,“梦是反的别太担心了。你这个状态,要不要告假歇歇”可别还没到她瓜熟蒂落的时候,他先倒下了。而且他这么一惊一乍,其实也吓得她不行啊。沈寄决定,明儿就写信让小芝麻提前回来。从华安上京,坐马车,一路在驿站换马的话小半个月也可以到了。小芝麻离开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好,魏楹也蛮正常的。谁晓得出了芙叶难产的事,他就变这样了。 魏楹道:“嗯,再看看吧。”本朝还没有官员告假陪妻子待产的先例,怕是也不会在他身上破例。皇帝没继续给他压担子已经是额外的体恤了。天作孽犹可活,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翌日,哪怕有值夜的人叫,魏楹依然起迟了。值夜的人也不敢掀了帐子推他啊,又不敢把沈寄吵醒了叫他。所以这一天,是魏相入仕二十多年,头一回迟到。点到的时候相关人士都十分的诧异,但还是得给他记上一笔。由此被罚了本月三分之一的俸禄。 等到他赶到,一众下属看他两眼青黑精神是极力打起的,都在心头嘀咕相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又有人联想到相府近来搜罗安胎的名贵补品、最好的稳婆、太医等等一些列的举动。还有之前芙叶郡主高龄产双子险些一尸三命的传闻。这、这魏相是不是也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一点啊这才多久啊,之前中年得子的喜气就变作了如今的愁肠百结。 下了早朝,皇帝把魏楹召到了御书房。 “魏相,你近来怎么回事儿” “臣” 皇帝揉揉额角,“罢了罢了,你也不用讲了。至于么芙叶难产,不至于小寄也会难产啊你这也太草木皆兵了。她还有两个多月才生,难道直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你都这个状态” “臣知错请皇上恕罪。”魏楹躬身道。 皇帝想了下,“朕最近找了位老仙师,本打算求教一些养生之道的。可巧老仙师说与魏相是旧识,便宜你了。你带他回家,开解开解你。等你状态调整好了,再把人给朕送回来。” 魏楹下意识问道:“敢问皇上,那位老仙师懂妇人生产的事儿么” 皇帝有些无语,“朕暂时让老仙师跟你回府,是为了开解于你。” 魏楹不觉得有什么用,但是皇帝既然赐下,他便还是道:“谢主隆恩。”大不了家里养个闲人就是。 待到皇帝吩咐请老仙师进来,他才认出来当真是故人。是当年游学之时在路上遇上的那位道骨仙风的清远道长。当时他借宿道观,一席长谈道长还教过他清心咒。后来到了京城,有一次抱着小权儿出去逛街还在路上遇到过。他打发人将小权儿送回,一路追了上去一番契阔。倒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被皇帝请进宫来了。 魏楹有些惊喜的道:“道长好多年不见了。” 清远道长做了个稽首,“魏相,别来无恙” 皇帝道:“看魏相这状态,今日怕是也没有精力处理国事。你且回去歇着吧,好好安置道长。记住,今天是最后一次朕不需要一个不在状态的丞相。” 魏楹躬身道:“是。”生平头回对皇帝有了一些敬服的感觉。这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差 他正打算和老仙师一起告退出宫,就听梁总管进来禀告:“皇上,醇亲王有急事找魏相。想当着皇上的面说。” 皇帝和魏楹都很纳闷,小亲王有什么急事儿要找魏楹,还要当着皇帝的面说。 皇帝道:“既然小十四有事,那魏相和老仙师且再坐一会儿。小多子,叫小十四进来。” 小亲王进来,朝皇帝行礼然后坐下。魏楹和清远道长又起身给他行礼。 小亲王道:“魏相免礼,道长免礼” 皇帝道:“什么事儿,急匆匆的找到御书房来说吧” “禀皇兄,臣弟昨日刚回到半山寺,就被大师和济慈大师找去了。原因是济慈大师在一家富户家里,发现他儿子从外地买回来的一个男婴,是之前慈心会记录为夭折的孤儿。两位大师担心有人趁着魏夫人在家待产,慈心会的管理有了松懈,故意假称孩子夭折,然后送往外地叛卖,以此中伤魏夫人和魏相。”进宫来告诉魏楹,是小亲王昨天想到的。这样就不至于在相府走漏了什么风声惊到沈寄。至于当着皇帝的面说,是临时起意的。对方既然很可能是要中伤魏夫人和魏相,让皇兄提前知道一下也是好的。 他的话刚说完,皇帝和魏楹都变了脸色。慈心会的影响如今已经遍及大江南北,如果真的卷入这样的丑闻里,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了,此事魏相去处理吧。” 魏楹肃然道:“是。那臣先告退了。”他对清远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请” 沈寄闻说魏楹带了一位老道长回府,严令全府上下待如上宾,安置在了正房附近的客院。不由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人啊” 魏楹道:“是少年时的故人,就是教我清心咒的那位清远道长。那么巧,皇上请了他进宫请教养生之道。听道长说起与我是旧识,皇上就让我带了道长回府。说是要让道长开解开解我,省得我一直是这个状态。今天也是特地给了我一天假调整一下。” 沈寄大喜,清远道长的名字她这二十来年听魏楹提起过多次,是他很信服的人。据说是一个得道高人。这个时候到家里来,真的是及时雨一般啊。魏楹如今缺的就是能给他做心理辅导的人。这人还得是他信服的才行。皇帝这回算是做了件大好事了。而且,他居然主动给了魏楹一天假,真是太难得了。当然,这也是因为魏楹平时帮了他很多,他也不想失去这么得力的丞相。 “小寄,你现在身体状况如何如果还好,就随我去拜见一下道长。”至于小亲王说的那件事,他已经让管孟开始着手查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六弟妹王氏,然后是阮家大夫人。再有,方才小寄说给小芝麻去信了,让她提前回来。这个如今看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好,我们走”沈寄元气满满的道。 魏楹看她状态不错,也是挺高兴的。当即扶着她跨过门槛往客院去。 沈寄原本想着是魏楹二十多年就认识的高人,当年就道骨仙风了,如今该是满头银发了。没想到居然还只是花白,而且是童颜白发。乖乖,难怪皇帝都要请进宫去讨教养生之道了。她也得让魏楹跟清远道长多讨教讨教才是。 “见过道长不能全礼,还请道长恕罪”沈寄撑着腰笑道。 魏楹忙介绍道:“道长,这是内子” 清远道长站起来,“一看就知道了,老远就见你小心翼翼的扶着进来。魏夫人,快坐你的大名老道也是如雷贯耳啊。二十年前就听某个臭小子做梦都在咂嘴,然后喊你的名字。后来又一直听说你主持的慈心会是如何惠及天下穷苦百姓。老道对你是佩服得紧呐。”方才在御书房听到那个小小年纪的亲王一番话,清远道长也是替她着急。如此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果被有心人这样破坏了,可是大大的不妙。希望早日澄清真相吧。 彼此坐下,沈寄忙谦虚道:“道长过誉了。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她笑着看一眼面现赧然的魏相,原来你那么好吃啊就不知道当时是想吃的比较多些,还是想人更多了 清远道长对沈寄颇有好感,沈寄更是对他寄予重望,又有魏楹居中让他们没有生疏感,见面的气氛自然是很好。 末了沈寄对清远道长道:“道长,等我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一定给您亲手捯饬一桌拿手菜。” 清远道长摸着胡子道:“好,老道等着。” “那魏大哥你再陪道长聊聊,我先回去了。” 魏楹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寄挥挥手,“不用了,挽翠会扶好我的,你就放心吧。” 沈寄回去之后,便把娴姐儿叫来,“你让人好好跟清远道长的道童打听一下他衣食住行的习惯,一定要照顾好咯。” 娴姐儿点头,“大哥已经说过了,大嫂你尽管放心就是,什么都不用操心。”她昨晚也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小亲王是不是天生的花花公子的事儿。虽然他是大哥大嫂养大的,但是他毕竟是先皇的种。先皇都多大岁数还纳了玉太嫔啊。可大嫂如今怀孕辛苦,她也不好因为这个打扰她。 “大嫂,我下午想到书肆瞧瞧。” “好啊,你去吧。” 说话间小豆沙回来了。她上午就一个时辰的课,这会儿已经下学了。 “娘,听说您让人写信让大姐姐提早回来啊” “是啊,你高不高兴啊” 小豆沙点头不已,“高兴。”她说完就坐到一边,先写功课,写好了又拿出剧本来背台词。 傅清明说要和她搭戏,她很是上心。清明叔记性好,当然,她的记性也不错。但是,她得先把台词全认得先。沈寄看旁边有人用反切法以简单的字给她注好了音,看那笔迹应该是她贴身丫鬟香秀写的。小姑娘如今九岁,也是识字的。平时就给小豆沙伺候笔墨。听说看了小亲王这个剧本很喜欢,连夜就帮着小豆沙把她不认识的字都给注音了。然后不怎么能理解的词儿也都一一解释给她听。这就是小亲王的粉丝了啊。 沈寄看小豆沙在一旁背得挺投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 “娘,别笑” “好,娘不笑。可是,到时候你和清明登了台,下头不知道得笑成什么样儿呢。你得适应啊不然,一上台就忘词了怎么办这可是你正式的第一次登台,要有个完美的表现才好。虽然都是家里人吧,但是王爷,丹朱表姐他们还不得在台下可劲儿的笑你啊” 小豆沙想了想,“那倒是。那娘你笑吧,随便笑。” 沈寄道:“你让我平白无故的笑,我肯定笑不出来啊。得了,我看你功课也写完了,台词也背了挺长一段了。过去客院拜见你爹的故人清远道长吧。道长可是得道高人,你得好好尊重。接下来一段时日,他老人家都要留在咱们家。”就指望他把你爹开解正常了啊。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小豆沙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着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往客院走去。 吃中饭的时候,是魏楹、傅清明和小亲王一起陪着清远道长用的。魏楹说道长是很有见识的人,便让傅清明也出来见了见。这段时日备考,他平常都是下人送到自己院子用的。 沈寄准备午睡的时候,看到小豆沙在外头比划太极拳的起手式,“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 沈寄走出去问道:“道长教你的” “道长让爹打,我在旁边看,他就这么教了我两式。好像挺有意思的,和罗师傅教的、半山寺的师傅教的都不是一个套路。” 不得不说,小豆沙挺好学的,而且跟海绵一样什么都能吸收。就单以武学而言,她跟着罗师傅学的是搏击,还跟着半山寺的武僧学了长拳,如今又跟着清远道长要学太极拳了。更不说还有万先生等人教她琴棋书画、文学、礼仪等等学得不赖。这妥妥是学霸的节奏啊。反正技多不压身,沈寄肯定不会拦着她。嗯,让魏楹打打太极拳也挺好的。 “哦,那你回头哄了道长开心,让他把后头也教给你吧。” “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5 上朝 ?魏楹本来就是钻进牛角尖里了,有了清远道长逐步的引导,他自己慢慢也醒过神来。沈寄如今好好儿的,既不存在胎儿过大不好生的情形,也没有像芙叶郡主那样差点跌跤。他这样草木皆兵的紧张情绪对她的影响其实十分的大。他本该做她的依靠的,如今竟是要让她怀着孩子还为自己担忧。这可是大违他的初衷了。 他本就是因为是自己算计才让沈寄需要冒这一次险才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如今再不敢还令她如此担忧了。至少表面上他是在回复正常了。不过心底也是知晓这次是自己犯了大错,只希望一切准备工作做到家,让她到时候少一些危险吧。这份担忧如今他便是深埋了起来,不再让周遭的人尤其是沈寄困扰。只暗地里自个儿继续担惊受怕,但却没有之前那么过火了。 这样一来,之前相府上下绷得紧紧的弦终于稍微松了一些。不再是整府的人都紧张兮兮的。 关于盗卖婴儿的事情,被管孟问询的王氏和阮大夫人都震惊不已。沈寄在家安胎待产,小芝麻也离京远游,慈心会日常的事务其实就是她们在负责打理。如果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们可是承担不起。 两人立即着手开始私下里调查,就从济慈大师发现的那个婴儿查起。只是,才刚查出个头绪,经手那个婴孩的人便失踪了。管孟一直在跟进这件事,立即知道不好,赶紧的回去禀告了魏楹。对方是早有安排,他们如今开始排查怕是落入对方眼中了。接下来,对方怕是就要放大招了。 魏楹拧了下眉,“看来真是冲着本相和夫人来的,去半山寺知会醇亲王一声。就说本相请他明早早些入宫,一同早朝面圣。盗卖婴儿案,对方怕是要提前掀牌。”这牌与其让对方掀,莫如让他自己掀吧。再说他原本就是安排了明暗两组人马在彻查此事。事情就是在六弟妹和阮大夫人她们手上出的,他又怎么会完全信赖就让她们去查呢。如今就算是打草惊蛇,也是他故意惊的。不过是要让对方以为只是她们在管理中发现了端倪进行查证,还没敢告诉他而已。 小亲王正在犯愁,这几天娴姐儿待他好冷淡哦。这中间出什么问题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恰好此时管孟来到,他知道怕是之前自己说的那件事有变化,便点头应下。他怕自己明天起晚了,索性禀明大师当夜便进了宫。要知道,自半山寺进宫可不近啊。魏相四更不到就得起床上朝,那他岂不是三更刚过就得起身。他可从来没起得这样早过啊。魏夫人一向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都不让他们起得太早的。就是如今他跟着皇族长做事,因为事务并不繁杂,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也是睡到自然醒才动身的。 他连夜进宫,宫里的人自然诧异。太子第一个派人来问,他据实以告是因为慈心会的事。至于明早要如何陈情,魏相说让他就说他知晓的便是。不过想来,今晚魏相不会浪费,一定会搜集尽可能多的情况的。 太子听闻是这么一回事儿,皱了皱眉,朝中会针对先生和师母,而且有这个能力的,也就是那几家了。不过,先生并没有要求助东宫的意思,他倒是不便干涉。 “来人,速速去镇国侯府将此事告知舅父。”舅父与师母私交甚笃,让他去看看好了。 林子钦正拥着美妾看戏呢,待管家在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立即推开了衔着酒要以口渡到他嘴里的美妾,匆匆起身离去。 那美妾近来颇为得宠,有些不虞的问管家,“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管家笑道:“五夫人,是东宫传来的消息。” 这么一说,五夫人便不敢再问什么,也不敢再抱怨。东宫的事便是天大的事,关系着侯府今后几十年的兴衰荣辱。 林子钦打马去了相府,魏楹只得亲自招待。这样不下帖就直接前来,是有些失礼的。但在走得近的人家,倒是显得关系紧密的一种表现。镇国侯府和相府,早就因为种种因缘,莫名其妙的就走得近了。 “侯爷是听到什么风声了”魏楹让人上了茶便问道。 林子钦道:“其实早就想来看看失了分寸的魏相。最近听到一些传言,真是让人有些惊讶啊。”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魏楹没好气道。 林子钦轻笑两声,“好好好,说正事儿。我要是真来笑你,就不会挑你已经好转之后了。听说小寄的慈心会出了点事,要不要我帮忙” 魏楹缓和了脸色,“暂时应该还可以应付。不过还是谢谢侯爷的关心,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同你外道。” “有头绪么” “刚发现了一些,不过也逃不过就是那几家。别人,不至于也不敢直接冲着相府来。”经手的人虽然失踪了,但是只要深查,就不会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林子钦点头,“我也是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搞臭小寄、搞臭你,不但是可以出之前的气,也方便他们之后的动作。”说着摸摸下巴,“你看我一身黑料,他们反而不搞我。怎么就冲你们夫妻来了呢” 魏楹玩笑道:“白璧有瑕才显眼,墨水再黑一些又何妨” 林子钦瞪魏楹两眼,然后道:“嗯,比起你们夫妻,我的确是黑历史不少。”他从前真的是干过不少荒唐事儿的。但魏楹和小寄是一直以来名声都非常的好,很是爱惜羽毛。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也得用栽赃的手段。不过真要泼上了,杀伤力的确是很大的。至于他,当年的错事在浪子回头后倒是都被世人谅解了。如果对方真要深挖他的黑历史,反而会引得人反感。 “有证据么” 魏楹道:“追查下去,肯定会断掉。而且此时也不宜闹大。但是也不能让人就那么逍遥的给我们夫妻抹黑。明日便是点到即止,我也得让世人知晓其实是对方所为。” “你不是说墨水再黑一些又何妨”看魏楹已经断定了出手之人,林子钦便也直接问道。 “敲山震虎而已,他本身不足为据,不过是有个好爹而已。”靠山王在军中朝中甚有威望,他老奸巨猾暂时没什么把柄好抓,也只好让他教子无方后继无人的名声更加坐实了。他年事已高,这样一来想追随的人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小寄情形还好吧”魏楹的中年得子,林子钦自然是羡慕的。可惜他的原配已经不能生了。不然,还是有联姻希望的。不过话说回来,就是能生,他怕是也下不了口了。本来二人就是貌合神离,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人前过得去而已。不是自己心坎上的那个人,年华老去之后,又有些流于刻薄,真的是提不起兴致了。唉,小寄生的是嫡女,他的庶子是万万配不上的。倒是便宜了皇帝,随便拎一个年龄相当的庶子出来,将来也能封王,倒是正好匹配。 魏楹道:“嗯,还行。”这么些年,他也是早就接受了沈寄和林子钦如今这种至交好友一般的来往。虽然有时候心头会泛泛酸,倒还不至于醋海生波。反正他都是胜利者了,何妨有风度一些。也许以后,他也能以如此轻松的心态对待皇帝 林子钦笑笑,“那魏相还弄得自己差点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魏楹道:“我乐意。”他名声一向甚好,如今被人笑话因为媳妇儿怀孕就乱了分寸,却也是自找的。 林子钦站起来。说得是,他也想乱那么一次分寸,可惜没这个福气。 “靠山王府已经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始对付起相府来了,他们怕是已经在暗地里散布不利于相府的消息。魏相当真还是立场不改么” 魏楹点头,“你我是不同的。” 林子钦也颔首,是,镇国侯府是外戚,相府却是准备做纯臣,是不同。 “即便如此,如果相府需要镇国侯府或者东宫什么支持,太子与本侯一定不遗余力。”这才是太子让他来走一趟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关心好友名声而来。也是表明东宫和镇国侯府的立场。如果是要对付靠山王府、大公主府甚至是平王府,他们都很乐意助一臂之力的。 “到时必定是我们双赢。”魏楹也表了态,某些时候可以合作,但也就是合作而已。不过,如果东宫和镇国侯府为了把相府拉下水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也不是吃素的。 “好,告辞” “慢走哦,对了,侯爷,我们家小豆沙跟清明正在排一出戏。到时候给您下帖子请您来看。”说起来,林子钦帮家里这么多忙,也不是外人了。小豆沙没想到要请他,是因为她认为沈寄征求她意见,要让她请的是小朋友。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新近交好的方姐姐,后来又陆续添加了周雅芙、兰心郡主几人。至于林子钦这样家里的朋友,是父母邀请的对象。 林子钦高兴地道:“小豆沙的戏啊,我一定来捧场。”这是单请他个人,他听得出来。他夫人和相府一直就不对盘,来了反而彼此都不高兴,早上不睡够,长不高。”他自然是每天睡得饱饱的。 太子把脸转到一边去笑,“好像侄儿也不矮啊。” 小亲王被晨风一吹,清醒了一点儿,咬牙切齿地道:“那是因为皇嫂够高”皇嫂是北方人,他生母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身形娇小。 醇亲王在朝堂上肯定也是有位次的,只是他从来也不参与政事而已。他就站在靠山王的后面,惹得对方多看了他好几眼。他们二人可是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个亲王。其他的,便是三皇子出海立了功也只是封了郡王而已。此刻站在小亲王后头。他对小亲王冷不丁的从朝班里冒出来也是惊讶得很。眼见对方拿着笏板头不住的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还一头栽到靠山王背上去。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得伸手把这个小叔父扶住,小声道:“十四叔,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小亲王打个哈欠,“孤怎么说也是堂堂亲王,吃朝廷的俸禄。就算做不到像三侄儿你们这样日日前来,但偶尔来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平王偷偷翻了个白眼,哄小孩呢 “皇上驾到”梁总管当先上来,一挥拂尘道。 群臣出列跪倒:“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说完便看到就在近前的位置多了个小矮子他居高临下,看谁都矮。小亲王还不到十四,还没有长开就更明显了。 “咦,小十四,你来上朝可是有事啊” 小亲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出列跪倒:“是,臣弟有一件事要禀告皇兄。” “你说吧。” 实则魏楹让小亲王来就是让那个他来抢这个首先发言的机会的。他自己身为丞相,如果先不先的站出来说自家的事就显得有些公私不分了。但如果不第一件提出来,之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今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政大事,但是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牵涉进朝堂派系的争斗,就可能引发舌战。之前小亲王已经在皇帝那里备过案了,今日的目的是要让满朝的人都知晓这件事。不然,等星星之火真的燎原了,可就晚了。谣言止于智者,但天下智者并不多。到时候的恶劣影响,是很难挽回的。 小亲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最后道:“臣弟听闻如今已经有人在散布慈心会以慈善为名敛财的谣言,又气又急。想着慈心会关系到朝上大多数大人的女眷,不得不站出来澄清一二。这件事若是任由人渲染开来,对朝廷的公信力都是有危害的。”小亲王一开口就将满朝的诰命夫人都拉进来了。为了刷名声,倒真是很多人都往慈心会挂过职或者是参与过某些活动。 皇帝看一眼因为方才那一把拧得狠了些的小亲王,眼见他眼眶里还硬憋着一点泪有些想笑。不过这孩子是谁养大的跟谁亲啊。倒也不枉小寄这十来年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了。 “魏相,此事你怎么说” 魏楹出列道:“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臣恳请皇上派人彻查。” “此事前几日魏相便知晓了,想来也不是一点头绪没有。说说” “是,臣的确已经在着手开始查证。但查到盗卖婴儿的经手人却是已经失踪,怕是已遭灭口。但幸好已经查到了其人平素暗地里接触的,参与盗卖婴儿的那条线上的人物。目前正在审查当中。只交代出是受了京城某位天家人的指使,要败坏微臣与内子的名声。审讯目前还在进行中。但是不想此事的风声已经开始走漏。臣想从这谣言的源头也是可以查一查到底幕后主使是何人的。” 小亲王身侧的天家人都看了过来,太子直接道:“魏相不妨直言,到底该人供认的是哪个天家人。” 魏楹躬身道:“靠山王世子。但本相也觉得一面之词不能尽信,所以恳请皇上派人彻查。” 群臣的目光都朝靠山王看去,不过都是一触即走。靠山王可不是好惹的。不过他那个世子真的是倒是大多数都信了这事儿就是靠山王世子干的。毕竟他和相府的仇怨也不是一朝一夕,一桩一件。 魏楹把话说成这样,靠山王连血口喷人都没法说。只能躬身道:“臣也恳请皇上彻查” 皇帝道:“空口无凭,的确是需要再进行查证。此事案情牵连甚广,就交由大理寺卿去查证吧。小十四,你以后可以多来上上朝,也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小亲王一直憋着的那一滴泪便滚落下来,“皇兄,下次臣弟在发现什么危害全局的事儿,一定来向皇兄禀报。”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6 长辈 ?皇帝看小亲王泪都滴下来了,不由莞尔,然后让其他臣子有本早奏。 靠山王用眼角余光冷冷瞥了旁边的小亲王一眼,心头直骂他是分不清里外的。那魏家的小娘们还没过门呢,他就完全靠向那边了,搞得跟上门女婿似的。 小亲王苦苦捱着,终于等到早朝退朝。他站这儿听了这么久,只觉得皇兄辛苦,魏相他们也辛苦。他和他们还真不是一类人。 走出金銮殿坐上轿子他赶紧回去补眠。玉太嫔昨儿晚上看到他突然进宫很是高兴。如今知道他是因为有人坏沈寄的名声才进来的,心头就有些不舒坦了。但是,这个儿子好不容易和自己稍微亲近些,她也不想再把他推开了,便将不满都咽了下去。 小亲王回去就直接爬上床睡下,至于皇族长那边,他连假都忘了告。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必须他处理的事儿。也不至于一天不去,俸禄就给扣了。嘻嘻,想起都好笑。魏相居然因为迟到被扣了三分之一的俸禄。要是搁他身上,岂不是每月前三天差不多就把一月所有俸禄折腾没了。 沈寄在家睡到天光大白才起来,结果没到中午给她来了个惊喜。小芝麻和徐赟到了。 他们是今天一早刚开城门就进了京城,回到徐家和陈氏见了个面,稍事休整就过来了。 陈氏听说是沈寄让人写信把人叫回来的,说让小芝麻回来开解魏楹的。其实开解是一方面,沈寄估计闺女说什么,魏楹也不太听得进去。主要还是她也被搞紧张了,身边就一个小豆沙心头不踏实。总不能让小包子请假回来作陪吧。这才把小芝麻给叫了回来。 陈氏也听徐茂说了魏楹近来的反常之处,想了一下便明白了沈寄的意思。对于魏楹几十年一见的反常,徐茂也是当笑话在看的。说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一天。他是特地让陈氏去探望了沈寄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原来什么状况都还没有呢,魏楹就开始穷紧张了。 陈氏倒是挺羡慕的,这说明亲家公在意亲家母嘛。不但她,怕是所有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羡慕得很。 “哎,你娘有福气啊。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啊”陈氏有点泛酸的对小芝麻道。 徐赟笑道:“岳母这辈子也做了很多好事啊。娘,既然岳母那里需要人帮忙,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其实魏相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皇上赐了一位老仙师到相府,专为开解他的。不过你们过去看看也好。要是有必要,留下呆些日子也成。”陈氏其实对小芝麻时常回娘家也有点不高兴,怎么说如今她也是徐家的人了。但是魏楹是丞相,直接管着徐茂,她也不好拦着。而且魏家的确是两个儿子在外求学,小女儿又太小不能分担。罢了,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是看沈寄幸福成那样,多少有些羡慕嫉妒恨。 “多谢娘。”小芝麻福身道谢。 “就是你们马车都不坐,直接骑着马回来,这一路够颠簸的。” 小芝麻收到信为了节约时间,马车都不坐,就和徐赟带了几个人直接骑马回来了。沿途都在驿站换马,这才省出了四天路上的时间。明哥如今还在路上呢,他的身体要是一路这么颠回来非得病倒不可。陈氏心疼徐赟心疼得不行。 徐赟道:“岳母是让我们坐马车回来。可是我觉得她都开口了,肯定事情不小。就问了小芝麻,知道她能骑马赶回来,我就做主骑马了。好了,娘,我们走了。” 等徐赟和小芝麻出去了,陈氏嘀咕:“我才是你亲娘呢。” 等小两口进门,拜见了汪氏,告知她明哥还在路上,有得力的人跟着让她放心。他们这才来正房见沈寄。沈寄听说他们是骑马回来的也道:“哎呀,你们也太急了。肯定是小芝麻的主意” 徐赟道:“娘,是小婿的意思。” “得了,我跟前你就别帮她掩饰了。给你们写信的时候,你们的爹是真的状态很差劲。都。”说完当先朝外头走去。 小芝麻笑道:“什么事儿啊,王爷这么神神秘秘的” 沈寄道:“你小姑姑最近不怎么搭理他,大概要让你支招。去吧” 小芝麻笑着出去,“姑父,有事儿找我帮忙啊” 小亲王道:“那件事回头再说。咱们先说慈心会的事儿。” “慈心会什么事啊” “没敢让魏夫人知道,有人将慈心会收养的孤儿登记为夭折,然后卖往外地。近来已经开始有流言在传布了。我今早去上朝,把这件事当着满朝官员禀报了皇兄。如今大理寺卿受命彻查。你也去盯着一点。” 小芝麻变了脸色,“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就是叫你回来之前几天,济慈大师发现的。要不是这样,这会儿我们就相当的被动了。魏相说,查到那条线上的经手人供称是靠山王世子指使的。我告诉你好让你心头有个数。魏相怕是挺晚才会回来。阮大夫人和六夫人已经在着手查了,你也去帮忙吧。” 小芝麻点点头,“王爷,我知道了。” “另外,就是你小姑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不怎么搭理我。你帮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儿。魏夫人如今整天昏昏欲睡的,我也不好劳动她。” “好,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前一段时间。” “嗯,我帮你问问。”如果真有什么事儿,怕是不用问。小姑姑回头就什么都会告诉自己了。 两人说完了走进去,就见到沈寄果真睡着了。 徐赟一脸惊讶的看着丫鬟给她盖上毯子,再看两个小姨子都是很淡定的看着这才收敛了惊讶的神色。 小亲王道:“魏夫人近来都这样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打个瞌睡她就会醒的了。走吧,我们出去。” 出去后小芝麻道:“小包子那会儿我不知道,但娘生小馒头和小豆沙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啊。” 小亲王道:“太医说是正常的,不用大惊小怪。” 前头娴姐儿听说小芝麻回来了,处理完几件急事便也进来了。看他们都往外走便道:“大嫂又睡着了” 小芝麻点头,打发两个妹子回去做功课,挽着小姑姑往她的住处去。至于徐赟,就跟小亲王凑了一堆听他说最近京城和相府发生的事情。听到倒卖婴儿案也是咋舌不已,这可不是小事儿啊。看来他们的确是要在相府住一段时日了。这边也都放着他们的衣物,倒是不用收拾东西。只是打发人回去告诉娘一声就好。 娴姐儿从小就和小芝麻好,自然不会瞒她,很快把对小亲王态度变化的前因后果交代了。 小芝麻这才对小亲王的新话本产生了兴趣,“本子在哪,我拿回去看看先。” “原本在小豆沙那里,她拿着背呢。小馒头让书房的清客相公誊抄了一本,我估计他偷偷带去书院看了。” “好大的胆子那我也让人赶着给我抄一本出来。” 小馒头的确是带到书院去看了,小包子都是去了才发现的。 “你可小心着些,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要是先生发现你带了话本在同学中传,你就完蛋了。” “知道了。哎呀,我得去叮嘱宁哥一声,他抄了一本去看。” 小包子道:“他不是整天都在担心明年不能顺利升入玄字班么,还有心思看话本啊” “偶尔为之,偶尔为之。我也是这样啊。” 小包子笑道:“我不管你看话本的事。但是,如果两个月后你拿不到那五十两银子的奖学金,你就等着瞧” 小馒头道:“难道哥你还要让我赔五十两出来啊我没银子的,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卖咯” 小包子道:“拿不出来就以工抵债。我们要在东山书院四年呢,有的是机会让你把银子挣够。” “凭、凭什么啊”要是让他洗四年衣服什么的,坚决反抗不能忍。 小包子道:“凭我们现在很缺银子,而你本该得到那五十两。如果弄丢了,你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再说了,你不是还跟向子湮下了战书么就这么个下法啊” 小馒头被说得哑口无言,“我就看这一本。” “我说了不管你的,赶紧的去告诉宁哥。” 等小馒头匆匆出去,小包子闩了门,把小馒头的枕头也抱到自己床上,靠躺在两个枕头上开始好好的看小亲王写的话本。只要成绩有进步,看一本想来无妨吧。 他正看到状元公被女大王强抢上山,小馒头急匆匆的跑回来拍门了,“哥,不好了” 小包子把书放进袖袋,过去打开门,“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进来说。” “哥,宁哥的书被扫地的发现交给了齐先生。这会儿齐先生已经把他叫去了。” 小包子道:“他就没有做个掩饰” “怎么掩饰” 小包子把书从袖袋里掏出来,上头是贴着论语的封皮。他刚才看之前给贴上的。论语谁都能熟读成诵的,搁书柜里也不会有人特地抽出来看。他这招还是跟小芝麻学的呢。 “哥,你可真行。果然聪明的人,就是干坏事都比别人聪明。宁哥肯定是没有包封皮才会被人交了上去。唉,谁让他懒,连屋子都请人打扫呢。”像他们的房间,就不会有人来。平日里给班里的后进生补课,他们也都是在后山的亭子里。 正说着,信哥也皱着眉头过来了,“齐先生让我去把宁哥的长辈请来”齐先生是东山书院专管学生纪律的,落在他手上那叫一个惨 小馒头道:“肯定是不能让爹知道的了。咱们找小叔叔去吧。” 小包子道:“你忘了,咱们去书肆的时候,小叔叔就说了他的假期到了,要回军营去。” “那找小叔公”信哥出主意道。 小包子摇头,“还是不要劳动他老人家了。”虽然小叔公的确是不太靠谱,他们好好恳求一番,多半也肯帮他们隐瞒。但是小叔公毕竟是长辈的长辈,还是轻易不要劳动了。 “那哥你说找谁找六叔,那不跟找爹来一样啊。回头他肯定和爹说。清明叔也不行啊。他出个门比爹的排场都大为了防止靠山王世子色心不死,每次傅清明出门沈寄都是派足了人手随行保护,根本就瞒不下来。搞不好一回头爹就知道了。”那他们四个怕是都要被收拾。 小包子道:“你忘了咱们还有一位正经长辈啊。上次还来看过我们的。”女眷肯定是不方便来的了,那小亲王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信哥和小馒头对视一眼,“对啊,找姑父青蛙。” 信哥又道:“找他成么万一齐先生说他年纪太小” “年纪小也是长辈啊。先叫来吧,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求小叔公来一趟。小馒头,你赶紧写封信把情由讲一讲,然后让捧砚偷偷的送到相府交给王爷。” 小亲王收到信,自然是喷笑出声。然后立即吩咐人备马车,“宁哥,姑父救你来了” 出去撞见小芝麻,小芝麻是过来告诉他娴姐儿不理他的症结所在的。见他要出门去,忙问道:“怎么,王爷有急事” 小亲王笑着把小馒头的信递给她,“你看看就知道了。救人如救火啊” 小芝麻哭笑不得,“那,你快去吧。对书院的先生客气着点啊。” “知道、知道。”小亲王觉得这事儿十分的有趣,乐颠颠的就准备出发了,“小芝麻,回头魏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回半山寺了吧。” “我娘就不用瞒着了吧。” 小亲王摸摸头,“倒也是,我走了啊” 小芝麻点头,“那件事我问到了,你回来我再和你说。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宁哥八成还在齐先生那里罚站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7 长辈 2 ?一个时辰以后,小亲王的马车就到达了东山书院的门前,上头挂着醇亲王府的徽记。 得到通报的王山长有些惊讶,醇亲王怎么又来了上一次倒也来过,但比较的低调。也让人来知会了一声,说是不要引起书院学子的瞩目。所以他并没有以迎接亲王的礼仪相迎。这样也好,有他做榜样,自己就可以不用整日的迎送贵人。 这几年陆续有书院的翘楚在科举中表现优异,所以王山长在朝堂也有了不小的名气。而要办好书院,他也必须与权贵打交道。因此,对朝中的人事倒也是挺熟悉的。莫不成醇亲王又是来给魏家四个学子送东西的 “山长,齐先生之前捉住那个叫宁哥的学子私藏话本,让他的堂兄将家中长辈请来。” 王山长一愣,这宁哥的长辈倒真是来了,可他这个长辈十四周岁都还不到。请他来能起到效果 东山书院如今有不少权贵子弟入学,但其名姓却只掌握在山长之手。除非是学子本人或者家长有意透露,否则一般任课的先生不得而知。王山长防的就是先生趋炎附势。 但是,大多数权贵子弟还是会或高调或低调的透露身份的。先生中而也有人有所偏向。这都是人性,不能完全避免的。好在东山书院的寒门学子,只要名列前茅都是大有希望在科考中鱼跃龙门的。书院里欺少年穷的事儿倒挺少见。毕竟几年以后如今的穷书生就可能成为人上人。 不过,王山长最喜欢的还是如相府的二位公子那般隐瞒真实身份,只以亲戚名义来读书的。这才是真正求学的态度嘛。不但是求书上的学问,也是求书外的学问。可惜这只是特例啊。 王书长迎出去的时候,小亲王已经进大门了。他特地挑了一件暗色些的锦服上身,怎么说他今天是作为长辈来的嘛。 “叩见王爷”王山长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上次是醇亲王有言在先不用相迎,这次他可不敢怠慢。 小亲王把人扶住,“王山长,快快请起” 这位王山长其实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当年也曾进士及第,还在头甲之列。只是没在翰林院干上两年就辞官了。云游四方十数年,回到京城后借助家族分给他这一房的银钱和十数年间积下的人脉办起了这么一个东山书院。如今这成就可以说已经在做上三品高官的父兄之上了。朝中官员因此向其家族示好的着实不少。让当初骂他逆子的王父觉得有子如此也不枉了,老人家是走路都带风。这是隐隐有和国子监祭酒相当的意味了啊。关键国子监是朝廷的,人力物力财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东山书院可是他儿子一手张罗起来的。 “王爷此来,是因为宁哥私藏话本的事吧” 小亲王点头,“听说有位姓齐的先生让请长辈。宁哥的爹娘和祖父母都在淮阳,他平日住在相府。魏相多忙啊,哪里有时间走这一趟。本王就来了” 王山长心道,你要是三十四,甚至二十四都好,这一趟算是来得合情合理。可你偏偏是十四啊 “这,王爷十四” 小亲王点头,“嗯,本王的确是行十四。”面上一本正经,肚子里却是笑翻了。反正你们就让请家中长辈来,我十四怎么了,我就是四岁那我也是长辈。嗯,没错,他四岁的时候大郡主已经出世,他已经是小叔公了。 是啊,就算只有十四岁,却是毫无疑问的先帝第十四子,如今唯二的亲王之一。王山长看穿他眼底的一点笑意,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那老夫就陪王爷去见齐先生吧。这书院的风纪是他的职权范围,老夫也不好过多干涉的。” “有劳。”小亲王握着折扇的手抬起拱了一下,然后随口和王山长说道:“山长,本王见过你那位无缘的女弟子了。的确是很不错,让魏相魏夫人都称赞不已。” 王山长一愣,摸摸胡子道:“那倒是她的造化了。到时候老夫一定要上门讨这杯酒喝。”魏相和魏夫人岂会随意见不相干的人。虽然无缘收入门下,但成了门下弟子的媳妇儿也不错啊。嗯,相府长公子也是很出挑的人物,倒是一桩佳偶天成的美事。 王山长不是受科举束缚的人,他最欣赏的弟子不是向子湮那等单书上学问精通的,而是小包子那样打小就出海见识过课业也相当不错,而且还很快团结了一帮同学在身边的。教这样的弟子才是真正的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呢。 “是魏流年的主意吧,让王爷前来” “应该是。实不相瞒,宁哥手上那本话本是本王的新作。”小亲王清了清嗓子,所以小包子会让找他来这也是一个原因啊。 王山长蹙眉,齐先生是最痛恨话本的,说话本会移了人性情。回头要是对这本话本出言抨击,岂不是成了和醇亲王打擂台这个魏流年,明知如此,还要请醇亲王前来。他这就是要惊动自己,把这件事压下去吧。不然,宁哥本来就是以最后一名入学的,又犯了书院的纪律,就算看在他是相爷侄儿的份上网开一面,也是要记大过一次的。这小子的算盘打得可是真精啊如今自己明知道他是借重醇亲王的身份,也要用山长的身份压齐先生一次了。 齐先生这边果然在教训宁哥,“你本来考的是第一百零一名,因为前面有一位同学不能前来才侥幸入学。如今竟然不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还私藏话本。你来东山书院是要做什么难道不是要好好读书光宗耀祖” 宁哥脑袋低垂,“先生,学生错了。”他也就是一时好奇,打算看一看而已。这会儿被齐先生上纲上线的教育了半天,早就肠子都悔青了。齐先生还说要禀明山长,将他逐出书院。那他哪里有脸回淮阳啊 “齐先生,山长陪着醇亲王往这边来了。” 齐先生站起来,“醇亲王” 宁哥小声道:“王爷是学生的姑父。” 齐先生面色好了许多,那不可谓不重视了。其实他方才也是恫吓宁哥,学生嘛,犯一次错不要紧,但不教训到家不成。如果沉迷话本,哪里还能好好攻读圣贤书人的精力可是有限的。如果没有被及时发现,在学生中传抄,那要带坏多少人 齐先生整了整衣冠,“你随我出迎。” 出去之后,齐先生的视线越过小亲王朝后看去。不是说醇亲王来了么,人在哪里他可不像王山长本就是世家子弟,又在官场混过那么两年。如今还因为东山书院的成功,和不少权贵打起了交道。所以,他不清楚醇亲王到底是何等样人。只以为是一位年长的王爷。又没有新闻联播,对皇亲国戚不甚了解的平民百姓的确容易误解 王山长看齐先生朝后面望去就知道他误会了,轻咳了两声道:“齐先生,老夫身边这位就是醇亲王,还不快行礼” 齐先生一愣,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小亲王身上。 宁哥已经感激的躬身,“小侄见过姑父” 小亲王矜持的点点头,“嗯。” 齐先生当然知道王山长不至于骗他,但直到宁哥唤出姑父他才真的信了。见王山长冲他使眼色,赶紧一撩衣摆就要跪下行礼,被小亲王用扇子拦住了,“这儿不是朝堂,本王也只是作为学子的长辈前来,齐先生躬身即可。”这也算是礼贤下士尊重读书人了。他们家孩子做错了事,他不好一来就摆谱的。 “是,草民见过醇亲王”齐先生看着其实比宁哥还小的小亲王,挺不得劲儿的。但是,对方是亲王之尊,又的的确确是宁哥的长辈。他也是无话可说。只是,这来个娃娃长辈、娃娃亲王,大违他的初衷啊。 王山长看齐先生有点不开窍,便对小亲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里面说吧。” “好”小亲王当先走了进去,不客气的占据了首位。招手道:“宁哥,你过来。” “是。”宁哥站到小亲王身后。 王山长和齐先生也进来,站在下首。王山长道:“齐先生,宁哥的父母尊长都在淮阳。他如今是住在相府。魏相日理万机,无暇分身。魏夫人身怀六甲,更是不能来。醇亲王便来了。” 这个长辈你要是不接受,难道你还要到相府门口去拦魏相不成他当然知道魏家在京城必定还有其他人,那个很有名的年轻将领就是魏相幼弟来着。对了,还有信哥的爹。但醇亲王亲自来了,也不能说不对。人家堂堂亲王之尊,能驾临东山书院,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在皇帝亲临之前,这都是东山书院迎来的位分最尊贵的人啊。 齐先生道:“草民让请宁哥的长辈来,其实是想让家长和书院共同对他进行教育。” 小亲王端着长辈的身份道:“本王会好好教育他的,先生放心。” “那敢问王爷打算如何教育”齐先生有些犯堵的问了一句。 小亲王皱眉,想起小芝麻让他对书院的先生客气些。而且小包子他们四个要在这儿呆四年呢,罢了。 “那本王要如何教育他,先生才会满意”小亲王答道。言辞间已经有了些不悦。如果不是有顾忌,他才懒得理会这个榆木疙瘩呢。怪不得王山长只是让他管风纪,不敢让他接触权贵。这个臭脾气出去应酬还不把人都得罪光啊他是小,但却是一岁不到就封了亲王。位分之尊贵只在皇兄、太子侄儿和靠山王叔之下。对他不恭敬,那就是对皇家不恭敬。他个人无所谓,却不能掉了皇家的面子。 齐先生一句话出口,也知道不妥。赶紧请罪,“草民无礼,请王爷责罚。” “刚已经说了本王今天是作为家长来的,你无须惶恐。宁哥,你自己说吧。”方才宁哥就在他身后蠢蠢欲动,好歹想起了他是长辈,面前又有两位师长才忍了回去。哼,这些个家伙,平常虽然姑父姑父的叫着,心底却是真没把他当长辈看。也就这种需要长辈解围的时候能想得起他是长辈来。罢了,他的外表实在是很没有说服力。也不必与这个一根筋的齐先生计较了。回头王山长自然知道好好教他的。 宁哥道:“姑父,山长,先生,我知错了。以后必不敢再看话本耽搁时间。” 小亲王拧眉,怎么就是耽搁时间了魏相还追连载呢。呃,这段时间心烦,好像是有日子没看了。不看话本就不看话本吧,回头直接看清明哥和小豆沙排的戏就是了。如今要紧的是赶紧让这件事过去,还不能给宁哥留下什么污点。 王山长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齐先生,咱们办书院是为了让学生上进,却也不能犯一次错就把人定性。这样吧,宁哥就口头记过一次,当着全院师生的面宣布,以儆效尤。王爷看如何”他只想快些了结,可千万别爆发一场关于话本的舌战。 口头记过啊,可以接受只要不黑字落在白纸上就行。总得给人一个台阶下。小亲王点点头,“可以。宁哥必须受到惩罚” 东山书院纪律一向严明,这也算是给足小亲王面子了。不然,宁哥怎么都要书面记过。可别小看了东山书院的书面记过,以后考上进士做官,朝廷也会调阅这份档案的。很可能影响将来的安置升迁等等。这也是小包子坚持要请小亲王这个长辈来的缘故。请魏楹来当然也能达到目的,但他们四个都会惨了。实在是小叔叔官职不够让王山长网开一面啊。不然,小包子肯定让捧砚往军营送信的。而小叔公是布衣,他的面子只在江湖上管用。 王山长立即召集全院师生宣布了惩处,小亲王闲闲的站在一旁。王山长还特地言明因是初犯,所以网开一面,不记入档案。若由人再犯,便是要书面记过了。 下头便有人问道:“那个嚣张小子是谁啊” 有知道的人便道:“那是当今的醇亲王,宁哥的姑父。你小子别指指点点的,不然小心王府侍卫收拾你。” 问话的人赶紧闭了嘴。 一时散了,刚当着全书院的人做了深刻检讨的宁哥给小亲王作揖,“侄儿多谢姑父援手”要不然,他就完蛋了。 小亲王轻声道:“你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就不知道包个书皮啊”小芝麻当年包了书皮,如果不是遇上魏夫人那样厉害的,还不知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多久呢。 宁哥一滞,小包子道:“王爷,别教坏宁哥了。” 小亲王瞥他一眼,说得好像你是好人似的。魏夫人都说这个儿子活脱脱是小时候的魏相,芝麻包子一个。至于此时的魏相,那已经是腹黑的浑然无迹了。 小馒头道:“好险好险。我也不敢看了” 已经在等小亲王的间隙看完的小包子道:“那就请王爷带回去吧。回头回去看戏也是一样的。” 信哥想了想道:“这件事真的能瞒过大伯么” 小包子道:“肯定不能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跟家里汇报呢。不过,不用让爹来丢脸讨人情,想来也不至于怎么发作。如今他忧心娘都忧心不过来了。”如果是他爹,肯定不会直接到书院来讨人情,必定是直接召见王山长他爹了。山长他爹也是他老爹的下属来着。可是,还是丢脸啊。只有小亲王才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小亲王用扇子拍拍脑袋,“看我,都忘了告诉你们。小芝麻和徐赟今天回来了。而且魏相被清远道长开导得也正常多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家里了。”他略一沉吟,还是把倒卖婴儿案说了,反正小包子哥俩又不是单为书本知识而来。就是宁哥和信哥,将来如果要做官,也该多懂些实际的事务才是。 小馒头一听就火了,“好个靠山王世子,之前就觊觎清明叔的美色,如今还敢给娘抹黑” 小包子看他一眼,“靠山王世子是相府的什么人” 小馒头毫不犹豫的道:“敌人” “那有什么好气的如今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生气有什么用王爷,烦你同爹说一声,把这件事的进展都告诉我一声。”有他爹在,当然是不用他做什么了。不过了解进度对他的成长还是很有帮助的,想来他爹不会拒绝。 “哦,好的。” “姐姐和姐夫还好吧” 小王爷点头,“挺好的,就是黑了一些。我听着小芝麻和徐赟在席间说起路上的经历好生羡慕。等过两年大婚之后,我就跟皇兄请旨带着娴姐儿出去游历。”说着面上一黯,“你们小姑姑好久都没怎么搭理我了。不和你们说了,小芝麻说她弄清楚了是什么缘由。我要回去问问她。”一边起身一边道:“小包子,你怎么当老大的,连宁哥都照顾不好下次不要再叫我收拾烂摊子了。” 小包子拱手,“是是,是我没有照顾好宁哥。今天麻烦姑父了。”顿了一下又道:“其实,王爷你今儿玩儿得挺开心的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8 长辈3 ?小亲王哈哈一笑,摇着扇子挥手往大门口走去,“是啊,姑父今天玩得很开心。不过姑父现在要回去了。回见啦,大侄子们” 四个大侄子互相看一眼,叹口气跟在后头相送。谁让人家是长辈呢,如今当着全院师生,他们不得不相送到门外。宁哥和小馒头还一路送到了马车上才折返。 其实方才书院里不是没有人想上前给醇亲王请安行礼混个脸熟。虽说他不怎么参与政务,但毕竟是唯二的亲王之一啊。不说帮着举荐一二,就但是王府里的属官也都是有不低的品级的。 小馒头都玩笑的说过,“青蛙,我还没有想好今后做什么。要不,以后我给你干活吧。”待遇又好,离家也近。而且还不至于卷入什么夺嫡啊、争权啊这样的事里。王府主母是小姑姑,主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那日子别提多轻松了,又满足了爹娘要他有个正经营生的要求。 小亲王满口答应,还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不是自己人他不放心。那就是于公公的接班人,醇亲王府的第二任总管。 小馒头自然是当场暴走,不顾尊卑长幼的追打小亲王。 小馒头都偶尔会对醇亲王府属官的位置心动,就更别提其他的人了。用沈寄的说法,相比较而言,那绝对是活儿轻省、待遇优良、安全有保障的高级公务员。铁饭碗中的铁饭碗不过,小亲王带来的侍卫等人自然是将所有人都隔离了。哪怕是平日和小包子等人走得挺近的一拨人也绝没有机会接近。小亲王的平易近人,那都是针对魏家尤其是相府和幺房的人的。 小亲王离开后,四兄弟身边便分别有了不同程度的套近乎的人。尤其信哥和宁哥身边最多。小包子和小馒头由于是远亲,稍好些。信哥、宁哥有些不堪其扰之余也是哭笑不得。 小亲王回到相府就看到沈寄满脸的笑意,看着是真高兴,倒不像是听了请家长的事儿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傅清明也难得的在座。 小亲王问小芝麻:“这是在乐什么啊” 小芝麻也很高兴的样子,“哦,六婶刚过来过,说是琳妹妹定下人家了。未来妹夫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一个年轻举人,姓冯,今年十七岁。家境和六叔家相当,是元配嫡子。而且很是上进,我爹跟六叔都说他学问好,下一科大有希望。” 小亲王挑挑眉毛,元配嫡子,这么好啊而且下一科大有希望的话,那妥妥儿的少年进士了啊。 小芝麻解释道:“他娘过世早,只有他一个独苗。他爹官居五品,也跟六叔相当。这门亲事就是他爹和舅舅同六叔定下的。他爹娘成亲的时候,他爹还没考上科举。如今他们家的银钱大多是继母陪嫁来的。他继母嫁是商户。” 小亲王懂了,继母嫁过来的时候肯定是看上他爹是官身了,继母的按律法是只分给自己的儿女的。他爹倒是不错,银钱给不到他,便想着给他聘了丞相侄女,得些助益。三年一科,每科三百人。少年进士虽然不多,但是相对于朝堂上的高位也不少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魏相这样,年纪轻轻就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的。朝中有人好做官,有个当丞相的姻亲大伯自然是极好的。就算不徇私,有所提点也好啊。至少也能跟魏柏一样,旁人不敢相欺再说了琳姐儿除了是庶出,其他再无不好,品貌才学都是极佳的。康郡王之子之前不还打过她主意么。 沈寄看小亲王一眼,继续道:“他兄弟妹妹都不愁金银,这就很好了。至少不用做长兄长嫂的负累。而且,不是正经婆母,又只是商户人家的小姐出身,身份上便不能碾压琳姐儿。还有,他外家人也很不错。这是一门很实惠的婚事。” 小芝麻点头,“嗯,很适合琳妹妹。”别说未来妹婿大有中进士的希望,就是中不了,举人也可以做官的。只是以后升不到什么高位而已。但又有多少人能居高位呢。 一边坐着的傅清明说道:“十七岁的举人,也称得上是少年得志了。将来和信哥也可以守望互助。”又是一个刺激他的十七岁啊。 沈寄道:“是啊,十七岁也是该订下亲事的年岁了。其实也已经挺晚的了。” 傅清明赶紧道:“这个冯举人,他爹也是特意候着他中了举人才给他定亲的。这样能寻的儿媳妇档次才匹配,免得发生贵易妻的事儿。其实,他就是中了进士被榜下点婿也未必能找到咱们琳姐儿这样温柔可人的好姑娘了。大嫂,我还有些书要看。我先回去了”他其实是过来想听小亲王说说去东山书院的事儿的。哪晓得正撞上王氏离开之后,沈寄心有感慨拉着人分析这门亲事的好处。 沈寄失笑,一听说婚事二字就想脚底抹油。 “小芝麻,既然你回来了,过几日清明进考场的事儿就交给你张罗吧。你小姑姑近来收了不少帖子要出去应酬,这中馈上的事儿也忙。”进考场一考就是那么些天,后勤工作也很重要啊。 傅清明听了,便朝小芝麻笑着作揖,“有劳了。” 小芝麻道:“清明叔怎么跟自己侄女儿还见外。王爷回来了,你不留下听听” 沈寄好奇的问:“听什么啊”她正有点奇怪,傅清明怎么这个点走到正院来了。看这样子,这几个家伙有事儿瞒着她啊。 傅清明看沈寄不再说定亲的话题,便也坐下了。 小亲王这才笑道:“我先前收到小馒头的信,宁哥在书院被人找到他藏的话本,上交了管风纪的先生。先生让请长辈去说话。我就去救场了,刚回来。” 沈寄看一眼小芝麻和傅清明,“你们居然不告诉我”小包子他们今天在书院的情况还要晚些才汇总到沈寄这里来。她还不知道呢。 小芝麻道:“您光顾着开心琳妹妹的事儿,都没有问起王爷上哪去了。女儿就没有说。说了您还不得伸着脖子等他回来啊。” 傅清明和小亲王都把头转到一边去笑。 沈寄操起宫扇朝小芝麻拍去,“我就是心急也是担心宁哥的学籍。瞧你把我说得跟等着听热闹似的。”又转向小亲王问道:“都搞定了” “那当然,有我出马,一个的。繁重课业之余看一两本话本调剂一下,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张弛有度也是好的。可是,小小年纪的少年有几个能把握得好这个度呢人这辈子成不了大事,或者是成了又败,大多是困于所溺。所以齐先生才会说看话本会移了性情。”沈寄坚信她要不是初二开始就沉浸于世界不可自拔,高考肯定能有更好的表现考个好大学。也就不至于大学毕业就等于失业了。她要是能有魏楹当年刻苦攻读一半的劲头,估计也是学霸一枚啊。 听她说完,小亲王没什么感觉。他所好的是周围的人都鼓励的。傅清明对困于所溺四字深有所感。至于小芝麻自然是想起了童年唯一一次挨揍的不愉快经历了。 小芝麻道:“娘,这事儿要是爹没有特意问起,您就不提了吧。反正您怀着孩子,记性不好也是正常的。至于我们嘛,就只当您跟爹说了。宁哥他也就是初犯,而且他既然已经被教训也当众检讨了,以后应当会更加发愤图强才是。咱们就别告诉爹让他再被训斥一顿了。” 沈寄想想也是,魏楹对侄儿那些通常都是板着脸的。宁哥心理素质不是太好,还是不要说了。而且魏楹最近虽然没前段时间那样草木皆兵了,但其实内心还是很惶恐的。这种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就让它过了吧。反正他如今也没精力听儿子、侄儿在书院每日的动静。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芝麻对小亲王道:“王爷不是想知道小姑姑最近怎么了么我告诉你,这问题啊也出在这本话本上。小姑姑觉得你从小在相府长大,也没有太多的经历。居然能那么娴熟的写出那些呃,很狗血的剧情。她担心你是天生的花花公子。不能像我爹对我娘一样。你也知道,你的身份本来就尊贵,小姑姑嫁你那可是高嫁。你要娶侧妃纳夫人,也都是国法规定的。她这段时间不是时常出去应酬么,多多少少听说了些家里妻妾相争、嫡庶相争的事儿。所以越想越不踏实” 小亲王苦着一张脸道:“啊,就为这个”说完他上前扯住沈寄的袖子,“魏夫人,我知道你如今很辛苦。可是还是帮我跟娴姐儿解释一下吧。毕竟那些都是从你告诉我的故事里借鉴的啊。” 小芝麻站在旁边,用眼角余光去瞥稳坐如泰山的傅清明。娴姐儿可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小芝麻了,包括她去跟傅清明讨教,结果这个二哥说没经历过不知道那么多什么的。这不是诱导小姑姑多想么。还有后来小姑姑回去问叔祖母,结果叔祖母跟她说就不要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要学着接受妾室和庶出子女。有这两个至亲之人的人说这样的话,小姑姑才会越来越患得患失的。 叔祖母的话呢想必是肺腑之言,她觉得与其让小姑姑以后失望难过,不如一早给她敲警钟。而清明叔绝对就是使坏了。小豆沙都告诉她了,话本里那个状元,就是以清明叔为原型写的。一开始连相貌都是一模一样的。 沈寄对拉着自己袖子不撒手的小亲王道:“就你这样子,还去给宁哥当长辈和先生沟通呢。好了,我一定会对娴姐儿实话实说的。”也难怪小姑子心头不踏实啊。就是八皇子做女婿,她都没法放心的。 小亲王这才站起来,“那我走了,这会儿回去半山寺吃晚饭正合适。” 沈寄挥手,“去吧去吧。” 小亲王一向是这个家的成员之一,他离开自然无须人送。 沈寄对傅清明道:“你说你们哥俩损不损,恶整王爷把娴姐儿也连累了。还不知她这段时日心里怎么煎熬呢。我就说那天怎么突然要去书肆。” 傅清明道:“我们这也是不想让王爷娶娴姐儿娶得太轻松了嘛。太容易就到手,不懂得珍惜的。而且,娴姐儿此时就想想这些问题也不是坏事。谁敢保证王爷这一辈子就只守着她了有清醒的认识,才能把日子经营得更好。大嫂您不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本来觉得你强词夺理的,可是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别说嫁皇家了,不管嫁哪个男人,女人心头都是不踏实的。”就是魏楹,哪怕事到如今她都不敢保证他就不会再出轨了。小亲王、八皇子,这可都是天潢贵胄啊。他们的侧妃那是要上玉碟的。换言之,有编制的。有才是天经地义的,没有才奇怪。 八皇子可不知道他未来岳母又在担心他了,他既然想跟小豆沙搭戏,便也讨了一本话本去看。无独有偶,他也被逮到私藏话本了。这会儿正被太子从先生那里领回去。 “小八啊,你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太子如今已经开始参政,但还是有课要上的。听说八皇子的伴读挨了先生责打,他便过来看看。皇子是不能打的,所以皇子犯了错,都是陪读挨打。而八皇子进学以来一向还算勤学,今天却突然惹得先生动了肝火,太子便过来过问一下。长兄如父,有什么事儿他也能代皇帝跟先生沟通。他这个长辈可比小亲王靠谱多了。 “太子哥哥,这是十四叔写的本子。我要跟小豆沙搭戏,所以才会带进宫来看的。我也没想课上看,就是想着一会儿下学去御花园看。这不是里头在开始开花了么。哪晓得拿书的时候忘了这茬,一并掉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怪不得最近贤母妃宫里总传来咿咿呀呀的吊嗓子的声音。父皇知道么” “知道,他还让我好好学呢。说是到时候要去相府看我们表演。” 太子莞尔,一旁跟着的小世子道:“父王,儿臣也想跟皇祖父和八叔一起去看。”他和八皇子是同学,一起下学。 太子看儿子一眼,“你倒挺会顺杆爬啊” 八皇子道:“太子哥哥,就让大侄子跟我一起去吧。” 太子笑道:“等着你现学,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黄花菜都凉了。” “不用等那么久的。我和小豆沙排的,以后给小芝麻姐姐和徐姐夫看。等清明叔考完了,会跟小芝麻先排一出。这个就很快了。” 太子肩膀抖了抖,“你比你大侄子还会爬。”这就姐姐、姐夫、叔叔都叫上了。你要是能管师母叫娘,父皇肯定更高兴。 小世子偷偷看他父王一眼,太子道:“行吧,到时候你们就一起去吧。”他从小就被管教严厉,儿子也是,就容他跟着小八去相府走动走动吧。虽然魏相油盐不进,但是让小世子多接触接触相府的人没有坏处。 八皇子在课室里掉出话本的事魏楹也很快听说了。他打算回去说说沈寄和小亲王,让他们不要带得八皇子沉迷话本。还有小豆沙也是,原本课业就不轻,如今还天天捧着剧本背台词。他都看到几回曦姐儿陪小豆沙对台词了。俩小丫头比背书有激情多了。这不是不务正业么 谁想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迎候在二门处的徐赟和小芝麻了。不由愕然道:“你们就到了” 徐赟上前扶他下马车,“小婿和小芝麻是骑马回来的。” 魏楹点点头,“回来得正好,等会儿你们到我书房来。” 小芝麻道:“爹是要说盗卖婴儿案的事么” 魏楹知道多半是小亲王告诉他们了,点头道:“案件转交给大理寺了。咱们家发起兴办的慈心会,肯定不能就此不闻不问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个跟进。” 徐赟一口应下,“好的,爹。”一个女婿半个儿,两个小舅子不在,自然是该他出力的。徐茂和陈氏也是这么说的。这件事如今也就是瞒着沈寄一人而已。徐茂早朝的时候听说了,回家也告诉了陈氏。毕竟她也是慈心会的重要执事之一。陈氏当时听了就顾不得吃醋儿子媳妇一回来就去了岳家的事了。这件事非得查清楚不可。不然,她们这些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倒是成了借慈善敛财了。冤不冤啊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心胸狭小,只是养个儿子,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回来了立马上岳家去了,多少有些不舒坦而已。如今知道是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快马加鞭赶回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99 劝说 ?翌日,沈寄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瞌睡。下人来禀报,“夫人,红姨来看您了。” 沈寄睁开眼,“快请”自从登门求助后,红姨偶尔也过来看看儿子,和沈寄聊聊天什么的。她是一个不怎么把礼法放在眼底的人,和沈寄蛮聊得来。从前不走动只是因为不够了解沈寄,担心相府门槛太高。 红姨笑吟吟的走进来,看沈寄准备撑着腰起身,赶紧道:“躺着躺着,不要动了。”堂堂丞相夫人,这是把她当正经长辈看待呢。真是让她五味杂陈 “红姨,坐。”沈寄让人往自己腰后塞了一个软枕,又指着旁边的锦墩道。 红姨点点头,“我听说魏相近来十分的紧张你,想着你必定出不了门怪寂寞的,所以过来看看你。” 沈寄道:“可不是么,哪都不让去。每天除了在家里走动走动,就是吃跟睡了。”继而一愣,“你听十五叔说的” 红姨笑着摇头,“不是。” 不用问了,魏相近来有些失常的事迹被他的下属传进青楼了。 红姨戳戳沈寄的胳膊笑道:“你说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啊,居然遇上魏相这么专一重情的男子连我这样八风吹不动的人,都又相信爱情了。” “十五叔对您,那也是一辈子都没有变过的。” 红姨嗤笑一声,“那他还不是一样当乖儿子娶妻生子去了。好了,不说他了。你如今感觉如何” “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卸货” 红姨点头,“到最后都是这个想法。我当初怀着清明,一开始那个感恩那个神圣,到最后也只有这一个念头。小兔崽子,还不出来” 沈寄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卸货的当口吧” 红姨点头,“是啊,不过到后期也是一样的。太难受了你居然生六个孩子,实在是太勇敢了。” 沈寄也有点汗,六个,真的是有点多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能生的。她咬牙切齿的道:“我这胎生了一定封肚。”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来看你的小兔崽子的么他后天就要进考场了,我让他大哥明天带他去京郊爬山。”明天是魏楹休沐的日子。去爬山,对他有好处。登高望远抒怀,也可以开导开导傅清明。那小子虽然比之前好多了,但心底还是有些偏激。魏楹是他十分信服的长兄,又有丰富的阅历,正好开导他。开瓶子一定得用对起子。就像皇帝找到清远道长来开导魏楹一样,找对了人才有用。 红姨握住沈寄的手,动情的道:“小寄,我跟你说一句谢谢,真的是太轻了。” 沈寄莞尔,“谁让你把儿子生的那么好看,我自然上心。” 红姨哭笑不得,又听沈寄喜滋滋道:“等我卸了货,坐完月子,恢复了身材。我就去东山书院看儿子。顺道看看整个书院几百个小鲜肉。”东山书院的校服很好看,几百个十五岁左右的俊朗少年白衣飘飘的,散布山间水旁,那景象诱人哦 红姨这下实在忍不住了,伏在沈寄的扶手上笑了起来,“这话该是我说的才对啊。” “对了,等清明考过,他跟小豆沙就要排王爷写的新戏。到时候红姨也过来看吧。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再就是小豆交好的几个小伙伴而已。到时候就说您是我娘家的远亲就是了。” 红姨点点头,“你开口相邀,我自然是要来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红姨才过去看傅清明,并把去文昌庙求来的符给他。孩子要进考场,她什么都帮不了。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说起来,要不是沈寄宽容大气,她哪里能在相府登堂入室就是清明能回到魏家,她这个生母也是一辈子再见不到他的。 傅清明接过来,“回头我让人给我缝在衣角。” 红姨又道:“我瞧你大嫂的样子,那件事她不知道吧” 傅清明点头,“这个时候,谁敢让她知道有人偷慈心会的男婴去卖的事啊。怎么,娘知道些什么吗”青楼其实是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他听红姨提起,眼中便不由一亮。他到相府不到一年,但府里的亲人对他实在是好。如果有机会出点力,他会非常高兴的。更何况,相府和靠山王府结怨,一开始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我知道的那些,也是道听途说。而且听说你大哥早就知道是那个混蛋所为了。清明你别急,咱们总能找到机会报答你大哥大嫂的。” “嗯。” “听说魏相明儿要带你去爬山” “是啊,大哥一直说就要进考场了,应该放松一些。慈心会的事有小芝麻和徐赟跟进。彻底水落石出是不可能了,但肯定能肃清慈心会内的奸细。树大有枯枝啊”傅清明一想到靠山王世子,就恨不得把他捶个稀巴烂。只可惜,他如今还很弱小,只能托庇于大哥。但总有一天,他也是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到时候就是他回报大哥大嫂的时候了。 红姨略坐了坐就离开了,临行道:“你安心备考,别想那么多了。要是我听到什么消息,会及时告诉你大嫂的。” “好” 小芝麻坐在马车里脸色有些不好的回相府。人心易变,那几个被抓出来给人收买了往慈心会、往她娘脸上抹黑的,居然都是受过慈心会帮助的。方才居然还有脸抱着腿求她网开一面,不要把她们送到大理寺去。 她今天是打着去看琳姐儿的旗号出的门,旁边的采蓝提醒道:“少夫人,快到相府了。”采蓝是跟着小芝麻陪嫁到徐家做她院子的管事妈妈的。一家子都跟着过去做她的陪房,帮她掌管院子,打理生意。这次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了相府。她方才其实也是好生气愤。那些人为了幕后主使许下的好处,就敢忘恩负义。不但是昧着良心盗卖婴儿,还往帮过她们的大恩人身上泼脏水。被抓出来了,还个个都说自己有各种为难之处,是被威逼的。 小芝麻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脸色缓和下来。 “娘说得没错,一切都得靠制度。如果所有制度都执行到家了,哪里有漏洞给人抓但是,所有制度都是要靠人来执行的。要想把事情做好,必须二者完美的结合。”娘要待产,生了弟弟妹妹也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两年之内怕是没太多时间花在慈心会。不过,她娘的制度制定得已经是很完备了。只是,有心人要腐蚀还是能找到突破口的。慈心会里,大多数人还是把这儿当成刷名声的地方的。她看了一下,也就阮伯母心无挂碍,和她娘一样是把慈心会的事当成事业在做的。比六婶都上心多了。只可惜孤掌难鸣。那这两年她就把时间多多的用在这上头。绝不能让她娘花费了无数心血的慈心会变质。 等回到府里,她的表情已经调整好了。徐赟还在那边协助大理寺的人调查。他是女婿、是男丁,在外行走要只有得多,沈寄也不会怎么过问他在哪里。 “我小姑姑在哪里”小芝麻问洪总管。 “娴小姐被夫人叫去了。” 小芝麻点点头,那想来是为了王爷托付的事儿了。如今她竟然回来了,便接手了一部分中馈。倒是出去应酬的事儿,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便代表相府出去应酬了。而且娴姐儿是未来的淳亲王妃,她出去身份也更匹配。 娴姐儿坐在沈寄跟前,“大嫂,你找我有事儿啊”隔壁王府已经修葺完毕。小亲王昨天告诉她,今天于公公要去找钦天监给看个好日子,他要搬进去了。还说大门口醇亲王府四个字他要去请皇帝亲书。另外几处要紧的地方就请魏相手书。留着正房的牌匾他们一起写。不过当时她推说字写得不好拒绝了。现在想想,她似乎太冷漠了。 “你有事啊”沈寄问道。 “没有。” “王爷昨天哭丧着脸来找我,说是你近来不怎么搭理他了。听小芝麻说,都是那本话本惹的祸。他就赖上我了因为那本话本里大多数的情节都是我讲过给他听的。他不过是借鉴一二而已。” 娴姐儿愕然道:“真的” 沈寄点头,“大嫂还帮着别人哄骗你不成至于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就别管了。我都是书上看来的。我总不是花心大萝卜吧” “可是我娘说”想到母亲那些话,娴姐儿又黯然了。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当初你大哥差点就被人榜下点婿去了。还想纳我为妾,享齐人之福。可如今他都是丞相了,我们家后院也从来没有其他人啊。这在世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小亲王将来会如何,我不敢打绝对的包票。因为未来如何,有一半是着落在你自己身上的。但是,你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如今就开始患得患失,跟自己过不去,也跟他过不去。”说起来十五婶也是可怜人,一辈子是贤妻良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夫婿的爱。可红姨得到了这份爱,却不能拥有完整的家庭,不能过正常的日子。 ------题外话------ 家里有病人,这几天会更得比较少,请见谅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0 拦阻 ?娴姐儿坐那儿想了半天,既然小亲王的品性没有问题,她这个时候就开始患得患失的确是早了点。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至于将来,大嫂说得对,有一半着落在自己身上呢。日子是过出来的,不能因为父母的日子过成那样,自己就灰心。还是要看看过得好的。大哥大嫂才是正能量呢 大嫂说得没错,大哥一生不纳妾,没有通房,不上青楼留宿,其程度也不下于小亲王一辈子也这样了。她之前是听了母亲的话,有些钻进牛角尖里了。 “大嫂,我知道了。” 沈寄点点头,“嗯,我想吃肥肠。” 娴姐儿笑道:“这个可以有,想吃清蒸的还的红烧的” “红烧的。” “好” “不许偷工减料啊,我吃得出来。” “嗯,除了大夫明令不许吃的,都不会少。”娴姐儿笑着走了。 沈寄心道,这不废话么大夫没说不能放的调料,那肯定不会少啊。可这是小姑子,比她自个闺女还小,她是不好意思撒娇耍横的。 小芝麻进来就看到沈寄有点闷闷不乐的,忙问道:“娘,您怎么了”听说孕妇很容易情绪化,她以前不知道也没留意过。这会儿看到她娘,真的是有点啊。 沈寄也不好意思跟女儿说,娴姐儿遵医嘱很多大料都不让放进她的膳食里,她吃着有点没滋没味的。当下只道:“我想吃橘子。” 小芝麻傻眼,还有半年才熟呢。 “我让人去问问,看大姨家有没有窖藏的有。” “嗯。” 徐家是没有的,小芝麻预备打发人去芙叶的郡主府,还有几家相熟的人家。连半山寺她都预备等下问小亲王。半山寺吃货多,没准有呢。 结果娴姐儿知道了,直接就是一句,“大夫说了,孕妇不能吃不当季的东西。”魏楹前段时间草木皆兵,禀明皇帝请了太医驻扎在相府。众人都跟着魏楹一道学习了孕期注意事项。小芝麻不在家倒是不知道。 “我已经答应替她去找了,回头” “回头就说没找到。当季有什么水果就找什么水果回来好了。” 小芝麻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中午小亲王回来直奔沈寄的正院,“魏夫人,怎么样” 沈寄道:“我可是什么好话都替你说了。你可别将来做出什么来让我没脸见幺房的人。” “一定一定。” “要是那样,我就和你绝交” 小亲王咧嘴一笑,“好的好的。对了,我下个月初八搬进王府。让小芝麻帮我张罗吧。”他的确是要正式搬进去了,也是给小芝麻找一个时常出去的由头。就算沈寄临时要找她,慈心会离这儿也不远。一刻钟就回来了,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搪塞过去了。 “好啊,你自己去找她说就是了。”当天肯定很热闹,娴姐儿不便出面,她自己不能出面。如果小亲王不找皇家的人张罗,小芝麻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丹朱这会儿在挂名掌着郡主府的中馈,也可以把她叫上。”丹朱真的就是挂名而已,做事的是名义上协理的陆云。一开始也不是这样,后来丹朱看陆云很是能干,就索性不插手了。这回芙叶生的是双生子,世子之位还是阿隆的。陆云做事,也就不会怎么被府里的老人儿欺负。而且如今芙叶、徐方也感激她当晚指挥得当,丹朱也挺她,她也向下人展示了手段。做起事来就比较顺利了。毕竟郡主府人口还是比较简单的,也没什么太多的勾心斗角。 小亲王点头,“对,还有丹朱这个劳力可以利用。”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寄就问小芝麻:“我的橘子呢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如今这个年头能大费周章窖藏橘子几个月只为满足口腹之欲的自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这些人家肯定都是住在皇城内城,还多在朱雀大街这一带,为了上早朝方便,也是为了体现各自的身份。这些人家骑马去,半个时辰怎么都该有个来回了。只要将相府的门第一报,哪有讨不来一篮橘子的道理 其实,相府原本也是有的。只是之前全部被魏楹散给几个小丫头、小小子分食了。还叮嘱他们千万别当着沈寄的面吃,连味儿都不能让她闻到。不然惹出什么事儿自己收拾。所以沈寄之前想着吃的时候让人去找才知道框里早空了。她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方才也不过是小芝麻问起随口一说。结果小芝麻立马答应去替她寻。她就有点心动的等着了,结果还是白等。这会儿自然要问一问出口气的。 小芝麻支支吾吾的道:“相熟的人家也没有。再扩大范围去讨,那不就大家都知道您是吃货了么” 傅清明、小亲王、娴姐儿都自顾自端着碗吃自己的,他们都有过拦下沈寄吃食的前科。至于娴姐儿和曦姐儿,沈寄心血来潮弄来想吃结果又被大夫说不能吃的东西,最后都进了她们的肚子。就连汪氏都只是笑笑,不出声。这会儿不管是哪一个插嘴那都是舍己为人了。最佳代人受过的人选徐赟没有回来吃中饭,所以这会儿也没人站出来替小芝麻背黑锅。她也知道沈寄是憋了许久,今儿就是拿自个闺女撒气了。 沈寄的确为吃食上受限制这事儿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对象是小芝麻自然是一点都不用藏着掖着,直接开炮了。明明她从前也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有这次这么较真。 “做不到就不要胡乱许诺,这都不知道啊害我巴巴的等了这么久。吃饭” “哦。”小芝麻低头应了一声,伸筷子要给沈寄夹菜也被她故意端起来碗来拒绝。在座的人都低头闷笑,然后用同情的眼光看看小芝麻,再高兴的吃饭。 沈寄的菜是单做的,不过她不喜欢单吃。所以每天还是这么热热闹闹的圈一桌。傅清明这两天考前放松也不窝在院子里看书了,便出来一起吃。至于曦姐儿,她说大伯家吃饭大家一起,她吃得要香些,便让王氏不用预备她的饭菜了。王氏好笑之余,便也遂了她的愿。如今她忙着搭理琳姐儿定亲的六礼,又预备给信哥物色个好的对象,小闺女不用分心照管也是省事儿。再说,出了盗卖婴儿案,她和阮大夫人这些天也是忙得不行的。曦姐儿搁在相府,又不会有什么地方被照顾得不周到。她自然乐意之极。 看沈寄耍起小孩子脾气,汪氏用公筷给她夹菜,“快吃吧,不是说想吃肥肠么。清蒸的、红烧的都给你做了。” 沈寄吃了一口看看娴姐儿,明显被克扣了很多大料。 “大娘,您也尝尝。”她也夹了给汪氏。 汪氏道:“这是给你做的,我不吃。” “尝尝嘛。” 汪氏笑着吃了,“确实没有平时的好吃,不过这不是特殊时期么。忍忍嘴啊,”险些一个乖字就出了口。好在及时反映过来这里有许多晚辈。 傅清明笑道:“大嫂,这就叫困于所溺吧” 沈寄瞪他,“你还真会活学活用啊。我又不做什么大事儿,就爱一口吃的嘛。” 小亲王道:“我皇兄每道菜都不敢多吃。” “你皇兄吃饭有八十一道菜呢,每样都多吃还得了”沈寄说完又改瞪小亲王,“没事儿提皇上做什么这一个不好就大不敬了啊。刚才你们都没听到吧” “没有、没有。”众人一起摇头。 汪氏笑道:“吃饭吃饭。” 饭后沈寄由小豆沙曦姐儿陪着去散步然后午睡。小芝麻一边检查给傅清明准备的带进考场的东西一边问:“合着你们都跟着学了孕期注意事项啊” 娴姐儿点头,“是啊,你都不知道大哥前段时间有多紧张。我们哪敢什么地方出纰漏啊。可惜啊,顺了哥情,逆了嫂意。挽翠她们还都学了大嫂生产时她们各自该怎么做呢。” 小芝麻无语,“我娘都生过四回孩子了。从前年轻,也许有些细节是没怎么注意。但生产的时候该做什么挽翠姨她们能不知道么。就连薄荷她们几个,都是经历过小豆沙出世的。虽然那会儿她们还不是一等丫鬟。” 小亲王道:“魏相紧张啊,前端时间真是所有人都被他搞得紧张兮兮的。再说又有芙叶姐这个前车之鉴。”今天娴姐儿对他笑了笑,态度和煦了很多。看来魏夫人果然帮他把思想工作做通了。 小芝麻感慨,“真是没想到,我爹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 小亲王道:“谁都没想到对了小芝麻,我下月初八正式搬进隔壁王府。到时候的宴席你帮我张罗一下吧。我回头再把丹朱也叫来。” 小芝麻看看娴姐儿,一口答应下来,“好勒”等确认所有东西无误,便对傅清明道:“清明叔加油我还等着你们登台那天看未来弟媳妇呢。” 傅清明笑着点头,“放心”大哥说他没有问题,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从考场出来,真的可以开始排练。小豆沙可是很积极的把台词都背下来了。这些天豆沙曦姐儿反串陪她对戏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1 看望 ?傅清明又进考场了,是小权儿回来送他进去的。戴着红姨求的符,拎着小芝麻收拾的考篮。 沈寄道:“小权儿,你这个兵当得自由度很高嘛,时不时就离营回来。”之前成亲、开书肆就已经享受了那么多假期。如今居然还出得来。 小权儿道:“我们跟着平王出海回来的人,明年还要再去的。其实这一年多就是给我们休整和训练用的,并没有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而且我如今好歹不是小兵了,有事儿跟主将打个招呼,还是能够出营的。陆地上的训练只是辅助,如今天气暖和,江河解冻,下半月就要开始江上的训练了。有家有口的都要在开拔前回来看看。” 要到江上训练那就是要换营地了。最近的水军营地离京城都有一天的路程呢。这么说又要好久见不到小权儿和阿隆了。 “阿隆不去,他这次不跟平王出去了。他们家里,徐大哥只开医馆不管朝廷的事儿;芙叶郡主又刚难产得子要休养;家里没有子啊朝上撑门户的人。他就请旨留驻京城了。听说是要做五城兵马司的都督。” 沈寄愕然,之前那位都督告老了,不过不是听说这位置是留给靠山王世子的么。阿隆虽然也是郡主府世子,但比靠山王世子可是低了两级。看来最近靠山王世子的名声着实是坏得不行啊。 芙叶这会儿也在嘀咕这事儿。她月子快坐完了,又有徐方悉心调理,好容易才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你说皇兄什么意思嘛那么多位置不安排,非得安排阿隆着,下人来报小亲王和徐赟小芝麻来了。小亲王虽然是堂弟,也不好进女人坐月子的屋子。徐赟就更不方便了。徐方于是出去招待他们。小芝麻则是直接和丹朱一起进来看芙叶。 “大姨,您好些了么” 芙叶点点头,“好多了不是说要到你娘生产前才回来么,怎么提前回了” “这不家里最近事儿特别多么。我爹让我跟进慈心会的事儿呢。今天暂告一段落,便和赟哥哥过来看您。” “哦,你娘怎么样了” 提到沈寄,小芝麻有点哭笑不得,“我娘之前好好儿的,我一回来她就变小孩了。” 丹朱笑了,“姨父太紧张,小姨也不敢跟他怎么撒娇。然后平日里是舅母照顾她衣食起居,她也不好意思跟舅母闹腾。如今你这一回来,不是正好给小姨一个释放口么。” “可不是,前两天还为了一口吃的跟我闹别扭呢。”小芝麻说着笑了两声,“让她释放出来也好,省得憋着。” 芙叶又问道:“你说慈心会的事儿暂告一段落,解决了么” 小芝麻道:“自然是只能抓出爪牙,不能真动到幕后主使。但是好歹能澄清是有人故意使坏,不是我娘她们借此敛财。” 丹朱道:“公道自在人心。之前传成那样,不是大家都说小姨绝不可能干这样的事儿么。要敛财,当初藏了那么多粮食直接卖掉就是几十万白花花的银子了。干嘛给人白吃啊” 小芝麻道:“说的人多了,久了,也是会出问题的。”沈寄在老百姓中,悲天悯人、乐善好施的形象还是很牢固的。所以当初传出盗卖婴儿案,很多人都不信她是幕后主使。就算真有此事,肯定也是下头的人搞鬼。可是,如果这样的事情多了,也会开始有人将信将疑、半信半疑起来的。再进一步,就会有人开始相信了。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必须得防微杜渐。 丹朱想了想,“那倒也是。对了娘,小舅舅说让我过去和小芝麻一起帮他打理乔迁新居的事宜。我看家里的事儿小嫂完全可以应付。那我去咯” 芙叶想了想道:“嗯,既然小十四开口,那你就去帮忙吧。” 等告辞出去,徐赟和小亲王骑马,小芝麻和丹朱自然是坐马车。小芝麻便问道:“表姐,姐夫不常回家么” 丹朱点头,“是啊,一个月也只有几日在家。不过比起那些夫婿在边关的,我已经很好了。哥哥说过段时日将他调入五城兵马司。这样就可以每日回家了。”到时,他们住的地方离上差的衙门就远了。丹朱在城里有一处陪嫁的宅子,她打算到时候搬到城里来住。 只是这样一来,就成了夫婿住进她陪嫁的宅子,怕是还得好好做做思想工作。要再买宅子,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嘛,京城的宅子贵啊他们成亲前,夫婿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在城郊,京郊大营驻地附近买了三进的大宅子,又置办聘礼风风光光娶她进门,如今手里哪有余钱。如果用她压箱底的银子,他肯定也不乐意。那还不如就住她陪嫁的宅子。 小芝麻很是替丹朱高兴,“那样就很好了啊。你陪嫁的宅子,离相府不远。到时候走动就方便了。”说完一滞,她已经嫁出门了。不像丹朱,公婆、大姑、小姑、大伯、小叔一个都没有,小日子自由自在的,随意安排。她要出门都得请示过婆母才行。不过,至少在她娘平安生下弟妹前是可以自由往来的。安排醇亲王府的事儿,丹朱可以直接住在相府。等她夫婿调进五城兵马司了再搬回家住不迟。反正要搬进去住,再是平日有陪房看管着,总得归置一番。 “过两天,小豆沙休息,要去东山书院看小包子和小馒头。我们也一起去吧。” “好啊说起来我也有日子没看到他们了。听说姨父就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一身换洗衣服就打发他们去书院了。俩小子日子不知过成什么样啊” 小芝麻道:“我听王爷和小豆沙说还行。毕竟有小包子在嘛。只有小馒头的话,他要不是直接去信哥那里蹭吃蹭喝,就肯定早跟我娘求助了。” “那倒是真的要去看看了。对了,上次小豆沙来看我娘,还邀请我们到相府看她粉墨登场。如今,戏排练的怎么样了” “得等清明叔从考场出来。不过,小豆沙很是投入。回头下午没事了,咱们就去看她和曦姐儿排练好了。她逼着曦姐儿反串陪她对戏、背台词呢。还说如果不是八皇子不方便每天来相府,就可以和八皇子对了。” 丹朱挑眉:“八皇子会唱戏” “不会,不过王爷派了人进宫教他基本功。听说练得很是认真,都瘦了呢。” 丹朱也看过小亲王写的剧本了,当即笑道:“瘦了好啊,瘦了才形似嘛。” 小芝麻想了想,“说的是啊不然那么胖,抢回家得浪费多少粮食。”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2 看望 2 ?到了相府,听说小豆沙和曦姐儿已经排上戏了,小芝麻便挽着丹朱去看。丹朱以前偶尔过来都是住小芝麻的院子,但如今小芝麻已经出阁,这院子里还有个徐赟,就不是那么方便了。不过反正相府空院子多,小芝麻就在自己院子的隔壁指了一处,让人领着丹朱的丫鬟下去归置东西。 这会儿在小亲王原本的院子里看戏的有汪氏、沈寄、小权儿、娴姐儿。台上正处在中场休息,因为曦姐儿忘词了。这会儿两个小丫头跑后台恶补去了。台上吹拉弹的艺人也在休息。 丹朱上前给汪氏请安,“见过老夫人”用沈寄的话说,丹朱经历过家中变故后,愈发的接地气了。和头一回来这边那个口称我娘是公主,我是郡主的小姑娘迥异。 汪氏忙道:“不敢当,快请坐” 小芝麻、徐赟也唤了声祖母,挨着坐下。小亲王则被小权儿站起来招手叫了过去。在相府不用跟他讲什么君臣的规矩,那这就单是未来妹婿而已。小权儿便也没有过于客气。 “大哥叫我有事儿”小亲王笑着问道。 “你这个本子,也给我的书肆发行吧。按第一等的润笔费给你。” 小亲王怎么可能在意那点润笔费,立即道:“大哥看得上拿去就是。” 小权儿摇头,“王爷之前已经赞助了很多本子了。这个不能再白要你的。”以前的如果不说是醇亲王的本子,销路肯定不好。他也就是按沈寄说的,当赠品赠送给消费到一定额度的顾客。可这本不同。做了这么久的书,什么书能畅销,小权儿还是有点数了。这本肯定畅销。 沈寄道:“王爷,不如你取个笔名,看看到底能卖出多少本去。那润笔费你不要捐给慈心会好了。” 小亲王想了想,“好啊,我取什么什么笔名好呢” “富贵闲人怎么样”沈寄笑道。 “成,就这个。” 这就算说定了,回头再按现有的格式拟一份契约书双方签字就好了。 “小姨”丹朱坐到沈寄旁边去,又朝娴姐儿点头打招呼。娴姐儿有些赧然的回她一笑。 “你娘怎么样了啊”沈寄问丹朱。 “好些了,不过徐叔劝她坐双月子。所以还得一个半月才出月子呢。” “啊,坐双月子那多难受啊”坐月子那么多忌讳,坐一个就够难受了,还要坐两个。 汪氏听了觉得不错,便道:“小寄,要不你也坐双月子吧。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免得留下什么病根,以后老了难受。” 沈寄顿时苦了脸,“不用了吧”卸货之后还要受两个月的罪啊 小权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沈寄就拿眼瞪他,其他人也看着他。娴姐儿道:“哥,你干嘛笑成这样” 小权儿好容易憋住,喝了口水道:“我想起小芝麻刚出生那会儿,大嫂哄我去小厨房骗热水,结果被顾妈妈给逮到了。”他没敢说得太细让沈寄太丢脸,毕竟这儿这么多晚辈呢。但坐过月子的汪氏已经明白了,看着沈寄好气又好笑的。看过母亲做月子的小芝麻和丹朱也明白了,双双低头闷笑。 沈寄气得不行,“你小子等着看我坐完月子怎么收拾你” 小权儿站起道:“那会儿我都在水军大营了。走咯大嫂,不要太想我啊。” “坏小子” 小豆沙和曦姐儿从后台出来。看到小权儿往外走,小豆沙忙道:“小叔叔,你怎么要走了” 小权儿点头,“嗯,还有事儿呢。等你们排好了,小叔叔一定来看的。” “哦,那好吧” 台上各种伴奏乐器铿锵响起。这可是小亲王的戏班子,不管是人还是物件都是。” 小包子听说沈寄担心他有问题,嘟囔道:“能有什么问题啊娘就是爱操心。你要看就看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3 调戏 ?嗣后来到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屋子,小芝麻一双眼到处逡巡。屋子看着倒是蛮整洁的,都不像两个小男孩儿住的了。 “你们谁打扫的”小芝麻问道。眼睛却是看着小包子,小包子爱洁,多半是他。 结果却是小馒头。因为,不管叠衣服还是扫地、擦桌子都有明码标价的。小馒头靠做这些挣零花。做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而且自己收拾的,平素也比较知道爱惜。 徐赟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道:“明明就是两个人的银子。三弟,你怎么这么老实让二弟拿着你俩的银子给你发工钱。”小芝麻一直说小包子腹黑,小馒头单纯,以前还没怎么觉出来。如今看来还真是啊 小馒头道:“不是的,那些银子的开支我们都有记账的。共有的和单独的,分得很清楚。二哥只是保管而已。”就譬如到时候他要是拿到了奖学金,那就只计入他个人名下。二哥不会白要他一个铜板。 小包子道:“而且,我有随手收拾的习惯。这屋子的脏乱差都是他搞出来的。他自己搞出来的,自己收拾,还有银子可以拿,哪有吃亏” 听小包子说着能把人绕晕的道理,小馒头也一脸的认同,徐赟再不提什么。只为小馒头鞠一把同情泪,这是被吃定了啊。不过,能让一贯懒散的相府三少爷,乐呵呵的做家务,这就是本事啊。要不然,小包子就是一天到晚收拾,怕是也收拾不过来。小馒头也不是笨,他就是很多事情懒得多想。有小包子在,就全依赖他了。 小芝麻道:“你们几天收拾一次” 小馒头笑着回答,“三天。” 小芝麻蹙眉,“也就是说会脏乱两天” “才没有脏乱呢。只不过不如今天整洁而已。”要是太整洁了,他不是就少了一个收入了么。但是也不能太不整洁,那收拾起来多麻烦。 丹朱摸着小豆沙的包包头好笑不已。不过姨父姨母这样教两个表弟,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徐赟问道:“听说你们书院的小炒不错” 小包子笑道:“只是和大锅菜相比而已,不过的确有那么一两样还过得去的。一会儿请姐夫尝尝。” 小芝麻伸手捏了捏小馒头的胳膊,发现他穿得不多便道:“山上挺冷的,你们穿厚实些。” 小馒头被捏得发痒,“知道知道,我不冷啦。你摸摸,我手心暖呼呼的。” 小包子问道:“姐姐,娘怎么样了” “还成,就是老爱打瞌睡。听说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小豆沙问道:“大姐姐,娘以前生我的时候也这样么” “生你那会儿,不爱睡,好吃还说都是你想吃。”小馒头笑着说道。 小包子朝徐赟道:“姐夫,我收到你让人送来的记录盗婴案始末的文书了。咱们来说说这事儿吧。”两人便把话题扯到了这个上头,小芝麻对这事儿也上心,便也认真听着。想听听他们的看法和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同。小馒头也加入进来,四人便就慈心会内部的管理漏洞说开了去用人御下之道。 这边小豆沙对丹朱道:“那些人太可恶了真想揍他丫的。” 丹朱一愣,小丫头你这么火爆啊。那可是靠山王府还牵连着大长公主府和平王府。哪怕是皇帝舅舅都不能轻易动他们的。 “你放心,有姨父在呢。姨父怎么会让人往小姨脸上抹黑呢。所以,暂时用不着小豆沙出手哦。” 小豆沙点点头,她爹可厉害了。又听丹朱说不用她出手,微微有点赧然。自从跟着林叔叔学了那句话,她恼火的时候就经常不经意的说出来。 “再过些年,我也可以像大姐姐一样,帮爹娘的忙的。” 丹朱用力点头,“嗯,表姐相信小豆沙以后也会跟你大姐姐一样厉害的。不过如今,天塌下来有那么多高个子一声,小芝麻已经回来了。” 小亲王道:“可是小八他练基本功练得可用心了。告诉他没他事儿了,我有点讲不出口啊。” “本来就是你说起的。我也没想耽误八皇子的课余时间的。” “他自己乐意的,就当多看一场戏呗。再说了,皇上瞧他练得认真,还说到时候要好好看看的。你不用担心耽误他的功课,小八这孩子挺聪明的,课业上还算游刃有余。”这事儿说是预备演给小芝麻看,但说到底还不是给小八制造机会。 既然如此,沈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让丫鬟扶着自己慢慢往外走。看这样子,小亲王对娴姐儿倒是蛮上心的。这就好,她虽然没有从中撮合,但实际上却是不是大媒的大媒啊。看这二人和和美美的,自然是很好。 到了散场那天,还是小权儿去接的傅清明。下马车的时候他脸色青白,满脸倦意。娴姐儿和小豆沙早有准备,请了大夫在家候着。回到屋里,大夫给他把了脉,说无碍,只是劳累了些,养几天就好。 傅清明略吃了些东西,当即倒头睡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被饿醒,醒来看到小豆沙坐在他床边,看到他醒了很欢喜的样子,“你醒了我让人给你做了吃的,吃一点吧。” 傅清明点头坐起来,小豆沙便出去吩咐人到小厨房端吃的。傅清明备考期间,他这院子的小厨房一直开着。每天都要给他蹲汤水、做宵夜。如今也还开着。 吃食很快送来,小豆沙吹凉了些喂到还有些迷蒙的傅清明嘴边。他刚略擦了把脸漱了口,水都是现成摆在床边的,便还没有起身穿外衣。不过小豆沙还不到六岁,平常也时常跑到他这边来,撞到他午睡未起什么的,倒也没多大关系。小丫头好像对他的脸真的很感兴趣,每每用欣赏珠宝玉器的目光盯着他看。 傅清明的确饿得很了,喂到嘴边便张开嘴吃下去。一脸的迷蒙,看着格外的无辜。他连吃了几口才慢慢醒过神来,“小豆沙,怎么是你在这儿啊”他不喜用丫鬟,但也是有小厮的啊。至于让小豆沙来照顾么虽然这会儿她已经下了早学了。 小豆沙抽出手绢踮起脚给傅清明擦了擦嘴,“我照顾你不好么” “等等,你今天怎么都没有叫我”傅清明反应过来,小豆沙没有叫他叔。 “我们要搭戏,就要多相处培养默契。我要是还一口一个清明叔的叫,就入不了戏了。”小豆沙一本正经的道。 傅清明哭笑不得,“这一套理论谁告诉你的啊” “都这么说啊。我要是叫你叔叔,还怎么调戏你啊”小豆沙委屈的道。 本子上是有不少女匪首调戏状元的情节,傅清明以手掩面,他已经确定是以沈寄为首的众人在戏弄他了。看他考完了,就给小豆沙洗脑,让她来调戏他,还美其名曰培养默契。小丫头信以为真,果然就来了。这不胡闹么 “来,再吃点吧。”小豆沙又坐下用勺子舀了大半勺燕窝粥准备递出。 “给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傅清明赶紧连勺带碗一起夺了过来,几口就解决掉了。 小豆沙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坐那儿等着他,等会儿好一起搭戏的样子。傅清明想让她回避到外室的话咽了回去。往常他梳洗也没有刻意回避过她的。小丫头平时也爱直接走进小亲王还有小包子哥俩的房间。大家都当她是小孩儿没让她回避过。就是他也是很习惯她呆在他房间的。这个时候刻意回避反而有些奇怪。只得跟平时一样若无其事的梳洗。 待他收拾妥当,小豆沙依然是跟进跟出的。 “小豆沙,我们回头再搭戏。你先自个儿玩去吧。” “好啊,我知道你还有些累。我就跟你多相处,找找感觉而已。”小豆沙认真地道。 傅清明暗暗叫苦,他觉得必须马上去正房找沈寄沟通。不,这事儿得找大哥才行。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4 调戏 ?小豆沙迈着小短腿努力追赶傅清明的大长腿,最后终于放弃,在后头喊道:“你等等我啊” 傅清明转过头来,“叫叔叔” 小豆沙撇撇嘴,“好吧,清明叔。” 傅清明大步转身过来,弯腰抱起她一起前行。方向:沈寄所在的正院。 沈寄坐在躺椅上,脚搁到脚凳上,有一点浮肿。都七个多月了,晚上腿抽筋、尿频,孩子就是一颗软柿子呢。沈寄自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在她眼底,小亲王是小亲王,玉太嫔是玉太嫔。 娴姐儿点点头回去了,她和小亲王说了一声,决定就按沈寄说的办。小亲王也没有意见。他近来虽然由于看到芙叶难产,和玉太嫔的关系有所改善。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小亲王还让娴姐儿别忘了给十五叔十五婶也做一身,还有魏相魏夫人。所以这会儿,娴姐儿处理完了中馈就在屋里做衣服了。 傅清明抱着小豆沙大步进来,曦姐儿忙放下橘子站起来打招呼,“清明叔” 傅清明冲她点点头,“坐吧。”一边把小豆沙放到地上,“清明见过表姐”有不知情的人在,他就唤沈寄表姐。如果都是知情人,他就叫大嫂。 沈寄看看一脸窘相的傅清明,笑道:“你还真是不经逗我说,你应该从小到大被少被人逗啊”长成这样,哪怕是小包子时期,也应该是非常漂亮的。红姨那些好姐妹难道不成天逗着好玩啊 尤其在红姨经济还不够宽裕的时候,母子俩就住在红袖招的一个小院里,那时候红姨还不是老鸨只是头牌。直到后来她攒够了银钱,才在城外买了宅子安置儿子。听说那会儿,不少姨母给傅小帅哥出育儿费呢。要是沈寄没记错,是直到十五叔在他们这里借了三万两给红姨周转也就是把红袖招给盘下来后,他们母子的经济条件才优越起来的。 傅清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挥手叫两个侄女一边玩儿去,然后讷讷道:“那不一样。我不理她们就是了。”那些个姨母,好多都喜欢捏他脸啊什么的。他虽然不喜欢,但是不会像被小豆沙调戏这么尴尬啊。 “表姐你怎么这么教孩子啊” 沈寄急了,“不是我教的是小芝麻和丹朱,还有你妹。”怎么就飞来这么一口黑锅啊她就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形象啊 “那、那也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寄抓起一旁的宫扇用力敲打傅清明的脑袋,“你怎么不说这个家从我这里根子上就烂了皮痒是吧。跟小权儿一样,都是坏小子” 傅清明抱着头躲开:“一时失言,就把老实话说出来了。大嫂你息怒,不要动了胎气啊” “你个混蛋,你还说”沈寄恨恨的躺了回去,使唤傅清明道:“给我捏捏肩膀。” 傅清明答应着上来,“你别打我啦小豆沙她们在那边看呢。” “哼用力一点。你自己说要和小豆沙一起唱这出戏的。演戏演全套,当然要投入感情咯。小芝麻她们虽然是有点胡闹的成分,但是我觉得没说错。你看我们家小豆沙多敬业,做什么都那么用心。这点你可得好好跟她学学。”魏楹和沈寄都是真决定做什么就很用心、很投入的人。这一点四个孩子倒是都继承了。 “好别扭啊” “是唱戏别扭还是跟小豆沙搭戏别扭” “都有一点吧。我以前也有些忌讳操贱业,毕竟我是在青楼长大的。如今也是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心理障碍。因为身份不同了,我如今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在家里自己票戏不是贱业。还有就是和小豆沙搭戏,怪怪的。” “第一个心理障碍都能努力克服,第二个就更不成问题了。所以让你要跟小豆沙多相处,培养感觉嘛。人家小豆沙如今都基本不怕笑场了。难道你连个五六岁的娃娃都不如” 傅清明想了半晌,手上没敢停。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我努力适应。”适应小豆沙的调戏。 沈寄用宫扇遮着脸笑,“申请旁观”想必挺可乐的啊。 “不行。”傅清明咬牙切齿地道。 沈寄撑着腰站起来,“小气算了,不为难你。我直接看成果。”她又要去放水了,真的是很讨厌啊。为此都不敢离厕所远了,就怕来不及。 等她再回来,便看到傅清明有些僵硬的在吃小豆沙喂到嘴边的橘子。沈寄心道,这我不还是有得围观。 小豆沙看她出来,又赶紧过来喂沈寄。沈寄笑颜如花,这才是贴心小棉袄呢。 “小豆沙,你是不是请了方姑娘明儿来看你们排戏啊” 小豆沙点头,“方姐姐回了帖子,答应来。”帖子是小芝麻催着小豆沙下的,倒卖婴儿的相关人员全查出来送进大理寺了,她就惦记着瞅瞅未来弟媳妇了。 沈寄就说她:“别把未来弟媳妇挂在嘴边。万一不来电呢我可是想好了,如果她和小包子不互相来电,我就收她做个干女儿,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不然,外头猜测我是在挑媳妇儿,没人敢再打她主意了岂不是误人家小姑娘的终身。” 沈寄还想看看方清瑕看到傅清明的时候会是什么表现。前几日,有御史弹劾了方父以妾做妾、宠妾灭妻,也不知道对改善她们母女的处境有没有什么帮助。京城竟是许多人都以为那个所谓的平妻就是方夫人。如今方清瑕强势崛起,得了丞相夫人青眼,才知道往常那个出来应酬得方夫人只是个平妻。其实礼法上是不认平妻的,顶多也就算个贵妾。妾室扶正的都受人轻视,何况只是一个贵妾了。但愿方夫人能有用一些,不要什么都需要小小女孩儿替她争。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5 波澜 ?魏楹回家发现自家小闺女这两天很是黏傅清明,心头不舒坦了。从前她也黏小亲王,可也没这么过分啊。 “你说什么,他们在培养默契” 沈寄点头,“是啊,要是没有默契,不投入感情进行角色代入,那还能是一出好戏么不成了听人背台词比划动作了么。什么都不好做啊” “本来就是图个乐子,至于么再说了,那回头不还得跟八皇子培养默契啊” “有什么,就当看他们玩过家家嘛,都还不到七周岁呢。而且,如果注定小豆沙是八皇子妃,让他们从小培养感情也没错啊。什么权势啊、富贵啊、都不如年少时的心动嘛” 魏楹问道:“这么说如今你很乐见八皇子和小豆沙的事儿” “既然躲不开,八皇子也没有什么明显不合我们意的地方,倒不如顺水推舟不然,怎样呢”八皇子近来的表现很明显,他知道皇帝的用意了,而且非常乐意配合。这其中不乏为自己找个靠山的意思。这也没什么,什么样的情爱都得有现实的考量,得接地气。 魏楹坐那儿气闷了半天,最后自嘲道:“倒是不用再发愁找女婿了。” 沈寄摸摸肚子,“我肚子里有一半的可能又有个需要发愁的了。要是儿女都是前生的债,咱们上辈子是欠了多少债啊”原本说就只愁闺女的,可是小包子的媳妇儿也不能不愁啊。接下来还有小馒头 魏楹笑道:“你不是说过债多了不愁么”看沈寄要操起抱枕砸他,赶紧躲了出去。他最近正常了,沈寄也就不惯着他了。对被迫怀上这一胎的不满时不时表达一下。尤其如今身体很是难受。 魏楹刚负手踱步出去,就看到傅清明抱着小豆沙,两人说笑着走过来。小豆沙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没看到她爹站这儿呢。 “清明,你默的试卷呢拿到书房来。” 傅清明正和小豆沙讨论剧情呢,也是没有看到魏楹站在柱子旁边。他是把小豆沙给沈寄抱回来的,闻言赶紧应了声是就将小豆沙在长廊下放下,跟着魏楹往书房走。他默的试卷就随身带着呢。已经带了几日了,就等着魏楹得闲帮他看看。偏偏这几日朝堂上像是出了些事情,他考完还是头回看见这回日理万机的长兄。其实魏楹也是忙里偷闲跑回来的。他这几日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好几天没有跟沈寄说上话了。所以今天事情不多,他中午就回来了,打算在家休息一下。 小豆沙也没发现她爹有什么不妥当,福身喊了一声爹看他点点头就自个朝正房去了。方才她和清明叔在王爷跟前排了一出戏,王爷说稍微有那么点意思了。还说没想到他俩搭戏还真能有点感觉。尤其是小豆沙,上了场越来越有范儿了。 小丫头喜滋滋的把小亲王点评的话告诉沈寄,沈寄挑眉。小亲王从前戏本子只写大团圆戏没啥吸引力不假,但他一直都很会鉴赏这也是真的。因为傅清明谢绝她围观,所以这几日她还真没去看过他和小豆沙这对不怎么匹配的cp搭戏。而且小亲王才不是会说话安慰小豆沙的人呢,吐槽还差不多。所以,他们必然是真的有明显进步了。过两天方姑娘就要应邀前来了,到时候正好大家一起看个究竟。 当天中午小亲王吃过了午饭没有去宫里,也没有回半山寺。因为,十五婶搬来了。沈寄已经马上就八个月了,虽然府里有汪氏在,但能多一个长辈在身边自然更好。汪氏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因为是高龄,本来就有些惊险,光她一个镇不住场面。十五婶如今儿媳妇进门了,闺女在这边,家里生意开始上正轨了,她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了。便和十五叔说了一声就搬了过来,至少也能给沈寄壮壮胆。 小亲王这个准女婿,自然是要留下挣表现的了。一副忙前忙后张罗的样子,虽然他也没干成啥。至少态度是表现出来了的。更难得的是就连傅清明也过去问了一声有什么他能做的。毕竟考试的时候,小权儿送去接回的,考前也来宽解过他。他这也算是投桃报李。虽然态度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别扭唤的也只是十五夫人,但总算不是以往十五婶来了他就避而不见的样子了。 十五婶正想客气的说不用,被娴姐儿扯了扯袖子反应过来,笑着给他安排了一件轻省活儿。傅清明点点头便去忙活了。 十五婶看到小亲王对娴姐儿上心的样子很是高兴,看到傅清明的态度有了软化也挺高兴。她的房间在归置,便和娴姐儿一起走到后者正住着的屋子。 “咦,这是给谁做的玉太嫔么”十五婶看到绣篮里没有完工的衣服问道。 其实玉太嫔也是那么多年的资历了,又生了小亲王。虽然被过继出去了,但她毕竟也算有功之人。前些年太后是有意将她的位分提一提,提成玉太妃的。可惜那段时日被御史弹劾董家的不肖子弟仗着是皇亲国戚欺男霸女的行径。这事儿就搁置了。所以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是太嫔。 娴姐儿道:“不是的,是给大嫂做的。” 十五婶点头,“你是该好好谢谢你大嫂。对了,你大嫂说需要给玉太嫔做么” “大嫂说太嫔至今都没有单独召见过我,是不大满意我。让我到时候认亲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比别的亲戚厚一些就是了。还说省得她借故拿捏我。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十五婶闻言叹口气,伽叶大师的态度很好很谦和,可是这玉太嫔御赐的婚事她竟也慢待,又不是他们家上赶着的。好在小亲王已经被过继给伽叶大师了。他的事情自有大师做主,玉太嫔没有发言权。 怎么跟玉太嫔相处,十五婶也拿不准。所以她也觉得听大侄媳妇的就好了。虽然玉太嫔儿子被人夺走是挺可怜,可是又不是大侄子和大侄媳妇夺走的。那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这么恨上魏家真是没道理。如今还迁怒娴到姐儿身上。 “那就这么办吧。” 小芝麻和丹朱下午申时从还没有入住的醇亲王府回来,告诉沈寄一个消息,“娘,董家大少爷和大小姐到了王府。还说要来拜见您,我替您推了。”如今小亲王在那边招待他的表哥表姐逛园子呢。她们俩就先回来了。 “哦。”沈寄随意应了一声,玉太嫔娘家的人,往年也来相府看过小亲王。今儿来的这对兄妹,跟她也很熟络。说起来,她还给董大少爷把过尿呢,在杭州的时候。不过他们这个时候说要来拜见,应该也只是礼节上的。所以小芝麻以沈寄精神不济婉拒了。 丹朱小声道:“姨母,我瞧着董大小姐一口一个表弟的,眼神老往十四舅身上瞥,有点儿不对劲。” 沈寄睁开眼,“你是说”这位董大小姐比小亲王大一岁,按说是早应该议亲的了。结果如今都要十四了还没有,搞不好真的是玉太嫔当初给小亲王物色的王妃呢。只不过,谁都没想到小亲王一点点年纪,自个跑去找皇帝赐了婚。她就没来得及说。这是打破了玉太嫔的如意算盘啊。她和亲生儿子不亲,想借着侄女拉近一下关系,这大有可能。那难怪她理都不理娴姐儿了。 沈寄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比起来的话,娴姐儿自然是要比董大小姐的身份尊贵。有个丞相哥哥,还有个将军哥哥。比大多是靠裙带关系的玉府的千金可要强多了。玉太嫔大概也知道这个正妃之位注定是娴姐儿的了。但是,她可以打侧妃的主意啊。而且,皇帝和太后想来也不会拒绝。这可坏了娴姐儿可是个刚烈性子。 “娘,如今也就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沈寄摇摇头,“叫挽翠进来。” “是。” 挽翠很快进来,沈寄道:“你赶紧去和太后宫中,跟咱们府上关系最好的吴总管联系一下。问问玉太嫔近来有没有在太后跟前嘀咕过董家大小姐跟小亲王的事儿。” “是,属下这就去。”挽翠立马出去办事儿。 沈寄对跟前的丹朱和小芝麻道:“没打听清楚前,你们别告诉娴姐儿了。” “知道。” 小芝麻顿了一下又道:“娘,容七夫人从江南回来了,阮大夫人说想跟她一起来拜见您。”原本阮家是在江南,容家在京城。结果后来阮家搬到京城了,容七爷却是到江南主持容家的分号去了。阮茗惜也是因此婚后跟着夫婿和公婆在江南生活。如今就是容七爷调回京城掌管总号,他们一家子都回来了。 沈寄如今几乎是不见客人,但这两个却是相交十几年的朋友,便让小芝麻去下了帖子相邀。 “对了,把你表姨也邀上。”之前徐五也说要来看沈寄,但当时魏楹草木皆兵的,沈寄便没有这个心思见她。 魏楹正好进来,闻言道:“那敢情好,你把裴家弟妹也一起邀来。”沈寄之前问他能不能把裴先生的儿子裴钰调回京。还没到考绩的时候,他就缓了缓。如今是裴钰把媳妇儿和儿女先遣回京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6 登门 ?小芝麻便出去以沈寄的名义下帖子,邀众人数日后到相府小聚。然后,她又进来将慈心会已经暂告一段落的盗卖婴儿案给沈寄说了说。因为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才敢告诉她,免得她为此牵肠挂肚。至于董大小姐的事,瞒不住。醇亲王府就在隔壁,再过十来天就是小亲王乔迁新居的日子,沈寄没可能不过去坐坐。坐着软轿来回,跟在自家府里走动没有什么差别的。去了见到,肯定就知道了。那还不如这会儿打个预防针,也一起想想对策。 而且,小芝麻相信她娘也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听到这么个消息就会吓得早产。 沈寄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有半个月了。如今爹已经派了实诚的人分赴各地,跟进被卖的六个男婴的下落。如果过得好的,就将银钱退还,补齐领养的手续。过得不好的,再带回来。” 沈寄皱眉,“合着阮大夫人是要来跟我请罪啊。”到那一天六弟妹肯定也是要过来的。不过,靠山王世子以有心算无心,即便自己在,一开始搞不好也要着了道。只是,半年六个男婴夭折,也的确是多了一点。毕竟慈心会的医疗、食宿条件还是不错的。有一个、两个,甚至三个都还可以接受。六个的话,怎么都该留心一下异常。这也显示出管理的漏洞来了。 要不是济慈方丈凑巧认出了那个被卖男婴的胎记,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进行到哪一步呢。到时候的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一旦自己没有了公信力,势必连累魏楹。靠山王世子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啊。不过,既然魏楹已经插手,小芝麻也回来了。沈寄就不打算操心了。她如今最重要还是好好养胎,再有一个多月差不多就要卸货了。因为双生子一般都是要早产的。所以她预估的是九个月生。 “你告诉她们一声,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以后都由你跟进。”意思不用跟她提了。 小芝麻点头,“嗯,我知道了。表姐,你要是闲着没事,也来慈心会帮忙呗。反正姐夫就算调到五城兵马司,白日也是要当值的。大姨那里有小表嫂照看,姨父也在呢。”小芝麻不忘把丹朱拉上当劳力。要不是琳姐儿定亲了,她连琳姐儿都不会放过。还是她们这样的已婚妇人做事更方便一些啊。 丹朱虽然年轻,但已经经历过两次巨大的起伏,对名声啊什么的一向看得挺淡。所以之前她从来没有起过到慈心会刷名声的念头。不过此时小芝麻抓她的壮丁,但是点点头就应了。他们家两次出事儿,都多亏小姨和姨父帮衬。如今小姨待产,回头还要坐月子照顾小表弟小表妹。小芝麻忙不过来,她自当尽力。 打听太后宫中的事,自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就算与吴总管走得近,也得等到他不当值回自己在宫外的住处才成。挽翠在吴总管新纳的小夫人那里得知他后日会回家便赶紧来回禀沈寄了。 这些当权的大太监,在外头买房置地是常事,娶妻纳妾的也不少。吴总管纳如今这位的时候,沈寄还派下人去送过礼呢。入乡必须随俗,有些事情她也无力改变。 “行,那就后天再去问一声。”沈寄揉揉鼻梁,合上了眼睛。她又犯困了,撑了一会儿不过是想确认董大小姐的事儿。既然暂时不得确认,她便立即入睡了。 小芝麻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薄被,然后和丹朱一起出去。 丹朱道:“忽然觉得做母亲真的很了不起。再等两年是对的,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小芝麻也点点头。虽然她娘什么都没说,但从她时不时就要发点小脾气就看得出来,这一次怀孕肯定十分的不轻松。但愿生的时候能顺利。 小亲王招待完了亲戚,过来和十五婶、娴姐儿打了个招呼就回半山寺去了。 次日,是傅清明和小豆沙第一次公开彩排。傅清明一身儒衫,眉眼风流灵动。小豆沙则是缩小版的女寨主的打扮。两人在后台由戏班子里的人上妆。 沈寄坐一边含笑看着,脑子里开始响起折子戏的旋律。 下人来禀告:“四姑娘,方姑娘的马车到转角了。” 因为方清瑕是同道中人,所以小豆沙今天是请她过来看了好提意见的。 化妆的师傅停下手,小豆沙转过脸来,沈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她正好画了半面妆。不怨萧郎眇一目,却笑徐妃半面妆。回头哄小豆沙演徐昭佩肯定好玩儿。 “啊,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去接方姐姐啊。” 沈寄道:“有人去的,你放心好了。继续画吧”她也不用吩咐,因为小芝麻和丹朱已经自告奋勇站起来了,“娘姨母,我去替小豆沙接好了。” 沈寄宫扇随手摇摇,“你们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娘姨母放心,我们有分寸的。”说着两人挽着手就出去了,都是满脸的笑意。 小豆沙疑惑的道:“她们怎么怪怪的” “别理她们,人来疯。你赶紧画吧,回头人都要到了。开场了你还没弄好就不好了。”沈寄看过所有的油彩,都让小亲王挑选的对皮肤没有影响的。哪怕是要用数倍、十数倍价格的东西替代也在所不惜。 小亲王素来知道沈寄不爱用外头的脂粉,只喜欢自己调制。他还同小包子、小馒头一起给她采摘过花瓣呢。在他们之前这是小权儿的活儿。沈寄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外头的脂粉都含铅,就只让他们认为是她的个人癖好而已。 方清瑕自从第一次登过相府的门,后来陆续又来过两回。平常和小豆沙也经常有礼物互赠。方父之前被弹劾,让上司训斥了一番,回来之后又被他二哥说了一顿。甚至老家的长兄族长近日也有信来,让他务必善待方清瑕母女,分清嫡庶。方父本是憋了好多的火气,但是面对二哥二嫂的劝说,想到相府对长女的态度,自然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还对下人宣布王氏只是贵妾姨娘,除方清瑕外其余子女皆为庶出,让她们每日对方母晨昏定省。想以此换得长女谅解,好替他在丞相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 方清瑕看到他这一番做派,依然故我。她倒也没趁势如何打压姨娘王氏和庶出的弟妹。只冷眼旁观刚到京时对她们母女冷淡谄媚王氏等人的一众仆人也跟着换了面庞。这样从天上到地下的差别对待已经够那几母子喝一壶了。而且,她看得很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她爹。还以为他对王氏几母子多情深意重呢,原来还不是跟对她们母女一样的。 还有陆续送来的华服、美食,如今的发展比她当初设想的还好。可是这些,已经不是她会在意的了。她比较在意的是母亲的态度,如果母亲就这样就原谅了父亲,那她真是会觉得心塞。 好在,在她一再的洗脑下,方母倒还把持得住,并没有就被这些糖衣炮弹给打落马。妾室和庶出子女来请安,她受着便是。方父想要留宿正房,她无从拒绝,却也从不逢迎。这个态度,还在方清瑕的接受范围内。所以这段时日,她一直忙着将府里要紧的位置上的那些王氏安插的人手替换掉。用的是府里原本边缘化如今投靠她们母女的人。虽然也都是见风使舵之辈,但一时之间她也不可能就培养出了心腹,只能是慢慢观察。方清瑕在老家是跟着祖母学过管家的,如今正好拿来练手。 她也知道,再过三四年她肯定会离开这个家。要想让母亲下半生过得不错,有很多事现在就得着手去做了。如果母亲很容易就原谅了父亲,那她也会很失望。但是,她也不能就让母亲不要这个夫婿了。母亲最好还是能有一个亲生儿子作为倚靠才好。没有也要过继一个。 方清瑕很清楚,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相府才有的。除了祖母、母亲和一同进京的堂哥,所有亲人的嘴脸都变了。二伯母更是每日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要哄好相府的四姑娘,讨好丞相夫人。她面对小豆沙便总是有些过意不去。至于魏夫人,那是一个看透世情十分睿智的长辈,哪是她能随随便便就讨好得了的。所以,她本色演出就好。她是真的很喜欢和这位长辈接触,能够在她那里学到很多人生的道理。有点时候真的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大姑娘,后头来了一辆马车,好像也是往相府去的。”跟车的人禀报道。 方清瑕想了一下,和相府有往来的多半是既富且贵的人家,就算不是也必有值得尊敬之处。于是道:“避让一旁,让对方先走” 后面的马车里坐的是八皇子,他听说今天小豆沙和傅清明第一次上妆彩排,便打着观摩学习的借口跟皇帝告了假,上书房都没有去,直接就奔相府来了。听说前头的马车避让,他撩起车帘看过去,问侍卫道:“是谁家的马车啊” 侍卫看了看徽记,不认得。应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能在今日往相府去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于是上前问了一声才回来禀报。 八皇子也听小豆沙念叨过方姐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走吧。”回头到了地头自然能见到。至于让道什么的,那是应该的。就算她将来是二嫂,那也是将来的事了。 如今,着实是不少人都知道方清瑕入了沈寄眼的事了。她偶有出门,都少不了上来拉关系的。当然,也少不了对此有所不满的。只说相府什么都没有说过,可别是大家伙儿会错了意啊。再说了,魏夫人早就说过,他们家二少爷那是要加冠之后才会成亲的。 等他的马车过去,方清瑕才撩开了车帘,她听到方才侍卫唤八皇子了。八皇子听小豆沙说起过方清瑕,方清瑕自然也听小豆沙提起过八皇子。听起来倒是蛮不错的一个人。 小豆沙和丹朱翘首以盼,结果先盼来的就是八皇子了。小胖墩从马车上下来,高高兴兴的招呼道:“表姐,大姐姐” 丹朱还好,她本来就是八皇子的表姐。小芝麻挑了挑眉,你叫得也太早了吧她福身道:“八皇子,小女实不敢当。”她弟媳妇儿呢,怎么是这个小胖墩先冒出来 八皇子想了想,“那,我叫你师姐吧。” 魏楹也挂了个上书房侍讲的头衔,偶尔去给皇子们上一课。这么叫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而且太子每次来都是管小芝麻叫师妹的。 “好,那八皇子就这么叫吧。” 丹朱在一旁直笑,“八皇子,你怎么好像瘦了。真是学戏学的” 八皇子点头,“是啊,好辛苦你们是在这儿接我么” 丹朱道:“我们不知道你也来了。你路上遇到方家姑娘了么” 八皇子点头,“她给我让了路,就在后头。”说着就站到丹朱和小芝麻身边一起等了起来。 小芝麻颇为心塞,丹朱是表姐,以半个主人的姿态出来迎客是合情合理的。可你算什么主人家啊但她和丹朱都想早点看到方姑娘,便也没有谁领着八皇子往里走,由得他在门口一起候着。 方清瑕下车,看到三个陌生人微微一愣。她先朝认得的门房点头招呼,门房赶紧道:“方姑娘,这是我们家大姑奶奶和表小姐。还有这位,是八皇子。” 前两人方清瑕倒还不算惊奇。毕竟她在二伯母的教导下学习相府有关的人事。看到两个年纪在十六七八,气质模样都是上佳,又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她心头其实就有些数了。可这八皇子怎么也会在门口啊皇子迎候,这是什么待遇啊 她赶紧上前,先对着八皇子行礼:“臣女拜见八皇子殿下,殿下千岁” 八皇子忙道:“免礼免礼,在相府不必讲宫礼。以后在这里见了,方姑娘也不用行宫礼。” “谢殿下” 小芝麻笑道:“方姑娘,醇亲王和八皇子到相府来,都是很随意的。” 方清瑕上前道:“见过徐夫人、林夫人。” 丹朱道:“太客气了,你是小豆沙的朋友和客人,叫我们姐姐就好了。她小名小芝麻,我叫丹朱。” 小芝麻便笑吟吟的等着方清瑕的这声姐姐,丹朱亦然。 方清瑕看她们打趣的望着自己,微微红了脸颊,“见过二位姐姐。” 小芝麻伸手挽住她,“我们快进去吧,等小豆沙化好妆就好开始了。” 八皇子便和丹朱并肩而行,小小声道:“长得还可以啊” 丹朱说他,“你还真是人小鬼大,什么都知道。”心头却也不由喟叹,宫里真是没有孩子啊。就是自己当年被太皇太后宠得不行,也本能的懂得看上位者的脸色。周围宫人的态度,就是世相万千啊。 小八是宠妃之子,可是没有强有力的外家,得宠好久只是一时的,也难免有失宠的时候。他怕是也见识过不少世态炎凉。没有十四舅这样的福气,打小就受封亲王,然后出宫在丞相府长大,他也会给自己找一条最有利的路的。不过好在,小家伙如今也只是有些懵懵懂懂。没有大到一心只为利益亲近小豆沙和相府,还是依着本心行事。要真是那样,小姨是怎么都会避免他和小豆沙接近的吧。 小芝麻一路和方清瑕说话,对她的谈吐、学识倒是挺满意的。她也没有冷落八皇子,不时转头和他说上两句。心头不由想着,她这是把弟媳妇和妹夫都给接到了。就只剩下小馒头还没有着落了。 方清瑕和八皇子进来的时候,沈寄已经从后台出来,到位置上坐下了。 八皇子比方清瑕熟惯的多,径直上前到汪氏跟前道:“老夫人,您今日气色真是好。” 方清瑕则是有礼的上前,“见过老夫人。” 汪氏心头也知道这两个多半是未来的孙女婿和孙媳妇,笑呵呵的站起来,“快坐、快坐,就要开始了。” 两人又一道过来沈寄这边请安。 沈寄道:“八皇子,你免了臣妇的礼,也不要给臣妇行礼啊。太折煞人了” “您是师母,学生该行礼的。”八皇子道。一边从侍从手里接过带的礼物,是贤妃打点的,助眠的香料。问过太医,孕妇可以用,而且很有好处。 沈寄让小芝麻上前接下,“八皇子,有心了,多谢” 方清瑕也带了礼物,是她抄录的几道陇西名菜的私房做法。沈寄上次听她说起就很喜欢。 “魏夫人,小女一会儿教厨下的人做。” “好啊、好啊,我还真想尝尝你的手艺呢。”沈寄心情很好。魏楹之前想要龙凤胎,就是想享受同时有儿媳和女婿的待遇。她这会儿不就提前享受到了。 八皇子挨着小亲王坐了,方清瑕则被小芝麻拉到一处。话本八皇子很是熟悉,方清瑕也看过。这会儿戏还没有上场,众人便讨论起了剧情。 整本肯定很长,所以小亲王给傅清明和小豆沙挑了一出来排。今天要排的就是女强盗强抢今科文状元的一出。因为之前一直是封闭排练,所以众人都还挺心急想看个究竟的。一听锣鼓声响起,立马就都安静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7 登台 ?小芝麻侧头问方清瑕,“方姑娘是陇西人氏,不知是否擅长骑马”陇西和异族接壤,民风彪悍,无论男女大都擅骑射。 方清瑕道:“小时候算是跟着堂哥在马背上长大的。”她小时候是个假小子,不过幸好那边民风如此倒不甚突兀。直到八岁才被祖母关在闺房进行扳正。 “那太好了,回头约个时间,我们来赛马吧。” 方清瑕点头应下,本来小芝麻不在,这相府的女眷,除了大腹便便的沈寄,就是还一团孩气的小豆沙了。另外还有个娴姐儿,却是成天忙得脚不点地的。方清瑕从前来的时候,小豆沙带她四下参观过,对相府的马场她早就动心了。方家屋舍逼仄,可没这条件。 沈寄道:“清瑕比你小四岁,你就是赢了也是以大欺小。” 小芝麻道:“我不骑干爹送的良驹。娘你没听到么,清瑕妹妹刚都说了,是跟着堂哥在马背上长大的。” 方清瑕的堂哥送她过来,今天也在座。只不过是坐在男宾席上,和这边隔了扇屏风。是他奉祖母之命护送方氏母女上的京,在方清瑕还没出头时,也还护了她两回,所以二人关系很不错。二伯母本来想让自己的儿子护送方清瑕过来的,这两兄妹合计了一番,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偷着下了点巴豆。 以前这种跑腿的活儿都是这位一同从陇西来的堂哥做的,因为他就只负责护送,送到门口就回去了。相府之前只有女眷,所以他不便进来。这回来看戏,肯定是可以和醇亲王有所接触的。所以就有人抢了。 方清瑕说她不怕得罪二伯二伯母,因为只要她还是相府座上客,他们就绝不可能翻脸。如果她不是了,这会儿再是讨好他们也是无用的。刚上京的时候,可没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怎么搭理过她。倒是这位同来的劭堂哥,好歹还替她挡过她爹的家法,更是从小带着她玩儿的人。 方劭是进京考武举的,认识醇亲王对将来肯定不无好处。他听到旁边说到他,便道:“魏夫人,我这妹子从小是充作男孩儿长大的,马技倒还看得过去。徐夫人您不必怎么让着她的。” 这话听着就是对妹子很有信心了。小芝麻笑道:“娘您听到了,方公子说清瑕妹妹不用让。说不定回头还是我输给她呢。不过我输了也不丢我爹的脸。” 沈寄笑道:“那难道是丢我的” “不,丢我干爹的。我骑马可是他调教的。” 当年沈寄想着小芝麻没能出去旅游过,林子钦在关外开了马场,便让人把她送到那儿去玩儿了几个月。小芝麻骑马是之前就会,小权儿和阿隆教的。但真的学精了,却是那几个月了。 方清瑕挑眉,她知道小芝麻的干爹是堂堂的林元帅。于是笑着和堂哥说道:“劭堂哥,如果你的徒弟赢了林元帅的徒弟,那我可就给你长大脸了。你先想好到时候要怎么谢我”她和小芝麻说笑了一阵,感觉很投机,言谈便随意起来。 小芝麻大笑道:“小丫头,你还真当赢定我的啊我告诉你,虽然我爹是文官,但我们家可没有文弱之人。” 小亲王起哄道:“要不然我来当庄家,你们下注” 丹朱笑嘻嘻的接口,“那赔率定在多少” 沈寄轻咳两声,“这事儿回头讨论。今儿都是来看清明和小豆沙的公开彩排的,你们别喧宾夺主啊。” 方劭之前听方清瑕提过几次,说相府的人都很和气,今天才是真见识到了。尤其这设赌局,丞相夫人居然也不拦着。 小芝麻便对方清瑕道:“听说你在管家,抽得出时间的话。五日后我给你下帖子,咱们好好赛一场。” 方清瑕点头,“好,必定来的。”她到京这么久,一直被迫做淑女,也是很想骑马释放一下。 “方公子也请一起来,到时候我把我师傅也叫来。”她干爹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了。而且方家这个堂哥,看起来爽朗大方,听说对方清瑕母女也一直很照顾,给他引荐一下也可以。她觉得这门亲事大有希望,那帮未来弟媳妇看重的堂哥一把,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再说了,能不能入干爹的眼还是两说呢,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而已。方清瑕手上有相府所有可以对外公开的资料,相府对她从小到大经历的收集肯定更是不遗余力的。 方劭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今日最大的机会就是来混个脸熟呢。今早下巴豆的时候,他都还有些忐忑,生怕二伯父一怒之下不给他打点。他会和方清瑕从小玩得拢,也是因为他是个孤儿,同样是被被排挤被忽视的对象啊。 “多谢徐夫人了,我也必定来的。” 一声锣响,开场了。先上场的是傅清明,他一脸的春风得意,先是一番表白,小子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金榜题名,大殿之上被钦点为状元,又蒙圣上开恩准予回乡祭祖。这会儿走来,驷马大车,前后簇拥,端的是一场衣锦还乡。 头一次看到傅清明的人少有不看住了的,尤其他今天还上了妆,将所有的优势都展现了出来。这一个亮相满场叫好方劭如何,沈寄这边隔着屏风不知,但方清瑕倒的确是眼睛直了一下,露出惊艳的神情。然后沈寄就见她去看傅清明的喉咙,心知她是想着这是不是也是女扮男装才会这般俊美的。她自己可就干过这种事儿。不过,这小妮子回神还蛮快的啊。 傅清明这厢赶路,路过鸡鸣山时,觉得风光甚好想要停车欣赏一番。新收的家丁禀告,此处盗匪出没,不宜停留。 就在这个时候,小豆沙出场了。先是两队人马约二十人杀出,各自手握兵器,先声夺人。然后才是身为山大王的小豆沙。前面两队人马都是相府下人差不多年岁的儿女,用来壮声势甚好,俗称群众演员。然后才是小豆沙一系黑色劲装,外罩大红披风的亮相。但见她威风凛凛的出来,喊出经典台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那披风她两手微撑着,还有几名下人在一旁用大蒲扇扇风,披风得以飘起。整个亮相,除了人袖珍了一点,还是相当有气场的。 二十名群众演员一起躬身抱拳,“大王” 小豆沙手指傅清明等人,大声道:“统统与我拿下”然后是一个正面亮相,对着观众。 台下顿时轰笑不已,丹朱和小芝麻笑成了一团,汪氏泪花都笑了出来,沈寄直接倒在了躺椅上,娴姐儿笑得直拍大腿,方清瑕一时腰都直不起来,曦姐儿笑得揉肚子 身为编剧兼导员的小亲王得意的声音响起,“咋样,咋样” 然后是砰的一声传来,原来八皇子没坐住,掉地毯上去了。旁边的小太监赶紧把他搀扶起来,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这个亮相好,比剧本里内容又添加了。” 众人看他还能点评,都放下心继续笑。看小豆沙有点绷不住的样子,小亲王赶紧提醒,“保持台风继续啊” 台上正在混战,小豆沙赶紧收敛心神。状元郎的家丁是新招募的,只是为了回乡风光。一时抵挡不得打家劫舍惯了的山贼,竟是将他这个主人给弃之不顾,仓皇逃窜。 傅清明见状自然也想跑,无奈马蹄被山贼撒下的铁蒺藜伤了,跑不了。他慌忙跳车,捡了一把掉落的宝剑,对着猫戏鼠一般走过来的小豆沙比划:“你要干什么” 小豆沙一本正经的道:“抢劫啊方才没听懂”啧啧,好个标致的郎君啊 台下又是一阵笑。 傅清明慢慢后退,背靠着车厢,“我的银两都在车上,给你就是。” 小豆沙摸摸下巴走上前来,忽而轻盈的往上一跳,傅清明再弯腰一捞,叔侄俩配合得甚是默契,小豆沙已经坐到了傅清明臂弯间。两人如今也算是身高相当了。 众人恍然,原来身高差距是这么解决啊 但见小豆沙伸手挑起了傅清明的下巴,“我平素只劫财,今儿为你破个例,劫色” 台下小亲王伸手抓住八皇子,省得他再摔了。虽然小胖墩肉多,经摔。这要回去屁股蛋子上添了几块青紫也不好啊。 众人又是一阵笑,台上傅清明变了脸色,死命要逃开的样子,被小豆沙单手揪住衣领就往山上拖。当然,动脚的都是他,小豆沙只有手上的动作。 然后,转换场景到了山寨里。傅清明被反绑在椅背上,小豆沙端了吃食进来。 “美人儿,你怎么跟自己过不去呢来,吃些东西吧。” 小亲王折扇敲在手心,“好,这声美人儿叫得回肠荡气” 这回换傅清明有点绷不住了,他低下头掩饰了一下。小豆沙则是爬上一旁的高椅子要亲手喂他东西。 这一出初入山寨的戏目唱完,沈寄拍着椅背道:“看赏”说着把腰下一枚玉玦解下朝小豆沙扔去,小豆沙跳起来接住,笑着作揖,“谢夫人恭祝您龙凤呈祥,母子平安嘞” “好,呈你吉言” 傅清明看众人都在找物件或者银子,赶紧笑着抱起小豆沙谢幕,一溜烟躲到了后台。不然下头暗器齐发,就不是那么好接好躲的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重新又出来。这会儿是要听点评了。经过小亲王这么些年的熏陶,就是相府的下人都会哼上那么几段,在座的除了方劭基本都是半个行家。就是才刚入门的八皇子也能提出一些意见。这也算是集体创作了。 这么一番热闹的讨论过后,小亲王又执笔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动。 小豆沙靠在小芝麻的臂弯里,由她给自己卸妆,嘴里嘟囔道:“哎哟,今儿可把我累着了” 小芝麻道:“没事儿,赚了。你不抢了一位天香国色的状元郎么。” 众人都看向同样在卸妆的傅清明,又是一阵笑声。 笑声中,八皇子摸摸自己的小胖脸,他好像比清明叔的颜值要差一些啊。是不是必须减肥了不然,小豆沙要是挑起他的小胖脸笑场了怎么办可是,宫里的东西好好吃哦,少吃一点都好难受的。 徐赟看他一脸的苦逼便问道:“八皇子,你怎么了” 八皇子把想法给他说了,徐赟道:“减什么肥啊那么多美食摆在面前,减肥太残忍了,对不起美食啊。多活动活动就好了。”徐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也是好吃了二十年,为了不当胖子,不得已练出了完美的身材。 八皇子想了想,大姐夫好像也是吃货来着。他伸胖手戳了戳徐赟的腰侧,一点赘肉都没有啊,“大姐夫,你教教我。” 徐赟瞪大眼,“那啥,八皇子啊,这会儿这么叫有点早啊。你要是不嫌弃,叫学生一声徐大哥好了。”他是举人,在皇子跟前自称学生,也是情理之中。 “哦,好的。徐大哥,你快教我。”能够一直吃吃吃,还能长得这么帅帅哒,这当然好啦 于是,未来妹夫就跟大姐夫这儿请教了一些运动、作息的心得。徐赟自觉能帮着把这小胖墩操练成一枚小帅哥,绝对是岳家的有功之臣来着。岳母说得好啊,人生有三件至大的伤心事,第一:将军白发;第二:美人迟暮:第三:帅哥发福八皇子再这么长下去,直接就做不了帅哥,要跟吹了气似的发福啦。一个吃货,让他在皇宫里节食减肥,这未免太过残忍。那就只要多活动了。 说完了这些,两人又一起交流了一番美食心得。还不忘将方劭一起拉进谈话圈子,说起了陇西名菜。宫里有陇西厨子,而徐赟则是吃遍八方的主。这一说起来,方劭一点都没有感觉受了冷落。他还对八皇子的一边吃美食,一边练身材的计划提供了一些技术支持。人不好吃,但人是武举人,好动啊。 沈寄上了趟厕所回来,听他们说得起劲,便在这边坐下了。她在这边坐下了,那边的女眷就都挪过来了,屏风都撤掉了。最后自然是歪楼了,歪到如何既不耽误享受美食,又不妨碍身材上去了。小芝麻、丹朱对吃也是很上心的。方清瑕则直接动手,去小厨房操作了几道他们讲得口沫横飞的陇西名菜。虽然在家有些不受重视,但她毕竟是嫡女,又有个明理的祖母。所以但凡大家女儿该学的,她都没有落下。这厨艺自然也是相当过得去。 徐赟尝过后十分推崇,小声跟小芝麻道:“这姑娘有慧心,知道要讨好未来婆婆,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得一手拿手好菜。就冲她这手艺,岳母以后也不可能刁难她啊。” “我娘本来就不是会刁难女婿、儿媳的人。刁难过你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这一番交流,让方家兄妹和相府众人关系拉近了不少。小芝麻送走了他们,便给小包子写了一封信,让人立即送去了东山书院。上头说她认下这个弟媳了。 魏楹认为才学、品行堪为未来的宗妇,沈寄也很满意处事的能力,小豆沙也喜欢,如今连小芝麻的都表态了。这事儿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其实已经算是定下来了。 小包子把信收好,躺床上默背了一遍方清瑕入学试时的文章,然后悠悠然入梦了。梦里大登科连着小登科,可就在要洞房花烛的时候,他就要挑起新娘子的盖头了,被小馒头给叫醒了,“哥,快醒醒。食堂要关门了,晚了就没饭吃了。” 小包子一阵的咬牙切齿,你小子再晚一会儿我就能看到你嫂子长什么样儿了。小豆沙言而有信,果然让万先生那个善仕女图的侍女给偷着给方清瑕画了一幅画像,上回她亲自送来交给了小包子。和小包子想象得差不多。 “哥,走啦”小馒头把两人的饭盒拿上。 小包子起身,罢了、罢了,反正再过半个月就是正式演出。他和小馒头都可以回去看的。到时候就能见到本人了。 “哥,你睡得流口水,不是早饿了么,怎么还不走快点”小馒头是真饿了,他从图书馆下班回来,还以为小包子肯定已经帮他打好饭菜了呢。哪晓得他哥睡在床上半天都叫不醒。 “你才睡觉流口水呢” 小馒头道:“娘说过,如果睡觉的姿势不对,再讲礼仪的人都是要流口水的。就当你不是饿了吧。我还以为你在梦里吃大餐呢。” “差点就要吃到了,结果被你给叫醒了。”小包子没好气道。 小馒头道:“你做梦一个人吃好的,也不叫我。是不是兄弟啊我每次梦到好事儿,都不忘叫上你的。” “谢谢了啊。不过我梦到的美食只能一个人吃,各人吃各人的。” “哦。” 小包子没告诉小馒头,小芝麻送信上山的事儿。不然,他肯定要让拿出来看,看看有什么话是对他说的。说不关他事儿,根本就不会信。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8 商议 ?当晚,沈寄给魏楹讲述今日的彩排,“嗯,我觉得小豆沙第一眼看到清明那个惊艳的眼神最到位了。” 魏楹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对小闺女最近不怎么黏自己了还是不舒坦。这会儿孩子们晨昏定省回去了,他们在说闲话。 “今儿十五婶没去看啊” “没有,她让娴姐儿来看,自己帮着打理剩下的事务了。”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给十五婶和红姨安排座位啊”魏楹怕沈寄孕中思虑不周全,便多问了一句。以往这种事他从来不过问的。 “我都交给小芝麻安排。”沈寄如今才懒得操心呢。不然,真可能什么事就给遗漏了。沈寄闲闲的盘算,小包子今年十五,就算他这次回来和方清瑕看对了眼,至少也得再等五年才能娶过门。娴姐儿大概及笄之后就要过门,她那会儿也坐完月子养好身体了,倒是能接得上。 等等,她就说有什么事儿忘了和魏楹说,是董家大小姐的事儿。 “持己,小芝麻和丹朱昨儿告诉我,说董家大小姐似乎对王爷有意。我让挽翠去吴总管那儿打听玉太嫔有否向太后提过让她做侧妃的事儿。不过吴总管在当值,要后天才会出宫回家。” 魏楹过了一会儿才道:“娴姐儿和你一样的心思” 沈寄睁开半阖的眼,不悦的道:“合着你觉得我把她带坏了” 魏楹扯了扯嘴角,十五婶养出来的女儿,居然会要求亲王夫婿从一而终。这可不就是受了小寄的影响么。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但必须男方自愿遵守。尤其醇亲王和娴姐儿原本地位就有差异。不过醇亲王也是三岁就在小寄身边长大,大概也挺能接受她的那套想法的。但如果真的玉太嫔已经和太后说了,太后也同意了,就有些不大好办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过他跟我说过会守着娴姐儿一个人过的。我觉得这事儿也不好拖着,要真是太后发了话就更不好办了。不如,咱们同大师先说一声。只要他有言在先,太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吧。我想着,她如今没说,只是预备等着娴姐儿过门。不好正妃没过门,就指侧妃了。这也是给你这个丞相留面子。”沈寄有点汗颜,昨天她就这么想着的。结果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和娴姐儿谈过了” “还没有。你没说错,她就是被我带坏了。你和她谈吧。嗯,好困,我睡了。”沈寄说完就闭上了眼。 魏楹给她拉好被子。合着这是睡前把问题丢开他,然后就安心睡着了 真要办这事儿就宜早不宜晚。他走到外室去,“来人,去把十五夫人和堂小姐请来。”他媳妇儿没精力,小芝麻这个侄女也不好插手长辈的私事。就只好他自己亲自过问一二了。 娴姐儿正和十五婶说话,闻说魏楹找她们母女,两人虽然感到莫名其妙还是立即就过来了。 “大侄子,你有事找我们啊”坐下之后,十五婶问道。 魏楹点点头,“小寄临睡前告诉我一件事,虽然还没有确认过,但我觉得可能性很高。所以觉得还是有必要赶紧知会你们一声。” “大哥,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是这样,小芝麻和丹朱去醇亲王府帮着张罗搬迁宴请一系列的事务,遇上玉太嫔的侄儿侄女来访。她们觉得董大小姐对醇亲王怕是有想法,兴许是得到了玉太嫔私下的鼓励。小寄已经打发人去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家里打探消息了。不过对方要两日后才轮休出宫。所以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这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有些暗线还不用动用。 魏楹讲完了,就平静的看着婶婶和小妹的表情。这件事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她们当事人什么想法。要是当事人觉得可以接受,那事情就这么着了。如果小妹真的和小寄一样,那这件事也该由小妹自己去和醇亲王提。他们做兄嫂的只能敲敲边鼓。当然,如果小妹有很强烈的要求,他做人长兄的,自然应该向着她。想来小寄也是这个想法。她让自己跟小妹她们说,是想让小妹觉得更有依靠吧。 十五婶和娴姐儿的表情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变了。魏楹看十五婶的样子,大概是打算接受了。而娴姐儿却是明显不乐意。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小寄说,如果小妹不肯,那就要早早跟大师那里达成一致。只要太后还没有正式开口,大师又有言在先,这件事就可以了无痕迹的过去。要怎么做,你们母女回去商量一下。不管是什么决定,我们做兄嫂的都支持。”魏楹看着娴姐儿说道。 娴姐儿道:“大哥,我知道了。谢谢你和大嫂肯支持我。” 魏楹心道,这个妹子,还真是受了小寄莫大的影响啊。他点点头,“好在,王爷也是从小在你大嫂身边长大的,应该还可以沟通。你好好跟他说吧。” “好的,大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因为还有十五婶,魏楹便站起来相送。 十五婶脸上满是矛盾、犹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出去了。 两母女回到住处,娴姐儿就打发人去请她爹、她嫂子过来,说是有事商量。想了想,又遣人去把傅清明也请过来。想到她娘这个软和性子,索性也没跟她商量就自己办了。 “娘,我知道你要劝我,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大嫂就不是。我也不想这么过。等爹和嫂子、二哥都来了,咱们再说吧。”娴姐儿不想听十五婶那些劝说的话。 傅清明自然是第一个就来了。他很有些纳闷,这么晚了找他商量什么事儿。不过还是立即就过来了。 娴姐儿亲自给他端了茶,“二哥你等会儿,等爹和咱嫂子来了,我一起说。省得一会儿还要再重复。”兄妹俩一个屋檐下处了几个月,有一次娴姐儿脱口叫了出来,就一直管他叫二哥了。 傅清明点点头,“好啊。”他朝十五婶礼貌的点点头,然后就在旁边坐下喝茶。 这会儿四月间了,天黑的也比较晚了。除了沈寄那样特殊情况的,这会儿就睡了的人少。十五叔骑着马,护送坐车的儿媳,很快也赶到了。 “什么事儿啊,连夜就把人叫来了”十五叔一进门就问。 叶氏给十五婶行了礼,又朝傅清明点头打了个招呼。 娴姐儿把十五叔拉到十五婶旁边按坐下去,十五婶让叶氏也坐下。 “这不是白日里爹和嫂子都在书肆里忙活么。本该我回去说的,可是我明日一早要点卯。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就说几句话。回头你们也在这边住下,明日直接去书肆吧。” 傅清明道:“什么事娴姐儿你就说吧。” 十五叔点头,“是,说吧。这么正式,搞得人心头毛毛的。” 娴姐儿言简意赅的玉太嫔想把亲侄女儿塞到醇亲王府做侧妃的事儿说了。 十五叔立即一拍椅子扶手道:“她这不欺负人么。我姑娘还没过门呢,就打算塞侧妃了。我姑娘又不是不能生养” 玉太嫔一直没有单独召见娴姐儿,这可以说是她守本分知道醇亲王已经过继出去,不是她儿子了。但是,就她平日对醇亲王的态度,那明显还是以亲娘自居的。认儿子不认儿媳就有些不对了。十五叔也觉得人伽叶大师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称他一声亲家呢。 傅清明和叶氏都在蹙眉头。叶氏直接问道:“那大哥大嫂是什么意见”玉太嫔和玉家他们幺房是抗衡不了的。小权儿哪怕是少年将领,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就是是要知道大哥大嫂的态度。 娴姐儿笑道:“大哥大嫂说让我自己做决断,不管是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支持。” 傅清明把茶盏放下,“大嫂还说什么没有” 娴姐儿道:“大嫂说如果我不乐意,可以让王爷去跟大师说一声,请大师发个话。这样,太后也就不好再做什么了。” 傅清明道:“那不就结了,就这么办吧。有大哥大嫂支持,还有大师这么一尊佛在,如果你居然还接受了玉太嫔的侄女做侧室,那我真是要对你无语了。大嫂说得对,人这辈子,只要自己不弯下腰,别人就骑不到你背上。” 叶氏听到这里也道:“小妹,你哥哥要是在,肯定和二弟的态度一样。嫂子听你哥的。”她看得出婆母有些犹豫,担心这样做会有不好的后果,就不好直接和她对上。也省得事后有什么变故被迁怒。其实这件事她是什么个态度,大概都影响不到小姑子的决定,不过表个态还是需要的。而且,如果妹夫都不纳妾。那小权儿也应该不纳才对。 十五叔道:“对,就这么办吧。闺女,爹也支持你” 十五婶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她再说什么,也是不影响最后的结果的了。而且,她私心里其实也是希望女儿能够拥有大侄媳妇那样的幸福的。至于说太后会不高兴,玉太嫔会不高兴。此时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傅清明方才说的那句话,对她触动还是很深。她是不是就是先弯下了腰,所以夫婿才这么不在意她的感受呢 她也点了点头,“娴姐儿,你如果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娴姐儿站起来,团团一福,“多谢爹娘,多谢哥哥嫂嫂还有二哥。” ------题外话------ 呃,我这两天把盗墓笔记后头几集看完再恢复五千更。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09 绝育1 ?傅清明看事情商量妥当,便起身告辞。娴姐儿站起要送他出去,十五叔比了个手势让娴姐儿留下,他来送。 傅清明这一天都在不停的琢磨和排演。小豆沙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大家看她主要就是看个乐子,对演技的要求不高。只要她能够不忘词、不笑场,已经是很不错了。更何况她如今表现还超出了预期。但傅清明可就不同了。给他们伴奏和配戏的都是戏班子里的人,里头不乏当世名家。而台下看戏的,也多是看惯了大家、名角的戏的。如果他差了火候,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他还得带动小豆沙的表演,让两人的戏能真的搭起来。而不是你说你的,我演我的。这么一来,自然是花了许多的心思在这上头。据小亲王那里传来的、他戏班子里那些名噪一时的角儿的回馈,都是认为傅清明在这一个行当是颇有些天份的。再加上他外冷内热的性情与戏台爆发力、爆表的颜值,不吃这碗饭都有些暴殄天物了。不过,如今吃这碗饭的艺人大多是不得已。以傅清明现如今准秀才的身份,也和小亲王一样,最多偶尔票一票戏不得了了。 十五叔跟着走了一路,想了想道:“到你们正式登台的时候,我可以来看么”彩排他就百爪挠心的想来了,可是怕傅清明会不高兴,最后忍住了。方才听娴姐儿一口一个二哥的,清明也应了,他听着着实高兴。听说小权儿和清明关系也不错来着。 “我听大嫂说你要来啊。嗯,我娘也会来。”那天跟着大哥去爬山,大哥说人生就像爬山,眼界会越来越开阔,心胸也该跟着开阔起来才是。不能总拘泥于过往,那样格局太小。他想了这么些天,似乎当年的事也不该全怪父亲。虽然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亲亲热热的到幺房去当儿子,但对他态度好一些无妨。 “哦,好好。”十五叔挺高兴。大侄媳妇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居然还邀请了虹影。嗯,她俩性子其实挺像,骨子里都有男儿气概,应该很聊得来才是。 翌日一早,沈寄睡醒了坐在床上闭着眼伸懒腰。这一回怀孕都快把她变成睡神了,随时随地都能入睡。只是都睡不长久,一会儿就会因为各种原因醒过来,晚上躺床上依然如此。这种断断续续的睡眠,质量真的不高了。她也就只能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了。 今儿徐五等人要来做客,所以她老早就挑好了很衬气色的亮色衣服,搭配好合适的发式和轻便首饰。穿戴完毕便站在等身的铜镜前看着,好像不显得臃肿。觉得看得不够全面,又命丫鬟再搬了两面过来,放在身侧,她转头几方看着。 “好,收起来吧。再去给我打盆水来。”好久没在人前亮相了,自然得是最好得面目咯。等下用水再照一下气色,不够好就用脂粉补补。 小芝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娘今天格外亮眼,想到今天要来家里的几位伯母不由有些好笑。 “娘,在孕妇里您绝对是头一份的。” “不行,脸还是略有些肿,脚也是。幸好四肢没有浮肿。”沈寄一本正经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臭丫头,你一大清早就来嘲笑我臭美是吧” “女儿不敢。我本来想来给您提点参考意见的,可是这一看您的审美和搭配完全没有受怀孕牵累啊。您这一穿,回头宝月斋的孕妇服一定会畅销的。” 沈寄起得晚,家里人都吃过早饭了。她吃的时候,小芝麻告诉她:“昨晚小姑姑把叔公、叔祖母还有小婶婶、清明叔都请去商量事情了。今早叔公和小婶婶才离开的。” “哦,你爹把董大小姐的事儿跟你小姑姑说了。这事儿得先下手为强啊。就是没有董大小姐,以后也会有别人。不如早早的重拳出击,以绝后患。”沈寄说完一顿,“亏得还有一言九鼎的大师在。”大师当年为先皇所做的,如今皇位上的这一支做什么都是报答不了的。可不是过继一个小亲王就能抹平的。他这辈子都不插手任何军政事务,所以这私事上只要他开了口,那绝对就是定鼎乾坤的话了。太后绝不可能为了玉太嫔去跟大师过不去。 小芝麻点点头,“小姑姑是有福气的人。”她娘一手养大小亲王,让他耳闻目睹后宅没有多余的人的好处。又有大师这么一尊佛在,让小亲王无须遵守皇家那些规矩。小姑姑无须太费心,就能拥有别人仰望的幸福。 沈寄笑道:“你也挺有福气啊。”徐赟绝对是个好夫婿,不枉她花这么多心思来挑女婿。 “我爹也很好啊。所以我们母女都是有福气的。嗯,八皇子目前看来其实也还不错啦。” “才多大点啊不过那小胖墩挺精的,在宫里培养出了趋利避害的本能。我只希望,他亲近小豆沙是依从本心的。” “他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也整天屁颠屁颠跟在小妹后头么。” 沈寄点点头,“对了,你记得给方劭单独下一张帖子。”大家族的事儿,不好说啊。 小芝麻点点头,“唉,还是咱们家最好。哪有那么多事啊。” “如今是还不错。但数代以后呢”发展上个几代,如果都像自己和魏楹这么高产,那这个家族就会变得很庞大啊。嫡支、旁支,树大就会有枯枝。要想繁荣昌盛,家风非常的重要。所以,长媳的人选才一定得慎之又慎。 “娘您想得可真是长远啊” “你现在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且也还没有孩子。当然不用想那么多,只要过好小日子就成了。丹朱呢” “她回去看看大姨,中饭后再回来。我已经让人把今天待客的茶水、点心都准备好了。等一会儿就去门口迎客。” 沈寄点点头,“你瞅着机会跟你小姑姑说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看她绷得紧紧的,生怕哪儿出一点纰漏。”娴姐儿把相府的下人督促得很严,一点放松的余地都没有。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要不是沈寄对她全力支持,她又是未来的醇亲王妃。怕是都要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使坏了。 “哦,好的。” 沈寄预备在湖边待客,清风徐来,鸟语花香,很是舒服。客人还没来,她先慢悠悠的踱步过去等着。 很快,小芝麻便引着徐五进来了。 “娘,表姨来了。” 沈寄本来仰躺在躺椅上上,用一把孔雀翎的扇子轻轻扇着,闻言抬起来一点身子,“表姐,快过来坐下歇歇” 徐五几步过来,她如今是侯府二夫人,长子已经娶妻,长女也已嫁人。日子富庶,但却要依附长兄长嫂。而且后院有几名侍妾、通房,还有几个庶出的子女。 小芝麻又告退出去门口迎候阮大夫人和容七夫人,她估着阮茗惜今天也能过来,正好一处说说话。 徐五在沈寄身旁落座,先瞅瞅她,再瞅瞅院子里的湖光山色,“小寄,你这日子当真过得啊这个年岁了,还能怀孕。” 沈寄笑笑,“听说你快抱孙子了” 徐五点头,“嗯,是啊。还有半年生,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喝满月酒,给我长长脸。” “好啊。” “对了,听说你很中意礼部方郎中府上那个刚从陇西来的嫡长女” “嗯,我是蛮喜欢那个孩子的。”还不知道小包子和方清瑕来不来电,沈寄没有把话说死。 “我嫂子之前啊,一直在我那儿磨叽,想让我把她娘家的侄女儿说给小包子。幸亏你直接抛出一句小包子加冠后才会成亲。不然,我烦都要给她烦死了。她那侄女儿,漂亮是漂亮,又是清贵人家的嫡长女。可是,品行哪里配得上小包子啊。要不是我们侯府如今已经颓势,她怕是巴不得把自己女儿嫁过来。也不想想,妹夫那样的人,肯轻易和勋贵联姻么” 沈寄笑笑不语。如果相府和勋贵联姻合适,她老早倒是瞧上了周雅蓉的,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各方面都很突出。要不是年纪不合适,做太子妃都使得。 徐五拍沈寄的胳膊一下,“你这儿跟我还不肯说实话啊,方家姑娘是不是替小包子相看的” “不知道两个孩子来不来电。如果没有那个缘分,我就收她做干女儿。”是徐五问,沈寄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了。 “我不是说她不好,可她的那个爹怕是个有些糊涂的。他们府上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大好。” “我看上的是陇西方家和清瑕本人。联姻是结两姓之好,真有那一天,方家的尊长自然会约束她爹。至于清瑕本人,经过些事儿,不是坏事。如今她也算一朝春风得意,却也没有失了平常心。这就很好了。” 她和魏楹都没打算找多炙手可热的亲家。方家这样上百年的大家族,子弟大多知道上进,家风也还过得去。这就很好了。就是淮阳魏氏,不也是树大有枯枝么。方父名声不大好,如今更是因为以庶充嫡落了个糊涂名声也没什么不好啊。他是这么个糊涂人儿,仕途大概就到这儿了。这样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儿来。 徐五点头,“嗯,既然你什么都看得挺清楚,我就不多嘴了。”说着伸手摸摸沈寄的肚子,“快生了吧” “还不到八个月,这么大是因为是双胞胎。不过据说双胞胎都是要提早发作的。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吧。” 徐五伸出手比了个六,“那你可就六个孩子了。我看你这劲头,说不得过几年又听到你的好消息了。” 沈寄微微变了脸色,再生那就赶上葫芦兄弟了,七个不论这一胎有没有生出魏楹想要的继承人,她坚决要封肚了。她再几个月就足足三十七岁了。过几年还生,那可就四十多了。 “我不会再生了。”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回阮大夫人和容七夫人一道来了。阮茗惜也跟着来的,和小芝麻挽着手进来。 阮大夫人面上有些愧色,但看到徐五也在,加上小芝麻已经说了以后很长一段时日慈心会的事都由她跟进,她就把面上这份惭愧收了起来。只和妹子一道笑吟吟的过来见礼、落座。 阮茗惜上前给沈寄福身,“见过魏伯母” “好好,快坐要是坐不在,就让小芝麻带你去玩儿。” 阮茗惜笑道:“伯母,我想一会儿去看小豆沙排戏。”这会儿小丫头还没有放学,只傅清明在小亲王园子里和那些老师傅们在钻研。 徐五道:“小豆沙什么时候排上戏了好啊,等会儿我们同去。” 沈寄道:“她闹着玩儿,和她表叔排了一出王爷的新戏。”叶氏派人誊抄了本子回去,如今正加班加点的刻印,预备推出呢。按照魏记书肆的营业额,大概到年底就差不多可以回本了。 十五婶说起这事儿,很是舒心畅意。对这个媳妇儿也满意得不得了。小权儿趁机提出了让父母将老宅的铺子也都交给叶氏打理。十五婶有些犹豫,媳妇儿能干是好事。但太能干了,不就显得她这个婆婆是吃干饭的了么。以后家里的事儿,叶氏的发言权就会很大,她这个婆婆倒是要靠边站了。 她把这层隐忧说给沈寄听,沈寄就劝她该放手时就放手。大不了在各处要紧的位置上安排自己的心腹。可以放权,但不能失去掌控力。她以后就打算这么操作。等长媳进了门,她就把掌管中馈的权利交出去。自己既得了清闲,儿媳妇也会觉得受到了重视。 沈寄与四人一番闲谈之后,听人禀报小豆沙已经下课去了小亲王院子,便又一同起身过去看戏。今天排的是状元郎巧施计策,趁着女大王外出之机逃出的戏目。 这样一来,相府的四姑娘和表少爷排了这么一出戏的风声就传扬出去了。就连靠山王府都听说了。 靠山王世子因为之前搞出盗卖婴儿案又被人识破险些陷了进去的事正在被禁足。靠山王将他的姬妾、娈童都隔离了。只让几个老仆去服侍他。他听到这个消息下腹及升起了一团火。那个尤物,他还没有尝到是什么滋味呢。啧啧,想一想他的扮相就让人激动啊。总有一天,他会把他搞到手的。 唉,他爹真是太保守了。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哪还是堂堂的靠山王啊 靠山王想起这个儿子,自然也是心塞的。当年他和穆王齐名,他无数次沾沾自喜于自己有儿子,穆王却没有。就连宗室里先皇和皇族长设法过继给他一个嗣子都早早夭折。好不容易找回失散的亲骨肉,又是个笨闺女。可是他的这个儿子,就只会给他添堵啊。人家穆王有个能干的、能接衣钵的外孙。他呢,这混小子沉迷男风,儿子倒是生了,可是养得跟他一样没用。唯一有些像自己的,就是孙女灵慧了,却偏偏为情所困。 原本他在军中支持者甚众,可他这儿子、孙子都不成器,已经很多人离心了。他要是一旦身故,这府里连个支撑门楣的人都没有啊。要不了两代,就会和宗室营里那些只能领着朝廷给的银子勉强度日的宗室子弟一样了。这种后继无人的苦涩这些年一直在吞噬着他征战半生已经很冷硬的心。如今也只有让儿子再生出些孙子来,自己亲自教养,看能不能培养出一个让自己老怀安慰的。 靠山王想到这里,就将儿子的姬妾都放了回去。至于娈童,还是关着吧。 皇帝如今没有动手握重兵的靠山王府,就是要等着靠山王自己老死,然后靠山王府就此沉寂。实在是他不想再添骂名了。而且这个皇叔当年征战沙场,也的确是有功之臣。只要他不犯糊涂当真卷入夺嫡之争,就让他有个善终吧。但他想再生出一个得意的孙子来继承军中的势力可是不行。 他能放心阿隆接收穆王的余部,那是因为阿隆只是外孙,是外姓人。怎么都不可能动摇得了江山。靠山王的儿子可就不同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堂弟。要是自己这一支嫡支出了什么意外,无一留存,靠山王府就可以以近支宗室的身份承袭地位的。哦,还有小十四,他的关系更近些,血脉也更近。但他站在金銮殿上就只会打瞌睡而已。而且,如果自己这一支都出了意外,他哪还有被保全的道理所以,皇帝其实一直都在提防着靠山王府的。 儿孙都不成器,靠山王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就极其低微。他是战场上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又没有什么暗伤、旧伤,再活个二十年怕是也不成问题。国共那些名将,只要不是早年带伤,或者后来文革挨了整的,寿数都很长。基本在百岁左右。所以靠山王如今六十多,再活二十年很是可能 数日之后,已经被靠山王看成唯一的用处就是传宗接代的靠山王世子,因为纵欲过度得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莫名其妙得失去了生育能力。当然,这是后话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0 绝育2 ?沈寄当晚做了噩梦,梦到葫芦娃了。一根藤上一个娃,童年时的小芝麻、小包子、小馒头、小豆沙还有看不清面目的三个。要是从前有人告诉她,她会生六个娃,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不要、不要” “小寄醒醒”魏楹朝闻声进来的值夜的丫鬟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自己起身坐到沈寄身边把她推醒。 “魏大哥,我们不要再生了”沈寄睁开眼扑到魏楹怀里就道。 “好好,不生了,肯定不再生了。”魏楹伸手从后面的领口滑进去,摸了一下沈寄的背心,不算汗。便放弃了帮她换一件亵衣的打算。 “回头直接让大夫给我开绝育的药,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沈寄说着看魏楹表情有点诡异,想了想道:“不,开给你服,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魏楹表情诡异是因为他才参与了皇帝给他堂弟下药的事儿,没想到转眼就轮到自己。 “好好,我服。我明天就让人弄来服了,睡吧。”他这次都受了这么大惊吓了,哪还敢再让她生。至于找别人生,那也不可能生得出他想要的聪慧能干、年龄合适的继承人,还后患无穷。那服就服吧,就当是他这次设计了小寄的惩罚吧。反正他至少有两个儿子,一个精明强干,一个虽然被宠得憨一点,但也是很聪明机警的。够了 沈寄躺回枕头上,看魏楹两眼,“你不是哄我吧” “怎么会呢,赶紧睡吧。你说你这总睡得断断续续的,明儿又没有精神。” “又不是我想的。你也赶紧睡吧,我没精神继续睡就好。你耽搁了瞌睡就麻烦了。” 魏楹次日果然找了之前那个太医给自己也来了一丸绝育药。 太医得知是他自己要服用,愕然之余忙道:“相爷,这药丸除了对症,其他任何危害都没有。您安心服用就好。” 魏楹当即就让人端了白开水冲服,然后看那太医两眼,“那样隐秘的事皇上都交给你去做,本相也相信你绝对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是是,下官知道。相爷尽管放心。” “下去吧。”完成了媳妇儿交代的魏楹打发走了人,这才继续处理今天的事务。当天回去,第一时间就向太座复命。 沈寄挑眉,“这么快太医那里还有现成的药啊” 魏楹点点头,把靠山王世子的事告诉了她。 沈寄道:“那种祸害,直接让他不能人道最好。不然,还不知多少人会被他糟蹋呢。” “要是那样,肯定会引起靠山王疑心的。如今这样,太医可以说他纵欲过度所以才导致失去了生育功能。放心,靠山王一心想让他给自己生继承人,新给他纳的侧妃多半是自己军中下属的女儿。”而那些人为图将来,也是很乐意把闺女送上的。 “哦。”沈寄不想多谈靠山王世子,转而说起娴姐儿和小亲王,“小妹还真有点本事,她一说王爷当真就打马回半山寺了。不过你知道吗,吴总管那里传来消息,其实玉太嫔一早瞧中的可不是侧妃之位。她是想让自己的侄女儿当正妃,私下和她嫂子早有默契,对太后也说了。可是小亲王不按牌理出牌,直接请了圣旨,太后都没来得及说。这才退而求其次,预备让董大小姐做侧妃的。有这么一茬,将来如果她真进了门,能服膺娴姐儿才怪了。所以必须杜绝在萌芽状态。” “原来如此那真不能让太后说出口来了。不然将来还不知跟娴姐儿斗成什么样呢,王府后宅肯定家无宁日。我估计小亲王也是想到这个了,所以才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回去求大师了。”魏楹推测道。明知道表姐进了门肯定是要天下大乱,小亲王不用人催促也会立马找大师求助的了。 “这事儿大师应该会顺着小亲王吧”沈寄问道。会认为男女关系是锅配盖的大概没几个,都是觉得应该是茶壶配茶盏的。 魏楹点头,“有小亲王恳求,大师又同魏家一向亲近,看着娴姐儿长大的,他不会不管的。”除非娴姐儿不能生养,否则这事儿就不会起什么变化了。董大小姐肯定不能进门了。 沈寄安下心来,总算这件事不会再起什么变化了。好险哪要不是董大小姐自己露了痕迹,又被丹朱跟小芝麻看了出来。等到太后懿旨下了,可就什么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就是大师都不好公然反对,让太后收回懿旨的。 半山寺内,伽叶大师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小亲王,“你想清楚了可别此时说得花好朵好的,回头半路坚持不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魏相和魏夫人那样相守一生也不厌倦的福气的。依贫僧看,你还是先别话说得太满了。还是就将此次的事推推掉好了。” 小亲王想了想,点点头,“嗯。” 伽叶大师想了想,“小豆沙和清明的戏几时正式上演啊” 小亲王愕然,“您老人家要去啊” “济慈那家伙听说了想去看,一直念叨,贫僧也被他撺掇得有点心动。啧,他根本不适合当清心寡欲的和尚,应该当随心从欲的道士才是。” 小亲王失笑,“是五天后,那回头您二位跟清远道长好好聊聊佛道两家的事儿。”到时候观众里僧道俗都有,可真是够精彩的。正好,皇兄也是要来的,大师到时候跟他说就是了,不用再另找时机。 迦叶大师捻动佛珠点点头,面上也带着一丝兴味。 小亲王第二天就告诉了娴姐儿和沈寄。说大师已经答应会将这件事推掉,届时来看戏的时候会向皇帝提及。 有下人来请示事务,娴姐儿笑吟吟的告退了。 沈寄这才问小亲王,“大师答应的只是将董大小姐的事儿推掉吧” 小亲王摸摸鼻子,“这都被魏夫人您给听出来了大师说我还没有定性,别把话说那么死。我想了想,这事儿光嘴上说也不够,还是得日久见人心不是。”说完有些心虚得看着沈寄。 沈寄也没再说什么,能不能拴住小亲王一辈子不生外心,这的确得看娴姐儿自己的本事了。他们做兄嫂的,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种事是得靠自己自觉自愿,强力是压制不了的。就是驸马,那偷腥的也不少哇。唉,还是生儿子好,生儿子不吃亏。生了闺女得一辈子为她操这个心。 很快到了小芝麻下帖子请方氏兄妹过府赛马的日子。这天魏楹休沐,也颇为感兴趣的在家等着看热闹。这也是小芝麻会说她要将林子钦请过来的原因了。肯定得是她爹在家的日子,她才好邀请干爹过府啊。 林子钦也是早早儿的就来了,还带着林小二。如今镇国侯府的事都由世子林敏行处理,他是乐得清闲。林小二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如今正走三书六聘的流程呢。女儿家订婚了就不好出门,要在家绣嫁衣,譬如琳姐儿。但男生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林家父子是小芝麻和徐赟迎进来的,直接领到了魏楹的书房。魏楹笑着站在门口拱手相迎,“侯爷,请进。” 林讷言自然就由徐赟招待了。二人经过几番接触,如今关系已经相当不错。这会儿便到后面的小校场较量功夫去了。 小芝麻从托盘上取下茶盏,“干爹喝茶,爹爹喝茶。你们慢慢聊,女儿先下去做准备了。” 林子钦道:“小芝麻,你可一定得赢啊。输给一个小丫头,那也太堕干爹的面子了。” “嗯,我一定拼尽全力。” 魏楹道:“输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受伤最重要” 林子钦没好气道:“要是比书画,你会这么说吗” 魏楹道:“比书画何至于受伤啊” 小芝麻笑着出去,她才懒得听干爹亲爹打嘴仗啊。 等她出去了,林子钦就把椅子朝魏楹挪了挪,“唉,魏持己,问你个事儿。听说你们给靠山王世子下了绝根损身的药啊” 魏楹瞅他一眼,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不过,看起来他事后又私下找太医要了一颗同样的药丸的事儿倒是没有走漏。 “只绝根,不损身。” 林子钦大笑,“够损的啊,你们” “这事儿又不是我拍板的,你有胆子去你姐夫跟前说去。”他最多也就是出了个主意而已。害靠山王世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好吧。 林子钦笑道:“嘿嘿,我不敢。”他小时候被皇帝当儿子揍啊,哪敢到他跟前这么说。 过了一阵,下人来请他们来观战。方清瑕和小芝麻都已经换过骑马装在试马了。 魏楹对林子钦道:“侯爷,请吧。” “走走走” 他们到的时候,赛马场上观众基本都已经就座了。 林子钦在给他留的视野极好的位置上坐下,看到场上比小芝麻矮一些穿红黑骑马装的方清瑕,便用手拐了下魏楹,小声道:“那小丫头,就是小包子未来媳妇儿呢” 魏楹侧身避过他这一拐,大庭广众的,你不要形象我还要呢。 “嗯,如无意外的话。” 林子钦看到汪氏在女眷那边,便站了起来过去见礼,“伯母,您这精气神还真是好啊。” 汪氏笑着点头,“林侯爷,一会儿看小芝麻给你争光。” “好勒” 魏楹也跟着过来了,看林子钦凑过去跟沈寄说话,好气又好笑的。这还真是心底无私啊,当着他、当着众人反倒显得磊落无比。他偏头问道:“娘,您能看清么” 汪氏指着场中,“红黑色的是方姑娘,黑白色的是小芝麻。” 魏楹颔首,他眼力极好,一眼看过去就看得清清楚楚。俩丫头都将骑马装穿出了一份帅气,倒是春兰秋菊各有擅场。只是方清瑕终究还没有长开,还带着一些稚气。而小芝麻却是正当明艳。 林小二坐在徐赟旁边,他也不由得看向场中。他不喜欢娇柔的女孩子,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未婚妻是门当户对的武将家的,小时候和他打过架。样子倒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如今性子好些了没有。不过还是那么火爆也没有关系,反正他又不会吃亏。反正比那些绫罗绸缎裹着的木头强多了。 沈寄对小豆沙还有曦姐儿道:“等下不要乱喊乱嚷。今天你们大姐姐有主场优势,咱们不能欺负方姑娘没有啦啦队。” “哦。”小豆沙也正为难呢。方姐姐是她的朋友,而且只有她哥哥一个人在看台上。可是大姐姐是她的姐姐啊。现在好了,她就安静的看就是。 魏楹看小亲王派人鬼鬼祟祟的在观众席走动,皱眉道:“这是干嘛呢” 沈寄微笑,这是背着你下注呢。她也下了二十两银子,买小芝麻赢。毕竟她要大些不是。 林小二被小亲王的人问下哪边赢,下多少银子的时候微微一愣,然后笑道:“自然是买我干妹子赢了,十八两。”也就是玩玩,小赌怡情。他问过最高就是二十两,便下了个十八两。 问到小豆沙,她想了想,“我买平局,十两。” 曦姐儿也道:“我也一样吧。”小亲王既然拿了零花钱给小豆沙,肯定不会落下曦姐儿。因此,她也是一个小富姐。她本来想买小芝麻赢的,想了想也跟着小豆沙买的平局。 沈寄看小亲王连小豆沙和曦姐儿的银子都不放过,狠狠瞪他两眼。 小亲王用口型道:不能不拿她们当人看啊。 魏楹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可是看汪氏都下了注,他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且,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他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扫兴。而且汪氏根本不懂得赌博,她下注的方式是十两买小芝麻赢,十两买方清瑕赢。老人家觉得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孙媳妇,不好偏心。反正就图一个乐子,小亲王也照单全收了。他也没打算赚银子,回头谁买中了,就把银子按人头发下去就是。 等到众人买定,下头发令官手里的红旗也举了起来。观众席上立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沈寄的背都离开了靠背。 红旗挥下,两匹健马同时飞速跃出,几乎是一路并肩。到了中场,每次腾空马身几乎都是拉直了的,看得人紧张无比。 沈寄转身问林子钦,“你看谁能赢啊” 林子钦摸着下巴道:“方家小丫头不错啊,居然能跟小芝麻并驾齐驱。这谁教出来的啊,我要去会会” 众人都看向了方劭,他有些紧张的拱拱手,“林元帅,是小子。不过更是舍妹自己用心。” 沈寄笑了,喊林元帅的都是对林子钦崇拜不已的人。等方劭看到林子钦逗比、犯二的一面怕是会觉得心目中林元帅的形象轰然倒塌。 林子钦看他一眼,此时已经到了四分之三,场中二人依然咬得很紧,不分轩轾。他也顾不上说话了,等结果出来再说好了。 小亲王用折扇撑着下巴,他跟旁边的傅清明小声道:“合着最后赢家是小豆沙和曦姐儿啊” 傅清明一边盯着场中的最后冲刺,一边道:“我本也以为她俩和稀泥呢,哪晓得是大赢家。要是小包子和小馒头在这儿,怕是要把生活费都输出来吧。” “小馒头还有可能赌一把,小包子才不会呢。那小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还差几个马身位了,小豆沙紧张的站了起来,沈寄也身子前倾,挽翠赶紧和薄荷一起一人一边把她的肩膀扳住,可别重心不稳。 观众席上没人讲话了,大家都提着一口气,直到小芝麻和方清瑕同时跃过终点红线。这一场赛马很是精彩,两个人的水平都很高,而且旗鼓相当,看得就格外的带劲。 沈寄道:“是不是都便宜王爷了” 娴姐儿笑道:“小豆沙和曦姐儿买的平局。所有赌资,该她俩平分。” “哈,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啊。” 场中小芝麻和方清瑕都很惊喜的看着对方,互相拱拱手,“好骑术” “彼此彼此。” 看台上小豆沙宣布,“我要学好骑马,也要这么帅” 娴姐儿笑道:“你强抢状元郎,比这更帅” 众人轰笑。 林小二对林子钦道:“爹,我也要来看戏的。” “跟你干妹子说,她负责安排座位。” 一场精彩的赛马,看得场上不少人兴起。方劭、林讷言、徐赟几个也去拉了马出来,换装预备塞一场。 小亲王笑道:“这一场有人下注吗” 汪氏笑道:“不下了。方才那局怎么算啊”反正魏楹都知道了,大家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小亲王道:“我本来以为老夫人您怎么都能不输不赢的,没想到居然是平局。呃,所有的赌资一共二百多两,由小豆沙和曦姐儿平分。” 汪氏笑着点头,“好、好。”明哥本来这会儿也应该到京的了。不过他贪看一路风光,让人送信来说要在路上多停留一段时日。汪氏知道路上安排得很妥当,也就乐得让他出去长长见识,她就专心在相府陪沈寄待产了。 小豆沙想到过百就要上缴整数,颇有些郁闷。想了想宣布道:“今天我请客还有,要多谢戏班子的师傅们。” 沈寄看她两眼,小丫头越来越精了啊。不过,大方点好,于是笑道:“好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1 回家 ?第二次归宿假在小包子兄弟四个的翘首企盼中终于来临了。想到能回去看小豆沙和清明叔的表演,几个人中午就把行囊收拾好了,让捧砚一起收着。只待下午的课一完,宿舍都不用回,直奔书院大门,然后乘车回家。 下午的课自然是没有太多心思上了。先生也知道,所以没讲什么深奥的内容。只让一众学子温故而知新。等到下课的钟声响起,先生洒脱的挥挥手,“回家去吧”然后转身离开。 待到先生走出课室,小馒头立即拉上小包子,招呼着宁哥冲了出去。三人到了门口,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可是信哥的课室要远一些,还没有到,只好等着。 半刻钟后,信哥终于出现在了几人视野里。他站在车前笑道:“小包子,等急了吧” 小包子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这是打趣他着急回家看媳妇呢。笑话,人又没有在相府。怎么也得等明日戏要上演前才会来吧。他才不急呢。他这是急着回去看爹娘和姐妹。尤其是他娘,眼瞅着就要到预产期了。 小馒头和宁哥都伸出手去拉信哥,“你就快着点吧。回头各家的马车要堵上了。”要是挂的是相府的徽记,那肯定不会堵车。各家都会避让,一马平川的就跑下去了。可问题不是啊,就只有慢慢汇入车流。再拖下去,真的是各家的马车都要到了。他们中午午觉都不睡,赶着收拾东西不就是为了争取这半刻钟么。 信哥还没有坐稳,小包子已经拍了下车厢,“出发” 信哥便跌了个狗啃泥,幸好是扑倒在一摞包袱上。 小馒头欢呼一声,“回家咯” 等到他们终于回到相府,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华灯初上。 小包子、小馒头和宁哥跳下马车。小包子回头道:“信哥,就在这边吃晚饭吧。吃了再回去好了。” “不了,不了,明天再来拜见大伯、大伯母。”信哥也是归心如箭,把三个弟弟送到相府,就催着车夫掉头了。 徐赟听到消息走出来,就见到马车已经绝尘而去。他笑笑,“快进来,就等你们开饭了。” 小馒头问道:“姐夫,娘还好吧” “娘好着呢,她和小妹已经吃上了。”别人等得,沈寄可等不得。小豆沙也挨不得饿。两母女这会儿便在垫底。 小包子也问道:“那爹这会儿在家么” “还没有下衙。”正常下衙时间早就过了,可是魏相一年到头,能有五天准时下衙就了不得了。 小包子又问:“清明叔的成绩如何”如今已经放榜,虽然觉得傅清明没有问题,但是要确认一下。 “清明叔考中秀才了,明年就可以去考东山书院了。明天登台之后,他又要开始温书了。” 小包子停下脚步,“说来还是姐夫的日子好过。” 徐赟摆摆手,“我当年考秀才、考举人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啊。如今不过暂时歇歇。人嘛,不能总急着赶路,路上的风景还是要停下来看一看的。” 宁哥道:“那得你们这样学有余力的人才行,我可不敢停。” 他们已经绕过照壁,傅清明也正从里头出来,闻言道:“嗯,我更是不敢停的。”就是宁哥,今年没考上,还有明年。他可已经是卡在十七岁这个点上,再没有余地了。 走到正房门口,小芝麻和娴姐儿也迎了出来。娴姐儿道:“你们三个快去洗把脸,吃饭了。”一边对下人道:“吩咐厨房上菜吧。” 一行人入内稍事梳洗然后给沈寄请安,坐到桌前很快圈起了一大桌。 沈寄看小包子三个都跟牢里放出来的一样,手动得飞快,也就表象上还保留了一些大家公子的做派而已。之前还给他们送过两次补给都这样,以后魏楹不许再送了,那还得了。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岁呢。 娴姐儿见状叫过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让厨房临时再加四个肉菜两个素菜。今晚八个人吃饭,她已经是让按十个人的分量做的了。而且平时家里的菜肴都是偏清淡的,今晚向大鱼大肉倾斜了。结果还是不够幸好厨房是随时都备着鸡鸭鱼蛋这些的,马上就能再做出几个大菜来。 沈寄道:“要不,我让掌柜的去找你们山长商量一下,开一家杳然居的分店在你们书院”就当成食堂开好了。 小馒头道:“那可是太好了。不过,还是先把爹说通吧。” 沈寄道:“不用,这事儿我说了算。”体验生活没问题,要是饭都吃不好可不行。弄个食堂去,还能每天炖点汤汤水水的补一补。 小包子和宁哥点头不已,“多谢娘大伯母。” 小包子已经吃了五六分饱,动作舒缓了下来,想了想又道:“可是开了宝月斋的分店,吃饭也得给银子,不给说不过去。娘,要不这样吧,我和小馒头都给你打工,包吃就成” 沈寄点头,“可以。”她让人去告诉杳然居的大掌柜,明日一早就去找王山长商量这事儿。大不了大幅让利给书院、给学子。 等到魏楹回到家,这事儿已经安排下去了。他蹙眉道:“慈母多败儿一个月回家一次,吃相是那样的嘛。”他当年从学宫回家,也是这样的啊。东山书院的食堂挺不错的,大锅饭油水少点才是正常的。 “我看了实在受不了。”小馒头差点就倒汤涮盘底了,还是一下子想起这是在家里才住了手。 魏楹道:“王山长不会答应你的。这头一开,往后各家父母还不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那东山书院还是求学的地方么”沈寄已经先斩后奏让人去办了,他自然不能派人去拦。那样她在儿女、下人面前还有什么权威而且他还真不敢,这为了生老幺已经旱了大半年了,回头再为此上不了床他还不得憋出问题来啊。他为此可都已经服用了绝育药了。 不过,王山长是不会任由权贵父母在书院这么搞的。他当初答应帮着隐瞒小包子兄弟的身份,就在自己这个讨了个不干涉书院事务的承诺去。要让他这个百官之首做表率,往后还要以此来约束其他人。这会儿肯定会祭出这个法宝,首先要约束的就是沈寄这个要到书院开食堂的举动。让利什么的,东山书院真心不差钱啊。如今是别人捧着银子哭着求着想把孩子送进去,他都不收的啊。 说到这个,国子监祭酒今天还在路上拦着自己好一通抱怨,说自己把两个儿子两个侄子都送去了东山书院。这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呢。 魏楹就问他送到他那里能不能保证能隐瞒身份,祭酒大人便哑口无言了。国子监从来就不会隐瞒学生的身份,彼此也多是认识的。里头简直就是个拼爹的地方。 魏楹就道,如果只是为了让儿子读书,相府什么好先生请不到。当年更不会放弃让儿子进宫为皇子伴读的机会。他就是想让儿子体验一下脱离了相府公子身份的生活。还有,他本人对国子监是非常看重的。能不看重么,他嫡长子可是立志将来要做国子监祭酒的呢。希望小包子将来能集两家之所长吧。 最后魏楹对祭酒大人道:“东山书院是抢去了不少生源。你也抽个时间去看看,人家到底是好在什么地方。可别让人说野路子出来的,把国子监都比下去了。” 那边小豆沙的屋里,小包子哥三还有傅清明几个也正在讨论这个食堂开不开得起来。这可关系到他们今后的福祉。傅清明虽然还没有进去,不过也对这事儿挺上心的。他看到小馒头几个的吃相,真是让吓到了。 小馒头道:“没问题的啦,娘都让人安排下去了,不会再有变数。娘坚持的事,到最后爹都会依着她的。太好了,以后想吃什么点什么。就算掌柜的不肯借银子给咱们花,至少吃食上满足了啊。” 小芝麻道:“爹这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娘都快生了,他肯定不可能让娘犯堵。”娘这些年大事都顺着爹,可是一旦她决定的事,爹也不会反驳的。这就是小豆沙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家里的事都是娘说了算的缘故了。这会儿她听了也是大力点头表示附议。 小包子想了想道:“可是山长那里会不会有变数东山书院可不是只有咱们这一家权贵子弟啊。以前也没听说有谁家的手伸了进去的。我有些纳闷山长的后台是谁。没人撑腰他肯定没有这么硬气的。” 傅清明起身,“该过去了。”这会儿到晨昏定省的点了。 一众人等鱼贯而入,他们之前吃完饭,还没能和沈寄多说上几句,发现她又睡着了,便转移了阵地到厢房小豆沙屋里坐。这会儿魏楹回来了,沈寄也打了个盹醒了,他们便又过来了。 魏楹看他们一眼,微笑道:“食堂的事,我不过问。”这态度就是不赞成也不反对,只要你们能搞定王山长就行。和众人方才商量的结果相当。 小馒头笑着作揖,“谢谢爹” 魏楹抱手道:“你们在书院,不会也是这个吃相吧”小儿子方才差点光盘的事儿,他这会儿也知道了。这要是在外头也这样,那还得了。 “哪能啊,大锅饭根本是食不知味。就是小炒也只是马马虎虎。哪里比得上咱家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饭菜。”那样的口味,他哪会涮盘底。 魏楹道:“那还是能吃饱的吧” 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宁哥面面相觑,然后只得点头,“能。” 魏楹看沈寄两眼,听到了吧,能比饿肚子的好多了。 沈寄道:“他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好了,你不是说了不过问么,那就完全不过问好了。” 魏楹笑着点头,“好”果真不再说了。 小包子几个互相看了看对方,这么好说话,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小馒头坐到沈寄旁边,“娘,过些天青蛙搬家,我们可不可以回来帮忙啊”这很明显是让沈寄帮着说情了。因为钦天监定下的日子要上学。 沈寄便转向魏楹,“王爷这辈子也就开衙建府一次,要不就容他们请一天假吧” 小包子则拿眼去看小芝麻和小豆沙。小芝麻道:“就是啊,王爷三岁就来咱们家了,这一晃眼十一年。怎么也得善始善终,好好送他搬进王府。爹,您就准了吧” 小豆沙上前抱着魏楹胳膊,“爹,您就准了吧。就一天、一天。”边说边竖起右手食指。 沈寄接棒,“是啊,既然让他们隐瞒身份去的东山书院。那当天他们要是不出席人家肯定要问他们上哪去了的。” 魏楹掏掏耳朵,家里大中小三个女人围在他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了好了,准了” “谢谢爹大伯。” “好了,清明,小豆沙,明天皇上要亲自来看你们的表演。伽叶大师、济慈大师还有清远道长也会来看。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傅清明和小豆沙点头,“是。” 沈寄闻言瞥一眼魏楹,她之前还真不知道皇帝也要来。以为只是八皇子和小世子俩叔侄。之前听八皇子说皇帝也要看,还当他是要看八皇子和小豆沙那一场呢。不过,没想到魏楹如今能这么平和的提到皇帝到他们家来的事了。 她看向小芝麻,“既然如此,你也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小芝麻点头,“好的。”说着和徐赟一道站起来,告退出去。 娴姐儿也随即站起,明天她的事儿也不少,“大哥、大嫂,那我也先回去了。” 魏楹和沈寄点点头,明天那么多客人,虽然大都是平素往来就比较多的,但也不能怠慢。 最后就剩下放学回来的三只陪着两人说话。沈寄关切的问起宁哥最近的学习情况,宁哥不好意思的笑笑,“大伯母,最近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我进步了五名。”从第一百名到第九十五名了。 沈寄笑道:“那不错啊低点不怕,只要咱们在进步就好了。”又问两个儿子,“你俩考得如何啊” 小包子道:“我进步了十五名。”从二十七名到十二名了。 小馒头看魏楹盯着自己,小声道:“我第五名。” 魏楹笑了两声,小馒头马上道:“这只是平时的文章成绩。下个月有一次比较正规的考试,儿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这回轮到沈寄笑了,“为了奖学金” “不只。” 沈寄道:“你们把题目写下来,明儿让清瑕也写一份,然后带去找先生批阅一下。” 魏楹看她一眼道:“还是不要了,东山书院是针对科考的,你塞这么一个不能科考的编外学生去做什么” 沈寄想了想,“那算了。不过持己,你大书房的藏书可不可以让清瑕借阅”方清瑕每次来都会带来几本看完了的,再从小书房的藏书里借走几本。沈寄估着要不了多久小书房的藏书大概就会被她看遍了。 魏楹点点头,“可以。我回头告诉管孟一声。”说着又看看两个儿子和侄子,“人家小姑娘都这么有向学之心,你们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这二十多年收集了不少的藏书,专门在前院辟了一个藏书楼。他家这两个儿子,不到用的着的时候都懒怠去找书看的。沈寄说这叫书非借不能读也 那三只只好一起应声是。 如此说了一阵,他们三个看沈寄又开始打哈欠了,便也起身告退,回各自的院子。因为宁哥要在京城长住,沈寄便给他也拨了一个小院子。 魏楹道:“嗯,我还没看过清明和小豆沙是戏呢。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说着摸摸沈寄的巨肚,“你不会把孩子给笑出来了吧” “说得我那么不矜持哦。我都看过几次彩排了。唉,可惜芙叶姐不能来。” 翌日一早,就陆续有马车抵达,小包子、小馒头就侯在门口接待客人。娴姐儿依然是掌管中馈,小芝麻照管戏园子里里外外的事儿。丹朱负责陪着沈寄,照顾她的需求。还有一些贵客,就需要魏楹迎候了,譬如说皇帝。 首先到的是林子钦父子,一下车看到小包子小馒头迎上来,他笑道:“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们兄弟了。这怎么都瘦了啊” 小馒头闻言摸摸自己犹带婴儿肥的脸,“林叔叔,您打仗的时候都吃什么啊” 林子钦道:“我有条件的时候都吃得极好的。没条件的时候就只有粗茶淡饭了。”他从小娇宠,让他去装出爱兵如子,官兵一体他装不出来。他是主帅,能带着他们挣前程就是尽本分了。 林讷言道:“怎么,你俩在书院吃不好” 小馒头道:“大锅饭哪比得上家里的小厨房做的。不过以后就好了。我娘说要把杳然居开到书院当食堂。” “那些学生吃得起么”林讷言记得他上个月在杳然居请人吃饭,一顿就花了二十多两。 “我娘说会最大幅度的让利,反正也不是为了赚银子。林叔叔、林世兄,里边请。”小包子边说边引着林家父子入内。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2 相见 ?小包子将人引入,由小芝麻接手,“干爹,二哥,这边走”接男宾和女宾其实是分了工的,男宾由小包子哥俩接待。不过,林子钦父子跟小芝麻的关系更近一些,小包子就直接引进来交给姐姐就好。这也是因为林子钦身份不同,不好交给管家引进来所以才由小包子亲自带路。女宾是小芝麻在接待,由另一个门引入。她在戏园子张罗好了,正打算出去迎客。 丹朱也从正房那边过来,先朝林子钦福身一礼,“侯爷早啊” “早早早” 丹朱和林小二互相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走到小芝麻身边,“小姨说她那里不用专放一个人,有挽翠姨她们呢。让我来和你一道招待女客。” 小芝麻和她一起引了林家父子进去,由早一步到达的小权儿招待。幺房不算客人,来得早,本就是来帮着待客的。小亲王要陪着伽叶大师和济慈大师一道过来,这会儿大概还在路上。然后表姐妹二人并肩往外走。 客人陆陆续续都来了,被引入小芝麻安排好的座位就座,茶点纷纷送上。小豆沙请来的小客人还有鲜榨果汁享用。阿隆和陆云也到了,阿隆和小权儿一起帮忙招待迎进来的男客,陆云和叶氏一处帮着招呼迎进来的女客。 众人看到正中视野最好的几个位置空着,就连林子钦都只是靠边坐,不由有些犯嘀咕。那些位置是给谁留的啊嗯,再一会儿戏就要开演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会儿魏楹也出门迎客了,他先迎的是两位大师。清远道长也笑意盎然的站在他旁边。待到二位大师下了马车,他便拂尘一甩迎了上去。彼此见礼之后,和小亲王一道将二人引入。 如此,空着的几个位置终于有了三个人入座。林子钦在太子那里也知道了迦叶大师的真实身份,看到他们进来便站起了身,躬身道:“见过大师” 在座者以他地位最高,他都站起来了,便是众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伽叶大师看看给他留的位置,这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的。索性大大方方就受了林子钦的礼,坦然的坐到预留的位置上去。众人看到小亲王一路虚扶着他,就连娴姐儿都赶过去扶着另外一边,林子钦又起身躬身相迎,然后坐到最中间的几个位置上去,心头都惊诧不已,这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魏楹自然是留在外头等候皇帝一行人。但在那之前倒是先迎到了两个不速之客靠山王父子。靠山王世子一心想来看傅清明的扮相,以以后都会好好听话,不再惹是生非就在家专心生儿子的承诺,终于说动了靠山王前来。 靠山王本不屑来做这不速之客的,而且儿子的心思他怎么能不知道。不过想想出来这么一趟,换个省心也是好的。再说了,如今朝野都认为靠山王府和相府关系很僵,缓和一下,就算只是表面上也是好的。 魏楹听到禀报微微吃惊,但立即收拾好表情笑着迎了出去。见靠山王已经下车,便拱手道:“王爷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我们父子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啊,魏相莫怪。”靠山王拈须笑道。 “小女一时玩闹,怕耽误王爷公事没敢下帖相请。倒是不知道您也好这一口。” 小包子和小馒头也跟着魏楹上前躬身行礼。小包子不用说,就是小馒头也知道来者是客,虽然心头对靠山王世子很是不感冒,此际也是笑脸相迎。 靠山王看看他们兄弟俩并肩站在一处,芝兰玉树一般,听说都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而且还都不是文弱书生,手上功夫不弱。再想想自己的独子,皮相嘛还过得去。可是文不成武不就,还好男风 “王爷,里边请”小包子抬手引路。他已经遣人进去告诉小芝麻,临时添设两个贵宾席。 靠山王世子问道:“魏相这还要等什么人啊” 魏楹道:“八皇子之前说皇上也要来。” 靠山王挑眉,那今儿还真是热闹啊 小芝麻收到消息,赶紧让人端了两把描金圈椅放在给皇帝留的位置的另一边。挨着小世子和八皇子的小椅子。 林子钦问道:“谁来了”这个待遇。 “靠山王父子。”小芝麻道。 正好沈寄撑着腰慢慢走过来,闻言道:“小权儿、阿隆,你们出去迎一下。” “是。” 沈寄朝众人道:“我这个主人家姗姗来迟,怠慢了” 阮大夫人道:“谁还不知道魏夫人你什么情况么” 沈寄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笑着朝伽叶大师、济慈大师打招呼,“伽叶大师,您老人家好啊。济慈大师,十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伽叶大师方才在和汪氏说话,汪氏如今大场面也见了不少,而且得了皇帝敕封的封号,心头有底气。想着怎么都不能堕了魏楹的面子,如今这种场合得表现也是越来越拿得出手了。 伽叶大师对沈寄笑道:“贫僧是让济慈絮叨得不行,想着来看看小豆沙的戏也好,这才来凑个热闹。” 济慈大师道:“老和尚自然无恙,看魏夫人你也好着呢。这是快生了吧” “都八个月了,想来是快了。” 说话间,靠山王父子已经被小包子三人引了进来,众人再次站起行礼,然后落座。 靠山王当然知道正中间的位置是留给皇帝的,两把小椅子是给东宫世子与八皇子的。但是那边的两僧一道是什么人啊居然和他平起平坐。 清远道长是皇帝心目中要立的国师。济慈大师也是得道高僧,太后都请进宫听他讲过几回经。这两个人比较好打听。而且安排在这样的位置,也是表达了对佛道二家的尊崇。那另外一个老和尚又是什么来头 靠山王听侍从打听来的消息,那个法号迦叶的老和尚是小亲王和娴姐儿扶进来的,眉眼一跳,不由自主的就朝低眉敛目捻动念珠的迦叶大师看去。 伽叶大师察觉到了,便抬头看了靠山王一眼。他们兄弟二人已经超过一个甲子不曾见面了。四目相接,靠山王身上充满沙场征战带来的杀伐之气,伽叶大师满身檀香,中正平和、舒缓大气。 靠山王心头很是疑惑,小亲王和他未来的媳妇儿相扶,受得起的也就是太后嫂子了啊。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啊在自己跟前丝毫不落下风,看这架势竟是皇家的长辈。可没听说哪位尊长出家了啊。 管孟进来禀告沈寄,“夫人,皇上携东宫世子和八皇子到了。” 靠山王都靠边坐,中间的位置大家其实也猜到是给皇帝留的了。已经吃惊过了,这会儿便都起身要跪迎。就连沈寄都被扶了起来,预备跪下。 管孟忙道:“皇上有旨意,无须行跪拜大礼。” 沈寄本来动作就很慢,这会儿正好省事。扶着她的小芝麻心道,这该不会就是给她娘的旨意吧。那众人都算是沾光了啊。 皇帝龙行虎步,带着儿孙被魏楹和小馒头引进来。他在门口听说伽叶大师和靠山王都来了,也是一下子就乐了。 “魏相,还是小豆沙有本事啊。居然把他们二位都吸引来了。” 魏楹扯扯嘴角,“皇上说得是,小女本事得紧。” 小世子和八皇子都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八皇子出来的时候被留下看家的太子叮嘱好好观摩,回来以后好好排戏。他也想去相府看戏的。可是他老子兴致勃勃要去,他就只好留下了。 皇帝摆摆手,“都免礼,坐吧” 众人待他坐定,才一一坐下。 皇帝朝左右看看,一边一个叔父。从军中威望上,用林子钦这个立下擎天之功的元帅制衡靠山王叔;可地位上,就只有皇叔能与他相提并论了。之前是不敢轻易打扰皇叔几十年的清静,如今他自己出来看戏来了,必要的时候倒是可以求助一二。 靠山王世子问小亲王:“小十四,皇上都到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小亲王看看戏台子,“这就开始了。”他这个堂兄前来,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这对清明哥显然是一重试炼。 铿锵声起,就从第一幕强抢开始。小亲王最后定本为四折,直接就从这里开始,细枝末节都由傅清明一言带过。第二则是逃回京中。第三折是异族入侵,国家危难。而鸡鸣山为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状元郎最后受丞相之命,重又上山说服女寨主归降朝廷,并拜堂成亲,夫妻双双出征。第四折,边关鏖战,数年生死。最终大胜班师回朝,夫妻金殿受赏。虽然还是小亲王一贯的大团圆戏路,但是翻出了新意。 沈寄估着有今天这一出,小权儿的书应该会大卖特卖。 傅清明出场的时候,下头的人除了已经见过的,无论男女,统统眼都直了。 皇帝笑道:“小伙子扮相真是俊啊”险些小寄二字脱口而出。他本想说小寄你表弟的。魏楹嗖地一下就朝他看了过来。他才赶紧咽了回去,换成了小伙子。 林子钦道:“可不是嘛,听说刚考过秀才啊” 沈寄道:“是啊,我这表弟不但长得俊,而且功课也好。这一次也是案首呢。”赶紧将众人的关注点从皮相上转移一下。告诉众人,这可是她的表弟,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将来大有希望入仕的。今天不过是票戏而已。 然后是小豆沙的亮相紧跟其后,这才真正将所有人的关注点转移开了。兰心郡主拍手大笑,“我说小豆沙神神秘秘请我看戏看什么呢,原来是她自己演的。早知道,我也要客串一角。” 八皇子道:“回头我和小豆沙也要演这出。兰心姐姐想客串什么角色” 兰心郡主道:“我再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十四叔,你帮我添一个角色好不好啊” 小亲王道:“这戏里的女角除了小豆沙,就是她的手下了。你肯定不想演她的手下。不然,就直接演兰心郡主。你也瞧上了状元郎,从中作梗怎么样”一句话,恶毒女配是也 兰心郡主反手指着自己道:“那我是坏人咯” “十四岁帮你加顾全大局的戏。其实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演好了一样讨喜。” “嗯,那好吧。” 沈寄瞥到靠山王世子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台上的傅清明看,看一眼娴姐儿。后者会意的出去安排。这会儿之前上的茶差不多都凉了,不是最佳口感,给所有人都换了一盏。靠山王世子那盏自然是加了料的。 靠山王世子口干舌燥,端起来吹了吹便喝了一大口。没一会儿,众人就看到他坐立不安,然后奔厕所去了。娴姐儿恼得很,用那些淫邪的目光看她二哥,于是给下的是强效巴豆。 如是来去两回,后面的人心头自然不舒服了。靠山王世子的位置自然是好的,他这么来去要影响不少人看戏。可是,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皇帝道:“他这是怎么了” 靠山王也觉得丢脸得很,“大概是吃坏肚子了。”一边让侍从去告诉儿子,别再回来了。 皇帝用眼角余光瞥了沈寄和娴姐儿一眼,他一直留意着沈寄,岂会漏看掉。分明就是这两姑嫂给人下了巴豆。 沈寄开口,“娴姐儿,请府里的大夫给靠山王世子配点药。”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 “是。”娴姐儿答应着下去了。 台上正演到傅清明趁小豆沙外出偷偷避过众人耳目下山。之前的一幕,他假作顺服,哄着小豆沙带他出去四下走动看风景,已经观察清楚了地势以及岗哨的位置。这一次,山寨有大敌来犯,更是方便了他逃跑。看到这一幕,台下不少人为女寨主着急,叹气声不绝于耳。 靠山王世子脚都拉软了,又气又急。他心知有古怪,但是皇帝都在场,而且这又是相府里,肯定不容得他撒野。他父王是有意在世人面前缓和两府的关系,也不会容他乱来。最后只得到厢房暂歇,服药。错过了这场演出。 场上没了他,气氛和谐多了。众人慢慢沉浸到剧情里,随着剧中的爱恨喜乐而心情激荡。沈寄放倒靠山王世子,也是担心傅清明不能投入的演戏。如今看来,他的心理素质其实还是很过硬的。 上午只演得了两折,演到状元郎逃回京城便作罢了。魏楹和沈寄看众人都还没有出戏,笑着邀众人赴宴。相府私房菜这么多年一直享誉京城,今日自然是要好好展现一下的。因为来的都是极亲近的人家,一共也只安排了四席。沈寄和娴姐儿没忘周到的给靠山王世子安排了病人餐。他此际也不宜挪动,时不时还要跑茅厕。药性实在是有些重 首席上皇帝爷孙三人,靠山王,然后小亲王父子,清远道长,济慈大师,还有魏楹和小包子、阿隆,十五叔。沈寄和汪氏、娴姐儿、小芝麻陪女客坐次席 席间,靠山王看到皇帝向伽叶大师敬素酒,实在是忍不住就问道:“敢问大师可是我皇室中人” “贫僧是方外人士。” “从前呢” “曾经是。”伽叶大师着实没想到靠山王今日会不请自到。但既然遇上了,自然也不会退缩。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几十年都守住了戒条,也不可能在这里破戒。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到底是谁” 伽叶大师笑笑,“从前倒是不知你是如此好奇之人。”说着抬起缠着念珠的左手,比了个手势。 看到那个几乎已消失在记忆中的手势,靠山王眼瞪大,手里的筷子都掉落到了桌上,一下子站起来,“你、你竟然”还活着 这一席知道伽叶大师真实身份的倒是占了多数,并不吃惊靠山王的表现。但另外三席不乏同样好奇的人,都停了筷子看过来。结果靠山王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坐了回去,然后自己提壶倒了杯酒,朝伽叶大师举起,“我也敬你一杯” 伽叶大师端过素酒一饮而尽,“好了,贫僧只有两杯的酒量。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 靠山王便放下了酒杯,只是他拿筷子的手还是微微有些抖。 皇帝见状心头暗喜,一直有些倚老卖老的靠山王叔,到了大师跟前,倒是挺乖顺的啊。 众人狐疑不已,却也不敢多问,只在沈寄一家几口的热情招待下重又举筷。至于小豆沙、傅清明等人都是在后台用餐,休息。下午还有两折,不能乱了心境,更须好好休息。 散席后,魏楹将自己正房的小书房腾给了靠山王和伽叶大师。他则在前院招呼皇帝。八皇子和小世子都是相府常客,小馒头带着两人到后台去了。 小亲王就守在小书房外头,他听到里头靠山王叫了一声九哥,从窗户朝里头看了一眼。原来大师已将面具去掉,露出了真容。 沈寄也在休息,听闻大长公主驾临,吐出一口气,“娴姐儿、小芝麻,你俩代我去迎一迎。”那一辈,也就剩下伽叶大师、靠山王和大长公主三兄妹了。想来是靠山王给送的信。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3 相见2 ?丹朱和小芝麻把大长公主迎到了书房就告退了,然后回去对沈寄复命。 沈寄点头,“好,他们见他们的,咱们见咱们的。”这一番折腾,倒是将小包子和方清瑕的会面都推迟了。 小芝麻笑道:“娘,我这就去安排。” 方清瑕和方劭也是一早就来了,只不过男女宾是分了席位的。尤其未婚又到了议婚之龄的,更是不得相见。方劭这会儿被林子钦叫去了,林讷言也在。徐赟、方劭、林子钦上次赛马也算是旗鼓相当,言语投机。徐赟和小芝麻夫妻同心,而且对方劭为人认同,便极力帮他搭桥铺路。林讷言一向乐意和真正有本事的人交好,对方劭也没摆他侯府少爷的架子,算是平等结交。两人这会儿正听林子钦讲他养马的心得呢。 至于方清瑕,她也到后台去找小豆沙去了。小世子和八皇子也在,这两只心知肚明她是小豆沙未来二嫂,对她也客客气气的。小馒头把人领来就出去了。他觉得他不是小孩子了,今天家里这么多事儿,应该帮忙的。不能和小孩儿们混在一堆。 傅清明那边,就只有红姨了。她是以沈寄远亲的身份来的,并没有和大家见面,只是在楼上包间单独看戏。她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看儿子放下心结票戏。至于其他来的贵人她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安排对大家都好。也不会有不识趣的人一定要打听个清楚得罪相府。十五叔在外头徘徊了半天,想想还是没有去敲门。 这会儿沈寄让人将傅清明单独的化妆间守起来,让他们母子叙话。对外戏言省得有入戏太深的粉丝打扰他休息。之前傅清明出来的时候众人都一时失态,但最失态的莫过于靠山王世子了。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甚至后来他忽然就拉起了肚子,大家心头其实也清楚多半是魏夫人做的。所以这会儿沈寄派人守住傅清明化妆间的门,倒是都觉得防的就是靠山王世子。毕竟,他可是名声在外男女通吃的。魏夫人这位表弟又确实长得不一般。这样也是为了防止真闹出什么来,两家交恶。 小豆沙兴致勃勃的拿着化妆的油彩跟着八皇子和小世子追,要帮他们上妆。 方清瑕道:“小豆沙,你不好好歇歇,下午有体力演完么要不,我们出去,让你打个盹” 小世子道:“是啊、是啊,小师姑,要是你体力不支倒在台上,八叔和大家都会心疼的。” 小豆沙道:“我才不会倒在台上呢。”对小世子这个一起玩沙的同伴,私下里小豆沙也没有那么讲究规矩。 小芝麻来叩门,“小豆沙,赶紧躺一会儿。要我守着你么小世子,八皇子,你们也回去午睡吧。养足精神下午才好看戏啊。” 小豆沙是有些怵大姐姐的,赶紧道:“我睡,我这就睡。”下午客人也会在客房午睡,所以中午休息时间不少。她可以美美睡一觉再起来演完下午的两场。大家知道她人小体力不够,虽然心急也不会催着赶紧开场的。 八皇子道:“那你休息,我们先出去了。大侄子,走吧。”他们两叔侄被安排在一间屋子午睡。 方清瑕自然也站了起来,小芝麻冲她笑笑,“清瑕妹妹,我带你过去房间。” “有劳姐姐。” 今天相府来了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内松外紧,门户相当的森严。除了皇帝和靠山王带来的侍卫,还有伽叶大师的武僧,相府所有的侍卫也全体上岗。另外,徐赟、小权儿、阿隆也都没闲着,四下带人巡视着。小包子和小馒头也想去的,被这三人撵回去了。说等他们再大几岁,就是想偷懒都不行。这会儿就别逞强了,再逞强就是拿他们当外人了。 小权儿还拍着小包子的肩膀道:“大家都知道你今天还有事儿呢,去吧去吧。” 小馒头道:“哥哥有事我没事儿啊,让我留下吧。” 徐赟道:“你才十二,成了亲才算大人呢。赶紧回去午睡要是睡不着你就到岳母呆着。岳母可想儿子了。” 阿隆也挥手,“快走快走小馒头把你哥拉走,你看他还不好意思呢。你都不走,他哪里好意思离开” 小馒头笑着点头,伸手去拉小包子,“哥哥,我们走吧。” 丹朱从那边过来,一把抓住小包子的胳膊,“小包子,害我到处找你” 小包子被丹朱抓走,身后传来一群笑声。 “表姐,我自己会走,你别拉了” “好,你自己走。真是的,你乱跑什么啊” 小包子道:“今天这么多事儿,我是主人家,哪好躲清闲啊” “再多事儿也不能耽误了这件事儿。这么多人做事,不差你一个。” 小芝麻亲自带方清瑕去客房休息,方清瑕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都知道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之前沈寄就和她坦诚地说过,找个机会要让她和小包子见一面,看他们彼此有没有感觉。她想了一下开口道:“魏姐姐,不知道我哥哥在哪里” 小芝麻停下脚步笑道:“我已经让人去叫令兄了。”就是要相看,也该有家长在一旁。这才是大家子的规矩。不然,岂不成私相授受了。魏家的代表就是她,方家自然要找方劭了。 方劭刚从林子钦父子的屋里出来,闻说立即就过来了。他妹子是大有主见的人,但是这种事儿,他也得在场才成。不然就不像话了哪怕家长默许也不成。 小包子跟在丹朱背后来到小芝麻的院子。今儿见面的地方就安排在这里。实在是今天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不好让人挤着,所以大部分的院子都安排的有人。沈寄想来想去,便让安排在这里的会客厅。 “方兄”小包子和方劭在院子门口遇上了,他拱手为礼。民间有一句俗话,要知道媳妇儿长什么样,就得看舅哥的脸。因为,媳妇儿不是轻易能见到的。像小包子和方清瑕这么见面,其实都是两家已经有默契,八字有一撇了。想当年魏楹还特地留意过小石大人的长相呢。方才看戏的时候,小包子已经不动声色的观察过方劭了。虽然是隔房的堂兄,但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不是。当然,一会儿就可以见到本人了,所以也就只是参考一下。 方劭呢,自然也注意了小包子。从魏家其他人的长相,方家兄妹早就判断出小包子肯定也是一表人才。这会儿小包子朝他躬身行礼,自然礼遇的是方清瑕的哥哥。因为相府公子没有朝方家少爷这般行礼的道理。方劭心知肚明,心头忽然一阵不爽。他从小带着方清瑕玩到大,觉得这个妹子惊才绝艳,只是可惜身为了女儿家诸多束缚。如今,就要有臭小子抢走妹子了,他当然大大的不舒坦。管他是哪家的臭小子,都是臭小子 他忽然就出手了,一掌直击小包子面门,脚也横扫过来。 小包子亏得是出海两年,偷袭什么的经历过。而且他从小到大最自傲的就是轻功。这未来大舅哥要出手考校,他还手轻不得重不得。轻了要让人轻视,重了又是不懂事这种被偷袭的关头,用轻功就最好了。 丹朱从小看小权儿和阿隆打架看大的,立即站到一边不会被误伤的地方。然后扬声喊道:“这怎么打起来了” 小芝麻在里头听到丹朱声音里一丝笑意,立即拉上方清瑕出来,“你哥哥和我弟弟打起来了,咱们出去看看啊”心头暗喜,这方大舅兄还真是神助攻。本来少年男女那么坐下来你看我、我看我的,一时还不好进入状态。这么打起来才好呢。让方家兄妹瞧瞧他们家小包子,那可是文武王才呢。 方劭对小包子的武功尤其是轻功的确是感到很惊喜。之前也听说了相府公子不是文弱书生,倒是没想到还真的手上有硬功夫。这轻功更是有大家之风,远超自己。而且,小包子明明可以用轻功避开他所有的攻击,却是没有耍花架子,稳打稳扎的接下了他的拳脚然后予以还击。 小芝麻和丹朱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这效果不错啊比事先安排好的还来得妙。 两人都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方清瑕来。之前小豆沙被沈寄有意无意的引导着,拿了几篇小包子写得很好的文章给方清瑕看过了。小包子是看文章被方清瑕惊艳了的,沈寄觉得方清瑕如此有才,肯定看不上没有才学的。她是找了几篇小包子被魏楹赞赏的文章出来,拿给小豆沙观摩学习,让她有不懂的就问懂的人。魏楹忙得不行,小豆沙没什么机会问他。沈寄又推说怀孕了脑子不好使。小芝麻和徐赟之前不在家。傅清明要温书不得闲。小豆沙自然就问方清瑕了,请她给自己讲。如今再让方清瑕看到小包子的功夫,没有比这更好的发展了。 方清瑕还真是有些看住了,方劭的功夫在方家同辈中算是最好的。如今竟然和小两岁的魏家公子打成了平手,而且对方明显还有余力的样子轻功。 小包子的轻功是很加分的项目,衣袂飘飘间直似神仙中人。十五叔当初看他轻功出众,抓他对打,百招之内都奈何不了他的。不懂功夫的十五婶在旁边看了就说十五叔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小包子看着却是赏心悦目。 小芝麻看小包子已经展现得差不多了,大舅哥和小媳妇儿都算是收服了,这才作势喊道:“二弟,你怎么跟客人动手啊还不赶快住手” 有些入神的方清瑕被惊醒,也忙道:“哥哥,你怎么跑人家家里来打人啊” 那边两人也称出了对方的斤两,对视一眼各自退开。 方劭道:“我们这是以武会友呢,哪是动手打架啊” 小包子道:“是啊是啊。”他朝小芝麻道。目光很自然的就在方清瑕身上溜了一圈。总算是对上号了。从两个多月前看到方清珏的文章,又得知她是个小姑娘,他就一直忍不住想这个小姑娘长什么样儿。如今看来,倒是文如其人。一样的骨骼清奇,不让须眉。 方清瑕方才一直盯着场上的打斗,早将小包子看了个一清二楚。她也是终于把相府二少爷和眼前的少年对上号了。察觉到小包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微微低下了头。 沈寄听说之后大为叹息,她居然不在场。没办法啊,她大腹便便的,上午撑着看了两场戏,又招待了客人,这会儿早就半残上床补眠了。而且她是长辈,她在场的话孩子们也没有这么放得开。 “看对眼了就好,看对眼了就好”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长媳人选,多不容易啊。要是不对眼,她倒是可以多一个干女儿,却是又得再寻寻觅觅、大海捞针了。 消息立即在魏家人内部扩散开了。下午众人看方清瑕的目光更加的亲和了。沈寄更是中途退场,将方劭叫到了跟前亲自给了他一个交代。虽然他是晚辈,却是方家的代表。 “方公子,相爷要陪着皇上看戏,就由我跟你说吧。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清瑕,想要聘她做相府的嫡长媳。等我生下腹中孩子,坐好了月子,便请官媒上门说合。还请你回去转告方家长辈。” 方劭站了起来,“魏夫人一家行事,都很尊重舍妹。您的话我一定带到。”不尊重她的反而是方家人自己。 沈寄点点头,“拿进来吧。” 挽翠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有一块精美的勾玉。 “本来我该去方家一趟的,只是身子不便只能推后了。方才的话,口说无凭。这是皇上御赐给我们家流年的。今日便以此为凭。”要把人姑娘定下来,肯定不能用空口白话。 “好的。”方劭上前接了,对魏家的态度很是满意。 “好,那大家就不是外人了。你也别叫我魏夫人,我也别叫你方公子了。你叫我伯母,我叫你小邵吧。” “都听伯母的。” “好,咱们出去看戏吧。” 下午伽叶大师和靠山王都没有再出来看戏,大长公主也没有出来和众人见面。皇帝倒是带着儿孙兴致勃勃的看后头两场。这会儿场上已经演到傅清明和小豆沙一同出征为国效力的场景了。他拍手叫好,身为皇帝他自然是要赞赏这样的剧情了。 皇帝叫了好,众人自然是要跟着叫的。一时倒是热闹得紧。 小世子趁机道:“皇祖父,小叔公给兰心姑姑加了个和小豆沙争抢最后又成全他们的郡主角色。孙儿也想客串一下,本色演出。” 皇帝挑眉,“本色演出” “是,孙儿就演东宫世子,去劝说兰心郡主以大局为重,不要再纠缠状元郎。小叔公说戏份不重又是本色演出,都不用每次参与排练。” 皇帝想了一下,回头还真成娃娃戏了,不过闹一场也无妨。 “好啊” “多谢皇祖父,皇祖父万岁”小世子喜笑颜开。 皇帝戳他脑门一下,“是你小叔公教的吧,等到朕正看得开心的时候提出来。”说着看小亲王一眼。 小亲王扯扯嘴角笑了笑,大师还没有出来,不会是把答应他的事给忘了吧 事情证明,忘了儿子的不只伽叶大师一人。等到兄妹叙完话,靠山王走的时候甚至把世子还在这边休养的事儿都给忘了。还是沈寄主动说起:“王爷,世子身体不便,舍妹已经替他请了大夫。这会儿好些了。” 大长公主噗嗤一笑,“十二哥,你不是把大侄子给忘了吧” “哪、哪能呢有劳魏夫人吩咐人去知会一声,就说本王这就要走了,让人将世子抬到马车上。”已经休养了这么半天又服了药,应该好多了吧。实在是之前不方便让他就离开。回头半道上哪找茅厕去啊 沈寄笑道:“臣妇这就让人去办。” 小亲王则在身后拉伽叶大师的僧袖,小声道:“大师,我的事儿”此际屋内只有伽叶大师、靠山王、大长公主,皇帝、小亲王以及作为主人家的魏楹和沈寄。外头还在唱着戏呢。 伽叶大师也是一副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今天来是有事要跟皇上说的。” 皇帝也是忍不住的好笑:“大师请讲。” 大长公主眼泪都笑出来了,转过身去抹掉。 伽叶大师想了想玉太嫔和太后都没有开口,不好当众这么说出来。于是走到皇帝跟前,指着小亲王道:“是这小子的事儿,借一步说话。” 靠山王和大长公主一起向皇帝告退:“皇上,臣就先走一步了。”又朝伽叶大师道:“改天再到半山寺拜会九哥。” 皇帝和伽叶大师同时颔首,然后魏楹和沈寄便出去送客,把空间留给他们解决小亲王侧妃的问题。 出了这个门,靠山王和大长公主道:“魏相、魏夫人留步。尤其魏夫人身怀六甲,怎好如此劳动” 魏楹道:“那小寄你就停步,我去送一下王爷和公主。” 待到魏楹送客回来,沈寄道:“魏大哥,我看到这一场兄妹相隔六十年的相见,还真有些感动。”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4 后续 ?魏楹扶着沈寄,另一只手掌撑在她腰后,“你觉得大师今天为什么会在靠山王面前暴露身份还任由他通知了大长公主” “至少今天,他们是在叙兄弟姊妹的情谊。”沈寄嘟囔。 魏楹笑了笑,没再多说。 伽叶大师自然不是事先打算好的,靠山王会做不速之客谁都没料到。不过,他暴露身份肯定还是有一番思量的。不然好好儿的,六十多年都没有让他们知晓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这个时候对方一问就讲了,又不是搪塞不过去。 想来还是因为靠山王和大长公主如今都在悬崖边上,他想尽一份心力劝一劝。毕竟是同出一脉。大长公主叫靠山王十二哥,可想而知他们从前有多少兄弟姊妹。可如今,就剩下这三个。当年毒杀嫡兄,虽然是为了保母亲和自己小哥俩的平安,但肯定给大师留下了莫大的心结。如果现在能劝住这对仅存的弟、妹,想来他也能老怀安慰。 只不过,今天的兄妹相见场面很感人没错。但出于利益、现实的考量,如果靠山王和大长公主真的吃了称砣铁了心,大师能劝住他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总是想要尽尽人事。 这些道理沈寄自然懂,只是怀孕了难免会比平时感性一些。她掩口打了个哈欠,今天还真是有些累。虽然有一大群人帮手,但是有些场合还是别人不能替的。呼,开始只打算弄个小聚会。哪晓得来了皇帝、靠山王、大长公主 徐赟和小芝麻也正并肩有说有笑的往里走,他们是刚送了徐茂和陈氏出去。看沈寄面有疲色,他们便只是问候了一声就告退了。沈寄吐出一口气,“还是年轻好啊”看小芝麻忙活了一天还是容光焕发的。 “你是因为怀孕,不然状态一样的好。走吧,回去泡泡,然后就上床歇着了。” 沈寄笑道:“你讲什么实话嘛,听着真是顺耳。” 泡了澡舒服的靠躺在床上,沈寄享受小馒头捏脚的服务。因为家里宴客,他们兄弟四个下午没有回校。明天一早家里会派马车相送,赶在城门开启的时候出城。这样还是能赶上早上的课的。 魏楹也是从浴室刚出来,穿着寝衣在和小包子说话。他们下午自然也是很郑重的问过小包子,才会就此定下了方清瑕。 小包子是这么跟沈寄讲的,“娘,我觉得她很合适。我对她有感觉,更难得的是您和大姐、小妹也挺喜欢她,爹也觉得她可以成长为合格的嫡长媳。她也对我有感觉,很喜欢我们家这样的家庭环境,就她吧” 有感觉,虽然还不深刻。但不是青梅竹马一处长大的,肯定不可能现在就多深刻了。但既然彼此都有感觉,就不如定下来,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培养感情。 沈寄接受了小包子的说辞,和魏楹商量之后便定下了。这个时代能像小包子和方清瑕在婚前就能见过,彼此有感觉愿意分享今后生活已经不错了。说起来倒是她两个闺女福气不错,都是青梅竹马啊。 沈寄被小馒头按得很舒服,显然这小子是用了心跟府里的按摩师傅学的。就剩下这个小儿子咯 “我托了你们大姐的婆婆明日约清瑕的二伯母喝茶。顺道告诉她,我们家定下的是方清瑕这个人,仅此而已。”方家太过复杂,沈寄可不想未来儿媳妇过得太辛苦。有这么一句话,方家的掌权人自然不会让清瑕出任何的意外。不然,这门亲事就断了。想要另塞一个女孩儿过来可不行,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当相府嫡长媳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吗 在这样的庇护下,以方清瑕被锻炼出来的机警,一定可以过得好好儿的。以前没有相府庇护,她不是也活出来了,还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么。 小包子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到。” 魏楹盯着他,“婚事定下了,你也别太惦记。不是还有五年才会办喜事么。正好专心学业”声音里带着调侃。他当年不知多想早点成亲,可偏偏沈寄小了六岁。如今小包子的媳妇儿比他就小两岁,原本再过个两三年就可以的了。结果这小子一早嫌麻烦,放出话去要加冠之后才成亲。这回好了,等着吧。至于抱孙子什么的,魏楹如今不急了。下个月又要添丁进口了啊。 小包子淡定的道:“是。”他之前说要晚婚,本来就是想专心学业。 魏楹瞅他两眼,无奈的叹口气。果然大儿子对方家姑娘只是有感觉而已。还不到会牵肠挂肚惦记的程度。自己当初虽然是受了些罪,但是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心头惦记着,在外游学梦中都在叫她的名字其实也是幸事啊。 “好了,早些回去睡下吧。明天我起身的时候,你们差不多就得起呢。三书六礼什么的,你也不用管。等你娘坐完月子再慢慢弄。再说,还有你姐在呢。” “嗯。” 沈寄想起一茬事睁开眼问道:“小包子,你定亲的时候要不要给朵娜下帖子啊”其实那姑娘也蛮好的,只是不来电没办法。 小包子想了想,“下吧,下给她叔父就是了。毕竟是在一条船上相处了那么久的。” 两兄弟并肩出去,走过小豆沙的窗外,听到她发出微微的鼾声。小丫头平时睡觉不打鼾的,今天也是累着了。小包子和小馒头相视而笑,放轻了回去的脚步。 靠山王世子今天是过来看美人的,结果被阴了一把。只是当时皇帝在场,而且相府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所以他只能忍了,打算日后再找回场子。熟料上了马车靠山王就警告他:相府那个小郎君,你就不要再肖想了。老子不想跟相府死磕。 魏夫人今天直接就让人在相府给自己儿子上加了料的茶水,魏楹还若无其事。这夫妻俩的态度已经不能再明确了。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儿子好半天都两眼发直,不是一般的丢人。尤其如果不是身前都有茶几挡着,还不知他要露出何等丑态来。 前些年,如今的皇帝和安王相争,政局不是那么清明。靠山王手握重兵不是没有想过趁势而起。可他膝下三子,就活下来这么一个,还一点都不争气。就是自己趁着那两兄弟相争利用军权把那个抢到手,第二代也守不住。自己还得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他才作罢了。 唉心塞如今还是把儿子扣在家里多生些孙子好了。找些看起来就好生养的女人给他纳进来,尤其是那种家里生的全是儿子,只有一个闺女的最好。 倒是真没想到九哥居然一直活着,就在京郊的小庙里。当年自己稚弱,生母地位低微又早逝,连宫人都敢欺辱,说起来他对自己真的不错。要不然,如今那个小小的醇亲王几次三番为了魏家跟靠山王府过不去,他岂会善罢甘休还不是想着那是九哥的嗣子,所以才网开一面了。 今天两兄弟什么都没有多说,就说这些年来的经历。九哥的经历自然很简单,他的就有些复杂了。到最后,他忍不住倒起了儿孙不争气的苦水。说自己连只有一个闺女的穆王都不如。好歹他还有个外孙可以继承他血脉里的英雄气。九哥说什么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到后来他也感概眼睛没闭上还是得为儿孙操心。就是撒手人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儿孙。说他白修了几十年的佛、参了几十年的禅。还是堪不破 九哥都堪不破,自己就更堪不破了。还有妹妹也是,生个儿子不怎么中用,让她也享不了清福。孙女如今倒是做了王妃,但平王府和太子府过去恩怨颇深。以后在太子手上怕是也很难有安乐日子过。 下了马车,靠山王就道:“记住你事前对老子的保证” 靠山王世子被扶下马车,看到他老子甩袖而去,心头暗暗犯堵。他今天当众被人下药,他老子居然不管不问他活到如今,吃过这么大的亏么 王妃听说儿子出去的时候好好儿,回来却是要靠着别人搀扶才能走得回房间,立即忙忙的赶来了。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靠山王世子咬牙切齿的道:“去相府看戏,结果被人在茶里下了东西。” “你父王都不吭声么” “皇上在那里,而且没凭没据的,不好找相府闹事儿。这也就罢了,父王还禁我的足,勒令我不准找相府的麻烦。” 次日,蒋世子过来探望表兄。听靠山王世子如此这般的一说,便道:“别说是给你一杯加了泻药的茶,她就是把你药出个好歹来,皇上也会替她撑腰的。要我说,表哥本来就不该往慈心会泼脏水。如今虽然是大理寺没有查到你身上就掐断了。可是民间都认定就是表哥干的。对你的名声影响很坏啊” 民间的议论靠山王世子是全然不放心上的,只是蒋世子的话让他有些疑惑,“她是丞相夫人不假,可我还是龙子凤孙呢。她也就敢给我下点泻药而已。” 蒋世子道:“那可未必。” ------题外话------ 这几天状态很不好,觉得很累这文暂停两天,我休整一下。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5 后续2 ?靠山王世子问道:“此话怎讲” 他们两个表兄弟,小时候关系是最最要好的。靠山王世子虽然有两个兄弟,但都是庶出,还都没长大就夭折了。具体原因不好说,当时靠山王在战场。但明面上靠山王妃是相当干净的。 蒋世子只有姐妹,没有兄弟。因为驸马是不能纳妾蓄宠的。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亲女,给她做驸马显然是不能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的。因此大长公主只生了一个儿子,蒋驸马便只得一个儿子。 俩人又称得上臭味相投,因此这四十多年的表兄弟做下来,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因此蒋世子也就没有瞒着表哥,“反正我劝你别惹她。她的靠山可不只是丞相而已。” 靠山王世子挑眉,“那还有谁” 蒋世子朝天上指指,表情带着些神秘。 靠山王世子眼瞪大,“皇、皇上” “嗯。”蒋世子点了点头,看靠山王世子的脸色精彩起来便又道:“是皇上对魏相夫人爱而不得而已。真要是得手了怕是还不如现在上心。这女人一手欲擒故纵玩儿得那叫一个绝。所以当年我那好女婿才想聘魏相长女做正妃。可是魏夫人不中意他,就是娶不到。如今八皇子时常打着看醇亲王的旗号往相府去,也是皇上想要替他聘魏相次女为正妃。”说这些,他心头不是不呕的。他的嫡长女如今是平王妃,却不过是平王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如果知道自己是太子替平王挑的没有多少助力却又出身显赫的岳父,怕是要呕出一口血来。 靠山王世子想了想,“那女人是很够味道啊,哪怕是怀孕挺着大肚子都挺招人的。”不愧是那绝了不打算将红袖招转手。傅清明说只要她做得自在就行,自己没有意见。他要走科考的路,就不能公开认母。又怎么忍心让母亲违心的将红袖招转手呢她的那些老姐妹,也给自己出过不少育儿费啊。有一些已经不在了,活着的自然不能不管。傅清明记得自己有几回被母亲借出去给人披麻戴孝,那些姨母都是无儿无女的可怜人。死前撑着一口气向母亲请求,让自己给她做一回儿子。就当她来人世一场,也是有儿子的。 这些事傅清明也讲给沈寄听过,沈寄听了只有一声叹息,“活生生的一出救风尘哪”这些话,傅清明也只愿意讲给对红袖招没有丝毫偏见、成见的沈寄听。旁人多多少少对红袖招还是有些看法的。 这一次赚了不少银子,小权儿说要摆酒请客,请沈寄、小亲王还有阮家大夫人等人。沈寄如今也不知道是该期盼赶紧卸货还是孩子晚些再出来了。如果现在立刻就卸货,小亲王乔迁新居她肯定去不了,幺房的庆功宴她肯定也参与不到。所以,还是按照正常的日子出来吧。 魏楹知道她连幺房在杳然居摆酒都想去凑热闹,立时炸毛了,“醇亲王府就在隔壁,隔一条街。你遛弯一样的就走过去了,我让你去。杳然居你想都不要想” “又不远,自家酒楼,怎么就不能去了小权儿正儿八经请回客,多不容易啊我得去给他扎场子。” 魏楹朝小权儿道:“你就不能等你大嫂坐完月子再请客啊勾得她心痒痒的又去不了,还不得一直牵肠挂肚。要不你就别让她知道嘛。” 小权儿挠挠头,“难道还要大家做贼一样的去赴宴不成再说了,是庆功、答谢,晚了不就没时效性了。而且,等大嫂坐完月子,我都不在家了啊。”大侄女婿还说到时候要跟他一道去水军大营所在地,看看名下的船坞呢。他的书肆虽然是不能跟船坞相比,但是总是有盈利了啊。比起从前几乎坐吃山空已经好很多了。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看小权儿挨训,沈寄只好道:“好了好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就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6 请客 ?听沈寄说不去了,小权儿嘟囔,“大嫂不去还有什么意思啊”他到杳然居请过不少次客,同僚、上司但是每次都是吃完嘴巴一抹就走了,从来没有结过账,统统都是大嫂替他兜着。实在是从前一家人没有生财之道,在老宅还算看得过去的家当,在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有些应酬又免不了,大嫂就让他直接把人往杳然居带就好。他在大嫂跟前长大,跟半个儿子似的,也就没跟大嫂客气过。 好容易这回他能真金白银请回客了,大嫂却去不了。不是一般的遗憾啊而且他能开书肆赚到银子,也是托了大嫂的关系。不是大嫂,阮大夫人能费心帮他们想做什么行当最合适能帮着联系铺面能不遗余力的指点叶氏京城的水那么深,也都是托了大哥大嫂的关系,他才能立住脚跟。不然,有这么一个红火的生意,直接就被人撬了。 魏楹看沈寄好容易打消了去凑热闹的念头,小权儿还在那儿嘀咕,沉下脸道:“你也不想想你大嫂如今什么个情况,不想想她什么性子就这么跑来请她赴宴。你脑子进水了吧”他历来也是将这个小弟弟当儿子一样看待的,教训起来不比骂小包子、小馒头的时候口气软。 小权儿也是看沈寄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且从家里很平稳的坐马车到杳然居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直接就在一楼包间用饭就是了。哪晓得大哥会这么紧张。 魏楹气道:“你大嫂她三十七了,怀着双胞胎,再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芙叶郡主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啊” 其实沈寄是真觉得没什么,人家现代的职业女性,在她这个时候还要正常上下班呢。要是经济条件不允许的,还得挤公车。她哪里就这么矜贵了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像换了她药的不是他似的。不过,魏楹这些日子好容易恢复正常了。她还是顺着他点儿吧。 小权儿听到芙叶的事,他不怎么懂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但哪家女人生孩子也没弄得像芙叶郡主那么惊险啊。而且,他大嫂可比芙叶郡主靠谱多了。哪儿也会摔一跤搞得要早产的不过,他大哥这么担心,他也不敢打包票说他负责接送,什么问题都不会有。而且,就算他打了包票,大哥这关还是过不了。 沈寄看他一脸遗憾安慰道:“没事儿,你以后有银子了,想请大嫂吃饭机会多得是。而且,杳然居的饭菜我也吃腻了。你下回在别的大酒楼请我。” “好吧只是我很快就要开拔了,下次回来说不定又是一两年后了。”小权儿不舍的说道。 魏楹面色这才缓和下来,“这客你两年后回来再请也不迟啊。” 沈寄盘算了一下,两年后他们一家至少十口啊。她和魏楹,徐赟和小芝麻,小包子、方清瑕,然后小馒头小豆沙外加肚子里两个。一家子开过去吃小权儿一顿,还是要花他不少银子的。 听她这么一说,想到那个场景,魏楹和小权儿也忍不住笑了。 小权儿笑道:“好,到时候长房和幺房得两张大桌才坐得下呢。”长房至少十口人,幺房他爹娘,他和叶氏,娴姐儿和小亲王,然后红姨和清明,可不得两张大桌。 沈寄道:“你大哥这些年嘴巴可是被养得很刁啊。我听说外头想请魏相赴宴,一桌席面少于了三五百两是拿不出手的。小权儿你要请他,怕是真还得过些日子才成。正好我们也跟着宰你一顿。” 魏楹道:“我到十五叔那里,炒两个小菜,一坛老白干就成了。实在不行,一叠花生米都成。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在意一口吃的。明明是你自己好吃,非得让我背黑锅。”外头那些人宴请他,自然是挖空心思把席面弄得美轮美奂。那跟小弟弟请他,能一样么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小芝麻和小豆沙到时候会代表沈寄出席。小亲王和傅清明也在受邀之列。这事儿还在他们去温泉庄子之前。 沈寄想了想道:“我那天给靠山王世子下了强效巴豆,他对清明明显是贼心不死,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续啊”这可真是麻烦,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啊。 小权儿道:“要我说,让他在脸上拉一刀不就得了。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沈寄道:“你当跟你一样是武将啊,脸上有道疤无伤大雅。清明以后是要做文官的,脸上有疤直接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了。”再说了,那么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有了瑕疵多可惜啊沈寄就第一个不答应。 魏楹想了想道:“暂时应该不会怎样。不过清明出门,你还是得让胡统领把人手安排多一些。” 沈寄点点头,然后一拍脑门,“我又忘事儿了。之前我不是说要撮合胡统领跟罗师傅么,有戏小权儿,你出去把娴姐儿叫进来。你有事在身就不用再回来了。” “哦。”小权儿答应着出去了,很快娴姐儿便进来了。 沈寄便告诉她,“我要给胡统领和罗师傅操办婚事,下月二十八是吉日,你赶紧去张罗吧。”她又把这事儿忘了好些日子。那两人怕是也不好意思来问,这几日怕是忐忑不已。她差人分别问了好像连后续都忘了告诉人家。 娴姐儿答应着去了,挽翠看沈寄懊恼不已便道:“夫人,属下已经将回音转告胡统领和罗师傅了。也说了您要帮着操办喜事的事儿。” 沈寄瞪眼,“那你不告诉我一声” 挽翠道:“属下说了,您当时还点了头。” 沈寄摸摸鼻子,“我当时八成在打瞌睡没走心。不过,做得不错。我忘了的事,你得帮我记着。” “是。” 魏楹好笑不已,然后又道:“你让娴姐儿给下的强效巴豆”他把强效两字咬得很重。 “巴豆是我让下的,直接给下了强效的是她的主意。这事儿我没忘,已经说过她了。”当着那么多人直接就下强效的,太显眼了。她和魏楹倒是不怕担事儿,但娴姐儿得知道有时候办事还得掌握好分寸。不过,挺大快人心就是了。 既然沈寄已经说过娴姐儿了,魏楹也就不再过问。想到她近来时常忘事,摇摇头往书房去了。 胡统领跟魏楹和沈寄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尤其温泉山庄被围困那段时期,沈寄十分的倚重他。罗师傅教小豆沙功夫也是尽职尽责,再有她的品性沈寄也很欣赏。胡统领三十出头,罗师傅二十有五,在这年头都算是大龄男女了。沈寄打算尽早办完这件事,便挑了最近的吉日。 都交代下去了,沈寄问挽翠,“我还有没有什么事忘了” 挽翠摇头,“暂时没有了。” 没两日就到了小权儿请客的日子。客人自然都很给面子,就没有说不去的。徐赟和傅清明、小亲王骑着马护送小芝麻姐妹俩还有娴姐儿坐马车过去。 路上小权儿过来接,徐赟奇怪地道:“小叔叔,你不是主人家么,怎么亲自来接我们”如果岳母来了,倒还说得过去。可就两个侄女儿和妹妹,而且还有他和清明叔、王爷,怎么小叔叔也特地来接 小权儿瞥傅清明两眼,“我这不是担心妹子太漂亮,路上出事儿么” 娴姐儿撩开车帘把头伸出来,笑道:“哥哥,你不是一向说我是假小子不用担心的么” 徐赟和小亲王低头闷笑不已。傅清明没好气道:“你嫌我麻烦,可以不用请我啊反正我也没出什么力气。”方才出门的时候,小芝麻还玩笑地问他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坐马车。真是够了 小权儿道:“谁说你没出力啊你可是出大力了。没有你哪来的这出戏,哪来我如今赚钱的好日子”开业这么一个多月了,还真是靠了这一本才真正开始盈利了。再说了,家里的事,怎么能把清明撇开。 小豆沙的头在娴姐儿旁边露出来,“小叔叔,还有我呢。” 小权儿点头,“是是是,我们小豆沙功劳大大地。走走走,你们赶紧帮我陪客去。”他还真有些担心傅清明半道又被靠山王世子给劫走了。宴席是设在杳然居,当然是不用怎么担心,那就是路上最危险了。 相府的人大都赴宴去了,就剩下沈寄和汪氏在家一起用午饭。小权儿也请了汪氏,不过她说她就不去凑热闹了,在家陪沈寄。 很久没有这么少人吃饭了,两人便边吃边说话。汪氏道:“小寄,我明天打算去看望一下裴先生和裴师母。” “好,我让挽翠派人去知会一声,然后给您备下带去的礼物。”沈寄一口应下。那日她也给裴家人下了帖子,只是裴先生的孙子有点不适应京城的气候流了鼻血,裴家就没有来人。后来派人去问,说是好多了。 正说到这里,有跟着小芝麻去的丫鬟回来给沈寄报讯,“夫人,二十七夫人有喜了,有一个多月了。” 沈寄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叶氏,立即笑逐颜开,“哎呀,还真让小权儿年初成亲,年尾当爹啊。”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7 建议 ?“怎么发现的可把十五叔十五婶乐坏了吧。”沈寄兴致勃勃的问道。她此刻的开心也不比十五婶少多少。 “回夫人的话,二十七夫人原本在跟着十五老夫人招呼客人,菜上上来忽然就有些反胃。六夫人就玩笑的说起二十七爷去年过年时的玩笑话来。郡马爷就在邻桌,便过来给二十七夫人把脉,结果真的是怀上了。” 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看来今年还真得给小侄子做过年的衣裳了。在场的人都打趣阿隆了吧”这两小子一贯焦不离孟,又是前后脚的成婚。今天肯定是要被人打趣的。 “夫人说得没错啊,不过世子爷说他就算此时没有好消息传出,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儿。他这回又不出海,也不用去集训。还让大姑爷和表姑爷多多努力呢。说他们更是在前头。” “哦,那他们怎么说”小芝麻和丹朱是沈寄打过招呼,让她们晚些要孩子的。如今倒是要看看女婿和侄女婿怎么应对。 “大姑爷说二十七爷是长辈,正该如此。不然将来小孩子容易把辈分给弄错的。他们不急,顺其自然。表姑爷就在一旁点头附和。他们又把更早成亲的阮家大姑爷也拉出来说事,阮家大姑爷也说他不急。还说生孩子这事儿又不是比赛谁先,生得晚些又不代表会生得少。” 沈寄骂道:“臭小子”容家小子这是在拿她打比方呢。想必在场的人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而且这话说得就是小芝麻都不好说什么。沈寄一边骂一边让人拿银子赏了小权儿特地遣来给她报喜的下人。 不过实在是高兴,在屋里坐不住,沈寄就出去遛弯了。在后花园碰到了清远道长,她笑着打招呼:“道长,您好啊” 清远道长点点头,“小寄啊,今天气色很不错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清远道长从一见面就执意叫沈寄小寄,而且每次都带着笑意。让人一下就回想起他说魏楹借宿他道观时夜半不知梦到什么美食咂嘴喊小寄的事儿。弄得沈寄每次一听就要脸红。暗骂这老道士拿她开涮,把她当小姑娘逗。说给魏楹听,他还笑着说:“清远道长也是古稀之龄了,你在他眼底可不就是小姑娘来着。嗯,在我眼底也是,小寄是我永远的小姑娘” 清远道长给沈寄诊了脉,拈着胡须笑道:“你这怀相在这个岁数算是很好的了。魏相真是紧张过头了。不过,也是关心则乱啊” 沈寄看着清远道长打趣的眼神,微微有些赧然,“他就是瞎紧张” 清远道长仿佛挺喜欢相府的环境,虽然他如今算是任务完成,也没有要回皇宫的意思。估着要等沈寄平安生产以后吧。 沈寄见他仿佛有话要跟自己说,便主动问道:“道长,您有话要说” 清远道长点点头,正色道:“魏夫人,听说您对皇上有些影响力。老道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沈寄一愣,您这是听谁说的啊而且,就您受皇帝看重的程度,有什么事需要麻烦我的 “这世上谁敢说自己对皇上有影响力啊道长您被给我戴高帽子了。”魏楹肯定不会说,那剩下的人里是谁呢皇帝应该也不会主动说。林子钦想必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然后平王府、大长公主府、太后那些也没听说和清远道长走得近。那就只剩下东宫了。清远道长这消息八成是从太子那里来的。可太子把这消息透露给清远道长是有什么用意呢 清远道长摇头,“这事儿老道也不好同魏相说,只好直接跟魏夫人讲了。魏夫人可知平王前些日子进献了一盒丹药给皇上” 沈寄摇头,皇帝的事儿她怎么会知道不过听清远道长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合着是想请她劝皇帝不要服丹药。这个太子,放着有太后、皇后,还有那些个妃子不找,这事儿怎么找到她头上来了他也知道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指使清远道长来说啊 “替平王炼制那丹药的是老道的同门师弟,所以老道也是责无旁贷。在太子那里问计,他也是颇犹豫了一番才告诉老道这事儿怕是只有魏夫人出面才管用。” 沈寄这会儿也没工夫说太子放着他母后不找找到她头上来了。而且这话说得,好像她跟皇帝有什么似的。蹙眉问道:“那丹药有什么不对么皇上服用之前,肯定会找太医验过,而且平王肯定也不敢献上有问题的丹药才是。” 清远道长道:“短时期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危害还能提神,但是如果长期服用,怕是会形成依赖性。” “您直接告诉皇上不就得了”沈寄说完就知道不对了。清远道长都说炼制丹药得是他师弟了,丹药长期服用是会有丹毒的,副作用很是明显。所以会产生依赖性这点肯定不敢让皇帝知晓。要不然,他师门怕是都会有大麻烦。所以,他也不敢这么告诉太后、皇后。太子想必是想拉拢清远道长,所以没有趁机给平王上眼药,反而给他出了这个馊主意。 看着有点窘迫的清远道长,沈寄心道还真是无欲则刚。之前老道士活得多自在啊,如今被同门师弟所累,有了顾忌就不能那么潇洒了。不过,毕竟人是社会的人,真要来去无牵挂是不可能的。 清远道长找了今天挑明,想必是想着醇亲王乔迁新居,皇帝怎么都会来一趟。而沈寄也是要去的,所以想拜托她帮忙。说起来清远道长成功开解魏楹,魏家的确也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等持己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我可以出面劝一劝。但皇上听还是不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到时候太子要怎么办,她可管不了。 清远道长打了个稽首,“多谢魏夫人” 下午小芝麻一行人吃过饭早早的就回来了。因为沈寄不能去,众人也不好意思玩得太晚才回来。小豆沙可高兴了,一回来就拉着沈寄的手道:“娘,小婶婶肚子里也有小娃娃了。” “娘已经知道了。小叔叔打发人来向娘报喜了。得了,快去午睡。别打乱了生活习惯。”沈寄说着朝回来的人里看看,“清明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小芝麻道:“小叔公找清明叔说话呢,我们就先回来了。” 哦,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十五叔是当世高手,而且书肆今天庆功,那些个看着不显眼、充当书肆伙计的江湖豪侠肯定也在。哪怕是靠山王世子都没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把人掳走。 过来一会儿,看跟前没旁人了,小芝麻笑道:“今天小叔叔来接我们,说是担心妹子长得太漂亮路上出事儿。娘您也是担心妹子太漂亮出事儿吧” 沈寄瞪她一眼,“别随随便便拿你清明叔开玩笑。” “清明叔比刚来时候好多了啊,听到也最多瞪我一眼就过了,不会放心上的。我要是诚惶诚恐的顾忌这、顾忌那,反而让他敏感。” 沈寄想想是这个道理,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娘,难道就一直这么防下去啊” 沈寄捏捏额角,“我也是这么说。可是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靠山王世子可能会动手,想挑拨靠山王府和相府关系的人也可能下手掳走清明再送给靠山王世子。” 小芝麻想了想道:“红姨这辈子想必过得很不容易。”有这样一张脸,又没有有力的靠山,遇上靠山王世子那样的权贵也够作难的。 沈寄道:“我听她说过,有一些把自己扮丑、扮老的小技巧。她们那行更新换代是以月计的,倒也还好。可是清明要走的路,不好对脸修饰。难道让他修饰一辈子去求学、科考、做官而且他初遇靠山王世子的时候脸上也没做掩饰。如今要再动手脚也来不及了。” 小芝麻道:“还有个办法。” 沈寄失笑,“你不会说让他做驸马去吧也没有年岁相当的公主啊。再说了,驸马什么的,那是不能掌实权的。你觉得你清明叔从小受压抑,他想要的就是空有才华却被当名贵瓷器一般供起来供公主赏玩”从这个意义上说,跟公主和跟靠山王世子其实差不多。而且跟后者还能掌权呢。这不是一条好路。 小芝麻摇头,“不是非得有驸马名分才行。譬如说黛月公主的嫡女,那可不比等闲的公主差啊。”黛月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她的女儿,的确是不比普通的公主差。而且黛月公主的小女儿,年芳十四。以傅清明的相貌、才情如果肯花心思,还是大有机会的。至于家世,虽然他只是丞相夫人的表弟,但是分外受丞相重视。如果科考上能有两眼的表现,也不是不能弥补的。 沈寄一指戳到小芝麻额头上,“你爹之前宣布的家规,又不是只针对魏家姑娘的。魏家女儿不能用来攀附权贵,魏家男儿就可以了好了,你回去午睡吧。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沈寄挥手赶人。小芝麻怕是看到今天众人都严阵以待,生怕靠山王世子掳人这才动了心思想这些。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8 讨论 ?魏楹当晚回来,看沈寄蹙着眉,伸手摸摸她因为怀孕变得圆润的脸,“等你卸了货,坐完月子,想去哪就去哪。”卸货什么的听沈寄说多了,他也学会了。他以为沈寄还在为所有人都出去做客,就留她看家不能去不太高兴。 沈寄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在不高兴。你先去换衣服吧,我有事和你说。” 魏楹点点头,由薄荷服侍着进去换下官袍穿上家居服。就是娴姐儿说的,在相府当沈寄的贴身丫鬟谁都知道是很有前途的。倒是那些想当半个主子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因此薄荷、苜蓿等人面对着魏楹、小包子都是极其本分的,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当下也只是老老实实的伺候魏楹更衣而已。其实薄荷和苜蓿已经到了二十,也是该放出去的年纪了。沈寄也给她们找好了归属。只不过她突然怀孕,魏楹担心新提上来的大丫鬟不够得力,便让她们多留一年。到时候自然会更大方的给她们添妆。 换过衣服出来,魏楹看沈寄把薄荷给打发出去了,不解地问道:“是今天出什么事了么” 沈寄道:“今天倒是有件天大的好事,小权儿媳妇有了,都快两个月了。大概之前忙着书肆的事儿,一时没留意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听说叶氏每次来月事都要间隔四十多天,之前书肆又正是忙碌的时候。如此一来,没察觉也是有的。当初十五婶还担心过这样子会不会对怀小孩有妨碍,还是表姐夫说一点不妨事无须开方子调养她才勉强放下心来的。如今看来,是真的没有妨碍啊。算起来,是刚成亲那两天就怀上了。亏得她给寻的叶氏是武将之女,身体倍棒,之前一直忙活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魏楹闻讯自然也很高兴,他笑道:“是吗还真让这个臭小子说着了,年尾他就要当爹了啊。”就说这件事,表情不该这么严肃才对啊。还连薄荷都支走了。 “我今天在家里,清远道长跟我说了一件事。” 魏楹挑眉,什么事和沈寄说却不直接和他说清远道长跟自己明显更熟稔啊。 “他说了什么” 沈寄道:“他告诉我,平王前些日子献了一盒金丹给皇上。那盒金丹是他师弟炼制的,初时服用有提神益气的好处。但若长期服用就将造成依赖性。” 魏楹的脸沉了下来,“他想请你去劝皇帝”他几乎是立即就把来龙去脉想了个清楚。包括这事儿是太子出的主意。 沈寄点点头,“我说,除非你答应,否则我是不会去做这件事的。”有太后在,有皇后在,这种事跟她一个丞相夫人有什么直接关系就是清远道长怕此事对他师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也可以主动大义灭亲不是那样皇帝怕是也只会严惩他的师弟而已。她要是这么掺和进去,搞出家庭矛盾来谁负责 魏楹道:“容我想想。”不但要想,他还要把这件事背后的内幕统统挖出来才会给太子一个答复。不过,皇帝有事太子让人找上沈寄,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本能的就让魏楹愤怒。但是此刻魏楹已经决定在私人关系上把皇帝当林子钦一样处理,他也不至于一口回绝。 沈寄对这事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说了就过了。到底接下来怎么办她听魏楹的就是了。至于要怎么策略的去劝皇帝,又不把清远道长师弟兜进去,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看她又开始掩口打哈欠,这才是真正的心底坦荡无私呢。魏楹心头的火气莫名的就消散了一些。 魏楹靠在大迎枕上半躺着,沈寄靠在他身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天小芝麻出了个主意,她想让清明去拿下黛月公主的小女儿。我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法子。” “乱弹琴黛月公主是那么好利用的她的小女儿是那么好勾搭到的话本看多了吧。” 其实小芝麻出的主意也不能说就是馊主意,真要让傅清明到黛月公主年芳十四岁的小女儿跟前露个脸,然后让她知道身份,要勾得她春心萌动实在是太容易了。但这样的招数,在魏楹这样的人眼底,那就实在太过家家了。而且他说得没错,小姑娘好勾搭,但黛月公主就那么好利用她估计也不想对上靠山王府的。如果小女儿要死要活的就是要嫁给傅清明,她被拖下水不得不跟靠山王府出现裂痕,她心头对相府会怎么想如果傅清明勾搭小姑娘的行径里有什么授人以柄的地方,那就更坏菜了。 “我已经说得她打消这么异想天开的念头了。清明不适合高门贵女”那样的女子要人哄着捧着,傅清明这样心底有童年创伤的人,除非是有巨大的企图,否则哪会放下身段这么百般去哄娇娇女。 “大丈夫何患无妻清明自然不会找不到肯真心对待他的女子的。犯不着把一辈子就这么赔进去一个靠山王世子,还不能把我兄弟逼到这个份上。” “但一直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魏楹沉吟了一番,“皇上是不想动靠山王府的。靠山王也知道,所以他也会尽量不动。会约束着儿子不让他再出来惹是生非。但是搁不住有人会想拉靠山王府下水。我听说,蒋世子最近去了靠山王府两趟。暂时,还是只能防着。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就是了。” 蒋世子是靠山王的嫡亲外甥,和靠山王世子关系又好。本来他上门是挺寻常的。但是,他同时还是平王的岳父呢。平王如今到处拉拢人,靠山王这样的人自然是他要极力拉拢的对象。靠山王本人不好攻克,从他儿子这里下手就最好了。而如今要把靠山王府拖下水,与相府交恶,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傅清明了。这也是魏楹沈寄都不敢松懈的最大缘由。 傅清明对此颇有些过意不去。他住在这里本来就给大嫂添不少麻烦了。尤其是他原本性子实在称不上好,是有些阴郁的。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如今也明白了这一家子为了让他能有同龄人的开朗相处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如今又因为他这张脸还有无穷的麻烦。次日来见沈寄的时候,待众人散去他便留下和沈寄单独说话。 沈寄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直接让他什么都不要多想,安心温书备考便是。说起来靠山王世子一开始盯上傅清明是因为他的脸。但如今平王等人还是不肯放过他,那就是因为相府的缘故了。 “魏家有出息的小辈要能担事儿还早着呢。小权儿年岁倒是合适,可他是做武官。小包子跟小馒头呢,又不能让他们身居高位。信哥单纯善良,在官场也不会有多大的发展。宁哥稍好些,但他估计也到不了能帮到你大哥的程度。清明,那可就只剩下你了。所以,你此时真的不要有太多负担。你大哥还指着我肚子里有个儿子,将来可以全面继承他在官场的影响力。让这个家族连绵不绝,枝繁叶茂。这中间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就是要靠你撑着。而且,我这个小儿子,以后还得靠你费心帮衬呢。” 傅清明点点头,“大嫂,你放心。”等到二十年后,大哥已经年老,小侄儿又还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可不得他出大力气小包子要当国子监祭酒,走的就是一条名士的路子。小馒头还没有想好,但也是不能父子同居高位的。他俩都不会掌太多权势。只有自己合适做整个家族承前启后的人。 沈寄嘟囔,“其实我觉得给靠山王世子换一种药下会更好的。”不过,就像娴姐儿给人下强效巴豆是过度了,这件事儿也是只能按如今的安排。 傅清明闻言眼珠子动了动,缠着沈寄说给他听。听到靠山王世子被人下了断子绝孙的药,他拍着大腿大笑:“活该啊” 沈寄见他笑起来一股熏熏然美态,也不由一时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道:“清明,其实你大哥很看重你的。你没事也多跟他说说话。兄弟之间也要多沟通才好。”这小子挺爱和她沟通的,对魏楹却有点敬而远之。 傅清明道:“我、我有点怕大哥。” 魏楹如今威势日重,在家也多是很严肃的。家里敢跟他说笑的也就是沈寄母女了。就连小亲王都有些怵他。傅清明多少还是有一点儿自卑自己的出身的。沈寄可以和红姨做朋友,但像魏楹这样的传统士大夫,就是嘴上不说,心底对于非良家妇女肯定也难免有微词。 “你大哥没你们想的那么严肃,他也不是纯粹的儒家。” “那是什么家” 外儒内法不只沈寄摇摇头,“真能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的,那都是实用家。你已经想好将来要走的路了,合该和你大哥多接触才是。那一套厚黑学的东西,你也只能跟着他耳濡目染才能真的学到家。圣人的书要读,但实际的东西也得学。虽然你现在东山书院都还没有考上,但这些也该从小学起才好。”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19 君臣 ?魏楹很快将金丹事件的内幕查了个清楚。翌日散朝后,太子在后面扬声道:“魏相等等,孤有事找你。” 魏楹躬身道:“是。”说完便跟着太子往东宫的方向而去。这件事,于情于理,太子都该给他一个交代。 路上,见没有不相干的人了。太子将跟着的人都撵得远远儿的,对着魏楹作揖道:“先生,这件事是孤不对。只是那日看清远道长一张脸愁成了包子,一时心头不忍这件事要是让祖母或者母后知晓,肯定是不会放过他师门的。师母为人坦荡,而且聪慧过人,学生这才想着能不能请她帮着想想法子。” 魏楹心头嗤笑,什么心头不忍。不就是看清远老道德高望重对皇帝有影响力,你要拉拢么。不然事关平王,还不早让人到皇帝跟前上眼药了。 “那殿下为何不直接同臣讲呢” 太子讪讪而笑,这种事直接跟魏相讲,哪里还有可能办成。而且,他拒绝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公事上魏相自然是鞠躬尽瘁的。但私事上,尤其是关涉到师母,他的心狠着呢。 他也是想着,父皇待师母情深如此,师母知道了此事多半是要心软的。能策略的劝上几句,说不定父皇就听进去了。此事便船过水无痕的过去了。哪晓得师母直接就告诉魏相了,这也太坦荡了太子会知道此事,自然是从有人在查清远道长师弟身上推测出来的。 魏楹道:“殿下找臣还有旁的事儿么”对于被太子算计到头上来,而且还牵涉到小寄,他还是很不悦的。 太子道:“就是想给先生赔个罪。是学生一时没有想周全” “不敢”魏楹皮笑肉不笑的道。他这次要是让太子轻易得逞,以后怕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帮清远道长一个忙没什么,要是别的事儿也找上门来,那可是家无宁日了。而且,要是传扬了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待小寄,看待他 太子有些下不来台,不过这件事是他理亏,而且魏楹是他授业恩师,他看看魏楹的脸色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如果真的把人得罪大发了,以后可就不好借力了。 如今皇帝虽然已经是四十七了,但对于一个在战场、围场把身子骨打熬得甚好的男人来说,还在盛年呢。他这个太子还不知要做多少年。就算如今皇帝对金丹动了念头,也只是因为精力比不上正年轻的时候而已。绝不是已经要靠金丹的效力来度日了。也是因此,拉拢在皇帝身边会长长久久有影响力的清远道长,比这时将事儿捅破给老三上眼药重要多了。但比起备受皇帝信任,身为百官之首的魏相,清远道长又差得远了。如果为了拉拢他得罪了魏相,那就不值了。实在没想到师母居然坦坦荡荡的就跟先生说了。看来他们夫妻的关系比传言中还要好啊。 “既然殿下没有旁的事儿,那微臣就告退了。”魏楹说完,也不待太子允准转身就走。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然后继续往东宫走。 “殿下,这魏相也太猖狂了些。”一旁跟上来的东宫侍从道。 太子一眼横过去,“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挑拨孤与魏相的关系。拖下去” 左右立即有人上来将人拖了下去。太子道:“好好查查他是什么来头瞧这样子,倒像是三弟的人,不是孤的人啊。” 太子说完就走了,左右的人赶紧下去办事去了。半天之后,虽然当事人已经咬舌自尽,还真是查出来一些端倪。果真就是平王安插进东宫的细作。太子还没有受封的时候他就在了。 消息传来,太子有些惊讶的心道,还真是啊他其实是做给魏相和身边的人看的。但没想到这个人自己心虚以为败露了,被拖下去一吓,竟然咬舌自尽了。由此看来,他的身边怕是藏了不少各方势力啊。需要再细细的清一下才是。 魏楹得知此事哂笑一声,这才是无巧不成书呢。不过,这天家兄弟为了那把椅子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看来,小馒头憨一些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儿。以后给他找媳妇儿,也不能是太过精明计较的才好。以后他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过日子就好。有事儿能给小包子搭把手就成了。自己也能再庇护他们二三十年呢。往后还有清明、还有小饺子。要是没有小饺子,那还有大孙子呢。 至于金丹的事儿,魏楹有些踯躅。那金丹虽然不说会致命,但要是真吃上瘾了也是个麻烦。而且皇帝是绝不乐意被什么给控制的主。最后清远的师弟要是跑得没了影。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观,那清远的师门肯定要受到灭起来小寄这个傻乎乎的表姐有时候也挺好玩儿的。因为当年说漏嘴害小寄进宫给太皇太后抄了一个月的经书,一直就战战兢兢怕自己不小心又捅什么篓子出来。被家里人一吓就乖乖在郡主府坐双月子了。唉,就算小寄真的一孕傻三年,也不会这么好哄骗啊。 翌日,明哥终于带着人回到了京城相府。整个人看起来黑了不少,但是看着比从前结实多了。 汪氏听说之后,急急的就出去见儿子。 沈寄赶到的时候就见到她想抱下儿子,被明哥扭捏着拒绝,“娘,我十七了。” 沈寄噗嗤一笑,“当年你大哥游学回来,都是让大娘抱了的。”才怪汪氏一直把魏楹当小主子,以母子相称不过是掩人耳目,哪里敢抬手就要抱他而且魏楹回来之后也是直奔集上找到沈寄的摊子,带着她去小酒馆里吃饭来着。 明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到沈寄进来便走了过来,“大嫂,你这是快生了吧” “正常还有一个多月,不过双胞胎多半要早产。大夫让我没事儿走动走动,到时候好生。”要不然,她连去醇亲王府的机会都捞不到。魏楹简直巴不得她每天就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直到把孩子给生出来。没常识,那样才不好生呢。 陆陆续续的,听到消息的傅清明、小亲王娴姐儿、小芝麻徐赟、小豆沙还有丹朱也都过来了。众人围坐着听明哥讲他这一路的经历。 沈寄小声同汪氏道:“大娘你看,明哥这么出一趟远门,看着可比之前强多了。” 汪氏点点头,“那倒是。”虽然跟魏楹在这个年岁肯定没得比,但是比他自己从前是强了不少。等到沈寄生下孩子,她也该搬回去准备娶儿媳妇的事儿了。说不定明哥也能像小爷那么好的福气,一年之内就当爹。 沈寄听明哥口沫横飞的讲他夜半跟着人翻山越岭去看蝴蝶在山泉边翻飞的情景,周围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心头一动道:“明哥,要不你试试把你这游记写下来。让小权儿给你刻了印成书。也有不少人喜欢看游记的。如果卖得好,你不是就把自己出游得花费都挣回来了么。就是不好,咱也不是单为了银子去的。写下来也是个念想。” 小芝麻道:“嗯,明叔,我觉得娘这个建议不错啊。你试试呗。” 明哥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就试试。”如果真的能把一路花费挣到,他就可以一直这么游山玩水下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0 乔迁1 ?又过得两日便是醇亲王开衙建府乔迁新居的日子。相府这边不消说是全体开过去了。就连下人除了留够看家的,也全都过去帮忙了。 王府还有没有女主人,娴姐儿没过门今日肯定是不能站出去的。女客便由丹朱和小芝麻帮着照应、张罗。丹朱是郡主之女,又是小亲王的外甥女。小芝麻则是小亲王借住了十一年之久的相府的千金。还是未来醇亲王妃的侄女。她们二人出面,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也还是有觉得心头不爽的。譬如说被当成客人迎进来的玉太妃,还有董家众人。之前伽叶大师和皇帝就侧妃一事沟通后,董家大小姐这个人选就被否定了。作为补偿,皇帝将玉太嫔升成了玉太妃。这样董家也跟着沾光得了赏赐。今后数代他们逢年过节能从宫里得到的赏赐也都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但是,这件事想董家记魏家什么好那是绝不可能的。所以看到小芝麻在出面待客,她们董家的女眷反倒成了客,心头能舒爽才怪了呢。但是,从礼法上讲,他们董家和小亲王又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了。想通过联姻来加强联系的路如今也被掐断了。虽然碍着这是乔迁的宴席,不得不强颜欢笑,但心头肯定是不爽的。 沈寄没有急着早早过去,让娴姐儿也留在相府陪着自己。 “你别急着过去,等大师到了再过去。她就是要见你,也没有这么随意不当回事的道理。”其实伽叶大师原本是没打算露面的,但既然之前已经在靠山王和大长公主面前都表露了身份,今天便也被说服过来凑个热闹。 “好的。”娴姐儿一向是对沈寄言听计从的。 不但娴姐儿,十五叔、十五婶还有小权儿,沈寄也留他们在相府坐着喝茶,不用急着过去。抬头嫁闺女,哪怕是皇家,幺房也不能显得上赶着。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小亲王自己进宫去求来的。这会儿过去早了,回头玉太妃摆谱下了十五叔十五婶的面子,以后再要再她跟前直起腰杆就不容易了。 十五叔十五婶跟小权儿对沈寄也是很信服的,当下便在相府坐下喝茶闲聊。小芝麻让人传来消息,玉太妃果然问起娴姐儿怎么还没到的事儿。 小芝麻自然是说她自己和小包子、小馒头是受小亲王所托,过来帮着张罗、招呼的。因此早早儿的就过来了。还有小豆沙是贪玩儿,所以一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在帮着招呼跟她年岁相当的小客人。 其他的小芝麻就没有再提了。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说娴姐儿是客人,来得晚些才是应当的。就算是就住在隔壁又怎样,难道客人住隔壁就必须早早的就到么娴姐儿要是早早就过来了,那才是不自重身份呢。 玉太妃当场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但小芝麻说的也在理,而且关键她是丞相千金,玉太妃也不敢随便就斥责。 十五婶其实有点怯,但看夫婿和儿子都觉得沈寄说得有道理,而且她也一贯觉得沈寄很是能干,这皇家的事儿太复杂,她还是听话就好。今日叶氏本也想来的,但她孕吐的反应有点大就留在了家里。 听到有武僧来报讯说伽叶大师离此只有几里了,沈寄道:“小权儿,你去叫一声清明和宁哥,我们过去了。”下人七成都到隔壁帮忙了,人手严重不足。索性也懒得喊旁人,就让小权儿去跑腿。 小权儿一会儿就把那两个在书房里讨论学问的叫了过来。这一家子便往大门去。其实走角门更近,一街之隔两府的角门对着,真的是散步一样就过去了。可是今天不成,今天非得绕个大圈子走正门不可。 娴姐儿扶着沈寄,其他人随后。到了张灯结彩的王府门口,京城的权贵正络绎不绝的往里走。看到沈寄一行人不断有人上前打招呼。 挽翠笑着上前出具烫金请帖和礼单,小芝麻笑着接过递给下人。 “娘,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沈寄点点头,歌舞表演的地方、设宴的地方布置好小亲王就让她过来给提过意见,再熟悉不行了。哪里还用人领路。 此时客人已经来了一大半,皇家的人也来了不少。沈寄的位置在百官女眷之首,另一边已经落座的是玉太妃和一众公主、王妃。大家各找自己的圈子聊着。 十五叔和小权儿、傅清明、宁哥则是去了另一半男宾的坐席。虽然十五叔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但他是醇亲王的准岳父,自然是坐上座。小亲王亲自领着他们入席的。至于魏楹,他还在宫里呢。估计到时候会和皇帝一起过来。魏柏倒是已经到了,看到他们便过来一起。 女眷这边刚落座,沈寄便道:“娴姐儿,你过去给玉太妃还有诸位公主、王妃请个安。” “是。” 娴姐儿应了一声便过去请安。一众公主、王妃都挺客气、热情的。今日众人是来给小亲王道贺的,自然会对他没过门的正妃好好儿的。而且,沈寄就在对面坐着呢,这些人虽然位分尊贵,但要说到掌实权,还真是比不过相府的。 玉太妃见娴姐儿只是朝自己福身为礼,心头实在气难平。但娴姐儿已经是准亲王妃,这种场合对着她一个先帝太妃,的确是不用跪地行礼。 沈寄见状嗤笑一声,你早早儿的把儿媳妇认下召进宫去相见,赏下见面礼,娴姐儿肯定就得跪你了啊。既然你摆出知进退不以小亲王生母自居的态度,这样对你是合乎礼法的。 旁边的女官在背后扯了扯玉太妃,她这才吐出一口气道了声免礼然后将预备好的见面礼赏下。 娴姐儿依礼上前道谢收下,然后就告退回去沈寄身边坐下了。小亲王辈分高,她要是站着,在场不少宗室都得跟着站起来。 大长公主和黛月公主,还有靠山王妃也随后到了。她们一个是皇帝的亲姑姑,一个是皇帝的亲妹妹,还有一个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妃,自然比早早到的那些宗室成员矜贵了。 众人都起身相迎,沈寄也被娴姐儿扶着起来。 大长公主落座后便对着沈寄笑道:“魏夫人快坐下,这气色瞧着可是真好啊。” 沈寄笑道:“臣妇这也算是沾醇亲王的喜气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说完就见到玉太妃看了自己一眼,她笑着看回去。她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玉太妃就连一句不顺耳的话都是不敢说的。不但她,靠山王妃也是如此。哪怕她对沈寄给她儿子下泻药多有不满。 这儿既然是醇亲王府,自然少不了戏曲表演。站在玉太妃身后的董家大小姐道:“听说王爷还有一出新戏,怎么今天没演啊” 这么说自然让人想起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丞相夫人表弟貌若好女的事儿。甚至是想到靠山王世子那日的表现。这样的挑衅,沈寄自然不希得自降身份搭理她。就连小芝麻都懒得理会。小豆沙笑嘻嘻道:“王爷乔迁新居,我倒是想出一份力来着。可是八皇子不给力啊。他还在练基本功呢。” 小芝麻这才道:“是啊,到时候八皇子和舍妹搭戏,董大小姐可以进宫去看。以八皇子的进度,怕是要耐心等着了。不过这戏台子的一刻钟,是得靠台下数年功。八皇子也是做事认真。” 到时候董大小姐就是进宫也只是蹭着玉太妃看一看。小芝麻这话是提醒她,当你自己是哪根葱啊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她们家清明叔又不是唱堂会的戏子。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还是平素和玉太妃走得比较近的一个庶出公主打了个圆场,“小八那场,的确是有得等。我们也是好奇,十四弟不是有戏班子么,怎么不安排人另排啊” 沈寄这才应了,“当时我表弟同小豆沙闹着玩,他来客串了一回状元郎。后来让戏班子的人再上妆,那扮相都不如。一来二去的,没找到合适的人。倒是八皇子要是瘦一点瞧着倒是气度不凡。这给角色就只有候着他,或者是什么时候再冒出一个让众人惊艳的人来了。”这问醇亲王府的事儿,因为娴姐儿还没有过门,小亲王又在相府呆了十一年,就得相府来回答了。 “哈哈,魏夫人你觉得我气度不凡啊”从外头笑着走进来的可不就是八皇子了。 沈寄母女三人都有些无语的看着兴高采烈的八皇子。 黛月公主问道:“你跟着谁来的” 八皇子笑道:“姑姑,父皇他们还早,我就和大侄儿跟着皇祖母一起出宫了。” 听说太后来了,众人都站了起来,黛月公主问道:“母后在哪” “皇祖母在前头和伽叶大师说话呢。靠山王叔公也在。” 在站有些人不知道伽叶大师是什么人,都有些疑惑太后怎么如此礼遇,连靠山王都凑了上去。玉太妃就是其中之一。她只知道伽叶大师就是皇帝将小亲王寄养的那家寺庙的方丈。 既然太后来了,自然是众人都迎了出去。待娴姐儿扶着沈寄走出去,看到男宾席那边也都迎了出来。 太后也和伽叶大师说笑着进来了,小亲王和东宫世子跟在后头。 众人都跪了下去,“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1 乔迁2 ?太后抬手道:“都平身吧。”一边笑着对伽叶大师道:“走,看戏去。” 伽叶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众人更加疑惑。 索性便换到了大戏台子前,太后、伽叶大师、靠山王、大长公主四人坐在楼上视野最好的地方。沈寄离得不远,她旁边是黛月公主。 黛月公主道:“本宫前两日去看芙叶,她比刚生那会儿好多了。也不知她怎么搞的,那么多人跟着,居然能摔一跤早产害得本宫也失言了,本来答应在她生产时去坐镇的。” 沈寄笑道:“芙叶姐身上发生什么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黛月公主掩口而笑,“是是是,本宫就不该惊奇。”说完一顿,“不过还是魏夫人这样怀得好好儿的好啊。像她那么吓人真是把人给吓坏了。”话中不无艳羡。她与沈寄、芙叶年岁相当,看她们先后怀孕难免眼馋。她与驸马已是早没了成婚时的激情了。芙叶这是换了郡马,成婚没几年。可沈寄却是成亲二十余年,长女都已经出阁了,但是和夫婿感情还是这么好。 沈寄心道,我好好儿的,魏楹都这样了。要真出点状况还得了。她对黛月公主印象很好,当年在扬州那么多人给魏楹施加压力要他纳妾,不管黛月公主是出于何种目的,总是给他们夫妻解过一次围。而黛月公主虽然一时有些羡慕嫉妒,但她最看重的显然不是夫妻感情。因此两人这会儿聊天,气氛相当的融洽。 至于方才想给她添堵的玉太妃,这会儿注意力都放在伽叶大师身上在。她也不笨,心头对伽叶大师的身份这会儿也是起了疑窦。细想这十来年暗处似乎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主宰着她和儿子的分离。就连这一次等娴姐儿进门一段时日后,就让侄女以侧妃的身份进府,太后原本答应得好好儿的,结果说变卦就变卦了。以前她以为是沈寄夫妻在里头捣鬼,实在是一叶障目。如今看来倒像是这初次蒙面的老和尚。只不知回头问太后,她肯不肯告诉自己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来头。 这么一来,台上到底在唱什么,她是完全没有看进去。她旁边的董大小姐看她神情恍惚,太后看过来都没察觉便小声提醒道:“姑姑,太后在看你呢。” 太后看玉太妃那样,心头叹口气。玉太妃的年岁比她的儿女还小。这些年两人在宫里作伴,相处得久了,她也是拿玉太妃当半个闺女一样在看待。怜惜她年少守寡,只一个儿子又被太皇太后过继了出去。如今见她在醇亲王府如此,也是不免有几分心疼。但是,和伽叶大师比,玉太妃显然是不够分量。而且当年魏楹一度蒙受污名魏家出事,她也将小亲王接回宫中人,让他和玉太妃一起生活过一段时日。她失而复得,却也没有太过珍惜。孩子自己都愿意住到魏家,伽叶大师也发了话,皇帝跟她自然是要偏着大师这边一些的。 不过,侧妃一事是自己出尔反尔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的,魏夫人姑嫂也是太过霸道了。太后想到这里也不免有些不喜。可是看到沈寄那个巨肚,太后便是有什么不喜也只得咽下去。之前芙叶产子搞得那么惊险,要是她这里说上两句重话沈寄出了什么状况,倒是后果严重。说到底,还是玉太妃分量不够。但她心底对娴姐儿也是连带的不喜起来。 八皇子这会儿和小世子、小豆沙就坐在几位老人家跟前看戏,逛王府什么的,他们已经逛过许多回了。所以能乖乖的坐得住。这会儿分头在醇亲王府逛的人也是不少。靠山王妃不想和沈寄同席,便由几名诰命夫人陪着,告退游园去了。 小豆沙从小跟着小亲王耳濡目染,是不折不扣的票友。八皇子是近来才成了粉丝的。但他们都比小世子要熟悉一些。两人还边看边点评台上名角的身段、唱功、扮相。小世子是难得看一场戏,因此也看得甚是投入。还不时向他们二人问上两句。小豆沙要是有回答不上的,就请外援小亲王。 小亲王作为主人家,这会儿自然也在座。他就坐在伽叶大师旁边。这也是玉太妃有所怀疑的直接原因。 皇帝和魏楹差不多快到宴席开始的时候才到。他们到了,便开始上菜了。沈寄瞅着这满园五十桌的宴席安排得井井有条的。顿觉小芝麻和丹朱还是极其能干的。 席间,小亲王也举杯谢过了她们二人。话题很自然就转到了如今被沈寄调教的娴姐儿身上。 董夫人笑道:“魏夫人调教出来的,能力自然是不消说了。”她身为小亲王血缘上的舅母,自然也被安排在比较靠前的席面上在。 沈寄笑道:“我这个样子,相府的事都是她在打点。谁家的孩子都一样,经的事多自然会好些。记得我刚开始掌家的时候,也是出过不少纰漏的。亏得我们家老爷包容,肯给我时间和机会进步。王爷,以后这府里这样的场面还多,娴姐儿要是安排得有什么差池,你可要宽容些啊。” 董夫人显然还是为了侧妃一事有所不满。要是这会儿把娴姐儿夸得狠了,以后出了什么状况就会被拿出来说嘴。但是又不能太过谦虚,让人看轻了娴姐儿。十五婶对这些都是很陌生的,而且她一介民妇说话没分量,虽然也在这一桌,却是不好说话。就只有沈寄来跟人周旋,她附带着说几句谦虚的话了。 小亲王就在旁边一桌,沈寄出声后,他就笑着回答:“大嫂放心就是。小王自小看你和大哥相处,知道应该怎么容让妻子的。” 这话一出,附近几桌的人都看着魏楹笑了。林子钦举着筷子道:“对对对,魏楹他最懂怎么容让妻子了。王爷你耳濡目染,想必也差不了。说来把闺女嫁到相府是最好的了。我其实也打过主意,可惜没有嫡女,不得不将那么好的女婿拱手让人啊。” 相府相中方家女儿的事儿最近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因为沈寄还六甲待产,还没有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流程而已。林子钦这么一说,倒是落实了。也从侧面证实他和相府的关系的确是不一般。 不少目光便落在了小包子身上,就连坐得比较远的方清瑕也被人指了出来。方清瑕的爹只是五品自然是不太够格来参加这样的宴席的。小亲王想着小包子,便给方家也下了一张请帖。下到方清瑕她二伯,方侍郎府上。她二伯母是带着她和自家闺女一起过来了。 在沈寄通过陈氏递话之前,说实在的,方家有年龄合适女儿的人自然是对方清瑕母女羡慕嫉妒恨。原本方家太夫人指望到了京城,她们这些伯母、婶娘帮着张罗,期望也不过就是品级相当,五品、从五品人家的嫡子。她们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家女儿。倒是没想到,这个有些桀骜的侄女儿一跃成为相府的准儿媳。在事情还没有定下的时候,她们还有话说。可等到方劭将沈寄给的玉佩拿回去,都哑口无言了。暗中打一些主意的自然也有,不过方二夫人不至于。 身为二品诰命,她的眼界、胸襟、大局观都不是其他妯娌可以比的。就是沈寄不说,她也知道相府看上的是方清瑕这个人。她之前调教方清瑕,也看出了这个侄女是一块璞玉,也难怪丞相夫人看上。她只希望成了姻亲之后,对自家有些帮助就好。所以,收到暗示后便整顿家风,把人护起来了。如今带着女儿来,也是因为今天来的都是最林敏行,一是林讷言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二是林敏行当驸马,的确是得温和才行。这是一下子就把林子钦对魏楹的取笑还回去了。 说起来林敏行会当驸马,也和驸马不会怎么掌实权有关。皇帝是不想他继承林子钦在军中的地位的。林家也借此进一步表明没有做外戚揽权的心思。 当下林子钦道:“你这小子好利的牙口。我说,你不是不到加冠不考虑婚事的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2 乔迁3 ?林子钦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是在场不少人想问的,与其让人背后嘀咕相府出尔反尔,不如他帮着挑破。 魏楹道:“是啊,所以如今也不过是打算订下。五年以后再考虑婚事好了。我的意思,还是要让他先立业后成家。就是他娘心急得不得了,大着肚子还要张罗。不过还好,总算是让她挑到满意的人选了。” 再过五年,小包子二十,方清瑕十八。沈寄也觉得这样才合适。而在座不少人之前想招小包子做女婿,家里女孩儿却是比方清瑕略大一两岁,等不了五年了。实在是长女不嫁,次女就没有先出门子的道理。而要是招相府长公子做小女婿,那大女婿得是什么出身才压得住他啊这么一想,大多数人也就释然了。而且,相府挑了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这明显是不打算跟这个圈子里的人联姻嘛。不过,还真是便宜了方家,便宜了那个陇西来的乡下丫头啊。 如此,便连皇帝更太后都知道小包子和方清瑕即将定亲的事儿了。吃过宴席便召了他们去见面,魏楹、沈寄,小亲王、娴姐儿也在座。还有不少想瞅瞅魏家长媳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皇亲国戚也在座。毕竟方清瑕的位置有些远,方才那样也看不清楚。 方清瑕虽然从小胆大不怯场,这会儿心头也略有些打鼓。这会儿要是都无知无觉,她也就是傻大姐了。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到相府,小亲王和八皇子也是见过数回的。所谓天家也跟别人是一样的。 “臣魏流年臣女方清瑕,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见过诸位娘娘、公主。”魏楹封相,小包子身上也得了四品的虚衔。 皇帝笑道:“平身吧,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小包子和方清瑕抬头,皇帝与太后众人点点头,“郎才女貌啊,的确是很登对” “皇上谬赞了,臣臣女不敢当。” 一旁林子钦笑道:“皇上,郎才女貌说得,其实郎貌女才也说得。” 众人侧目,太后问道:“为何啊” 林子钦道:“看到小包子,这郎貌不用臣再解释了。这女才嘛,今年东山书院入学考试有一个方清珏原本名列第二,结果在张榜前去信告知王山长说她其实是女儿身,不能前去就读。就是眼前这位方姑娘了。” 众人都看向有些赧然的方清瑕,目光里的含义不一。 黛月公主之前和沈寄相谈甚欢,而且在皇家和她关系最好的便是毫无心机的芙叶。林子钦先跳出来把事儿挑明,免得日后有人拿这事儿说嘴。沈寄刚才有所托付,她便笑着往下搭梯子:“当年本宫也曾经女扮男装去过国子监读书呢。可惜被皇兄窥破,给禁了足。” 方才太后听林子钦说了女扮男装的事儿也是莞尔,众人不解。如今听黛月公主说起才知道原来她亲女儿干过同样的事情。沈寄也是因为听芙叶说起过这事儿,才想到让小芝麻安排自己和黛月公主坐在一处好沟通的。 这么一来,想说方清瑕此举不守规矩,有违闺训的靠山王妃、大长公主还有玉太妃便只得都把话咽了回去。 方清瑕躬身道:“是臣女一时任性,想着双胞胎弟弟从小聪慧过人,却不幸早殇,便想着代他去考一场。却是对王山长和其他先生不恭敬了。” 魏楹道:“你知道便好,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事了。”自己孩子自己教训,这就堵了旁人跳出来的路了。 “是。” 皇帝笑道:“这么说来,还真是郎貌女才也说得。这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呢。”这么聪慧个女儿,怎么会有一个那么糊涂的爹呢他方才听说魏楹有亲家了,问及名讳官职甚是低微、陌生,便着人打听了一下。对魏楹挑了个五品官做亲家的态度他心底是很满意的。原本以为可能是个大隐隐于朝的人物,结果细打听居然宠妾灭妻。他当即打消了看魏楹面子给他升个一级半级的念头。 当初娴姐儿也进宫经历过这样的一次被众人过目,她觉得自己虽然在大嫂那儿恶补过一阵,但是表现是不如今日的方清瑕的。这也难怪大嫂说她挑中的是陇西方家了。这样上百年的世家熏陶出来的嫡女,的确是旁人不及。她虽然是淮阳魏氏的姑娘,但母亲的出身却只是中等偏上。地位相当的人家不会把女儿嫁给当时已经中落的魏家的大龄浪荡子。 皇帝和太后还有黛月公主等人都赏了方清瑕见面礼,她一一叩谢。 太后道:“好了,见也见过了。没得把小姑娘一直留着的。哀家也要午睡了,散了吧。” 一时众人散去,沈寄也没有要留方清瑕在跟前的意思。只让娴姐儿陪着她去午休。小豆沙过来拉着方清瑕往外走,说要跟她一起睡午觉。小芝麻和丹朱还在照应场面呢。 要说魏家对方清瑕进门表现得最高兴的就是小豆沙了。沈寄告诉她以后她就多了一个姐姐了。 小豆沙当时狡黠的眨眨眼,“娘,你莫哄我。我懂的,是嫂嫂,不是姐姐。” “你心底可以当她是姐姐啊。而且这个姐姐一旦过门是不会离开咱们家的。她心底也会当你亲妹妹一样的。” 小芝麻不得空,沈寄没精力而且今天还有旁的事儿。娴姐儿虽然今日不用以女主人身份出面张罗,但她也需时时在太后和一众公主王妃跟前支应着,那今天最适合她的位置就是照顾沈寄,同进同出。这样就不会有人说她的身份有些尴尬了。既不好以主人自居,也不好拿自己真当客人。实在是其他王爷都是大婚才开衙建府,不然也有亲娘坐镇掌管中馈,没有小亲王这样的先例。 那么,招呼方清瑕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小豆沙的身上。才刚公开说两家立即要议亲,自然不能让方清瑕被人看到不受相府重视。小豆沙就是最合适出面的人选了。她自己也乐意做这件事。 而像六房,今天虽然也到场,但却是比较边缘化的。王氏见缝插针的教育女儿,“所以要你跟着万先生好好学。只有好好学,你才能坐到前头的位置去。而不是让人不当回事儿。” 魏柏有些反感的道:“大哥早就说了,魏家女儿不会攀附高门。你这样不是让她跟芳姐儿学么” 王氏红了眼眶,“这哪里能一样咱们家一直都和长房同进退,又不是芳姐儿他们家有好处才冒出来。我是为了谁我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去做陪读么我也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啊。” 今天小豆沙也是带着曦姐儿一起招呼兰心郡主、周雅芙等人。她们虽然对曦姐儿客客气气的,心头却是没把她怎么当回事。曦姐儿也不是感觉不到这些,便不太肯上前。小豆沙看她不乐意,便也没有强求。而且曦姐儿跟着万先生读书,万先生是明言她会以小豆沙的进度为授课标准。她也有些吃力。 王氏道:“曦姐儿,你现在不能怕羞、不能偷懒。一定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缩小你和小豆沙之间的差距。”不能像你爹这样,胸无大志。或者说胸有大志却没有相匹配的能力。一辈子都只能是仰人鼻息,屋檐底下搭屋檐。难得大嫂是个大方人,丝毫不会压制侄儿侄女,也不计较他们分享相府资源。当然要抓住这样的机会多学些将来可以立足、傍身的东西。 魏柏觉得王氏做人做事太功利,还要把女儿也教得如此,拂袖而去。 王氏对女儿道:“你千万别学你爹,没有能力还这么清高,只会死读书。他要不是有你大伯照应,在官场能有如今的舒服日子过可是,咱们不能只想着靠别人照应,得学会自立。你大伯母和小豆沙都愿意拉你一把。你不要浪费了这样的机会。还有,方家姐姐就是未来的相府少夫人。你也要讨得她的喜欢。知道么” 曦姐儿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我这就找小豆沙和方姐姐去。”这两个人对她都很不错,她还是很乐意和她们接触的。 王氏看女儿受教心头大慰,“去吧。”唉,也不知道信哥这会儿有没有跟着小包子小馒头多认识一些这个圈子的同龄人。他比起宁哥可差了一截。一点都不会利用自身的优势。 沈寄一直很了解王氏的心态,也只有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以给她。这会儿她靠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养了点精神便道:“娴姐儿,你扶我去望月亭。你大哥还有一件差使交代给我呢。”魏楹昨晚临睡前才告诉她,他同意她去替清远道长周旋。 娴姐儿愕然,“大嫂,您都这样了,大哥还要叫您做事啊” 沈寄吐出一口气,“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件事,她没打算瞒着娴姐儿。这丫头跟小权儿一样,讲义气嘴紧,而且是完全站在她这个大嫂这边的。 “哦,好的。大嫂,来,我扶您。咱们慢慢走过去就是了。”果然,娴姐儿也不多问一句,当即便扶着沈寄慢慢踱步过去。只是心头却也难免好奇她大嫂这是约了什么人见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3 劝说 ?娴姐儿和沈寄对醇亲王府都熟得很,很快便走到了望月亭。娴姐儿对于一路都没有遇上人有点疑惑。不过想想既然大嫂在这里约见人,大哥想必是清场了吧。要不然哪怕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午睡,也不该一路遇不到一个人才是。 看到在望月亭外候着的总管太监时,娴姐儿愣住了。大嫂居然是来见皇帝的 梁总管上前躬身,“小的见过魏夫人、魏姑娘” 沈寄道:“梁总管客气了。皇上已经到了” “是,正在亭中等着夫人。” 沈寄往前两步瞥到里头正在自己动手煮茶的身影,对还有些愣怔的娴姐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 梁总管亲自给娴姐儿递上鱼食,让她在这里喂湖里的锦鲤,以免她无聊。他自己也在这儿陪着说话。这可是备受皇帝和太后宠爱的醇亲王未来的正妃,当然不能怠慢了。 娴姐儿压下心头的疑惑,看沈寄慢悠悠朝亭子里走去。 沈寄刚走到,就闻到了一阵茶香,“想不到皇上还有这一手。” 皇帝道:“朕会的多着呢。只是难得有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罢了。说吧,主动找朕有什么事儿” 沈寄过去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道:“听说皇上近来得了一匣金丹,能不能给我瞧瞧” 皇帝狐疑的看她一眼,然后叫道:“小多子” 正陪娴姐儿说话的梁总管赶紧过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把朕的金丹拿给魏夫人瞧瞧。” 梁总管从袖袋里取出来一个玉瓶,恭敬的递给沈寄。 沈寄拔掉瓶塞,朝手心里倒。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丹药在她掌心里滚动,闻着就让人一阵神清气爽。沈寄拿到鼻尖去嗅,更觉心旷神怡。 “这是皇上今日的分量赏给我成不成” 皇帝挥手让也是一脸疑惑的梁总管退下,“你想干嘛这是给男人吃的,可不会对你生孩子有帮助。” 沈寄撇嘴,她这几个月已经吃够补品了。她每个月吃的补品都要花一两千两银子,天天顿顿都得吃。再是请了药膳高手来烹调,也是吃得腻味了。 沈寄把玉瓶塞进自己的袖袋。 皇帝笑道:“你这是明抢咯” “明明是皇上赏给我的。为了答谢皇上,我给您表演个把戏。”沈寄笑道。 皇帝心底疑惑更深,沈寄主动约见他本来就充满了古怪。她主动见他,那可只有她家亲戚差点被送去做和亲公主的陪嫁以及魏楹在东昌放羊生死不知的时候。可是最近魏家没出什么事儿啊如今要走他一颗金丹,就更古怪了。还要给他表演把戏。罢了,一颗金丹而已,要,给她就是。至于把戏,不看白不看。 沈寄见他首肯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长长的蜡烛,然后是火折子还有小刀。她到皇帝跟前是不会被搜身的,所以安心把这些带在了身上。 皇帝把手抱在胸前,不晓得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就见到沈寄把蜡烛点燃,示意他看看,然后又吹灭。然后用小刀把蜡烛从中间切成两段,抠出另一截的灯芯,两根灯芯拧成一股。再次点燃、吹灭。自然是比之前要亮一些。然后再度切开成等高的四截,四根灯芯拧成一股,点燃、吹灭。 她正准备再度切断,皇帝沉着脸道:“行了,朕看明白了。” 沈寄便停了手,看明白了就好。再切就很短了。哪有吃一颗金丹就精力翻倍的道理不过是用了一些手段将一个人的精力都激发提取出来。但这样做的危害肯定是很大的。于蜡烛而言,切断了一燃,肯定会愈加的明亮。但结果就是蜡烛短了,燃不了那么久。于人而言,透支或者说预支了精力,剩下的也许就是短命的下场。真要是能精力加倍,那不是逆天了么 皇帝站到亭边,看着被阳光照得波光闪闪、流淌不已的湖水静默无语。 沈寄被湖边的凉风吹着,又有些瞌睡了。今天上午看戏的时候她就睡过几个短觉了,这会儿还是犯困。 过了好半天,皇帝转过身来,看她头一点一点的就要睡着了,忽然头在手上一滑然后醒过神来。 “你今天见朕,就为了说这个” 沈寄揉揉眼眶,“嗯,我得知皇上在服食金丹,觉得有些不妥当。想着皇上待我的好,觉得总得尽一份心力。皇上,史上上记载的那些服食丹药的帝王,似乎没有一个长寿的啊。就不说透支精力会如何。丹药里本身也含有一些成分对人体不是很好。还望您三思”又不能把这种丹药吃了会上瘾的事儿透露,就只好这么说了。 皇帝道:“其实有些道理朕不是不知道。只是近来总感觉精力不如从前。试着吃过,感觉很好。这才”那种返老还童一般的充沛精力,让他真是有些着迷。 沈寄道:“我之前生那四个孩子,都没有这一胎来得辛苦。不但因为这一胎是双胞胎,更因为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可是,这些都是必然的。哪怕持己多方寻来那么多名贵的补品给我当饭吃也是一样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大的好处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皇上正值壮年,而且您当年江山到手也不轻松。总不会急着就要交托给后人了吧” 皇帝叹口气,“难为你还知道关心朕。行了,朕就纳一回谏,不做那几节蜡烛一起烧的人就是了。只是这一回,魏持己怎么转性了为了让朕听劝,竟然舍得让你来” 沈寄什么都没有说,皇帝以为是魏楹有所耳闻,然后让沈寄来劝他倒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还有娴姐儿一同前来,怎么看都只能是魏楹让沈寄来的。 沈寄只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近来怎么就不钻牛角尖了。难道清远道长真的那么会开导人” 皇帝点头,笑道:“那牛鼻子是挺会说道的。”心情还是有那么一些愉快的。 沈寄掩口打了个哈欠,“皇上真不要再服食这丹药了。要是觉得精力不如从前,可以听从太医的建议做一些调整。这种伤及根本的东西”她说着摇摇头,“我得回去午睡了。走之前喝一杯皇上沏的茶,这种福气可不是随便就有的。” 皇帝端起一杯递给她,“小心点,别走着走着一头栽湖里去了,还得捞你起来。” “不会娴姐儿,过来扶我一把。” 娴姐儿快步过来,先朝皇帝福身行礼,然后扶沈寄站起来。 “皇上,臣女先扶大嫂回去了。” 皇帝点点头,“去吧。” 姑嫂俩又一路慢悠悠的走回去。沈寄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娴姐儿看她脸有些红,便拿过宫扇帮她扇风。事后她偷偷的问小亲王,怎么她大嫂和皇帝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小亲王笑道:“我皇兄对魏夫人这么多年都是辗转反侧却爱而不得啊。合着皇兄没再服三侄儿献上的金丹,是魏夫人从中相劝。她对皇兄的影响力还真是不一般啊。”这件事他数年前就有所猜测,因为皇兄从前以为他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借他做梯子见魏夫人。他都在场啊就是当时不明白,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娴姐儿道:“而且,居然是我大哥让大嫂去的。”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魏大人身为丞相,自然是很重视我皇兄的身体的。而且,皇兄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魏夫人对他又没什么。只当他是个老朋友而已。” 小亲王正式搬到隔壁,就不用每天往返京郊了。他刚搬进来半个月的样子,正在庭院里赏月,就听人来报信,说是沈寄发作了。 他将敞开的衣襟合拢,“双胞胎还真是要早产啊。预产期明明还有二十天的。走,过去看看。” 于总管笑着追上去,这魏夫人生孩子王爷你过去能起什么作用啊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早习惯了,别说王爷,就连他都不拿自己当外家的外人呢。 到了正房外,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了。汪氏、十五婶、娴姐儿、小芝麻、丹朱还有王氏都在产房外候着。魏楹自然也在,他身旁是傅清明、徐赟。小亲王半道撞上偷偷摸摸藏在大盆栽后面的小豆沙。 小亲王上前拍拍她的肩,“你做贼呢还穿的是夜行衣。”这还是之前他给小丫头做的戏服呢。 小豆沙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他才松口气,“都让我回去睡觉,说睡醒了就是姐姐了。我怎么睡得着嘛” “让你睡哪” “姐姐的院子。”小豆沙的屋子就在正房的厢房,离产房太近了。她今晚就被安顿在小芝麻的厢房里。装着睡着了然后换了这身衣裳跑过来的。 “给你两个哥哥送信儿了么” “没有,爹说他们回来也不顶事儿。我看爹他自己这会儿也不顶事。” “那当然,女人生孩子,男人都不顶事儿。尤其像魏相这样,老早就自己吓自己吓了几个月的。那清明和徐赟是准备一会儿有个闪失好扶他么” 魏楹在小豆沙心底形象是很高大的,她说道:“我爹怎么可能腿软到站不起来” “一会儿咱们看看。我说你就打算躲在这儿喂蚊子啊” “再靠近会被发现的。我开始没想到带蚊香。”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4 龙凤 ?小亲王闷笑两声,还带蚊香,真是想得出来哦。真要点了蚊香还不早被发现了。 正在这个时候,挽翠从里头出来对众人道:“夫人说,请老夫人、十五老夫人和六夫人留下就好。人太多了,她生不出来。” 汪氏道:“就这么办吧,其他人都回去睡觉去。楹儿你明早还要上朝呢,你也去睡去。” 魏楹挥挥手道:“不,我留下。还有刚才小寄说的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着。” 小芝麻、丹朱几人互相看了看,小芝麻道:“这样,我们就在正房找屋子歇下。等弟弟、妹妹生出来也很快就能知晓。” 正说着,香秀匆匆而来,正要禀告小豆沙被窝里是个大枕头的事,就看到她和小亲王在一块儿。 小芝麻也早注意到小亲王到了,却不知他为何杵在这边。见到香秀,走过来一看才发现和夜色浑然一体的小豆沙。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可真能折腾走吧,我和丹朱表姐睡你的床,你睡榻好了。” 小豆沙点头不已,不赶她走就好。她已经被蚊子咬了两三个包包了,进屋去也好。 小亲王见小芝麻看着自己,“我也留这儿好了,回去也睡不安心。” 小芝麻点头,“也成。”一边让人再抬几张榻到产房外的屋子里,让几个生过孩子的长辈可以躺着歇歇。 刚安排妥当,就听到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 小芝麻看着快步进来的两个弟弟,“你俩怎么回来了”肯定是这俩人在家留了耳目报信。她娘其实是傍晚那会儿就开始发作的。到现在也一个多时辰了。 小包子道:“知道娘发作了,我们回来看看。”生孩子可是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阴间。他们怎么能不当回事儿 小芝麻道:“正房差不多都住满了,你俩自己找地方安置吧。” 看到两个儿子跑回来,魏楹也没说什么。他都不打算明天上朝了,也没有立场骂两个儿子不安心上学。 子时二刻的时候,小饺子降世。众人都涌了出来,争着看。又过了两刻钟,小莲蓉也随后出来。 抱着弟弟的小馒头道:“哇,真的是龙凤胎啊” 魏楹握着扶手笑道:“好好好”还真凑成了三个好字啊。名字都是早取好的,小饺子就叫魏鹤年,小莲蓉叫魏嘉年。 汪氏道:“让你心想事成了。” 产房收拾妥当,挽翠出来对魏楹道:“爷,可以进了。” 魏楹用力握了一下扶手站起来,方才这一阵功夫他已经恢复正常了,这会儿自然不会掉链子还需要人扶。 “小寄这会儿肯定很累。新生儿你们也都看到了,就回去安心睡下吧。明早再来看小寄好了。” 汪氏笑道:“小寄平安生下儿女就好,其他都等明早再说吧。”什么发喜蛋通知亲朋好友的,睡醒了再说。 小馒头嘟囔道:“我们也想看看娘啊。” 小包子道:“算了,知道娘平安就好。明早咱们临走前再来看过就好。”小弟弟小妹妹这会儿就出来了,倒是不用再告假了。 小饺子和小莲蓉在众人看过后也被各自的乳母抱去喂了第一顿,然后给沈寄送进去放在床边的摇摇车里。 魏楹进到还残留着血腥味的屋子,看到沈寄汗湿着卧髻靠坐在床头,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小寄,辛苦你了” 沈寄偎在他怀里,“魏持己,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命,还真让你得了一个小饺子。” “你跟孩子都平安就好。” 沈寄摸摸瘪下去的肚子,“终于顺利卸货了。”她这一胎还算是极为顺利的,有惊无险。 魏楹又转头心满意足的看看摇摇车里吃饱喝足并头躺着的儿女,眼底满是慈爱。哈哈,他的小饺子和小莲蓉。 沈寄也看过去。小莲蓉啊,娘又得操心给你找夫婿了。 “我好累,睡了。你也赶紧睡去吧。” “嗯。” 接下来自然就是热闹无比的洗三宴。这也是娴姐儿第一次张罗这么大的宴席,小芝麻和丹朱都从旁协助。 芙叶终于敢露面了,得知沈寄早就知道盗卖婴儿案了,气得牙根都痒痒。 沈寄戴着抹额笑道:“瞧你如今不是身体作养得挺好么。真是的,我居然成了被他们拿来吓唬你的人物了。” 芙叶看着摇摇车道:“这蓝色襁褓是儿子,粉色襁褓是女儿,是吧” “嗯。我还没见过你的双胞胎儿子呢。” “太小了,又是早产,不敢抱他们出来。回头你坐完月子去看吧。我们都是一次得俩,真好”芙叶和徐方有了孩子,此时也是心满意足,再无遗憾。至于世子之位什么的,她从前就没放在心上,此时也不会怎么上心的。想来阿隆将来也不会亏待两个兄弟的。至不济,也能有个衣食无忧。 沈寄也挺替芙叶高兴,这一次生的是双胞胎,就不会有人针对阿隆的身世提出什么异议来。 “我觉得我们如今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芙叶笑道:“你是不是过不惯这样的好日子啊” 沈寄摇摇头,一直如此当然是好。只是,当初的爆炸案真相还没有浮出水面;还有如今太子和平王两虎相争的局面;靠山王府和大长公主府那两位世子爷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不过,她如今还是安心坐月子就好。她三十七了,恢复起来肯定不会像当年二十出头时候一样。就是不坐双月子,也得好生保重才是。 吉时到了,小芝麻和丹朱进来抱两个憨吃憨睡的小家伙出去。芙叶便留下陪沈寄。 “我看到你亲家母和未来儿媳了。小姑娘挺好,站在那里看着修竹一般。精气神跟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 “陆云也挺好的,苦难中拉扯两个弟弟长大。抛头露面也是生活所迫。其实清瑕也是苦难里过来的,从小就要面临没有亲爹倚仗,各房相互倾轧。只是她总还是吃饱穿暖而已。”沈寄知道芙叶多多少少对陆云的家世还是有所不满的,开解她道。 芙叶点点头,“嗯,你说得是。”如今又添了两个小儿子,她也就不会一门心思都放在阿隆身上。如此对陆云也就不会像从前那样时刻关注了。 “你对她两个弟弟好些,她就会十分感激的。” 芙叶想了想,“阿隆在帮他们找书院读书。他们底子太薄了。找了几家,要么是人家不满意不肯收,要么是阿隆觉得书院太次了。” “那就请了人回府里从头教起吧。清明读书也挺晚,但下了苦功夫,如今不也考上秀才了。”说起傅清明读书,那是真的废寝忘食的投入。 芙叶道:“其实我知道,陆氏是担心我不喜欢她那两个兄弟一直住在郡主府,所以才希望能送他们去书院读书。之前她还想着等老二老三生出来,能和阿隆搬出去住到将军府。”如今是双生子,自然郡主府的世子还是阿隆。他就不能出去另立门户了。 “所以啊,你不如主动给请个开蒙的先生回去。平时待人家小哥俩更和气些。省得人家害怕你在嫌弃小拖油瓶啊。寄人篱下不是什么好滋味儿。有些话就是你说者无心,人家也会多想想是不是另有意思。反正养两个人对郡主府完全没有压力。而且也是用阿隆的俸禄养。” 芙叶道:“我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习惯了。在我自己家里,还得顾忌这顾忌那的,多别扭啊谁敏感爱多想,那是自找的。” 沈寄道:“我了解你,所以你时常做出些很呕人的事、说出些很呕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当回事儿。可是人家姐弟三个不了解你啊。而且你一开始还表现得那么不情愿。等你们相处久了,他们知道你是什么人,就不会多想了。而且你的态度,直接关系到郡主府下人对他们哥俩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就是了。我交代人去细心寻找适合的开蒙先生。我还给他们收拾一间屋子专门读书好吧。对了,他们年岁也不小了,也不好一直跟着姐姐住在后院。我明儿让人在前院收拾一个景致好,冬暖夏凉的院子出来给他们住。” 郡主府毕竟芙叶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很多人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背着阿隆对陆氏两个弟弟就不是太恭敬。毕竟陆氏只是侍妾,她的兄弟都不算正经亲戚。眼高于顶的郡主府下人,是不太瞧得上的。 看她想明白了,沈寄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才生下孩子三天,精神还不是很足。 过了一会儿小芝麻和丹朱抱着龙凤胎回来,说是俩小家伙从头睡到尾,谁抱都不理会。又说外头热闹极了,京城的权贵全都到场。宫里也派人赏了不少物件。今儿两兄妹真的是收礼收到盘满钵满。 沈寄道:“这就是富贵浮华啊锦上添花的人是从来都不缺的。好了,你们出去帮着张罗跟招呼客人吧。娴姐儿和六弟妹怕是忙不过来。” 小芝麻和丹朱答应着出去了。 芙叶坐到摇摇车里看两个睡得甚香的娃娃,“真够能睡的,比我那两个好。这样睡着让人省事省心啊。” ------题外话------ 魏家快出事儿了,毕竟还有平王和两个坏胚世子盯着呢。不过放心,不会怎么虐的。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5 和乐 ?沈寄这次坐月子前所未有的老实。一则是汪氏成天都盯着她,二则是她自己也知道恢复力不如从前,是得好好保养才行。这一回虽然没有打算坐双月子,但四十天肯定是跑不掉的了。 十五婶本来也想多呆一阵的,但自家儿媳怀孕了,儿子又要开拔,洗三之后就搬回去了。至于小芝麻,她会在满月酒后搬回婆家。小权儿临走是站在屏风外跟沈寄道的别。 “大嫂,我走了” 屋里王氏也在,笑着说起他当年要跟着沈寄吃月子餐的往事。 小权儿道:“六嫂还说呢,那会儿哄我在佛前跪了好久。”说完盯着小芝麻,“就是为了求佛祖保佑大嫂和你母女平安。” 小芝麻看他眼中满是还不赶紧谢谢我的意味,“小叔叔,六婶那是担心你捣乱吧” 小权儿瞪她一眼,“你个没良心的。” 沈寄倚在大迎枕上,让人把小饺子和小莲蓉抱出去给小权儿看。 小权儿接过来,一手抱一个,“两个啊,我也好想一次得俩啊。”两个小家伙出生已经十来天,完全长开了。大概之前在娘胎里营养好的缘故,生下来就各有五斤左右。这会儿更是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沈寄道:“得,你们哥俩都是得陇望蜀的主。” “大哥心想事成了,要是我也心想事成就好了。” “好在你们还要集训许久,可以看到孩子生出来再出海去。” 正说着,就听人说阿隆来了。阿隆这是来叫小权儿去杳然居喝酒的。明日就要开拔了,今日自然有一场送别宴。还有不少同僚在往那边去。 阿隆也直接就进来了,隔着屏风给沈寄问安,又朝王氏打了个招呼。然后伸手摸了摸小饺子和小莲蓉的脸。他们这会儿都醒着,并不认人,谁抱都成。不过看小权儿稀罕得紧,他就不争了。反正他是要留在京城的,而且自己家里也有一对双胞胎随时都可以左拥右抱。 小权儿才刚知道妻子怀孕不久,这会儿抱着刚出生的侄儿侄女自然是爱得不行。阿隆也不催他,坐过去隔着屏风和沈寄说话。 娴姐儿那边有事找王氏,她便道了声你们慢慢聊退了出去。 “小姨,多谢你劝我娘。”虽然没人提,但自家母亲在参加洗三宴后回去对两个小舅子的态度从无视到亲和,阿隆还是心中有数肯定是小姨帮忙劝了。 “是你娘自己想明白了。你媳妇儿不了解她,所以有时候难免误解。你做儿子的还能不知道她就是那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阿隆点点头,“嗯,没错。我会让她们互相了解的。” “听说丹朱夫婿调到五城兵马司了”丹朱搬回去了,她陪嫁的宅子已经收拾好,夫妻俩搬了进去。离这里不远,她也时常过来看沈寄一家。 “是的,省得他们聚少离多的。”阿隆说着瞅瞅钟漏,“小姨,时间不早,我和小权儿先去了。改日我再来看您。” “好的。” 小权儿不舍的把孩子递还给小芝麻,又道了一声:“大嫂,我走了。” “嗯,出门在外,万事多加小心。” “我知道。” 小芝麻让乳母把弟弟、妹妹放回母亲身边,然后送小叔叔和表哥出去。 过了一会儿,在外头给小豆沙和曦姐儿缠住的琳姐儿才得以脱身。她最近都在屋子里绣嫁妆。虽然不能出门做客,但到大伯家还是可以的。便也时常跑过来看沈寄和双胞胎,就当是放风。 沈寄看她拿出两张绣得很精致的大红肚兜在小饺子、小莲蓉身上比划便笑道:“你自己东西都那么多做不过来了,怎么还给他们做穿的” “喜被什么的做不过来,可以让针线房帮手。给弟弟、妹妹的东西当然得自己亲手做了。”琳姐儿打小就很亲近沈寄,知道自己能有好日子过一多半是托了大伯母的福。就是如今觅得如意的郎君,而不是被嫡母将利用价值最大化给嫡出的弟弟、妹妹铺路,也是因为有大伯母。所以她怎么都要表达一下心意的。 小芝麻瞅瞅那肚兜,这个手艺她可没有。为了不想让母亲把话题扯到这上头,她赶紧问道:“娘,表哥说你劝大姨了,你劝大姨什么了” 沈寄想着小芝麻婆家比自家要复杂些,琳姐儿也是要嫁了,说给他们听听,平时处事时也可以多个心眼为人着想。便慢悠悠的把个中情由讲了一遍。 小芝麻笑道:“原来如此啊。琳姐儿,这是说给你听的呢。你就要出阁了,日后难免和婆家人相处。多学着点” 琳姐儿正俯身逗弄着堂弟、堂妹,闻言耳根一红,却是不甘示弱的道:“正要向姐姐请教呢。以后姐姐可不要嫌我烦哦。” 沈寄莞尔,由得她们姐妹斗嘴。过了一会儿才道:“也不知道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季考如何了”一晃眼,两个儿子已经入学三个月了。听说这季考排名还关乎奖学金呢。而且小馒头好像还跟人下了战书来着。要是没考好,回来魏楹不收拾他才怪了。 小芝麻道:“过两天他们回来您不就知道了。娘,我和琳姐儿出去说说话。”她看到弟弟妹妹都睡着了,母亲面上也有了倦意便准备和堂妹一起出去。 琳姐儿道:“是,咱们换个地方。我还有好多地方要跟姐姐请教呢。” 小芝麻道:“你还没完没了了,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琳姐儿朝沈寄福身告退,嘴里道:“要想不被姐姐一直打趣,妹妹也只能如此。” 没两日,心急如焚的小包子、小馒头终于又放归宿假了。他们就那天匆匆回来看了弟弟妹妹几眼而已。还有娘,也只是早上临走前去看了一下。 进了屋子,两人便迫不及待一人抱起了一个。 小馒头抱的是蓝色衣服的。这会儿天热,已经没有包襁褓了。他笑嘻嘻的撩开下边,“小饺子,哥哥给你把尿。咱们来嘘嘘。”说着声音陡地提高,“咦,怎么是小莲蓉”他赶紧把尿片塞了回去,脸有点红红的。 沈寄看过来,“这么无聊的事情,肯定是你们妹干的。”一边伸手把尿片调整好,省得小莲蓉不舒服。亏得小豆沙还给穿得像模像样的,怕是研究过一阵子了。这是当在玩儿娃娃啊。嗯,肯定还有迫不得已的帮手。双胞胎身边可从来不敢离了人的。 小包子道:“她一点都不忌讳啊” 沈寄哭笑不得,“她知道什么忌讳哦。前两天还跑到浴室看乳母给弟弟妹妹洗澡,兴致勃勃的挽了袖子要帮他们洗。乳母怕小饺子、小莲蓉着凉,肯定不敢给她啊。你们用胳膊托住,别箍得太紧。对,就这样。” 小馒头道:“真好,不哭也不闹的。”他笑着和小莲蓉对视,又小心翼翼的碰触她的嫩脸蛋。 “这会儿还没到哭闹的时候呢。等一下饿了或是要尿了,那扑腾的动静跟声音可都不小。跟你们小时侯一样。”沈寄满脸笑意的道。不过总的来说,这两个老小还是不爱哭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抱着弟妹过了一把兄长的瘾。小馒头问道:“小四妹呢”小妹是他抱着这个,小豆沙如今变成四妹了。 “她最近对调香感兴趣,估计这会儿又在糟蹋香料了。明儿肯定要拉着你们哪个带她上香铺买香料去的。”那些上好的香料沈寄让收起来了,不然一点点就贵得不行。可不能给此时初学的小豆沙拿去试验。 小馒头道:“哥哥陪她去吧,我要在家抱小饺子和小莲蓉。” 小包子笑道:“你小心回头被指责喜新厌旧。” “我是喜新不厌旧。” 沈寄看看钟漏,“这会儿是该把尿了。来,你们给我。” 小馒头把小莲蓉递过去,小包子则学着沈寄的样子自行操作。 一会儿小豆沙就来了,宣布她的香料用完了,要哥哥们明天陪她去买香。 沈寄道:“你两个哥哥对调香都不太懂,你还是请方姐姐也一道去做个参考吧。” 小豆沙讶然,“嗯,不懂么” 小馒头知道他娘是要给哥哥嫂嫂制造相处的机会,只得点头道:“嗯,不懂。”如此看来,他是不去也得去了。不然小豆沙肯定会是一根大蜡烛的。他得去看着她,不然哥嫂还怎么相处 小包子没吭声,有些笨拙的帮小饺子塞尿片。 小豆沙见状道:“二哥,放着我来。”说着示意小包子把小饺子放在床上趴着,她上前麻利的把尿片给他塞好,又小心的给他翻个身。该怎么使力,乳母早教会爱动手的她了。沈寄看没什么不对的,便也不制止。 小包子看她动作很是熟练,不由笑道:“你还真有几分姐姐的样子啊。” 小豆沙道:“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哦。” 小馒头问道:“你就不怕他们把你得的疼爱分薄了么” 小豆沙看看小包子又看看小馒头,有些担心的道:“二哥、三哥,你们没以前疼我了么” 小包子摸摸她的包包头,“当然不会了。” 小豆沙便安心了,“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大姐姐和二哥三哥都好高兴的,对我好好。所以,我也得对弟弟妹妹好啊。” 沈寄看他们兄弟姊妹和乐融融得,心道不枉我一直给小豆沙洗脑。她都带了几个孩子了,也算得育儿专家了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6 上门 ?翌日,小包子和小馒头出发的时候,沈寄给了小包子二百两银票。 小包子诧异的道:“爹不是说不准给我们银子的么” 沈寄道:“今天陪你妹跟你媳妇儿去买香料。你不揣着,到时候难道让你妹或者你媳妇儿掏腰包啊” 小包子拍拍荷包,“我有银子。”他这几个月还是攒下些银子的。只是买一些让小妹入门时捣鼓的香料足够了。至于吃饭,回头直接去杳然居呗。 小馒头笑道:“哥,娘给了就收着嘛。出了门,手里多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总是好的。” 沈寄瞪他一眼,“多退少补,回来给我报账。” 小馒头灿烂的笑脸顿时垮下来,“不是吧”还以为能带去书院改善生活呢。 沈寄道:“这不是季考了么,你俩不能有所进账” 小豆沙从厢房那边过来,“娘,我好了。”看到两个哥哥已经过来晨昏定省了,她问道:“要出发了么”如今沈寄坐月子,大家也就没再聚在一起用饭了。 小包子道:“走吧,去祖母那里请个安。咱们就出发了。” 小馒头点头,“嗯,要先去方府接嫂嫂呢。哥,你今天要不要进去拜见未来的泰山泰水啊” 小包子道:“既然到了家门口,怎么都得进去见个礼才是。” 沈寄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急着回来,慢慢玩没关系。” 正说着,小芝麻一手抱一个从旁边的婴儿房走出来。小饺子和小莲蓉的屋子和沈寄坐月子的屋子是连通的。因为他们晚上要哭、要吃奶,所以没有放在沈寄屋里,以免影响她晚上睡觉。 小豆沙见状高兴地道:“醒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迎上去。两个小家伙方才已经吃过奶了,这会儿便睁着眼。 沈寄一看六个孩子都在跟前,以手掩面,还真多不过好在,六个孩子彼此是很友爱的。 小豆沙想抱,小芝麻不给她。还得在一旁虚托着,比自己抱还累。这会儿屋里人不少,再叫丫鬟、乳母进来就有些挤了。那就只能是他们几个大的在一旁随时预防小豆沙抱不稳。 小包子和小馒头显然也不想干这活儿,小馒头道:“四妹,走了。要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去接嫂嫂了。娘,大姐姐,我们走了。”说完拉着她就往外走。 小豆沙嘟囔道:“好吧,回来再抱。” 小芝麻把弟妹放在母亲身边,叫来乳母和丫鬟。然后和他们三个一起去给祖母请安,下台阶的时候问道:“有银子么” 小豆沙拍拍荷包,“我有九十九两。”全部家当都在身上。 “娘给了两百两今日花销。四妹你的还是不要揣出去了,小心遇上扒手。”小包子说道。 小豆沙便解下荷包递给小芝麻帮她收着。她是想着两个哥哥没银子,这才带上的。既然娘给了,她自己的当然要攒着了。 小馒头拉拉小芝麻的袖子,“大姐姐,要不你再给点” “我可不想挨爹的骂。” 小芝麻送走弟妹后又回来陪沈寄说话解闷。如今小姑姑掌管中馈宽严有度,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她再怎么帮衬了。进屋看着沈寄一副头都大了的模样,忙问道:“娘,怎么了” 沈寄道:“我在盘算我得有二十个孙辈吧,然后曾孙辈怕是就能满百了。回头自个儿都认不全” 小芝麻愣住,然后笑出声来,“还真是呢。” 小包子三个到方家接人,方家自然是早早就候着了。昨天小豆沙派人过来邀请方清瑕,众人就知道今天小包子肯定是要来的。不但方夫人在,就连位居五品只在朔望大朝时才需要上朝,平日只需到了点去衙门的方大人都在。反正是个闲职,晚一些去也无妨。还是见一见未来女婿,相府长公子更要紧。沈寄让小包子过来,本来就是让他来给未来岳父、岳母瞧瞧的意思。说起来其他场合有没有凑巧见过不知道,但正儿八经的上门倒真是第一次。 小馒头一上马车就问小豆沙:“四妹,你看哥哥今天穿得是不是很精神跟平常有没有什么不同” 小豆沙闻言朝小包子身上打量,“二哥每天都很精神啊。” “今天有没有特别精神” 小包子今天穿的衣服,是沈寄早就让宝月斋的人做好的,很是衬人。昨晚丫鬟才赶着让他试过又做了些细处的修改。小豆沙经过提醒才发现二哥穿的是新衣服。抓抓自己的包包头,“娘怎么就给二哥做新衣服,我们都没有啊” 小馒头道:“因为今天哥哥要去见老丈人、丈母娘。咱们是去做绿叶的。” 说话间,有人在外头敲窗户,小包子趁机转过头去撩车帘。一看到车窗外笑吟吟的小亲王便知道,这也是跑来取笑他的。 “你们一早去哪啊我今天正好没事儿,和你们一起去啊。”小亲王说着径直钻了进来坐下。 小馒头道:“早知道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啊” “我本来就是担心哥哥、嫂嫂没有机会相处,才想要去照看小豆沙的。小豆沙,一会儿你别一直缠着嫂嫂,听到了么我和王爷带你玩儿。” 小包子吐出一口气,“王爷还真清闲啊。”住得近还真是方便这人凑上来看热闹啊。 小亲王嘿嘿一笑,“就当我是特地来给你壮胆的。” “不需要。” 小豆沙左右看看,然后答道:“三哥,我知道了。” 小亲王又问道:“小包子,你头回上门,带的什么礼物啊我怎么也是过来人,帮你瞧瞧啊。” 小包子额角青筋跳了跳,“姐姐准备的,不会有问题。多谢姑父的好意了”一声姑父是威胁小亲王,再打趣我就上小姑姑那里给你上眼药了。 “哦,那就行了。”小亲王见好就收。 “小侄见过伯父、伯母。”小包子看到坐在高堂之上的方父、方母,带着弟妹长身一揖。 方父拈着胡子点头,除了他,怕是没有五品官能享受到相府公子、千金行礼了吧。方母远远看到身形挺拔的小包子嘴角就挂上了笑意。这会儿见他以及小馒头、小豆沙都谦和有礼,笑容愈加明显,“都快坐吧” 方清瑕和方劭从里屋出来,看到被父母忽视的醇亲王忙上前福身行礼,“臣女学生拜见王爷” 小亲王正乐呵呵的看着小包子被打量,闻言道:“免礼、免礼。小王今儿没事,过来凑个热闹。” 方父方母闻言赶紧站了起来,他们正想问这个小伙子是谁呢,就看到他笑嘻嘻的走在后头。 小亲王也是想着今天怎么都不能抢小包子的风头,所以别说王袍,就连太过华美的衣服他都没穿。就一身平时出去逛街时的青衣。方父方母开始还以为他是听说过的宁哥。 “臣臣妇见过王爷”方父方母齐齐下拜。 小馒头瞪一眼小亲王,看吧,好好儿的场面又让你弄成这样。 小亲王摸摸鼻子,我都故意比你们慢一段路程了。他伸手托住下拜的方父方母,“今儿不讲宫礼,就叙家礼。大家以后都是亲戚嘛。” 方父笑道:“王爷说得是,以后都是亲戚。” 看方父那顺杆爬的样子,小亲王嘴角不明显的撇了撇。他今天就是过来帮忙打脸的。有些话小包子兄妹不方便说,他来说正好。不过直接打方父的脸肯定不行,那太下方清瑕的脸了。魏夫人也真是会挑,挑这么一门亲家。所以他也只是没有答话而已。 一时分宾主坐下,小亲王说当他是亲戚招待就好。于是他坐了客座首席,没有上座。当然,方父方母自然也不敢上座,只坐在对面,反正他们和小亲王算下来也是平辈。这么坐倒也合适。小包子正好对着方夫人,方夫人这会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小包子站起笑着把礼物奉上,方夫人笑着收下,“客气了” 小亲王道:“夫人,回头正式定下,四时八节的他还得给府上送礼呢。这是礼数,可不只是客气啊。” 小包子看着上方端着长辈款儿矮自己一头的小亲王,哭笑不得。 方母又笑着问候了沈寄和双胞胎,小芝麻也没有给落下。小包子恭敬的一一答了。方父几次三番想和小亲王搭话,可小亲王就插科打诨的和方夫人说笑,没给他搭话的机会。不过场面看起来还是很和谐的。 因为小包子带了弟妹来,所以方父也将其他几个儿女叫了出来见礼。小亲王心头暗笑,用得着他的时候终于到了。那三姐弟刚出来,他直接站了起来,“几个庶出的有什么好见的不是要去挑香料么。你们三个,还有清瑕、阿邵,走了方夫人,跟你聊天很开心,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说完当先出去。 小包子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朝方父方母做个揖告退,然后扬声道:“王爷,慢着点”一副担心他年纪小,出什么状况的样子。这一次出来,小包子最大,如此也是应当的。 方夫人道;“快追上去吧。可别让王爷走丢了。”小亲王个头矮,看着显小,方夫人当他小孩儿一般。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7 上门 2 ?小包子向小馒头使个眼色,让他去追小亲王。小豆沙则上前挽住方清瑕,“方姐姐,我们走吧。” 小包子朝方劭拱拱手,“邵哥,请伯父、伯母,小侄告退了。”也是没有理会那三姐弟。 小亲王已经走到庭院了,被小馒头追上。他又转头给方父补了一刀:“方大人啊,本来皇兄还想着是不是给你升个一级半级的。可是一听说你那宠妾灭妻的名声,就打消这个年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皇兄实在不放心把重要的事儿交给你啊。”以后也别想着找魏相给你升官 方父的脸本就涨得通红,这会儿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可是说这话的是醇亲王,他一个区区五品官能怎样 方夫人心知是女婿家里不动声色的帮着她压制妾室和庶出子女,心头暗爽,只面上不露而已。 方父叫出其他儿女来,本来是想借着让他们陪年岁相当的小豆沙的机会,让他们也能和相府搭上。马上就成亲家了,总不能只是一个远房侄儿沾光而已吧。结果没想到脸一而再的被小亲王打得啪啪啪的。而且,如果王爷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次升职的机会。他是五品,从五品到从四品、四品这是一个坎儿。四品及以上才能叫大员。多少人就卡在这个坎儿,一辈子升不上去啊。 方母也不理他,只对三个庶出的儿女道:“你们进去吧。” 这三姐弟自然是不甘啦,不但没能捞着和未来姐夫一家亲近的机会,就连见面礼都没得一份啊。 “爹”三姐弟没有理会嫡母的话,一起朝着一贯疼爱他们的父亲喊道。 方父恼羞成怒道:“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啊进去”说完拂袖而去,他还得上衙门呢。 方母露出嘲讽的笑,之前因为传言已经将王氏冷落了。如今连三个儿女也碍他眼了。看来这个男人,果然是薄情寡义之极。清瑕说得没错,这个男人是一点都靠不住的。可惜邵儿是那一房的独子。不然过继到自己名下倒是对彼此都好。如此她就非得有一个自己的儿子不可。那之后这个男人也就可有可无了。到这一刻,她对这个男人所有的幻想都消失了。 方府外,小豆沙和方清瑕上了一辆马车。小包子将妹妹抱上去之后道:“方才的事儿,你没有不高兴吧” 方清瑕摇头,“没有。可是,也高兴不起来。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快走吧。”今天的事,他爹会有什么反应可想而知。只希望她娘经过这件事,能看清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家里是这样的,她心底也有些羞愧。 她们两个姑娘坐马车,另外四个少年便骑马跟车走。挑好香料以后,几个人又一道在京城有名的几处地方游玩。中午到杳然居去吃饭。甚至因为方清瑕好奇,还一道去了幺房的书肆参观。 下午送了方清瑕回府,小亲王和这三兄妹才回来。进门在半道遇上傅清明,他抱胸问道:“小包子,今天见岳父、岳母,没怯场吧” 小包子道:“清明叔,我还以为你是好人。这会儿也冒出来看我笑话。你早早晚晚也有这天的。” 傅清明道:“今天跟你媳妇儿处得如何啊” “以后你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你两招的。”小包子道。至于今天嘛,相处还算愉快啊。小媳妇儿对他们兄弟俩在书院勤工俭学的事儿很感兴趣,另外,天文地理、历史掌故很多方面他们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方清瑕的形象从当初的那一篇文章里越来越鲜明了。而且,在湖边时,她还讲起了童年时在陇西老宅的日子。能对他说出这些,便是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吧。 傅清明道:“瞧你这幅嘚瑟样儿。” 明哥从另一边出来,“能不嘚瑟么咱们小包子这样貌、这家世、这学问方家怕是从老到小,就没有一个不中意的。简直无往而不利啊” 宁哥底子差些,今天在家老实温书。这会儿也站在一旁嘿嘿的笑。 小包子无语了,这可真是一个不落啊。连这么老实的明叔都出来打趣他了。 小馒头笑道:“清明叔、明叔、宁哥,我们今天出去给你们带礼物啦” 傅清明道:“怕是用的公款吧。你们自从去东山书院之后,就抠的跟什么似的。今天居然出门能想着给我们带礼物。”一边搭上明哥的肩膀,“不过,既然带回来了,咱们就收着。也是小馒头一番心意嘛。” 沈寄得知小馒头挺慷慨的给家里的人都带了礼物,好笑不已。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尽着二百两都花完了。 小馒头把给沈寄带的脂粉还有给小饺子小莲蓉带的玩具拿进来。 “来给我报账啊是不是都用完了”沈寄拿起他买的拨浪鼓摇了摇。 小馒头道:“哪有啊,还剩了一百多两呢。娘,如今我们不当家也知道柴米贵了。哪能随随便便就把两百两银子都花出去了”一边说一边随口就报起帐来,很是有条理。 沈寄笑听着,嗯,看来出去过过住校的生活还是很有好处嘛。 “行了行了,剩下的银子退还给账房。把你哥喊进来。” “娘,真要退啊”小馒头拉着沈寄的袖子道。 “不退,那不就前功尽弃了赶紧的,别磨蹭再磨蹭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小芝麻在旁边看着小馒头给自己买的脂粉,闻言道:“娘,您还真要什么进程都密切关注啊小包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让他们自己相处去吧。” 沈寄想了想,“好吧,不用叫你哥进来汇报了。” 小包子听说沈寄不再审他了,便主动走了进来,“娘,你很无聊吧。儿子念书给你听。小叔叔书肆新出的本子。” 沈寄道:“武侠还是言情的”听儿子念武侠还成,念言情多别扭啊。 “武侠。”小包子搬凳子坐到沈寄床头。 小亲王自然也给娴姐儿买了东西,乐颠颠的拿去献宝去了。 娴姐儿道:“你不回去,是又打算要留在这边蹭饭啊”这人自从搬到隔壁,一天起码来蹭一顿饭。然后就一直在她跟前转悠。 “是啊,王府的厨子做的饭,还不如这边的厨子合我的口味呢。要不,回头让魏夫人给你两个厨子当陪嫁好了。” 娴姐儿瞪他一眼,“懒得和你说。” 小亲王道:“唉,等魏夫人坐完月子,你就要回家了。到时候我们就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按规矩,未婚夫妻婚前是没什么机会见面的。像他们这样能天天见到,那都是特例了。 娴姐儿道:“可那之后,不就是天天都要在一个屋檐下。远香近臭,说不准那会儿你就嫌我碍眼了。对了,你今天跑去干嘛啊” “魏夫人让我去敲打方清瑕那个糊涂爹,有些话只有我说才方便。那个家伙,居然还想让他那几个庶出的儿女跟我们一道出门游玩。美得他”小亲王将当时的情形绘声绘色讲给娴姐儿听。 娴姐儿笑道:“大嫂还真是知人善任,你最适合干这些了。唉,做个当家主母可真是不容易。方方面面都要想得周周到到的。” 小亲王道:“以后咱们王府,就咱们两个主子。不会有太多复杂的事的。” 娴姐儿道:“十四爷,你的那些亲戚,有哪一盏是省油的灯么” 当晚,小包子和小馒头在家和魏楹一起吃过晚饭才回书院去的。魏楹昨晚回来得很晚,他们父子都没有见上面。今天事儿不忙,便回来得早些。开饭前,自然是例行过问他们的学习情况,连傅清明、宁哥都没有落下。他听说明哥在写游记,便让他回头拿来看看。这个兄弟科举上怕是不会有太大的出息,能剑走偏锋倒也是不错的。 说了一会儿话,魏楹皱皱眉头看向香炉,“这熏的什么香料” 小馒头道:“是四妹学调的,不能拿去荼毒娘和小弟弟、小妹妹。就投进了这边的香炉,让我们几个给她试。” 听说是小豆沙调的,魏楹忍了。他就说家里的采买不至于买回来这样劣质的东西。 “不能弄熄么”魏楹问道。 小包子道:“小豆沙亲手点燃的。一会儿肯定要过来问我们意见。” 傅清明也道:“会抓着我们一个一个给她点评的。好在已经是在慢慢地进步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小豆沙荼毒了。小妮子今天收获颇丰,他看到下人捧了不少盒香料下车。 魏楹道:“她平常都在这边点么”他是下衙看到兄弟、子侄都聚在这边所以踱步进来的。如果都在这边点,那他以后就不进这个屋了。 傅清明点点头,“也不尽然,她都是追着人来点的。” 魏楹便道:“那你们近期都不要到我书房去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宁哥相视一笑,幸亏他们就要回书院了。 早知道这些人都靠不住了,傅清明决定他等会儿装鼻子不通,让小豆沙去隔壁王府找小亲王给她点评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8 告诫 ?得知傅清明装作伤风鼻子不通,明哥一问三不知推说自己完全不懂香料,小豆沙不得已只能调出了新样式就去隔壁醇亲王府串门沈寄笑骂道:“一个比一个奸猾”小亲王要不是搬回自己的王府了,他肯定也要想法子推脱的。樂文如今却是不好不理小豆沙的。因为小豆沙会指责他不欢迎自己,下次再不来做客了云云。他就只好替她点评香料,帮助她进步了。 小芝麻道:“其实,我也很庆幸自己每天都要进娘的房间。”她是对妹妹说这种味道对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妹不好,不能带进来小豆沙才没有找上她的。至于徐赟,要不是跟小叔叔一起去水军的驻扎地巡视船坞去了,肯定也是不能拒绝小姨子的。 沈寄疑惑道:“这家里除了她祖母和我这儿,她几乎都找了。怎么不去找娴姐儿呢” 小芝麻失笑,“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如今调的香料不好闻,小姑姑那儿天天一拨一拨的下人来回禀事情,她也怕把她调的香料不好闻的名声传开了啊。” 沈寄揉揉额角,“原来她还有自知之明啊。怪不得只荼毒家里人。哪天该让八皇子来好好闻闻才是。” 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季考成绩在第一时间传回了相府,小包子第五,小馒头和向子湮并列第一。沈寄表示很满意,这样一来,小哥俩分别会有一笔进账,日子会越过越宽裕了。魏楹其实也挺高兴,不过面上却只道:“差强人意” 沈寄白他一眼,又问道:“那宁哥呢” “他也小有进步,九十二名。” “这样下去,到学年末还是大有希望顺利升到玄字班的吧。我看他放归宿假回来,那勤奋的尽头比得上清明啊。” 魏楹点点头,“如果一直保持这个势头,应该没问题。至于小包子和小馒头,我让他们去书院本就不是单为了求学。小包子我最满意的还是他隐隐有学子领袖的架势。这对他将来往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千金大有帮助。尤其,这还是在他隐瞒身份的情况下。”说着俯下身抱起小饺子,“小饺子,以后你和小包子就可以互为倚靠。”一边说一边又解开尿布看看这到底是小饺子还是小莲蓉。他也是被小豆沙坑过两回了。 沈寄道:“如今东山书院山长不是比国子监祭酒风头更健么,他还是志向不改啊” “国子监千年底蕴,不过是这几年猝不及防又轻敌了。这才被野路子上来的东山书院把风头抢去了。看着吧,接下来自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如果小包子将来能把这两方整合了,我觉得挺好。” 沈寄伸脚去踢魏楹,“你只抱小饺子不成抱抱小莲蓉。我们小莲蓉可不是附赠品” “是是是,这不是小饺子正好在我手边么。”魏楹赶紧将小莲蓉也抱到了怀里。 说话间,挽翠来禀报小豆沙从醇亲王府领着八皇子过来看弟弟妹妹了。 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人进来,沈寄疑惑的问道:“人呢” “四姑娘让八皇子去换身衣服。这会儿带着他洗脸、洗手去了。” 沈寄以手抚额,“看来我得好好跟小豆沙说说,不能这么不拿八皇子当外人啊。”沈寄坐月子的房间自然不是至亲至近的人进不来。大家进来之前也很注意遵守沈寄的规矩,那就是保证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因为小饺子和小莲蓉还没有满月,抵抗力是很差的。但小豆沙这么理所当然的要一个皇子也守他们家的规矩,好像是过分了啊。 正说着,八皇子乐呵呵的和小豆沙一起进来了。 “魏夫人,我来看看小饺子和小莲蓉。呀,魏相也在呢。” 魏楹冲八皇子点点头,“八皇子是来探望王爷的” 八皇子点头,“既是来探望十四叔,也是想来看看小饺子跟小莲蓉。”说着走上前来,就朝魏楹的臂弯里看。他倒是没觉得让他换衣服什么的如何。方才过来之前十四叔就告诉过他这个规矩了。而且方才小豆沙和他去玩沙来的。再说了,小豆沙带他到魏夫人坐月子的房间,那是当他是自己人。十四叔都因为超龄了,只能隔着屏风说话呢。这些十四叔都给他分析过了。如果母妃能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他也会这么要求别人的。 八皇子给小豆沙带来了宫廷点心,也给小饺子、小莲蓉带来不少宫里的玩具。还给沈寄带了一根三百年的野山参。 “好可爱哦”八皇子星星眼。 小豆沙骄傲地道:“是我弟弟、妹妹。” 魏楹把幺儿、幺女放到床上,“你们在这儿玩吧,我还有事。八皇子留下吃晚饭吧。” 八皇子点点头,“多谢魏相留饭。” 沈寄笑道:“你十四叔没留你吃饭啊” 小豆沙不客气道:“王爷自己都要过来吃,还让我给带话点了两个菜。爹就是不留八皇子,他也跟着他十四叔在这边吃的。”一边凑到床前申请,“娘,我想抱弟弟、妹妹。” 八皇子也挨过来,“魏夫人,我也想抱抱。” “那,你们坐着抱吧。先坐下” 俩人并排坐下,由丫鬟将小饺子和小莲蓉分别放到他们怀里,然后在一旁守着。 “真好,不哭呢”八皇子稀罕的看看怀里的小莲蓉,抬头和小豆沙说道。 “我小时候也不爱哭。你要是爱哭的话,你弟弟妹妹也会爱哭的。”小豆沙说得好像这是她的功劳似的。 八皇子皱皱眉头,“糟糕,我好像挺能哭的。” 小豆沙幸灾乐祸的嘿嘿两声。 没一会儿,两人凑在一堆研究小饺子和小莲蓉有哪里不一样。因为抱着手酸,又给摆在了床上。沈寄已经告诉了小豆沙不许再提弟弟、妹妹下面长得不一样的话,羞人所以这会儿他们就只是比较着脸貌。 “真的好像” 两人说笑了一阵,看小饺子和小莲蓉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出门遇上娴姐儿,八皇子热情招呼道:“十四婶” 娴姐儿停下脚步,“这么叫还有些早呢。” “那,小姑姑。”八皇子一个忧郁都不带的就换了。 娴姐儿看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小豆沙心塞不已,周雅芙过来玩就是这么跟着小豆沙叫的只好对八皇子道:“呃,那私下里你就唤我十四婶吧。”反正也没几个月的事了。由着他跟着小豆沙叫,那才更吃亏呢。 “都听十四婶的。” 娴姐儿心道,还真是一家子出来的。 “小八,你想吃什么啊你十四叔倒是不客气的点两个他中意的菜,你呢,今天想吃什么” 八皇子也是不带客气的就点了两样。娴姐儿吩咐人去小厨房传话,“就快吃饭了,你们别走太远。” “知道了。” 吃过晚饭,照旧是小亲王送侄儿回宫。沈寄让小芝麻去和小豆沙说。因为小亲王的关系,所以小豆沙一直不拿八皇子当外人。不但八皇子,她从前连皇宫都没有什么敬畏,只当是去小亲王家串门。还是进宫见识过一次,才好些。可是对八皇子,态度一直就和恭敬不沾边。哪怕她将来真是八皇子妃,也不能这样啊。娴姐儿懂事之后对小亲王还是挺客气的。就是如今人前人后也是两副样子。 小芝麻接受了任务,带着小豆沙去花园遛弯,“听说你今天下午勒令八皇子换身干净衣裳,还得洗手洗脸才能进屋啊” 小豆沙道:“不是都得如此么” “咱们可以不让他进屋啊,来探望的人多了,有几个进屋去的啊” “可他不是别人啊。” “那他是谁” 小豆沙奇怪的看小芝麻一眼,“他是八皇子。”看小芝麻瞪她才笑道:“嗯,他是王爷的侄儿,是我的朋友。” “宗室营里王爷的侄儿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至于朋友,你可别忘了你们中间还隔着君臣、尊卑。下一次八皇子再来,他如果主动提出要洗手更衣去看小弟小妹就罢了。不然你别用命令的口气要求人家。咱们找理由回绝他就好了。” “哦,知道了。” “还有,我接下来跟你讲的,你好好记住了。以后你要负责教给小莲蓉的。” 小豆沙立时一脸肃然,“好,大姐姐你说。”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要知道男女有别了。不能再入非类室。就是说你不能再大剌剌的就走近两个哥哥,清明叔,王爷一切不是小姑娘的寝室。记住了” “哦。” “还有,七岁以后你就不是小孩子,是小姑娘了。不能再和同龄的男孩子手拉手,也不能让他们摸你的脸,更不能让人亲你。” 小豆沙仰起头问:“如果他们非要碰我呢” 小芝麻其实也有些心塞,讲这些好像个老古董啊。可是不说,万一妹妹懵懵懂懂给八皇子占了便宜可不成。宫里长大的孩子,可没几个真老实的。闻言她忍不住好笑,“那你就喊非礼” 娴姐儿悄悄跟在后头,听到这儿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小芝麻这才看到她,便对小豆沙道:“你要是觉得这其中的度不好把握,就参考小姑姑当着人对王爷的态度好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29 解脱 ?娴姐儿看小豆沙仰头望着自己,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然后是小芝麻似笑非笑的瞧着,一时又羞又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嘛小豆沙,你可别乱学。小心回头弄出个四不像来。” 小芝麻笑道:“哪还有比王爷跟小姑姑更合适的参考对象啊” 三姑侄说笑了一阵,回正房去看沈寄。沈寄刚擦了下身子,正感觉浑身舒爽呢。有福的人生在六月,因为不用被包得跟粽子一样。只是苦了坐月子的人。沈寄在伤口愈合之后就每天都要擦一下身子,不然她实在受不了。汪氏看天实在是热,对这一点也就没有盯得太严。也是因为沈寄这回生得比较顺利,身体恢复得也还可以的缘故。 听沈寄说小饺子和小莲蓉是有福之人,娴姐儿笑道:“我娘说大嫂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在众人眼底,沈寄的夫婿能干之极还能二十多年只守着她一个;儿子听话上进,女儿乖巧贴心;她自己经营慈心会、宝月斋和杳然居也无比成功,在民间朝堂的声望都十分高。如今三十六七的年纪了还能平安顺遂的生下一对龙凤胎。这样的人生只能用圆满来形容。可以说当今天下,大大小小的女人最羡慕的不是母仪天下又育有太子与二皇子的皇后,却是沈寄这位丞相夫人。 小芝麻坐在旁边用大蒲扇帮沈寄扇风。小豆沙也拿了一把小的,给额上有汗的弟弟、妹妹扇着。两个孩子太小,屋里得更清楚一点是八皇子啊。 小豆沙点头,“哦,那我就明白了。”想了下又问:“那林叔叔要亲我,我给他亲么” “给吧。” 魏楹笑道:“林子钦没有嫡女,我有三个。他只有两个嫡子,我也有三个。” 沈寄没好气看他一眼,瞧这嘚瑟的样儿。 小豆沙就站在魏楹跟前,看着小莲蓉自个儿在胸前玩手指,张开合拢、合拢张开。 “小妹,笑一个。”小豆沙扮着鬼脸逗妹妹。小莲蓉很给面子的微笑了一下。 沈寄把正在吮吸大拇指的小饺子举起来,“小莲蓉,看这里。” 小莲蓉听到母亲的声音便看了过去,和小饺子相视而笑。这一幕别提多美好了。小豆沙都嫉妒了,“为什么不把我也生成双胞胎嘛”说完看看钟漏,然后从衣服里把竹哨子拉了出来。 沈寄很有经验的坐下预备给小饺子把尿,魏楹有点不明所以,看小豆沙示意自己跟着做,好笑的道:“我从前只知道你按点让孩子吃喝拉撒,倒是不知道如今还加上听哨子行动了。” “吹竹哨子这个是小豆沙加的。我觉得还不错,就由得她了。” 小豆沙见父母都准备好了,吸了一口气用力吹响。很快,小饺子和小莲蓉就一前一后有动静了。 魏楹听着水声发笑,“还挺有意思的。” 沈寄道:“我中秋之后就预备去方家拜访了。”听说近来方父基本都留宿方母屋中,王氏跟其他几个侍妾通房,很难看得到他。方母也来过相府几次做客,但那时候沈寄大腹便便的,而且每次都是相府宴客的时候。也不是太有机会单独交流,能见缝插针说上几句话就不错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位未来亲家母到底是不是一枚包子。 魏楹道:“嗯,既然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早点正式定下来也好。”托小亲王的福,如今那个未来亲家也知道他犯了皇帝的忌讳了。不但是皇帝的,还是皇后的和太子的。所以,应该不至于找上自己要官。他着实不大想想应付这个人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30 议亲 ?翌日,宝月斋将赶制的参加宫宴的衣服送来。这是十天前师傅上门量体裁衣的。沈寄要她们将尺寸收小一号做,这会儿需要改动的就不多了。 送来的不但有沈寄的,还有小豆沙的。小丫头也受到了宫里的邀请。她早起发现沈寄还没有起来,得独自吃早饭。便蹬蹬蹬的跑到傅清明的院子去和他一起吃。衣服送到的时候,两叔侄才说笑着刚吃好。听到香秀来请自己回去试衣服,小豆沙站起来,“清明叔,我回去试衣服了。” 傅清明点点头,“好的。路上好好走路,别蹦蹦跳跳的,小心摔着。” 小豆沙道:“我自从当了姐姐,已经稳重多了。” 小豆沙的衣服不用怎么改,她试过就挂了起来。香秀看时辰差不多了,赶紧服侍她换过衣服背上小书包去上学。这会儿曦姐儿也坐着家里的小马车到了。两人在半道碰头,然后一起去万先生处。曦姐儿六七月最热的时候住在相府没有走读,但这会儿天渐渐凉爽了,她便开始每天跑。实在是每天小豆沙什么事儿都做完了,她还在努力完成功课的感觉不太好。 “我哥说,流年哥哥和华年哥哥最近在书院风头很盛。小豆沙你们兄妹都好会读书哦。”曦姐儿感叹道。 小豆沙道:“我爹说信哥哥和曦姐姐基础都十分的扎实,这个是我们兄妹比不了的。”其实魏楹说的是她们两个小姐妹风格完全不同,上一样的课程而且还是以小豆沙为中心,曦姐儿确实是很为难。沈寄已经建议过王氏让曦姐儿选修几门感兴趣的就好,但是王氏还是希望女儿尽可能多学些东西。 等她们的课程开始,沈寄才悠悠醒转。不用看钟漏都知道自己睡过头了。这个魏楹,疯起来就没个节制。好在小豆沙如今知道她带弟弟妹妹辛苦,早上都不会来吵她起床。 吃过早饭,沈寄便过问送中秋节礼的事儿。特别问了一下清远道长的送去没有。清远道长搬回宫也有一段日子了。上次的事他对沈寄十分的感激,也表示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师弟收拾烂摊子了。 得知该送的地方都送去了,也收到了不少节礼,沈寄便不再多问了。又处理了府里一些例行的事务,她便让人推着小饺子和小莲蓉的摇摇车去后花园遛弯了。等小豆沙下学,她要带上小丫头一道去方府见一见未来的亲家母商议订亲事宜,顺道把中秋的节礼送去。等交换了庚帖正式定下,四时八节的礼就要小包子亲自上门去送了。沈寄给方劭备的礼比方清瑕那三个庶出弟妹重多了。这说出去也是相府看重嫡庶,背着宠妾灭妻名声的方父也无话可说。有小亲王那次上门打脸,尤其是指出他因为偏心王氏和三个庶出儿女失去了加官进爵的机会,估计他也不会再想着让他们出来露脸了。 方母早早就在家恭候了,家里家外都弄得很是整洁、气派。沈寄这个亲自登门的态度,实在是太给方家面子了。因为双方都已经同意,所以就没有走让媒人上门探话这个套路了。 马车上,小豆沙道:“娘,我一会儿见到方姐姐的弟弟、妹妹,要应酬他们么?” “应该不会见到。” “哦,他们对方姐姐和伯母不好,我不想搭理他们的。”不用应酬最好了。 “以后他们如果到咱们家来,或者在外头遇上了,该敷衍还是得敷衍。不能让你嫂子被人笑话不受咱们家看重。”遇上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和相府来往的都是一二品大员,和方府来往的就是五品左右的小官。但方家那位二老爷官居三品,还是有可能在他府上遇到的。 小豆沙点头,“知道了。唉,其实中秋宫宴我不太想去的。要一直很规矩的坐着,吃也吃不饱。” “忘了我说过的话了,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太后让你去,是不能由着性子不去的。” “没忘,就是不喜欢宫里的气氛说说而已,连咳嗽都不敢大声了。还是小饺子和小莲蓉那样好啊。” “你别想那么多,就去专心看节目吃东西好了。气氛什么的不用管。只要你老子在丞相位置上坐得稳稳的,你出些小纰漏也是会被人宽容的。”沈寄摇着扇子道。 小豆沙点点头,“我明白了。”她也抓着手里的小宫扇摇了摇。 方夫人比沈寄小六七岁的样子,今年刚三十出头。不过从面相上却是不太看得出两人差了六七岁。 沈寄还略带点丰腴,作养得精气神极好。下了马车看到迎候在门前的方夫人和方清瑕便带着小豆沙上前去寒暄。 “魏夫人和四姑娘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方夫人福身见礼。 沈寄还是一品诰命,她是五品,按礼是该她行礼。不过沈寄今儿是来低头娶媳妇的,怎么会让她真的弯腰赶紧扶住了,“快快免礼,不要外道了。耽搁了这么许久才上门,是我们家失礼了。” 小豆沙上前一福,“见过方伯母!” 方清瑕也是过来给沈寄行礼,然后和母亲一起将客人迎了进去。 沈寄是过来商量订婚日期的,分主客坐下之后她表示充分尊重方家的意愿。小豆沙已经跟着方清瑕到她房中玩儿去了。 方夫人道:“因为婚礼要到五年之后才办,我婆婆是希望订婚礼能办得盛大一些。到时候老宅也会来人。” 沈寄笑道:“正该如此,我也是这个想法。” 方夫人是知书达理之人,两人谈得很是融洽。很快就将后续的种种的事宜都谈妥了。方夫人还留她们母女在方府用饭。让方清瑕亲自下厨做的菜。小豆沙想着以后她也要学做菜,便跟了过去看。回来告诉沈寄,方清瑕切菜很是麻利。 沈寄笑道:“你罗师傅切菜也麻利得很。因为她们刀法好。你姐姐也不赖的。” 方夫人道:“清瑕那丫头啊,打小就是个假小子。还是四姑娘这样文文静静的最好。” 沈寄噗嗤一笑,“她这是跟您还不熟,熟了你看她文静不文静。我刚说的罗师傅就是给她请的武术师傅。” 方夫人道:“那怪不得她们玩得拢了。” 用过午饭,母女俩就告辞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这么久不见到还是会牵挂。沈寄送给方夫人的礼物是助孕的名贵补品,要是这位亲家母没有儿子,将来代表方父的就是王氏生的儿子了。这年头又不能随意和离,所以方夫人才会毫无芥蒂的就重新接受了方父。当然,在生下一两个儿子后,他也就无关紧要了。 待她看到补品时不由有些赧然,半晌对方清瑕道:“你这个未来婆婆,还真是个通透的人。”原本送这个不大合适的,但沈寄才刚生过孩子,自己也很需要一个儿子傍身,送这个就是正需要的了。 方夫人顿了一下又道:“相府家风很好,而且她还有几个小的孩子,将来也不会对你们小夫妻多干涉。流年也是个能干上进、有主见的孩子,脾气还温和。这倒真的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亲事。” 方清瑕道:“女儿压力也很大啊。有这么一个婆母,稍微做得不好就完全被她的光芒给笼罩了。所以这五年,女儿还有得修炼呢。听小豆沙说她现在每天三个时辰的课要上,我看我得比她更花心思和时间才行。不然,将来还不得被比得渣渣都不剩。” 方母道:“你知道就好。好在你二伯母说这些就包在她身上,我也可以省不少心。唉,不知道相府那位三少爷会娶个什么人家的女儿为妻。”这妯娌什么的也很重要啊。 方清瑕笑道:“小馒头聪明却单纯不争,他的媳妇儿我想魏伯母不会寻什么太过精明厉害的人物。应该是不难相处的。” 正说着,方劭乐颠颠的进来,“七婶、清瑕,魏伯母送了我一口宝岛,削铁如泥啊!宝刀赠英雄,她这是激励我呢。” 方夫人道:“瞧把你高兴的!”亲家母给三个庶出子女的礼就是礼节上过了一下,不名贵但也拿得出手。但给她们母女还有阿邵的都是好东西。哦,给清瑕她爹的是一方上好砚台,怕是也会让他高兴半天。 方劭道:“其实咱家库房里也有这样的好刀,可那是家里给大哥他们这样的子弟留着的。哪轮得到我啊?魏伯母出手真是大方。清瑕,给你是什么啊?” “是一本孤本的棋谱。”方清瑕很爱收集这类绝本孤本的棋谱,上次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和小包子聊到其中一本她慕名已久的。今天沈寄便给她送来了。 方夫人道:“你婆婆做事,实在是面面俱到。最难得,她居然还说让你不要整天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看这是最合你心意的吧。” 方清瑕笑笑,“嗯。”不但如此,未来婆婆还邀她去慈心会做事增长见识。她实在是很高兴,遇上这么个开明的婆母。 V 131 宫宴1 ?沈寄回到家就听到小饺子和小莲蓉的哭声,两个乳母抱着他们在婴儿房里走来走去的哄着。 沈寄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五少爷和六姑娘一觉醒来见不到您,就一直哭。” “吃了么?” “方才哭着吃了,清水也喂过了。” “嗯,我换身衣服再来抱他们。”沈寄说着进到隔壁的屏风里换家居服。小饺子和小莲蓉就在屏风外一边抽噎着一边盯着屏风印出的人影看。哭了好一阵了,一下子止不住。 小豆沙从自己房间过来,她已经换过衣服了。听到弟弟妹妹在哭,便走过来看看。 如今刚进入八月中旬,天气还是有些热,他们俩都还是穿的单衣小褂,最多早晚的时候添一件马甲而已。 “哭什么啊?来,姐姐抱。”小豆沙拍着手道。 可惜,两个都把沈寄望着,不给她面子,气得她不行。枉她每天得闲就来陪他们玩。 沈寄换好衣服出来,坐在榻上,一手抱了一个,两兄妹靠在她怀里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去拧毛巾给弟弟、妹妹擦把脸。”沈寄对小豆沙吩咐道。其实有的是下人,可是让她多学着照顾,感情才深。 小豆沙朝弟弟妹妹扮个鬼脸,答应着让人端温水上来。然后拧了小毛巾给他们擦脸。 小饺子和小莲蓉被擦得一脸舒服,嘴里咿呀有声。沈寄把他们放在榻上,解开小褂子,“索性你再给他们擦擦身子,手脚轻一点。” “哦。”小豆沙换水给他们擦了胸腹,沈寄又翻过他们的小身子方便她擦背。 “娘,小屁屁擦不擦?” “擦吧,刚哭得也挺费劲儿的,身上都是汗。你自己热不热啊?” “我不怎么热,马车上有冰桶,屋里也有。我又没使劲巴拉的哭喊。”小豆沙话里有股‘我是大人了,和他们不一样’的骄傲。而且,能够照顾弟妹她也觉得自己很是能干。 “嗯,也别贪凉用多了冰。” 小豆沙嘟囔,“你都不给我吃。” “女孩子要少吃生冷。” “为什么啊?” “我小时候就是冬天在掉井水里去了,身上有寒气。后来一直畏寒,还差点不能生孩子。所以,得从小就好好保养。” 小豆沙正在帮小莲蓉擦腿,闻言诧异的停了下来,她娘生了六个孩子了都。 “是后来一直吃了两年的药才好的。要不是太医高明,又有最好的药材供应,怕是就没你们几个了。” 小莲蓉哼哼出声,她真舒服呢,姐姐就不擦了。她的腿还被抬着呢。 小豆沙挠挠她的脚底板,又开始擦了起来。 “好了,都擦好了,你也回去睡两刻钟。晚上还有武课呢。”因为天热,小豆沙的武课被改到了晚上。说来王氏也不是没给曦姐儿减负,她让曦姐儿武课不用上了。曦姐儿自己也不爱打拳踢腿的,不过还是听罗师傅的话,每天尽量多活动一阵。这样她的身子骨比普通的闺阁女子还是要好些的。 小豆沙却是从小看着哥哥、姐姐、王爷、小姑姑都会功夫。再说了八皇子和小世子、周雅芙也都在学,所以她是不辞辛劳的。 小豆沙午睡去了,沈寄也有点打起瞌睡来。就挨着小饺子、小莲蓉躺下了。好在这两只也只要看到她就成,倒是没有闹着一定要她陪玩。沈寄就在他们的咿咿呀呀声里睡了过去。 到中秋宫宴的时候,沈寄也是趁着幺儿幺女睡着了才能脱身进宫。魏楹没有下衙回家,她们母女就和小亲王一道进宫去。小亲王自从单立门户,几乎每天都往相府走动,跟没搬出去也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就是董家人上门更勤快了。这也没啥,反正好吃好喝的招待就是了。他本人如今懒怠露面。 小亲王骑马无聊,在车窗边和小豆沙闲扯。 “小豆沙,今年要不要我再给你打包糕点回来啊?” 小豆沙轻‘哼’了一声,“谢谢王爷,不过不用了,我不是小娃娃了。” 不是才怪,还不是因为有小八隔三差五的就差人送宫里的各色点心出来,你如今不稀罕了。 “我说,你吃了小八那么多点心,还真是心安理得哦。” 小豆沙道:“八皇子赏下吃食,小女难道可以不接受?那样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我还小,皇家有赏赐都是看爹的面子,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看小豆沙狡猾的把事儿推到皇家赏赐上去了,小王爷也无可奈何了。不管是年节还是平日里,皇家对重臣家里是源源不断有赏赐的。如果说得了赏赐就要给皇家做儿媳妇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什么时候这小丫头精明到这个地步了?小亲王瞅瞅里头闭目养神的沈寄,肯定是魏夫人教的。 沈寄察觉小亲王在看自己,把眼睛睁开:“有事儿?” “魏夫人是不是挺累的?” “倒也不是,主要是之前一年都闲散惯了。这刚出了月子,又是要打理小包子定亲的事儿,又是遇上中秋节礼尚往来,还有些不适应。还有两个小的要照看。好在我们小豆沙懂事了,能帮我照顾弟弟妹妹。”沈寄顺口就送了顶高帽子给小豆沙。小豆沙坐在她旁边,眉开眼笑的。 小亲王想着连自己在内,沈寄照看了七个孩子。小饺子、小莲蓉还小,但他们五个却是都被照看得很好。自夸一句,身体、品行、能力也相当不错。魏夫人可真是一个好母亲! 沈寄见他没什么事儿,便闭上眼又开始养神了。盘算着等会儿宫宴,皇帝和太后等人退席之后她就要回府。小饺子和小莲蓉看不到她是会哭的。 马车在宫门处遇上了太子妃娘家的马车,萧夫人笑眯眯的下车和沈寄打招呼。沈寄忙叫小豆沙上前见礼。两人一起坐软轿并行。进了宫门,这才知道原来东宫大郡主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算算年纪也差不多十二三了,是得打主意了。不过,如今平王大肆收揽人心对太子造成了一定的威胁,怕是大郡主的婚事肯定得用来拉拢人了。生在皇家,享了天大的福气,也有天大的责任。 沈寄看了一眼眼前风韵犹存的萧夫人,这么算下来岂不是过几年她就要当外曾祖母了? “魏夫人?”萧夫人被她看得有些疑惑。 沈寄道:“萧夫人,失礼了。我只是一时想到您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 萧夫人笑道:“你才是不像都生过六个孩子的样子呢。”沈寄的未尽之言她自然明白,听了也很顺耳。 沈寄心道,为了减腰腹的肉肉我可是连呼啦圈都转上了。要不然,今天哪敢出来见人啊。 小豆沙乖乖坐在沈寄旁边,心头嘀咕生了六个孩子该是什么样子啊。 进了今晚办宫宴的殿宇,小豆沙就和周雅芙、兰心郡主玩到一块儿去了。沈寄看到芙叶来了,便和她一起闲聊着两家的双生子。芙叶的两个大三个月,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虽然是早产,但有徐方这个名医用心养着,如今倒也还好。 芙叶很羡慕十五婶,“说起来还是小权儿厉害。” “这种事情看机缘的,早点晚点也没什么。你不是才得了两个儿子么?我才不着急当外祖母、祖母的呢。你怎么总是与看云儿不顺眼的地方。” 芙叶白沈寄一眼,“你是媳妇儿还没有进门,进门了你就知道人在一个屋檐下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矛盾的。这可不是因为我挑理。” “哪有不知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聋不哑,不做翁姑。我到时候啊,就学会装聋作哑。”小芝麻跟陈氏的关系肯定也不能真的亲如母女。就是她自己被大娘养大的,有时候也难免观念什么有冲突呢。 “说得轻巧!”芙叶换了个话题,“你瘦身蛮快的嘛,上回见到还浑身肉肉的呢。” 沈寄额上黑线,这回轮到她白了芙叶一眼。 芙叶整个月子都没胖起来,前头半个月血色都没有。后来气色才慢慢好起来。不像沈寄,一直保养得很好。出了月子只能拼了老命的瘦身。 沈寄瞧见方侍郎的夫人便朝她招招手,“方夫人——”这是方清瑕的二伯母,遇上了自然是要寒暄几句的。 方夫人见状忙过来,“魏夫人,芙叶郡主。” 方夫人告诉沈寄,方家的族长大老爷还有宗妇大夫人都已经起身,再有几日就可以到京城了。 “那敢情好,回头流年归宿假,我来下帖子宴请他们夫妇和你们夫妇,还有我的亲家。到时候让我家老爷怎么都要匀出一天半天的来。”议亲的事,是沈寄和方母在张罗。魏楹没有出面,因为他不太待见方父。反正谁都知道他日理万机。不过方家的族长来了,他肯定是要露面的。也是之前就知道方家族长要来,所以他才能托言脱不开身没有去拜访方父。 方夫人道:“家里婆母也想来的,可毕竟年事已高。” “过年的时候让流年去陇西给她老人家拜年。”正好把小豆沙带去。之前答应了让她出门旅游一趟长长见识的。后来因为上课的缘故自己食言了。 方夫人喜出望外,“老人家肯定乐得不行,她大小就最疼清瑕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V 132 出事 ?众人离席参拜,小豆沙也规规矩矩的跪在沈寄旁边。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都平身入席吧!” “谢皇上!” 魏楹也是这会儿来的,只是比皇帝等人早一步而已。他和沈寄把小豆沙夹在中间坐了。 中秋宫宴的气氛自然是好的,谁也不会不识趣在这种的时刻做些惹人不喜的事。轻歌曼舞间,众人酒兴正酣。沈寄看小豆沙手托腮认真的看着歌舞,这才发现她的小玉镯比往日看到时往下落的要多些。这丫头瘦了!想了想,一来可能是夏天刚过,胃口不好的缘故;二来就是今年开始读书了,学那么些功课,还是挺辛苦的。 她伸手捏了捏小豆沙的手腕,心疼地道:“胳膊都细了,是不是功课有些辛苦?” 小豆沙摇头,“不是的,我没瘦呢。大姐姐给我称过的,重了好几斤。后来她说是因为习武,肉肉长结实了。” 原来小芝麻之前就发现小豆沙瘦了。沈寄暗暗自责自己居然都没有察觉。她又捏了小豆沙胳膊一下,好像是比从前结实些了。 小豆沙察觉沈寄的心思,小声道:“娘之前坐月子嘛。大姐姐都跟我说了,她不在家,我就是弟弟妹妹的大姐姐。要为娘分忧,不能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更不能跟弟弟妹妹争宠。” 沈寄欣慰的笑笑,原来是小芝麻一早把思想工作给小豆沙做通了啊。不过,小饺子和小莲蓉出生以后,小豆沙是懂事了不少。 说话间,东宫的大郡主扶着太后预备退席了。众人要起身恭送,她抬手按了按,“都坐着。哀家年岁大,下去歇歇。你们自个乐和着。” 靠山王妃见状道:“太后,臣妇陪您下去。” 太后看她一眼,“也好,弟妹陪哀家下去说说话也是好的。”转头对大郡主道:“你就在这儿看歌舞吧。曾祖母有你曾叔祖母陪呢。” “是。”大郡主躬身应了。 太后走后,歌舞继续。沈寄看大郡主坐在位置上微微蹙了下眉,然后又展开,若无其事的继续看歌舞。想到萧夫人之前说的话,她估计是不是靠山王府在打大郡主的主意,想让王妃的娘家亲戚做郡马啊?而大郡主想必是想到这一点,有些不乐意。 看来大郡主这性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啊。听小豆沙说,她到东宫玩耍,大郡主和二郡主待她挺好的。靠山王府在靠山王之后必定是要败落,而且是一落千丈。大郡主如果这时候被嫁去靠山王妃的娘家,对她的将来可不妙啊。 可惜,这些事儿他们做臣子的却是管不了的。靠山王妃和太后是亲妯娌,她要帮着推荐娘家人,皇帝如今不想和靠山王关系弄僵,多少是要给点面子的。 八皇子凑到皇帝身边,“父皇,儿臣也要去陪祖母。” “是你坐不住了吧?去吧,自个儿玩去。别去扰了你祖母和叔祖母说话。” 八皇子便跑去找小世子一起出去玩儿。经过大郡主跟前时问道:“大侄女,要不要一起去?” 大郡主这会儿确实不想在席上正襟危坐,便点了点头叫上妹妹一道出去。小豆沙和周雅芙、兰心郡主也都被邀走了。一众小孩儿就在侧殿玩耍。 沈寄心头惦记着幺儿幺女,可她又不能早退。 魏楹道:“他们总要习惯不是眼一睁开就看到你的。你这出了月子,事儿会越来越多的。” 沈寄点点头,还是之前一年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外界事务省事省心。不过魏楹说得也是,这接下来立即就要宴请方家人,去喝林讷言的喜酒,然后明哥也要娶媳妇儿……此外,府里已经收到不少邀请的帖子,也不好完全不理会的。唉,要是儿媳妇早些过门,还可以让她去做这些。她真是懒了一年不习惯再出去应酬了。 “要是再不用管这些人情往来和官面文章就好了。”她小声嘟囔。 当时散得挺晚,小豆沙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是魏楹抱进家门的。小饺子和小莲蓉自然是早就哭得睡着了。沈寄想着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也只能洗洗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继续忙碌着,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又忙碌了几日,她才算是找回了之前的节奏。没有整天和幺儿幺女黏糊在一块儿了。 这日,魏楹回来告诉沈寄,果然和她猜的一样。靠山王妃向太后推荐了郡马人选。倒不是她娘家的亲戚,而是世子妃娘家的亲戚。不过,换汤不换药。这是想将来靠山王不在了,世子又撑不起门庭,还有大郡主这么一门贵亲。到时候太子即位,大郡主可就是大公主了。 “那太后怎么说?” “太后多精啊,肯定是说这事儿说到底父母之命,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儿,她都是曾祖母了。不过,既然靠山王妃开了口,太子和太子妃要回绝也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才成。” 太子和太子妃无论从心疼女儿还是从现实利益考虑,肯定都不乐意结这么一门亲的。但是,靠山王还在,就怎么都得给他些脸面。 沈寄问道:“那太子和太子妃打算怎么办呢?” 魏楹道:“太子今儿还在我跟前叹息,说可惜咱们家小馒头和大郡主差了一辈。” 沈寄愕然,然后道:“呃,他这是在后悔一口一个先生,把这辈分先定下来了吧?”给太子讲过学的先生肯定不只魏楹这一个。而且这些先生如今也有几个在继续教小世子。真要说师徒的辈分,其实是不那么明确的。魏楹算是教过太子的先生里最出色的一个,他为表亲近,一早就自个把师徒的辈分定死了。如今肯定是没有办法改口的了。 魏楹耸了下肩膀,小馒头那性子,哪适合当郡马、驸马啊?而且,小豆沙如果真成了八皇子妃,那不就是大郡主的婶婶。哪有小馒头再娶大郡主的道理?所以,太子也只是感慨了一下。 “那萧家呢,林家呢?总有合适的表兄弟吧。还有太子、太子妃一早心头肯定不会没有数。说不定满朝年岁相当的小儿郎,他们夫妻早就全翻来覆去的看过了。”沈寄可不怎么为大郡主担心,太子也是个腹黑的主。就看当年三皇子想逼婚,他稳准狠的出手给兄弟塞了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就知道了。身份高,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太大助力。简单的说,中看不中用!三皇子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来。毕竟事实是他占了表妹的便宜。所以这件事只要太子不愿意,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推脱的法子。靠山王府拿他不会真有法子的。他在魏楹跟前叹气,那也是半真半假的。 魏楹摆摆手,“这件事太子能处理的,咱们就别管了。” “嗯。后日在家宴请方家人,你记得早点下衙回来。”魏楹就是休沐的时候也不一定就能休息,所以沈寄也就没有刻意安排在休沐那天。只是紧着小包子归宿假的日子而已。 “知道了。” 到了日子,沈寄早早的就开始忙活开了。小芝麻夫妻也被她叫了回来,和方家的人认识一下,顺道帮着招呼客人。小亲王也主动就将他的戏班子送过来了。还有幺房和六房、汪氏母子也来了。 中午的时候魏楹回不来,就由十五叔出面招待方家族长。徐赟出面招呼方劭这一辈的……方清瑕的庶出弟妹没有被带来,小馒头、小豆沙倒是省事儿了。这场婚事两家都很乐意,这会儿的气氛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一众人等正在看戏的时候,管孟忽然面上有些僵硬的进来要求见沈寄。挽翠转告沈寄的时候自己也满心疑惑。 沈寄心知肯定是出了重大的变故,让王氏替她招呼着自己走到二门处,“什么事儿?” “夫人,兵部截获一封通敌的书信。上头将我军边城的防务告诉了西陵人。居然是相爷的笔迹!” 沈寄道:“仿的吧。”魏楹的字在士林也挺有名气的,仿他字体的后学和书生多得是。有心人仿他的字体栽赃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金殿对峙,相爷自己看过,他承认上头每一个字都是他写的。相爷不会认不出别人仿自己的字体啊。” 沈寄这才变了脸色,“然后呢?” 管孟问道:“夫人,你知道相爷还有个舅舅在西陵么?” “啊?”沈寄更惊讶了,“我不知道,我看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不是说外公家的人都死绝了么?要是还有人当年婆婆被沉潭肯定会站出来说话啊。”这怎么越听越复杂啊?当年魏楹不死心还托人找过外公家的人。但听说他们都不在了啊,全死于一场瘟疫。 “见过的人说跟咱们相爷长得挺像的。据说原本也是中原人,后来被西陵人收养。如今是西陵的驸马。” “一个从未蒙面知都不知道的舅舅,魏楹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可能把边城防务告诉对方啊?他一国宰辅,难道这点基本素养都没有?皇上怎么说?” “这事人人都觉得说不通啊,可是物证在那里,相爷自己也承认信是他写的。皇上如今已经免了相爷的差使。还让大理寺卿彻查此事。相爷也被扣在了大理寺。” V 133 出事 2 ?被扣留在大理寺了?沈寄脸色又变了变,“没有针对家人的旨意么?”魏楹这就是有叛国的嫌疑了啊。丞相肯定是不能再做了,而且这个案子肯定会搞得朝野动荡。家人没道理不连坐的。 “暂时还没有。这会儿朝上还没有议完。是府里在宫中相熟的太监偷偷传出来的消息到宫门处给属下。属下估着应该是上头默许的。” “那大概拿人的马上就来了。早一刻知道也好,省得连累了亲友。” 沈寄转身,看到小包子正走出来,“娘,管孟叔,怎么了?” “你爹出事了。走吧,进去送客。” 小包子楞了一下,“比上次出使东昌的事还大么?” 沈寄道:“一样大,都是叛国罪。应该马上就有人来拿咱们一家子了。” 小包子镇定了一下,伸手扶住沈寄一起往里走。到了庭院他道:“让他们把戏停了吧。” 众人看到沈寄出去,然后小包子也跟了出去,心头都在犯嘀咕。这会儿便都看了过来。 沈寄吐出一口气,“方大先生还有各位,我家老爷出事了。今日不能留大家了,改日有机会再补请。小芝麻、徐赟、小馒头,小豆沙你们都跟我一起送客。” 十五叔慌忙站起来道:“大侄媳妇,大侄子出什么事了?” “天降横祸,又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了。十五叔,你们赶紧走,还有六弟你们一家。你们是姓魏的,再不走就一起陷进去了。在外头还能帮我们一家子奔走。还有大娘你们也是。”沈寄又转向方家族长,“方大先生,虽然在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流程,但还没有交换庚帖,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这件事来得来突然了,而且沈寄母子进来时看着虽然脸色十分不好,但还不算失态,谁都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件事。简直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魏家人经历过一次还稍好些,方家人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众人都朝方家族长看去,方大伯看一眼侄女,心道这魏夫人好厉害的人物。这个当口他还真是不好表态。想了一下道:“魏夫人,此事此时并不是最重要的。魏夫人安排其他的事吧。” 沈寄点点头,“好!那就以后再说。” 沈寄带着儿女在门口送客,先送走了方家人,然后是六房、幺房的人和汪氏母子。 魏柏道:“大嫂,具体怎么回事啊?” “回头看告示吧。”沈寄无意多说。 十五叔道:“大侄媳妇,能去找什么人?你告诉我。” 沈寄咬咬牙,“这会儿找谁都没用。晚些时候十五叔去太子妃娘家打听消息吧。” “好的。” 王氏道:“大嫂,我们回头和十五叔一道。” 沈寄点点头。 明哥扶着汪氏,“大嫂,我能做什么?” “你去告诉裴先生,魏楹会没事的。陪着他老人家,千万别让他出什么事儿。还有,千万照顾好大娘。” “好的,我知道了。” “小芝麻、赟赟,你们也回去吧。天大的罪都不及出嫁女。” 小芝麻咬着牙,“娘,我怎么能这个时候走啊?” “不走,回头我们真要被抓了,难道让旁人来四处打点么?你的压箱底这次怕是用得上了。” 徐赟想了下,“娘,我们留下因为无妨。回头真有什么再说这些。” 说话间,看到于太监带着人推了两个摇摇车出来。小亲王将手中扇子合拢,“小饺子和小莲蓉还不到百日,就搁醇亲王府吧。还有小豆沙,你也去我府上呆一阵。” 沈寄想了下,“小豆沙怕是说不过去,你把他们两兄妹和伺候的人带走就是。”一边摸摸小豆沙的包包头,“小豆沙,这次怕是要跟着爹娘吃苦了。” 小豆沙道:“我不怕。爹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她听小馒头讲过当年的事,坚信这次的事也会那么过去的。 “好样的。” 小亲王道:“魏夫人放心。当年的事发生时小王尚年幼,但今时今日,绝不会坐视你们被人诬陷受苦的。”说完便带着人退走。有他在,谁都别想把小饺子和小莲蓉带走。这么大的娃娃去坐牢,那也太容易夭折了。 沈寄转头,这才看到傅清明还在,她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爹怎么也把你给忘了?” 傅清明道:“大嫂,我跟你们一道去大理寺坐牢。我在外头才是麻烦呢。” 小包子点头,“嗯,清明叔说得没错。如今爹出事了,靠山王世子不会放过他的。倒不如让他跟咱们一块儿进大牢去。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沈寄揉揉额角,“人家抓人也是要对着名册抓的。你去醇亲王府不就得了。实在不行,让王爷送你到大师身边。我不信靠山王世子能从大师身边掳人。”说到底,还是清明想和他们一家同甘共苦。十五叔大概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有吭声。 “就说我跟大哥犯的事儿有关好了。” 沈寄哭笑不得,“回头抓你去刑讯逼供怎么办呢?罢了,你不肯走就一道吧。大理寺卿那里,加塞一个你进大牢大概还是没问题的。还得让你跟你大哥住一屋才成。”不然,靠山王世子说不定都能在大牢里想到暗度陈仓的法子。 大理寺卿带着人来的时候,这一家子正坐在一起喝茶,继续看戏。小亲王戏班子的角们也是心理素质过人,还能在上头照唱不误。这一家子也听得挺认真的,小豆沙还在用手指打拍子。小馒头方才和小包子戏言,这下可以过一段不用读书的日子了。 看到大理寺卿到了,沈寄站起来,“今儿家里本在请客,想着干坐着等大人也是无聊,就让戏班子接着唱了。” 大理寺卿拱拱手,“本官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是恶客啊。” 小包子问道:“大人,光是拿人么?” “是,皇上说事情还没有查明,委屈魏夫人和各位公子、姑娘到下官那里做段时间的客了。至于相府,要暂时封起来。”至于抄家什么的,皇帝没有说。如今满朝上下都觉得魏相不可能通敌卖国,偏有物证,且他自己承认写了那封信。那怎样都是要对国法有个交代的。 沈寄点头,“那就走吧。”这辈子还真是没有吃过牢饭呢。就是上一次都因为没有确证只是被软禁在府里而已。 大理寺卿派人点了人头,发现少了两个新生儿。职责所在,不得不问一声,“魏夫人,听说府上三月前还添了一双龙凤胎啊?” “是啊,不过今天不巧得很,他们去隔壁醇亲王府做客了。大人看着办吧。” 大理寺卿想了一下,“那下官就先带夫人和两位公子以及四姑娘回去交差吧。剩下的再奏请皇上示下。” “好!” 出去一看,大理寺卿准备的是马车,不是犯人的囚车,沈寄呼出一口气。免了游街示众啊,真好! 大理寺卿道:“魏夫人在京城声望甚高,如果用囚车怕是会引起骚乱。而且魏……先生也没有定罪,你们并不是犯官家属。所以下官便以马车取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沈寄微微一笑,“我们一家,领大人的情了。”看小芝麻和徐赟一副要送到地方才肯离开的样子,她也没再多说,弯腰钻进了马车。小包子随后将小豆沙也抱了上去,自己和小馒头也坐了上去,然后傅清明也登车。 大理寺卿道:“这位公子是……” 傅清明道:“我是相关涉案人员。” 沈寄撩起车帘,“大人,就让他一道吧。” 大理寺卿看了看傅清明的脸,摸摸下巴道:“好吧。” 车子刚缓缓启动,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沈寄看到是阿隆打马过来,知道是听到消息过来的便对他道:“你回去吧。” 阿隆震惊道:“小姨,姨父真认了?” 沈寄苦笑道:“他说每个子都是他写的。我也得等见了面才能问个清楚。” 阿隆看看小芝麻夫妻,“我也一道过去看看吧。” 沈寄道:“也成。”不再说什么,放下了车帘。车子重新启动,在官兵的押送下往大理寺去。亏得是用的马车,这才没有引起路人侧目。 到了大理寺门口,小芝麻夫妻和徐赟就进不去了,除非进去了不想再出来。最后,沈寄和小豆沙住了一间牢房,小包子小馒头兄弟一间,傅清明和魏楹一间。因为还没有定罪,所以条件还算不错。沈寄觉着有点像后世的标间。也没有让他们一家子换囚衣,吃的也是四菜一汤的标准。一家子还能串个门说说话。 沈寄逮着机会就问魏楹,“什么叫每一个字都是你写的啊?” 魏楹道:“就是字面意思。每一个字我都能确认是我自己写出来的。” 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傅清明听了都皱眉,“那信又是怎么回事?” 魏楹叹口气,“我没看出破绽来。甚至遣词用句都合乎我的习惯,很是连贯通畅的一封信。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我什么中邪了写的。” “那舅舅又是怎么回事儿?”沈寄挠头。 “说到这个,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不过既然人家拿出来说事儿,应该是确有其事吧。” V 134 狱中 ?沈寄自失的一笑,“我前些天还在念叨要是不用每日应酬人就好了。如今好了,清静了。”说完看一眼在房间的角落倒立着的小豆沙,这小丫头心理素质忒好了点吧,居然还知道自己练功上一次小包子和小馒头好像都差点被整崩溃了。 她问小包子哥俩,“你们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可能小妹听我说多了,以为这次跟上次一样,也会有惊无险的度过。她只当是来这儿呆些日子就要出去的,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沈寄心道,那还是就让她这么坚定的认为吧。无知者才能无畏 魏楹问道:“那你们俩呢” 小包子道:“只要皇上相信爹不会通敌叛国就够了。”如果皇帝完全信了那所谓的物证,他们一家子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待遇了。所以这一次其实比上次好多了,毕竟爹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不是会因为这样的风雨就彻底倒下的了。 小馒头点头附议,“我也觉得心头比上次踏实。那会儿我们只是小孩儿,只能看着娘着急,什么都不能分担。如今,至少能不然娘为我们太操心。” 沈寄也是这个想法,如今这日子其实跟隐居于此也没什么区别。 “持己,这一次你估计最不好的结果是怎样啊” 魏楹道:“所谓的动机是很牵强的。如今最要命是那封信。所以,就算皇上、太子能信我,如果那封信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怕是也得罢官为民,而且不能离京要被监管起来。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靠人庇护。而且这一世自然是抱负成空,年华虚度。临了盖棺定论也只得一个灰色的名声,成为有通敌嫌疑的人。” 傅清明问道:“大哥,那小包子哥俩还能科考吧” “应该是不至于会连累到这个。毕竟我也跟着皇上整顿了数年朝纲。出了不少力,替他担了许多事,也算是得力的心腹吧。皇上这个人,倒不是过河拆桥的主。太子也还好,不至于翻脸无情。”魏楹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也正因为我在帮着刷新吏治,朝中其实也很多人不愿意我做这个丞相。总之,不能洗刷掉嫌疑,就别想官复原职。我此际一时想不通那里头到底什么名堂,暂且我就不想了,先歇几日。” 小包子和小馒头听了心头一松,只要皇上还是信任爹的就好。那至少不至于真被追究通敌叛国的罪。家里也不会一蹶不振。只是,爹爹这样有能力的人,如果真的年化虚度也太可惜了。 沈寄道:“那你先休息几天再说。凡事都不可能了无痕迹,一定可以找出来真相来的。一时想不明白,咱先不去钻牛角尖。”虽然沈寄希望魏楹能像林子钦那样早早的退休,远离官场的波谲云诡,但是也不想看到他被人诬陷,落得一个叛国的骂名。更不想看到他因为一切成空只能抱憾终身,郁郁而终。 几个小的也不再说什么了,魏楹让傅清明跟狱卒讨了棋盘,兄弟俩在那边下起棋来。魏楹这种人,就是让他休息,他也不可能无所事事。大理寺卿对他们一家子还是很照顾的,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都会满足。 小包子想着如果他爹的事一时半会儿真的无法澄清。那他们哥俩的人生轨道就会发生变化。等不及小饺子了,他得把门户撑起来。小馒头和清明叔就会是他最好的助力。不过,他和小馒头的身份这回在书院算是彻底暴露了。 小馒头想了想道:“哥哥,你跟嫂方姑娘的事就这么算了” “不知道。咱们家以后怎么样都还不知道,方家会怎么反应不好说。先不说这个了。”心头还是有点遗憾的,难得心动一回,结果还没正式定亲就遇上这种事。不过也好,如此才能看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遗憾了一会儿就开始规划狱中的学习生活,拿起要来的书本纸笔和小馒头一块儿温故知新。遇上不明白的,还可以请教隔壁的魏楹。 小豆沙倒立一刻钟完毕,翻身下来问沈寄:“娘,还不能让人进来看我们吗”她觉得呆在这儿有点无聊。虽然吃的穿的用的还好,可是就只能在这个斗室里。 沈寄道:“我们现在待遇不错,不用你姐他们来帮着打点。而案情的事,他们进来也不起作用。所以估着,就没让他们进来吧。我们现在已经算是受优待了,也不好太特殊。”外头的人可以在太子妃娘家得到他们在里头的确切消息,想来不用为他们太过担心。至于洗刷魏楹污名的事,如今还得指望太子在外头查。他们自己也可以好好想想。 “不知道弟弟妹妹怎样了” 其实沈寄也在想着小饺子和小莲蓉。虽然知道小亲王怎么都不可能亏待他们。而现在还没有把他们抓进来,估计也是皇帝说就这么着。可还是难免牵挂。 “应该是好好儿的,他们身体不错。而且伺候的人也都跟着去了醇亲王府。你两个哥哥都在看书了,这会儿光线不错,你乖乖练一会儿女红。” 小豆沙抿抿嘴,“我也宁愿看书。” “练一刻钟,再看一刻钟书。” 外头的人得知这一家子如今是这样的待遇,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等着太子查出这件事的猫腻了。 林子钦这会儿就在东宫,他盯着那封呈堂证供的信已经好一会儿了。 太子道:“先生自己都看不出破绽,舅舅你就别白费劲了。” “物证一时找不出破绽,那人证呢魏楹那个舅舅怎么回事儿” “今早事情闹出来,孤就派人去淮阳和西陵了。可是总需要时间。”太子皱眉道,然后吩咐人将信收好。这个东西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就会被人攻击是湮灭罪证。而且如果要洗脱魏相通敌的罪名,也少不得这封信。 “那平王府、靠山王府还有长公主府呢” “都盯着呢,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舅舅,师母在里头好好儿的,你别急。如果不过是有人恶意诬陷魏相,父皇已经交代了大理寺卿,好生看管。他心头有数的,断不敢为难。” “那要是一直找不出破绽呢要关他们一家多久” “要交代得过去,总得有一个放他们出来的有力的理由才成。那些人就是要让魏相淡出朝政,一直拖着就是我们的损失了。”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还不好说” “是。舅舅回去等消息吧,有了好消息孤立即遣人通知你。”太子也有些烦躁,魏相名为中立的,但自己是正统,他就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如今魏相出事,得利的自然是老三。 十五叔等人知道那一家子暂时没事,也是想进去探望。这会儿人都聚集在醇亲王府里,连芙叶都过来了。 小亲王道:“皇兄说这会儿有什么好看的。所以,连我都进不去。” 小芝麻叹口气,“就怕一直这么耗着。”短时间的还无碍,一直这么关着时日久了,哪怕没有被当犯人对待,那也是失了自由啊。 丹朱拍拍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咱们别先乱了阵脚。” 说话间隔壁传来小饺子和小莲蓉的哭声。 小芝麻起身道:“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道。” 娴姐儿咬着下唇,“那我们现在就只有等着了” 说话间下人来禀报,“王爷,方家少爷和姑娘求见。” 十五婶笑笑,“来了就好。” 方劭和方清瑕被请了进来,方清瑕也是表示她想去探望。 小芝麻抱着妹妹过来,“清瑕,你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家里的意思”如果父亲真的洗刷不掉污名,他们家自然是会一落千丈。这门婚事方家如今态度还不明朗。 “姐姐,是我自己请邵哥带我出来的。不过也没有人拦阻我。” 小芝麻听她还管自己叫姐姐,知道她这是趁机表态,微微弯了下嘴角。她此时想去探望,也是想对小包子表明态度吧。无论方家怎样,这是她的态度。 小亲王摸摸下巴,“我是进不去,但有个人也许能能进去。这样,就算能进,也不能去多了人。反正如今去了暂时也做不了什么。我这就带方姑娘进宫去。” 芙叶道:“去求皇上” “去找小八,估着他此时正在磨皇兄呢。让他把方姑娘捎带进去见见小包子好了。” 方清瑕躬身道:“谢谢王爷。” “事不宜迟,走吧。”小亲王又看看众人,“娴姐儿,你帮我招呼着。” 娴姐儿此时也顾不得避嫌,点了点头,“你去吧。” 八皇子这会儿还真的在磨皇帝,“父皇,你就让儿臣去看看小豆沙吧。她被关起来好可怜哦。” “她这会儿好着呢。”皇帝早知道魏家众人在狱中的表现了。 “先生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以后怎么样,小豆沙总是他的朋友。他这会儿不能不闻不问。 皇帝懒得听他一直在跟前叨叨,“去吧去吧。” “谢父皇。” 八皇子便带着小太监拎了一个四层的食屉装着刚出笼的小点心去看小豆沙了,顺带捎上了方清瑕。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35 探监 ?方清瑕坐在八皇子的马车上往大理寺而去。 八皇子问道:“方姑娘,你和小豆沙二哥的婚事还作数么?” 方清瑕点头:“开工没有回头箭,自然是作数的。” “那你自个儿做得了主?”八皇子托着下巴问。他前些日子练戏辛苦瘦了,母妃大惊小怪的,又把他喂胖了。说是父皇喜欢他胖嘟嘟的样子。 “八皇子,臣女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只是自己做主不反悔而已。” 八皇子挠挠下巴,“可是孤听说,这次魏相的事儿不简单呢。要不然,父皇、太子哥哥还有魏相本人也不会都束手无策,只能让魏相一家子在大理寺委屈着。如果魏相污名不能洗刷,父皇和太子哥哥自然是会保他们平安无事。可是之前的富贵荣华却是没有了。从前一些不对付的人家,自然不会让他们日子太好过。父皇和太子哥哥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照顾到的。”偏生他们之前不对付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家,魏相要真的丢了官,魏家的日子不会轻松。 “只要人活着就成。臣女原本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嫁到相府这样高贵的门第的。八皇子也说了,至少魏家人能平安无事。而流年就是不靠他父亲,也是不会一事无成的。臣女不想唱高调,说什么如果魏家被流放我也会跟着一起去之类的。毕竟,臣女和流年的感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庚帖没换,婚事就还没有正式定下。要同生共死真的还差了点火候。臣女如今不离不弃,更多是因为魏家之前带给臣女许多好处,臣女不能翻脸不认人。” 她顿了一下又道:“如果魏家真的遭大难,臣女想最后自己可能还是这样的选择,但肯定会经过很多的挣扎。至少,臣女相随于危难,流年将来就不能无故抛弃臣女。魏家上下对臣女也会另眼相看。这门亲事臣女怎么都是值得的。而臣女这么做,至少能给方家带来一个信守承诺的好名声。他们也不会反对到底。方家的女儿,多臣女一个不多,少臣女一个不少。臣女自己心甘情愿去的,他们也会心安理得。”方清瑕对着八皇子,坦然说道。其实这些话,更多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心头也是越说越明朗,眉宇间也跟着开朗起来。 八皇子七岁了,宫里七岁的孩子是不能用常人来判断的。他母妃在事情一出的时候就吓着了,直庆幸父皇没有明言。八皇子也不知道魏家如果再遭难,就譬如像是方清瑕说的流放,他是不是也能像她这样的不离不弃?他和方清瑕不同,方家可以牺牲一个女儿换取好名声。毕竟,相信魏相不会叛国的还是多数。但皇家不可能让他一个皇子娶犯官之女为正妃。他的事情他自个儿是做不了主的。哎呀,不想那么多了,他才七岁,小豆沙才六岁,等长大了再说。此刻他至少是小豆沙的朋友。 不过,方清瑕如此坦言相告,他倒是对她起了一些好感。他也有些明白魏夫人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会挑中这个儿媳妇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拉开车门帘子,“八皇子,到大理寺了。” “哦。”八皇子站起来下车去。另有个小太监过来扶方清瑕。她笑道:“多谢公公!” 大理寺卿闻说八皇子来了,只得放下所有事务出来相迎。这一次的案子皇帝责成太子督促大理寺办理。从案发至今并没有多久,他头都大了。关注这件案子的人太多了,魏相在朝野威望高啊。他一个四品的大理寺卿压力很大。要是不能还魏相一个清白,他一个无能的名声是跑不了的。就算不被贬职,这辈子也升迁无望了。他甚至羡慕起牢里那闲适的一家子来。 “下官见过八皇子殿下!” “免礼,孤来探望朋友的,大人前头带路吧。” “是!呃,不知这位姑娘是……”看着打扮,不是宫里的人啊。 方清瑕微微一福,将父亲的官职报了。大理寺卿了然了,魏相没过门的儿媳妇。既然皇帝都首肯了,他自然不会拦着。只希望这些天不要一拨一拨的贵人前来探望就是了。不然,他就每天迎接这些贵人就够了。 八皇子看穿他的担忧笑道:“大人放心吧,十四叔想来父皇都没有同意。还是孤仗着年纪小,软磨硬泡才磨得他点头的。其他人也不会轻易得到首肯的。” 大理寺卿松一口气,那就好。不然醇亲王、芙叶郡主等人隔三差五的来,他可就要挠头了。 小豆沙和沈寄的牢房在第一间,她看到两人便高兴的扑到铁栏处,“八皇子,方姐姐,你们来了!” 八皇子上下打量了小豆沙一番,又看看这间干净、整洁的牢房,“小豆沙,你精神不错嘛。” “其他都还好,就是只能窝在这斗室里,闷得慌。”沈寄持家,本来就不让儿女过奢华的日子。所以四菜一汤菜色普通什么的,小豆沙很适应。 沈寄正在打盹,闻言睁开眼,“哦,八皇子,清瑕,你们来了啊。” 方清瑕朝沈寄一福,“是,托八皇子的福,我也能跟着进来。看到伯母你们果真安好,我也安心许多。” 八皇子让人把食屉拎过来,“魏夫人,小豆沙,我给你们带了些点心。” 铁栏的缝隙小,狱卒开了门让小豆沙好拿。她趁机就走出来了。还打开食屉端了一盘给中间的小包子和小馒头,又端了一盘给魏楹和傅清明。 狱卒看向大理寺卿。 八皇子听小豆沙说闷得慌,便对大理寺卿道:“门不要锁了。反正人不会离开大理寺就够了。把那边两把锁也都打开。父皇都说让好生照管,魏相又不会越狱。锁起来做什么?” 大理寺卿咬咬牙,“好吧。都打开!”反正如果有人要挑刺,之前那样也有得是可挑剔之处。最多有人进来的时候再讲规矩就是。 魏楹等人都对着八皇子和大理寺卿道了声谢。如此至少一家人可以互相走动。这里是大理寺牢房的一隅,专门用来关还没有定罪又有深厚背景的官员的。所以,一切待遇才会这么的好。 小馒头自己抱着点心盘子,推推小包子道:“哥,你快出去跟方姐姐说说话啊。” 沈寄也走到魏楹这边的牢房来,傅清明早避过去和小馒头一起吃点心了。大理寺卿也知趣的退了出去。 沈寄拈起一块小点心喂到魏楹嘴边,“是不是心头堵得慌?” 魏楹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当然是了。”他正在推行的诸多事宜,都可能因为这么一下前功尽弃。而且今后的政治生命会如何,如今真的是说不好。就算皇帝和太子都信得过他,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忌悠悠众口。还有,哪怕此刻条件还不错,总是连累了妻儿入狱。 他这样的清流领袖,生平最重视的就是名声了。甚至可以说他可以在不到四十的年纪就任丞相,朝野都没什么反对的声浪,也是因为之前他的名声白璧无瑕。出使东昌却不屈服的事更是为他增光添彩。如果到最后,要在本朝史书上留下一个忠奸难辨,人品存疑的名声,那前头四十年的努力真可谓是一场空了。 之前在兄弟和儿女跟前不好表露,如今就只有沈寄在,他心头的烦闷也是不想再藏着了。一日之间,从手握重权的堂堂丞相变成阶下的疑犯,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我就不信狐狸的尾巴总能藏那么好。就算咱家的事儿暂时不能水落石出,在其他事上他们也总会露出马脚的。到时候要给你洗刷污名也是不难的。”沈寄把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 魏楹叹口气,“也不知道我怎么总和这通敌叛国的名声牵扯在一起。也太看得起我了,一来就是这样要满门抄斩的罪名。” “患难才能见真情嘛。至少此刻皇上和太子都是信任你的。我们一家子也没有真的吃什么苦。除死无大事!你要是心头不顺就念念《清心咒》。” 魏楹伸手摸摸沈寄的头,“小寄,你还真是个豁达的心性啊。” “主要这会儿去着急生气也没用啊。” 傅清明和小馒头一起吃着点心,忽然小声道:“我如今也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个姑娘来看看我多好啊。” 小馒头笑道:“清明叔,你也想要娶媳妇儿了?” “忽然就有点儿。你看大哥出了事,大嫂能这样。小包子进了监狱,方姑娘也立即就赶来看他。我还是有点羡慕的。不管顺境逆境,都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傅清明感慨的道。他之前一直想着大丈夫何患无妻。先立业,后成家就好了。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排斥有个能祸福与共的媳妇儿了。可是这样的人不好找。世人大多是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 再者说了,他如今连自保都做不到,娶媳妇儿也是耽误人家啊。这次他坚持要一起进来,其实也是觉得这件事怕是和靠山王世子脱不了干系。他也是有责任的。那个混蛋不会让自己顺顺利利的娶妻生子。所以,在他自己都还要托庇于大哥的时候,还是不要再添麻烦了。 V 136 宽解 ?路上方劭看到八皇子拎了一大盒宫廷点心,赶紧跑去买了当季的数种水果装了满满一篮子让方清瑕拎来。当时一看到沈寄的眉毛就挑了起来,这是看病人的标配吧?不过想想这儿的规矩看病人是不拿水果的。方劭也是好意。而且有糕点吃,再有水果吃的确是好的。这会儿沈寄和魏楹在牢房里低语,小豆沙在铁栏外和八皇子说着头次坐牢的见闻感受,小包子和方清瑕则在大牢的一隅说话。孤家寡人的傅清明、小馒头感慨了一番此情此景单身狗被虐,就一起吃得不亦乐乎了。 小包子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方清瑕点头,“也是刚才来的车上想清楚的。今生今世,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小包子眼睛亮了亮,用身体挡住了背后的视线,伸手握住方清瑕的手,“你放心!” 沈寄瞅着他们的身影笑了笑,又看看一旁完全不知愁滋味的小豆沙兴奋的给八皇子介绍着牢房半日游。这丫头,再多关几日,怕是就没有这个活力了。她这是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过了一阵,魏楹清了清嗓子,“时辰差不多了。八皇子、清瑕,你们出去吧。不要让宋大人难做。”大理寺卿姓宋。 那两对这才分开,小馒头挥手道:“八皇子、方姐姐,有空再来玩啊!”最好每次都带些吃的来。牢饭虽然能适应,但毕竟味道不好。比东山书院的食堂还难吃啊。 傅清明拍他后脑勺一下,“你个二货,你这是以牢房当家啊。” 小馒头道:“暂时是得如此了,既来之则安之嘛!” 八皇子点头道:“我尽量。” 其实众人也知道,进来半天了,连小芝麻都没能进得来。小亲王和芙叶也没来。就来了个八皇子,顺道把方清瑕捎进来。就知道要进来很不容易了。皇帝就算此时信任魏楹,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可能做得太明显。 如是几日,魏家一家在大理寺尽量的静心。除了沈寄和魏楹,倒是个个都在埋头苦读。只是,一股烦躁的情绪还是在三间牢房里蔓延。再是被善待,但失去行动的自由也不是一件舒坦的事儿。沈寄想起了十三爷被十年圈禁,从拳能打虎的好青年到落得一身病痛,深深觉得这样的清静有时候也很折磨人。 而朝堂上,也不能长期没有总揽政事的丞相。在太子、平王双方的角逐下,从前的吏部尚书苏清河暂代了丞相一职。这个暂代不是说给谁把位置留着。只是单纯的要看看他是否胜任而已。魏楹卷进那样的事里,一日不澄清,他便一日没有为官的资格,更遑论做宰相了。所以,如果没有及时将他身上的污名洗刷掉,便是将来平反出狱了,朝堂上也没有他的位置了。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坑被占住了,你再是好萝卜也是枉然。 几天之后,魏楹也从邸报上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明知道必定如此,但也难免护惆怅。当天晚上沈寄和傅清明换了房间。 小豆沙道:“清明叔,我还有几个月才到七岁,所以我们还可以同席哦。” 傅清明揉揉她的包包头,又帮她解下上头的飘带。虽然这里条件有限,沈寄还是尽力把闺女每天都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赶紧睡吧,你睡着了不磨牙不打呼的吧?” “你才磨牙打呼呢!我这样可爱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小豆沙一脸的不屑。 傅清明道:“那我这样的美少年就更加不可能了。” 隔壁的小包子和小馒头一起笑喷出来。 小包子道:“清明叔越来越有人气了。” 小馒头嘿嘿笑道:“小豆沙,我和哥哥一起听到过你打呼。就是你们演完戏那晚。” 小豆沙道:“你胡说,我没听到过。” 傅清明笑道:“你打呼你自个还能听到才是笑话了。放心吧,就算你真打呼我不嫌弃你。” 小豆沙气鼓鼓的坐在自己的被窝里,如果小馒头说他自己听到,那她还可以不认到底。可他说是跟小包子一起听到的,而且小包子也没有否认,她想不认都不成了。想了想她两眼一亮道:“这墙都不隔音的,你们哪天听到我还打过呼?哼!” 这墙的确不隔音,那边沈寄也没有劝魏楹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听着兄弟还有儿女的嬉笑之言。 魏楹心头的不舒坦渐渐消散,伸手抚摸着沈寄的头发,“无论如何,还能看到你们都好好儿的就够了。” “是啊,我也觉得比上一次好多了。上一次虽然住在府里,可以自由走动。但是心头一直都是惊惶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这一次,至少我们都在一起。” 魏楹点点头,“嗯,哪怕真的一辈子只能做个平头百姓,我还有儿子。而且,我如今才四十三,离盖棺定论还早着呢。就算真的不能从政了,只要皇上不关我一辈子,我也可以做很多事的。慈心会的影响力这十多年遍布天下,这可不是借了我的光,反倒是我沾了你不少光。我以后就跟你混好了。朝堂上我丞相的位置随时都有人能替代。但在家里,我就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 沈寄笑道:“你能想通就好。”虽然是不得不想通,不得不宽解自己,但总比钻牛角尖来得好。沈寄敢打赌,如果污名洗清了,丞相的位置空出来了,皇帝的诏书一到,魏楹肯定又会乐颠颠的走马上任,达则兼济天下去。但此刻能听他这么说她心头还是高兴的。 这一晚沈寄高兴了,在平王支持下日渐掌控住了六部的苏清河苏代相也很高兴。但太子就高兴不起来了。丞相是倾向他还是倾向老三,这个太重要了。这个位置何其关键,如今居然被支持老三的人得了去。他不否认,苏清河是很有能力的人。但不是自己的人,越有能力越是麻烦。 派去西陵和淮阳的人都还没有回来。不过,即便回来他觉得对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最关键的那封信,如今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大理寺卿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简直尸位素餐。” 太子妃从外头牵着小世子进来,“殿下近来心有些不静,依臣妾看,莫如去半山寺看看伽叶大师,请他老人家指点迷津。” 太子提了一口气,“也好,明日孤就去。”他本来想去大理寺看魏先生的,可是父皇不许。 这一晚不太高兴的还有靠山王世子。原本魏楹丢了丞相之位,他是真高兴啊。结果没成想傅清明居然也被关进大理寺去了。而且还和魏家几口住在一起,甚至就是和魏楹一间。虎死余威在,何况是魏楹这么个丢官去职却没有定罪还有不少人在为他抱冤喊屈的前丞相。大理寺卿绝不会让傅清明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的。所以,他还是只能自己在家里yy,连解馋都做不到! 翌日不用上朝,太子带着小世子、八皇子出宫了。没有直奔半山寺,而是去了醇亲王府。路过被封条贴门的相府时,三人都是好一阵的唏嘘。 相府的其他人如今都在醇亲王府借住。包括小豆沙的各位先生,小亲王都替她留着、养着在。皇帝没抓这些人,说抓来有个什么用,还得费粮食帮人养着。所以如今是小亲王在费粮食帮忙养着。 太子三人进去,先去看了小饺子和小莲蓉。 八皇子从摇摇车里把小莲蓉抱了出来,“小莲蓉乖哦,还记不记得我?太子哥哥、十四叔你们看,小莲蓉越来越像小豆沙了。” 小亲王最近心情都不大好,尤其是苏清河代丞相之后,没事儿门都懒得出。闻言道:“嫡亲姐妹,哪有不像的。小八,你这是爱屋及乌呢?” 八皇子嘿嘿笑了两声,姿势正确地抱着小莲蓉在屋里走来走去。小莲蓉一双清澄如水的眸子在他脸上溜来溜去。小世子看了眼馋,他也伸手想抱抱小饺子。 小亲王道:“你会么?” “这有何难?”小世子道。 小亲王道:“小八,教教你侄儿。” 八皇子于是抱着小莲蓉过来,将窍门一一告诉小世子。然后也是让他先坐下练习一会儿,再抱起来走。 太子对小亲王道:“十四叔,侄儿想去半山寺看望大师。一起吧!” 小亲王点头,“好,我也好几日没回去了。” 于是这三代人便坐着马车奔半山寺去了,以至于娴姐儿过来扑了个空。 娴姐儿便也进去看侄儿侄女去了。 乳母不无担心的问道:“娴姑娘,我们爷和夫人,还有少爷、姑娘几时才能出来啊?”虽然住在王府也挺好,小亲王是众人都熟悉的,未来王妃更是娴姐儿。可是从挽翠往下,都呆得不太踏实。 娴姐儿苦笑,“我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有皇上才知道吧。”大哥迟迟不被放出来,之前很多坚信他是被冤枉的人,也有些小小动摇了。 说话间,门房来报:“魏姑娘,董家的少爷和小姐来了。” V 137 开导 ?娴姐儿让下人直接告诉董家兄妹小亲王不在。她才不会贸贸然出去招待他们。回头还不得被董大小姐说她还没过门就以女主人自居什么的了。 其实,在大哥被下狱之后,就一直有声音说这门亲事怕是要泡汤。因为她能做醇亲王妃,最大的倚仗自然是做丞相的大哥。所以如今虽然皇上没有说要取消这门婚事,但朝野已经是议论纷纷了。小亲王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出去大肆采购办婚事用的各项物件。婚期在明年三月,此时也可以着手准备了。他这么一番强势表态,才让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摇摇车里,小饺子和小莲蓉晃动着胖乎乎的胳膊腿,带得手上脚上的银铃一阵的响动。伴着他们清脆的笑声,让娴姐儿暂时忘却了当前的处境。 “哟,表弟都不在,魏姑娘还自个儿在王府里呆着啊?” 听到这个声音正俯身逗侄儿、侄女的娴姐儿蹙了下眉头。她抬起来时已是很平静的一张脸,“我侄儿侄女养在王府,我过来看看他们。董大小姐,请外面奉茶。” “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女主人了啊?”董大小姐面露不屑。魏相都下狱了,魏家还有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么?瞬间就从第一流的世家降为第三流好吧。 娴姐儿道:“我是未来的醇亲王妃,这门婚事是皇上亲指的。我不是,难道还有旁人是?”说着转向乳母,“看着时间再给他们把把尿。董大小姐,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婴儿房,董大小姐道:“听说表弟又去半山寺了。我问你,那位伽叶大师到底是何妨神圣?” 娴姐儿道:“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个董大小姐以往遇上了还算客气,就是大哥出事了当着王爷的面她也还装一装。今日却是相当的咄咄逼人。 “你——哼,你们魏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还敢这么猖狂?” “难道我还要在自己未来的府邸受你的闲气不成?” 董大小姐停下脚步,“你能不能进门还是两说呢。” “你这是说皇上的圣旨不能作数,你说的才作数?”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哼,你等着!”董大小姐气呼呼的出去和哥哥汇合然后离开了。很快,一切就会归于原位。她才该是醇亲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恶客走了,娴姐儿转身又回了婴儿房。这段时日,魏家人都深刻体会到了大哥的重要性。她这门婚事如今能不能成在两可之间。六哥前两天也被人排挤掉了差使,就连琳姐儿的婚事都有了不稳定性。还有在水军集训的哥哥也是,从前再怎么自由散漫上头都很宽容。如今却是知道大哥出事想告假回来看看都不行……唉,果然大哥这个顶梁柱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啊。 二哥也跟着被关进大理寺了。还是红姨看得开,说关进去是跟着大哥大嫂肯定也吃不了亏,反而比在外头安全。连红袖招的姑娘们都知道大哥肯定是被诬陷的,怎么朝堂上那些人就是咬住不放呢? 唉,连小豆沙都被关了进去。才六岁就有了坐牢的经历,也真是难为她了。好在小饺子和小莲蓉没有受那个罪。可他们过几天就满百日了,如果是之前肯定是会很盛大的办百日宴,但如今却注定会冷冷清清的度过了。还是大嫂说得对,顺境时的一切都是锦上添花。此刻肯雪中送炭的人才是难得的。 伽叶大师在和济慈大师下棋,闻说小亲王带着太子三人来了便笑道:“怕是因为魏相的事儿。” “年轻人经的事太少,这样就坐不住了。还是要多历练才行。” 伽叶大师颔首,“是还差得远呢。”当然皇帝还是岚王的时候,与安王相争,经过的风浪可比如今这位太子多。大概因为太子的是嫡长子,又早早的就名正言顺成了储君,所以更难以接受风吹雨打吧。认为皇父此时的暧昧不明是对自己的一种否定。 小亲王他们三代人很快就进来了,看到两人还在闲情逸致的下棋,略愣怔一下然后过来行礼。 伽叶大师摆摆手,“免了、免了。太子快过来看看贫僧这棋还有没有得救?一子不慎就丢了半壁江山。” 太子被伽叶大师按坐下去,也是摆手免了济慈大师的礼,按捺着坐下慢慢帮忙救棋。下着下着他倒是把烦心事儿都放下了,专心下棋。最后终于搬回一城,反败为胜。 济慈大师站了起来,“太子的棋力果然还是名不虚传。”顿了一下道:“听说魏相在牢里还有兴致下棋,魏夫人、清明和小豆沙三兄妹加起来都被他完虐啊。” 伽叶大师笑道:“他堂堂国手,完全是胜之不武啊。” 太子道:“原来二位大师也在关注魏相一家人在大理寺的情形呢。”想了想道:“孤是最近有些乱了方寸了,忘了该谋的是全局、是万世。只着眼在一时一地的得失了。”老三自出海归来,陆续拉拢了不少大臣,父皇态度变得暧昧不明。这次连魏相都入狱了,让他这一年多积累的情绪一下子来了个总爆发。不过,步行上山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些感悟。檀香袅袅中将这盘棋这么下完,心头倒是静了不少。 伽叶大师笑道:“凡事你父皇心头有数的,不用过于在意了。你做好你该做的就是了。” 太子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小亲王拉拉伽叶大师的袖子,“大师,皇兄有没有跟您说起我跟娴姐儿的婚事不会有变故啊?” “姻亲是结两姓之好,魏相这一出事,你和娴姐儿、方姑娘和小包子、还有……”伽叶大师说着看看八皇子,“都不稳当了。可能还有魏家其他人的婚嫁之事也是如此。甚至是天下人对待魏家、对待淮阳魏氏的态度也要发生极大的改变。如今你和娴姐儿的婚事就是风向标了。还有几个月就是正式大婚的日子,你之前大肆采买婚事用的物件,皇上不也没有反对么。你当时难道不是在表明你的态度,同时试试皇上的态度?” 小亲王摸摸鼻子,“其实很多物件应该都是宫里给置办的,有定制。我也就让人买了些额外的。好,反正我就这么准备下去。魏家此时出了事,我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自当如此,守住你的立场就够了。” 听了伽叶大师的话,太子心头愈发明了了。自觉自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怎么能因为父皇最后是用了倾向于老三的人为相,就开始坐不住了呢。 又过得几日,沈寄在墙壁上的正字添了一笔,“今天是小饺子和小莲蓉满百日啊。我好想他们!那么小的娃娃一天一个样,要错过他们的成长,实在太可惜了。” 魏楹看着墙上的三个正字,“我估着至少在王爷和小妹成婚前咱们一定是可以被放出去的。除非这中间再出什么变故。”这变故兴许是好多,那封信的猫腻被破解了,那他们一家自然没事。或者再出来什么说不清楚的新证据,那他们能不能出去,就真的是看皇帝的心思了。 沈寄道:“还有半年。到时候小饺子和小莲蓉怕是都会满地爬了。不过,总算是有一个日子了。” 小豆沙正在听傅清明和小包子一步一步讲解方才的棋局,闻言惊讶地抬头道:“还要那么久啊?”她还惦记着过年的时候跟着二哥去陇西给方家老太太拜年呢。本来以为都关了半个月了,怎么都快出去了才是。 沈寄看一眼闲着的小馒头,“给你妹讲讲。”小丫头最近半个月表现都还不错。大家也一直没有撕破她认为很快就可以出去,然后一切照旧的认定。可现在看起来,事情怕是没有那么乐观了。到了这步田地,也没有办法再给闺女粉饰太平了。如果真的要面临将来落差很大的人生,也只有让她从此刻开始认清现实。 小馒头见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只得补充讲述了一番他和小包子当年的仓皇,生怕将来没有机会读书科举,以后只能从事贱业。于是每天都无心读书,整天跟惊弓之鸟一样的心路历程。他以前讲给小豆沙听的时候,哪里说过这些负面的信息啊。 傅清明笑道:“原来你们来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啊。我还以为你们读书勤奋都是大哥逼的呢。” 小豆沙本来听到如果出去之后爹不再是丞相了,他们一家会如何如何的正在想着那般的情景呢。结果见到除了她有点怕怕的,其他人都很淡定慢慢也就心头踏实起来。 沈寄摸摸她的头,“让你经历一下起起落落也不是坏事。你一出生就是丞相千金,来往的都是郡主、国公千金、大将军之女这些。甚至和小世子、八皇子都可以像朋友一样的相处。但这都是你爹是丞相的缘故。其实多经历些事也不算坏,至少能看得清楚繁华背后的人心。没事儿,不管怎样,咱爹还是爹、娘还是娘、哥哥姐姐也还是你的哥哥姐姐,还有跟咱们一起坐牢的清明叔,还有小叔公一家,还有王爷,这些都是不会因为你爹的相位丢了就变化的。” V 138 商量 ?小豆沙身在牢房,虽然听家人说了,但暂时还没有体会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如今身在外头,操持着宝月斋、杳然居的小芝麻却是感触良深。 慈心会的事务如今她直接丢开手没有管,那里有不少官家夫人在主事。虽然对魏家的事表达了同情,但慈心会这么个刷名声的慈善机构,没有人不想掌控在手中。之前是沈寄作为创始人兼丞相夫人,没人敢觊觎。如今动心的可不只一个两个。就连王氏也早早落得和魏柏同样的命运——被排挤回家坐冷板凳了。 小芝麻原本打理宝月斋和杳然居就忙不过来了,自然不会去更那些人争权。只是啊,爹一出事,这两处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不但是京城的店铺,随着消息传开,各地的分店如今也是入不敷出。不但如此,就连徐家和陈家这些姻亲的生意也都受了影响。至于小叔叔刚刚开始盈利的书肆自然也没逃脱这个命运。 倒不是说沈寄这些年主持慈心会、张罗自家生意都是靠魏楹的地位。但是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如今一边出事,另一边自然会受到连累。还有之前的一些竞争对手也会陆续出手。所以小芝麻这些年看着各地送来的账本简直是焦头烂额。如今尚不需拿银子去替父母弟妹打点,如果还需要大量抽调资金,还真的只有拿自己压箱底的银子了。这些铺子的银子根本就经不起抽调。 徐赟从外头进来,看小芝麻皱着眉便道:“铺子的事都是其次,回头我与你再去一趟萧府问问吧。准备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 小芝麻摇头,“没有用的,如果有进展太子会主动告诉我们。萧府那边,去得勤了也惹人讨厌。铺子我只要不关张就成。其他的也顾不上了。” 这次的事,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进展。小亲王这个不参与政事的都被排除在外。他们也只有到太子妃娘家去走动。以期有太子送出来的消息。好在据送出来的消息说,父母弟妹在牢里还是受到优待的。不至于像那些定了罪的人,吃的事馊饭菜,住的地方还有老鼠这些爬来爬去。 徐赟叹口气,“照如今的情势看来,皇上和太子还是想保岳父的。” 小芝麻道:“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皇上赶紧把爹给放了。萧家不用去了,我下午约了干爹到杳然居见面,你陪我去吧。”和萧府是锦上添花互相帮助的往来,去多了惹人讨厌。但干爹不同。只不过干娘那里有点麻烦,所以还是约他出来见面好了。 “好!” 下午两人跟陈氏打过招呼便出门了。陈氏虽然平时对沈寄多少有些不平衡,但这种时候还是拎得清的。不但没有抱怨她的铺子也跟着受连累生意不好,也没有约束小芝麻任何的举动。还说如果有什么用得上家里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至于徐茂,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和魏楹一直就是生死之交,不会因祸福儿避趋之。 小芝麻刚出了门,就有人上前来:“徐大奶奶留步!” 小芝麻和徐赟愕然回头,顿觉来人眼熟。 “唉,你是胡伯伯家在京城铺子的管事。找我有事儿么?” 来人道:“小的就是想在徐大奶奶这里问句准话,我们家主回头问起才好答复。正好走到门口,就看到您二位出来了。” 小芝麻道:“我这会儿急着去见我干爹。这样,等那边事了,我上你们铺子去一趟。” 如今朝上分作两派,一派坚持她爹是被人诬陷的;一派觉得有物证就不能姑息,应该一查到底。甚至有些爹从前的得意门生也站在后一派的立场。从前口口声声唤自己师妹的人,这会儿也有人避而不见的。所以如今,胡家管事能找上门来相问,也殊为难得了。他们是商家,反应比朝堂上的人慢得多。这会儿才知道也不足为怪。 来人也知道小芝麻得干爹是林侯爷,此时她找去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立即道:“好的,好的。那小的回去等着您就是。” 小芝麻和徐赟朝来人点点头,然后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放心吧,人一辈子三起三落都还早。岳父经过的事这么多,这一次也能过去的。” “唉,还是我娘说得对。嫁一个在仕途上野心勃勃的男人,有时候真是够累的。人过日子,还是平淡幸福就好。活得太过跌宕起伏,在别人看来是传奇、是精彩,落在自己身上,就是疲惫了。” 到了杳然居,不但林子钦来了,林讷言也来了。 小芝麻道:“干爹来了。二哥,你怎么没在家陪嫂子啊?”上个月林讷言刚娶了媳妇儿,徐赟去做的伴当一同迎亲。如今还正处在新婚期间。 林讷言瞪她一眼,“我是那种离不了媳妇儿的人么?听说你找我爹,所以我跟来看看。毕竟魏伯母一向待我不错的。” 徐赟已经提起茶壶给林子钦倒茶了,“干爹,喝茶!” 林子钦点头,“你们坐吧。小芝麻,你想做什么?” 小芝麻道:“干爹,皇上让大理寺卿优待我爹他们,摆明是信得过他的。那能不能想想法子,找个由头让皇上要下台阶,把人放出来,就在相……魏府看管着?就说我爹得了病什么得。” 林子钦道:“时机还不成熟,耐着性子再等等。如今盯着这件事的人太多了。” “要等到几时啊?”小芝麻垂头丧气的。要是她也被关在里头,也许耐性还会好些。可偏偏只有她这个出嫁女,什么事儿都没有。 “如果没有其他变故,明年你小姑姑嫁入醇亲王府的当口是个契机。” 小芝麻垮下脸,“还要半年哪。” 林子钦道:“换了是旁人,如今说不得已经大刑伺候了。等半年等这件事不在风口浪尖的了,就可能放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而且在牢中一大家子还能聚在一起,待遇还那么好。你就知足吧!”这些都不能让太多人知晓的。不然,又得起风波。皇帝已经为魏家担待了不少了。这自然是看的小寄的面子。 小芝麻道:“这不是在干爹跟前嘛。人家也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在外人面前我才不会说这么不知好歹的话。” “行了,丫头。这一次你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说不得还能圆了你娘这么多年来的夙愿。能暂时从如今的局势里脱身,也是因祸得福。” “可我爹……” “官场上起起落落的太正常了。我还不是……”被剥夺了兵权。原本三十多岁正是为将帅的大好年华。他是大有希望更进一步,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的。一个武将,哪里不想要这样的成就?可是因为自己是国舅,是太子的嫡亲舅舅,就被迫年纪轻轻的退了下来。 这儿是杳然居,而是沈寄特地修出来的屋子,就算隔墙有耳也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不然,几人还不敢这么大喇喇说起牢里的情形和案情来。 小芝麻坐到林子钦身边去,“干爹,咱不想那么多了。来,吃点心。”说着亲手喂到林子钦嘴边去。 林子钦笑道:“好了好了,干爹还跟你计较么。丫头,听干爹的,好好等着就是。这几个月低调一些,尽量不要惹麻烦。但是也不用怕事,你爹被关起来了,还有干爹呢。有什么事,也来找干爹商量。你那个大姨还有醇亲王,虽然地位尊崇,但是在这件事上真不顶什么事儿。最多给你提供点方便,撑点小腰。” “嗯,谢谢干爹。” 小芝麻想了想又道:“干爹,为什么那天出事我娘只让我们去找太子妃娘家问情况呢?” “她那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跟靠山王府、平王府或许还有长公主府对上。这样也是提前把太子牵扯进局里。只是去太子妃娘家问问情况,倒是无碍。而且萧家肯定尽着太子的利益啊。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帮你们一把还当年的人情而已。这样就无关大局。丫头,你娘的道行深着呢。你还差得远。” 小芝麻道:“我要那么深的道行来做什么?我娘也是被逼出来的。”就是小豆沙都不用,虽然她未来很可能是王妃。但八皇子显然是小亲王那一挂的。 到了门口,林讷言对徐赟、小芝麻道:“如果有些事不值得惊动我们家老头子,就来找我。”他人如其名,讷于言,但绝对敏于行。这是真把小芝麻当妹子、把徐赟当兄弟才说得出来的话了。 那两人也知道,感激的点点头,“不会跟二哥你客气。” 林讷言刚要点头,忽然脑袋就被狠狠敲了一下,“你说谁是老头子?臭小子,皮痒了你!” 小芝麻和徐赟笑看着一时失言把真心话说出来的林讷言避着他爹的拳头跑开去。 “干爹才不老呢,走出去不知多招大姑娘小媳妇的眼呢。”小芝麻玩笑道。 林子钦笑道:“少贫嘴!赶紧回去吧。改天我去王府瞅瞅小饺子和小莲蓉去。” V 139 送礼 ?离开了杳然居,小芝麻和徐赟去了一趟胡家在京城的铺子,把来龙去脉和管事的说了一下。像胡伯父这样在千里之外还会惦记她爹的长辈,小芝麻是很感激的。听说当初京城被围的时候,他还不畏危险跑来想劝爹离开呢。 “请胡伯父别担心,皇上目前还是相信我爹的。” 出了铺子,两人又往醇亲王府去。因为小饺子和小莲蓉养在那里,如今那儿就成了魏家人集中的一个据点了。 “赟哥哥,我爹这一生交到胡伯父和公公这两个朋友就够了。”想着这大半个月见识的人情冷暖,小芝麻感慨道。 “那也是岳父从来不忘贫贱之交嘛。”贫贱之交不忘,糟糠之妻不弃,这也是岳父名声如此之好的一个缘由。整个人简直就跟道德典范一样,寄托着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厚望。所以这一次,还是有不少人站出来替岳父喊冤的。只是,暂时还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 到了王府,正好碰到魏柏和王氏前来探望侄儿、侄女。魏柏脸上还有浅浅的、没有散尽的淤青。夫妻俩如今都没什么事,一个衙门的差使被排挤掉了,另一个在慈心会的职务也没了。家里信哥继续在书院求学,宁哥如今就住到六房去了。曦姐儿在家温故而知新,这会儿过来去向万先生她们请教功课去了。至于琳姐儿,她的婚事估计对方是在观望状态,如今也没有明确表态。对方家里拿出一个中了举的嫡子来联姻,原本就是瞧上了琳姐儿有个丞相大伯。不过,就算没了丞相大伯,她还即将有个亲王姑父。至少在娴姐儿和小亲王的亲事黄掉之前,琳姐儿的亲事应该也不会起变故。 小芝麻和徐赟上前见礼,“六叔、六婶。” 魏柏点点头,“你们来了”是王氏说起今日是两个小家伙百日,他反正没什么事就一起过来看看。至于他脸上的伤,是前些天还在衙门的时候跟一个阴阳怪气嘲讽魏楹的同僚打起来的时候伤到的。他这些年在衙门里因为沾魏楹的光,是受了些优待的。这无疑挤占了某些人的资源。如今魏楹出事,便一直有人冷嘲热讽。魏柏开始还忍着,后来见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便索性闹了一场。上司趁势便让他回家赋闲,把他的位置给送了厚礼的自己人了。 消息传开,十五叔道:“老六你这回很爷们啊” 魏柏当时答道:“我一直都爷们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当年他因为沈寄被长公主府的蒋世子欺辱,要去宫门处敲登闻鼓告御帐的事。都不管是不是会让自己寒窗苦读十多年才考上的功名被剥夺。 这么多年,在魏楹强大的身影笼罩下,能力普通不太会做官的魏柏存在感一直很低。甚至上一次魏楹出使东昌时他还因为心底存疑立场不坚定过。倒是很多人都遗忘了他骨子里其实也是颇有血性、很书生意气的。 所以这会儿小芝麻看到魏柏,态度自然是很恭谨的。 至于王氏,她虽然素来趋利避害,但对魏楹、沈寄却是一直很有信心。尤其是听说他们一家子在牢里日子都很舒服。而且凭良心说,作为长兄长嫂他们非常的尽责。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退避三舍。反正是一家子,避难道就避得开了 又过了一阵,小亲王从宫里回来了,十五叔一家也过来了。叶氏如今早满了三个月坐稳了胎,她也一起过来了。书肆如今生意萧条,但那些老伙计却有一半是十五叔的老朋友前来投靠的。当然不能像其他伙计那样给遣散费遣散了事,如今都养着在。小芝麻从沈寄那里学会了不等人开口求助主动相帮,早送去了五千两银子给十五婶应急。 如今不但大家京城的生意受损,便是老宅的铺子也受了连累。除了小权儿的微薄俸禄,幺房等于是断了来源,在坐吃山空了。十五婶又不像王氏比较会理家,手里怎么都有些余钱。她送去的银子是从宝月斋拿的,这样小叔公才会心安理得的让收下。若是拿自己的私房银子,他是不会收的。小亲王若是送银子,他也是不会收的。 小亲王给两个小家伙张罗了一场小型的百日宴,就家里这么些个人。席间说起生意的事,王氏对小芝麻道:“我看你也别撑着了。宝月斋做的本就是权贵和富家女眷的生疑。如此能不大受影响么倒是杳然居不全靠这些人撑着,做着应该不会亏。我看老百姓还是信大哥的居多,虽然他们的消费能力有限。” 小芝麻道:“我倒不是为了赚银子。主要如今到处都看着我娘名下这些个生意呢。如果关门,怕是立即会谣言四起。只要开着,就证明皇上还是信任爹的。那些人就不敢怎么作践咱们一大家子。”要是关了,搞不好就会被传成抄家了。 王氏道:“哦,你是这么想的那也行。” 下人从外头进来,说是有几家人送来了贺礼。分别是芙叶郡主、阮家大夫人、容家七夫人还有徐五芙叶本来想过来的,但她的双胞胎病了,就连丹朱都赶过去帮忙了。方家自然也有礼物,是方清瑕自己置办的。还有一份未具名,应该是来自红袖招的。 徐赟在小芝麻耳边道:“岳母交的朋友也不错了。” 小芝麻点点头,然后将她和林子钦的对话择要说了。 魏柏道:“那就听侯爷的吧,他看得自然比咱们高远些。我们似乎是有些急了。也罢,只要皇上还肯信大哥就好。这件事肯定会水落石出的。” 吃过饭,叶氏坐到摇摇车旁眼神热切地看着双胞胎。 娴姐儿道:“嫂子,你生儿生女爹娘都会很高兴的。”她这个嫂子也是运气不太好。本来生意红火起来了,虽然夫婿不在身边,但总是怀上了孩子。家里的关系也很和睦,几乎没有大的婆媳和姑嫂矛盾。可就在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切都戛然而止。不过大嫂还挺会看人的,嫂子并没有因为这些变故就郁郁寡欢。大嫂说过,怀孕的时候心情很重要的,亏得嫂子会自我排解。 “还是像大嫂这样一次得俩,儿女成双最好。” 小芝麻道:“我娘可是成亲六年才好不容易生下我的。” 叶氏点点头,“就是,跟大嫂经过的事比,我们遇上的这些算什么啊。”公婆夫婿还有小姑子、未来妹夫的立场都很坚定,她自然和他们一起。而且,大嫂也是她私心里极为仰慕的人物呢。 小亲王招呼了岳父、舅兄还有徐赟在荷花池畔喝茶,萧家的礼物也送到了。他拿起其中的两件看了看,“这应该是太子让人送的。只是如今他不好明着送而已。嗯,这两件应该是小八的。这最后的两样才是萧家的。都拿去让挽翠收起来吧。”魏楹下狱,已经有一个醇亲王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站在魏家人一边了。皇家其他人就不好立场太过鲜明了。 又坐了一阵,幺房首先告辞。毕竟叶氏是孕妇,要早些回去休息。然后魏柏和王氏也带着曦姐儿告退了。 小芝麻不舍的看看弟弟、妹妹:“大姐姐先回家了,改日再过来看你们。”本来父母出事,应该她把弟妹接回去照看的。可是他们需要小亲王这个保护伞。而且她如果坚持,那就有些见外了,小亲王肯定会发火的。所以小芝麻才提都没提过要接弟妹去徐府的事儿。 小亲王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看吧,一点都没瘦。不信你就称一称。” 小芝麻道:“我没这么无聊放你这儿,我再放心不过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恰是靠山王府灵犀郡主出阁的大好日子。芙叶和小亲王都去了。心头再堵得慌,还是得去,礼还不能送轻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敢做这样的事还能做成了,除了那三家还能有谁啊搞不好还是他们联手的。真是枉费伽叶大师还苦口婆心的劝靠山王和大长公主了。 徐茂也是如此。他这一个多月也是各方压力都不小。陈氏有时候也抱怨,“这么个官还做来做什么不如回家去,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我手上还有几个案子成了悬案,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实在不甘心。而且魏楹被抓起来了,怎么也不能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太子前两日还让人给我递了话,让我暂且忍耐。人谁还有不受气的啊,做官更是如此。”京兆尹这个职务很重要,平王那边也想要。 陈氏也就是抱怨几句而已,转身还是备妥了礼物。她对小芝麻道:“我和你爹去,你们小夫妻就在家呆着吧。” 小芝麻和灵犀郡主可是起过争执的。当初倒是不妨事,如今魏楹下狱,小芝麻的地位在外头自然是一落千丈。在家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公婆没有变脸嘛。 “好的,娘。您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看好的。” 陈氏去到靠山王府,被主家不冷不热的对待。来的客人也大多避着她。她早料到会如此,当初借了亲家的光,如今跟着倒倒霉也没什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0 叙旧1 ?灵犀郡主有十二个女傧相,走出来相当的气派。陈氏这个区区四品诰命被人挤在了后头,她倒也不在意。本就不是多稀罕看到。只是希望赶紧熬到灵犀郡主出阁完事。方才她可是被人明里暗里挤兑半天了,吃了一肚皮的气,喜宴都没有吃两口。这几十年作为皇商家的千金小姐,然后一路到徐家的宗妇,虽然地位在京城说不得多高,但因为夫妻俩会做人、手头大方,还真是没吃过这样的气。如今却是想要不伺候,惹不起躲得起都不成。 哼,这些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小人。当初她还是丞相的亲家的时候,这些人在她跟前是何等的谄媚啊就指着她帮忙牵线搭桥,让她们在沈寄跟前挂个号。如今可是一个个原形毕露了。 陈氏回到家脸就垮了下来,换下这一身礼服出来见到下人在外室摆饭。这会儿又不是饭点,摆什么饭啊 “娘,我想着您在王府肯定没吃好,就亲手做了几道你平日动筷子比较多的菜。快来尝尝”小芝麻笑着端了最后一道菜进来。 陈氏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嗯,是有点饿了。你有心了” “娘您都是因为我娘家的事受牵连,我怪过意不去的。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好在您的饮食上多用些心了。”小芝麻一边麻利的给陈氏添饭、布菜,一边歉然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躲屋里不出来。不然婆婆再是通情达理也会很不爽的。就算过来被迁怒也比避不见面强些。 娶了个相府嫡出千金做儿媳,陈氏平日还真没什么摆婆婆款的机会。这会儿享受了一下还是道:“坐下吧,要是还能吃就陪我用点。不能也别站着,坐下咱们娘俩说说话。” “哎。我担心娘,也没怎么吃好。” 下人不需吩咐,赶紧的拿来一副碗筷,伺候大奶奶用饭。小芝麻想着,要是当初真的被嫁进一品、二品大员的府邸,而不是公婆跟爹娘做了二十多年朋友的徐家,这会儿日子想必难受。哪怕就是嫁到了干爹家里,干娘肯定也容不得自己。果然她娘才是最聪明的。 如是又是几日,小芝麻去看弟妹回来的路上还是撞上了已经成为江北邵家少夫人的灵犀郡主。或者不该叫撞上,灵犀郡主当时在她回徐府的必经之路的酒楼包间里。待小芝麻的马车经过时,就被几个娘子军给拦下了,说是灵犀郡主要和她叙旧。这些都是灵犀郡主的陪嫁丫鬟,不爱红妆爱武装,也是京城的一景。沈寄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说花木兰可不是个形式。 这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了。小芝麻对随行的采蓝道:“找人给我干爹报信儿,找不到干爹,就找二哥。再找不到,就找大哥。嗯,王府和我大表哥那儿也要派人去。京兆尹府也别落下了。”侯府总是会留下一个男人的,因为随时会有人上门拜访,总得留个接待的人。多找几处总不至于都扑空。 “是。”采蓝也知道灵犀郡主今日必定是满怀恶意。在小芝麻带着人上楼之后,立即安排人四处搬救兵了。 这家酒楼和杳然居是竞争对手,如今杳然居生意萧条,这里倒是比从前红火了不少。他们还趁机到杳然居挖了不少人。小芝麻心道,这灵犀郡主还真是会挑地方。这怕真是来堵她报当日的仇来了。 真是笑话,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点醒了灵犀郡主而已。而灵犀郡主之前可是满怀恶意差点毁了芳姐儿、毁了淮阳魏氏的名声。还有她爹靠山王世子对清明叔做的那些事儿。他们魏家才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吧。 这儿离醇亲王府近些,只要小亲王不是已经出门了,应该很快就来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灵犀郡主的堂叔呢。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听他说要去半山寺看大师。希望还没有出门吧。 小芝麻走上酒楼,娘子军里的一个拉开包厢门,“徐大奶奶,请进” 灵犀郡主眼含笑意,端着酒杯看着小芝麻,“有一阵子不见了啊。” 小芝麻福身行礼:“民妇见过郡主,千岁千千岁” 灵犀郡主就那么看着,让小芝麻保持着半蹲身的姿势,心头畅快无比。 小芝麻亏得是从小练武,要换个身子娇弱的来,怕是这会儿已经吃不消要倒了。不想给灵犀郡主发作的由头,所以,这会儿她忍了。 见她已经有些吃力,灵犀郡主这才道:“免礼看不出来相府出来的千金,还有点功夫底子啊。早知道该找个宽敞地方,咱们比划比划才是。” 小芝麻心道,比划怕不是单打独斗,是要被你的娘子军群殴吧。真要是那样,她也就不忍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干爹总是会站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王爷和大姨也绝不可能看着她受人欺负。 “回郡主,咱们身为女子,还是该以贞静为上。”虽然小芝麻自己也不认同这些,但表面上她还是做得不错的。这话说出来,自然是嘲讽灵犀郡主不贞静了。 “这会儿了,还在牙尖嘴利。本郡主就是不贞静了,旁人又能怎样” “郡主此刻有依靠,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了。”小芝麻站着,不卑不亢地道。 灵犀郡主让人斟酒,“本郡主此刻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你运气挺不错的,作为出嫁女没受连累。” “家父并没有定罪,命妇便不是犯官之女。郡主若是想肆意羞辱,民妇回头就到宫门处敲登闻鼓告御状。” 灵犀郡主啪地把酒杯拍在了桌上,“你不用拿皇上来压本郡主。本郡主知道皇上向着你们家,向着你娘。” “皇上是信任家父的品行。”听她含沙射影的说及沈寄,小芝麻的脸沉了下来。 “可是你能去告本郡主什么呢本郡主什么都不会对你做。”说着对屏风后的人道:“哎,人家说要去告御状呢,你怕不怕啊” 屏风后走出一个男人来,小芝麻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当年被她抽花了脸的那个家伙。平王的嫡亲表弟这可真是都聚在一起了。要是知道这包间里有男子,小芝麻肯定是不会上楼的。灵犀郡主就是故意把她骗上来,然后让这个人出头来做事吧。 “空口白话的,谁能说本公子来过这儿告御状也得有根有据吧。”这儿的店家一则不敢,他就算有背景也得罪不起靠山王府和平王府啊;二则也不会愿意作证的。杳然居的存在,这些年害他少赚了多少银子啊。 小芝麻道:“我大哥林敏行马上就到。”她娘说的,打蛇要打七寸,这灵犀郡主的七寸就是敏行哥哥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灵犀郡主的脸色变了变。双方立场已经注定,见了面他不会对自己假以辞色的。相见不如不见 “那又怎样本郡主这就要离开了。” 平王表弟小芝麻忘了叫什么见状道:“郡主,你怎么能走呢说好了一起出手的。”灵犀郡主走了,回头小芝麻真去告状,那就都是他的事儿了啊。要教训这个前丞相的千金,哪怕他是平王表弟,独自一人还是有点不踏实的。摊上这样的事儿都没有被定罪,皇帝对前丞相还是挺看重的。而且还有她那个娘,那可是皇帝都心心念念的人物。 小芝麻盘算着,弄走了灵犀郡主,只剩下这个草包纨绔,怎么都要好对付些。而且她这次下什么重手,也是合情合理的。看来敏行哥哥还真是灵犀郡主的七寸啊。 灵犀郡主想了一下,“那好,咱们带上她一起走。” “如此最好”带去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收拾都成。而且小芝麻是个女人,就是吃了亏也不敢到处嚷嚷。反正把她弄上来的是灵犀郡主,跟自己可没关系。至于灵犀郡主,回头她下了楼直接奔宫里给太后请安去。让太后给她做不在场的人证,谁能说小芝麻后头遇上的事儿和她有关。她只不过是邀人叙旧而已,叙完她就进宫了啊。 小芝麻暗叫一声不好,让这两人从这儿带走她可就完了。说时迟那是快,她一把拉过贴身丫鬟,飞起一脚朝平王表弟踹去。把人踹开直奔窗口而去。这儿只是二楼,只要到了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也不敢对她怎样。 灵犀郡主看穿她所想,“拦住她,别让她靠近窗口” 小芝麻的贴身丫鬟那也是从小陪着她习武的,两人抡起板凳就和灵犀郡主的娘子军干起来了,极力往窗户靠去。 “姑娘,你快走”丫鬟眼见小芝麻离得近了,但娘子军又逼近了,一把将她推了过去。 小芝麻一阵犹豫,她要是跳窗走了,这个丫鬟肯定没有好下场。就是立即搬救兵来救人怕是名节也尽毁,一辈子都完了。 灵犀郡主见状抽出腰间缠着的软鞭,也是一脚将还倒在地上呻吟的平王表弟踹开,小芝麻踹得比较狠,直接是一记撩阴脚一鞭子朝小芝麻挥去。 小芝麻一手抓在鞭子,一手抓着窗框用脚和灵犀郡主过招。眼看丫鬟被几个娘子军围攻,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越来越急。救兵还没有到,怎么办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1 叙旧 2 ?“姑娘,你别管我了,快走啊” 小芝麻此时还是有机会跳窗的,可是相伴十多年的贴身丫鬟,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丢下。她娘可没干过这样的事好在,她看到侯府的马车到了。 “我敏行哥哥到了。”小芝麻也不知道来的到底是林家三父子的哪个,先把能震住灵犀郡主的人喊出来再说。 “嗯”来的却不是林家三父子中的哪一个,是世子夫人端柔公主。也成,这位的身份压灵犀郡主够够的了。 灵犀郡主其实是打听好了的,小芝麻每隔三人到王府探望弟妹一次。然后今天正好是小亲王回半山寺的日子,这会儿不走,就得赶夜路了。 至于镇国侯府,她也考虑过。不过,连蒋世子都不知道林子钦和相府的真实关系,靠山王世子和灵犀郡主就更不知道了。她没想到林家父子对小芝麻的事儿真会这么上心。再说了,今天林子钦带着小儿子出城打猎去了还没回来。而此时侯府还另有贵客,其实也不必太担忧。 林敏行的确这会儿在待客,不好走开。端柔公主听说是灵犀郡主想欺负小芝麻,立即主动请缨,带着她公主府的卫士快马加鞭的就赶来了。如果对方不是灵犀郡主,她估计还来不了这么快。毕竟婆母不喜相府的人。但对方是灵犀郡主,她早想打脸的主。而且婆母那里也交代得过去的。 端柔公主刚下马车,但她的卫士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听到里头有打斗的声音,一脚踹开了闩死的门就闯了进来。 “姑奶奶,您没事儿吧”因为小芝麻是林子钦的干闺女,这些人都叫她姑奶奶。 小芝麻笑道,“没事儿。”这下不用上演当街跳楼了。她干爹都嘱咐她要低调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跳的好。 公主的卫士立即将小芝麻主仆护了起来。然后,威风凛凛的端柔公主进来了。 “哟,这不是灵犀妹妹么小芝麻,你们拌嘴了” 小芝麻走过来,“没有的事儿,嫂嫂。我看了弟弟妹妹回家,灵犀郡主让人邀我上来叙旧。我本来想着我同郡主有哪门子旧好叙的,可郡主相邀也不好拒绝就上来了。结果进来发现郡主的包间里藏了个男人,于是就要告辞。结果郡主不让我走。这不,就打起来了。我们家家规可严了,要知道我跟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在包间里见面,那还得了”小芝麻的嘴翻得很快,根本没给人打断的机会。 端柔公主这才看到地上还有个华服男子窝着,她诧异的挑眉,“灵犀妹妹,这是妹婿看着不像啊。把人翻过来,本公主看看。” 卫士立即上前,把平王表弟翻了过来。这么一来端柔公主就把人认出来了。平王的表弟和太子的舅家,那是天生的对头啊。 “灵犀妹妹,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才成亲几天啊”端柔郡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们别乱泼脏水”灵犀郡主的脸胀红。 “那你包间里怎么会有不是妹婿的男人”端柔郡主说完看向小芝麻,“你也是,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出门” 小芝麻扳着指头数道:“我带了人的。不过一个去了侯府报信,一个去了醇亲王府,还有一个去了我大姨的郡主府,再有一个去了京兆尹府。这不就没什么人了么。哪有出个门就带十二个人耀武扬威的道理” 端柔郡公主道:“倒也是啊,就是本公主当年出门子,也没有带十二个人的道理啊。亏得你见机的早,要不今天就要不明不白吃亏了。” 灵犀郡主看她们两人一人一句的挤兑自己,恨得牙根痒痒。但端柔公主是公主,皇帝的亲闺女,比她可高贵。而且,她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在对方手里了。她真是恨不得把平王表弟给扔下楼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端柔公主又道:“哎呀,这人本公主认出来了。不是三哥的表弟么。来人啊,赶紧给送到平王府去。瞧这样子,灵犀妹妹你们之前玩什么了都玩坏了啊” 小芝麻一个没忍住,眼泪花都笑了出来。看来这位干嫂子真是恨毒了她这个堂妹啊。连玩这样的脏水都泼向了灵犀郡主。 “你、你”灵犀郡主这回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端柔公主让人把平王表弟抬走。然后带着小芝麻主仆下楼去了。 刚到楼梯间,就见到气喘吁吁一前一后赶来的阿隆和小亲王。小亲王是半道被找回来的。阿隆则是因为在衙门里当值所以来得晚些。双胞胎的病还没有好全,小芝麻也就没叫人去郡主府,而是直接去衙门找阿隆。 “小芝麻,你没事儿吧”两人急急问道。 “王爷、大表哥,我没事儿。” 小亲王看到被拖着的平王表弟疑惑道:“不说是灵犀么” 端柔公主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模样说道:“十四叔,快别问了。这家伙和灵犀在包间里不知道玩什么呢,玩成这样。”小芝麻那脚踹得着实有点狠,平王表弟这会儿还没有缓得过来。 小亲王和阿隆哪有不知道是小芝麻踢的,当下对视一眼,“我们进去看看灵犀。”这两个,一个是灵犀郡主的堂叔,一个是她的表哥,进去训斥她一顿还是够资格的。但去一个不成,小亲王太小,长辈架子不够。阿隆倒是年纪大气场足,但是他只是郡主的儿子。两人加一起,正好原本还没有好的由头训她的,端柔公主送上了一个现成的把柄。 看他们进去给自己出气去了,小芝麻对端柔公主道:“嫂嫂,多谢您了” “不客气,我早想收拾她了。你大哥在待客,我听到是这么一回事儿,就赶紧过来了。你没吃亏就好。”母妃说过,如果没有魏夫人出主意,母妃那段时日是拢不住父皇的。那也就没有自己了。所以,就当还魏夫人的人情了。再说了,做这件事也是给自己出口恶气。而且还能讨了公爹和太子哥哥的好。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小亲王和阿隆进去站在大义的角度把灵犀郡主狠狠的骂了一顿。 “你们不就是给她撑腰么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小亲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这是连着靠山王世子一起骂了。 阿隆也道:“叔公英雄半生,怎么就没个像样的儿孙啊” 一字一句都不牵涉到相府和小芝麻,却是字字句句都朝灵犀郡主的痛处去。她若是个男子,倒是可以继承靠山王一些衣钵。但是可惜,她只是孙女儿。 “你们够了” 小亲王垮下脸,“你在跟谁大小声,做叔叔发现你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说你两句都说不得啊” “就是,简直没家教” 小芝麻走到门口,看到徐茂带着京兆尹府的人也赶了来,忙过去道:“爹,我没事儿,没吃亏。是嫂嫂及时赶来替我解围的。” 徐茂吁出一口气,对这端柔公主拜道:“有劳公主了” “徐大人不必客气。小芝麻,快跟你公爹回去吧。本公主要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去。” 小芝麻莞尔,这是要去太后跟前给灵犀郡主上眼药了。如此最好 “恭送公主” 很快,皇家内部留流传开了灵犀郡主和平王表弟在酒楼包间私会的消息,人人侧目。灵犀郡主的夫婿和婆母也被人知会到了,气得不行。哪怕她是郡主,也以新妇不宜多出门为由,禁止她随意出行。人江北邵家的家风可不能就这么坏了。靠山王府知道了消息,也不好给她撑腰。至于平王表弟,小芝麻那脚着实踹得狠了一点,听说伤到根本了。 林子钦得到消息,拍着桌子笑道:“说来我还是幸运的啊”还真是家学渊源,母女一脉相传。 小芝麻知道以后有些担心,但是想想就是没踹出问题,这也是结下大仇了的。那还不如踹狠点。只是,爹在狱中,公爹又只是四品官。还是只有找干爹。 林子钦笑着叫她别担心,安排了几个自己的护卫给她。 “你们魏家的家将都被看管在醇亲王府,不方便走动。徐家平日也用不上什么死士。干爹这里给你派四个人,进出都带着。”养死士什么的,耗钱耗时得很。相府倒还有这个实力,徐府稍差些。主要徐家的资源分散不够集中,一个大家族还没有分家呢。不然当年徐赟去运粮也不至于去温泉庄子借人手了。不过,徐赟经此一事,也是暗中着手进行了起来。他名下的产业如今都经营得不错,只是之前没觉得有必要。如今便效仿了魏楹当年养士的做法。 “好的。”小芝麻高兴的接受了。她总要去看弟弟妹妹的,不可能不出门。 林子钦想起如今私下流传说灵犀郡主把平王表弟蛋蛋给玩坏了的传言,忍不住以手捂脸而笑。灵犀郡主怕是几个月都没脸露面了。她不露面就不能以身份来欺压小芝麻。 小亲王也给小芝麻预备了几个王府的高手跟她回徐家。一下子就凑够了八个人。 小芝麻道:“可不能超过十二个,太招摇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2 重阳 ?小亲王道:“昨天皇兄把我和端柔、阿隆一起叫进宫去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当然不敢欺瞒他,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小芝麻抱着手舞足蹈的弟弟道:“皇上是不是说我干嫂子了”是说不是训。因为众人还是清楚皇帝的态度的。只不过,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实在有些伤靠山王府的面子。虽然没有传开吧,但皇家的人都知道了。所以皇帝还是得给靠山王一点面子。私下里雷声大雨点小的说闺女几句,然后对外说得严重点。 “是,说她得理不饶人,事后还到太后跟前嚼舌根。阿隆也去太后那儿了,不过他没挨说。”小亲王抱起了小莲蓉。 “大表哥跟太后说什么了” “他说我从小到大,先皇和太后没有吼过我,大师没有吼过我。皇兄和皇嫂也没有吼过我。那天让灵犀个晚辈吼了我。然后太后就召靠山王妃和灵犀进宫骂了一顿。事情这才进一步传开的。” 小芝麻莞尔,这分明就是大表哥和小亲王商量好了的。端柔公主告的刁状太后肯定会代为隐瞒。可是灵犀郡主不敬长辈,那肯定是不能容忍的。那事情不就闹开了么。不过,先皇怎么可能吼小亲王小亲王可是遗腹子啊。大表哥也真是能说。不过这么说还真是立得住脚,皇上都没话好说。本来嘛,小亲王堂堂亲王,和靠山王是同样的地位,而且还是长辈。灵犀郡主气恼之下竟敢吼他,是该教训。这一条谁都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含糊过去的。 这事儿小亲王自个去说,效果还没这么好。搞得自己好像受了委屈回家找大人撑腰的孩子似的。怎么说也是快成亲的人了,这样不好。一起在场的外甥去替他抱屈,就正合适了。 “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关键还是在魏先生身上。” “干爹说,你和小姑姑成亲的时候是个契机。我爹搞不好会被关到那个时候。” 小亲王抿抿嘴,到这会儿他更加深刻的明白手里有实权和没实权差别有多大。谁会真的像重视靠山王一样重视他啊但是,既定的人生道路他还是不会变的。瞧皇兄如今对靠山王府的忌惮劲儿,他还是安富尊荣过一生就好。不过,权势斗争如此激烈,成亲后他打算携娴姐儿四方游走避开这些纷纷扰扰。 说话间下人来报,信哥和宁哥来了。又到一月一次的归宿假了。只不过这次回来的只有他们两个。小包子和小馒头二十多日前被大理寺的人直接从东山书院抓走了。 当时真的是引起了整个书院的轰动,原来这两个成绩优异还在勤工俭学的兄弟不是相府的远亲,是丞相的长子和次子。书院的人也是绝大多数都认为魏楹没有叛国,皇帝都表现得还很信任他的,他们也愿意信任。可以说魏楹就是他们放在心底的偶像,他们不愿接受偶像的坍塌。但那一封魏楹亲口认了是他写的信却是谁都说不清楚。如今信在太子手里保管着,旁人也不能轻易得见。 好在那是才开办并有名气不久的东山书院,里头大多是贫寒学子,少了许多国子监里官场附加的跟红就是了。” 小芝麻和徐赟拿出菊花酒和花糕,一些是汪氏给的,一些是陈氏让厨下准备的,还有一些是红姨送来的。小豆沙三兄妹和傅清明都围坐了过来。 “嗯,祖母不大好。明叔没过门的媳妇儿,岳家要延迟婚期。祖母一生气就直接给退了。那家是明叔的姑姑家,这不两家就闹僵了。明叔他爹也因此有些不高兴。明叔的游记刚写完,正准备送去刊刻呢。结果小叔叔的书肆也没生意了。” 沈寄道:“怕不只因为这样。宝月斋和杳然居的生意肯定是一落千丈。他们家的生意估计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商言商嘛,损失大了肯定不会高兴。” 魏楹扫沈寄一眼,当初要不是沈寄一力赞同,他怎么可能让娘改嫁出去 “你别看我,要是娘没有改嫁,这会儿岂不是跟我们一起关起来了” 魏楹一滞,那倒是。 “沈三叔不是坏人,只是商人嘛总是重利的。又加上和妹妹、妹夫闹得不愉快,肯定不会高兴。但是他也不会怎么亏待大娘的。毕竟有明哥在嘛。” 小豆沙举起一块花糕道:“嗯,这个味儿的好吃。爹、娘,快来吃。” 小芝麻看了一眼,“这是红袖招大厨做的。” 魏楹过来拿起一块,“说说,外头都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爷和小姑姑的事儿暂时没有变故;方家妹妹的母亲怀孕了;六叔六婶的位置都被挤掉了,六叔还和说爹坏话的同僚打了一架” 沈寄端着菊花酒笑道:“哦,方夫人怀孕了啊。好事儿啊” 小芝麻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最后又把酒楼发生的事儿也说了一遍。 魏楹和沈寄都变了脸色,“你把人踹废了” 小芝麻点点头,“听说是的。王爷和干爹各派了四个人跟着我。当时、当时情况紧急嘛。” 一道进来的徐赟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小芝麻出事儿的。”那件事发生以后,徐赟不但立即撒银子出去网罗人才。而且小芝麻出门他也都陪进陪出的。 沈寄道:“那个家伙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不过你也算为民除害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笑了起来,“就是当年那个被姐姐抽花了脸的家伙” 小芝麻低下头闷声笑了起来。平王的外家如今自然是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找不到对她下手的机会而已。听说在公事上已经难为过公爹几次了。不过这会儿听娘这么说想想还真是挺可乐的。 傅清明捏着花糕若有所思。 魏楹看他一眼,“女人用那样招数还成,男人使出来实在是不好看。而且,某人本来就不能再生儿育女了。你可别乱踹,回头都算在你身上。大哥我可实在扛不住。这黑锅你千万别自己找来背。”要真是那样,靠山王怕是能直接杀上门来,什么顾忌都不会再理会了。 傅清明眼底一亮,喜滋滋道:“有这事儿啊,太好了”当下倒满一杯酒干了。 沈寄道:“少喝点,回头上哪给你找醒酒汤去” 傅清明点头不已,“嗯嗯。” 魏楹道:“你俩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小芝麻的安全,赟赟你多费点心。”说着又扫沈寄一眼。沈寄摸摸鼻子,是,随她都随她,成了吧。 徐赟忙应道:“爹,我知道的。” 小包子三兄妹站起来,“姐夫、姐姐慢走,路上小心”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3 猫腻 ?送走了小芝麻夫妻,沈寄想到搞不好过年都要在这斗室之中过了心头就堵得慌。她推推魏楹的胳膊,“那封信到底有什么玄机,你倒是想出来没有啊” 魏楹看她一眼,“你不耐烦了”又看看旁边的兄弟和儿女,“你们也是” 傅清明和小包子、小馒头这会儿都没敢吭声,再说这事儿是不耐烦了就可以结束的倒是小豆沙无惧父亲威仪的开了口,“是啊,爹。这么关着好难受啊女儿要出去玩儿。” 魏楹摸摸她的包包头,这些天小豆沙知道不是进来呆几日就可以出去,也蔫了几分。不过好在父母兄长都在身边,也没真吃什么苦头。要说不舒坦,也就是不能自由走动这一点了。 沈寄也道:“每天睁开闭眼就是这么点地方,憋屈得很。我看你好像已经想出点眉目了的样子。那干嘛不吭声啊” 魏楹笑笑,问狱卒讨了纸笔来,文不加点的写了一封信。然后让人给大理寺卿宋大人送去。 沈寄道:“真的有眉目了啊。那咱们还得在这儿呆着,是皇上需要咱们一家如此” 魏楹道:“反正咱们如今最好是别出去,我也趁机躲个懒。”那封信他是亲眼看过的,一开始的确是震惊无比,真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亲手写的。但他怎么可能将边关的军事部署这么告诉异族人。哪怕那人真是他从来不曾蒙面的小舅舅。一开始他真是往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儿,无知无觉间就将这些写出来了这个方向去想了一下。 但后来却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要是谁真有那本事,直接蛊惑皇帝禅让不更好,何必还到他这个丞相这儿来偷情报撇开这些有的没的,他开始细细回忆见过的信。每个子都是他写的,甚至行文的习惯都是他的,而且上头的军报也是真实的。但这信本身不是他写的。 这样古怪的事说起来怕是都没人信。魏楹这辈子也是头一次遇上,最后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其中端倪。他见过在朝廷的藏书库里修复古书的匠人,亲眼看到他们将残破的古书修复得与原书一般无二,简直天衣无缝。 所以,那封自己亲手书写的出卖了边关军事部署的书信,便是这么来的了。想来是有心人收集了自己的写过废弃的手稿,然后加以剪裁、粘贴,用了上等的手法拼接出了这么一封信。想明白之后,魏楹也是好生佩服,因为当时他自己拿着那封信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就连纸张的厚薄都没有一丁点不妥当的。术业有专攻啊 既然那军情是真实的,而且还有人把自己的手稿都收集了起来,那就说明六部里尤其是兵部的高层,一定有某一方的细作。这件事自然是事不宜迟得赶紧告诉皇帝和太子一声。他也是用了二十多天刚刚才终于想通透,就算妻子和女儿不抱怨这封信他这会儿也是要写的。 此时他不宜出去,还得继续在大理寺呆着。但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这委屈他可不想继续让妻儿跟着受下去。所以信里除了将事情的本末说清楚,也理直气壮要求了继续坐牢的相关待遇。 他倒是不担心这信到不了太子或者皇帝的手里。既然安排了这个宋大人来照管他一家子,那这个人肯定就是皇帝的人。 沈寄等人都好奇得很,魏楹写信的时候,也就沈寄和小豆沙敢凑到他身边看。小豆沙呢,识字不过,看来等于白看。沈寄这么一看,忍不住道:“天哪,也太厉害了吧” “要不怎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魏楹一边说,一边继续写着。 小馒头忍不住了,拉拉沈寄的袖子,“娘,到底怎么回事儿嘛” 沈寄便说给他们叔侄几个听了。 小豆沙才开蒙了,不懂那么多。傅清明如今心思也都在怎么考上科举上,不通这些杂学。小包子和小馒头却是啧啧称奇,“居然有人能把一封信拼接到爹都看不出来的地步高人啊” 沈寄道:“我们这次可是被高人坑惨了。”用电脑复制粘贴什么的,她懂。这些她还真不太明白。不过也知道是真的遇上坑人的高手了,就不知是哪一家养着的。 魏楹将信封口,然后叫了等在外头的狱卒进来去送信。虽然这些狱卒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但是还是得防着点。所以方才魏楹是把他们都屏退了。 宋大人其实也等在外头,但听说魏楹让狱卒都出来离开五十步以外,他也就没敢靠近。这会儿听到他喊来人才一道进来了。 “相爷有什么吩咐”宋大人拱手躬身道。 魏楹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宋大人无须如此。这封信,立刻送呈陛下,不得有丝毫耽误。” 宋大人当然不敢耽误,魏相老老实实坐了二十多日的牢,忽然要写信,他立即知道事情有进展。这会儿拿到信便道:“下官这就送进宫去。下官告退” 沈寄道:“他这礼数还是拿你当丞相看待呢。” “一个萝卜一个坑,出去也没我的坑了。正好歇歇” 小豆沙高兴的问:“我们要出去了么” 沈寄道:“乖乖,怕是还得再过段日子。不过,应该不会太久了。”之前沈寄略有些底气,不过是仗着皇帝不是个昏君,和他们家呢,多少还有点渊源。怎么地应该也不会要他们的命。可是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还是不知道。如今魏楹想通了这里头的猫腻,总算是可以真的安下心来了。天知道她其实已经很焦躁了,只是当着儿女的面不好表露。尤其是怕吓着小豆沙,只能淡定。 小豆沙苦着脸,“还不能出去啊。” 沈寄道:“咱们在这里头,坏人以为咱们不知道他们的把戏,这才能放心大胆继续干坏事。然后皇上才方便捉住他们。” 魏楹对两个儿子和兄弟道:“你们也全当是历练吧。既来之则安之” 小包子和小馒头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傅清明道:“大哥,我赶得上明年东山书院考试么” 魏楹弯弯嘴角,“如今才九月,到明年考试还有将近半年。怎么都够把人挖出来了。” 信被宋大人紧赶慢赶的在宫门下钥的时刻送进了宫。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将信拆来看了。 “传太子让她把那封信带上。” 太子很快就带着信到了,不但有信,还有他刚拿到手的西陵那边的情报。 “什么东西”皇帝问道。 “是对那个据说是魏先生舅舅的人的调查。父皇,从这些情报看来,他因为是天朝人,是被排斥在政治之外的。而且本人也是个文雅之人,并不愿介入这些。而且他怎么都是天朝人出身,又不为了权势,又不需要靠这些情报来换取什么,应该不会做出让魏相出卖军情的事来。再说了,他说一声魏相就会听么” “那他知不知道天朝丞相是自己外甥” “以前不知道,但魏先生当了丞相名声渐渐大了就知道了。想着自己身份特殊,也就只是暗中关注,没有要相认的意思。就是担心出现别人说魏先生和西陵王族有勾结的情况。”这二十多天,在这件事上太子的注意力是放在了这个方面。那信他一时没看出所以然,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好生保管着。 皇帝点点头,“那封信是魏楹在大理寺写的,你看看。” 太子一目十行的看过,“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把那封呈堂证供的信拿出来,然后把一角浸泡到水里试试。”再是巧夺天工,浸了水还是能看出端倪的。之前不敢这么干,是因为那也是能证明魏楹清白的东西,不敢随意损坏。 太子拿出来,将两封信对比了一下,真的是出自一个人之手。然后依言将那封信的一角浸泡到了水里,果然就看出拼接的痕迹了。 “下午安排吧。”皇帝并不多说,将魏楹方才写的信交给了他。 太子躬身退出去,现在要他安排的,不但是魏楹要求的坐牢的待遇。更是要立即着手布置捉拿内奸以及此事的幕后主使。 至于魏楹要的待遇,很简单,把他们一家从牢房放出去,搁进大理寺的院子里住着就好。 宋大人得了太子的吩咐,回去立即着手安排。之前魏楹身上嫌疑没洗清,只能安排在牢房。如今他的事儿弄清楚了,这就是为国坐牢了。本来如果只有魏楹兄弟、父子四人,他也不会开这个口。可是小豆沙和沈寄已经跟着被关了这么许久,提点小要求也无可厚非。只是宋大人更加麻烦一点,这件事要动用到的人手更多。他担的干系更大些。 大理寺这么大一个衙门,要找一个院子安置这一家子当然不难。难的是消息不能有说走漏而已。当晚,魏家人就住到了一个风景还不错的两进小院里。魏楹和沈寄一屋,小包子兄弟俩一屋,傅清明和小豆沙自己住。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4 看望 ?九月初十的上午,一辆马车停在醇亲王府的仪门前。马车车厢壁上挂着大理寺的徽记。这是大理寺卿登门来向醇亲王问询一些关于相府的情况。以醇亲王的身份,自然是不会亲自去大理寺协助调查的,只能是大理寺卿自个儿上门来。 宋大人下了马车,带着一个中等个子的随行人员被引进了王府内,一路往书房去。 还没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小婴儿的笑声。那随行人员脚步一下子就加快了,甚至越过了前方的宋大人。 小亲王站在摇摇车旁,伸手逗着吃饱喝足、手舞足蹈的小莲蓉和小饺子。娴姐儿也在,笑盈盈的看着肉团团、笑呵呵的侄儿侄女,不时抬头看向书房的门。 小亲王道:“说了要来肯定就会来的,不用这么心急”话音刚落就见到身着一身大理寺衙役服装出现在门口的沈寄,他立时也不淡定了,欢喜地道:“魏夫人,你终于来了” “大嫂”娴姐儿也是一阵激动。 沈寄的面容自然是做了一些修饰的,但落在小亲王这样曾经长期朝夕相处的人眼底,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她二十日没见幺儿幺女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和小亲王、娴姐儿寒暄。冲他们笑着点点头,几步就走到了摇摇车边。看着已经大变样的小莲蓉、小饺子,一下子就泪盈于睫了。 小莲蓉和小饺子抬头看着摇摇车边的陌生人,眸子清澈如水。小饺子挥了挥胳膊,带得小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沈寄伸手把小儿子抱了起来,小家伙一如既往的不挑人给抱,只是他看陌生人的目光让沈寄有些难受。等她坐下以后,娴姐儿将小莲蓉也抱给她。 小亲王笑着上前来,“看,养得很好吧能抓小东西了,腿脚可有劲儿了”一边说一边示范了一下把食指放到小莲蓉手心,被她一把抓住。然后又摸摸小饺子的腿,小家伙用力蹬他一下。 沈寄点点头,眼睛不舍得离开儿女的脸,“嗯,怪沉手的。怕有十五六斤了。”其实小豆沙也想跟来的,可是她的身高、体型太暴露身份了。而小包子几人都懂事的没有提出要跟。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被人认出的危险。 小饺子和小莲蓉分别朝小亲王和娴姐儿抬手讨抱,嘴里咿呀有声的。 沈寄笑道:“看你俩倒是提前实习初为人父母了一样。” 那两人都红了脸,然后道:“我们先出去了。”说完,就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两个小家伙显然很惊讶,嘴里的声音都大了起来,小身体也开始抗拒起沈寄的怀抱。沈寄把头挨近他们的脑袋,“不闹不闹哦,娘在这里”她声音轻缓地给他们哼起了小调,这是从前常哼的。不能说孩子们还记得,但之前常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印象吧。她的时间不多,只能尽快的和他们再次熟络起来。 小饺子和小豆沙也许就是喜欢这样的曲调,也许是觉得沈寄身上的气味儿熟悉,两人慢慢地放松下来,靠在沈寄身上,倾听她的哼唱。 过了一会儿,小亲王从外头进来,“魏夫人,要不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晚上趁着天黑把小豆沙也接来。” 沈寄摇摇头,“你这里人多眼杂,谁知道里头又没有谁的细作。还是不要搞得前功尽弃了。我们也没有吃苦,只是不能随意见到外头的人而已。” 小饺子和小莲蓉已经完全放软小身体窝在沈寄怀里了,小莲蓉抓着她的一颗纽扣,小饺子的小脚丫还一翘一翘的。沈寄一手搂着一个,手开始有些酸了,却是不舍得放下,抱着亲了又亲。 娴姐儿也进来,“大嫂,宋大人说时间差不多了。” 小亲王道:“他到王府来,我留他吃个饭不行么” 沈寄笑笑,“以后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是该好好谢过宋大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啊。低头看看两个孩子,唉,刚熟络起来又要分开了。 小亲王和娴姐儿对视一眼叹口气上前,一人接过一个。 “好了,我得走了。很快就能回来的。”沈寄忍下不舍,硬起心肠往外走。 等回到如今住着的院子里,她对庭院里盯着她的夫婿、儿女、小叔子汇报情况,“长胖了,肉嘟嘟圆滚滚的,手脚都有劲儿” 小豆沙道:“好想抱抱哦” 小馒头朝她张开手,“来,三哥抱你” 小豆沙便朝小馒头冲过来,被他一把抱着举起来。 小包子这会儿倒不在这里。之前大理寺将魏楹书房所有有字的,包括书籍、书信、字画等等都抄走了。这会儿他在指挥着人在这儿的临时书房里复原。从今天下午开始,那里就要成为他们叔侄、兄妹的课堂了。魏楹亲自任教。这时间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至于沈寄,她要了些布料,预备给一家子都做上两套新的亵衣还有鞋袜等。 魏楹的尺寸已经是多年不曾变过了,身材保持在最佳状态。另外几个的都需要现量,都在长身体呢。小豆沙由沈寄亲手给她量,那三叔侄互相量。下午,他们读书的时候,沈寄就在一旁做针线活。这日子看起来也还过得。 魏楹一个人教四个人,三种进度。小豆沙的课业自然是最轻松的,不过门类还不少。好在魏楹也算是全面发展的人才了。哦,针线活他不擅长,不过不是还有沈寄么。小豆沙完成了其他课业,站在庭院里打了一趟太极拳,就回来乖乖拿起小绷子练习基本针法了。 沈寄看小豆沙戴着个小闲话的。”她很是担心玉太妃又旧话重提,别说要让董大小姐做侧妃,怕是正妃之位都会抢走。而娴姐儿搞不好就得被贬妻为妾。 娴姐儿道:“要说闲话得总是要说的。当初定亲明明是皇上指婚,不是还有人说我们是自己有了心思么。娘,你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嫂子今天怎么样”她虽然不知道魏楹已经看穿了那封信的猫腻,但沈寄都能出来看孩子了,事情肯定是有了进展的。 十五婶道:“嗯,你去看看她吧。唉,听说有两家书肆开张,把咱们欠下的写书人给挖过去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赚钱的营生,就这么没了。 “反正也得新起炉灶,不能就着咱们打出了名气得那些书连载。当初可是签了独家授权的。谁敢抹了王爷的面子不认账嫂子如今怀孕了,正好趁机歇歇。等事情都了结了,再跟着连载就是了。大嫂说,这叫饥饿营销。”等大哥放出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五婶愁的可不只这一样,“如今这样,你的嫁妆怕是都凑不齐。还差这么多可怎么是好” 十五叔从外头进来,“你说你这个女人,大侄子一家还被关着呢。你就知道愁嫁妆凑不齐” 十五婶一时也有些讪讪的,大侄媳妇当初大包大揽说还差的他们做兄嫂的都给补上。如今基本坐吃山空,还差的就比预计的还多,怕是得有几万两的短缺。可大侄子他们都被关起来了,她还在想没人给凑这个数了,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娴姐儿道:“爹、娘,我看嫂子去。”顿了顿又道:“爹,我娘就是个妇道人家,可这么多年,你资助江湖上的朋友,她也没有说个不字啊。方才也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了。女儿告退” 十五婶听到女儿替她抱屈,低下头去。她真的没有抱怨大侄子和大侄媳妇这会儿出事的意思的。 十五叔背着手出去,“我出去走走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如今家里还住着书肆的人,你这里哭穷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要撵人呢。”他们夫妻,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没有谁不好,只是互相不合适。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却是江湖豪侠。唉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熟悉的小院子。这里是红姨的私宅,知道的人不多。 看门的人认得十五叔,就放了他进去。 红姨在弹琴,看到他便问道:“你来干嘛” “我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回去吧。我不是说过了么,只要不是清明出了什么事,你都别到我这儿来。你这么猛地走来,吓我一跳。” “你就不能留我坐会儿,吃个饭说说话啊除了清明,咱们之间难道就什么都没了” “是这儿是我的私宅,可不是你的外宅。请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V 145 看望2 ?红姨很不客气的把十五叔赶了出去,他又不想回家去,在街上晃了一圈,就走到魏柏的家里去了。 魏柏赶忙迎了出来,“十五叔,您怎么来了?” “上街随便走走,就走到你这儿来了。” 王氏也赶紧张罗了一桌下酒菜,又让人到酒窖拿了两坛好酒,让他们叔侄俩好对酌一番。最近魏柏在家也是成天愁眉不展的。有个人一起说道说道总是好的。魏家人如今都是同病相怜,这长辈上门自然得好好招待。再说了,幺房还有醇亲王这个准女婿呢。小权儿也是堂堂的将军。倒是比他们好多了。 都安排好了,王氏问起曦姐儿哪去了。听说是在琳姐儿那边玩耍,她便没再理会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姐妹俩自然是要过正房这边来的。如今家里进账不多,就这么几个人自然是凑在一起吃饭,也不弄什么各人的份例了。她们三母女,让厨下准备两荤两素一汤就够了。至于下人,除了家生子,外聘的都让各自回家了。吃饭嘛,也让凑在了一处。 娴姐儿问回去报信的下人,“我爹是直接就去了六哥府上?” 当得知她爹是先去了红姨那边被赶出去,然后才去的魏柏那边便将下人打发了出去,“你过去提醒我爹别喝多了。明儿阿隆世子和陆夫人还要到咱们家来呢。他要是喝醉了睡在六哥那边,明儿谁来接待阿隆世子?”小权儿不在家,阿隆作为兄弟就时常过来看望她父母,也让陆云儿来陪一陪嫂子叶氏。 下人答应着出去,心道这姑娘可比夫人厉害多了啊。 十五婶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要过问?你爹上哪去了你也非要弄个明白。” 娴姐儿道:“娘您不问,我当然得问问啊。我作为闺女,关心关心我爹嘛。”人红姨直接就把爹撵走了,她娘却是连多问一句都不太敢。还真是让人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这要红姨有心抢人,她娘哪有还手之力? “你啊,也别太硬气了。女儿家一味的硬气是不成的。就是你大嫂,那也是刚柔并济的。” “知道了。” 过了几日,娴姐儿和十五婶也置办了一些礼物到郡主府去看望芙叶和双胞胎。礼尚往来嘛! 芙叶的两个小儿子差不多半岁了,芙叶的身体倒是养得七七八八了。可这两个小的,还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本来双生子生出来就比普通孩子要小、要弱,何况他们还是早产的。 见了她们母女,芙叶笑道:“小寄那两个孩子可我的好多了吧?” 娴姐儿笑笑,“两位小公子再好好调养调养,肯定也跟平常的孩子差不多的。日后在跟着他们的大哥习武,身子骨自然就壮实了。”心头却着实庆幸小饺子和小莲蓉的身体挺好的。要不然,可真是够让人操心的了。 丹朱也陪着母亲在待客,她前几天也才去醇亲王府看过表弟表妹。跟自家两个弟弟比,他们看起来可是壮实多了,能吃能睡。要也是两个弟弟这样,估计小舅舅这会儿愁得头发都要揪掉几缕了。 芙叶又问了几句小权儿在营地的情况,十五婶道:“说是天天的训练,他想告假也不成。前几日世子说帮他跟上头说说,要是能成,兴许近期可以回来一趟。” 芙叶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当初魏楹没出事的时候,谁敢这么对小权儿啊?没事儿,这些风雨啊,当时看起来风高浪急,等撑过去了,回头看看不算什么的。魏楹哪是能让人一棍子打死的人物啊。那些人再是叫嚣,皇兄跟太子也不会就顺了他们的心思的。” 娴姐儿道:“郡主说得是。大师就说我们经的事少,所以才一点风吹草动的就坐不住了。” “说起来我有日子没见过大师了,他老人家身体好么?” “挺好的,吃饭也香。每日里在山上走动,精气神挺健旺的。就是……”娴姐儿几日前才上山看望过伽叶大师。 芙叶忙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说起靠山王和大长公主,就有些叹气。” 芙叶也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啊!亏得小十四不是跟着那些个不成器的哥哥们混大的。不然大师如今可没有这么省心。就冲这,小寄和魏楹有什么事,他也不能袖手旁观的。娴姐儿你和小十四的事儿,只要有大师在,也不会骑变故的。放心吧!” 十五婶笑笑,小亲王真要是混成了个纨绔子弟,那娴姐儿的日子可就苦咯。 “对了,小十四呢,怎么么跟你们一道过来啊?” 娴姐儿道:“王爷带着小饺子和小莲蓉看大师去了。” 丹朱问道:“怎么个带法啊?”京城离半山寺可也不近哪,或背或抱那都够累人的。 “把车厢里的椅子那些都撤了,直接把摇摇车抬了上去。一路慢慢的走就是了!大师前些天说起想瞧瞧他们。” 芙叶道:“我看大师想看他们是真,更想看到的还是……” 听明白她言下之意,娴姐儿红了红脸。 十五婶也笑了,芙叶对她道:“还是您有福气。今年底啊,就能抱上孙子了。” 丹朱道:“娘,您这两个小儿子还不够操心的啊,又操心上孙子了。大师听说了我跟小芝麻都要二十才要孩子的话,说大嫂说得有理。他才不会催舅母呢。” 娴姐儿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臊得不行,正好听到双胞胎哭了,她便起身过去,“是尿了还是饿了啊?” 这会儿小亲王也差不多走到山脚了。虽然有盘山路可以坐马车。而且盘山路也平缓,但是马车上行,摇摇车里的两个小家伙眼看着就就在摇摇车里朝下头滑,吓得他们大叫起来。小亲王没法子,只有抱着他们走台阶上去。一群王府的侍卫,拿刀剑挺厉害,抱孩子那是真不行。 力气使大了,小孩要哭,使小了又怕抱不稳。最后还是于公公和小亲王一人抱了一个坐着窄轿子上的山。小饺子和小莲蓉这才高兴了,一路脑袋转来转去看着满山苍翠咯咯笑个不停。 等到了半山寺,迎面就看到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小亲王一愣,“皇兄?” 皇帝老远就看到他了,“你这抱的是小饺子还是小莲蓉啊?” 小亲王笑道:“这是小莲蓉,小莲蓉可亲臣弟了。小饺子在于公公手上。” 皇帝伸出手,小亲王一阵犹豫,“皇兄,臣弟好像没见你抱过孩子。” “胡说,小世子和小八朕都是抱过的。” 小亲王这才把兀自乐呵呵眼珠子到处逛着的小莲蓉递给他,还不放心的站在一旁指点,“嗯,手放这里,她喜欢这样。” 皇帝还真不大会,小世子和八皇子他最多也就抱过那么一两回,还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你还挺熟练的嘛。” “可不,臣弟天天抱。” 皇帝的胡子垂在胸前,小莲蓉伸手就是一捞。觉得有意思,还用劲儿拽了拽,拽得皇帝微微变了脸色。小亲王忙在她腋下轻轻一点,她怕痒的动了动,手也松开了,上头还沾着两三根胡子。 小亲王道:“快把尿了,皇兄给臣弟吧。不然一会儿发大水冲您了。” “这劲儿还不小啊!”皇帝递回给他。 小莲蓉献宝一样把皇帝的那两三根胡子拿给小亲王。小亲王讪笑着接过。 伽叶大师听说小亲王把这两个小家伙带来了,也自己出来了,直接从于公公怀里接过小饺子。 “哎哟,又重了啊。”他抱孩子的手势倒是很熟练。半山寺当年也收养过不少弃婴。一开始养着,长大了直接当小和尚。如今有慈心会,倒是没什么人往寺门前丢了。不过,也不少妇人带着孩子来请寺里的大师给赐福的。伽叶大师是个喜欢孩子的,他抱过的孩子怕是要以百计。 小亲王看小饺子也不老实,他总想把手伸到伽叶大师头上,忙让人拿了个玩具给他玩。 进去坐下之后,大师把小莲蓉也抱了过去。 皇帝笑道:“大师这是想抱孙子了吧?小十四,你明年成亲之后可要多努力。朕看你抱孩子像模像样的啊。” 小亲王挨到他身边去,“魏夫人那天也说我在提前体验呢。皇兄,他们一家几时可以被放出来啊?魏夫人那天来看孩子,眼眶一直都红红的。臣弟想想小豆沙那丫头也被关着,这心头真是不好过啊。”他和娴姐儿的婚事不会起变故就好。他对董家的表姐真的没兴趣。 “快了!”皇帝伸手捏捏小饺子胖乎乎的脚丫,被小饺子不客气的蹬了一脚。他伸手在小饺子脚底板挠了挠,小家伙立时笑着扭动起小身子来。皇帝发现他笑起来还真是挺像沈寄的。 小亲王喃喃道:“快了就好,快了就好!” “小十四,这话就到这儿为止了。就是娴姐儿,你也别说出去了。”伽叶大师方才已经听皇帝说了一番,知道其中轻重,叮嘱道。 “唉,知道了。” V 146 本卷完 ?小亲王在皇帝那里得了准话,顿时浑身都轻松了。兄弟俩陪着伽叶大师又逗了半天的孩子,皇帝预备下山了。 “小十四,一起?” 小亲王点头,“好啊。” 伽叶大师将小莲蓉和小饺子一并递还到小亲王怀里,后者握着他们的手挥了挥,“来,咱们跟大师挥手道个别。改天再来看望大师!” 俩小家伙嘴里咿呀有声的,像是在附和。 伽叶大师问道:“你怎么下山,还是抱着?” “是啊,下山的时候车子下行摇摇车又要朝下方倾斜,他们还是要害怕的。皇兄,没问题吧?” 皇帝摇摇头,表示没问题,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看着这样纯然快乐着的小亲王,他心底生出几分艳羡。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到了皇位,可这些年自己真的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简单的快乐。如今更是要重复父皇晚年的忧虑——继承人问题。 哪怕自己一早就立下了嫡长子为太子,但三皇儿出海归来依然利用手头的金银和权势开路,笼络到了许多的朝臣。如今已经不是一纸诏书直接打发他去封地就能解决问题的了。他有了如今的权柄,去了封地也不会安分守己的。倒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要好些。不然,以后真的势大了心也跟着大了,起了造反的心思倒是又添麻烦。他走到如今,身后倒下了数名弟兄,实在不想还要走到杀子的地步。 而且,出海擒拿逆王,也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再有,太子早立,似乎不如自己当初储位得来艰难所以久经历练。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一块磨刀石的。他本无意让三皇儿充当这个角色的,怎么都是亲儿子,看他们手足相残他也于心不忍。可三皇儿偏偏自个凑了上来。当然,如果最后真的能证明这片江山交到三皇儿手上比交给太子强,也不是不能换人的。反正自己也不是嫡出,所以对嫡庶他其实没有儒家那些迂夫子看得那么重。他如今身强力壮,至少还有一二十年。再看看也好! 小亲王依然抱着小莲蓉,皇帝朝于公公伸出手去,“给朕。” 小饺子倒是不排斥皇帝,当即很合作的抬手。方才在大师的禅房,大家相处了一个下午,也还算熟络了。 皇帝把他抱到怀里,学着小亲王的样子,一手托着他的小屁屁,然后让他的腰背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环绕在他身前。这样抱不但小孩子比较舒服,腰背有依靠,大人也方便看前方的路。 两个孩子一路都很高兴,手舞足蹈的,手里不断发出声音相互呼应。方才在禅房,他们已经小睡了一觉,还尿湿了伽叶大师的床。换过衣服之后便又精神抖擞行走江湖了。所以这会儿跟上山时一样的有精力。 这么走了一路下山,皇帝都有些不舍得放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了,甚至生出些想抱回宫的想法。如今宫里可没有这么大点的孩子啊。 小亲王看他不舍得把小饺子放开的样子有些瞠目结舌。 “皇兄,这要是臣弟的儿子,你想抱进宫去就尽管抱去了。可这是魏先生和魏夫人的。他们还关在大理寺呢。您把他们的儿子抱进宫,别人会怎么想啊?” 皇帝遗憾的想,倒也是啊!只得依依不舍的把小饺子递给了于公公。看小饺子也一副挺舍不得他的样子便又伸手去摸摸小家伙的脸。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骑马来报,“皇上,末将是平王府的侍卫副统领。王爷遣末将来禀告,王妃诊出身孕了。” 平王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在辛苦耕耘,而且是专一在王妃的身上。嫡出的儿子可比庶出的值钱多了,要不然他才华、能力什么都不输太子,凭什么他就只能是平王?再有,平王妃可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也是靠山王很疼爱的侄孙女,她怀孕自然比后院那些女人怀孕对自己有帮助。 说起来叶氏传出有孕的消息之后,不但是芙叶羡慕嫉妒恨而已。还有平王!如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所以得到准信儿他立即第一时间遣人来禀报了。至于说皇帝私下到半山寺来,这件事原本就是半公开的。不存在他在窥视皇帝行踪的嫌疑。 皇帝闻讯自然是高兴不已,“平王府终于要添丁了啊,朕去看看!” 小亲王挑眉,不是吧,皇兄才刚被小饺子勾起了慈父情怀,稀罕小婴儿得紧,平王妃就传出好消息来了?来得还真是时候啊!好在还有怀胎十月,这要是立马就蹦出来了,皇兄还不得高兴疯啊。 “皇兄,大喜啊!臣弟与您同去道贺。”小亲王把小莲蓉也放到摇摇车里,然后自己上了皇帝的马车。他当叔叔的,既然知道了,自然该跟着皇兄一道去看看。他先一步去,回到王府于公公自然知道打点一份合适的礼物送上。 马车一路行驶,皇帝心情很好地拍着小亲王的肩膀道:“小十四,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的儿子,朕想抱进宫玩的话尽管抱。明年大婚了就好好努力吧!” 小亲王张了下嘴,“啊——”顿了下才道:“魏夫人说要母亲满二十之后生下来的孩子身体才会比较好。所以臣弟决定等几年。再说,臣弟跟娴姐儿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呢。” 皇帝摸摸下巴,“这么说,老三这个孩子倒是来得正是时候咯?嗯,怪不得大郡主和二郡主的身体都不如小世子好。”太子妃在连生两个女儿后,自己也怕了。是养了一年多再坏的小世子,身体调养得也比较好。 到如今平王大婚已经四年多了,平王妃也正好是双十年华。小亲王一滞,“是啊。”这套理论是魏夫人的,所以皇兄才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吧。 一个时辰后,平王府到了。 小亲王察觉马车停下来,撩起车帘看了下,平王正恭恭敬敬侯在二门处。他们的马车是直接让仪门下了门槛驶来的。 平王看到小亲王微微一愣,“十四叔?” 小亲王朝平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声道:“皇兄睡着了。”说完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叔侄俩就在马车外轻声聊天,等着皇帝睡醒。 “十四叔和父皇一起去看的大师?”伽叶大师见过大长公主和靠山王之后,平王也终于知道了伽叶大师的身份。甚至连当年那段嫡皇子缘何夭折,祖父又是怎样顺势而上的秘史都知晓了。咋舌之余再联想到每每遇到大事,父皇都爱出宫往山里去。虽然因为大多时候会封山,或者是私下避开众人耳目去的。但如今想想怕是都去见伽叶大师去了。这么看来,那位出了家的叔公对父皇的影响不小啊。他如今对小亲王的态度也就愈发的恭谨起来。 皇帝又睡了约莫一刻钟才醒过来,撩开车帘道:“你个小十四,怎么也不叫朕一声啊?” “看皇兄睡得香甜。”小亲王笑眯眯答道。他王府的礼都已经送到了。 平王这会儿已经明白了皇帝怎么会亲自前来。他原本遣人报信,只以为宫里回头会送来赏赐而已。听小亲王说是父皇抱了魏相,哦不,魏先生的幺儿,一时正稀罕小婴儿,所以得到消息才亲自来了。如此正好,更显出父皇重视他的头生子啊。 皇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孙子还得七八个月才生得出来。朕这会儿就跑来做什么?”还真是兴奋过头了。 平王笑道:“父皇来都来了,自然要在儿臣这里坐坐,用过晚饭才回宫。还有十四叔也是难得过来。今天我们叔侄俩陪父皇您小酌一番。” 皇帝点点头,“好!” 当晚皇帝在平王府喝得微醺,由平王送回的宫。太子在得知皇帝听到消息直接去到平王府,还在那里呆了半天用过晚饭才回来时脸色微微变了变。太子妃刚怀上小世子那会儿,因为已经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个生怕又是,他们都没敢张扬。一直到生下来是儿子,父皇才重视起来,直接就从狩猎场驱马回宫。至于小四儿,因为已经有了小世子,他也就没那么金贵了。可三弟妹这才刚怀上呢,父皇就这么看重了! 等到知道了缘故,他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是去抱了魏先生的幺儿,稀罕起小婴儿的缘故。哼,该说是抱了魏师母的孩子稀罕才对。不过,这还没生出来就稀罕上了,等生下来怎么都会格外看待才是。太子想到这儿,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魏先生说他不宜给人沉迷美色的印象,所以东宫里只有太子妃和另外两个低位的妃嫔。此时也没有人怀孕。只希望,父皇对小婴儿的稀罕快些过去吧。得告诉十四叔一声,别有事没事抱着魏师母的儿女在父皇跟前晃悠。那只能令到他对老三家这个将要出世的娃更加的期待而已。 小亲王当晚在饭桌上当着平王的面,向微醺的皇帝请到了去大理寺探望魏楹一家子的旨意。次日一大早起来,便去接了娴姐儿一道往大理寺出发了。娴姐儿坐车,他骑马。 “不能带小饺子和小莲蓉么?”娴姐儿遗憾的道。 “对外,大哥大嫂他们还在牢里呢。那哪是能带小婴儿去的地方?”牢里很容易让小婴儿生病的。他都很担心小豆沙那丫头有没有怎样。 “嗯,王爷,我哥哥就要回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本来小亲王也问了一下,要不要他出面的。不过阿隆说军中他要熟谙些。小亲王怎么都是亲王,他还是留到更关键的时候出声好了,杀鸡焉用牛刀?不过事实证明,阿隆出面还是很管用的。小权儿可不就告到假了。 娴姐儿点头不已,“可不是。要不然,大哥出了事,家里人心惶惶的,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她爹还有六哥在遍地权贵的京城存在感很低,还不如红姨的能量大呢。她爹也就罢了,本来就不是官场中的人。可是六哥……唉! 大哥在的时候,魏家众人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大哥出了事,倒是走行伍的哥哥更能让人感到心头踏实。希望清明哥赶紧挣个前程出来,这样大哥和哥哥都能轻松些。既然大哥视他为将来年轻一辈的领头羊,他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然后后头的小包子、小馒头、信哥、宁哥也赶紧的起来。魏家家道中落,以至于大哥都没有什么援手。虽然是一枝独秀世所瞩目,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还有,自己明年过了门也要好些。怎么着都是正正经经的亲王妃嘛。 这会儿还有些早,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不多。该上早朝的已经出发了,其余人出门又还嫌早。所以小亲王便一直跟在车窗边,和娴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了大理寺门口,大理寺少卿苦着脸拱手道:“王爷,皇上有旨意,没有他发话,谁都不能来探望魏家人啊。”大理寺卿是四品官,上早朝去了。 小亲王伸手扶了娴姐儿下马车,随口道:“本王就是奉皇兄的口谕而来的。” 口谕?大理寺少卿的眼珠子转了转,口谕这东西,口说无凭啊。回头醇亲王不认账,他一个大理寺少卿能怎么办? 小亲王‘啧啧’两声,“本王还敢假传圣上口谕不成?昨晚在三侄儿王府的饭桌上说的。你不敢派人去问皇兄,就派个人去问问平王吧。” “不敢、不敢。”既然是这样,那应该不是假传口谕了。谁都知道平王府和魏府当初因为婚事不那么和睦。如今平王表弟又废了,听说和魏府的大姑奶奶也有关系。 “那王爷请、魏姑娘请!”为防万一,大理寺少卿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还是派人去平王府问了。平王如今倒是不用上早朝的。一般藩王都不管政务,哪怕平王没有就藩,也只是专管着出海的事务而已。他这里慢慢引着醇亲王和未来的王妃进去,那边快马加鞭过去问个究竟,还是来得及的,就只隔了一条街嘛。 平王昨天在饭桌上看小亲王趁他父皇喝得微醺请旨,也不好阻拦。倒是没想到次日一早他才刚起这位小叔叔就带着未来小婶婶探监去了。其实魏家人在大理寺受到优待,他还是多少听到些风声了。这倒是不稀奇,家人连坐了嘛。父皇怎么会舍得让魏夫人和她的小女儿跟着吃苦遭罪呢?那小姑娘可是给小八预留的呢。至于魏夫人更是父皇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只是不知道魏先生如果一直无法洗清冤屈,小八跟那小姑娘的婚事会不会成为泡影?不过,即便正妃没得做,侧妃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毕竟是父皇想了几十年的事嘛。 朝野很多人都说十四叔和魏家姑娘的婚事能不能成,将成为魏家是否落败的风向标。看如今这趋势,好像这桩已经明发旨意定下的婚事不会成空啊。毕竟有伽叶大师这尊大佛在那里镇着。而且十四叔是在魏家长大的。如今魏家敢出变故立即变卦也不现实。不过,玉太妃和董家人还在为此奔走努力。什么时候突然就起了变故也不知道。毕竟魏先生的事儿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不是。 拖得久了,可不是那么好办的。方方面面的意见都得摆平才是。不然,父皇岂不成了任人唯亲、不辨忠奸?本来就有不少人说魏先生为相期间就是为虎作伥了。不过,如今苏相已经上位,自己倒不必急着煽风点火,急于让他没有翻身之地才是。这件事最好找不到自己头上最好。反正最大的好处已经被自己得了。至于说魏家人在大理寺得到的优待,他要是去揭破不成了跟父皇过不去么?就当做完全不知道好了。至于十四叔让自己给作证,那就做吧,反正也是实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要去探望就让他去好了。 倒是靠山王府那位表叔,一心盼着魏先生遭了殃好将他那个‘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内表弟弄到手,却是落空了。那位主知道不能离了魏先生左右,竟然跟着去大理寺坐监去了。如今的大理寺被父皇命人看管得严严实实的,他想买通人做手脚也办不到。不过就是不去坐监,十四叔也可以把人藏到自己王府或者半山寺去。藏到王府呢,府里的下人龙蛇混杂,说不准还有些机会。所以要藏多半是会藏到半山寺去。那地儿,如今谁都不敢妄动啊。 自家这皇位可都是叔公出手才能到手的,而且他自己无半点野心。父皇对他再看重不过。就是靠山王叔公,听说对这位一个甲子不见的‘九哥’感情也颇深厚。他们两人肯定不会容许表叔去半山寺胡闹的。所以对那个美人,表叔还是看不到也吃不到啊。 倒是舅舅家那位表弟,之前被魏家那个小丫头差点毁了容,这回更是直接被她给踹废了。舅母和母妃、姨母都在自己耳边叨叨不休。说魏家如今都这样了,区区一个京兆尹算什么?要对那个丫头下毒手。自己却是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魏先生在朝野明里暗里还有不少支持者呢。回头他这个唯一没有被关进牢里的闺女出了事,肯定会闹出一场事故来。再说,那丫头进进出出还有醇亲王府和镇国侯府的高手跟着呢。那个叫徐赟的也寸步不离,很不好下手。所以他下手拦了,说让再等等。 等到她爹的罪名坐实了,在朝野的影响淡化了,还跑得了她?平王对当年被拒婚的事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真到了那一天,他可得把魏先生这个骄傲的长女弄进府好好相处相处。说不准能尽早给父皇生出个他想要的兼具他和魏夫人血脉的小孙孙来呢。如果那丫头把自己伺候的好,表弟的事儿,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大理寺的人在平王这儿得到准信儿,回去了。实在是小亲王年岁小,和魏家又太过亲厚,瞧着有些不靠谱。而且事后他要是反口不认账,他不会有事,大理寺的人得担责啊。 大理寺少卿引着小亲王和娴姐儿往里走,边走边介绍大理寺的风光。小亲王心头有些窝火,他堂堂一个亲王就这么没有信誉度?不过,他昨天不就是想到这个了,才会故意当着三侄儿的面提起的。罢了,既然不想掺和进政务中去、不想掌实权,而且如今年岁又小,这些官员不把他真的当亲王看也是有的。等以后他做的事多了,影响力大了,这些家伙就不敢这么看待他了。他堂堂一个亲王,这么大一个大人物,不和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 “王爷,魏姑娘,这边走。” 进到魏楹一家子住的院子,小亲王和娴姐儿直接就愣住了。里头正比赛凌空翻跟头呢,这会儿轮到小包子。一旁的傅清明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显见是刚下场。 小豆沙跟在小包子旁边在数数,“八、九、十……”小包子一路翻着,她一路跟着。 小馒头也是一身短打扮在一旁做着热身运动,很是兴趣盎然的样子。 魏楹负手背对这边正含笑看着。翻跟头这种事他肯定是不干的,可是住在这里,沈寄要求每个人每天都得有一定的活动量,他便带着小豆沙每日里打上了太极拳。至于沈寄,她做她那套身毒传来的瑜伽术。 小包子第一个发现他们俩的,他一个翻身后便停了下来,“王爷,小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看过去,小豆沙更是直接奔小亲王跑了过去,“王爷——” 小亲王张开双臂把她接住,抱起来掂了掂,“咦,居然没瘦,合着这里头伙食开得还不错啊?”瞧这一家子气色都挺好的,和他想得差太多了。小八和小芝麻进来之后不都说关在牢房里在么。最多就三间牢房相互串个门而已。可今天进来看到,不是这个情况啊。 小豆沙点点头,“还成,我们六个人,之前每顿四菜一汤,分量很足。如今有六个菜一个汤了。” 四菜一汤?小亲王皱眉,他们在魏家,从来都是十二个热菜、四个凉菜、一个汤满满一桌。不过,牢饭嘛,能这样算不错了,也不能太苛求了。 娴姐儿走进来,对着魏楹和沈寄盈盈一拜,“大哥、大嫂,看到你们安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魏楹笑笑,“在外头吓着了吧?” 娴姐儿眼眶有点发红,“有点儿,以前也没经历过。不过啊,真的是一下子看清好多人。” 沈寄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八皇子也是他们关进来的头一天才来过。后来也只能隔三差五托人给小豆沙送些吃的。小芝麻也只有重阳节那天才得以进来。 小亲王抱着小豆沙过来,“昨天趁着皇兄高兴喝高了,我就请了旨意。他估计都没怎么听清楚,就随意点了点头。” “为什么事儿高兴啊?”沈寄随口问道。 “平王妃传出好消息了,怀孕俩月。他和我在平王府喝的酒。方才大理寺的人还跑去问过三侄儿才确认我真是奉了口谕呢。” 陪同小亲王前来的大理寺少卿讪讪的摸摸鼻子,见魏楹对他挥挥手赶紧告退出去。 魏楹道:“平王也是及冠之年了,也该当爹了。不过皇上怎么会这么欢喜,还去了平王府喝酒呢?”这样的表态对太子很不利啊。他又不是没有孙子,干嘛对这个这么期待? 小亲王道:“昨儿我带着小莲蓉、小饺子去看大师。在半山寺遇上皇兄,他抱着小饺子稀罕得紧。正好平王府传来喜讯,他就奔那儿去了。” 魏楹心道,我儿子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小包子问道:“王爷,那我姐踹了平王表弟的事儿,有什么下文?” 小亲王摇头,“没有。” 魏楹道:“这个当口,平王不会让那两位娘娘还有她们的家人乱来的。等到我彻底垮台了,没影响力了想怎么下手不行?”所以,他其实没怎么担心。这当口只要有平王在,小芝麻就不会有大事。而平王想要的,注定得不到。他都已经在皇帝那里洗刷了冤屈了。将来出去就是不做丞相,但护住一家老小不被人当禁脔掳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到如今,他也算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了啊。只要不是真的做出叛国的事情,登高一呼还是可以应者云集的。皇帝、平王、靠山王世子都不能忽视他这份影响力的。除非他们真的想在当世和以后留下个骂名在史书上。 至于小芝麻说的那些对她变了态度的师兄们,其实和当年不敢完全相信他的魏柏是一样的。这世上,除了至亲至爱,还有那么几个肯全心信他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这里头居然还有头号、二号情敌,想想还真是有些喜感。)大部分的人,还是愿意去相信人证物证,悠悠众口的。 沈寄伸手捏捏娴姐儿的脸,“你这哪像是要预备当新娘子的样子?整个一苦大仇深。好好一张包子脸,都快变锥子脸了。”亲,这年头锥子脸不吃香啊。回头玉太妃还不得说你这样看起来就不好生养啊! 娴姐儿道:“大嫂,人家是突然明白了大哥大嫂之前担负了多大的责任。你们像大树一样荫蔽着我们,我们也就心安理得的靠着,都忘了自个儿也需要成长了。”六哥就绝对是其中翘楚,他肆意的保留了他的个性。所以大哥一不在其位,官场他就呆不下了。 沈寄微微一愣,然后松开手替娴姐儿抚了抚被她捏红的脸颊。这小孩儿是真感悟了不少,长大了啊,都不好意思再捏她了。 傅清明将手搭在小包子肩头,很严肃地道:“娴姐儿你放心吧,以后有我跟小包子,嗯,还有哥哥。再以后,还有小饺子。” 小馒头看过来,不服气的道:“还有我呢?” 小亲王用折扇敲他肩膀一记,“你跟他俩算一拨的,年纪太接近了。你就负责辅助!呃,我也算这一拨的。他俩还有小权儿在中间,你在左边,我在右边嘛。嗯,宁哥应该也不错,信哥经此一事,怕是也不会向他爹靠拢了。既然入了官场还保留那么多书生气做什么?”小亲王再次把自己算成了魏家人。如果靠山王父子在此,肯定又要在心头骂他上门女婿嘴脸了。 魏楹看看沈寄,欣慰地一笑,这样前后相继、同辈左右扶持才是家族应有的气象嘛。魏柏那个性子,他自然是心塞不已。不是没想过帮帮他拧过来,可是没办法啊。书生意气太重了!就只能鉴赏一下古董、字画之类,分内工作做个不过不失就好。其实魏柏绝对算是一个好人,但真的不适合官场。所以这些年他也就放弃了,任由这个兄弟自己凭心意度日。 沈寄看一眼小包子和傅清明。清明有最强烈不过的往上爬的欲望,比当年的魏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有这份能做事的潜力。小包子也是从小以父亲为楷模,一心要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路子。这样的人生道路,也算是他俩的心之所向吧。 小豆沙看他们都不说话了,用胖乎乎的胳膊圈住小亲王的脖子,“王爷,如今我也是坐过牢的人了!”声音里满是得意。 小亲王道:“好了不起么?我要是想坐牢,今天就可以不走了。回头你都可以跟着我每顿再多吃几个菜。” 小豆沙想了想,“那要不你就留下不走了吧?” 魏楹有些着恼地朝这两个影响画风的家伙看过去。正说到家族百年树人的大计呢,你们这是要闹哪样?但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对整个事件倒懂不懂的、没满六周岁的女儿,他也没法子呵斥他们。 沈寄一个没忍住,笑弯了腰。小馒头看她站得不是很稳,赶紧上前扶住她。娴姐儿一副不想理会小亲王的样子。这段时日看他在外头照顾小侄儿、小侄女,给小芝麻安排护卫,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看着也很有担当的样子。结果一和小豆沙凑在一堆,立马又变成之前那个逗逼了。小豆沙是年纪小,看周遭人对大哥依旧尊敬得很,又听大嫂说了为国坐牢的话,估计还在牢里听了些混话,以为如今坐牢这事儿挺带劲、挺光彩的。你要留下不是难为人家宋大人么? 傅清明和两个侄儿对视一眼,也都是一副不忍直视抱着小豆沙的小亲王的模样。就你这样,也难怪人家大理寺少卿会怀疑你假传口谕啊! 沈寄靠在小馒头身上笑吟吟的。还是听着小亲王和小豆沙这么逗逼的斗嘴,日子才欢乐啊。魏楹看她已经完全忘了招呼人进去做,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里面坐吧,还算干净整洁。” 小亲王抱着小豆沙点头,跟着魏楹进去,余下众人也都进去。小包子和小馒头下去找茶叶、烧沸水泡茶。 小亲王一看这分明就是以前魏楹的书房的样子嘛,看来这一家子小日子过得是挺不错的。再看看桌上摊开的书本,很明显是魏先生在教那三叔侄读书啊。这倒好,什么都不耽误,魏先生还能好好休养一阵子。 沈寄道:“持己想明白了那封信到底有什么猫腻,如今在皇上那里已经是洗刷了冤屈。他看我跟小豆沙在牢房里呆得很郁闷,就跟皇上要了这么一个小院子。”真的是为了她们母女。要不然小包子三叔侄在他眼底都是需要锻炼的对象,他自己在东昌酷寒中都放过羊的人了,即便是为了朝廷抓出内奸在坐牢,又怎么可能开口要这么个院子过活? 小亲王和娴姐儿更是表情一松,原来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啊。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小亲王捏捏小豆沙的脸,“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怎么都要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的。现在看来,不必了啊。” 小豆沙立即道:“你带我回府看看小莲蓉和小饺子吧。他们肯定都不认得我了。” 魏楹道:“要出去就不要再进来了。不然这大理寺成什么地方了?” 沈寄也道:“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一边又担心道:“她真的没瘦呢,这样出去没问题吗?” 魏楹道:“宋大人瞒得再周到,像平王那样手眼通天的人还是能知道一些端倪的。估计靠山王和大长公主也知道。只是想着咱们一家子受不受罪,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坏处。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才不会斤斤计较于此得罪皇上呢。只有靠山王世子跟蒋世子这样的人,才会在意这些。让小豆沙出去也有好处,就说是咱们不舍得小丫头受罪好了。或者干脆说她在这里头生病了。反正她弟弟妹妹也在醇亲王府里,只要不闹开了就成。我说的知道的那几个人是不会为了小豆沙这么一个小丫头把事情闹大的。要是这里头日子真的那么好,咱们也不至于急吼吼让王爷把她带走。至于她如今还胖乎乎的,让宋大人找人给她画画妆,把脸盘子画小一些、画上病容就好。” 魏楹说着又看看小包子叔侄三个,“他们三个的功课是一点都不耽误。可是小豆沙的课业却是耽误了一个多月了。反正她那些先生都在醇亲王府呢,出去正好可以好好上课。” 沈寄想了想也点头,“小豆沙,那你就跟着王爷和小姑姑出去吧。只是,出去之后无论谁问你这里头什么情形,你都捂着脸哭就是。” 小包子也道:“嗯,小……四妹,你出去吧。你出去还可以照顾小莲蓉和小饺子。”要让小丫头乖乖出去,还得给她加担子才成。 小馒头和傅清明也对此附和不已。 小豆沙原本只想出去看看然后再回来的,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还是屈服了。众人也是担心万一她在这里头真病了,肯定不能像在王府那样得到最好的照顾。再是健康宝宝,毕竟只是六岁不到的娃娃。之前抓人那天,不好太过分,只能让小亲王把小莲蓉、小饺子抱走。如今他进来,再把小豆沙带走好了。再说了,如今魏楹的冤屈都已经洗刷干净了啊。 沈寄等人就看着宋大人找来的高手把小豆沙很快画成了病怏怏、又瘦了不少的模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果然是人外有人!” 于是,小亲王离开的时候,就强硬地把‘病了’的小豆沙‘偷’走了。他是摆着亲王仪仗来的。一身亲王袍服外头还披着曳地的锦绣披风。小豆沙就抓着他的腰带,藏在披风里跟着他的脚步走。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来的,可谁又敢去掀当朝亲王的披风呢。而且宋大人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闹出是他放走了人就成,小亲王偷走的怕啥? 在离开之前,小亲王一再叮嘱小豆沙,“你可千万别从我披风里摔出来了啊。”那样,就不得不闹开了啊。如此只有少数人能知晓,不会让天下人闹腾说大理寺和皇兄处事不公。虽然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就什么都好办了,但这中间明显还得有一段时间啊。 “我有那么笨么?”小豆沙满脸的不服气。 小亲王慢慢得走着,他走两步,小豆沙走三步。 忽然,醇亲王府的侍卫统领靠近来,“王爷,左上方的屋子里有人在盯着您。” 小亲王顿住脚看过去,后方的小豆沙不知道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上了他的大腿。他赶紧稳住身子,又伸手到后头扶正小豆沙的小身子。 小亲王已经看清了那边楼上屋子里一闪而逝的身影正是靠山王世子,不由心道:这厮对清明哥还真成执念了啊! 靠山王世子站在最近买下的居民房里居高临下,其实也看到了小亲王身后还有一双小脚。他心头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这小子从大理寺里偷个人出来就这么容易?他什么辙都想过了,然并卵!他连挖地道都想过了啊!可是后来听他爹说,大理寺的地下基石只比皇宫少两层而已。皇宫的地下大条石是横七竖八排列的。大理寺的则是横六竖七!那些大条石是花岗岩啊,根本不存在被挖开的可能。就是有密道,那也只能是修建之初就完工的。 靠山王拿这个独子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的孙子也不争气。他还是只能指望这个儿子继续给他生孙子。为此,他甚至都答应,等到这个案子尘埃落定,帮他把傅清明搞到手了。 可靠山王世子还是心痒难耐,非说看不到人他在那些女人跟前硬不起来。靠山王简直想吐血三升啊!他都已经无颜再去见九哥了,这个孽子竟然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小亲王看清楚是何人便没有再过多停留,只让人去知会大理寺卿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带着小豆沙上了马车。这么个走法,他肯定没办法骑马了。娴姐儿便坐了另一辆马车。 上车之后,小豆沙一把掀开厚重的披风,摊开手道:“好热啊!扇子——” 小亲王把手中折扇递给她,自己把披风解开扔到角落里。 小豆沙拿着折扇呼呼的扇风,躲在披风里她热得把脸都憋红了。不过被脸上的妆挡着,不太看得出来。 小亲王伸手在她脸上摸摸,“哟,不错,还防汗水呢!” 小豆沙用扇子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不防水我每天咋洗脸啊?” 小亲王撇嘴,“你有什么好动的?” “我在里头听说,有些怪叔叔就是喜欢我这样好看的小孩儿。”小豆沙继续扇着风说道。 小亲王瞪大眼,“你们一家不是被隔离在没定罪的官员的牢房么?你打哪听来的啊?” “我出去放风的时候听到狱卒悄悄说的。” 小亲王眉眼一厉:“他们背后议论你?” 小豆沙摇头,“不是,另外的小孩儿。” 在二门处下车的时候,小亲王把闭着眼装晕、满脸病容的小豆沙打横抱着进的屋子。这样即便他府里有人传了消息出去,也只是他将在大理寺生病的小豆沙偷了出来而已。那些大人物都懒得理会这件事,闹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得理不饶人要将魏家人赶尽杀绝而已,得不到任何实在的好处。魏先生都没挡他们的道了。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姑娘,在牢里生了病,他偷偷接出来治病,又没有要偷着送出京什么的。法网还不外人情呢!何况如今不少人还是认定魏楹没有叛国。 再说了,挑破了这事儿是他干的,把他架在火上烤。那就是得罪皇帝跟太后嘛。他这么些年一直被他们母子善待、优待,可不是为了让他被别人欺负的。 小亲王抱着穿着旧兮兮的衣服的小豆沙进屋,于公公迎上来一看就吃了一惊,心疼地道:“这不是四姑娘么,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去把府里的太医叫来。”这个小姑娘可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到这么大的啊。 挽翠问询也立即赶来,着急的问道:“四姑娘怎么了?” 小亲王这会儿已经清了场,便对躺在榻上的小豆沙道:“行了,可以睁开眼了。” 小豆沙睁开眼,看看围在榻前的于公公和挽翠道:“于爷爷、挽翠姨,我没事儿,这是画的妆。” 娴姐儿道:“她在里头活蹦乱跳得很,你们别担心了。” 挽翠坐下揽小豆沙进怀,“出来好,出来好。在里头真病了可就麻烦了。” 于公公道:“那,王爷,还要让太医进来么?” “这人靠得住么?” “看着倒是和哪边都不沾边的样子。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出去挑个症状对他讲了,让他直接下方开药就是了。药取回来就让丫鬟熬上。” “是。” 挽翠搂着小豆沙问道:“四姑娘,你想吃什么?挽翠姨这就下去吩咐厨房做。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咦,怎么手感不对?这脸上明明跟以前一样肉呼呼的。 小豆沙朝她眨眨眼,又点了一大堆菜,然后道:“我要去看小饺子和小莲蓉。” “嗯,挽翠姨给你换身衣裳。”挽翠知道小豆沙如今的模样肯定是动了手脚,便略过不提,带着她进去换衣服。 小豆沙换过衣服,吃着点心去看弟弟妹妹。她住的屋子和双胞胎的婴儿房中间有一道门。如今打开了,腿一迈就过去了。 “小饺子、小莲蓉,小姐姐来咯——”小豆沙扑到摇摇车边,看着大变样的弟弟妹妹念叨:“我都不认得了!” 双胞胎在摇摇车里蹬着小胖腿、挥舞着藕节一般的小胖胳膊。看到有人扑过来便好奇的看过去,和小豆沙六目相对。然后看到旁边的挽翠,两人立马依依哦哦欢快的叫起来,然后抬手讨抱。 沈寄带孩子,不喜欢成天抱着。省得跟最开始带小豆沙一样,大白天的非得她抱着才肯睡,放到床上就会哭着醒过来。所以从小包子开始,很多时候都是她或者乳母看着在摇摇车里自个儿玩儿。这两个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挺爱向认得的人讨抱的。(乳母长期就在摇摇车旁,奉命不要成天抱着的。他们不会朝她们抬手讨抱。乳母倒是想抱,让小主子多跟自己亲昵。可不敢违了主家的规矩) “我来抱、我来抱。”小豆沙道。 挽翠道:“那四姑娘先坐下。你也只抱得了一个吧。” “谁该嘘嘘了?” 乳母答道:“回四姑娘,都差不多到点了。奴婢正要抱起来呢。” “那就把先嘘嘘了的给我。”小豆沙道。她这会儿看着病兮兮的,乳母有些不放心。但看挽翠没有异议,便也只得把了尿给她。 小豆沙便抱着先嘘嘘了的小饺子坐着,小莲蓉被挽翠抱着坐在她跟前,抬头就可以看到。两个乳母则被打发出去休息一会儿。 “小姐姐好想你们啊。不过我知道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肯定不会想我。”小豆沙碎碎念道。 门口传来轻笑声,小豆沙抬头,“大姐姐——”说着就要站起来。 小芝麻赶紧比了个手势,“小心小心,你还抱着……小弟呢。”要分辨一下才能看清她抱的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豆沙道:“不会掉的。不过,还真长重了呢。”小姑娘练了一年的武,胳膊还是很有力的。抱个四个多月的娃娃不成问题。再说挽翠看她要站起也赶紧伸了一只手虚扶着。小饺子方才一直和她对视,这会儿听到小芝麻的声音便转过脑袋对着长姐无齿的笑着。小莲蓉也认出长姐来,咿呀叫着。 娴姐儿陪着小芝麻一起进来的,已经告诉了她小豆沙脸上的病容是画出来的。所以她看到小豆沙病兮兮的样子也不着急。还啧啧有声的赞道:“嗯,画得真是巧妙!” 小豆沙嘿嘿一笑,“我也觉得。刚在镜子里看到的时候我自己都搓了搓眼睛呢。” 小豆沙又换过抱了抱小莲蓉,然后对小芝麻道:“大姐姐,我要去拜见万先生她们。大姐姐领我去吧!”爹娘都不在,她本来想麻烦小姑姑或者王爷的,既然大姐姐来了,长姐如母,自然是由大姐姐领她去。 小芝麻点点头,“应该的。只是你这装病的事儿,怕是不好说破。” 小豆沙笑道:“没事儿,那就缓着来上课好了。”想了下又道:“嗯,其他先生还好,万先生那里肯定是瞒不过的。” “你知道就好!”万先生是正式收了小豆沙做入门弟子的,不像其他先生只是受聘。所以,她也是自己人,给她看穿无碍的。 娴姐儿笑道:“那我先回家了。你们姐俩慢慢聊吧。”家里内院只有母亲和怀孕的嫂子,她还是回去帮衬着好些。 小芝麻笑着点头,“回头我再去看小婶婶。” “嗯,过些天我哥哥就到家了。到时候你带着小豆沙过来吧。” “她不方便出王府吧?”小芝麻道。 娴姐儿笑道:“换成男装,就说是你小叔子,带过来玩的呗。马车直接进二门,外人看不到就成了。” 小豆沙在一边点头不已,满脸堆笑地道:“可以的,大姐姐。” 小芝麻道:“可以不可以,你说了不算。”看小豆沙瘪了嘴,想想她在大理寺被关了一个多月,这才道:“看你表现了!” “嗯嗯,我一定好好表现!” 小芝麻点点头,“什么‘我也是坐过牢的人了’、‘怪叔叔就喜欢对我这样好看的小孩儿动手动脚’的话不准再说了。你今日匆匆跟着王爷出来,娘必定还没有顾得上教你。我教给你了,你乖乖记住。走,我带你去见先生。回头饭菜做好了,我和一起陪你吃点。然后你就乖乖的午睡,我下午要去方府探望方伯母。” “是去看方姐姐的母亲么?我也去!” 小芝麻垮下脸,“王爷怕你在大理寺吃苦、生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你出来。你下午就跟我出去晃悠算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可是越狱犯呢。” 小豆沙低头道:“我知道了。”说完又歪了歪头问道:“不过大姐姐你做什么要去看方伯母啊?” “之前听闻方伯母怀孕,我派人送了些安胎药过去。昨天听说她动了胎气,所以我要过去探望一番。好了,你别再问那么多了。走,先去拜见万先生。” 小豆沙心道,动胎气什么的,她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避讳的嘛?爹怕娘动了胎气,之前不知道多紧张呢。她一路看过来的。 午后安置小豆沙睡下之后,小芝麻坐上马车往方府去。小包子和方清瑕的事儿,方家没有明显的表态。但方清瑕的态度很坚决,方夫人瞧着也挺支持。所以小芝麻也从来不曾失了礼数。只不过,她如今过去拜访,肯定不会像从前那般受人欢迎就是了。倒不是方家母子的态度有变,而是其他那些原本就是看上了相府门楣的方家人态度虽然依然有礼,但冷淡了不少。方家的族长一干人等,如今也没有离京。不过都在方二老爷方侍郎府上住着,倒不在方清瑕家里。 小芝麻估计方清瑕母女的日子近来怕是也不如两家刚口头定下亲事的时候好过。她觉得其实事情出在正式定亲前倒也不是坏事。能看清方清瑕到底是不是能共甘共苦、祸福相依的。不过至今看来,她娘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小姑娘蛮有韧性,不是遇到事儿就手足无措的。 马车到了方府,方劭出来迎了徐赟进去前院书房交谈。这会儿方大人在衙门未归,他就是这一家最年长的男丁,而且之前本就比较熟惯。方清瑕则领了小芝麻往后院去探望方母。 “伯母怎么样了?” 方清瑕眉间有些轻愁,“这会儿情况算是稳定了。” “如今是你在管家么?如果是,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当初帮着我娘安胎的一些人。用得着的话,你就拿去。”不管家掌权的话,这份名单拿去也没有用。因为请人要花不老少银子,到时候用的东西也要花用不少。她爹可都是不计代价请的行业翘楚。就连做药膳的都是从宫里司膳局出来的。 方清瑕眼中一亮,点点头,“嗯,如今是我管家。我爹也怕再担那个名声。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他们也断容不得他如此的。”魏府出了事,王氏也不是没有蹦跶过。尤其她娘又怀上了这一胎,不能理事。王氏就想把管家权拿回去。她爹犹豫不决。她便让邵哥去找了大伯母、二伯母过来。二伯母之前是教过她管家的。有正经的姑娘在,哪有让贵妾管家的道理?她都十三岁,马上定亲的人了。人家娴姐儿也只比她大一岁,之前一年代掌相府都能拿得下来。 “那就好。这是名单,你收好了!” 方清瑕道谢收下,她娘的这一胎可以说就是下半辈子的依靠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帮娘保下来。稳稳妥妥的让弟弟、妹妹落地。希望这一次可以一举得男吧。要是府里的银钱不趁手,她就去找大伯母、二伯母想办法。这两人虽然不是多真心的想帮衬她们母女,但此时肯定会顾全大局。就算不看在她的利用价值上,也会想着娘生下个儿子,王氏就再不能蹦跶,她爹的官声也会好听一些的份上出手管这事儿的。 小芝麻觉得方清瑕面对自己有些赧然,便在转角处,屏退了带来的丫鬟,“方妹妹,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方清瑕也屏退了自己的丫鬟,“魏姐姐,如果你在外头听到些风言风语,还请不要当真。清瑕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什么风言风语?你和我说说。” “邵哥偷听到家里有大人商量说我与小包子的亲事没有正式定下。外头有贵人说相府夫人看中的儿媳妇肯定差不了,要来我们家重金下聘。”方清瑕低下头道。 “只是有几位长辈这么说而已,不是你方家族长发话,就不用理会。”小芝麻顿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担心你大伯或者你爹也会变卦?是哪一家预备来下聘?” 方清瑕道:“安远侯府,为世子下聘。” 小芝麻想了想道:“安远侯府早沦为二流世家,安远侯世子也不怎么成器,他们家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盘。”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居然想来截他们魏家的和。 方家和魏家的确没有正式交换庚帖,说婚事没有定下也是说得过去的。方家如果要另结亲事,虽然会被人议论不守信约,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怎么错了。而且,方父区区五品,嫡长女能做侯府世子夫人算是高攀了。如果不是之前相府准备下聘,抬高了方清瑕的身价,安远侯府怕是还不会看上方家女。 “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我娘是收了魏伯母的信物的。三书六礼虽然没有行完,但有定情信物在,我就是魏家没过门的媳妇了!我就是怕我那个糊涂的爹,人家要是许给他升官发财的好处,再加上王姨娘在他耳朵边上吹风,说不定他就应下了。他应下,回头我那几个伯父也说不好插手……” 小芝麻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魏楹已经洗刷了冤屈的事抖搂出来。 “方妹妹,你可别忘了。你和小包子是去叩见过皇上的,皇上还赏了你东西呢。这事儿虽然没有公开,但在场也有那么几户人家。你家里不能把皇上不当回事吧?谁要将你另许人,你就说是我说的,我必定咽不下这口气,会找方家要个说法。皇上见证的婚事,能这么不当回事么。” 方清瑕原本也是把皇帝那日看戏赏的物件藏得很好,预备到时候拿这个说事儿。这会儿说出来也就是和小芝麻通个气,有些话得小芝麻以婆家的立场来放话效果最好。 她点点头,“好,多谢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伯应该也不会这么糊涂,胆敢跟皇上对抗。哪怕皇上不记得此事了,他赏下的物件也是御赐。我相信魏伯父是不会一直含冤莫白的。就算一时被奸人陷害,大不了小包子流放的时候,我也收拾包袱跟着去。”说完脸有些红红的,却是并不避开小芝麻的目光。 “嗯,你这个儿媳妇是我娘亲自挑的。果然是没有选错人!放心,我们魏家一定会否极泰来的。走吧,去看伯母。”小芝麻笑道。 方母妊娠反应有些大,不过好在如今是方清瑕当家。她虽然才十三岁,却是从小像男孩儿一样摔打着长大的,肩上能担事。而且之前又经过二伯母精心调教。这会儿便把方家如今治理得井井有条,对正房的物质供应自然是极好的。这些倒不用她这个当娘的操心。就是这婚事啊,好不容易遇上个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好人家、好儿郎,却在这当口未来亲家出了事。至今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了局。 方母也觉得人应该言而有信,当初是有魏家撑腰她们母女才过上了好日子。如今翻脸不认人也太忘恩负义了。自家闺女也是个有主见,不会听凭人摆布的。她也就都依了她。只是,魏家也不知会怎样。她作为母亲,还是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好过些的。真要是跟着去流放,哪怕她不算在流放的名单里,那日子也是会很辛苦的。 方母想过了,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自然是好。就算不是,也不会比从前的日子更差了。她打算把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一半给清瑕带去。流放之地都很穷苦,就算是邵儿护送她去,清瑕自己也有功夫,还可以托了大姑子派人保护,路上小心一点不用太过担心安全。但到了地方,总得有些富余的银子过日子才好。 小芝麻带了一些妊娠反应大的妇人用得上的补品上门。不一定是名贵的,但都是实用的。她行礼后笑着问候:“方伯母,您这会儿可舒服些了么?” 方母点头,“好多了。多谢徐夫人你惦记着。” “应当的。正好家母那里有一些之前得用的人,我方才把名单给清瑕了。伯母可以和她斟酌着请人,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再知会我一声就是。她们和魏家也是有一些香火情分的。官场上讲究人走茶凉,这些术业有专攻的人却要有人情得多。”这类人在相府得时候都很受她娘敬重,如果方家请不动人,她上门去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母是怀孕之人容易疲惫,小芝麻略坐了坐,礼数尽到了便告辞了。方清瑕送她出去。 “清瑕,小豆沙被王爷从大理寺偷出来了。你如果得闲的话可以到王府看她。” 方清瑕眼底露出惊喜,“是么,太好了!她没什么不妥吧?” “没有,她好着呢。你要是看到她一脸病容也别被吓着,那都是画的妆。” “嗯,我近期抽时间去。”方清瑕道。她要主持中馈,要照顾孕中的母亲,还要继续收揽府中心腹。做这些都是为了确保母亲平安度过十月怀胎期,然后顺利的生下弟妹。最近可谓是忙得团团转。都好些天没去看过小饺子和小莲蓉了。 “实在抽不出时间也就罢了,她也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吧,我走了!” 方清瑕和方劭站在二门处看着徐赟扶小芝麻上马车,然后朝他们挥手。 “邵哥,这徐大哥还真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呢。最要紧是不管魏姐姐的娘家如何,态度都是一样。” 方劭道:“就是,咱们家还号称名门呢。还不如人家徐家、陈家这样的儒商之家知道信义二字。你跟徐夫人都说了?” “说了,她也表态了。反正我是过了皇上的眼的,我看谁敢胡乱将我另外许人!” 小芝麻离开不多久,又有醇亲王府、郡主府和镇国侯府还有魏柏家、十五叔家都派人送了补品过来。方清瑕知道是小芝麻派人去知会了一声她母亲动胎气的事儿,让这几家来给她撑腰,同时也给父亲和伯父他们施压的。笑着打赏了送礼的人,然后进去告诉了方母一声。 方母点点头,有这么几门贵戚,魏家就是真的被流放了,也不会遭大罪的。魏家的铺子,不是如今都还没有关张么。 母女说话间,外头管事妈妈进来禀报:“夫人,大姑娘,宫里八皇子派人送安胎药来了。” 方清瑕想起那个小胖墩,扑哧一笑,“娘,那我出去一下。” 八皇子是在宫里听说了小亲王把‘生病’的小豆沙从大理寺偷出去,立马就赶去了醇亲王府。他到的时候,于公公刚打点了人送安胎的补品去方家。他这一听说便让人回宫去告诉他母妃,他也要送。 小亲王是自个儿把小豆沙送回府,然后就到了太后宫中自首。他陪着太后吃了午饭,说他去探监看到小豆沙都成那样了,实在于心不忍。就把她偷偷带回了王府。 太后想着魏家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看小亲王牵着自己衣带,便拍拍他肩膀,“多大点事啊?有什么事还有母后在呢。不就是个六岁的娃娃么。就先接到你府上治病怎么了?哀家看谁敢闹事儿。走,你跟哀家去御书房。” 大理寺卿宋大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告状’呢。走失了人犯,他自然是不能若无其事的。再说了靠山王世子还看到了呢。回头拿这事儿来威胁他也是个麻烦。那大理寺里还关着那位心心念念要搞到手的美人呢。这段时日,靠山王世子一直在大理寺外鬼鬼祟祟的活动,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帝刚听他开口就道:“奉朕的口谕去的?” “是啊,醇亲王是这么说的。说是昨晚在平王府的酒席上皇上答应的。臣的属下不放心,还去平王爷那里求证过。可结果,王爷一走,魏先生家的那位小姑娘就不见了。” 皇帝暗骂了一句小亲王狡猾,然后道:“不见了就不见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不见了也好,省得小八成天来拉着他袖子闹腾。 “可是皇上,靠山王世子最近一直在大理寺门外盘亘,他怕是看到了。” “什么?那个……”淫棍!这要是魏楹那个兄弟真躲到半山寺去了,他岂不是要去打扰大师的清修。皇帝一念及此,沉声道:“来人,去告诉靠山王,世子近来都干了些什么。”不管王叔知不知道,都得好好管一管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他这算什么,还想在大理寺偷龙转凤不成?真是混账得很! “太后驾到——,醇亲王驾到——” 皇帝挑了挑眉,小十四把太后搬来了?也好,太后出面也是可以挡下不少事情。就是传扬出去也比他这个皇帝出面庇护来得好些。 太后进来看到大理寺卿果然在这儿告状,当下就把脸沉了下去,“皇上,这件事小十四都对哀家说了。你之前不是也网开一面了么。如今小豆沙都病了,就让小十四接她到王府治病调养吧。” 小亲王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小豆沙‘病’了的事。但听太后这么说了,心头便了然了。果然他王府里的事,是瞒不过皇兄和太后的。 皇帝看一眼小亲王,然后道:“既然母后发话了,宋爱卿就不要再过问此事了。你且退下!” 宋大人朝三人躬身道:“微臣告退!” 皇帝和小亲王一左一右扶太后坐下,“母后,据宋爱卿言及,靠山王世子这些天一直在大理寺外盘亘。他怕是看到小十四带小豆沙走了。” 太后皱眉,“那个混账小子,他怎么这么龌龊!”富贵人家私下养娈童也是有的。可魏家那个孩子是好人家的孩子,是规矩人,一心要科举上进的。听说是长得十分的漂亮,上次的戏里扮状元郎被女大王抢的。小八跟小世子都说那出戏好看得不得了,状元郎的扮相更是无人能及,她还没看过呢。 “谁知道呢?”皇帝也觉得有些纳闷。看这个堂弟的做派,竟是有几分动了真情的意味。他才和傅家那漂亮小子相处过几次啊?不过那次看戏之后他见了见本人,倒正是头漂亮的小豹子,是很招爱男风的人上心。 太后继续念叨:“生的闺女也不像话!你王叔早年四处征战,你王婶在府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管教儿孙的。” 小亲王道:“母后不要为别人家的事生气了。咱们家个个都是好的就成了,都是母后教导有方。” 皇帝瞥他一眼,“你算哪门子好的?不会跟好的比,就跟那一窝子比啊?” 小亲王推推太后的胳膊,“母后,您看皇兄!儿臣哪里不好了嘛?儿臣从来不在外头给皇兄惹麻烦,也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儿。” 皇帝气笑了,“不惹麻烦就算好的了?算了算了,你赶紧出宫去!就会巧言令色哄母后替你来出头,连朕关押在大理寺的重犯你都敢偷!”说到重犯再想到小豆沙,皇帝也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赶紧把头转开了。 太后拍拍还有些委屈模样的小亲王的脑袋,“小十四是要算好的了。好了,既然人在你府上,哦,还不只一个,三个小娃娃都在。那你就要看顾好了。” “儿臣知道的。” 小亲王出了御书房就听说八皇子得到消息已经奔他的王府去了,连等他这个十四叔一等都不肯。笑骂了一句:“臭小子!”骂完才往宫门口走去。 八皇子去得早,可惜小豆沙这个午觉睡得有点久,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她中午吃得有点多,吃饱了就很想睡。而且这王府的高床软枕,比大理寺的院子住着舒服多了。 挽翠问过八皇子两次,用不用她进去把四姑娘叫醒。八皇子想了想,小豆沙在大理寺里怕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没有睡好。于是果断的摇头。 所以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小豆沙才迷糊着睡醒伸懒腰。伸到一半看到拿着小衣服走过来的挽翠还楞了楞,然后才恍然道:“哦,我在王爷家里。”这个房间她是很熟悉的,小亲王搬过来之后,就给她安排了这个房间。她有时候过来玩留在这边吃饭,就在这儿午睡的。 “四姑娘,快起吧。八皇子等你好一阵了。来,伸手!” “哦,他在哪儿?” 挽翠朝隔壁婴儿房抬抬下巴,“在旁边逗五少爷、六姑娘玩儿呢。” 小豆沙在挽翠协助下快速穿好衣服,梳好包包头系上缎带过去拉开了中间的门。 “八皇子,你来啦!谢谢你来看我。” 八皇子抱着小莲蓉坐着,正小心地给她擦口水呢。闻言抬起头,“别这么客气啊,我们又不是外人。”说着把小莲蓉递回给奶娘。 小豆沙闷闷的道:“这一个多月,兰心郡主根本没有打发人问过我,周雅芙也只是打听过我一回。只有你来大理寺看过我,还一直往监狱里给我送点心。现在又来看我。”娘跟她说过,因为八皇子不怕触怒皇帝,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对她好。而兰心郡主和周雅芙却是受制于家人没有自由。周雅芙能够在出事的当口托奶娘来偷偷问过一次,已经是殊为难得。因为她家长辈就是边关的武将,对这件事最为敏感。而且那一次之后多半她也被发现了。但如今八皇子在小豆沙心底的分量还是比以前单纯的玩伴重多了。 八皇子握住小豆沙的手,“她们都有不得已,你不要怪她们。此时就是大侄子都不方便的,太子哥哥也不方便。”嘴里帮人讲话,心头还是乐悠悠的。他终于在小豆沙众多的朋友里与众不同起来了。 “不会怪,只是觉得八皇子你人好好哦。” 八皇子咧嘴笑开,然后看到小豆沙一脸病怏怏的,便敛了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也觉得小豆沙的脸摸起来还是肉肉的,可是看起来脸色一点都不好。 “你吃药了么?” 小豆沙一愣,这会儿四周有乳母还有下人,她点点头,“于公公给我召了太医,已经吃过一道药了。” 八皇子点点头,“嗯,你不要嫌药苦。良药苦口!喝了病才会好。” “我知道。”小豆沙点头。 挽翠端着点心上来,见状轻咳两声,小豆沙把自己的手缩回来,笑眯眯道:“八皇子,吃点心!是王府的,我借花献佛!” “好!”八皇子说着看一眼小莲蓉,“我也好想有个小妹妹哦。” 小亲王正好迈步进来,闻言道:“你可别打抱走的主意啊。” 小豆沙闻言立即站到摇摇车前头,两手分开挡住八皇子的视线,“我妹妹,不给你抱走!”交情归交情,感激归感激,妹妹不能送给别人。 八皇子哭笑不得地道:“我没要抱走,我想要自己有个小妹妹。十四叔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亲王抚掌道:“对啊,要是皇兄自个再添个一儿半女的,也就不会再稀罕老三家没出世的娃娃了。也省得太子侄儿怪我多事!”他一向跟太子侄儿比跟三侄儿亲近,心头还是向着太子侄儿的。 晚上送八皇子回宫,小亲王直接去了东宫。太子听到他这个建议点头,“嗯,这个可以有。”他再添个孩子,肯定不如让父皇再添个一儿半女的更好。小八貌美却无脑的母妃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是儿是女对自己都没有妨碍。这件事请母后帮衬还是可以安排的。不就是多制造些侍寝的机会么。后来八皇子还真因此添了一个亲妹妹,皇帝很是疼爱,不过这是后话了。 小世子和八皇子坐在秋千上看星星。小世子道:“八叔,小豆沙还好么?” “不好,看着病怏怏的。不过,吃的和以前一样多。嗯,还更多一点。肯定在大理寺里饿着了。”八皇子托着腮道。 太子正好送小亲王出来,两人听着这对小叔侄在议论小豆沙吃得多少的问题都不由莞尔。小豆沙在大理寺也是每顿要吃两碗饭才会搁下碗的。这样,还能饿着了?不过,许久没吃好吃的菜色了倒是实在的。这些年相府的私房菜在京城可一直是赫赫有名啊。不过说来那一家子倒是食欲并没有太受菜色影响,不能吃好也坚持要吃饱。 时辰不早了,宫门即将下钥,小亲王要出宫了。他可不想因为宫门关了留宿宫里。玉太妃那里他近来是不想去的,去了就和他叨叨小表姐,叨叨她这些年又多苦。想要撮合他们也是为了不和儿子离心云云。不想离心当初他在半山寺出水痘要传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来看看? 就是太后,今天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担心着大理寺的事情没顾上和他念叨。太后还是希望小亲王能将董家大小姐一并收了的。毕竟当初是她亲口应下的让小亲王娶董家大小姐。如今魏家都出事了,皇家不变卦照旧聘娴姐儿为正妃,都是因为伽叶大师发话的缘故了。也是看在魏楹这么多年鞠躬尽瘁,如今身遭诬陷的份上。(太后以为的)娴姐儿再要独霸醇亲王府后院就有些过了啊。 所以,哪怕是送八皇子回宫,小亲王也不去太后和玉太妃处。 “十四叔|叔公慢走!”太子、八皇子和小世子一起道。 小亲王随意挥挥手往外走,回头太子自会派人把八皇子送回他母妃宫中的。 太子目送小亲王走远,嘴角勾了勾。十四叔这个主意可行,但是毕竟是后宫的小事儿。真正要赢过老三还得靠实打实的本事。父皇心深似海啊,如今看来竟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意味。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难道他还真想让自己和老三步上他老人家和安王叔的后尘?或者这就是天家兄弟摆脱不了的宿命? 这一次魏先生被诬陷的事儿,在那封信的猫腻揭破之后,他已经着手查了一阵子了。陆陆续续锁定了几个人。但是,他想要钓的不是小鱼小虾,而是幕后主使,就这么收网实在有些不甘。 “太子哥哥,臣弟要回去了。”八皇子见太子负手站了好一会儿了都不说话,便出声道。 “哦,好!”太子指派了几个稳妥的人提上灯笼送八皇子回去,又令小世子早些歇下。这个儿子和他小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玩乐的时光。也就是八弟在这边的时候,他能以作陪的名义稍微歇歇。 “是,儿臣告退!” 翌日,林子钦在家里练功房和两个儿子过招的时候,东宫来人传他进宫去。 林敏行道:“爹,太子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要找您商量吧?” 林讷言道:“最近不就魏先生下狱这件事闹得最大了么。听说皇上交给太子彻查呢,肯定是为这桩事。” “应该是有眉目了,为父换过衣服到东宫去看看,你们哥俩自己练吧。”林子钦说着便推门而出。那封信的猫腻他也知道了,如今怕是就快要到揭破的时刻了。只是,要想一下子把幕后主使找出来,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子估计查证的时候也是不少的阻碍。 待他离开,林敏行笑道:“小二,还打么?哥哥倒是无妨,你这新婚燕尔的,还是回去陪弟妹吧。” “别说得我好像离不了媳妇儿是的。打就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哼,也不知道爹让咱哥俩把武功练这么好做什么?你是驸马也就罢了,皇上连我都不许上战场。” “练好了武功是自己的,又不是替别人练的。就是不卖与帝王家,这文武艺也是要学的。” “我们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徐赟那小子自在呢!” 听弟弟这么说,林敏行道:“他如今其实也左右为难。小芝麻这回把平王外家得罪狠了。他也在想着怎么才能护得她周全呢。我听说他砸重金聘了四名护卫。可是这样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被动防守肯定不如主动出击来得痛快和彻底。” 林讷言点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哥哥说得没错,没有权势,是很难和平王外家对抗的。这么说他会入仕咯?” “入仕也只能从微末小官做起,哪里能跟如今如日中天的平王作对。” “你是说他会投入东宫的阵营?那不正好么,太子一直想要魏先生一力辅助。如今先收下他女婿也是好的。” “魏家和咱家不一样啊。所以徐赟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怕是也左右为难得很。不过既然太子叫爹进宫去,多半魏先生的事儿将有个了结了。徐赟会怎么做,也是要视这个结果而定吧。” 林子钦沐浴之后换过镇国侯的冠带就进宫去了。东宫他是常来常往的,熟络得很。 “国舅爷到了,殿下正等着您呢。” 林子钦冲迎出来的太监副总管点点头,“嗯,前头带路。” 走过庭院的时候,遇上了东宫的大郡主抱着二公子款款而来。大郡主见到林子钦便笑着迎上来,“舅爷爷来了。二弟,这是舅爷爷,你不记得了?” 二公子才两岁多,闻言朝林子钦看了看,奶声奶气道:“记得,舅爷爷好!” 林子钦看他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好!你们姐弟这是干嘛去啊?” 大郡主笑道:“还不是二弟,闹着要去池边看鱼,还硬是要站在石柱子上自己看。宫人怕他有什么闪失,就把我请去了。我看他玩儿了半天,便抱上回来了。” “哦,那你抱他回去吧。你们姐弟得闲也到舅爷爷家来玩啊。” “好的,我还记挂着舅奶奶的莲花羹呢。”大郡主微微一福,抱着弟弟和林子钦错身而过。 林子钦看看她的背影,心头微微一叹。这小妮子一晃眼也长大了,怕还是逃不开联姻的命运。不过好在太子也不是不择手段的人,应该不会委屈了自己的长女。 太子正盘腿坐在矮几旁沏茶,看到林子钦进来,摆手免了他的礼,“舅舅过来坐!” 林子钦过去在矮几对面盘腿坐下,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殿下叫微臣来是魏楹的事儿有眉目了?” 太子颔首,“在兵部偷盗绝密文书的人找到了,丞相衙门里偷先生废弃手稿的人也找到了。就是这两日的事。孤怕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动他们。” 林子钦蹙眉,“殿下是怕线索断了?” “是啊。这件事肯定不是几个小人物敢做的。诬陷当朝丞相,这是何等大事?阿猫阿狗都敢做的话,朝廷早乱了。” “但是想要一网成擒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林子钦缀饮了一口茶。苦后甘来,当是春茶。 “这么大一件事,幕后主使怕是也得丢出一个有分量的替死鬼来才行。”太子也知道凭这一件事要扳倒平王不太现实。但堂堂一个丞相,一家子坐了一个多月的冤狱,难道不需要给出一个交代?就抓几条小鱼小虾,谁肯答应?这可不比一年前那桩爆炸案,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死伤,所以可以办成一桩悬案。不揪出陷害丞相的人,朝野士林都不会答应啊。 “这件事无外就是那三家做下的。旁人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量。不管是平王府、靠山王府、还是大长公主府肯定都不肯认下这件事的。这事儿太大了!”随随便便就敢诬陷鞠躬尽瘁的丞相叛国,这个罪名谁都背不起。 “如今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三弟,苏相是倾向于他的。他想白得这份好处,一点代价都不付可不成。”丢卒保车,就换去一个相位,已经是很便宜他了。 “殿下的意思,就这么耗着?” 太子摇头,“肯定不能这么干耗着,魏先生一家还在大理寺呢。孤如果一味干耗,逼着三弟丢出更大的卒子来,岂不寒了魏先生的心?孤寻思自己也去一趟大理寺,把所有的事儿都跟魏先生说说。也好看看他意下如何。舅舅你觉得,如果出来之后,相位上又有了别人,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官复原职,先生会如何?” 林子钦道:“你家先生本心会如何舅舅不知道。那家伙不是那么好看穿的。不过呢,你家师母肯定会很高兴,清白名声回来了,有银子又有闲暇,她肯定会拉着魏楹出京游山玩水的。这可是她盼了几十年的事。以你家先生对爱妻的怜惜和愧疚,怕是会如了她的意。”小寄断不可能让魏楹就留在京里给你出谋划策和平王斗。这种夺嫡之争,能够置身事外,谁想卷进去?人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他自己,如果不是身为皇后亲弟、太子亲舅,也断不会将家族前程全赌上去的。 太子皱眉不已,“孤今晚还是去大理寺问问魏先生对当前局势的看法。怎么说他也是苦主,要怎么落幕也得他满意才行。”姓苏的之前是吏部尚书,行事谨慎,他让人看了这么久也没有出什么纰漏。连他有偏向老三的倾向都看不出来,而且处事也还算得力。想将他从相位上拉下来可不容易。 林子钦点头,“嗯,不过殿下还是跟皇上打声招呼比较好。” “孤知道。” 当晚,傅清明三叔侄正比试背书的时候,太子莅临了。 依然是小包子和小馒头烧水泡茶,沈寄和傅清明则避在庭院里闲适地看月亮。从他们被关起来,这月亮可都圆了两回了。上完茶,小包子哥俩也出来了。 小馒头道:“娘,太子怎么会突然前来啊?” “怕是你爹的事查出点眉目来了。” “哦,那咱们是要被放出去了么?” “应该快了,不过还得看那两弟兄这一次博弈的结果。”沈寄坐在桌边托腮望月,声音里有着愉快。管太子和平王怎么博弈呢,反正他们一家是不会把牢底坐穿了。出去之后自然是海阔天空。太子也没有办法立即将相位抢回来再让魏楹坐上去。 小馒头闷闷地道:“他们弟兄博弈,我们遭殃。” “谁让你爹非想要兼济天下、青史留芳呢。不入皇上彀中,就不会有这些事了。”能暂时避开也是好的。太子今晚来,怕是想留人吧。魏楹除了丞相一职,还兼着太傅呢。太子是想让他以这个名义留下辅佐吧。如果魏楹当真要为这个弟子留在风谲云诡的京城,她可是不奉陪了。难道这辈子还真多要死而后已啊?天家兄弟争位,当老子的要用一个儿子当磨刀石磨练另一个儿子,他们不奉陪了。都差点被害得背上叛国罪了。明正典刑的话,是要成年男丁斩首,女眷流放的。 小包子看过来,“娘,您就不怕隔墙有耳啊?还皇上彀中的。” 沈寄笑笑不语。当着皇帝她都是这么说话的,还怕隔墙有耳?就算皇帝不是她的故人,也不至于为她的‘妇人之见’动怒。那不是显得没有人君的度量么。 傅清明道:“大嫂,大哥没得丞相做了,您这么高兴啊?” 沈寄道:“是啊。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没听说过‘悔教夫婿觅封侯’么?” 傅清明挠挠头,“可是大多数女人不都是想着要夫婿上进,然后封妻荫子么?” “真是如此,那我刚说的‘悔教夫婿觅封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共鸣?行了,你不用担心将来找不着媳妇儿的。你大哥不是也把我哄上了贼船么。像我这样,一开始就不想他官高位显的还是不多的。”沈寄看向小馒头,“小馒头,出去之后娘也没什么事。肯定要等到喝了王爷和你小姑姑的喜酒,明年春天才能离京。这几个月就用来帮你好好找一个小媳妇儿。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小馒头正想摇头,就听沈寄道:“你可别说你要先立业后成家啊。家里出了清明这个晚婚的已经够了。像你哥跟清瑕这样,先定亲然后慢慢培养感情有什么不好?你看这不就为难见人心了么。” 小包子耳根有些红,抬头去看月亮。 傅清明把手搭在他肩头,“嗯,方姑娘的确是个好的。你小子福气不错!” “我娘眼光好!” 小馒头想了下,反正哥哥要二十岁才成亲,到时候他也十八了。那会儿也不怕被催着成亲了才是,先订下就先订下。可是,“娘,我还没想过这茬事呢?东山书院又没有第二个男扮女装来考试的。我上哪认识人去嘛?” “谁说找媳妇儿就这一条道啊?那你、清明、信哥、宁哥还有东山书院那么多学子不都得打光棍啊?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咱出去之后慢慢寻摸。只是啊,出去之后你爹也不是丞相了,怕是找不到什么门当户对的。” 小馒头不在意的道:“方姐姐的爹不也只是个五品么。”托腮想了想,“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不要太计较的。我可不想以后咱们家也跟那谁家一样。” 沈寄高兴的摸摸小馒头的脑袋,“嗯,不错。爹娘也肯定不想看到你和小包子为了家产闹腾。顺道给你们透个底,你们六兄妹得的应该差不多。不过小包子毕竟是嫡长子,有他的责任。咱们如今住的那栋大宅子还有老家的梨香苑归他。哦,还有老家的两千亩祭田。娘名下的产业是会均分给你们六兄妹的,男女都一样。”真要说起来,只论财产的话,反倒是沈寄名下多些。几十万两银子的产业都是她的。魏楹名下就是分家得的那些而已。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道:“没意见!” 小馒头还笑道:“我想小饺子长大了也不会有意见。就是哥哥好像有点吃亏。”按规矩,嫡长是应该占七成的。不过他们家的主要产业都是娘的嫁妆,而且他们兄弟自己都没意见,要这么分家家族的人也没话好说。 小包子道:“好男不望爷娘田!再说,分到我名下的已经不少了,得有二十万两左右。只要我不生这么多,好好经营,儿孙辈都会过得安逸富足。” 沈寄开始还在点头,后来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巴掌朝小包子招呼过去,“你说谁生得多?”死魏楹,她如今都成生得多的代名词了。怎么就没人说他啊? 小包子跳起来躲开,“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有特指啊!是娘你自己老爱对号入座的。” 屋里的魏楹和太子听到他们母子追打的动静都不由失笑。 魏楹道:“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摇头,“孤也只有在先生家里才感受到过这样亲密的家庭关系。其实心底羡慕得紧。” 魏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的!依殿下方才所说,此时的确是不可能把幕后主使连根拔起,甚至都动不到大老虎。目前最合适也最可能为这事负责的人便是靠山王世子了。只要他被推出来,臣觉得这一个多月的冤狱坐得也算值了。” 靠山王世子肯定也只会被圈禁,但只要他被圈禁,傅清明也就安全多了。不过对于太子来说,那么一个纨绔对他的妨碍本就不大,就这么收场还是有些不够。 魏楹道:“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而要让靠山王世子被推出来,他们内部肯定是要起分化的。太子不要表现得对靠山王府咄咄逼人,只对平王施压吧。” 太子点点头,“谢先生指点迷津。”只要能分化老三和靠山王叔公,这就比什么都强了。是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运作才好。要是一个不好,让老三对人说一切都是被太子逼的,反倒是促进他们之间的联盟了。 魏楹品了一口茶,发现小包子沏茶的手艺这些天有进步了。看来那小子的心境比一开始关进来的时候平静多了。 太子起身,长身而揖,“先生,相位如今暂时被人占据着。但孤一定会尽快让您官复原职的。还请先生留下教我!” 魏楹朝外头打闹的母子俩看了一眼,然后也站了起来,还了太子一礼然后道:“这一次的事,微臣身、心都受了极大的震撼,想要趁机好好休养一阵。”如今,他自然是离开得好。一则暂时避开这对兄弟的夺嫡之争;二则也是做出一个姿态,他可不是在这儿候着人家下台,然后好急不可耐的重新坐上相位;三则,他给小寄画了那么多年的大饼,好不容易才有实现的机会。要是还滞留京城,怕是最后留下的只有自己吧。翰林院那么多饱学之士,也不少他一个给太子讲课的啊。 “先生真的要离京?” “养母心心念念想回华安去看看。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微臣也想亲自奉她还乡。内子也是早有此愿。另外微臣游宦多年,也真是想要休养一番。太子的先生都是好的,有他们教导太子足够了。”对于养母、小寄和他,华安才是故乡啊。 太子静默了一阵,“既然先生此意已决,那孤也不再苦劝了。时候不早,孤告退了!” 魏楹便相送出来。 等到洗洗睡下,沈寄道:“你回绝太子了?” “嗯。” “他心头怕是不会怎么高兴。”天家人,都是把自己当太阳。希望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如今不是丞相,但我还是娘的儿子,是你的夫婿。也不能真的就让你们一直失望。等小妹和王爷大婚之后,咱们就回华安吧。一路上到处走走看看。自从进京赶考,二十四年了,咱们再没有回去过。” 沈寄闻言喜滋滋的,抱住魏楹的胳膊道:“陆路颠婆,咱们走水路吧。这样大娘也好,几个孩子也好,日子都舒坦些。遇上有好景致的地方,就停船上岸逛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一路走走停停好了。” “可以。” “出去我就让赟赟给我改造一艘旅行用的大船。还要他给我准备一些好的水手。”沈寄越说越兴奋,显见得一时半会儿的是不想睡也睡不着了。 魏楹揉揉额角,知道她在官夫人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四年,就没一天不盼着过这样的日子的,也只得任由她说去。直到他瞌睡来了,却一直被她絮絮叨叨描述旅游日子的种种美好弄得睡不着,这才将被子拉到她脖子下方,“睡——明儿醒了再继续说!” 沈寄这才住了嘴,一会儿又坐起从他身体上方翻出去。 “干嘛?”魏楹犯困的道。 “喝水,渴了。”沈寄说了好半晌,这会儿是真渴了,抱着瓷盅咕咚咕咚就灌了半杯水。 魏楹摇摇头,“别喝多了,回头起夜倒是小事。明儿一早醒了又要嚷嚷眼睛水肿了。” 沈寄三十多岁了,如今很是重视保养。想想有道理就把瓷盅放下了。要是明儿又要找茶叶敷眼袋不是多事么。 第二天起来,她又兴奋的和小叔子、儿子讲这事儿。一路的风光,一路的美食…… 小馒头高兴的道:“娘,你说的是真的么?爹要带我们回华安去?” 小包子在一旁道:“你先别忙着高兴,很明显咱们三叔侄去不了啊。娘,是不是?” 沈寄一想对啊,在读书的孩子不能落下。她转身对魏楹道:“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当年不是还出门游学三年么。不如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吧?” 魏楹道:“我当初已经是举人了,他们俩现在不过小小秀才。再说了,本来就是才进东山书院,又耽搁了这一个多月。明年再要出远门……” 沈寄道:“又不急在一年半载的。难道你还非要他们打破你十九岁中探花的记录不成?赟赟这样停几年再去考也没什么啊。人生的风景本来就应该边走边看嘛。” 小馒头看他爹有点松动的意思,“爹,你不是老说我们只有书本上的知识么。圣人也说书上得来终觉浅呢。明年出行,姐姐和姐夫说不定也能跟我们一起呢。到时候我们全家出游,多好啊!哥、清明叔,你们说是不是?” 傅清明笑道:“明年春天我才刚考进东山书院呢,我不去的。我要赶紧读书,尽早中举、中进士。到时候寻求外放,再抽空出门游玩就好了。”远离了京城,他还可以把他娘也带上。就算明面上不能相认,只能说是亲戚,但总是能尽一份孝道。想必这浮华的京城,娘也早就不想呆了吧。 小包子道:“是啊,爹,我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扬州呆过,自己根本就没有记忆的。小馒头就更可怜了。” 魏楹道:“你出海两年还不算出过远门啊?” 小包子道:“天天看海跟回华安老家还是不一样嘛。” 魏楹想了想,“如果你们哥俩年末的考试包揽一、二名,就带你们一起去。” 小馒头立马站了起来,“爹、娘,我温书去了。” 魏楹摇摇头,“去吧。” 傅清明和小包子也起身道:“大哥|爹,大嫂|娘,我也下去温书了。” 沈寄很高兴的挥挥手,“都下去吧!”然后又笑了起来,很高兴的拉着魏楹起身散步,“持己,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魏楹道:“那你是不是还得多谢诬陷我的人啊?” 沈寄一滞,“呃……这个倒是不必了。反正他们也没安好心,只是歪打正着如了我的意而已。持己,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舅舅啊?西陵咱们肯定不能去,可是约在边城一见,或者请舅舅过来天朝兴许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明年我嫁妹,出去之后就给舅舅发请帖吧。”外家唯一找到的亲人,他也是很想见一见。还有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也一直是个谜团。正好这次一并问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神通广大帮你找到舅舅的。哎,你要不要谢谢他们啊?” “我谢他们干嘛,谢他们差点把我送上西天啊?” 沈寄继续道:“那倒是。咱们这回差点就被坑惨了,幸亏皇上信得过你。没准外甥像舅,你跟舅舅长得很像呢。” “有可能!”魏楹点头道。 “不晓得那对兄弟会博弈多少天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出去了。”沈寄拉着魏楹的袍袖,倒退着在前头边走边说。魏楹看她还没有兴奋过去,心头更加坚定了明年离京远游的打算。太子身边,多他一个兴许有些帮助,但少他一个也不是就大厦将倾了。但他这一辈子拉着小寄过她并不喜欢的生活,却是好难得才有了一次弥补的机会。 两日后,小权儿回到京城。小芝麻看小豆沙这几日表现良好,除了跑到侧门那儿看过一阵魏府被封的侧门一直乖乖呆在内院没有到处乱跑,便把她也带上了。 小豆沙穿的是小亲王小时候的便装。看着很漂亮一个男娃娃,就是面带病容。她坐小芝麻的马车。而小亲王的马车里则带着小饺子和小莲蓉两个,乳母陪着。他自己和徐赟一起骑马跟车。 到了二门处,众人下马下轿。 十五婶看到小豆沙,紧走几步过来一把搂过她,“小乖乖,你受苦了啊!” 小豆沙摆手,“没有、没有,里头挺好的。叔祖母不用为小豆沙难过。小姑姑没告诉您么,我这脸上都是画的病人妆。” “关在斗室之中,好什么好啊?” 小芝麻朝十五叔和小权儿、娴姐儿行礼,“叔公、小叔叔、小姑姑。小婶婶好些了么?”叶氏妊娠反应也很大,每天吐得稀里哗啦的。大夫说怀头胎如此挺寻常的,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 小权儿挠挠头,“吃了吐、吐了吃,看得我都难受得不行。”虽然家里如今几乎断了来源,全靠小芝麻给的银子撑着,十五婶还是拿出银子专门给叶氏开了个小厨房,购置了不少的补品。食材也都是买的上好的。叶氏母亲过来看到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说亲家很是厚道。饶是如此,叶氏也是受罪不浅。小权儿昨晚回来看到,甚为心疼。 小豆沙道:“比娘还辛苦啊?” 小芝麻道:“娘不是头胎会稍好些。不过娘后期也遭了大罪,你都看见了的。” 一行人往屋里去,小权儿问道:“大哥的事儿,有最新的消息了么?” 小亲王道:“太子侄儿,还有小芝麻的干爹都说魏先生就快放出来了。” 十五叔道:“那就好。” 一会儿魏柏一家也到了。王氏看到小豆沙也是搂到怀里好一番心疼。看她病兮兮的,曦姐儿差点都哭了。 魏柏听说魏楹就要被放出来了,吐出一口大气,“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这么糊涂,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说着又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小亲王却也不是太清楚各种端倪,他也没有细问。他不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儿,只要知道魏楹没事儿就够了。 十五叔看着魏柏道:“这会儿就怕老六你犯糊涂。王爷,这事儿如今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吧?” 小亲王点头,“魏先生应该会过几日才会被放出来。如今犯事的人是被掌控了,但幕后主使还没有浮出水面。所以六哥还是不要张扬为好。太子侄儿说到时候怕是还用得上六哥向在京的士子们分说此事。”这会儿泄密其实也没啥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来呢。这个时候已经是他两个侄儿之间在拉锯而已了。那三家也都知道魏楹的事怕是要翻牌了。怎么猜不到那封信的猫腻被发现了? 魏柏点点头,“我知道轻重,不会讲出去的。”回去之后却着实是心痒难耐,抓耳挠腮不已。好容易才等到又过了七天,太子把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魏楹一家子才被从大理寺放出来了。 太子早就造足了势,把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儿公诸于众了。把魏家两兄弟,还有魏楹的一些学生都用上了,消息散布得很快。这一日又正好是休沐。所以自发赶到大理寺门外接魏楹的官员、士子很多,百姓也不少。只是因为官员众多,百姓就被拦在了路口外。 太子也来了,不然难道让苏相打头么? “先生、师母,你们受苦了!” 魏楹摇摇头,沈寄微微笑道:“我就当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了。” 一众自发来迎接的官员都笑了出来,苏相道:“魏夫人果然是豁达之人,这气概是巾帼不让须眉!” 魏楹道:“苏相谬赞了!内子也是因为经历过一次在下蒙冤之事,而且相信皇上一定会还在下清白。” 看小权儿和徐赟、魏柏驾了马车前来,魏楹笑着对来迎候的众人拱拱手,“虽然在里头收拾了一番,还是归心如箭啊。诸公今日的心意,魏某记下了。改日家里拾掇好了,再请各位到舍下一聚。”他们一家子都干净、整洁的不像是坐了一个多月牢的人。怎么都得解释一句说是提前梳洗过了才是。 众人纷纷拱手,“魏……先生客气了!请——” 魏楹和沈寄上了马车,小包子兄弟俩还有傅清明骑上小权儿等人带来的马。一众官员让开路,让他们一家子回返。 路上,小包子看到了王山长还有东山书院的一众同窗,忙招呼小馒头一起下了马过去打招呼。 信哥和宁哥也在人群里。他们接到家里的信,已经拿给王山长看过,东山书院的学子今天也是蜂拥而出。 “魏流年、魏华年,原来你俩竟然是相府公子。骗得我们好苦啊!”待兄弟二人给王山长行过礼,几个平素走得近的同窗笑道。 傅清明也下马走了过来,兄弟俩为他介绍王山长。 王山长拈着胡子啧啧叹道:“果然是掷果盈车的相貌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噗嗤声笑出来。傅清明刚到魏家的时候,沈寄就戏言过以后家里不用买水果了。瞅着快没了,就让傅清明坐着车出去溜达一圈必定满载而归。只是要小心把头保护好,省得被砸出包来。 傅清明瞪两个侄儿一样,向王山长拱手行礼。 沈寄感觉马车停下了,外头欢声阵阵,便撩起了车帘露出脸来朝人群看了看。她今日出大理寺前是特地好好捯饬了一番的,便有小包子的同窗问道:“流年,车里这位姐姐是……”他记得魏流年有个姐姐,那次来过书院。远远看去瞧着就是马车里这位。不过不是听说他姐姐已经嫁人了么,那就不用下狱了啊。 小馒头一巴掌拍在同窗肩上,“什么姐姐,那是我娘。你还想占便宜当我舅舅啊?” 和王山长打过招呼,叔侄三人回到马背上继续前行。一大家子在沿途百姓的簇拥和目送下回到了魏府。门上封条已经尽去,小芝麻、小豆沙、娴姐儿、琳姐儿、曦姐儿一大早收到消息已经分头指挥着下人把魏府收拾一新。 魏大娘、十五婶和王氏看他们到家,赶紧张罗放了一挂五千响的鞭炮,又让跨火盆去晦气。 魏楹笑着打头,从火盆上跨过去。等最后面的小馒头跨过,小豆沙一拍脑门,“我回来还没有跨火盆呢。”她如今病容已经去掉,脸蛋红润有光泽。用八皇子的话说,就像是颗诱人的苹果。 “跨、跨、跨,谁还拦着你不成?”小馒头笑道。 小豆沙立即跑过来补上了。 沈寄问小芝麻,“小弟、小妹呢?” “接回来了,怕放鞭炮吓着他们就没有抱出来。” 众人分头沐浴更衣,虽然在大理寺已经收拾过了,不过魏大娘说这是规矩。然后便是去看小饺子和小莲蓉了。 俩小家伙一看到小亲王就乐呵了,他们马上五个月了,会翻身,也能自个坐起来。不过乳母还是给他们靠着摇摇车的边,省得累着了腰。 魏楹视线在幺儿、幺女脸上转换,笑道:“跟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最近天天看孩子的芙叶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每天看到都是不一样的。你都快两个月没看到过了,肯定不一样了。”她的两个小儿子如今十一个月左右,会爬了。可是身体还是不太好,所以今天还是没有带来。 小亲王随手抱起一个递给魏楹,他接过来,“嗯,香香的,是爹的小莲蓉吧?” 小豆沙道:“是!粉红襁褓是小妹。人家现在不干给他们换衣服的事了。” 小亲王又把小饺子抱起递给沈寄。 小芝麻用宫扇掩口笑道:“爹、娘,王爷是让你们掂掂长重了不少呢。他平日里养得可精心了。要我说,就是王府立马添丁他也能当好爹了。” 娴姐儿瞪小芝麻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啊!” 傅清明以手握拳笑道:“娴姐儿是怕这会儿真有人找上门来要替王府添丁吧。” 小亲王忙摆手道:“怎么可能?我练的可是童子功,半山寺学的。不来半点虚假的!” 众人哄堂大笑。 徐茂走过来擂了魏楹一拳,“你这可都是第三遭了啊。” 魏楹一愣,“有三回了么?” 小馒头挤上来,“爹,您陪徐叔叔说话,小妹我来抱。”说着接过了小莲蓉。 徐茂看着沈寄,玩笑般地道:“亲家母,你数给他听听。” 沈寄抱着小饺子道:“第一回是科考舞弊案,第二回是出使东昌被困,第三回就是这次了。” 一旁的魏大娘道:“可不是三回了。每次都把人吓得够呛。” 魏楹走过来,“娘,以后不会了。我如今都无官一身轻了。”看来这些年真是一直活在风口浪尖的,让养母和小寄都跟着受累。 正说笑间,管孟进来禀报,“爷,夫人,方家的族长、族长夫人还有方姑娘的父亲、堂兄带着方姑娘来了。” 魏楹对正和陈氏说话的沈寄道:“既然人来了,咱们出去迎一下吧。” 魏柏道:“方姑娘没说的,可她的长辈……”他最近一个多月也是大受亲家态度暧昧的苦。对方家人之前不表态,这会儿就上赶着来了有些不感冒。 魏楹道:“这给的不就是未来儿媳妇的脸么。人家一个小姑娘追到大理寺来跟小包子说那些话,不容易!而且来者是客,迎一迎吧。”魏楹对方清瑕的品行、才学那是相当满意地。 徐茂道:“哎,我也是你亲家。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啊?” 魏楹道:“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这都不懂啊?要客气,也是应该你对我客气啊。再说了,我真要把你当客,你又要说我拿你当外人了。你哪一回不是根本都不用通报,自己就走到我书房了?” 陈氏也道:“就你毛病多!别拦着了,回头人都进来了。” 沈寄把小饺子交给小芝麻抱着,叫上小包子和魏楹一起出去了。既然没有打算不要方家这门亲事,这样的场合对方上门道贺,自然是要热情些才好。方家如此也没什么,这样以后他们有难也没立场要求魏家太多。 这会儿魏家大门上的‘相府’的牌匾自然是不好再挂了。小芝麻一早让人从库房里把从前‘魏府’的牌匾擦擦挂上了。即便不是掌实权的丞相,魏楹身上其实还有出使东昌归来受封的‘上柱国’的功勋荣誉封号。所以魏家如今依然是赫赫门楣。 更要紧就是魏楹为官二十多年、坐了五年相位。如今虽然丞相另有人了,但六部、大理寺、鸿胪寺……以及各省大员里他的门生故吏着实不少。这个人脉也是让人不敢小视的。不过,魏楹在大理寺门口已经表示要等家里拾掇好了再宴请众人庆贺,今日能登门的就只是亲朋好友了。方家人是未来亲家,今日登门倒也说得过去。 因为在座都是自家人,大家情绪也有些激动,便没有分男女,只是在大厅里各自散座着说话。引着方家人进入,互相见过礼,沈寄笑着对小包子道:“那日你师爷、师奶没有过来看戏。你领清瑕过去拜见一下。” “是。”小包子便带着方清瑕过去给裴先生、裴师母请安。裴先生只是个举人,但他是魏楹的启蒙恩师,在座便无人敢小觑了他。方家的族长也带上方父过去见了礼。 芙叶小声跟沈寄说道:“接下来就是要给小包子和清瑕定亲了吧?” 沈寄颔首,“嗯,我歇几天再说。”说着失笑,“之前是我身怀六甲不方便,如今亲家母又怀上了。不过好在她不用跑来跑去,应该我登门。” 沈寄想到造船的事便和陈氏说了。陈氏艳羡不已,“那敢情好,一家子出门专为游山玩水去。” “你要是放心徐茂,就和我们一起去呗。”沈寄玩笑道。 陈氏道:“你这么贪玩的人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京远游,果然是放心不下魏楹啊。” 芙叶和王氏、十五婶等人都笑了出来。 沈寄一本正经的道:“看你说的,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只是府里一直有孩子在成长,中馈也不能没人管,所以我脱不开身而已。你那里,又没有小娃娃要照管,中馈暂时托人也无碍,不肯离京不是放心不下徐茂是什么?好了,不说了。方大夫人上次刚来就遇上我们家出事儿,跟咱们都不熟。咱们再这么说笑,就冷落她了。” 方大夫人笑道:“没有的事,我看着你们玩笑,真是跟去别的人家不一样,亲切得很。” 徐赟被陈氏招手从年轻男子的那一堆里叫了过来,“你岳母要造一艘出门游玩的大船,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徐赟点头应下,“岳母要造什么样的船?可有图纸?都包在小婿身上就是了。” 沈寄大概说了下她的设想,“图纸你找人画来给我看吧。术业有专攻,还是得听专业人士的意见。至于银子,你别说也包在你身上了。” 徐赟道:“我哪能收您银子啊?” 陈氏点头,“就是,就当他们小夫妻孝敬你们的就是了。” 沈寄道:“孝敬呢,我收下。不过也不能只你们夫妻孝敬,不给弟弟妹妹们机会。小饺子、小莲蓉就不算在内了,你们和小包子、小馒头、小豆沙算四份,另外三份的银子你得收。” 小豆沙这会儿正靠在沈寄腿边,闻言点头不已,“不能不给我们机会。”说完小声问沈寄,“娘,我的银子够么?” “够了!回头娘把名下产业都分到你们兄妹名下。你大姐姐那份已经拿走,就分作五份。回头我们小豆沙名下也会有几家铺子、几家酒楼的。到时候你就是小东家了,年底掌柜的来向你报账。你的银子怎么会不够呢?” 小豆沙一向觉得小芝麻很富裕,每次回娘家都会给她大笔零花钱。这回听说自己名下也要有铺子、酒楼立即眉开眼笑。 “好,我都拿来孝敬娘。” 沈寄一指戳她额上,“这小嘴甜的,都快赶上你三哥了。” 芙叶愕然,“这是怎么说的,就要分家产了?” “反正都是要给他们的,让他们尽早学着打理也不是坏事儿。也是要成家之后才真的到他们手上。”不但如此,沈寄还准备回头去衙门备案呢。分了家,今后有什么事儿就不会被人给一锅端了。再说,也只是提前把产业分一分,又不是要把一家人分开。 芙叶也想到分了家,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分出去的儿子不至于也被连累。不过小豆沙、小饺子、小莲蓉离成年都还早。其实也就是把小馒头单分出去而已。这也够了,真比被一锅端强多了。一般父母在、不分家,但父母要主持分家还是可以的。 方大夫人听了沈寄的话略微楞了楞,这话其实就是说给她听的。魏家怎么分家关系到方清瑕的切身利益。 陈氏笑道:“说起来,你们家的产业倒大都是在小寄你的名下。魏楹一直就当官,只拿俸禄而已。属于他的也就是魏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不过也足够嚼用的了。” 方大夫人想了想,就算分家,以魏家的豪富,小包子和方清瑕能分到的的确也不少。而且魏家最大的财富是无形的,是在清流士子间的声望和人脉。如果计较金银,那就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小豆沙还在乐呵,“那我以后就跟大姐姐一样富裕了。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花怎么花。” 小芝麻和丹朱也在一旁,闻言道:“你及笄之前,这笔银子肯定是娘替你保管的。而且,你什么时候见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 小豆沙苦下脸,“拿不到手啊?” 小权儿道:“那当然!所以,你白高兴半天了。以后还是用银子就得先打报告。” “那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阿隆忍笑道:“没有,对你是一点都没有。不过,小包子跟小馒头应该不用勤工俭学了。” 小权儿笑道:“身份都暴露了,还勤工俭学什么啊?书院那些人也不好再拿着几个铜板就使唤他们打扫图书馆了的。” 小馒头道:“我们还不是跟小妹一样,用银子得打报告。而且爹肯定不会让我们求学期间富裕了。小叔叔,你的书肆要重新开张了吧?到时候有什么地方要用人的,也可以叫我跟哥哥。” 小权儿瞪他一眼,“你俩好意思收我银子啊?” “肯定不能收你工钱啊。只要小叔叔看着给点零花就好。”小馒头拇指、食指对搓了几下,一副‘你懂的’的模样。 那边魏柏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什么,大哥你要闭门谢客?” 众人都看了过去,魏楹点头道:“对,闭门谢客。等这件事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再摆宴席庆贺冤情得雪。不然,明儿起我这府里就要不得安宁了。我们一家子被折腾了快两月,实在是想好好歇歇。” 众人想了一下,纷纷道:“是这个道理!” 挽翠上来禀告沈寄,“夫人,宴席设好了!” 沈寄便站起来,招呼一众女客,“大家入席吧。刚回来,怕是有些简慢。”魏楹也招呼着男宾入席。今天一共也就四桌人,就在平时待客的偏厅就摆下了。 散席送客后,魏楹便吩咐人关了大门。此时那封信的猫腻大白于天下。虽然朝野、士林群情激奋。坚决要求清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陷害堂堂宰辅。但其实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剩下就是太子一党和平王一党去扯皮的了。不想被卷进去,当然是要闭门谢客了。不然,就是不掺和,每日上门来想探个究竟的怕是也少不了。他被关了快两月,其实已经很习惯闲适一些的生活了。每天早上不用四更即起,可以睡到自然醒。三餐定时,不用一直伏案批阅文书、解决整个朝堂的大事。每日打上两趟太极拳。他两颊长了不少肉呢。用十五叔的话来,在牢里养得是白白胖胖的了。比以前一副清瘦的样子看着年轻了三五岁。 沈寄睡了午觉起来,就让人把宝月斋和杳然居的几十本账本都搬过来了。然后把小包子、小馒头、小豆沙都叫了来坐在对面。就连摇摇车里呼呼大睡的小饺子和小莲蓉也列席了。 魏楹坐在躺椅上,看着摇摇车的幺儿幺女,笑看沈寄主持分家。 小包子有点好笑地道:“娘,不用这么急吧?”这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了啊。 沈寄道:“小馒头今年十三,再两年就到朝廷砍头的时候跑不掉的年纪了。还是趁早分出去的好!” 小包子脸色严肃下来,然后摸摸脖子。他今年十五,要是爹今年真被冤枉了,他是要陪着上刑场的。而且他是嫡长子,分家都不可能把他分出去。 小馒头挠挠头道:“娘,这分家说起来就我得的好处最多啊。” 小包子道:“砍头的时候多你一个又有什么好处了?你分出去了,万一真再出事,还能照顾被流放的妇孺。真有那一日,你嫂子、侄儿侄女我也可以交托给你。这种事难道一直让已经出嫁的姐姐来管么?” 魏楹有点笑不出来了。可是他已经身在局中,再抽身不得。官场波谲云诡,如今小寄准备留些后手,他自然也是支持的。防患于未然嘛。虽然往后估计不会这样的事了。宦海虽难免浮沉,但像这次一样被人诬陷叛国,是不可能了。不过他也不能就此退出,不然之前做事难免还是得罪了一些人得。墙倒众人推肯定是不行的。在清明或者小包子能撑门立户前,他不管做不做丞相,都是不能完全淡出官场的。就是赋闲,也得让人看到他还有隐形的影响力。 沈寄拿了个巴掌大的、四四方方的小算盘拨弄了一番,计算每个店的资产。一碗水还是得基本端平。等心头有数了,她开始分家。 “京城的宝月斋和杳然居归小包子。扬州的归小馒头……”沈寄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账本分成了五摞,然后自己动手写了文书。宝月斋和杳然居已经开遍全国,方才盘算下来,折算成银子约莫四十多万两。每个儿女名下能分到八万两多些。 至于魏楹名下的产业五成归小包子,不动产都在这里头。三成归小馒头和小饺子。两成分别给小豆沙和小莲蓉将来做嫁妆。如今住的宅子和淮阳老宅、祭田以后都是小包子的。小馒头他们四个也都各得了京城一栋宅子。京郊别苑和成亲时买的那栋小宅子沈寄留下。以后老了可以去住住。 不过魏楹名下的产业现在不会真分开来算,一大家子的嚼用都会从这里头出。她和魏楹将来养老也全从这里头出。当初分家的时候这笔资产差不多有二十万两。如今经过沈寄十多年的经营,也有四十万左右了。 小豆沙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看着属于她的那一摞账本、房契问道:“娘,那我到底有多少产业?” 沈寄拨着算盘道:“我帮你算算。嗯,折合成银子十二万两左右。不过到你及笄的时候,这几家铺子肯定要增值的。” 小豆沙星星眼,“好多哦!”她如今每个月才二两银子的零花。幸亏王爷和大姐姐时常补贴,不然真的是不够。另外买调香用的香料、笔墨纸砚这些都是公中开销。一下子有了十二万两,这该怎么花呢? 看她美得冒泡的样子,沈寄又道:“二哥有二十八万两,三哥和小弟有十五万左右。都比你多!你和小妹一样多。娘的产业是给你们均分的,但爹名下的是按时下的规矩分的。我们一大家子一年大概花销一万两。你爹不当官了,家里的宴请、家外的应酬会少不少。当然,收的礼也会相应减少。这样一年的花销应该在五六千两的样子。” 小豆沙点点头,“哦。”她去慈心会的时候听说过穷人家一年就用一百两银子不到。而且铺子会钱生钱,这么算下来她一辈子都用不完了啊。至于比哥哥们少些,大姐姐和她讲过,别人家的姑娘就只有一份嫁妆,根本不可能分家里的产业的。爹娘已经非常厚待她们姐妹了。 小包子道:“娘,我听说小姑姑的嫁妆银子还没有凑够。将来四妹……”虽然听起来有十二万两,但里头不少是不动产。到时候还需要压箱底的现银呢。四妹如果没有意外,也会是王妃来的。 魏楹道:“到时候如果不够,你们当哥哥再给她添妆就是了。不过十二万两也该够了。再说还有十来年,铺子、酒楼的出产都给她攒着就是。” 小包子点头,“儿子知道了。”到时候不够,他做长兄的自然应该给补齐。让四妹风风光光的嫁进皇家,不被任何妯娌轻视。 沈寄道:“哦,对。明年你们小姑姑出阁,娘答应了借五万两银子给她。小姑姑说会在她的产业里每年还一部分。和你们讲一声。好了,就是这样了。都没意见吧?”小豆沙嫁给八皇子,应该不至于出现要借银子才能置办齐嫁妆的说法。 “嗯。”三个大的都点头,两个小的继续呼呼大睡,丝毫不受影响。不过想想为什么要此时分家,除了小豆沙还觉得很好玩儿笑吟吟的,其他人可是笑不出来了。 沈寄把写好的分家文书递给魏楹。魏楹用私章盖了,让人送到京兆尹衙门。回头加盖衙门的印玺之后,一份放在衙门里留存,另外五份给五个儿女。小包子、小馒头的自己收着,小豆沙他们三个交由沈寄保管。 徐茂次日上衙看着白纸黑字的分家文书,笑叹道:“这两口子还真是说分家就分家。动作也忒快了一点!”说完让师爷拿出印玺啪啪啪加盖了大印,然后通知魏家来人领回去。 拿到回执,沈寄让小豆沙又描了一张请柬,把方清瑕请过来做客。让小包子把这件事知会她一声。 方清瑕听完道:“这种事不必告诉我的,伯父、伯母真是太客气了。”虽然媳妇儿还没有进门,就把家给分了有点奇怪。但是魏家出了这么多事,未来婆母要这么做也事无可厚非的。 小包子问道:“因为是不合常理的,所以还是得告诉你一声。那你觉得怎样呢?” “我也觉得好男不望爷娘田。当年伯母那么艰难都维持了生计,我到时候嫁过来就直接享福。长辈给了,那就接着,以后好好孝敬呗。”那天回去大伯母就和她说了,魏家要分家,然后婆母的嫁妆会均分给儿女。但大头肯定还是他们这一房的。而且魏家最有价值的根本不是金银也不是产业,是未来公爹的人脉。那些,将来也都是要传给他们这一房的。 方清瑕笑着把大伯母的话也都说给小包子听了。 小包子皱眉,“你也是这么想的?” 方清瑕摇头,“除非魏伯父从此不再回官场了。否则这些人脉,应该不是传给你的。” 小包子笑笑,“嗯,开始我爹是指着咱们的长子。后来我不是说要加冠之后才成亲么,娘又生下了小饺子。所以这个人选就换成了小饺子。这样年岁上才合适。而中间承前启后的人会是清明叔。他其实是我小叔叔,十五叔公的儿子。而我,将来想走的是一条名流学者的路。我考中举人后,就会暂时停下,然后到各地书院游学、讲学。慢慢开始著书立说。最后的目标是国子监祭酒。因为我不可能就只顾着自己逍遥一生,什么都交给清明叔、小饺子承担。我也入官场,可以给他们分担压力。至于再往后,咱们的儿子如果有潜力,小饺子肯定也会扶持他的。因为这些资源是爹的。” 方清瑕听到小包子说他将四方游学讲学、著书立说的时候,眼睛便开始发亮,“唯愿伴君看河山!” 小包子高兴的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样的日子,你我是志趣相投的。你也不用只伴我看河山,我知道你和我娘一样,不是愿意只做附庸的女子。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写成文章流布四方。爹娘年纪其实不大,这分家的举动在我看来挺好玩的。就是我娘为了换一份心安。虽然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他们一定是不希望我们就守在身边,宁可我们游走四方。我们成亲后就在外头游走十来年,逢年过节回家。等到父母真的上年纪了再回来支撑门楣,照看老的、小的。” 方清瑕点头不已,她真的很喜欢小包子描绘的未来生活蓝图。娘的产期在明年四月间。等到五年后她出阁的时候,弟弟或者妹妹也差不多五岁,跟初识时的小豆沙差不多大。到时候府里后院的人应该都被她收服了,娘也才是如今魏伯母的年岁。她也可以比较放心的嫁到魏家来。过上这样安逸富足、幸福无忧的生活。哪怕游走四方会很辛苦,但是她甘之如饴。做高官夫人其实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小豆沙跟着沈寄遛弯,走到这附近远远看到他们说得投契,两人对视一眼拐了个弯。 “娘,看来二哥也很喜欢方姐姐了。” “你还懂这些啊?” “他的表情生动多了。” 沈寄笑了两声,“走,咱们到王府去逛会儿。”拐个弯就很快到侧门了。虽然说闭门谢客,但和王府自然是有走动的,腿一迈就过去了。相互来往也是无须等下人通禀的。 小馒头这会儿正在王府后院和小亲王一起斗蛐蛐,两母女便过去观战。 为了不卷进太子和平王此时的博弈里,小包子、小馒头也以调养身体未名会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去书院。魏楹答应让他们歇三天再开始读书。于是小包子就抓紧时间恋爱,小馒头也趁机和小亲王再混几天。至于傅清明,他已经无须扬鞭自奋蹄的开始温书了。堪比当年头悬梁锥刺股的魏楹!也难怪魏楹看重他。魏楹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家给傅清明开小灶补课。不但教书上的知识,也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小亲王和小馒头头碰在一起,手不停的动作,正斗得得趣。忽然小馒头哈哈大笑道:“我赢了、我赢了!我的大将军打败你的大将军王了。” 沈寄觉得她果真是没有看错小馒头,这小子还是有当纨绔的潜质的。只不过一直有父母引导,又有小包子这个哥哥做榜样,再加上他也不想成为魏家之耻,所以才肯奋发上进。 看到沈寄,那两人站了起来,“娘|魏夫人” 沈寄招手道:“来来,教我玩玩。”她还真是没玩过这个呢。想了想对小豆沙道:“你看看就好,想玩以后嫁了人才可以。不然你爹又得念叨我。” 小豆沙道:“我才不喜欢玩虫子呢。” 小馒头便教沈寄怎么玩,让她和小亲王再来一盘。 小亲王道:“魏夫人,你要造多大的船啊?到时候匀几间舱房给我啊。我也可以出资的。”他本来就打算大婚后带娴姐儿出门游玩,这不正好么。大家热热闹闹的出游,多有意思啊! 沈寄道:“没问题,回头你想要什么样的舱房,图纸送来的时候你自个跟工匠说就是了。出资什么的就免了,你当姑父的享受一下孩子们的孝敬也是可以的。你再问问大师要不要一起去。” “嗯。” 沈寄头一次玩,有些笨手笨脚的,半天不得要领。小豆沙看得无趣,自个儿溜达去了。她对醇亲王府熟络得很。 等沈寄摸到些门路,宫里有人来知会醇亲王,东宫大郡主的郡马定下了,是周家人。就是周雅芙的兄长,今科的武状元。 小亲王和沈寄都停了手,让人将蛐蛐和一应器具收了下去。 打发来人走了,小亲王道:“太子侄儿怎么会赶得这么急?” 沈寄抖抖手腕,“那晚太子去大理寺和持己谈话。持己提醒他在把靠山王府拉下水之前,最好在皇上那里把大郡主的事定下来。不然,之后靠山王妃再入宫替亲戚求娶,就不是打打太极拖着就行的了。”那时候靠山王府付出极大代价,太后和皇帝也得安抚,一口回绝肯定是不成的了。为防节外生枝,就只有尽快让事情尘埃落定。周家的家风是极好的,周家儿郎更是品貌皆佳,如今更是靠上武状元,与大郡主也是年纪相当。周家更是掌控边疆兵权。想来这个人选也是太子和太子妃早就在考虑的。所以此时虽然显得匆忙,却是却不是一味的急。 小亲王点头,“原来如此!告诉于公公,预备一份贺礼送去东宫。”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将来的孩子,一定不让他们只能联姻。” “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是尽到为人父母责任,各方面都兼顾了。”沈寄中肯的道。在什么位置就得做什么位置的事,这是无可避免的。 小亲王叹口气,“是啊,可如果没有这么合适的人选,太子侄儿也会以联姻的需求为上的。所以,我还是当我的富贵闲人就好了。” 小馒头道:“青蛙,看来你还真是养小饺子和小莲蓉,养出慈父情怀来了啊。” 小亲王道:“或许有点吧。不过我蛮喜欢大郡主的,从小就跟在我身后娇娇的唤‘小叔公’,又听我话。我过两日进宫请安后去东宫看看她。” 两天后便是十月初一。魏家闭门谢客不问外头的纷扰。小亲王富贵闲人,说白了就是皇帝供在那里的一个吉祥物。那些事情也找不到他头上来。但其实这几日,京城真的是风起云涌。魏楹冤情得雪被释放,虽然他自己没有出头要一个交代,但朝野、士林都在关注这件事。这自然给了大理寺压力。幸亏上头还有太子撑着,宋大人才没有被这样的压力压垮。 这背后的扯皮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最后靠山王世子果然被推出来承担整件事了。虽然大长公主劝慰靠山王也就是圈禁而已,什么都不耽误。还是可以往里头送好生养的女人的。一旦受孕,再接出来养胎也就是了。而且如此还不必担心这个侄儿再闯下什么大祸不好收拾,就让他在里头修身养性好了。再说了,这件事他的确参与了。以后有些事情起了变化,再设法接出来。 话虽如此,可靠山王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个罪名太大,而且,奇耻大辱啊!靠山王府只有给人委屈受的,什么时候竟受起委屈来了? 当时众人在一处商量,实在是太子手里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如果不丢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人,这件事是无法收场的。的确如魏楹所言,靠山王世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身份够、名声坏而且不伤这个团队的筋骨。但是,癞头儿子自己爱。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儿子,靠山王如何舍得? 最后,平王一撩衣摆对着靠山王跪下了,“叔公,若侄孙有登大宝之日,一定会还堂叔清白。他的牺牲,侄孙绝不会忘记。您的亲王爵位,一定会世袭罔替。实在是皇兄他咄咄相逼啊。”只要是皇兄在位,肯定不可能推翻今日他自己结的案。哪怕此时叔公对自己也很不满,但他一则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二则要翻案也只有靠自己。所以,平王觉得还是值得的。 靠山王以手捂脸,他纵横半生,最后竟因为儿孙一步一步到如此田地! 靠山王世子此时还不知情,但蒋世子在座。一想到最玩得来的表兄要落到如此田地,他后槽牙都鼓起来了。可是不然怎么办,难道自己去顶罪? 在小亲王十月初一进宫请安,魏家依然闭门谢客的当口,大理寺结案,案情在早朝上上达天听。是靠山王世子因为和相府屡屡有矛盾,一时不忿干出拼接文书、陷害忠良的事来。靠山王府里的确有这么一名能工巧匠,而靠山王在兵部有心腹手下,再买通收拾魏楹手稿的杂役,这件事便办成了。所以这个案子看起来惊人,但其实都是出自私怨。 对这个结果,群臣莫衷一是。但因为幕后的势力达成了妥协,于是案子也就这么办了。皇帝当场让人去靠山王府拿人,将世子圈禁内惩院,终身不得出。另赐下千两黄金并一些珍奇给魏府众人压惊。 因为靠山王世子进京以来,也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坏事。消息传开,老百姓倒是都挺高兴的。忠良无罪释放,奸臣锒铛入狱的结局一向是他们乐见的。 消息是魏柏传到魏楹这里的,他当下放下手中的书,“小寄,预备请客吧。” “定在哪天?”沈寄问道。这一次宴请想必请到的人都会来,很多人也关注着魏楹到底会不会复出。复出的话又是哪个位置。不过,对他们家而言,这应该是暂时告别官场的一场宴席了。好日子就要来咯! “初十吧,不然朝官哪里得闲。”魏楹道。 魏柏又道:“对了,大哥大嫂。皇上赐下黄金等给你们压惊。我在衙门听到就赶紧过来给大哥你报信了。”魏楹出狱,魏柏便官复原职了,连王氏都被慈心会请回去了。另外,此时执掌慈心会的不是阮家大夫人,却是苏相夫人。她从前便是慈心会的骨干,如今水涨船高,也是顺理成章的。她当日便表示要让位置还给沈寄。不过魏府一直闭门谢客,还没有找到机会。 沈寄听说有赏赐,着恼的埋怨魏柏一句,“你怎么才说?”这个小叔子肯定是觉得跟惩奸除恶相比,这事儿不打紧,所以放到最后才说。可是魏家闭门多日,这会儿还紧闭着门户呢。这赏赐到了,不得赶紧开中门迎接啊。等到宫中的快马出来通知根本就来不及的。真真是不通俗务! 魏楹笑道:“行了,你回去上衙吧。以后莫要半道跑出来了。” “是上官让我来报讯的。大哥,你几时复出啊?” “你觉得此时朝廷上有合适的位置给我么?或许我这辈子官就当到这里了。”如果只是为了当官扬名,已经做到了丞相,其实也够了。但很多事才刚刚铺开,就此彻底赋闲,不甘心啊! “那怎么可以?这是朝廷的重大损失啊!” “那这两个月也没见朝廷不能正常运作啊?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别把自个儿看太重了。让开,我要去换衣服了。不然你嫂子又得让人来催我。你赶紧回去吧!哦,对了,这封请帖带给你的上官。” 沈寄出去吩咐大开中门做准备,皇帝有恩旨降下。幸而府里的人接旨不是一次两次了,管孟和挽翠张罗着忙忙的布置开来。等到传旨的太监到来,已经是张灯结彩、中门大开。接旨的红毯、香案、蒲团等等都预备好了。府里一众人等也都换上了礼服或者簇新的衣裳。 魏楹穿的是一品上柱国的礼服,沈寄依然是一品诰命的全套穿戴。其余众人都穿得干净得体。 魏楹跪接了圣旨,卷在手里捧着。管孟适时上前递上了银票,“公公拿去喝茶!”将人热情周到的送了出去。末了,一家人将圣旨供起来。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上好布匹造册入库。忙活完也到午饭点了,开饭! 饭桌上,魏楹对两个儿子道:“下午你们就回书院去。” 小馒头问道:“爹,初十我们能回来么?” “心玩野了是吧?嗯,我才懒得管你们呢。回头不能一道出游可别在你娘那里哀求,没用!”魏楹说完看看端着碗吃饭的傅清明,这真经历过不能读书的逆境的,才能静得下心自觉读书啊。就连小包子这几日心都不在书本上看, 傅清明抬起头来,“大哥、大嫂,我下午想去看看我娘。” 魏楹道:“如今靠山王世子是被抓起来了没错,而且他觊觎你的事情也没有被公之于众。但背地里议论的人怕是不少。你听到了什么不要往心里去。另外,靠山王如今正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出,你出门还得再多带些人。” 傅清明道:“那、要不算了吧。我也不是非出门不可。或者让我娘来一趟也是可以的。”之前魏府闭门谢客,但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这样红姨反而找不到机会上门。 沈寄道:“要不让十五叔陪着回去。让他顺道拉几个老兄弟一起。”一边又对傅清明道:“最近咱家肯定是很受关注的,所以还是你去看红姨吧。”十五叔那天过来吃饭,喝高了长吁短叹的,说被红姨拒之门外不给进。 小豆沙道:“娘,我也想去看姨婆。” “好啊,那你跟清明叔去。去了要听话,不要给姨婆添麻烦!” “知道。”小豆沙比较喜欢跟着熟惯的人走亲戚。半山寺她去过,皇宫她也去过。红姨的私宅这也不是头回去了。 得到消息的十五叔很快来了,还带来了在书肆养老的一众江湖豪侠。他原本也挺高兴靠山王世子那个混蛋被圈禁终身,可是一听魏楹分析的靠山王正有气没地儿撒,搞不好要撒在他小儿子身上,自然是立马就召集人马过来了。这会儿小权儿正在张罗书肆重开的事,闻说此事便问了声用不用他也来。 十五叔想着都这么多人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碍。而且书肆重开对他们家的生计也是很大影响。还拿了小芝麻五千两银子度日呢,回头也得赶紧还给侄孙女才是。还有娴姐儿的婚事就在半年后看,好不容易托着阮家把东西置办得七七八八了,也需要一大笔银子才能结账。儿媳妇原本很能干,但无奈在害喜。所以这些事情都压在小权儿身上了,便说不用了。他带着人走一趟就好。十五叔已经许久都没能进一次红姨的私宅了,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会好好把握的。 看着浑身别扭的傅清明,魏楹道:“去吧,就当给你爹制造机会了。” 傅清明嘟囔道:“他们这样算什么嘛?” “你爹呢,如今也只是想和你娘就当是老朋友,偶尔能见见面、说说话就好。被拒之门外当成不相干的人心头肯定不好过。你娘大概是怕你们母子关系以及她和你爹的关系曝光,对你将来造成影响。”红姨的私宅是登记在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生母贴身丫鬟名下,也算是她给这位长辈养老。魏楹给傅清明弄的假身份便是和这名长辈有关,让她和沈寄成了亲戚。不然,傅清明几次三番去红姨私宅,这段关系怕是早就曝光了。 等到人走了,沈寄道:“清明一生也不能公开承认红姨。到最后,他不会后悔么?他原本认为位高权重了,就可以扬眉吐气。可以不用因为相貌出挑沦为有权有势人的禁脔。但他越是能干,和红姨就越不能相认。”傅清明的身世在皇帝那里是挂了号的,倒不怕人怎么生事。但沈寄想到他一心往上爬,以为这样就可以像魏楹般一家和乐,母子二人再不用受人欺辱。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生母都不能认,心头还是有几分悲凉。 魏楹道:“他如果不努力往上爬,还会出现不少靠山王世子这样的人的。前天赟赟来书房找我,和我说了下这两个月他的顾虑重重。要是我的事儿再不解决,他差点就要被人游说投入东宫的阵营了。” “啊?”沈寄吓了一跳,要是徐赟一头栽进夺嫡之争里去,小芝麻可怎么办? “放心,他稳住了。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一个男人,如果连最重视的人都无力周全,其实真的会有很大的无力感。清明从幼时起就一直看红姨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在那样的环境挣扎求存,他自己长大了也因为相貌受累颇多,他没有别的选择的。” 沈寄叹口气,魏楹将她鬓边一缕散发捋到耳后别好,“也不用想那么多。至少我做到这一步,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有小饺子就可以不用从底层苦苦挣扎。小芝麻三姐妹也有父亲可以依靠,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凡事有利有弊,得失之间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于我而言,能够在实现一生抱负的同时,一直有你陪伴在身边,就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沈寄靠进他怀里,“也是,人生肯定是有得有失,什么都想占着肯定是不行的。魏大哥,趁这个机会,你就好好歇歇吧。我不奢望你能一直这么陪着我,但是一路上总要停下来看看风景不是。” “嗯,明年我们就带着娘、带着儿女一起回去华安看看那些风景吧。” 两人就这么在后院的梧桐树下相拥了一会儿。沈寄伸手把魏楹肩头的一片落叶拿下,然后道:“鸳鸯会双死,梧桐相待老!魏大哥,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慢慢变老吧。”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好!”魏楹说罢,与沈寄携手回屋。刚成亲那几年,他和沈寄如果有稍微亲密一些的举动,总是会背着人。讲究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沈寄去拉他,他都会避开。如今老夫老妻了,倒是放得开多了。 远处看到他们相携走来的管孟都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搅。这么多年,爷终于有能够好好歇歇陪一陪夫人的时候了。可是还是不能不上前啊。 “什么事?”沈寄问道。 “夫人,爷让密切关注着靠山王府的动静。表少爷出门以后,靠山王府别苑的一队暗卫也出门了。看那情形,怕是要在僻静处对表少爷下手。”掳人如今应该不至于,但是打杀了或者毁其容貌却是很可能的。有十五老爷在,想来表少爷性命应该是无碍的。但若是脸上被划一道,那这辈子也是不能科举的了。表少爷那副相貌哪怕脸上被划一道也不可能去从军。军中龌龊事更多。而且天高皇帝远的更危险。兰陵王能混出头,人直接是皇族武力值又爆表,谁敢下手啊? 魏楹道:“靠山王好没来由!看这架势倒是真把清明当成蓝颜祸水了。让人去告诉平王一声!”平王已经丢出一个不小的卒子,肯定不想事情再节外生枝起变化。 “是。” 傅清明在魏家也两年了,而且大家相处得很好,沈寄对他相当上心。担心的问道:“平王赶得及么?万一他去晚了,清明已经出事怎么办?” “不用担心,除了十五叔,我还让赵统领暗中带了人去的。这么闹腾一次,把事情闹大,平王以后自然会看住了那些人。一劳永逸!不然,明年我们出京远游,清明在东山书院出事不是一转眼的功夫?难道到时候还真麻烦伽叶大师来操这个心不成?嗯,我要回去换衣服了。一来得进宫谢恩,二来等这事儿闹大,我去皇上那儿再要个安全保障。我们家从头到尾都是受害人,没得还要担责让人撒气的。靠山王世子干下的那些坏事,也该一桩桩一件件的抖搂出来了。这一次既然关了他进去,就绝不容他再出来作乱。” 进宫自然又得换上那身繁复得礼服,沈寄一边帮魏楹穿着,一边道:“早知道之前接旨后就不换了嘛。我还以为你明日才会进宫呢。”进宫谢恩这事儿也不是随时想去就去的,得事先请示,等宫里通知。皇帝哪有那么多空接见进宫的人?当然是先筛选安排一番。因为之前没听魏楹提起,所以沈寄只当他还在等候宫里的通知。 魏楹笑道:“我午后还和你一起小憩了一番呢。难道穿着睡啊?” 穿好了,沈寄陪魏楹在庭院躺椅上晒着太阳等消息。 小豆沙慢慢出现在二人视线里,然后是被推着的摇摇车。中午之后,小包子哥俩呗赶回书院了。小亲王今天在宫里。小豆沙就在家当起了好姐姐,照看弟弟妹妹。实际上就是一陪玩的角色。魏楹说等到初十家里请过客后才全面恢复她的课业。所以如今她还在享受‘病号’待遇,每天的课业减半。沈寄觉得这样挺好的,才六岁的小姑娘,还是不要为了培养成才女就成天关在书斋了。虽然小豆沙自己对学习蛮有兴趣,很乐意投入的。不过看得出来,玩儿她也是挺喜欢的。 “爹、娘”小豆沙走过来行礼唤道。 摇摇车里小饺子和小莲蓉一人坐一边靠着,冲他们咿里哇啦的。这个摇摇车也是很有历史的了。当初小芝麻都坐过的。因为沈寄是用上好红木制成,所以六姐弟最后都合用了这一架。看现在这样子,以后大孙子都还可以接着用。完全有成为传家宝的潜力。 小豆沙看魏楹穿的是上午接旨时的衣服,歪头问道:“爹,您要进宫么?” “是啊。你有事啊?” “我有礼物要带给八皇子,您帮我带去吧。我这就回去拿来!” 魏楹点点头,“去吧。”确认幺儿幺女刚把过尿,他抱了小饺子到腿上坐着逗弄。 沈寄则抱了小莲蓉。挥退乳母她笑道:“这次的事儿清瑕的确是难得,可是八皇子却是捡了个大便宜啊。看来我以后真的得对他更费心了。”小豆沙如今对八皇子明显比之前上心多了啊。唉,还有腿上如今还无忧无虑只知道咿咿呀呀的小莲蓉,她的夫婿又在何方? 魏楹吐出一口气,“翻过年,小豆沙就六周岁了。明年王爷和小妹大婚后,咱们离京远游,最好多游个几年。到时候在路上肯定还能认识不少的小伙伴,自然就把八皇子淡忘了。” 沈寄握着小莲蓉棉花糖一样的小手道:“游得了几年?”她可不信魏楹真的甘心就这么退出舞台,和她一起在家养儿育女,或是在外游玩。能休息一年再图谋复出已经很不错了。还游玩个几年呢! 魏楹笑笑不语。皇帝和他,在公事上的确是君臣相得。如今这位苏相,和他也是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人。彼此脾性都是很了解的。这不是一个可以不顾个人得失帮着皇帝刷新吏治的人。所以,早早晚晚的,皇帝会国乱想忠臣的。 小豆沙走得急匆匆的,拿着一个她自制的小手工的房子,有点像座宫殿。看来是仿造的八皇子的居所。之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捣鼓这个玩意儿了,蛮精致的。原来是做给八皇子的。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不舒坦。 沈寄道:“平白无故的你干嘛送八皇子礼物啊?而且,让王爷代为转交不就好了。” “王爷今早进宫的时候我还没有完成,我已经很赶了刚刚才收工的。他下次进宫要十五了,八皇子的生辰是初八。原本王爷今早答应了回头帮我派人送进去的。既然现在爹爹要进宫,我就不用再麻烦王爷了嘛。” 魏楹拿起问道:“这是干嘛用的?” “存放香料的。”小豆沙示范了一下怎么开门。 沈寄看里头空空如也,“你没放些你自己调制的香料?” 小豆沙的脸胀红,“还拿不出手啦。” 小饺子看着这个‘小房子’很感兴趣,伸手来抓。魏楹便扶着他的小手省得摔了,还带着他不断的开门、关门。小饺子伸手进去掏空房子,把小手藏在里头,咯咯的笑。小莲蓉便依依哦哦叫着要去抢。 沈寄则道:“看来你手工活计不错啊。回头给你弟弟妹妹也做点小玩具吧。”这是什么时候去宝月斋的时候学会的手艺吧。 “哦,好的。”小豆沙返身在摇摇车里拿出几样玩具逗弟妹,一心想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开。可惜效果不佳。只得求助的看向沈寄。 沈寄道:“他们喜欢看你翻跟头呢。”她看到管孟朝这边走来了,估计是外头的事差不多有个了局了。她很赞同魏楹说的这一次要将靠山王世子彻底绳之以法的决定。不能让他在内惩院日子好过了。得坐实了是终身监禁,将来新君上位都不会放他出来。最好是用铁水浇灌大锁锁眼,永世不能打开。所以,还是赶紧让幺儿幺女的注意力转移开的好。不然,魏楹立即要进宫了,真为了座‘小房子’哭闹,就伤神了。 小豆沙看这个样子也猜到她爹立马要起身走人了,咬咬牙当真在草坪上凌空翻起了跟头。 沈寄趁小莲蓉、小饺子转头去看的时候,把‘小房子’塞给魏楹。后者没好气的收进了袖袋然后道:“我进宫去了。估着皇上为了表示看重,长谈之后会留我吃晚饭。”这当口他是受委屈了,皇帝肯定会格外安抚,省得朝臣寒心。他自然也得配合着。 沈寄玩笑道:“只要别君臣同榻议国政就成。” 魏楹道:“他跟我,晚饭都不可能吃得好。更加不可能君臣同榻了。”公事上合拍归公事上,私下里两人一如既往相看两相厌。 眼瞅着魏楹离开了,小豆沙就想停下。沈寄道:“继续继续,东西拿回来就不翻啦?做东西都没说想着你弟弟妹妹。”沈寄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吃味了故意折腾小豆沙。 又翻了十几个,小豆沙喘着气停下来道:“娘,真的不行了。” 沈寄这才作罢,招呼人拿来地衣铺在草坪上,让两个看得乐呵的小家伙上去随意翻滚。一旁的香秀还有春花、秋月都赶紧过去扶小豆沙。 魏楹进到宫中,皇帝当即便召见了他。他向御书房门外的侍卫解释过袖袋中搁的是何物,并且拿出来被检查过了。八皇子的生辰,并没有要大办的意思。很多朝臣根本都不知道最近有这回事。因为他的母妃虽然得宠,却实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连怎么替人说好话升官发财都不懂。所以会谄媚讨好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他收到的礼物多是造办处做了,以各宫主子的名义送来的。小豆沙这个和那些比,其实有些粗糙了。不过,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了。 魏楹在进御书房前将礼物交给了梁总管托他转交。梁总管满口答应,随即就让人送去给八皇子。 进去之后,皇帝第一句话就是,“听说魏卿你们家分家了?”六个子女,长女嫁人,次子勉强算成年,幺儿幺女还不到半岁,这分的是哪门子的家啊!虽然不触犯什么条例,但真的是有点稀奇就是了。 魏楹躬身道:“是内子坚持的。她说再有下次,这样不会被一锅端了。”当然,这个影响不大好,他们一家子还是比较低调的。知情人都是不会张扬的那种。 “看来小……尊夫人还真是被弄成了惊弓之鸟。”皇帝想起魏楹在东昌生死未卜时,沈寄在自己跟前哗啦啦流泪求自己派人去救魏楹的场景。 “所以,太子留臣继续做太傅,臣回绝了。明年舍妹嫁予醇亲王后,臣便携一家老小出京回返华安老宅。出来这么多年,臣母与内子都想回去看一看。”在家里宽裕后,那座小茅屋是翻修成了青砖瓦房。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才能依然存在。至于将回绝太子的事告诉皇帝,自然是不想被皇帝认为是太子一党,影响将来回朝的事。到如今,他真的是只想好好做些事,不负平生才具而已。不得不说,哪怕已经几起几落,达则兼济天下依然还是他的人生志向。 皇帝点点头,“如此也好!你就带家中妇孺回去看看吧。朕要是拦着,怕是背后会被人埋怨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朕再召你回来。” “是,臣谢主隆恩!”魏楹躬身行了一礼。这话听听就是了,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朝中更是藏龙卧虎。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出现让皇帝用得顺手能替代他的人。他不想变成彻底的旁观者的话,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朝中动向还是得一一掌握。 “臣今日进宫,一为谢恩,谢皇上自始至终对臣的信任不弃,对臣家小的法外开恩。”至于圣旨赏下那么些物件、又说他赋闲期间依然可以按月到衙门领取之前等额的俸禄,这些比起来都是小事了,不用特地提起。但这两条是真的必须道谢得,尤其是第一条。当今这位皇帝也是多疑之人,如此实在是殊为难得。 皇帝道:“二呢?”一听就知道这家伙今天来还有其他的目的。这会儿傅清明被靠山王派人下手的消息也才刚传进来。然后外头就通报魏楹进宫谢恩,也太凑巧了。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来得不单纯。 魏楹从另一个袖袋里拿出一叠文书,“这是臣这一、两年搜集的靠山王世子的罪证。受害人与人证上头也都交代了身处之处。”这一次皇帝默许了就到靠山王世子这里结案,是因为他真的需要靠山王府的赫赫威名毁在这个世子手上。如今再添一把火,自然是合适的。利人利己!而且之前的爆炸案,他查来查去也是和靠山王府有关,这些东西都是那时备下的。只是爆炸案他往深了查,似乎还和靠山王如今投入平王阵营有关。他不想被人察觉,给沈寄引来杀身之祸,果断的停下了。不过再查,兴许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皇帝看都没看就让梁总管直接拿去交给皇族长了。人已经关在了内惩院,由皇族长按律定罪就是。只不过,命还是得留下。不然靠山王叔会做出什么来不好说。反正也是个废人了,留下也无碍。 魏楹知道这些皇帝未必不知情。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够分量的人来告这个御状,他才好收拾而已。靠山王今日出手,就不能怪魏楹痛打落水狗了。说出去他完全站得住脚。这也是魏楹等到今天才拿出来的原因。 当晚,皇帝果然留魏楹一同用的御膳。两人都是意思意思用了一些,又说了些闲话就散席。魏楹被管孟接回家的时候发现林子钦正在这儿做客,立时暗骂了一句‘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 小包子和小馒头不在家,傅清明也回家了。就连隔壁小亲王都还在宫里没有回来。所以沈寄是让人去书肆把小权儿找了过来帮着陪客,她自己也在座。这会儿已经吃好晚饭在喝茶了。正说到平王外家如今虎视眈眈,就等着看魏楹会不会复出。然后想对小芝麻进行报复。 沈寄皱眉,“这么防着不是办法啊。”当初为了让林子钦消气,她和魏楹是破财免灾,送了他扬州瘦马。可这回那个家伙是真的被小豆沙踢废了。这就不是送礼能够化解的仇恨了。 魏楹正好迈步进来,闻言道:“没事,也就几个月而已。这几个月还没有人就敢对我的闺女做什么。皇上刚赐我一同用御膳,一两个月的,是不会有人敢欺到咱家头上的。她还有小亲王这个准姑父,而且徐茂掌管京兆尹府也不是吃干饭的。再说林侯爷这个当干爹的也不会袖手旁观。” 林子钦点头道:“那当然。” 小权儿站了起来,“大哥回来了。那天我瞧着跟着小芝麻的人里十多个好手呢,听说有醇亲王府的、镇国侯府的,还有赟赟高价聘来的几个女护卫。平王外家要来硬的怕是也不容易。来软的大概就是朝徐大哥下手了。我看他巴不得解脱。” 沈寄嘟囔,“可难道一直这么防着?”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又示意小权儿也坐,“明年春天让他们小夫妻和我们一道出京就是了。”相府家将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的时候。等到他再回来,必定又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了。到时候也不怕平王会怎样。 又闲聊了一会儿,魏楹对小权儿说道:“我不在京城的时候,有什么急事你就找林侯爷帮衬一把。”小权儿的职级搞不定的事,找徐茂也是不管用的。魏楹已经托人把小权儿的名字从要出海的名单里抹掉了。索性就让他呆在京城照管家族里在京的人。出海的将官都能发一笔财,这是这次众人回返军中的共识。所以小权儿腾出一个位置来正好。明年春天魏楹不在位,让小权儿再出海监视平王私下的举动,他就太危险了。 林子钦满口答应,“嗯,小兄弟,到时候尽管来找我就是。我不在家,我两个儿子也会赶紧通知到我。” 小权儿朝林子钦躬身道谢,有这么一个求助的地方实在是太好了。他行事都会有底气许多。小妹说得对,这些年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虽然也在努力成长,但其实依赖心理还是挺重的。是时候让自己也成长为一颗大树了。不过,遇到更高位的权贵有人可以求助还是很好的。 林子钦随意摆摆手,让小权儿不用过于客气。 魏楹又道:“如果事情牵涉到靠山王、大长公主,你就去半山寺求助伽叶大师。”小亲王去问了,伽叶大师说他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都跑遍了,如今上了年纪不爱再长期在外头走动。所以明年他是不会跟着小亲王和娴姐儿一道远游的。 小权儿听着没让他去东宫求助,找林侯爷怕是也是因为私交。便知道有些事情到时候该怎么应对了。大哥无意站队,他的立场也不能暧昧才是。 “大哥,我都记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林子钦起身告辞,小权儿也随即告辞。 魏楹起身送林子钦出去,让沈寄去小厨房给他下一碗鸡丝面。今晚沈寄是亲自下厨招待的林子钦,感谢他对小芝麻伸出的援手。所以这会儿魏楹一定要她下厨去下面,她虽然有些好笑,还是系上围裙就去了。 魏楹送客回来,正好面起锅,沈寄笑道:“吃御膳还没有吃饱啊?可别说跟皇帝一桌吃饭你紧张,所以没敢多用。” 魏楹喝了一口旁边滤去油脂的鸡汤道:“让你跟觊觎我的女人一起吃饭,你能吃得香?”这会儿估计皇帝也在加餐呢。 沈寄心道,那你还那么不客气的让小权儿有事就去找人家林子钦! 魏楹看穿她所想,笑道:“我闺女都送给他当干女儿了。他也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我客气啥?你晚上给他做什么了?” 沈寄笑道:“就几样他喜欢吃的菜而已,我也依着小权儿的口味做了几样。我说你至于么?” “别人上门没见你这么殷勤!” “别人没对我闺女那么好啊!” 魏楹很快吃完了一碗配菜丰富的面,“嗯,香!对了,八皇子请小豆沙初八进宫吃他的寿面。” 沈寄点头表示知道了,到时候让小亲王顺路带去带回就好。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她已经张罗给全家人置办了新的秋装,预备初十的时候穿的。做的不只一套,正好拿出来一套让小丫头初八穿了去。小豆沙这一年又狠狠的蹿了个头,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家肯定没有穿旧衣的说法。不过等离京之后,就不用那么多束缚了。 沈寄拉上魏楹出门遛弯看星星,让小豆沙把弟弟妹妹的摇摇车推上。 停在湖边,夫妻俩靠一起站着,听小豆沙指着天上的月亮道:“看,今天只有月牙儿。哼,小时候大姐姐骗我说指了月亮会被月亮公公割耳朵,吓得我都不敢指。小姐姐以后不会这么骗你们的啦。” 沈寄道:“那你打算怎么骗?” 小豆沙嘿嘿笑了两声,又接着指星星,“那是牵牛星,那是织女星。他们一年才能见一会面。” 小饺子和小莲蓉随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小身体后仰,很舒服的靠在摇摇车里小圈椅的椅背上。他们下午饱饱的睡了一觉,所以这会儿精神很好的和父母、小姐姐一道遛弯看星星,小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沈寄挽上魏楹的胳膊,“孩子大了,就一个个飞走了。好在还有眼前的三个小豆丁。不然还真是会蛮失落的。” 小豆沙看过来,“娘,什么是小豆丁?” 沈寄下巴朝花园里喂微扬,“就是一点点高,刚发芽不久的。” 小豆沙不服气的道:“我比弟弟妹妹大多了。” “那你自觉应该和谁是一拨的?你三哥么?” 小豆沙想了想,“在咱们家我单独一拨。在家族里和曦姐姐她们算一拨的。”打死不要和还吃奶尿床的娃娃算一拨。这不侮辱人么! 这一下连魏楹都笑了,膝下一直有娇女爱儿承欢,的确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啊。 次日起,魏楹进宫谢恩然后告了御状的事儿就传开了。要不是他们家已经在开始发请柬邀众人初十赴宴,上门来打探情况的人就会很多了。不过依然来了几位访客,还是来找沈寄的。 沈寄之前就从王氏那里知道了苏相夫人说要将慈心会会首的位置还给她的事儿。这一天便直接让把小饺子和小莲蓉抱到了待客处的榻上,让他们在一边玩耍。 “苏夫人管得很好,高位正该有能者居之嘛。而我实在是心力不够。这刚生了孩子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被关进了大理寺。而且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孩子。很想在家好好调养几个月,跟两个孩子好好相处一番。人到了这个岁数再生孩子,真是找罪受啊。” 苏相夫人看看沈寄,见她面色红润,在阳光下面上肌肤都在反光,这是没有调养好的样子?这位魏夫人怀孕期间的待遇都堪比皇后了,魏相当时搜罗了京城最顶尖的各方面人手,各种补品不要银子似的往相府送…… 王氏道:“是啊,苏夫人,我大嫂如今每天都离不开这两个小家伙呢。”本来今天这苏夫人就是做做样子,毕竟慈心会是大嫂一手打造出来的。可慈心会会首是多么好的一个刷名声的位置啊。她会舍得还给大嫂?真要有心,把丞相的位置还给大哥啊。所以如今也就不用太过惺惺作态了吧。 苏夫人俯身去看在在榻上翻来翻去的小饺子和小莲蓉,“魏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如今只有我羡慕苏夫人的份儿。” 末了,苏夫人说还有事,要告辞了。沈寄送了出来,“初十的时候,还请苏夫人一定要到啊。” “我和我们家老爷一定到的。”皇帝昨晚都留魏大人在宫里一起用御膳,这种时候她们家老爷肯定不会驳魏家的面子的。 把人送上马车,王氏陪着沈寄往里走,“这些天在慈心会尽看她耀武扬威的了。要不是在慈心会做事比只在家管中馈操心儿女日子精彩多了,我都不想去做了。”大嫂管着的时候,她自然是各处都受优待。如今虽然也还好,但肯定比不上从前。而且大哥短时间里肯定不可能官复原职,什么时候能重新当上丞相也还不知道。将来等众人观望期过了,她大概也就泯然众人了。但至少此时她还是做得挺开心的,她在慈心会可都十多年了。真回家只管家长里短,还是不习惯的。 “做得开心呢,你就继续做。不开心就回家另找些事做好了。初十记得早点来给我帮手啊。到时候来的人肯定多得很。”皇帝昨天的表态还是很关键的,目前还属于观望期。再等两个月,如果她再发帖子估计像苏夫人这样的,也就是打发管家送上一份不厚不薄的礼而已了。不过,这些年跟着魏楹浮浮沉沉,倒也是习惯了。这一回能大难不死,他们还是会有后福的。一大家子好好儿的最重要,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算过上一俩月就门前冷落车马稀又怎样,他们原本就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至于说之前有仇有怨的人家,他们家也不是就一蹶不振了。不是还有几门肯定会雪中送炭的亲戚和好友么。她的生意虽然不如魏楹在位的时候红火,但经营多年早已经稳定。如今魏楹也被放了出来,维持小幅盈利还是没有问题的。如今的日子,也没什么好不足的。 沈寄路过前院大书房,如今魏楹的幕僚那些大都领了遣散费离开了,所以是比较清静的。而且之前闭门谢客,然后又广发帖子,所以这两天也没有上门的访客。观望中嘛,那些朝官也不好登门太殷勤让苏相看了觉得不舒坦。魏楹如今也多半在后院的小书房里。 沈寄脚步轻巧的找了去,从背后抱住正在看邸报的魏楹,“苏夫人走了。我从今天开始,要慢慢适应从富贵繁华热闹的日子渐渐回归平淡。你大概比我更甚,会失落么?” 魏楹反手抚上沈寄的手背,“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儿的。不过,冷板凳我也不是没坐过。只是有些久远了而已。如今这样也好,不但多些时间陪你和孩子们,也更有机会认清楚自己。不然,说不定我真的飘飘然到天上去了。爬得高、跌得痛啊!”说完伸手一拽,把背后的沈寄拉到腿上坐着。 沈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以前一直闹着要过平淡日子。如今真过上了,有了比较,兴许以后就都不闹你了。” “反正不管世事如何流转,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就够了。”皇家一代一代的祸起萧墙不会有停息,他们无谓为此卷进去跟着沉浮。只要一家子都好好儿的就够了。 V1 撑腰 ?十月间一场热闹的宴请之后,魏楹便正式淡出世人视野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在朝在野的门生陆陆续续来拜访。但时日久了,看魏楹真的是淡出了再不过问政事,而皇帝和太子尤其是太子也没有更多的表示,来的就不是那么勤了。 这事儿,太子倒是通过萧家给递了话,说是知道先生与师母想过一段清静日子,他便也会配合一些。倒是八皇子来得更勤了,三五天必来一次。这不,今天又来了。搞得小亲王都忍不住嘀咕,直接就来了魏家,有时候都不去醇亲王府坐坐就回宫了。合着他这个十四叔不住魏家了,就完全不当回事了。 八皇子听到了,笑着道:“十四叔,小八来魏家,可以和小豆沙玩,可以抱抱小饺子、小莲蓉。可是去王府,哪里有小孩子一起玩耍嘛?再说了,十四叔你自己还天天在这边呆着呢。等以后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小八一定时常去王府看望的。” 小亲王被他说得一滞,“你小子倒是将起十四叔的军来了。”魏家的规矩,女孩儿过了二十岁才生孩子。算起来,娴姐儿还早呢。虽然没人要小亲王守这个规矩,十五婶更加的不会。可是小亲王一直是自觉遵守魏家家规的,这件事他也没打算例外。 八皇子抿嘴笑着朝小亲王拱拱手,“十四叔,侄儿回宫了。”又朝沈寄拱手,“魏夫人,小八走了。”魏楹不当丞相了,但八皇子每次来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摆架子,以晚辈自居。他在开始换牙了,所以如今都是抿嘴笑。小豆沙看到他的样子,想着自己很快也要掉牙就有些纠结。因为小饺子和小莲蓉都对八皇子嘴巴里的空位很是好奇,总想伸手摸摸。 沈寄笑道:“嗯,路上让车夫慢慢走,昨晚下雪了,路上滑。”如今已进入冬月下旬,屋子外头已是白雪铺地。 八皇子点头应下,挥挥小胖手转身往外走。小豆沙便送他出去。如今天冷,两人穿得都不少,愈发显得圆滚滚的,看着格外的喜庆。 小莲蓉和小饺子见到他们出去,在小亲王怀里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他们俩穿得更多,都不大能动弹了。 “小姐姐马上就回来咯。”沈寄弯腰摸摸幺儿幺女的嫩脸蛋。他们这会儿在屋子里,不过魏家每年烧地龙都挺晚,沈寄说是要锻炼小孩子的体质。若要小儿安,常需三分饥与寒嘛。所以,这会儿也还没有烧。而且今年应该都不会烧地龙,过两日一大家子就打算去温泉庄子上住了。 如今八皇子就是唯一的常客,去温泉庄子上也不会误了魏楹什么事儿。而且他不做丞相了,不但是少了他那一份俸禄以及地方上的冰敬碳敬,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地龙烧着也挺费银子的,沈寄这个主妇一向是精打细算过日子,从来不让孩子们奢靡。去温泉庄子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至于八皇子,其实魏楹心底不太欢迎他。八皇子时常来,自然是皇帝的一个表态。不管魏家是得势还是失势,这门婚事都不会有变故。小豆沙才这么小,皇家就要订下,当爹的心头自然是有些发堵的。更不要说这背后还包含着皇帝想后辈同时流着他和沈寄血脉的心思了。 沈寄则是想着,这么大冷的天,八皇子还三不五时跑出来,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或者就是感冒了也挺麻烦。他们一家子搬到京郊,贤妃应该就不会让他再时常出宫了。 小亲王抱着两个娃娃道:“魏夫人,后天去温泉庄子是吧?我也要去。”明天下午小包子小馒头放归宿假,后天正好一起过去。他们放寒假得过了腊月之后了,还有一个月。 沈寄道:“我是为了省银子,你是要怎样?你这才开衙建府,上门找你的宗室子弟不要太多哦。” 小亲王虽然没管实权,但作为唯二的亲王之一,银子自然是不缺的。也就少不了想找他打打秋风的同宗亲戚了。就是那句话,没有营生只靠宗室营发银子度日的宗室子弟,就是在王府弄个种花的差事去也能捞不少。或者把自家的三亲四戚、三朋五友的塞进醇亲王府当高级公务员也是好事啊。 这些事儿,小亲王乐得当好人,不过分的都会帮衬一下。所以,魏府门前冷落,隔壁醇亲王府却是客似云来。他也是不胜其扰之余,才时常跑魏府来的。来了就是小莲蓉和小饺子的保姆,两小一直都很喜欢亲近他。 “我也没让烧地龙,再多银子也得省着花嘛。我这娶媳妇,场面上肯定得好看些啊。好看就得多花银子。” 小亲王明年初大婚,谁都知道他有的是银子,皇帝便让他自己掏腰包。到时候有司衙门来张罗,经手的人多,一人捞点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小亲王当了十几年的亲王,光亲王月例就攒下了几十万两,更不要说他名下还有那么多皇庄了。而且去年海船归来,他又赚了十多万两。所以,娶媳妇儿的花销于他而言,小意思了。沈寄知道他是嫌天天都有人找上门来烦,想跟出去躲清静。 “你全交给长史打理不就好了。再说明年你大婚后不就要出京远游,这几个月就在王府呆着吧。别寒了你那些侄儿、侄孙、侄曾孙的心。” 小亲王嘟囔,“你就是怕那些人找到庄子上去给我请安,连累你们一家也不得清静。” “你知道就好。”沈寄接过儿女放到榻上。五个多月大的娃娃,已经能坐得稳稳的了。只是穿得像 稳稳的了。只是穿得像是小粽子,不大能动弹。 小豆沙很快回来了,看母亲在内室哄着弟妹,便凑到小亲王身边小声道:“王爷,你老过来,害得小姑姑都不能来玩了。”未婚夫妻,这临近大婚的是不能再见面了。 小亲王道:“她如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儿,本来就不得闲出来玩。说吧,你又想敲我什么啦?” 娴姐儿的亲王妃成婚的礼服,宫里尚衣局会做好送来。她如今还是在跟着宫嬷嬷等人学习各种做亲王妃需要懂得的东西。每天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的。学得累了就偷偷骂小亲王两句出气。小豆沙昨天才过去看过来着。这会儿听小亲王这么说了,便上来挽着他的胳膊道:“王爷,陪我堆个大雪人呗。”回头爹娘说她,也好有人顶锅。 小亲王伸手刮了下她挺翘的鼻梁,“你上回玩雪得风寒喝苦药的事儿又忘了?你就说是我想玩,你陪我。这也得你爹娘信啊。一会儿魏先生可就回来了。当时谁让你脱外衣来着,说都说不听。” 魏楹今天是到半山寺和迦叶大师下棋去了。他最近无事,又须与京城各方人马保持距离以避嫌,就常往半山寺跑。一来二去,棋瘾越来越大。因此,去温泉庄子住离半山寺近些他也大为赞成。如今差不多就是他每日要归家的时辰了。 小豆沙嘟嘟嘴,看母亲出来,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沈寄让他们俩看着两小,自己出去二门看魏楹回来了没有。每天耗费一个半时辰在路上去下棋,这样恣意浪费时间的事儿,某人如今做得很是自在。其实她知道,这次失了权柄魏楹心头不是真的如外表这么淡定,所以对他去迦叶大师那里变相接受心理辅导她是很乐见的。 济慈大师在他们一家被放出来之后,已经带着门人继续往北传经了。他本来就只是在京城暂时停留来着。迦叶大师少了棋友,也很欢迎魏楹去填补空缺。 “夫人,明少爷派人来请您现在过去一趟。”挽翠从外头走进来禀道。 沈寄挑眉,这么冷的天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儿,明哥肯定不会让人来请她。挽翠不用她再问,忙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听说是明少爷的姑姑来了。” 明哥的姑姑,曾是他的准岳母。可是魏楹下狱之后,他这位姑姑就有些游移不定了,找了借口想将婚期延后。汪氏一怒之下干脆退婚。如今魏楹放出来了,虽然丞相的位置上有人了他此时是赋闲。但他还有上柱国的勋爵,依然是一品大员,只是不掌实权而已。上柱国的勋爵可不是随便给人的,是对他当年在东昌放羊差点死在那里都没有堕了气节的表彰。如今的苏相还有之前的凌相都是没有的,是文官的最大荣耀了。 这位沈家的姑母,八成是看到这样又想联姻了。大娘肯定不肯,她当初就不乐意结亲的。估计这会儿两姑嫂正干仗呢。沈三叔夹在里头不好说话,而且他一直是很愿意亲上加亲拉妹妹一把的。明哥是晚辈,更加不好说什么。所以派人来请沈寄过去助阵、撑腰也是有的。 沈寄想通其中关节,冷哼一声,“想延后就延后,想结亲就结亲,真当我们魏家无人了?”她说完,让人交代小豆沙一声看好弟妹,风风火火就登上马车往明哥家去了。 魏楹坐车回来正好看到马车在转角处消失,在门房处听下人禀报了一声便直接进去了。这样的事情,他就不用出面了。就算来的是明哥的姑父,那最多让十五叔去一趟。如今来的是明哥姑母,沈寄过去其实都是杀鸡用牛刀了,完全可以轻松摆平的。 进门后,他在火盆旁略站了站烤去一身寒气,这才走过去看一双小儿女。 小豆沙报告道:“爹,他们刚吃过,也拉了。”自从当上小姐姐,小豆沙责任感爆棚。大姐姐出阁了,二哥三哥在书院读书,就连小亲王都搬出去每天只过来呆一阵,她就是家里大的了。每次被沈寄委派照看弟妹,都相当的认真负责。严格按照作息表让乳母喂弟妹吃喝,给他们把屎把尿。当然,没她两个乳母也会照做。不过她还是不忘督促。要不是要留下照顾弟妹,她方才肯定闹着要跟去给祖母出气,揍他丫的。 魏楹摸摸小豆沙的包包头表扬了她两句,然后才俯身抱起幺儿幺女,又笑着和跟他打招呼的小亲王道:“八皇子回宫去了?” 小亲王点头,他方才在小八面前露了点口风,等小八回去告诉了太子侄儿或者皇兄,那些见天往他府上请安的晚辈估计就要消停些了。他不是不知道一旦帮了哪一个,后头的就会接踵而来。但肯定不能摆出一副冷面王的架势拒人于千里之外。值得帮衬一二还是可以帮衬一下的。实在是家里亲戚太多,这源源不绝的上门来真是有些不胜其扰。 魏楹轻笑了两声,小亲王不适宜示人以强势冷硬的一面,这些麻烦就只要让太子或者皇帝给他解决了。 “大师的棋艺真是炉火纯青,我今天又输了。” “这是大师平生最大的爱好,浸淫在里头几十年了。魏先生平素忙,也就此时才得闲下下,输给大师实属正常。方才我跟魏夫人说要一同去温泉庄子上住,魏夫人不答应。”小亲王一边用手指逗着两小一边道。 “王爷都开衙建府,是一家之主了。还老是同臣一家子耗在一起,外人会说闲话的。”毕竟君臣有别,小亲王对魏家是太过亲近了 太过亲近了。 “怕什么?开春我不是还跟着你们一家出游么。”魏家如今正失势,他和魏家继续亲近没问题的。而且他不是要娶魏家姑娘了么。就算魏先生回头再掌大权,他也不打算避嫌的。心底无私天地宽,皇兄不会因为这样就怀疑他什么的。 “行行行,温泉庄子你要去就去吧。”魏楹知道小亲王就是想去,往年几乎每年都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沈寄那里碰壁了,又在自己面前说。 小豆沙靠在魏楹腿边,“爹,要去温泉庄子了。那今年就看不到雪了。我保证不脱外衣了,让人家去玩会儿雪嘛。” 魏楹啧了一声,“我比较好说话是吧,你们一个个都来找我说。”而且还是趁着小寄不在的当口。 小亲王道:“在家事上,魏先生是要比魏夫人好说话一点。”在家里唱黑脸严加管教儿女甚至包括小亲王多半是沈寄。 魏楹笑了笑,“穿扎实些。就在这门口,让小饺子和小莲蓉也能看到。可怜见的,穿这么厚好像被绑起来了一样,都动不了。等去了温泉庄子就可以少穿一件了。你们也不用每天睡前脱了束缚就拳打脚踢的。” 小豆沙欢呼一声,拉着小亲王出去了。虽然是当了小姐姐,但她毕竟翻过年才六岁呢,贪玩好耍是天性。当下戴了皮质的手窝窝就和小亲王一道滚起雪球来了。 魏楹抱着幺儿幺女在门口靠近火盆的位置看着,见小亲王玩得也挺来劲笑着摇摇头。 “大哥” 魏楹转过头去,他怀里的小莲蓉也努力跟着转,视线却被帽子挡住,当下吚吚呜呜的出声。 正上台阶的傅清明上前一步,给小莲蓉理了理帽子,顺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魏楹笑道:“这小丫头记得清明叔的声音啊,每次听到都要转头来看。”小莲蓉是很喜欢清明叔的,沈寄对此很得意,说小女儿从小就会欣赏美了。 傅清明抱着小侄女在一旁坐下,他是过来吃晚饭的。沈寄说这么冷的天,大家凑在一起吃饭热闹,让他也别成天就窝在院子里看书,也要出来走动。每天过来吃午饭、晚饭来回走四趟差不多半个时辰,顺道就锻炼身体了。 “你大嫂到沈家去了,没饿的话咱们等一等她。”沈寄去沈家,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明哥的姑母在,她也不会留在那边吃晚饭。 傅清明摇头,“不饿,厨房每天申时都给我送一次汤水。”说着笑吟吟的和小莲蓉一起看起小豆沙、小亲王滚雪球了。小莲蓉和小饺子都看得很来劲,嘴里不断吆喝着。看到小豆沙滚倒在雪地上还会努力身子前倾,焦急的喊出来。 小亲王滚了一个大雪球,看小豆沙穿多了摔了正不好起身,就顺手提了一下她的后领把她提起来,“我说你看着点啊,一头就栽雪地里了。再染个风寒,别说我,就连魏先生都得一起被抱怨。魏夫人如今越来越能唠叨了。” 小豆沙呸呸两声吐出吃进去的雪,又拍打沾了雪的外衣,“你说我娘唠叨,我听到了。要封口的哦!” “咱俩谁跟谁,你还出卖我不成?赶紧的,再去滚个小的。” “哦。”小豆沙一看小亲王的雪球都快成了,赶紧重新忙活起来。 魏楹看着小亲王,又看看傅清明,心头慨叹这两人真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将来小饺子长大了,也得跟清明一样,头悬梁锥刺股的过日子。 傅清明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大嫂想把杳然居开到东山书院没成,死心了么?” “没有!不过小包子和小馒头寒假回来就要暂时休学了,她也就没跟王山长继续纠缠了。你到时候倒是不用像他们哥俩那样勤工俭学。他们要学的那些东西,你早就学会了,安心读书就是。物质上没有必要苛待自己。” V2 撑腰2 ? 沈寄是风风火火出门的,但是她也不能摆出去去干仗的架势。那样一则是表现得太仗势欺人了,于魏楹和她的名声都有碍;二则汪氏以后还要和沈三叔继续过日子的,所以肯定不能这么干。所以她上车的同时,挽翠已经张罗着让人另外装了半车礼物。沈三叔的妹妹,起来也是魏楹的远房表姑母来着。她这么上门也是不失了礼数。就算对方知道她是做什么去的,也没话好。 沈家是平民,住得离朱雀大道有点远。车夫加速,也花了两刻多钟才到。 沈寄往常过来,从来都是直接进去不拿自己当外人。今天肯定更不会站门口等着通禀让里头粉饰太平。挽翠吩咐了一声‘把礼物给老夫人、明少爷、沈三爷还有宋太太搬进去’就麻利的跟着进门了。 明哥的姑父姓宋,称太太则是因为对方没有诰命,严格来讲只能被称作太太。平日里要是有人混叫一声宋夫人也不是什么大的妨碍,只要无人深究。可今天肯定得正儿八经的称太太。 汪氏和沈寄一样,是丫鬟出身。宋沈氏从前未出阁时在她面前,那就是表小姐,满满的优越感。不过当年京城大乱后,魏楹上书为汪氏请封,皇帝御笔亲封她为‘忠义夫人’。如今两姑嫂干仗,这夫人和太太的区别自然是要强调一下的。 沈寄径直往汪氏的院子去,一进门就道:“大娘,听沈家姑母到京城了,我过来看看。” 汪氏气色不大好,明哥正站在旁边小声劝着。母子俩听到沈寄的声音一起转过头来。汪氏招手道:“小寄来了,赶紧上炕,这天可冷。” 沈寄答应着就脱鞋上去盘腿坐下了。她刚落座,宋沈氏就来了。她可不敢在沈寄跟前摆长辈的谱。两家的关系着实有些远。而且就是魏家宗族里的长辈,除了三叔祖母和十一婶,沈寄也都只是面上情,让人无可指摘就好。她和魏楹可没承过那些人的情。当年这些人也不曾有人替魏楹生母过话。 这些年魏楹的位置愈加显赫,从来没人敢再在沈寄跟前倚老卖老或者挑剔她出身的。就算宋沈氏不懂事,沈三叔这个当哥哥的也会赶紧让她过来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想通过汪氏和明哥搭上魏家的关系,自然不会造次。 看到宋沈氏来了,汪氏声音里没了见到沈寄的热情,但还是保持礼貌招呼道:“小姑来了。明哥,赶紧给你姑抬张椅子,靠近大炕一些。” 明哥答应着去搬椅子。炕上挤一挤其实还能坐人,但汪氏显然不想挤。更没有让宋沈氏和沈寄挤一堆的道理。就是让她上炕和汪氏挤一挤,与沈寄平起平坐都算是大大的抬举她了。 宋沈氏只得挨炕边坐下,“魏夫人过来了,妾身还正跟着嫂子过府给您请安呢。” 沈寄笑道:“您是长辈,我哪能等着你过府请安啊?今儿过来,就是来看您的。”一边一边看挽翠一眼。后者便出去让人把带来的几张皮子拿了进来。其他的礼物也都已经抬进沈府来了,只是没有摆进来。全拿进来简直是暴发户嘴脸。 挽翠把几张皮子放到炕上,沈寄指着面上一张狼皮道:“这件大娘您看着给沈三叔做身上衣。这几张狐狸皮是给您的,花色差不多,拼一起做一件大概还能余一条围脖。这是给明哥的,多拿了两张,这半大小子还要长的,做大些好。还有这张貉子皮和外头一些薄礼,沈家姑母还请笑纳。” 沈寄这么一番,谁都能听出来她是来看宋沈氏,其实就是个顺便。外头没抬进来的几箱礼物倒都是给宋沈氏的,她将礼单递给了宋沈氏。琳琅满目很中看,但也就是个过场。看汪氏和明哥份上给足了沈家面子,仅此而已。饶是如此,也够宋沈氏回去吹嘘了。 沈寄接下来又道:“大娘,你过几天得过来一趟,腊八的时候皇上会有赏赐下来。您得一起在场领赏。”皇帝每年的赏赐从来都不会落下忠义夫人的一份。 汪氏轻轻‘嗯’了一声。 宋沈氏从沈寄手里接过礼单,正眉开眼笑呢。沈寄虽然这会儿不是丞相夫人了,却还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就算知道她是来给自家这个丫鬟出身的嫂子撑腰的,但她也得给自己送礼不是。回去起来也是倍有面子的事儿。然后就听沈寄这么了,当下惊讶的道:“皇上还给我嫂子赏赐啊?” 沈寄在喝茶,示意挽翠代为回答,“回宋太太的话,我们家老夫人可是皇上请封的忠义夫人,老夫人手里有圣旨的。每一次年节皇上给府里封赏,都有老夫人一份的。老夫人到时候得穿戴皇上特赐的礼服,跪下接赏赐。” 汪氏受封这事儿,宋沈氏在淮阳也有听闻。沈三叔回去有讲过。族中不满他娶魏家侍妾的人不少,经常唧唧歪歪。实际上到底是觉得他堕了家风还是嫉妒他攀上了当朝丞相不好。所以他回去这么也是为汪氏、为自己正名。但年节的时候汪氏会去魏府接皇帝的赏赐这事他没讲。他没资格挣一份前程封妻荫子,逢年过节只能让媳妇儿去魏府受赏这讲出去多少有损颜面。 宋沈氏道:“那嫂子领了不少御赐的物件吧。怎么也没见你拿出来看看?”也没散一点给家里人。这拿出去比一品诰命夫人送的礼还有面子呢。 汪氏笑笑,“小寄这些物件宫里都有记录,得了赏赐的人必须好好保管。要是丢失或者弄坏,罪过很大 失或者弄坏,罪过很大的。所以,我就都放在魏府的院子里锁起来了。”沈三叔也这么办好。反正魏家人又不会黑掉,而且还替他们家保管了。 宋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多大的罪过?”都不敢拿回家来。 汪氏其实也不太清楚,便看向沈寄。沈寄端着茶盏道:“保管不善是蔑视皇家的大罪,往重了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沈氏便不再提要看看,或者分两件了。还叮嘱道:“那嫂子你可得保管好。”抄家灭族虽然不至于连累她这个出嫁女,但沈家可就完了。 汪氏道:“我放在那边,没有问题的。” 宋沈氏对太太、夫人的称呼其实也是耿耿于怀的。这年头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能当上诰命夫人或者诰命太夫人。这需要夫婿或者儿子十分争气才行。她心头觉得自己哪哪都比汪氏强,可这辈子早绝了能当诰命夫人的希望。这会儿被沈寄连消带打的了一通,得知皇帝都每年给汪氏赏赐,心头的不平渐渐的消去了些。也不敢再对这个续弦的嫂子不恭敬了,至少不敢露在面上了。不然,以沈寄这个立马就过来了的态度,她再跟汪氏呛声,分分钟收拾她。这点进退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要她死心那肯定不行。宋沈氏想了一下,很快顺着这个话题往下,“嫂子,那你那些东西是要做传家宝的?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汪氏一辈子都是温温糯糯的,但事情关系到她两个儿子,她还是能硬得起来的。于是道:“我的媳妇儿、孙辈,那肯定不是外人啊。”至于你家闺女,就别想了。她绝不会再松口答应婚事了。宋沈氏为人骄矜,她的女儿也不遑多让。她娶媳妇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明哥这会儿早出去了。看到三个女人话,还有挽翠立在一边,他一早就告退了。所以几个人谈论他的婚事一点顾忌都没有。沈寄看宋沈氏被汪氏堵得不出话来微感好笑。也就不再言语,只默默吃着点心。她来只是要给出一个态度,给宋沈氏和沈三叔施压。具体的事务,还得汪氏自己办。不过有了这么大的靠山,汪氏显然不会当包子。 “大娘,我就过来看看沈家姑母顺道提醒您一声别忘了腊八前过来。到时候我派马车过来接您。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这天冷,也就没抱过来看祖母。小豆沙也在家照看弟妹呢。您想他们了,就穿扎实些过来看她们。哦,明儿小包子、小馒头也会回家。后天我们一家就要搬到温泉庄子。沈家姑母,得闲的时候也请来玩。” 汪氏笑道:“哦,小豆沙都能照顾弟妹了,这可是长大了。那你路上慢着点,这么冷的天就别过来看我了。你沈家姑母也不会挑你的理的。”知道沈寄不会留下来和小姑子一起用晚饭,她也没有留。 宋沈氏道:“是、是啊。”心头盘算着嫂子腊八前过去的时候她也跟着过去走动走动。如此,就更不能对嫂子不恭敬了。 沈寄没让汪氏下炕相送,却没有拒绝宋沈氏送到门外,“沈家姑母回去吧,外头风大。” “魏夫人,路上多加小心啊。”这个女人,再给她一个胆子,也不敢称呼‘侄儿媳妇’啊。 小姑子远道而来,汪氏就是再不乐意,再是下午为了儿女亲事干了一仗,晚上还是得张罗一桌好菜给她接风。沈寄走后不久,沈家就摆饭了。 沈三叔之前在前院把明哥训斥了一顿,怪他家里出了点事就把沈寄给搬了过来,有点里外不分。 “爹,我大嫂是来看姑姑的。这是给咱们沈家面子啊。” 沈三叔被堵得不行,沈寄做事什么时候会给人留下话柄啊。他心头也知道亲上加亲的事怕是不成了。妹子之前摇摆不定,媳妇儿原就不乐意的,如今就更不可能愿意。而且魏楹夫妻很明显是站媳妇儿那边的。媳妇儿和明哥魏楹夫妻是肯定会管的,但如果自己态度太偏向妹子,那肯定就要疏远了。京城居大不易,没了这个靠山撑腰自家的生意可别想好做。比起妹子,还是自己家更重要。罢了,也不是没给过妹妹机会。 而且,媳妇儿认识的人也不多。这未来的儿媳妇,她怕是会央沈寄帮着寻觅。沈寄寻的人,肯定差不了。 宋沈氏吃过接风宴回客房,进了门小声嘀咕,“这年头,还真是丫鬟当道了。”那个魏夫人,可不也是个丫鬟出身么。 一路跟着她上京的老妈子忙道:“夫……太太,慎言啊。”之前被魏家的下人科普了一下,在老家没什么人管,但在这天子脚下,夫人还是不敢再叫了。而且,人家沈夫人是丫鬟出身没错,但人家养出了一个当丞相的儿子啊。还有魏夫人,听原本出身就不差,跟郡主是姨表姐妹来着。这母系能差了么?只是后来遭了难流落在外才被沈夫人买回家当丫鬟的。而且人家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随时能进宫跟皇后娘娘话的人。这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得靠夫婿和儿子,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明白,怎么太太还愤愤不平呢? 这会儿八皇子也早回到宫里了,他稍事休整就去给皇帝请安。路上遇到小世子,后者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道:“八叔,你又出宫抱小姨子了?” 八皇子咧嘴笑笑,“不只,我还抱了小舅子呢。嘿嘿,大侄儿你满口胡沁,我告诉太子哥哥去。小莲蓉你可得喊小师姑。” 姑。” “八叔你笑得眼都成一条缝了,还有脸告侄儿的状。”小世子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多的叔叔实在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不过八皇子就别羡慕他了,他每次看到十四叔在魏家长大,有个正常的童年那才叫羡慕嫉妒恨呢。两叔侄结伴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看到大孙子和小儿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梁总管趁机让人上了晚膳,让这三代人一起用。 皇帝问道:“小八,又见到你十四叔了吧?” 八皇子点头,“每次都能见到,都不用再过去醇亲王府请安了。嗯,今天十四叔还半真半假的我只往魏府跑,不到他的王府去。” “他自己跟扎根魏府一样,还有脸你。”皇帝想起靠山王之前小亲王是魏家上门女婿的话略觉心塞。靠山王独子被抓,这会儿正不合作呢。成天给他添堵,方才他也是因为这位倚老卖老的王叔的言行在生气。看到大孙子和小儿子才好了。 八皇子乐呵呵道:“魏家人后天就要搬到温泉庄子去了。十四叔也想去,魏夫人不答应。” “为什么啊?” “魏夫人嫌成天到醇亲王府打秋风的宗室太多,吵得慌。怕到时候十四叔去了温泉庄子,那些人改去那里,日日打着给十四叔请安的旗号过去。” 皇帝道:“还有这回事啊。”完看梁总管一眼,后者便明白了。得敲打一下那班宗室了。 小世子看八皇子一样,小叔公这是特地让八叔带话的吧。这么一下,也不是太正式,省了许多麻烦。 吃过晚饭,叔侄俩一起出去。就见到贤妃宫中的宫女脚步匆匆的过来。八皇子以为是来找他的,便驻足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宫女道:“八皇子,您要当兄长了。奴婢是奉命来给皇上报喜的。” 八皇子一愣,然后狂喜道:“真的,孤要当兄长了?大侄子,你听到没有?八叔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小世子道:“听到了。”转头对宫女道:“皇祖父刚吃过晚饭,你快进去吧。”得,又要冒出个小长辈来了。 皇帝也正是稀罕小婴儿的时候,对平王妃的肚子都有所期待,如今听贤妃有了身孕自然是喜不自禁,立即就摆驾贤妃宫中看望。当晚就有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过去。皇后也表现了一个正宫的大度,体贴、关怀备至。贤妃一时风光无二。 沈寄等人也差不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是八皇子差人来告诉小豆沙的。沈寄和小豆沙知道他终于圆了要有一个同父同母弟妹的愿望都挺替他高兴的。 魏楹微微一哂,这背后包含的东西可多了。不过,小胖墩有个同母的弟弟或者妹妹,应该就不会老跑到魏家来了,倒也是好事。对这桩儿女婚事,他心底始终是不情愿的。一日没有赐婚的旨意发下,一日都想着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反正过几个月小豆沙就要出京远游,小胖墩不能再时不时的来刷存在感。他媳妇一开始不情愿的,这两年真是被小胖墩软化了不少。 沈寄想了想道:“这算不算老来子啊?”等孩子明年生出来,皇帝都四十八了。按如今的平均年龄算下来,真的是老年了。 魏楹看沈寄又看向脱了外衣在温暖的摇摇车上踢腿摆弄胳膊的小饺子、小莲蓉,忙道:“咱家不算。他们出生的时候我才四十二。” 四十二,在后世还是一枝花的年纪,但似乎在这年头也不算年轻人。看小豆沙趴在摇摇车边逗弄没看这边,沈寄伸手摸摸魏楹的脸,“你要记得答应过我七老八十了还要陪着我游山玩水的。” 魏楹按住她的手,“放心,我从小随国师学了《清心咒》,后来你又不但督促我锻炼、养生。七老八十了我一定还能陪你游山玩水的。” V3 操心 ?因为下了雪,所以虽然是冬天大清早也还是挺亮敞的。沈寄缩进被窝里不想起来,这冬天离床可实在是有些难度。一旁的魏楹好笑的伸手到被窝里捏她的鼻子。他如今也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人了,这么冷的天乐得做交颈鸳鸯。 今天两个儿子要回家,昨晚沈寄就交代了厨房开始煲汤。至于其他的菜式,下午再张罗无妨。小饺子和小莲蓉有乳母照看把尿、吃奶,也不用沈寄多操心。小豆沙就更是快六岁了,身边的人也得力。如今门前冷落更加不用去想今天有谁会上门来拜访,她又需去哪里走动。 沈寄想了想,“叶氏快生了,等下吃过早饭我去幺房看看。十五婶又要张罗娴姐儿的事,又要照看儿媳妇,怕是忙得够呛。你要不要去?” 魏楹道:“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去和十五叔闲聊也可以。” 夫妻俩又在被窝里赖了两刻钟,这才慢条斯理的起床。刚打理好坐到膳桌旁小豆沙便和傅清明牵着手过来了。 “我们等下过去幺房,你们俩跟不跟?”沈寄问道。 正喝着热豆浆的小豆沙毫不犹豫的点头,“跟!” 魏楹逗她,“你也去了谁在家照看弟妹呢?” “王爷等下就要过来了。弟弟妹妹可喜欢他了。有王爷在,弟弟妹妹不会闹着要找我的。” 沈寄无语,你还真是没拿小亲王当外人。虽然她也把天天过来报道的小亲王当保姆用,但也不是全丢给人家啊。不过,好像也没所谓。反正小亲王最近都不能去幺房。 她又问傅清明,“你去不去啊?” 傅清明方才已经想了一下了,小妹即将出阁,哥嫂就要添丁,他好像也不好不闻不问的,于是点了点头。小豆沙乐呵呵道:“同去、同去。” 小亲王一早过来就被告知这四人等下要去幺房,然后沈寄委托他照看小饺子和小莲蓉。 “这么大冷的天,你要是不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也不去半山寺给大师请安,就在家呆着吧。”沈寄其实也有些担心自己出门了,小豆沙也要跟,回头幺儿幺女还不得委屈得直哭啊。让小亲王留下安抚比单单交给乳母好多了。实在是天冷,怕他们出状况,不然一起带去幺房倒是无妨的。十五叔十五婶最近也正稀罕小婴儿呢。 小亲王答应了,“谁让我是姑父呢。”反正也没多久,下午小包子、小馒头就要回家。这一家子大不了吃过午饭就要回来的。 十五婶得知这一家子过来,独留了小亲王在家看孩子不由莞尔,“他脾性还真是蛮好的。” 沈寄道:“所以,十五婶你就安心吧。娴姐儿嫁过去小日子舒服着呢。”说起来小亲王的性子是一点都不像玉太妃。魏楹说他像先帝,外圆内方。只不过先帝多了一份为帝的威严而已。 和当今的皇帝比起来,先帝的脾性的确是算好的了。当年魏楹年少气盛当面说至孝的他给太皇太后做寿太过奢靡是浪费民脂民膏,他也没真的厌弃魏楹,反倒是用心调教他。便是贬官也是为了他能沉下去,改掉锋芒毕露的毛病,最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沈寄记得当年玉太妃还是魏楹下属同知之女的时候,也曾偷着告诉过自己先帝的脾气很好,对她十分的包容。小亲王这十几年在魏家一直受着沈寄尊重女性的意识熏陶,和娴姐儿又是青梅竹马,亲事更是他自己求来的,将来肯定会对娴姐儿很好很好的。 十五婶如今看小亲王那是越看越满意,当下就很舒心的笑了。这会儿沈寄在和十五婶说话,魏楹找十五叔去了,傅清明就和小权儿在一处。至于小豆沙,早跑去她小姑姑屋里了。沈寄估着她是当小信使去了,小亲王多半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带信。 “事情都挤在一堆来了,婶子你也别急。有什么事儿侄儿媳妇能帮忙的,你只管开口就是。” 十五婶道:“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啊?要不,你经验丰富,你去给你弟妹说道说道。我看她近来还有些怕怕的。” 沈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什么叫她经验丰富。她这生了六个,还真是老让人说嘴。 “十五婶,你自己不也生了两个么。”沈寄嘟囔道。 十五婶乐悠悠的笑了,她本就是和沈寄玩笑的。沈寄看她这样就知道目前她还是忙得过来的,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可是二十多年少有的事儿。也是,儿女婚事都顺心,她似乎就不求什么了。哪怕知道红姨的存在,但她知道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这境界,沈寄自问达不到。 坐了一会儿沈寄估着十五婶还有事忙便主动告退去看叶氏去了。路上碰到小权儿和傅清明两兄弟在前头走。 小权儿道:“你别幸灾乐祸,等你有媳妇儿要当爹了就知道这个中的滋味了。我当年还不是看过大哥的热闹来着。我还想着他再发愁还能替大嫂难受不成。如今就知道了,看到自己媳妇儿那么大个肚子不舒坦,揪心得很。” “明日愁来明日愁!”傅清明相当光棍的道。 沈寄算算日子,叶氏如今正好是胎儿顶着胃吃嘛嘛不香,还时不时抽筋、尿频的时候。 “小权儿,看来当爹还真是能令人成长。你这是越来越会疼媳妇了啊。” 前头两人听到沈寄调笑的声音转过身来,傅清明道:“我没听到大嫂的脚步声也就罢了,我是 脚步声也就罢了,我是文弱书生嘛。你都没察觉啊?” 小权儿道:“在自己家里,我还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成?大嫂,您来得正好,我看小慧她脸色一点不好。您帮着瞧瞧吧。” “这问大夫不就好了,干嘛问大嫂啊?” “大嫂生得多嘛。” 看这两兄弟一唱一和的,沈寄拿过门边撑厚重帘子的竹竿就道:“站好别动,大嫂给你俩拍拍灰尘。”边说便朝两人身上腿上抽去。 别说,皮毛的大衣裳用了力气还真能抽出些灰尘来。 小权儿挨了两下忙过来抢沈寄手里的竹竿,“大嫂,快别把你给累着了。来来,我自己掸掸就好了。清明站好,我先给你掸。” 沈寄松手让他抢去,傅清明一看不好,给大嫂抽两下这冬天穿得厚实不痛不痒的。被小权儿抽一下那可不是玩的,他手上没轻重啊。赶紧蹿到沈寄身后藏了起来,“明明是你的衣服有灰,我这刚换上的,不用。” 沈寄看小权儿拿着竹竿作势要戳藏自己后边的傅清明,然后傅清明就在后头扶着她的腰把她当挡箭牌挪来搬去的。一时好气又好笑,“你俩都给我停下,越活越小了。我们小豆沙都不玩老鹰捉小鸡的了。真是的!”一边说一边看到叶氏撑着腰出来了,看到这个情状有些傻眼,想笑又不敢笑的。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赶紧进屋去。跟大嫂这么客气做什么?”很明显叶氏是听说沈寄来了,穿了大衣裳出迎的。 叶氏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头闷笑了两声,“夫君和小叔在大嫂跟前,都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大嫂,小叔,赶紧屋里坐。” 小权儿把竹竿随手放下,上前去扶叶氏的腰好给她省些力。这种活计他打小就在一边看魏楹做,一点都不觉得有违和感。叶氏开始觉得不好,怕公婆知道说她嘚瑟。他就振振有词的说我大哥以前一直这样,只要不传出去就没事儿。 傅清明就是过来问候一声的,来都来了肯定得过来一趟。他说了几句就告退了,毕竟这些他也不懂,又是小叔子不好凑太近。小权儿就陪着他出去了。沈寄单独留了下来。 “你婆婆说你近来怕怕的,你怕什么啊?”沈寄叉着切块的水果吃着,咽下去开口问道。这新鲜的水果是之前小权儿让温泉庄子隔三差五给送的,叶氏想吃。不然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市面上是没有的。 叶氏变了脸色,“大嫂,我怕的可多了,怕脐带缠着孩子脖子,怕孩子到时候逆生,怕孩子多出什么或者少点什么……” 呃,这个,在没有超声波的时代,担心这些倒也是人之常情。叶氏大概是不大好跟自己婆婆多说,亲娘也不好时时过来,她跟沈寄一向很熟络,这会儿听她问便扒拉扒拉全讲了出来。 沈寄放下水果,“这些,其实我每次生孩子前都有担心过的,不是都没事儿么。你和小权儿身体都这么好,不会出事儿的。你别自己吓自己,这就是多思多虑。回头孩子营养要受影响,你自己也休息不好。下个月是预产期,娴姐儿不便进宫,到时候大嫂给你请宫里最会接生的太医。这样可以防止很多问题,就是出了状况也知道怎么处理。另外,我上次用过的民间稳婆,接生过上百个婴儿了,都平安无事。回头一并给你找来。” 这会儿平王妃也正怀着,还有贤妃也怀上了,要借最好的妇产科太医还真得进宫去求一求皇后。正好亲家母那里也需要看一下,就一并了吧。叶氏倒还好,正是生孩子的年纪。亲家母可是十多年不曾怀孕,又人过三十了。更容易出各种状况。 叶氏诚心诚意的道:“又给大嫂添麻烦了。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老是患得患失的。” “没事儿,这也该进宫给皇后请安了,应该是能求得来的。这些担心都是难免的,咱们做母亲,孩子落地前各种担心。孩子落地后又是各种操心。好容易平平安安长大了,又要张罗婚事。等她成家了,还是得替她操心。”沈寄一时也是有感而发,顺口念叨了起来。然后赶紧打住,她最近好像是比从前絮叨了。 沈寄宽解了叶氏一阵,便起身准备出去,看叶氏要送忙把她轻轻按回去,“你保重好自己就成了。我就是想到了过来看看,你好好休息。一定要吃好睡好。我再去看看娴姐儿。” 叶氏便叫了自己带过来的奶娘送沈寄过去。 小豆沙正戴着皮质手窝窝在这边收集园中叶片上的雪,沈寄道:“好哇,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玩得住。你收集来干嘛?” 小豆沙是想吃‘冰淇淋’来着,听她娘问赶紧道:“给小叔叔泡茶。” “你小叔叔才没有那么风雅呢。他压根喝不出来泡茶的是什么水,你少拿他打掩护。” 里头传出娴姐儿的两声轻笑,沈寄便道:“你也不说管着她!” 娴姐儿掀帘子出来,“大嫂,我看着呢。她要是要进口我肯定管着。这不是还没有么。” 沈寄拉着小豆沙进去,也不知小豆沙怎么那么爱亲近雪。本来她也不反对,喜欢就喜欢吧。可半个月前小丫头 得了重感冒,几天才见好。小莲蓉和小饺子每天伸着脖子朝门口看小姐姐怎么还不来。小豆沙又不喜欢喝药,每次都要沈寄上演全武行硬灌。再拿话哄着让她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都不行的。今天倒好,趁着过来的机 着过来的机会收集雪,回头大人不注意没看到,她真的会放上糖和水果吃冰淇淋的。 把小豆沙抓进去,看娴姐儿给她脱外衣,沈寄想起方才在叶氏面前说的,叹口气,“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豆沙道:“哎呀娘,我平常很乖的。您别说的好像后悔把我生出来一样。” “那倒没有。你们一个一个往外蹦,娘就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感觉。”沈寄说着捏捏小豆沙白里透红的脸蛋笑了。小丫头这两天才养好的,之前都瘦了,看得她好生心疼。 娴姐儿正作画呢,这也是她的功课之一。画的便是小豆沙在庭院的雪地里端着个坛子收集雪水的情景。果然是‘看着呢’。 娴姐儿抱住沈寄的胳膊,“大嫂,我觉得这么过日子好辛苦。” “那你觉得我辛苦不?” “辛苦,可是大嫂这辈子很值得啊。” “你一样会很值得的,日子是经营出来的。”好嘛,这两姑嫂一个产前忧郁症,一个婚前恐惧症。也都体谅十五婶近来辛苦,闷着不出声。瞅着她来了,就都开始倾诉了。 听了沈寄的嘟囔,娴姐儿道:“才不是呢。我嫂子大概是真的不好在我娘面前说多了,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我娘说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她居然教我三从四德,还让我将来不要妒忌,要给王爷纳宠。”说着她还呼出两口气以表示不认同。 “她说的时候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嘛。她说她的,你做你的就是。” “我是这样啊。可是听多了也会烦。” 沈寄伸手在娴姐儿脑门上拍了两下,看小豆沙拿起笔打算给她小姑姑的画添点东西,她道:“你可别乱添啊。” “我就把王爷画上去就好。”小豆沙说道。她学画也也有大半年了,画出来还是能认得出是谁的。 “画他上去做什么,别画他!”娴姐儿嘟囔。她成天忙不过来,跟陀螺一样。还有些记恨小亲王。 “他是姑父嘛。” 沈寄笑道:“小豆沙,你水平还很有进步空间。回头王爷看到,会嫌你把他画得不够好,跟画上的你小姑姑不匹配的。”娴姐儿把自己也画进去了,就在推开的窗边作画。小豆沙是预备把小亲王画来站在她背后。听了沈寄的话她想了想,然后搁笔。回头王爷要是不满意,得天天在她耳边念叨。那家伙还说她娘絮叨,他自己有时候话也挺多的。 魏楹本来想坐坐就打发人去叫妻女,可是十五叔不放人,硬是要他们一家留下来吃午饭。最后一家子便是吃过午饭才回家的。小包子哥俩申正(五点)到的家。之前家里出事,宁哥放归属假是到魏柏家去住的。如今他们一家子放出来,却也没搬回来。明年这一家大小就要离京出游,宁哥可不敢跟着去。他还是担心不能顺利进入玄字班呢。所以就还是住的那边。今天也是和信哥一道,用马车将这哥俩送回家,进来和大伯、大伯母、小堂妹打了招呼就一起回去了。 天冷,小豆沙的课上次生病就停了。这几个哥哥却要等到腊八才能够放寒假。这次归宿假后就要学期考试了。 沈寄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好让小包子明早到方家探望。天黑的早,这会儿他是不能去的了。 “咱们过年就在温泉庄子上过。你们有什么要带的,回去看看小厮给你们收拾进去没有。” 榻边一人抱了个小娃娃的哥俩答应了一声,还是不肯走。一个月没有抱小弟弟小妹妹了。可惜这两只又把他们给忘了,小身子使劲儿往小豆沙的方向奔。 小馒头道:“小莲蓉,跟三哥亲近亲近嘛。” 小豆沙在他们进门掸去风雪后就接受了两个兄长的拥抱了,这会儿正在摆弄他们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见状道:“三哥,功夫在平时。唉,也不枉我为他们操了这么多的心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抬起来看看小豆沙,又看看沈寄,都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V4 微服 ? 沈寄不去理会这三兄妹的挤眉弄眼,只问道:“还要不要再来一碗汤?”煲足了十二个时辰的汤,方才四个小子刚下马车进来就被盛出来了。信哥和宁哥都是喝了一碗才走的。送去魏楹也喝了一碗,然后傅清明、小亲王一个没落下。沈寄哄着小豆沙也喝了一碗,说这是美容养颜的,喝了皮肤嫩嫩滑滑比擦什么都有效。这大冬天的喝一碗热乎乎的汤,那滋味可美。 小包子道:“娘,您自己也喝,别光顾着我们。” “放心,我忘不了自己。是吧,小豆沙,美容养颜呢。” 小豆沙点头,“就是,大家都不能落下。二哥、三哥,晚上想吃什么?” 小馒头嘿嘿笑道:“吃了一个月书院的饭菜,家里什么都好吃。娘肯定给我们张罗了一桌喜欢的好菜,我就可劲儿埋头吃就好了。”他抬头左右看看,“这青蛙干嘛去了,怎么不见人啊?” 话音刚落,小亲王就从外头进来了。 “我去看我院子里的梅花开没开,刚喝了汤有些发热,走走。我要是在这儿啊,小莲蓉就更不肯给你抱了。”小亲王说的是他从前在魏家的院子,即便他搬出去了沈寄也给他保留着。反正空院子都还有呢,也不必挪作他用。 他刚说完,小馒头就见到怀里的小妹朝小亲王露出笑容,小身子也朝他那个方向凑。 小豆沙立即道:“我没说错吧,王爷也为小弟、小妹操了不少心。小孩子也是知道的。” 小包子早在看到小亲王的时候就把小饺子换了个背对着门的姿势,不过小家伙显然听到小亲王的声音了,努力想转头看过去。 小亲王一脸的得意。别说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的小包子兄弟俩了,就是沈寄刚放出来的时候都跟他吃过味儿。后来下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得小饺子、小莲蓉黏她的。 小包子只好又把小弟换成对着小亲王,省得他总动来动去,“娘,清明叔在爹的书房?” “是啊,方才送汤的人是这么说的。你们爹肯定也想见你们,一定马上就过来了。” 晚上是圈了一张大桌子吃饭,就连小饺子和小莲蓉都被乳母抱着列席,沈寄让给他们盛了些汤喝。两小很喜欢凑热闹,喝得啧啧有声的,脸上也是开花开朵。 小豆沙道:“娘,大姐姐今天怎么没回来啊?”往常一个月一次的归宿假,小芝麻都是要回娘家聚一聚的。 沈寄道:“你大姐姐家里来了客人,她不好走开。”徐家有亲戚从江南来了,小芝麻作为徐家儿媳妇,肯定不能在这几天回娘家了。 “哦。嫁了人真是不好玩。”小豆沙嘟囔。 饭后,魏楹也没有要考校儿子学问的意思。一家子都觉得有点奇怪,他放下茶盏道:“这不是明儿回去就要开始考试了么,我就不问了。反正没考好,明年出游就别想去。就是搬出你们祖母求情都不管用。嗯,你们哥俩要考试,王爷要预备当新郎官,都抽不出时间来。清明,过几日你同我一道去瞅瞅那大船造的如何了。小豆沙去不去?” 小豆沙看看弟弟妹妹,然后不好意思的点头,“想去。” 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你去就是了,弟弟妹妹有娘照顾呢。小豆沙平日里已经很帮忙了。”徐赟的船坞离京城还有三天的脚程,在那里看一看,然后返程。大概就是十天以后才能回到家。让小豆沙跟着去玩玩也好,她之前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再说平日哄着她帮忙带弟弟妹妹,本来就只是图她不要在一旁闹腾,然后能有点责任感。并不是非得她帮衬不可的。到时候回来正好差不多过腊八节。 沈寄就肯定去不了了,两个小的太小了,而且腊月节也要准备一番。走动的各家到时候都要送腊八粥来。沈寄也要熬好自家的,给众人家里送去,礼尚往来! 另外还要准备小包子去方家的节礼,比平时上门肯定得更丰盛些,这是定了亲的礼数。她坚持让小包子往方家多走动,让他和方清瑕多谢培养感情的机会。方清瑕如今掌家,又要照顾孕中的母亲。魏家能给她的支持就是撑腰,但具体事务很繁杂都得小姑娘自己张罗。让小包子时常过去请安,便是表现魏家对她这个未过门的嫡长媳的重视。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沈寄肯定会为她考虑周全。接下来又是要准备过年的事务。就算魏楹不当丞相,门前冷落了,这年自家还是得过好的。想想还是蛮多事的。 魏楹不问功课,小哥俩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小豆沙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娘,我做的冰灯应该成型了。” 小亲王道:“早成型了,我方才就去看过。正想看看你几时才想得起来。我还特地提到梅花,你都没想起来。再不想起,等到了温泉庄子就没得看了。” 小豆沙忙问,“还看得过去吧?” “还可以。” 小豆沙得了准信儿便起身邀请,“爹娘,清明叔,王爷,还有哥哥,我们一起去看吧。娘,给弟弟妹妹裹扎实些,也抱他们去吧。” 小豆沙费心思做的冰灯,是用模子倒出来的十二生肖的造型,每隔三尺就是一只,里头放一只蜡烛点燃。压冰成型的时候还在里头放了剪碎的各色彩纸,每盏灯一众颜色,灯光透射便显出各种颜色来。就放在梅花树下,五彩缤纷中暗香幽幽而来。一时众人都看得很喜欢,小饺子和小莲蓉更是在兄 饺子和小莲蓉更是在兄长怀里努力转动脖子四处看着。 小包子夸道:“四妹还真用了些心思啊。” 小豆沙微笑,“都是娘教我的。可惜不能燃太久了,不让要坏造型。” 魏楹负手看着,满园都被点燃了,看着很有些意境。然后是眼前的妻子、儿女穿梭其中,尤其小饺子和小莲蓉不断发出笑声,刚有了几分诗性就听管孟来报,皇帝携八皇子、小世子微服而来。 做冰灯,八皇子也有份的。估计是他告诉了皇帝。 魏楹轻咳两声,“随我出迎吧。”他上次进宫谢恩之后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皇帝了。这些年君臣二人相看两相厌,却是丝毫没有耽误共谋大事。这一个多月再加上之前坐牢一个多月,隔的日子久了见不到皇帝,他一开始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也不由自主的去关注朝堂的事,直到后来才慢慢好些。皇帝和太子对他都有些说及将来如何的话,但其实到底能不能实现,还得看局势的发展。 但不管心头怎么想的,皇帝微服驾临还是不能怠慢的。魏家一大家子脚步匆匆刚走到二门处就看到皇家三代人已经进来了。魏楹和小亲王打头,便要往扫开的青石板跪下。 穿着玄色大氅的皇帝两手一抬,“免了免了,这大冷的天可别冻着孩子。听说小豆沙风寒才刚好不久呢。小丫头,领朕去看看你和小八一起做的冰灯吧。” 穿着大红小袄的小豆沙闻言点点头,“好的,皇上这边请。” 小世子松开牵着皇帝的手,走到小亲王身边和他一起走。皇帝便一手牵着八皇子,一手牵着小豆沙走在了前头。听两小给他介绍着十二生肖的冰灯。后面则是小亲王和小世子。 小包子看魏楹停下了脚步,忙伸手在他背后碰了一下,“爹”。小饺子和小莲蓉被他们哥俩抱了一下午,这会儿倒也不怎么排斥了。皇帝来了,两小还在哥哥们怀里兴奋着。 魏楹重新提脚跟着上前。然后小包子小馒头抱上幼弟幼妹,傅清明和他们一道。众人重新又游起了梅林。沈寄则停下在二门处安排了一番,他们一家子刚吃过不久,只打算逛一逛就好。但皇帝带着儿孙来了,便得赶紧把瓜果、点心备上。 皇帝赏玩了一番,在梅林的亭子里坐下,“倒是挺新奇的,居然还是彩灯。” 小豆沙道:“皇上,是娘听北方来的人说可以把雪压实了做冰灯,就让人做了十二生肖的模子,带着八皇子和臣女一道做的。弟弟妹妹一直在旁边看着。” “那难怪这会儿他们这么兴奋了。” 沈寄让人在瓜果之外上了热气腾腾的点心还有汤盅里剩下的汤水。 “皇上,冬日天寒,喝点汤驱寒吧。” 皇帝看魏楹一眼,“魏楹你这日子当着是过得啊。听说明儿又要搬到温泉庄子上去住,说起来朕都羡慕你啊。” 魏楹笑道:“在京城小饺子和小莲蓉穿多了都不能动弹,去了温泉庄子他们也好少穿些活动得开。皇上何须羡慕臣,听说八皇子要当兄长了。您在这个年岁还能当父皇,才是令天下人羡慕的呢。” 听魏楹提到‘这个年岁’,皇帝抿紧了嘴角。小亲王见状端起汤盅,“皇兄,喝汤。魏夫人昨晚就吩咐炖上了,足足十多个时辰,汤味可好了。您看臣弟这入冬喝汤,都胖了一圈了。” 皇帝瞅他两眼接过保温的汤盅,“你可别吃多了,回头害得尚衣局把你的新郎服改了又改啊。” “那不能。我每日和小豆沙都要一起滑冰的,屯不了多少肉。” 皇帝又看向魏楹,“是啊,这一晃眼咱们都老了,儿孙满堂。朕记得当年跟着先皇游江南时,小包子都还没有出世呢。如今站着也这么大个人了。”不光我老了,你也一样。 魏楹心道,我还没孙子呢。 八皇子埋头吃着灶上刚送来的点心,小蒸笼下头还有炭火保温的。闻言道:“是啊,父皇,我也经常滑冰。魏夫人说如果我敢冬天下河游泳,一定能减掉不少肉肉。可是母妃不答应。” 皇帝道:“你还是别吓你母妃了。她怀着孩子,还要为你操心,那就是你不孝了。小豆沙你冬天下水游泳么?” 小豆沙点头,“天气稍好的时候,在后面那条小溪里游过。不过如今都冻上了,就只能在上头滑冰了。哥哥姐姐们从前也游过。” 皇帝伸手捏捏她的胳膊腿,喝着汤慢条斯理的道:“肉肉是挺紧实啊。魏夫人,这冬天在河里游泳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沈寄点头,“是啊,好处挺多的。不过具体到个人适合不适合,最好是问一下御医。”她就是让小胖墩回去问问御医他适不适合,然后因为贤妃不答应就作罢了。 正说着,小饺子脚上的小虎头鞋掉了。小家伙看着掉的,他朝旁边的小亲王‘啊啊’叫了两声,然后很自然的把小脚丫冲他微微翘起。这是等着他服务呢。因为小亲王挨着皇帝,这么一看竟像是冲着皇帝的样子。 小豆沙忙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小弟的鞋替他穿上。 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儿兄妹俩那会儿寄放在王府,一直跟王爷比较亲近。平时随意惯了。”汗,给皇帝看到自家把他小兄弟当保姆用了。 皇帝摇摇头示意无妨,“朕见过的。小十四抱着两个娃娃上山去看大师。当时朕还一路将小莲蓉抱 将小莲蓉抱下山的。这么小的孩子真心的亲近,很是难得。” 小世子朝左右两个娃娃脸上看看道:“长得一模一样,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要是贤妃祖母也生两个一样的就好了。” 八皇子道:“大侄子,这哪是说有就有的。不过芙叶姑姑府上也有一对哦,我们改天去瞧瞧。” “好。” 皇帝对几个小孩子道:“好了,你们几个各自去游玩吧。让你们枯坐着陪大人说话也无趣。小十四,你还没成亲也算孩子,去吧。” 一时八皇子、小世子、小豆沙都跑了,被钦点的小亲王也站了起来。眼瞅着他们都走开,小饺子和小莲蓉也坐不住,小包子哥俩只好抱着弟妹告退。除了皇帝、魏楹和沈寄就只剩下一个傅清明了,被魏楹安排站一边端茶递水。 沈寄忙朝着一群大小孩子道:“虽然到处都是冰灯,但是这么照明是不够的。可别在梅林里捉迷藏啊!小心磕着碰着哪了。唉,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皇上,臣妇也告退了。”看皇帝这架势,大概是有什么朝堂上的事要跟魏楹商量。被留下来端茶倒水的傅清明应该是被特许旁听长见识的。都是大老爷们她就别掺和了。 魏楹此事需与朝堂各方势力都保持距离以避嫌,但皇帝找他说事或者就是说话,他却是不能回避的。 魏楹有些惊讶皇帝的举动,他才离开朝堂几个月。还没到家贫思孝子、国乱想忠臣的时候呢。结果听到皇帝一开口是在吐槽靠山王倚老卖老,他就一点都不惊讶了。如今满朝能安稳坐着听皇帝吐槽这位的,也就是他最合适了。甚至一旁被安排端茶倒水的傅清明都挺合适的。 沈寄追上去几步,想了想径直另找了一处闲坐着赏冰灯、闻梅香。有小包子在,还是挺靠谱的。不会看着这些家伙胡闹。自家孩子摔了绊了的她倒是不担心,地上有积雪,爬起来拍拍衣服就是。可要是小世子或者八皇子玩儿捉迷藏在树上擦碰到就麻烦了。 八皇子时常来,可这当口贤妃怀这孩子呢,要是摔个鼻青脸肿的回去把她吓着不好。小世子当魏府是放风的地方,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跟八皇子一起来。但他是太子的嫡长子,太子妃一连生了两个闺女才终于生下他稳固地位,这孩子太金贵了。不得不格外小心。 小世子这会儿正跟小豆沙说呢,“小豆沙,魏夫人懂得真是不少。还在冰灯里搁五彩的碎纸。” “我娘一向很会玩儿。”小豆沙笑眯眯道。 小馒头抱着小妹和小亲王并肩走着,怀中小妹忽然扭动起来。小亲王道:“不好,这是要放水。小馒头,赶紧站到树下给小莲蓉把尿,大概晚上喝多了汤。快点啊,不然尿你一手。” 小馒头不太熟练,直接把人递给小亲王,“青蛙,你去。” 时间紧急,小亲王也顾不得说小馒头,赶紧抱上小莲蓉站到树下放水。小莲蓉安然的倚躺在他怀里用力,放出一大泡水来。她还没完,小包子也抱着小饺子站到旁边浇树了,听着动静也不小。 不远处小世子噗嗤声笑出来,叉着腰道:“嗯,我还没给四弟把过尿呢。” 八皇子道:“四侄儿已经有几岁了,你抱不稳他吧。太子妃嫂嫂不会同意的。” “嗯,那我可以等着明年给小叔叔或者小姑姑把。” “好吧,偶尔让你一两回。大侄儿,别往黑呼呼的地方钻,磕着碰着以后要出来玩就不容易了。” 小亲王听着他们叔侄的对话颇有些无语。幸好他小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兄长和侄儿以此为乐。 皇帝离开的时候,八皇子问道:“小豆沙,你这些冰灯打算怎么处理?” 明日魏家人就要去温泉庄子,这六十盏冰灯带过去,不化成一滩水也是要变形的。小豆沙挠头,“没想过,当时觉得好玩儿就做了。今天哥哥们也都在家可以看到。” “那给我吧。” “好啊,你要就拿去。” “那咱们那出戏什么时候排跟演啊?你春天就要处境游玩了。” “那你好好练基本功,等我回来再说吧。” V5 通房 ? 沈寄带着小豆沙、八皇子一共做了六十盏五组十二生肖的冰灯。留下一组送到徐府给小芝麻观赏,又留下一组预备送人。其余的三十六盏八皇子当晚就搬回宫去了。 次日一早,小包子看到让他带去方家的礼物里还有两盏冰灯微微一愣。 小馒头乐呵呵道:“哥,这一盏是你的属相,一盏是方姐姐的属相。这就是你俩!” 沈寄也笑道:“是啊,给清瑕看个新鲜。” 小豆沙正掰着奶黄卷往嘴里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小包子然后说道:“娘,今天不给二哥穿新衣服过去么?”她印象中,二哥过去方家好像都是穿的崭新的衣服。今天这件上过两回身了。 沈寄看看有点窘迫的小包子和看好戏的小馒头,然后一本正经道:“这件没在方家人眼前穿过也算新的。今年刚制的。咱家如今不必从前了,要懂得节约知道吧。再说你方姐姐都已经被你哥骗到手是自己人,就不用了。” “哦,这样啊。” 小豆沙问的纯是无心,沈寄就尽是调侃儿子了。小包子无语的看她两眼,然后用下人递上的毛巾抹了下嘴巴预备下桌。 沈寄还在问:“礼物你看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娘准备得很周全,不用了。”给快生孩子的岳母送补品和药,他哪知道该添什么。 沈寄想了想,“你把小饺子带去。”今天小亲王和小馒头预备去街上逛逛,带上小豆沙。他俩给小豆沙洗脑,让她不要跟着小包子去方家,不然就是大蜡烛了。不然,小豆沙就会说‘我好久没有见过方姐姐了,我也去。’ 小包子看看在旁边戴着帽子跟福娃一样笑眯眯的小弟,‘哦’了一声。小豆沙不干了,“带他去做什么?” 沈寄解释,“你方伯母已经有闺女了,所以这胎想生个儿子,就想抱抱亲戚家的男娃娃。上次我过去她问起小饺子来着。” 等到礼物都被下人搬到马车上,小包子便抱上小弟向父母告辞。 小豆沙和小馒头送他们出去,沈寄也抱着小莲蓉一道送到二门,叮嘱了小饺子的乳母几句。 小莲蓉和小饺子分头行动的时候不多,眼见不带她便疑惑的看过去。 “小莲蓉乖,一会儿王爷和三哥还有小姐姐带你上街看世相去。”沈寄是担心抱去一对龙凤胎令方夫人又想起早夭的儿子。而她还要张罗下午搬去温泉庄子的事儿,最好小娃娃都被带出去。 小莲蓉伸手要去抓小饺子的样子,小饺子也给予回应。所以小包子暂时就没有出发。 小馒头道:“青蛙怎么还不过来?” 傅清明是每日过来正房吃三餐,小亲王嫌早上太冷,他都是在家吃了早饭再过来当保姆的。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才是。何况他昨晚回家前还跟小馒头约好了吃过早饭出去溜达的。还答应了带小豆沙买买买。 小豆沙在分家之后以为自己变成了有钱人,可结果每月还是只能领二两银子花销。她自然还是只有抱小亲王的大腿。沈寄给规定了小亲王每次给她买单的上限,省得小豆沙花钱大手大脚成了习惯。还跟小亲王说如果超过这个上限,你就是人傻钱多,还带坏我闺女。 小馒头道:“是不是赖床不肯起啊?我去叫他。”大家一起出去,小莲蓉和小饺子就不会觉得被分开了。回头各走各的,只要注意力被转移,也就不会老惦记着对方了。要不是怕给方伯母造成联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于公公每天定点叫他起床,他平日都不怎么赖床。怎么会跟你们约好了还赖着不起?叫门房进来问问,是不是宫里一早有人到王府?”沈寄说道。不行就小莲蓉、小饺子都搁家里吧。反正有乳母看着也不会太闹腾。 果然,宫里一早就有一辆马车到了醇亲王府。小包子便把小弟递给乳母自行登车离去。 “王爷有事儿,那你们兄妹自己上街去吧。小馒头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带着小豆沙出去逛。两个小的给我留下好了。” 小莲蓉和小饺子是只要跟前有一个认可的人陪着就不闹腾的。沈寄处理中馈的时候就让他俩自己在手边的摇摇车里玩耍。等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小亲王才姗姗来迟。 “魏夫人,我今天不和你们一道去温泉庄子了。” “为什么啊?是因为宫里刚走的马车?” 小亲王点头,“太后赏了我两个宫女。”一边说一边俯身抱起向他抬手讨抱的两个娃娃。 见小亲王面容难得的严肃,沈寄想了想道:“是要教导你人事的么?” “嗯。长者赐,不可辞。我也不能给退回去。”小亲王颇为苦恼。 皇家是有这样的规矩,在皇子正式大婚前会有宫女负责教导闺房中事,以免洞房花烛的时候闹出笑话。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通房。成婚后好掌控的一般就寻个合适的时机收房,不好掌控的就打发出去。但被当家主母安排做这事儿的一般都是好掌控的。反正后院编制多,随便给个低下的位分养着就是了。 小亲王是沈寄一手养大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好过问小亲王后院的事。可她又是娴姐儿的大嫂,不能不闻不问。只是这问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小亲王便主动答了,“我只是不好明着退回去。但是没打算听命行事,就把她们养在后院好了。” 养在后院好了。” 沈寄明白了,小亲王是不想这件事的板子打到她身上,这才决定不去温泉庄子的。他不去,宫里就不好怪罪是沈寄挑唆的。不然说起来帮着皇家养小孩倒是养出罪过来了,她们多少有些理亏吧。 可是,“就这么拖着,太后跟玉太妃能答应?” “我今天下午就往半山寺去住。反正行囊都是收拾好了的。回头她们要是再问,我就说我会,不用人教。”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行,既然你想周全了。那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办吧。娴姐儿那里我会让人把内情告诉她,省得她误会你。” 小亲王道:“那有劳大嫂了。” “你可一定要扛住啊,别半道妥协了。我倒不怕人说,反正说我的人不少。宫里几位说了我二十年了。不过,我最近倒是不好去宫里了。小权儿媳妇那里我答应替她求最好的管妇人生产的御医。下个月中旬就是她的预产期了。这事儿你去办吧。”这件事,最后的板子估计还是得打到她身上。她还是躲着不要进宫去直面炮火好了。玉太妃塞侄女当侧妃不成,这回怕是通过太后的手塞心腹宫女了。这样真的就能更好的掌控小亲王么?她这十多年怕是已经成了执念了。 小亲王点头应下,“我让于公公去办。反正三侄媳妇和贤妃的日子都还早。” “你就是住到了半山寺,她们也能召你进宫。而且这事儿吧,大师好像也不好明着反对。她们是依足了规矩的啊。”沈寄还是有些担心小亲王扛不住压力。一个是嫡母,一个是生母,联手要逼他就范。在世人眼中,这样的做法更是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出格的反倒是沈寄、娴姐儿这种独霸的心思。 “那我要是病了,她们总不好硬往我床上塞人吧。我一直病到大婚前夕才好。”小亲王没好气道。 沈寄看两小在他腿上乱动,便伸手把小莲蓉抱了过来。小饺子就示意他要站起来,小亲王托他站到自己腿上,他就伸手去摸他抿直的嘴角。平常小亲王在他们跟前都是笑呵呵的。他这么一抿沈寄才发现他和皇帝还真是亲兄弟,某个角度看过去挺像的。 昨天听魏楹和皇帝互相攻击对方老了,沈寄听着直好笑。她原本还担心皇帝来这么一趟,会不会让他们的行程变动。结果等皇帝走了,魏楹告诉她皇帝只是找他吐槽靠山王的,她这才放下心来。好不容易等到一次举家出游的机会,可不能成泡影啊。 “唉,特立独行不容易。我这一辈子都因此被人诟病。不过自己选定的路,不管要背负什么我都不回头。共勉吧!”沈寄拍拍小亲王的肩膀。结果小饺子正好站着,他也努力伸手拍了两下。这会儿小亲王已经为了安抚二小,重又挂上了笑脸。小莲蓉见到了,她也凑过身子,在小亲王另一侧肩膀拍了两下。兄妹俩乐呵呵的对视。 两人正逗着两个娃娃,挽翠进来了,“夫人、王爷,方才幺房的人过来禀告,十五老夫人被太后召进宫去了。”小权儿如今是从三品武将,十五婶也是诰命太夫人来着。被太后召进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发生在今天,就有些不寻常了。这是要借由十五婶向娴姐儿施压。 比起小亲王、娴姐儿,十五婶在这方面的抗压能力简直是零。因为她觉得这是天公地道的,更何况还是当朝太后、太妃亲自找她说。估计娴姐儿接下来的日子耳根都不得亲近了。 沈寄挑眉,“幺房的人是谁派过来的?” “这会儿小爷不在,是十五老爷派人来说的。” 之前娴姐儿打算像沈寄一样过日子,是召开过家庭小会的。所以十五叔很清楚他宝贝闺女的心思。老江湖还是很有敏感度的。 “那老爷知道这事儿了么?他什么意见?”消息从前院传来,魏楹应该先收到了才是。 “老爷的意思是就按王爷的想法做,先静观其变。” 按魏楹的本心,他多半也是觉得小妹子这样的要求有些添乱。但娴姐儿的想法是从小被沈寄熏陶的,他就没话好说了,只剩下出力而已。 沈寄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赶紧到半山寺‘生病’去吧。不然明儿不是太后就是玉太妃多半该称病了。嗯,多半是玉太妃。”小亲王病着,宫里就不好硬召他进宫。 小亲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沈寄想了想,让挽翠抱着小莲蓉,自己去柜子里找了个香囊往里头填塞了些香料。 “那个,要是有人跟你下那种药,你就撕破香囊里密封的薄膜嗅嗅。”里头可是辛辣强刺激性的香料,再是被秘药熏得晕乎乎的,应该都能被刺激清醒片刻。这片刻就够做很多事了。真要是有心拒绝,完全够了。 小亲王点头收下,“这是给魏先生准备的吧?” “讨打啊你?”沈寄嗔道。这的确是给魏楹备着的。有时候一些声色犬马的场所他也不能完全拒绝。万一有人用点手段,回头让他栽在哪个烟花女子身上可不成。 小亲王笑着揣进怀里,又亲了亲小饺子和小莲蓉的嫩脸蛋就告辞了。他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说一声的,还得赶紧奔半山寺去。 小饺子被放回摇摇车里,两手拉着车的扶手坐稳当,疑惑的看着小亲王的背影。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好了,王爷有事先回去了。娘推你们去看花花啊。”沈寄把小莲蓉也 把小莲蓉也放进去,然后合拢挡风的帐子往外推。一直到进了暖棚才揭开。 虽然送了不少到走动的人家,但暖棚还是有不少花的。芙叶知道沈寄要往温泉庄子去住,说是每日让人来取开了的花。还说反正开了就要谢,没人观赏可惜了。芙叶是个爱热闹的,可不愿意住到自家京郊的庄子上去。哪怕有温泉也不去,说只有京里才最繁华热闹。反正在家在地龙烧起就是了。 沈寄想想索性跟阮夫人、六弟妹、小芝麻的婆婆还有方夫人等等都打了声招呼,每日派人来取花。这种万物凋零的节气,有一束鲜花在屋里看着也有生气得多。 小饺子和小莲蓉也喜欢红红绿绿的一片,高兴的不住咿呀。 “夫人,表姑奶奶来了。” 沈寄愕然,丹朱今天不会就来取花了吧,还真挺积极啊。 丹朱一身朱红色半臂大氅笑吟吟的进来,“小姨,我娘让我来借做冰灯的模子。” “我说你娘真有意思,怎么成天尽惦记我的东西?”沈寄玩笑道。 “今早去看贤妃,在八皇子的寝宫看到。知道是您捣鼓出来的,她一琢磨您今儿就去温泉庄子,以后也用不上。今儿再不来借,家里该没人了。咯,让我把府里厨子新研制出来的几道冬季的当季菜的菜谱给您送来做谢礼。” “这还差不多。”沈寄笑眯眯的收了,拿在手里看。 丹朱衣服很亮眼,两个娃娃一直盯着看,她便坐在了摇摇车便的小马扎上,“每次过来看到好像都不一样呢。” 沈寄想了想,“呃,你回去告诉你娘,让她最近进宫小心些。” 丹朱诧异抬头,思忖一番道:“小姨,你又得罪宫里的太后、太妃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还不是因为你小舅舅房里的事儿。那两位非得要给他塞人,然后你小舅舅和未来舅母都不乐意。这件事最后追根寻底不得找到我头上啊。我跑了,你娘就是个顶包挨骂的。”宫里那两位一向讲究连坐,她也只有对芙叶拘一把同情泪。不过被骂几句而已,只要芙叶想得开,不痛不痒的。反正如今阿隆的前程是自己拼出来的,丹朱小日子不错。芙叶的两个小儿子又太小,没什么要求太后开恩的地方。她说了只是让芙叶有个心理准备。 丹朱摇头,“小姨,模子我也不拿了,就是她还有心玩也不能被太后训了还这么不当回事。我赶紧回家告诉我娘。对了,小舅舅打算怎么应对啊?我那舅母可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 沈寄三言两语告诉了她,丹朱有些无语,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反正大婚后就要出游,至少一年半载才会回来。先躲过这一次再说吧。 丹朱匆匆离去,到郡主府把事儿跟芙叶说了。 芙叶早上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又去看望有孕的贤妃都没听到风声,闻言挑眉道:“今早发生的事儿?” “是的。” “其实,关我什么事儿啊?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芙叶立即愁眉苦脸的,半晌嘟囔道:“太后和皇后都不会特地把小寄召进宫教训,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啊?”以前魏楹是股肱重臣,太后和皇后都要顾忌三分。不好轻易给她这个丞相夫人脸色看。但哪怕此时,她们也不会轻易给小寄下脸子。不好得罪皇兄啊!小寄要是在宫中受委屈,皇兄是不会依的。可是却苦了自己这个连坐的了。 丹朱知道母亲也就是嘴巴上抱怨几句而已。一向得了小姨不少好处,总不能说有好处才是姐妹。要被连累就划清界限吧。再说,也不关小姨什么事儿的。 “那模子呢?” “太后和太妃训斥了您,您还在家玩这个啊?传出去她们不更得不高兴。小姨给了两盏您和徐叔属相的,让您留着玩儿。这样也不会太张扬了。” 芙叶半晌道:“要是你外公还在就好了。”那她金贵不下于公主啊。 丹朱心道,外公要是孩子,您就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嫡出的舅舅、姨母肯定把您挤一边去了。 V6 成长 ? 伽叶大师看到突然到来的小亲王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于公公已经带着人去小亲王之前住过的院子张罗去了,一副要长住的架势。山上寂寞,不是年轻人呆得住的地方,伽叶大师一向是反对小亲王来长住的。之前来陪他住了一段时日就足够了。 小亲王苦着脸把事情说了。 迦叶大师不到十岁就出家了,没遇上过这样的事。不过长在宫里,他看还是看到过的。 “那你就在这儿藏着?藏得住么?” “我这几个月就在山上养病。大师,我也不想自个咒自个。可是我要是真听了太后和太妃的话,娴姐儿多半是要逃婚的。她又没什么江湖经验,万一路上出个状况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想她伤心。更不想魏夫人对我失望。” 迦叶大师捻动佛珠,“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这孩子的生母,还真是执着。不过这半山寺她是没脸也不敢来闹腾的。不去魏家的庄子上也好。这十多年已经给人家一家人添不少麻烦了。自己对魏家人好生感激,怎么玉太妃就总是要钻牛角尖呢?孩子被过继出来,关魏家人什么事儿?真是脑子不清楚。 小亲王点头,然后嘟囔道:“嗯,我真不能进宫去。我进去了她们都能让人押着我办事儿。”魏夫人给的锦囊只救得了一时而已。 伽叶大师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忍俊不禁。 “你倒是要庆幸一下她们没有今天就直接让人霸王硬上弓。”也是没想到吧。那两人还是不够了解这小家伙。毕竟只是初一十五才看到一回。要是小寄,一准这小子合作地把人收下就知道内里必定有古怪了。 小亲王摸摸鼻子,“好险。” 伽叶大师再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你是在彩衣娱亲逗老和尚开心哪?” 小包子从方家回来,带回方清瑕亲手给魏楹和沈寄做的袜子、手巾等小物件。她一个小姑娘要掌家,还得防着庶母各种暗地里手脚照顾中年怀孕的母亲,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做大件的诸如鞋子什么的。但是未来公婆对她的关照她心头是有数的,便抽空做了些小物件表达一下心意。 “冰灯清瑕很喜欢,说您的心思真巧。” 沈寄呵呵一笑,未来儿媳肯定不能说她什么不好,尤其当着小包子的面。不过将来她们应该也没有什么婆媳矛盾。方清瑕嫁过来不久就会跟着小包子行游天下,她也有夫婿和幼儿娇女要操心。家产都是早就分了的。大家没什么闹矛盾的地方。 “娘,出什么事了?三弟、四妹还没回来啊?”小包子看母亲在拍哄小弟小妹睡觉,压着声音问道。 “他俩八成在哪看什么热闹看住了,没准吃过午饭才回来都可能,不管他们。” “那您在想什么?”小包子一看沈寄,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沈寄把宫里给醇亲王府后院塞人的事儿说了。 “王爷躲到半山寺装病去了。不过这会儿你叔祖母怕是已经觐见了太后回家了。嗯,我估着太后懒得亲自搭理她,肯定是玉太妃出面。她这会儿八成在给你小姑姑施压呢。你小叔公又疼闺女,肯定要护着。没准就得吵起来。”十五叔和十五婶三观太不统一了。这事搁红姨身上,就能跟十五叔合拍。 小包子想了想,“说起来小姑姑身为父亲和小叔叔的妹妹,又有小叔公那样的父亲疼着,不嫁入皇家,本来可以过得很自在的。”这些年魏氏的女儿,哪怕是没有生出儿子的,在婆家都过得挺舒心的。只有娴姐儿是要嫁入皇家,还没嫁就这么多波澜。 “可不是么。以后你四妹……”想起来也是糟心,小豆沙将来的日子娘家人也没有多少置喙的余地呢。娴姐儿的今天弄不好就是小豆沙的明天。 其他的事情,能帮的沈寄肯定不会推迟。一则娴姐儿是受了自己的影响;二则就是想到小豆沙。不过,十五婶给的压力娴姐儿就只有自己承担了。 正说着,小豆沙和小馒头牵着手回来了。 小豆沙凑到沈寄跟前道:“娘,银子我花完了。” “我不信。你肯定是想报假账支援你三哥。”沈寄说着看向小馒头,小馒头一脸的尴尬。小豆沙花钱一向随性,不管是和小亲王上街还是和八皇子上街都是这样。但她今天和小馒头一起出去,小馒头就会觉得这个花得不值,那个花冤枉了。说了两回小豆沙想到三哥还得每日在图书馆干活挣铜板就很讲义气的说,我不花了,回头给三哥带到书院去。 小馒头哪能让她这么做,那他回头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本来也不是缺钱到这个份上,只是这半年多勤俭成了本能了。下意识的就会说出来。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可小丫头就执意忍着不花了,要资助他。 “娘,真不是我唆使的。唉,我发现我跟四妹,那个,金钱观已经不统一了。”小馒头苦着脸道。 沈寄笑道:“不统一就对了。男孩子要穷养,女孩子要富养。你忍着少评价,你妹就不会觉得花着心头过意不去了。” 小包子笑道:“四妹,哥哥们有银子。这学期要完结了,我们还富余不少呢。真的!”就是不富余,也不能再接小妹的资助啊。 小馒头也在一旁点头,“嗯,我没管钱,哥哥在管。我不太清楚,但哥哥说的肯定是真的。”以后四妹买了没用又贵的东西,他一定忍着不 的东西,他一定忍着不出声了。 小豆沙挠挠头,“哦,这样啊。” 沈寄道:“你二哥、三哥回去是要考试的。要是缺银子我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家么?好了,小豆沙很有兄妹爱。剩下的银子就奖励你了,不用交回账房了。” 小豆沙笑开,“谢谢娘!”想了想又道:“哥哥们挣钱辛苦,得盘算着过日子。小豆沙以后也不乱花了。嗯,也不花王爷那么多了。” 沈寄道:“花王爷的没事儿,八皇子的你可别花。他说什么都不能花。知道么?” 小豆沙点头,“嗯,知道了。” “好了,预备吃午饭。吃过哥哥们回书院,咱们就去温泉庄子住了。” 下午小包子、小馒头照旧坐信哥的马车回书院。虽然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兄弟俩在书院里的做派和从前并无二样。师长、同窗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苏相的儿子也在黄字班,当初报名的时候大家在山道上还碰到过。有小包子哥俩在前,他这个丞相公子也就不好摆谱了。所以等于从前小包子哥俩隐瞒身份的时候,他被压了一头。如今依然被压一头。 沈寄等人正准备启程的时候小权儿过来了,说是来送送他们。 傅清明道:“你下午不当差啊?”又不是离京,犯得着特地来送一趟? “告假了。”小权儿看看傅清明,又看看沈寄魏楹,“是这样,我爹娘早上起了争执。娴姐儿如今不是住在阁楼里出不来么,叶氏又大腹便便的,我就告假回家劝解。如今劝开了,我也不想回去销假。索性来送送大哥大嫂。” 娴姐儿过几个月就是亲王妃了,按照规矩由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养。阁楼周围都是宫里的侍卫守着,就连十五叔和小权儿想见她都挺不方便的。所以,虽然知道父母起了争执,却也被绊住不能出来劝。 叶氏大着肚子肯定不敢掺和,就让人给衙门里送了消息,让小权儿回来看看。实在是公婆起争执在十五婶这种嫁后从夫、以夫比天的人这儿太稀奇了。她不敢不当回事儿。 小权儿收到消息也觉得震惊,他娘还敢跟他爹吵?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回去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也没什么话好劝。只说如今家里还有这么多外人在,你们就这么闹?是要让皇家派来的人看未来醇亲王妃娘家的笑话不成? 娴姐儿如今还没出阁,但相当于已经是皇家人了。这对旁人家算是极大的荣耀。但家里来这么多外人,十五叔和小权儿都很不爽,却也只有无奈的接受。如今再有玉太妃闹的这一出,小权儿心头就更加堵得慌了,他就跑这边来了。至于十五叔,他在家也呆不住。只不知他上门,还会不会被红姨撵出去。 沈寄呼出一口气,“世上的事哪有那么顺心如意的。就是皇帝都不敢说他诸事顺心。沉住气,别乱了阵脚。” 小豆沙在第二辆车探出头来,“娘,弟弟、妹妹醒了。” 沈寄便上车去了。她和这三姐弟坐第二辆车。魏楹和傅清明坐第一辆。 魏楹道:“边走边说吧。” 那两兄弟便跟着他上车了。上了车傅清明叩响车壁马车缓缓起行,魏楹道:“小权儿,方才当着那么多人我不好说你。可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你就烦躁不已,这明年我出京魏家你就是领头羊,就这么处事?” 小权儿低下头去,半晌道:“大哥,我知错了。”从前都是有大哥在,众人包括他都是大树底下躲阴凉。却从来没想过大哥面临的重重压力。他就是之前在军中杀敌,不用想太多惯了。这留在京城,正好又是妻子怀孕、妹妹即将出阁这些事儿堆在一起,如今父母居然也吵起来了。他就觉得日子乱糟糟的。对玉太妃那个添乱的老娘们很是不忿。可大哥这么多年风浪里过来,经过了那么多事,从来都是举重若轻。这才是众人心底的依靠。他这样毛躁,是有些不该了。 傅清明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大哥大嫂都说将来他得是承前启后之人。小权儿是武将,他的战场在军中,最多是暂代一下这个领头羊的职责。所以这些话他也听进了心里。 沈寄也知道魏楹在前头教两个兄弟。傅清明是他看好的继承他这一系文官人脉的人,小权儿也是可以调教得出来的。所以他有耐心慢慢教。像魏柏那样的性子,他从来就说都懒得说一句。至于连魏柏都不如的,那就更是如此了。 小饺子和小莲蓉躺在垫褥上,还有些不开眠。小豆沙跪坐一边拍哄着。沈寄让把乳母叫到这辆车上喂奶。两小果然吃上了一会儿就没再哼哼唧唧了。 “娘,王爷今天怎么了?逛街没有去,这会儿也不跟我们一道走。”小豆沙依偎到沈寄身边。 “哦,他不是开衙建府了么,那就算成大人了。自然事情比你一个小孩子多些。今早宫里来了人,太后、太妃对他有所交代。他这会儿啊,去半山寺了。” 拉车的马都用厚棉布包了蹄子防滑也减少声音。两小吃过后,乳母就回后面的车去了。他们和小姐姐玩了一阵,三姐弟都陆续犯困。沈寄看小豆沙一手揽着小莲蓉,一手揽着小饺子睡过去了,拉过被子给他们盖好。 因为要保持平稳,不让两个小的感觉到颠簸,一路车行很慢。到达温泉庄子的时候,暮色都起来了。 小豆沙伸着懒腰坐起来,“嗯,暖和了。” 暖和了。” 沈寄看小莲蓉、小饺子也想学小姐姐的样子伸懒腰却是直接跌回了垫褥上不由好笑。他们睡觉,沈寄给他们仨把外套都脱了,所以这会儿还活动得开。可惜保持不了平衡。这会儿正手撑着垫褥努力再次坐起来呢。 看小豆沙打算不穿外套下车,沈寄拿过来,“穿上,虽然庄子上暖和,但是你刚睡了起来。这样容易着凉。你不穿弟弟妹妹也会有样学样的。要脱也得进了庄子再换一件薄一些的。” 小豆沙只得老实的举起双手钻进袖子里。沈寄便又去给两个小的穿。看小豆沙都穿了,这两只也就比较老实。 庄子里一派温暖如春,不但是几个小的,就连沈寄都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元气都回来了的感觉。要不是为了小包子和小馒头这次归宿假不用跑太远,他们早搬来了。 那三兄弟早走前头去了。魏楹也就刚上车那会儿对小权儿和傅清明进行了一番说教,后来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会儿便领着两个小兄弟去泡温泉去了。 乳母抱着小莲蓉和小饺子,沈寄牵着小豆沙。她们也预备去泡温泉。早几日就打发了人过来说主人家要搬过来,屋舍都是收拾好了的。丫鬟小厮再将带来的箱笼搬进去安置就好。等他们泡了出来,就什么都打理好了。 小权儿听到后面小豆沙欢声笑语也笑了笑,大哥说得没错。身为一家的顶梁柱,就是给给妇孺这样安乐的日子过。他从前一直还把自己当半大孩子。如今自己的孩子都要出世了,是得尽快成熟起来才是。不能再遇到点事儿就觉得烦得不行。 傅清明也深深觉得留给自己一心只读书的日子不多了。他得赶紧成长,到时候才能和小权儿一文一武互相护持。 小豆沙看沈寄把弟弟妹妹的衣服都脱了,她便也脱得只剩贴身小衣服下水了。 “哇,长好多肉肉啊。” 沈寄也很满意幺儿幺女藕节般的胳膊腿,“他们成天吃吃睡睡,可不得长肉么。你扶好他们哦,娘要脱衣服了。” “嗯。”小豆沙一手抓住一个,小莲蓉和小饺子一向喜欢洗澡的,都用劲儿拍水花。他俩不满小姐姐一直抓着自己的胳膊,还努力想挣脱来着。 沈寄道:“扶好别栽进水里吃洗澡水就好,不用抓住。” “哦。”小豆沙依言放开些,看弟妹漂浮着不像要沉底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未几,沈寄也只剩下贴身小依下了水,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这才叫日子啊!小豆沙,你去游水吧,娘会看着他们。” 没任务了,小豆沙高兴的在温泉池子里游来游去。 两个小的看到了都艳羡不已。沈寄便给他们套上充了气的气囊在腋下,让他们自己去追着小豆沙玩儿。这是用鞠球的原理做的,形似于游泳圈。她本来是想给他们做来套脖子上的,这样四肢都好泡在热水里。可是魏楹看到了非说套脖子上不好,就跟板枷似的,就只好改在腋下了。不过看他们都学着小豆沙的样子在划动手脚倒也不会冷到。 “小豆沙,你慢一点,弟弟妹妹在学你的动作。” 魏楹三兄弟在隔壁泡着,听到三个孩子不时传过来笑声,也都露出了笑意。 小权儿道:“我马上当爹了,也得让我孩子像他们这样过得快活。” 魏楹笑笑,“嗯,十五叔跟十五婶有他们自己的相处之道。你当儿子的就不用太操心了。至于玉太妃和太后施压,那是迟早要面对的。但咱们身为父兄,肯定不能让家里的妇孺受委屈。既然娴姐儿有这个心思,王爷自己也乐意。那咱们要做的,就是庇护妹子。十五婶一时想不明白,等她慢慢想通就好。放心吧,王爷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主。” 太后又怎样,敬她是天子之母,却也不会就畏她如虎。娴姐儿的性子,倒是颇有魏家人的风骨,不像她母亲。至于玉太妃就更不在话下了。伽叶大师这个正宗的家长都认可,她从前不肯全心全意的关爱小亲王,如今还有什么好指手画脚的? V7 求救 ? 游泳是很耗费体力的活儿,不管是小美人鱼一样的小豆沙还是胡乱跟着扑腾的小饺子、小莲蓉没多久都蔫了。一直在旁边安静泡着的沈寄这才拿起搓澡巾,一个一个的抓过来洗刷刷。 “嗯,洗干净一点,回头直接下锅。”她笑吟吟的搓着手下小饺子、小莲蓉的胳膊腿。又看向靠池边歇气的小豆沙,“你要不要娘给你洗啊?” 小豆沙摇头,“人家不是小娃娃了。就是背还有些地方搓不到。” “转过来,娘给你擦。” 当晚,三小都胃口大开,吃得很是香甜。沈寄看了欢喜,对小豆沙道:“要不,你天天带他们游几圈吧。” 小豆沙道:“得娘也在才成。”被弟妹扑腾的浪花打湿头脸什么的在温泉池子里算是小事。只是这两个小家伙又活跃又滑不留手的,很难搞定。 小豆沙想了想又补充,“还得给他们把了尿才成。”今天两小玩水到最后,在温泉池子里很惬意地放水了。沈寄和小豆沙都遭了秧。好在温泉水是活水,在整个庄子下方流动的,很快就排了出去。 沈寄赧然点头:“嗯,今儿是娘没想周全。以后一定会记得了。” 吃过晚饭一会儿,沈寄便叫人进来给小权儿量尺寸。 “大嫂,今年还给我做新衣服呢?”小权儿笑道。 “做啊,先量你的,把尺寸记下来,回头直接给裁缝就好了。”小包子、小馒头也量了,就连宁哥沈寄都让量了预备给他做两身。三叔祖母和贾氏为人都很不错,既然孩子托付给他们经常的叔婶,做衣服沈寄也每每想着他。还有一同进来问安的信哥,沈寄自然也没有落下。 小权儿下巴微扬指指一旁抱着小莲蓉、小饺子逗弄的傅清明。沈寄了然点头,“知道,不和清明穿一个款式一个颜色的。我说你还自惭形秽是怎么地?” “那倒不是,可也不能做绿叶啊。” 等到量好,沈寄挥挥手,“行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儿一早你还得骑马进城呢。”天黑的早,而且城门也关得早,路又不好走。与其急匆匆的赶回去,不一定能赶上关城门的时辰。还不如明早再回去呢。反正家里还有十五叔在,也不至于没有主心骨。出发前沈寄就打发人去同十五叔说过这事儿了。 “这么早,睡不着啊。没事,我起得来。我们从前设伏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有的。” 小豆沙听过这个设伏的故事,于是道:“那小叔叔给我们讲故事吧。” 小权儿指指小莲蓉和小饺子,“他俩听得懂?而且眼都快闭上了。我就讲给你一个人听吧。”两小下午消耗了体力,虽然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也体力不支了。这会儿就在傅清明怀里快睡着了。 “好啊、好啊。”小豆沙坐过去挨着小权儿,还殷勤的给他端茶递水的。因为两小要睡了,小权儿压着声音讲,小豆沙就凑到他跟前听,很是亲近的样子。魏楹见状道:“爹也会讲故事,你怎么从来就不缠着爹给讲啊?” 小豆沙道:“爹讲的就仅仅是故事。小叔叔讲的事很多是他亲历过的。我喜欢听打仗的故事。” 沈寄笑而不语,这个当爹的最近很清闲,有空吃飞醋。这会儿小莲蓉和小饺子垂涎清明叔的美色,要窝在他怀里。小豆沙又亲近小权儿,他就不舒坦了。哼,要是两个小的成天闹着要他抱跟哄,小豆沙天天缠着他讲故事他又会烦了。眼看两个小的已经睁不开眼了,她示意乳母上前接下,抱去屋里睡了。 沈寄也有些累了,于是掩口打个哈欠,“你们几兄弟自便吧,我也要去睡了。小豆沙,你不准超出平时的时辰上床。”这丫头,下午睡了一觉,所以这会儿还没有睡意。她下午可只敢打打瞌睡,没敢安心的睡去。三个娃在车里睡着,她心没那么大。小豆沙躺平了又挺占地方,不好留乳母。只能自己看着,随时提防出什么突发状况。 翌日,围了围裙的小豆沙在空地上兴致勃勃的喂鸡。小莲蓉和小饺子看到一群小鸡顿时兴奋了,闹腾着要下地。最后由乳母扶着摇摇摆摆的迈步去追逐满地乱跑的小鸡。沈寄看得相当心塞。温泉庄子上暖和,孩子们可以少穿一些自由活动多接接地气本是好事。可这混在一群鸡里像是什么样子啊。尤其方才小莲蓉还差点踩上一摊新鲜鸡屎。 “小豆沙,你教他们喂鸡吧。别让他们跟着鸡跑了。” 小豆沙答应着过来教弟妹撒包谷籽。握着两小的手抛出去,然后小鸡就蜂拥而至。两小看得更加欢喜,跺着小脚嘴里吆喝不已。 不远处刘準走过来给沈寄躬身请安,然后道:“夫人,小的去半山寺看过了,王爷的院子里药香四溢。他陪着伽叶大师在院子里散步呢。送去的东西于公公一并收下了。厨房的僧人还送了您一桶素面的馅料小的给带回来了。” 沈寄是一早派刘準带了半车温泉庄子上的新鲜蔬果给伽叶大师和小亲王送去,顺道看看那边的情形。 刘準又道:“王爷说昨天送来的两个宫女连同两个教养嬷嬷,他都安排人看着。除非宫里派人到王府问询,否则她们没机会通风报信。能拖一时是一时!” 沈寄哂笑,“今天肯回有人去王府问的。”那教养嬷嬷有任务在身,今天没有回宫报喜,宫里就会派人来问了。还拖得一时是一时呢。 一时是一时呢。 沈寄没有料错,这会儿宫里已经知道小亲王干的好事了。 玉太妃眼都瞪圆了,太后也气得不轻。小亲王在她们跟前基本还是个乖孩子的形象。没想到就是这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自家孩子自然是好的,那就肯定是教养他的人有问题了。再加上娴姐儿也是个霸道性子,这一条太后和玉太妃也一贯不喜。板子果不其然又落到了沈寄身上。 玉太妃对沈寄是十几年的怨恨了,当下就在太后跟前撺掇,“太后,魏夫人教养王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真的是不行。还有她那个小姑子也学她。” 她本以为这么说了一通,太后怎么都要召沈寄进宫来责备一番的。结果没想到太后缓缓收了怒容,“你也说了其他什么都好。再说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还不能确定呢。来人,派御医去半山寺替醇亲王诊治。可别出什么大问题才好。好了,你先退下吧。”她犯不着再和那个小女人对上。 当年太后倒是想过召沈寄到寝宫弄死。但那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亲儿子做出什么有损名誉的事。当时人还没到,亲儿子就和自己翻脸了,甚至拿出自己年轻时的旖旎往事做威胁。儿子那副冷脸,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对上了。听说前两天还到那女人家里去了呢。 玉太妃疑惑的出了太后寝宫。要说从前,魏楹是丞相,她能理解太后不好轻易下沈寄的脸。可如今魏楹不都靠边站了么? “太妃,是芙叶郡主。”身边的宫女看到前面路过的人提醒道。 芙叶其实也不想这个时候进宫的。可是贤妃派人去叫她进宫说话,她着实不好推脱。贤妃如今可是又怀上了龙胎,帝后还都很稀罕。她自然再度成了红人。 贤妃脑子一贯简单,这宫里的其他人说什么,背后的意思她很多时候是听不懂的。但是,芙叶说的她都能听得明白。所以,她和芙叶一向关系挺不错的。这层关系就连帝后知道也只能笑着说一句‘人以群分’。 贤妃如今被太医限制很多,无聊之余就把芙叶想到了。 芙叶也只能腹诽一句‘贤妃,你害我’就进宫来给她解闷了。她自然是不怕玉太妃的,不过是皇叔的一个嫔,就是肚子争气又熬了十几年资历,才终于混了个太妃。娘家也不怎么得力,全靠她在太后跟前讨好卖乖的拉扯。她怕的是太后。可是想想,就是贤妃不召见,她初一十五的也得进宫给太后请安。所以,躲着不进宫也是没用的。 这进了宫,肯定得先来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陪贤妃解闷。这不,就和玉太妃狭路相逢了。碰上就碰上,芙叶继续走过来。 “见过玉太妃!”到了近前,芙叶微微躬身。 玉太妃也知道芙叶不怕她。早知道这人马上要来给太后请安,她就留在里头不出来了。芙叶有个能打仗得重用又孝顺的儿子,而她的儿子却是跟亲娘不贴心反倒跟外人贴心的。这一点,她不如芙叶多矣。 “郡主来了。” “是啊,来给太后请安。又巧遇了太妃。”芙叶看向玉太妃,意思请她让路。还小小的刺了她一下,成天就知道在太后跟前讨好卖乖。 玉太妃让开了路,“你进去吧。不过太后此时心情可不太好。” 听玉太妃貌似好意的提点,芙叶道:“嗯,想来是因为小十四又在半山寺病了的事吧。太后该放心才是,有大师在,怎么可能让小十四有事呢?” 玉太妃勃然变色,我不惹你,你倒是一而再的来刺痛我。她觉得芙叶是在拿当年小亲王在半山寺出水痘,她不肯出宫探望照看的事讽刺。再怎么说,她也是先帝嫔妃,是芙叶郡主的小伯母。 芙叶秉持着反正我不惹你,你也不会让我好过。不如我先刺激你几下的心思。这会儿看玉太妃变了脸色,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太妃想来也心头难安,芙叶就不耽搁您了。告退!” 看芙叶扬长而去,玉太妃气结,若是她有个贴心贴肺的好儿子,区区芙叶郡主敢这么不将她放在眼底么?全都怪沈寄! 可是奇怪,平常的言谈中看得出来太后也很不喜欢沈寄。那为什么到了此时居然还给她留面子?难道真的如传言一样,魏楹早晚还是要回到朝堂重掌大权的?可那样太后也不必给她留面子吧。 因为魏楹如今才四十有三,实在是大好年纪,又一贯受皇帝和太子信任爱重。这一次也是被人诬陷并无恶迹。所以朝野都有这样的看法。不过到底怎么发展,众人还是不能确知的。 难道这里头,又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秘辛?就像那个老和尚的存在一般。玉太妃带着心头的疑问离开了。至于和芙叶算账的事,来日方长。反正她这会儿进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得先弄明白这件事背后的事才行。不然,又像从前一般尽白忙活了。 太后看到芙叶,自然也没有好声气。 “你今日怎么会进宫来给哀家请安?”这当口,躲着还来不及吧。 太后跟前,芙叶不敢说假话,老老实实的道:“是贤妃娘娘召侄女进宫说话解闷。” “原来如此!来看哀家就是个顺便。” 芙叶苦着脸,“哪敢啊?实在是侄女怕太后伯母将侄女连坐。” 太后哂笑,“那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你那个表妹是做得不对了?” 芙叶道:“太后,其 “太后,其实哪个女人不想独霸相公呢。小十四自己乐意,大师也认可了。” “合着你是觉着哀家多事咯?这么说他果然是装的。” “不敢。太后也是依照宫规行事。至于小十四,那还是个孩子。”芙叶心头只祈祷八皇子能给力些。她思来想去,进宫后就让人给八皇子带话,简要的说了几句。反正八皇子如果说给皇兄听,皇兄肯定能明白其中端倪。希望他能念在兄妹一场,自己还帮他给小寄几次传话,安排过见面,能来救自己一救。不然,今天太后非得把邪气全撒自己身上不可。 八皇子得到的消息是因为十四叔的事儿,魏夫人得罪了玉太妃。如今魏夫人躲到温泉庄子去了,芙叶姑姑在皇祖母那里代她受过。八皇子自觉和魏家、和十四叔有关,那跟他也有关。而且芙叶姑姑还是进宫来给母妃解闷才撞刀口上的。再说了,他还指着姑姑在魏夫人跟前说他好话呢。于是立马就跑去御书房外求见了。 他本来就是皇帝很疼宠的幼子,贤妃如今又怀上了一胎。自然不会有人把他的求见不当回事儿,立即就传递了进去。 皇帝正批奏章呢,闻说八皇子来找他有些惊讶。八皇子一向乖觉,不会轻易跑到御书房来的。而且他平素亲近太子,有事儿一般找太子、太子妃。皇帝这个当老子也也乐见他们兄弟如此。所以立即就把八皇子召进来了。 八皇子进来磕头请罪,“儿臣本不该来耽误父皇处理政务的时间。只是芙叶姑姑派人求助,儿臣不敢不当回事,就冒昧来打扰父皇了。” “芙叶求助你,怎么回事儿?过来说话。” 八皇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皇帝跟前,“父皇,姑姑是被母妃召进宫说话解闷的。这会儿去给皇祖母请安去了。” 贤妃找芙叶说话解闷,这个皇帝一点不意外。 “哦,她又得罪母后了?” “不是姑姑,是魏夫人。听说是因为十四叔的事儿。芙叶姑姑这会儿在代魏夫人受过。” 皇帝挑眉,然后看向梁总管,后者一向是掌控者宫里所有动向的。当下躬身道:“其实也不关魏夫人的事儿。太后和玉太妃寻了两个宫女,昨儿赏赐给醇亲王。王爷昨日午后就去半山寺没回来,如今称病呢。”当着懵懂的八皇子,梁总管不好说得太直白。 但皇帝肯定一听就懂了。他还以为小寄和母后怎么又对上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想想芙叶,居然跟小八求助,真亏她想得出来。不过,这会儿正忙着呢,要是外头通传是芙叶郡主求他去缓颊,他还真不会立即就去。反正就是给母后骂一顿嘛,又不会少块肉。先等母后把气出了再说。不过她把小八搬来了,又牵扯到小寄,走一趟倒是无妨。这么些年下来,芙叶也长脑子了啊。 皇帝让八皇子回去,自己坐了御撵往太后宫中而去。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太后还在发作芙叶。芙叶这个人吧,满脑袋的小辫子。就算太后不好拿这件事发作她,要随便找个由头训她,那也是可以训上半天的。 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太后住了口,“哼,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长心眼的皇家郡主。就算是在外头长大,这回来也这么多年了啊。” 皇帝迈步进来,听到这话不由莞尔,芙叶还真就是这样。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啊。要是有一天,贤妃、芙叶这样的人都变得心机深沉了,这皇家、这宫里就更没有人味了。至于小寄,那是善于计谋,是灵慧狡黠。却从来不会主动算计、坑害人。 “母后,芙叶就这样,您训她也白训。您啊,就别白费精神了。” 太后哼了一声,“正是忙的时候,你来做什么?” “儿臣听说太后让小十四的作为气着了,特地过来看看。说起来,小十四也真是不像话。要不,朕派人去半山寺把他抓回来?” 太后想了下,“那也太不给大师面子了。” V8 解决 ? 看太后无意直接把人抓回来,皇帝顺水推舟点头应下了,然后道:“母后,关于小十四的事,儿臣说句不好听的。您真是一叶障目了。” “什么?” 皇帝站在芙叶身旁,朗声道:“将小十四过继出去,是太皇太后和朕的主意。为此,玉太妃恨了十多年。您以为她恨的只是魏夫人么?” 芙叶暗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说啊?不过,这话还是得皇兄、太后的亲儿子说才更有效果。她来说就显得挑拨离间了。她给人穿小鞋的水平可比玉太妃差远了。这么多年也亏得太后一直不敢轻易动小寄。 听了皇帝的话,太后眉眼一利,“她敢!” “她是不敢表现出来。所以,柿子捡软的捏,就找上魏夫人了。大师对魏家人都好生感激,她这不是以怨报德么?人家对小十四那是真用心教养的。就不说别的,小十四去魏家的时候,那身体破的跟什么似的。三天两头的就要吃药,您都生怕父皇这个遗腹子养不活对不住他。但去了魏家,和两个同龄的小男孩一块儿玩耍、锻炼,小身板慢慢的才养好了。而且,皇室中不少人给朕添堵。小十四就算朝堂上帮不上忙,但他从来不给朕添麻烦啊,这就够了。魏家人对小十四尽了心,还一直落玉太妃的埋怨。这些年出面为难的,可都是母后啊。他们做臣子的,雷霆雨露都是皇恩。可是,咱们皇家也得赏罚分明才是。” 太后面现沉吟,皇帝对芙叶道:“行了,你平日言行自己多注意些。别让母后一把年岁了,还总担心你。贤妃等着你呢,去吧。” “是。太后、皇上,芙叶告退。” 等芙叶出去了,皇帝对太后道:“母后,如今靠山王对朕已是诸多不满。之前安王等人的事,也不少人说朕薄待兄弟。穆王叔就芙叶这么一个遗孤,她就是有什么不对,您也多宽容些。就像对小十四一样。她当年虽然一时糊涂,但并没有坏心眼。就前头那个郡马那件事,她也是因为身为皇家人无辜受害。再说这些年芙叶也是从来没给朕添什么麻烦的。她的阿隆还是个得用又让人放心的。” 太后点点头,“哀家何尝想说她,可她有时候言行真是有些出格,全不顾体统。”对比一下其他皇族,芙叶的确还算是让人省心的了。罢了,穆王就这么一个闺女,也当吉祥物一样的养着就是了。 皇帝笑道:“她要是能像黛月一般行事滴水不漏,那哪还是芙叶啊?其实像芙叶这样的性子在皇家挺难得的,您就想着物以稀为贵吧。” 说起来即便芙叶有当年相助安王的事,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兄长倒是从来不曾记恨她。皇家不单是贤妃与芙叶交好,就连黛月也跟她交好,旁的公主、郡主可不能得她青眼有加。还有小寄,被芙叶连累过,也从旁提点了她一辈子。这也是芙叶做人的成功之处吧。这么一想,这个堂妹还是挺可取的。 太后叹口气,“罢了,就这样吧。”太后想着自己竟然这些年被玉太妃当了刀使,而她心头暗自记恨的还有自己的亲儿子心头颇为不悦,也无心计较芙叶了。就连小亲王的事也不太上心了。 皇帝说得没错,反正大师都没这么多意见。自己说起来也只是隔了房的伯母,管得多了反而惹小辈厌烦。这十多年她做嫡母的如此对待亡夫的遗腹子,再没谁能说她一句不是的了。至于玉太妃,自己当年不是没给过她机会让她亲手照顾儿子。也算是对她这些年悉心作陪和奉承的赏赐了,是她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说起来还真不是那个女人抢她的儿子,人家又不缺儿子。把她儿子好好养大了,身体棒棒的、品行也过得去,她还一味的记恨。谁知道她心底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未必如面上一般的恭敬吧。 皇帝一番话,太后至此就厌弃了玉太妃,也不再时时召她作陪说话了。玉太妃受了冷落,在宫中日子物质上倒不至于太匮乏。只是没了太后照拂,少了许多风光而已。但董家人想再走太后的路子可就不容易了。 芙叶当晚下午就坐车到温泉庄子,乐不可支地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沈寄了。 “我看她还怎么作怪!” 沈寄也不是圣母,会说毕竟是小亲王的母亲,不该这么狠什么的。这些年,她其实也是受够玉太妃了。只是不想欠皇帝人情,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谨守着臣子的本分而已。如今既然芙叶借皇帝的手狠狠收拾了玉太妃,她也不会说什么。反正玉太妃年纪轻轻替先皇守了十多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再怎么样也不会过得苦。就算真过得不好,小亲王会接济她的。让她不能蹦跶了自然是好事。对自己、对娴姐儿都是。 “再来两串。”芙叶胃口大开的道。她到的时候,沈寄正带着小豆沙烤羊肉串呢,大串大串的新鲜羊肉。当然是趁着两个小的睡着了才烤的。不然给他们看到,又不给他们吃,还不得咿里哇啦的唱二重奏啊。 芙叶来了说有事要说,小豆沙就被沈寄打发去拿调味料了。两母女吃的是自助,下人只做一些切羊肉串起来的粗浅活。使唤小豆沙跑来跑去的,她也没意见。跑动着好,成天窝着不如这样健康。 “我们小豆沙还没吃呢。”芙叶正好赶上沈寄第一拨试验火候跟味道,一共就烤了五串。她已经吃了两串。 “那不还有么,这烤好的先给我。等她来了 好的先给我。等她来了,就凉了。” “本来就要放凉一些,我可不敢给她吃热滚滚的。你小心烫到嘴。”沈寄一边说一边又递了一串给芙叶,“这串你吃着等下批吧。抢小孩儿的食,你也真好意思!”第二批就有十二串不至于不够分了。 芙叶接过来,大口吃着,然后喝沈寄泡的菊花茶。这都是为了小豆沙不要太起热。 “娘,给——”小豆沙拿着调味料出来。瞅了一眼盘子上还有两串知道是留给自己的,赶紧拿了起来趁热吃。她依然系着碎花围裙,也不用怕把衣服搞脏。至于沈寄,就更是连头发都全扎了起来,快活的站在烤架前忙活着。 芙叶很快吃完了一串,嘟囔道:“太后又说我言行不像皇家郡主,让我谨言慎行。你这人人夸赞的丞相夫人哦不,大柱国夫人,私底下和我也差不离嘛。” “你也说了是私底下嘛。我不像你,有个厉害的爹罩。可不得时时处处注意了。至于你,除了太后和皇后,谁还敢当面训你啊?”说话间第二批好了,看芙叶直接把手伸过来,沈寄给她拍开,“小心上颚烫起泡。放一会儿再吃。” 芙叶被吃了三串弄馋了,眼瞅着小豆沙把还没动过的那串递了过来,心头直道这小孩真懂事。正打算接呢,就看到羊肉串已经路过了自己,“娘,尝尝。” 沈寄接了过去,坐在芙叶的另一侧,和小豆沙一样慢条斯理的吃着。烤架那边就让一个厨娘继续翻烤着。 这娘俩,绝对故意的,还一左一右的馋她。香味不断的往她鼻间飘,可也无话可说,五串她吃了三串呢。 “可以吃了吧?”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芙叶问道。 沈寄一扬下巴,厨娘将烤好的十二串给端了过来放在芙叶跟前,“郡主请用。” 最后,书房里的魏楹和傅清明哥俩自然也分享到了。魏楹睡前还问沈寄,“你那个牛排,怎么好久不做了?” “我还以为你不惦记吃的呢。放心吧,我今天已经让芙叶去搞几十斤牛肉来分了。弄来了咱们就吃。”牛是要耕田的,所以牛肉市面上是没有卖的。自家庄子上倒是有,但这两年田地增加了,都得留着耕田用。不过,只要是好吃的,那就有人吃有人卖。只是需要一些门道。沈寄懒得动用关系,就让芙叶去搞了。 “唉,牛排小包子也最爱吃的了。可惜他们哥俩如今就只能味同嚼蜡的吃大锅饭,都没什么营养。” “行啦,想想你小时候喝凉水填肚子,如今果那样日子的也不在少数,比起来他们已经很幸福了。” “我小馒头圆圆的小脸,这大半年轮廓都瘦出来了。”沈寄心疼的说道。王山长也真是的,太较真了。愣是因为她是学生家长,就不让她去东山书院开杳然居的分店,大幅让利都不行。 “他那是长大了,婴儿肥不见了。我当年读书比他们辛苦多了,也没见你怎么心疼啊!”魏楹没好气的道。 沈寄噗嗤一笑,“你有大娘心疼不就够了。那会儿大娘时常敲打我,让我离你远点儿呢。我得避嫌,还敢表现出心疼你,还不是自找苦吃么?”顿了一下又道:“亏得我的儿子比较听话,不会给我添这种堵。” 魏楹直接被呕到,“你、你、你……” 沈寄抱住他的胳膊,“你可别气出个好歹来啊,哈哈!” “哼!”魏楹今天一开始也有些呕,又是皇帝额外帮忙才解决了问题。虽然看起来他是去给芙叶郡主他堂妹解围,但到底是为了谁大家心知肚明。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本就是因为他兄弟才引起的,他自然有义务帮着排解。这么一想就想开了。结果没想到他没让皇帝给呕着,这会儿让自己媳妇儿呕得不轻。 芙叶的门路挺广的,没两天就给沈寄送了二十斤牛肉来让她先吃着,吃完了还有,边吃边拿才是新鲜的。 沈寄乐悠悠的收下了,问来人,“你们郡主不会真的跑到黛月公主的府上去观摩学习去了吧?”上回走的时候芙叶发狠说她要天天去黛月公主府上报到,看看她这个公主的典范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然后跟着学。 来的婆子忍笑道:“郡主去了两日,第三日黛月公主让人把姑奶奶找去接人。还让郡主今年没什么事就不要登她的府门了。” 沈寄硬忍住,没在下人跟前笑话芙叶。原以为她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她还真去了啊。听丹朱说,陆云儿已经从一开始有些怕这个婆婆,但如今听到她婆婆的一些事迹就很无语。害怕什么的就更不会有了。两婆媳关系倒是比从前和谐多了。不过芙叶还真的是歪招挺多,黛月公主肯定被她烦得不行,自然会进宫让太后以后都不要这么训斥芙叶了,随她去吧。那这桩压力也算是基本解除了。要不然,她如今时常要进宫去,时不时被太后看不顺眼说上一顿也真够呛的。 芙叶近来进宫频繁,是因为贤妃觉得自个年岁大了又怀了一胎有些担心。就喜欢找这个年岁还生过孩子的人取经。众所周知的就是沈寄和芙叶了。沈寄住在温泉庄子不方便,剩下芙叶本就是小姑子关系又好,自然是时常召她进宫了。沈寄闻说贤妃跟芙叶取经也乐了。芙叶是怀着双胞胎摔一跤差点把自己搞死了的人,跟她取哪门子的经啊?不过贤妃估计就是找人说说话,反正她们说的拢。 芙叶顺口说起方夫人的时候 夫人的时候,贤妃很大方的就把太医给派出去了。她想法很简单,沈寄是她未来的亲家,方家夫人又是沈寄的亲家,不是外人。顺带的,叶氏那边的事也都一并搞定了。到时候发作了往宫里送消息,太医立即赶到。她如今在宫里说话挺有分量,都没用小亲王再出什么力。 贤妃才不管魏楹这会儿是丞相还是大柱国呢。反正皇帝相中了小豆沙,她就会跟着支持。一切以皇帝的好恶为转移。大柱国那不还是正一品么,有没有实权什么的不在贤妃关心的范围。 芙叶也挺喜欢贤妃的,觉得她脑子比自己还简单,相处起来很有优越感。尤其听贤妃在跟前没人时凑自己跟前一口一个‘未来亲家’的称呼沈寄,她更是乐得不行。有个可以下次去呕小寄一呕的事儿了。亏得贤妃还知道只在自己跟前这么说说过嘴瘾。 “我其实挺想让芙叶姐姐给小豆沙捎带些东西去的。可是皇上让我不准张扬。都这么久了,也没对小姑娘表示过什么。” “这个,大家心头有数就好。你看小八每次去,都是带着吃的玩的,那可不都是娘娘您给张罗的么。” “嗯,等大些再说吧。” 芙叶点头附和,心想要是玉太妃有这么想得通哪还有这么多事啊。皇帝已经让人去叫小亲王回家了,让他别赖在半山寺装病破坏佛门清静。小亲王听说不会有‘失身’的危险收拾收拾跟大师告辞,带着人马就往温泉庄子去了。至于他皇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他没意见。要是玉太妃在宫里过得不好,他就送银子去。反正不让她受苦就是。被太后疏远了,也省得董家人如跗骨之蛆一样的缠着她。 伽叶大师也觉得这样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玉太妃死了插手儿子房中事的心思,没了太后撑腰,她想来也不敢再寻思找小寄的茬了。这样两母子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小亲王刚到就直奔厨房,还隔得老远就闻到一阵炸牛肉的香味。 “哎呀,又做牛排啊。”小亲王也是牛排爱好者,当年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经常排排坐,一人拿着一块用自己还没长齐全的牙用力嚼嚼嚼,吃得可香了。 厨房里的人却不是沈寄。小豆沙站在一根凳子上系着围裙正挥舞一根木勺搅拌。当然,她是打下手的,真正站在灶台前忙活的是小芝麻。 小芝麻也刚到不久,沈寄在睡午觉呢。昨晚小饺子有些咳嗽,她守了许久才去睡这会儿在补眠。小芝麻听说之后就没去打扰。听说有新鲜牛肉,她馋了,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小豆沙立即自告奋勇帮忙。她站这么高,是为了方便看小芝麻是怎么做的。沈寄做的时候怕油溅到她,不准她站这么高。小芝麻也是给她指了一块很远的地儿,让她干腌制、搅拌的活儿。 “大姐姐,这黑胡椒可真香啊!”魏家牛排的吃法,如今已经衍生出不少种类。今天姐俩弄得算是正宗的黑椒牛排。 小芝麻看她一眼,“你这个高度,搭着凳子挥木勺,大概真有几分娘刚到魏家时的感觉。”其实不用一直搅的,腌在那里放一阵入味就好。不过小妹一直说她要帮忙,就让她搅着促进入味,缩短腌制时间。 门口的小亲王笑了出来,“嗯,当年魏夫人应该就是这样的。” 两姐妹回过头来,小豆沙道:“王爷,你真有口福,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小芝麻来前已经听丹朱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瞅着小亲王笑。笑得他摸摸鼻子,“小芝麻,你这么看着姑父干嘛?看得姑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芝麻笑道:“姑父,你真是羞涩啊!小豆沙,可以了。” 小豆沙和小亲王站一块等着吃。沈寄起来后闻着香味过来,就看到他们仨坐在厨房里分享着。 “在厨房吃东西,给持己知道又得说你们。嗯,还得说我没教好你们。” V9 小厨 ? 小芝麻、小亲王、小豆沙这会儿都两颊鼓鼓的,三个人讨好地朝沈寄笑。小芝麻赶紧端到沈寄跟前,“娘,来一块。尝尝女儿手艺进步了没有。” 沈寄笑道:“我才不跟你们一块儿在厨房吃呢。那不成我带的头了?” 小亲王嘿嘿一笑,“魏夫人,就算你让人端出去吃,板子还不是一样打在你身上。那不白挨一顿说么。还不如跟我们一道坐厨房里吃呢。真的,在厨房吃东西特别香。” 沈寄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啊。于是转头对挽翠道:“要不,你也一块坐下来一块?”她们是路过厨房外,看下人都三三两两的在外头闲聊,一问知道那两姐妹把人赶了出去在里头捣鼓吃的,这才走进来的。小亲王之前进来也是如此。 沈寄和挽翠都被按坐下了,小芝麻和小豆沙殷勤服务。沈寄自然是心安理得的泰然受之。挽翠道:“今儿生受大姑奶奶和四姑娘了。” 沈寄吃了一块,口感是不错。她问小亲王,“你知道为什么在厨房吃特别香么?” 小亲王道:“因为新鲜、热腾呗。”说着一顿,“唉,在宫里吃宫宴,从御膳房上菜要走老半天,都是保着温的。送到了也就是温温热热的,那口感真不是最佳。” “那以后你就在厨房传膳吧。”沈寄模仿魏楹的声气说道。 几人失笑然后又极力忍住。 小豆沙道:“娘,其实小厨房送饭菜也就几步路,我们以后不在厨房吃了。” 沈寄点点头,偶尔为之可以,可规矩也不能真不要。不然,不说魏楹会怪她不会教女儿,就是她也会觉得不妥。在厨房吃饭的都是下人,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她当娘的,得为闺女名声着想。 一人吃了一块,擦了嘴,剩下的沈寄就让送到上房了。也不能让下人知道主子们是在厨房就开吃了,不然有外传之虞,私下也会被议论魏府的家教。人啊,是社会的动物,不能太自我。沈寄有时候都很想去当千里独行的女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可是,不可能啊。所以,能偶尔出游摘下面具也是很不错地。 端回去的,大半进了魏楹还有傅清明的肚子。魏楹呢,这几个月是小胖了一些。傅清明读书相当辛苦,这一年多在魏家也没胖。但面色红润,精气神很好。这段时日,魏楹经常把这个兄弟叫到书房单独辅导或者是带着他出门去。他春天就要离京,这几个月正好是个空挡,而傅清明读书已经算是入了门,光是书本知识肯定是不够的。为官做宰是今后的事,但为人处世这些确实必须马上更上层楼的。 从前的傅清明因为身世和容貌的缘故,尤其是被靠山王世子抢走过一次,他的心性多少是有些偏激的。要想在官场走得更远,这样肯定不行。 这两年,沈寄和家里的孩子们包括小亲王还有小权儿、娴姐儿,和傅清明的相处可以说润物细无声的把他从有些偏激的路上拉了回来,整个人平和了许多。魏楹如今就是要好好的调教继承人了。有时候带出去是看世间万象加以点拨,有时候则是拜访朝中耆老。更有时候直接带着他山中访仙问道去了。反正旁人看得云里雾里的,傅清明却是受益匪浅,整个人都开阔了。 有时候小包子都会玩笑的道:“清明叔,你比我还像我爹的儿子啊!” 傅清明便道:“大哥待我,的确是长兄如父。唉,大哥教你肯定是慢慢来,从娃娃抓起。我如今是一股脑儿的全填了进来。我真有些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他失望。” 如今考进东山书院什么的,傅清明有自信。也许不能像小馒头一样名列前茅,但他是幼承庭训,自己可是之前只胡乱看过些入门级别的书,这几年到了大哥身边才恶补起来的。只要能进去,就相当不错了。进去之后,除了做学问,也要结交人脉。最后真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很少是学霸。更多是能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知晓变通的。当然,大哥是例外。 “我爹那性子,你要是朽木,他才懒得雕你呢。放心吧,他既然一股脑儿的都给你填进来了,就是肯定你能接受得了。唉,幸亏有你啊。”小包子庆幸不已。要不是有清明叔,在如今爹前途不是那么明晰的时候,他这个嫡长子肯定又会被抓出来做第一梯队,哪里还有出京游玩的好命啊。 沈寄和三个小的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娃娃的二重奏哭声。小亲王和小豆沙不用她看过去,已经很主动积极的过去了。守在摇摇车边的乳母已经在抱着两个小主子哄了。看到他们一点都不意外,也只微微屈膝照旧抱着襁褓边走边拍哄。 沈寄隔着帘子看着,笑着对小芝麻道:“你妹如今充满了当姐姐的责任感,淘气都比从前少多了。嗯,比你当年还像个姐姐样。” 小芝麻撇撇嘴,“娘,我大小包子就不到两岁。小馒头那会儿我就好多了啊。再说小豆沙能有这个责任感,那还不是从小看着我是个好姐姐才能有的。” 沈寄失笑,“你多大了啊?就逗你一句,还跟我一二三的说道起来了。徐家的亲戚走了?” 小芝麻点头,“嗯,刚走了。婆婆说我可以明天再回城里,到时候赟哥哥来接我。” 沈寄点点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啊,最近两个月娘都没有去慈心会,很多人在问我。” 多人在问我。” 沈寄不去,自然是不想苏相夫人心头不舒坦。其实慈心会并不是朝廷的机构,会首更迭跟魏楹做不做丞相没关系。结果在魏楹被诬陷,他们全家下狱再被放出来后,会首莫名其妙就成了苏相夫人。 之前在沈寄待产的时候,阮夫人等人都是尊她为首的。苏夫人不过是里头的执事。后来苏尚书成了苏相,沈寄又眼看着出不来,所以她入狱不过两月苏夫人便是一番运作。阮夫人、陈氏、王氏等人胳膊拗不过大腿,会首就换人了。慈心会如今可是天下赫赫有名,官家夫人最能刷名声的场所。如今这样,倒仿佛成了默认是由丞相夫人担任一般。 沈寄出来以后,苏夫人倒是登门说要把位置还给她,依旧给她打下手。沈寄看得出来她心头是不愿的,只是不得已走个过场。而且自己年后就要出游,再说她本来兴办慈心会就没有功利的想法。如今有人主持,只要事情能像从前一样都落到实处,穷苦百姓得到好处也够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里还有三个幼龄的孩子,然后大的也需要操心婚配之事。所以,这段时间真的是很少过问。 “都什么人问啊?”如今已经是苏相夫人在主持日常事务,会问起的,自然都是暗地里觉得如今过得不如从前的。从这个数量上就可以看出苏夫人到底做的事如何。如果她做得好得人心,想来这些人不好多问。听小芝麻这语气,那些人并不是只是让她给自己带好而已,怕是还偷着说了些什么。 “除了苏夫人走得近的那匹刷名声的夫人们,还有阮伯母、六婶,我婆婆这些本就和娘和往来的,只要我逢十一去,上到执事的夫人,下到扫地的大妈都有陆续有人问。有一些也说起现状在慢慢的转变。娘,我觉得这俩月虽然不大显,但时日长了,慈心会在苏夫人手上会变味啊。她们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要做事,就是拿慈心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寄揉揉额角,“我出来的时候,苏夫人已经成新会首了。有很多事我也不好出声多过问。你爹出京,除了陪我们出去游玩。其实避开朝堂的纷扰也是一个方面。他年岁比苏相轻十五岁,苏相和平王都难免担心相位坐不稳。”说着笑了笑,“小包子、小馒头如今在书院也莫名其妙和苏相公子成了被比较的对象。再看看吧,你也说了还不显。慈心会我耗费了十多年心血,肯定不能让它成为专门给历任丞相夫人兼任会首刷名声用的。” 小芝麻点点头,“那咱们一家,如今还真是苏家的……” 沈寄轻咳一声,小芝麻便住了嘴。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魏楹兄弟俩吃了牛排从书房回来了。他们听说是小芝麻和小豆沙做的,趁热吃了就回来了。 小芝麻站起来,先给魏楹屈膝行礼,“爹爹回来了。”又朝傅清明微微躬身,“清明叔”。 魏楹笑道:“坐吧,再不回来小饺子和小莲蓉怕是又要不认识你了。” 小亲王正抱着两小过来,“肯定不认识了。小包子跟小馒头前几天都是重新培养的感情。”一边说一边塞给了小芝麻。 小芝麻和母亲说完了话,本来也打算过去抱小弟、小妹的。欣然接了过来,就发现两小果然又把她这个长姐给忘了。 小亲王站到两小看不到的地方去,小豆沙则站到他们跟前做鬼脸逗他们。其他人都不伸手来抱,两小慢慢也就接受了被小芝麻抱着,乐呵呵的看小姐姐扮完鬼脸又跳舞给他们看。 傅清明抱手道:“这又是新编的舞?”小豆沙在跟着师傅学跳舞,时不时还能自创些出来。 小亲王点头,“应该是,我之前就看着她拿着木勺在厨房里比来划去。你们看如果拿个木勺,像不像在做饭、然后洗刷刷、洗刷刷……” 魏楹、沈寄都仔细看去,还真有几分像呢。 小豆沙比划完,依偎到沈寄脚边,“娘,我几时可以进厨房啊?” “等你站灶台边不用搭凳子就能操作的时候。再两年吧!”还真是个小学霸,那么多课程,居然还想学厨艺。 “还要那么久啊?” “不久了,你娘八岁都还搭凳子呢。我想想,一直到快十岁了才脱离凳子的。”魏楹笑着调侃。 沈寄道:“我小时候饭都没得吃,到了魏家也是自己能挣银子了才慢慢吃得好起来长了个头的。哪像她们,一个个什么时候知道盘中餐是粒粒皆辛苦啊?” 小豆沙笑吟吟的,“我知道啊。看到爹和叔叔、哥哥下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忒辛苦!娘,要不,你给我搭个小点的灶台,做些小点的锅碗瓢盆吧。” 温泉庄子上暖和,倒也不是不行。而且缩小版的厨房,好像也挺卡哇伊的。 “好!我们小豆沙这么乖,有要求,娘肯定得答应啊。” 小亲王立即道:“小豆沙,到时候我给你烧火。” 沈寄一发话,小芝麻也跟着张罗,当天下午小豆沙要求的迷你型厨房就弄好了。庄子上本来就有铁匠,知道是四姑娘要的锅啊铲啊刀啊那些立即放下手头的活先给她做。然后小的碗、盘、碟子也很快被烧制出来。都只有原本的二分之一大小。别说,看起来还真比正常尺寸的可爱多了。 小豆沙欢喜不已,当即系上围裙就要摆弄起来。 小芝麻抱着小弟小妹道:“好像做游戏的用具哦。” 具哦。” 小豆沙一向尊敬长姐,这会儿却忍不住反驳,“才不是游戏呢,只是这样趁手而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小芝麻笑道:“你还一套一套的呢。今晚打算做什么给我们吃啊。要不要再给你搞一套小桌椅?”怀中两小都兴奋的要凑过去,她便抱着他们近前来看。 “不用了,这些就足够了。我打小吃饭都是上大桌的,习惯了。”小豆沙顿了一下,“至于说做什么,我还没想好。爹爹、娘,你们想吃什么?小豆沙给做。”边说边拿起她的小锅铲摆弄。她这会儿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哦不,工具,简直是整个人顾盼生辉。 魏楹看着她,眼神有些悠远。自然是想起了当年在简陋的厨房用有限的食材做出美味的小小寄姐。闻言道:“小豆沙做什么爹爹都吃。” 沈寄朝小亲王看过去,“烧火的,上啊!” “上就上。”小亲王把外头的长袍换成短的棉袄,上前在灶台后坐下,“哎呀,这板凳也太矮太小了。实在是委屈我堂堂醇亲王啊。小八来烧还差不多。” 下人给他换张高大的,结果坐下又比灶洞高了一截。最后给他找了个蒲团,盘腿坐在上头。 小豆沙在盘算她做什么,看小亲王终于到岗便道:“王爷,你别掉链子哦。要像二哥一样厉害才成。” “小包子他厉害什么啊?他烧火就是魏夫人说旺点他就往里头塞两根柴火,魏夫人说小的他就抽两根出来。如此而已!我肯定不会比他差的。”一边说一边用火折子开始点火。 沈寄也好玩的拿起小瓢给锅里添了水,“想好没,小豆沙?” 小豆沙赧然道:“娘,我不会切菜,也不会正经的炒菜那些。”方才一个不小心就夸了海口,幸好爹娘都没点菜。清明叔、姐姐还有王爷也没起哄。呃,王爷起不了哄,他这会儿也正手忙脚乱呢。 “没事儿,娘来教你。厨艺可是大学问,咱们一样一样的慢慢来。” 两小一阵叫唤,小芝麻便抱着他们再靠近一些看小姐姐操作。结果小饺子要看小豆沙这边的操作,小莲蓉却想看小亲王生火。傅清明便上前接过小莲蓉抱去看小亲王十分不熟练的引火。 一贯君子远庖厨的魏楹也兴致勃勃的坐在椅子上抱手看着。 这会儿接近申时,小豆沙将要做的便是下午茶了。沈寄便带着小豆沙预备揉面蒸点心。蒸笼本来就有迷你款的。 小豆沙笑眯眯的和面,“那咱们今天就吃‘小包子’、‘小馒头’。”这个她会做哦,跟着娘做过。娘还说她给‘小包子’捏的褶子特别好呢。至于点心,好复杂哦。 小亲王的火生起来了,不能塞满灶的常识他也知道,闻言道:“做什么‘小包子’啊,你会调馅么?直接全做馒头吧。” 小豆沙这才想起来,包子还有馅料,要切、要和。这些以前都是有人做好的。 “唉,做一顿下午茶也这么不容易啊。”小豆沙嘟囔。 小芝麻道:“你以为啊。我当年在厨房可是学了三个月才敢说做饭的。” 沈寄笑着端过一点老面来,“来,小豆沙。这是老面,和在里头面粉才能发得起来。不然就这么做,回头你的馒头能当石头打人。” “好复杂!”小豆沙原本以为选了最容易做的馒头,结果没想到还是这么复杂。她看看一双陷在面团里的小胖手,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魏楹见状笑道:“小豆沙,爹还等着呢。” 小豆沙道:“是不是包饺子更容易些啊?” 小亲王慢慢找到了烧火的感觉,脸庞被火光印得通红,开口道:“饺子也要馅料,除非你把自己包进去。哎哟,小莲蓉,这火可不能抓啊。”眼见傅清明正包住小莲蓉的手缩回去,他说道。 沈寄鼓励道:“没别的事了,和进去,等一下放到灶台上有热度的地方更好发。再然后就是你会的了。” 小豆沙点头,然后见到一滴水从天而降,看样子像是小饺子的口水,赶紧端着面盆躲开…… V10 出事 ? 在基本由沈寄把控节奏的情况下,小豆沙的馒头终于开始进入制作了。小芝麻也应小豆沙要求加入了做馒头的行列,小饺子就被放在了魏楹的腿上。 魏楹笑吟吟的抱着幺儿,“嗯,咱爷俩就在这儿一起看着。” 小芝麻一边褪下手镯洗手一边笑道:“还以为等着吃就好了呢。结果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豆沙小声嘟囔,“这么多张嘴巴,我一个人做不过来。”有大姐姐在,她肯定得充分利用啊。倒是沈寄说要帮忙被她拒绝了。 沈寄摊摊手,笑着给锅里又添了一瓢水,已经要烧开了,不过馒头还得等会儿才做得。忽然听到小莲蓉一声笑,然后傅清明也笑了出声。她探头一看,小亲王方才凑近去摆弄灶膛里的柴,被熏黑了脸蛋而不自知。这火烧得也真够投入的。 傅清明道:“你去擦脸,我来顾着火好了。”说着便抱起小莲蓉坐到小亲王空出来的蒲团上。小莲蓉的脸被映得红红的,细细的绒毛都看得很清晰,小脸笑开了一朵花。 这厨房袖珍,又进来了这么多人看小豆沙做饭的初秀,里头就没下人站的位置了。沈寄忙拧了热毛巾抬手给亲王擦脸,笑道:“低头,一张小白脸都成大花脸了。回头那馒头蒸好,你多吃两个。”十二年间,小亲王已经从沈寄的膝盖处长到比她还高半头了。 小亲王不干,小声道:“我尝尝就好。”顿了下又道:“我才不是小白脸。” 沈寄笑了笑,“你还看不起我们小豆沙的手艺怎么地?发面的时间我把控的,揉面她力气不够我也动手揉了。如今做也是小芝麻带着她做的。成品应该不差的。”小豆沙那丫头想着人多,多倒了许多面粉,回头做出来数量应该不少。如果吃不完,小丫头肯定心头不舒坦。沈寄这是预备多摊派两个给小亲王。不过,因为是突然起意,没有得到最充分的发酵,口感应该不会太好。 “那我打包好了,我还要空出肚子吃晚饭的。” 沈寄放下毛巾,“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胡乱拿出去送人。”不过是小豆沙兴致来了,大家陪着她玩闹。回头小亲王往宫里送,皇帝、八皇子、小世子各处那么一送,不是那么妥当啊。 小亲王道:“放心吧,魏夫人。要是不够松软我肯定不会给大师送去。” “给大师送没问题的,我是说别打着小豆沙的旗号往宫里送。” “知道。实在吃不完,冬天的馒头能放,搁那给小包子哥俩留着呗。再说,明天徐赟不是还来么。”小亲王原本还真有送给皇帝三代人尝尝的心思。不过既然魏夫人开口了,那就不送吧,女方是得矜持些。而且送往宫里的东西,忌讳多。 沈寄失笑,“也行啊,有福同享嘛。”小豆沙连糖都忘了放就做的白馒头,这对被美食养刁了胃口的众人实在不够吸引啊。往常的下午茶通常都有七八样糕点可以选择的。本来小家伙有些畏难预备放弃的,又被持己鼓动起来。回头活该他多解决几个。 终于全部做完,小豆沙捶捶腰杆,看着小芝麻把蒸笼放到锅里。小饺子、小莲蓉这会儿已经睡着被送回房间了。 沈寄弯腰捧住小豆沙的脸,“不错不错,小豆沙坚持下来了。整整做了六蒸笼呢。”一笼六个,一共三十六个‘小馒头’。 “多亏了大姐姐帮忙。”小豆沙笑道。 小芝麻心道,七成以上都是我做的好吧。 “现在你知道做个小主妇不容易了吧?” 小豆沙道:“那是因为家里人多。如果像娘一样只做三个人的,我很快也可以胜任的。” 小芝麻道:“你可说错了,娘还要做许多上街卖的。” 小豆沙挠挠头,也是哦。她果然差娘很远。 傅清明叹口气道:“被小豆沙嫌弃了。” 小豆沙忙忙摆手,“没有、没有。后来一直是清明叔在烧火。我前几天听你说墨家的信条,不做不食,多做多食,那清明叔也该多吃点。” 小亲王笑道:“对,一会儿清明哥你多吃点。小豆沙今天辛苦了,也多吃点。” 小豆沙点点头,真的很辛苦呢。她以后还是做着玩玩就好了。 大家吃过以后也纷纷如此鼓励,说正经照顾大家的伙食她还是太小了,不忍心。就连惦记着吃闺女亲手做的食物的魏楹也不再出声鼓动小豆沙明天再换个花样做了。被小豆沙看着,他吃了五个,晚饭都只喝了点汤。偶尔来这么一次刮刮油还成,次数多了肯定不成。 最后剩下九个,谁都不肯被摊派了。沈寄便说给小包子小馒头留着,明天徐赟来了也蒸三个给他尝尝,这才算作罢。因为小豆沙心急,所以面粉没有很发到位,馒头相对挺实在的,就没敢给大师送去。 徐赟第二天来接媳妇儿,进来刚坐下就看到小姨子端了三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进来,“姐夫,我昨天做馒头了。这是给你留的。” 徐赟愕然,“你亲手做的?” “是啊,头一回呢。”小豆沙笑着点头,头上的发带跟着动来动去。 “那姐夫一定得尝尝啊。” 小芝麻道:“什么尝尝,肯定得吃完。我昨天都吃了三个。”小豆沙这家伙,平日嘴挺挑的。结果自己亲手做的,愣是不嫌弃的一连吃了两个,然后就看着大家,弄得大家更不敢嫌弃了。 得大家更不敢嫌弃了。 徐赟也是吃货一枚,他一看就知道这馒头肯定不够松软可口。可是,小姨子亲手做的,亲手端来的,人还杵在旁边,他还能说什么,微笑着一气儿就吃完了。 小豆沙拿着空盘子出去了。徐赟道:“她怎么就学厨艺了,太小了吧?” “哪是正经学厨艺啊,就是心血来潮。不是总听爹说娘小时候多能干么,就想向娘看齐一下。我小时候都有过这种心思。可我只是用心学,没有这么折腾人啊。反正家里除了小饺子和小莲蓉人人有份。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还留着呢。左右腊八之前他们就考完试回来了。” 徐赟大笑,“大家都这么捧场,小丫头回头兴致勃勃起来天天都要做怎么办?” “娘会让人用其它好玩的引开她的注意力的。王爷下午要带她骑马呢。” 一晃眼到了腊月初六放寒假的日子。这一次就不好再蹭信哥的车了。沈寄派了马车去东山书院接人,一家子在家翘首以盼。那六个‘小馒头’还给他们留着呢。这几天小亲王天天带着小豆沙各种玩,小丫头也就不惦记再到袖珍厨房捣鼓的事儿了。 “怎么还不回来啊?”沈寄左右推动摇摇车晃动,口里嘀咕道。就是远这会儿也该到家了才是。难道因为明年要休学,所以王山长留他们多交代几句? 魏楹眉头微蹙,对傅清明道:“你带人出去迎一下。” 小亲王道:“魏大人,我也去。” 魏楹颔首。 等他们出去了,沈寄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派足了人手暗地里保护他们么?”之前和靠山王府结仇,魏楹心头不踏实,把书院里暗中保护小包子哥俩的人手提高了三倍。之前一直都平安无事,难道这放寒假还出事了? 魏楹拍拍沈寄的肩,“是啊,所以你别担心了。怕是有什么事路上耽搁了。” 话虽如此,但没有看到两个儿子进家门,沈寄的心就还是悬着的。不但她,就连魏楹其实都很有些担心。他三个儿子,可小饺子还在襁褓中呢。如果小包子和小馒头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小豆沙从外头进来,“爹、娘,二哥、三哥还没回来啊?” 沈寄勉强露出点笑容,“你饿了?” “还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们该到家了。”之前小豆沙就问过两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到,沈寄估了个时间给她。小丫头这是看着时间让厨房给蒸了那六个馒头,这样到时候哥哥们到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了。可现在馒头蒸好一阵了,还不见人。 因为这个吃馒头的事儿,小亲王这两天忍不住问了小豆沙,“你吃不出来你做的馒头不够松软美味么?” 当时小豆沙满脸坏笑的回答:“我当然吃得出来。可是看你们一个个硬吃下去怕打击到我的样子挺好玩的。再说,要不是这样,你肯天天带着我玩儿么?” 小丫头决定一个都不能少,都要照顾到。所以今天下午预备关照两个哥哥。可是这会儿看父母神情都不像是之前等两个儿子归家的喜悦,她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于是乖乖的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摇摇车里小饺子和小莲蓉忽然哭了起来,沈寄这会儿心头乱糟糟的,便叫了乳母进来哄。小豆沙坐在一旁左右看看父母,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沙漏里的沙依然缓缓落着,沈寄跟魏楹的心都悬着,小豆沙也不敢出声。晚饭早已经做好了,挽翠也没敢进来禀报。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小莲蓉和小饺子刚刚止住哭,还在哽咽着。 小豆沙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她小声道:“我不饿,我也吃不下。”这会儿她也知道多半是二哥三哥路上出事儿了。 沈寄呼出一口气,“让人摆饭吧。” 魏楹也道:“嗯,吃饭。给他们留出一些就好。实在不行,不还有我们小豆沙亲手做的馒头可以啃么。”不会有事的,他明里暗里安排了那么多人手,两个儿子也都够机警。如今唯一庆幸的倒是宁哥、信哥没有同在一辆车上,不至于被连累。从前他们从东山书院回家,是往朱雀大街走。一路繁华,人也多。如今回温泉庄子,自己也考虑到了怕是有危险,除了暗地里跟着的人,沿途也派了几波人接应。怎么都不至于出现最惨烈的情况才是。 此刻,什么坏消息都没有传来,他这个一家之主不能乱。他要是乱了,剩下的妇孺怎么办?哪怕就是出现最坏的情况,也绝不能倒下。那就真的成任人宰割了。到时候,难道又寄望于皇帝来保护小寄不成? 饭菜很快被送了上来,下人们这会儿也全都战战兢兢的。终于,最后一道汤菜被端上来以后,有人回庄子里报信了。 “老爷、夫人、四姑娘,二位少爷路上遇上点事儿,不过有惊无险。这会儿已经没事,跟着就回来了。二位少爷还有王爷和表少爷让小的赶紧回来报信,省得你们在家担忧。” 魏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放松了,“有惊无险就好,我也饿了,吃!”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沈寄也放下心神,路上耽搁到这会儿才有报信的人来肯定出了事。但只要儿子还在就成,其他的下一步再说。小豆沙倒是没想那么多,听说哥哥们有惊无险,便端起她的碗扒拉起来。她哪里是没饿,她饿坏了。只是之前没得到 之前没得到兄长平安的消息,没有心思吃而已。 一家三口匆匆吃过饭,终于把小包子哥俩等回来了。小包子胳膊吊着,小馒头脚有些瘸。看这样子,路上收拾过换了衣服,也都敷药了。应该之前还要狼狈许多。不过,两个人都还能站着这就成。 沈寄道:“赶紧坐下,挽翠,再让厨房摆一桌菜。有什么事都吃过再说。” 小包子哥俩和傅清明、小亲王一起坐下吃饭。小包子伤了右手,他谢绝沈寄喂饭,左手拿了勺子慢慢吃着。说是这么大人了,喂饭不好看。 傅清明和小亲王也都没有说话,埋头吃饭。两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小馒头见气氛有些严肃便问小豆沙,“听说你还给我们留了馒头啊,怎么不端上来?” 小豆沙道:“闹着玩的,不吃也可以。还是吃饭吧,厨房的菜好吃。”哥哥们都受伤了,她怎么还会不懂事的开玩笑。 沈寄也极力活跃气氛,“你这丫头,明明知道不够好吃还逼着我们都吃下去。你姐夫第二天来了还那么积极的去给他送馒头。” 小豆沙扯扯嘴角,“嘿嘿。” 魏楹也笑了一下,“爹爹被你看着吃了五个啊,晚上躺床上都还觉得没消化完。” 小包子道:“嗯,端上来吧。既然是小妹亲手做的,那怎么都要尝一下的。”顿了一下又道:“娘,明天是不是要派马车接祖母啊?” 沈寄点头,“是啊,我让胡统领再多派些人好手跟车。”如今,靠山王对大娘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一则今天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同样的事不太可能发生;二则大娘如果出事,的确会让他们一家很难过。但旁人看来,对魏家实力没有什么削弱。不像小包子哥俩,一旦出事至少要断掉十五年的传承。不过,还是多派人以策万全吧。 魏楹道:“先吃饭,吃过再说。”一边朝沈寄使了个眼色,沈寄会意的出去询问伤亡的情况,做出抚恤。然后和魏楹一起去看了几个为了保护小包子哥俩被杀死的家将的家人。对这样的妇孺老幼,魏家都会照管。老人养老送终,孩子教养到成年。未亡人如果自己愿意守着也会照管。出这样的事当然谁都不想,但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出来之后,两人又去看了伤得最重的两个人。 从另外几个轻伤员的口中,两人得知来人将近百人,扮成拦路抢劫的蒙面匪徒。但是,对小包子哥俩掏出的钱袋根本不在意,一意动手杀人。幸好本来跟着他们的人就不少,又有几拨接应的。 ‘匪徒’伤亡也不轻,留下的尸体已经被衙门的人带走。小包子安排人去报了案,刘準这会儿还在协助调查。不过估计的确不是靠山王府的人手。不然,他们王府的府兵这么大动静,又少了不少人,肯定会被发现的。 沈寄道:“那多半就是买凶杀人了,还没有留下痕迹。这样就没可能去告御状。如果要硬拼,咱们府上的人的确也不够和靠山王府拼。徒增伤亡不说,回头还要被人倒打一耙,说我们刺杀当朝亲王。” 这些魏楹如何想不到,她说出来,不过是担心他急怒之下为了儿子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儿子出事,沈寄自然也恨得咬牙。但她看魏楹方才的举止,虽然当着小豆沙的面不动声色,但已经是动了真火。 可以说之前被诬陷下狱,又被人夺走了相位都比不过两个儿子差点出事让他上火。所以,他绝不可能再继续隐忍了。沈寄有些害怕这件事会带来的严重后果,不得不出言提醒。 魏楹声音沉沉的,“我知道。” 两人走到正房,里头传出小馒头的声音,“我还不知道未来的媳妇是谁呢,死了岂不可惜!” 魏楹勾了勾嘴角,这小子倒是胆大。这会儿又能说笑了。 小包子笑了一声,“知道媳妇是就不可惜了?不过,我倒是不曾担心。爹肯定有所安排,不能让咱们真出事啊。” V11 消息 ? 听到这里魏楹笑了笑,两个儿子的心理素质都不错。 沈寄恶狠狠道:“活该靠山王后继无人!” 这件事原本发生在郊外,在这个天气和时间少有人经过的大道上。一番厮杀的痕迹也很快被随即的一场雪掩埋。但是随着当地衙门的衙役与魏府的家丁、家将运送了几十具尸体回衙门,还是立即就传开了。 上柱国魏楹的长子、次子从东山书院回温泉庄子的路上遭人刺杀并双双受伤的消息就此不胫而走。京中消息灵通的人士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而当地衙门的上官京兆尹徐茂自然就是第一批知情的。 “什么?魏楹的两个儿子被人拦路截杀!现在情况怎么样?” “回大人,两位魏公子没有大概只是一些皮肉伤。如今已经被来接应的醇亲王带着人迎回家了。” 听到小包子、小馒头只是皮肉伤,徐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生歹毒!竟是要一下子致这小哥俩于死地。 “没有活口?” “没有。属下听魏家人说起似乎暗中还有另一拨人,兴许原本是打算这些人不成功或者有疏漏的话好补上一刀的。可魏大人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跟着,接应都有几拨。这些人就改成灭口然后遁逃了。魏家人追出十几里还是失去了这暗中一伙人的踪影。” 没有活口,那就没办法立即审问了。就算是能审问,怕是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被收买的亡命之徒,怕是根本连要杀的人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动手都不知道。收买他们的买主具体是谁就更不知道了,他们只拿钱办事。对方敢动手,肯定不会留下后患。但饶是如此,也没忘了灭口,抹掉一切蛛丝马迹。 “让魏家来的人把当时情景细细说一遍,记录在案。”徐茂直接把这个案子提到了京兆尹府审问,当地县令松了一口大气。敢对前丞相、上柱国的儿子下杀手,肯定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啊。上官肯接手就好。 吩咐了一番,徐茂下衙回家,顺道把刘準带上,让他亲自去对小芝麻说清楚。儿媳妇肯定担心得不行,还是让当事人之一直接告诉他吧。 徐茂回到家,带着刘準进了二门。迎候在此的陈氏此时尚不知晓,见到刘準以为是来给儿媳妇送东西。心头纳闷小芝麻不是前两天才回过娘家,怎么这么快就来送东西? 徐茂道:“之前小包子哥俩回家,半路遭遇截杀。你别害怕,没什么大事儿。刘準在场,我让他来同小芝麻亲口说一声。” 陈氏一听就变了脸色,听到没大事忙念了声佛镇定了心神吩咐让带刘準去小芝麻小两口的院子。 刘準朝二人躬身告退,跟着丫鬟走了。 “老爷,是什么人敢动这个手啊?” “没证据,不好说啊。要是小芝麻明早想去看看,你别拦着。”这会儿已经关城门了,既然那小哥俩没什么大碍也无谓破坏规矩去开城门。落人话柄不说,天黑路滑的,要是还有人等着对小芝麻下手,这么连夜出城很容易出事的。出了事他可没法子跟魏楹两口子交代。 小芝麻知道以后自然是急得不行,一再确认两个弟弟真的没有大碍,连伤筋动骨都不曾。 徐赟在她身后说道:“小芝麻,要是他们有事儿,刘叔如今还能这么镇定?咱们明儿一早就套马车去庄子上看两个弟弟,你不要太着急了。” 小芝麻虎着脸道:“我能不急么?” 徐赟安抚的按按她的肩,“你这会儿这么风风火火的冲到庄子上,有安全隐患。” 刘準也道:“是啊,大姑奶奶,您就听大姑爷的吧。明日夫人要派车接太夫人,不如您就和太夫人一道走。太夫人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肯定吓得不行。您正好陪着安抚一下。” 徐赟道:“嗯,有道理。明日咱们和祖母一道出城。”一边说着,一边安排人带刘準下去安置,还张罗了宵夜。回头看小芝麻拿了自己婚前送的那把匕首出来咬牙切齿的比划,“敢动我弟弟!采蓝姑姑,派人将邵家大少奶奶的丑事儿再宣扬宣扬。” 邵家的大少奶奶就是靠山王府的灵犀郡主,和小芝麻是活冤家、死对头。上次在酒楼里灵犀郡主被端柔公主收拾之后,传出她和平王表弟私下有所勾搭的消息,邵家人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风声渐渐被掩盖。听说这位灵犀郡主如今又自在起来了。毕竟,她可是靠山王最疼爱的孙女啊。不过,只要再有人往外头说道这件事,那她也别想太自在了。 说到平王表弟,听说上次自己那脚是真把那家伙废了。那一家子正对自己咬牙切齿呢。这件事是干爹请了太子出面转圜的,爹爹的余威仍在,所以暂时还没敢对自己怎样。不过,仇是结下了的。 应该不是这家人下的手,有平王按着呢。他们都没对罪魁祸首的自己做什么,不至于直接去对弟弟们下手。动两个弟弟,那是犯了爹爹的底线。平王如今不会这么做的。那十之八九就是靠山王府干的了。所以,小芝麻才预备把灵犀郡主的事儿再翻起来说一说,出口恶气先。 采蓝领命去了,她在旁边听着知道多半是靠山王府的人对两位少爷下手,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干起活来自然是卖力得很。 这件事徐赟就没有反对了,他对那个仗势欺人差点害得小芝麻被平王表弟掳走的灵犀 被平王表弟掳走的灵犀郡主也是大大的不爽。而且小芝麻骤然听闻两个胞弟一同遇险,她离得最近,不做点什么肯定是不能甘休的。 看她还气咻咻的,周遭也没旁人了,徐赟轻轻抚着她的背,“别气坏了自己。这件事岳父不会就此算了的。早早晚晚得让幕后主使血债血偿。” “嗯。”小芝麻终于慢慢平静了一些。 “大少爷、大少奶奶,与魏家二少爷定亲的方家姑娘派丫鬟过府拜见。” 小芝麻挑眉,看来清瑕也得到消息了。毕竟她还有个做侍郎的二伯。知道小包子出事,肯定马上会通知她的。 “快快有请!” 一会儿,两个披着披风,帽子也戴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就进了院子。为首之人还没将帽子取下,小芝麻就认了出来,可不就是她未来的弟妹么。 方清瑕朝徐赟和小芝麻一福,“姐姐、姐夫。” 徐赟站起来,“是你来了啊。对了,阿劭是不是护送你来的?”徐赟和方劭也见过好些次,甚是熟络。 方清瑕点头,“是,劭哥护送我们来的。” “那我出去招待他,你们慢慢聊。” 徐赟说着就出去外院了,小芝麻拉着方清瑕就近坐下,让人上了茶。随行的丫鬟也有人请到旁边房间奉茶。 “放心,没什么事儿,就一点皮外伤。” 方清瑕脸色稍缓,“吓我一大跳,没事儿就好。姐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说是有人拦路抢劫。这快过年了,做这些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听说小包子把整个钱袋抛出去,对方看都没看就朝他们挥刀子。这一看就是装的嘛。而且我们魏家的家将个个都是好手,尤其是派去保护小包子和小馒头的。伤亡那么大,说明对方相当扎手。这不是一般的强盗能有的水准。不过如今,暂时什么证据都没有。我公公把案子提到京兆尹衙门来审问,现在看来也是一筹莫展。” 方清瑕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是私仇?魏伯母一生为善助人,她是没有仇人的。就是魏伯父推行新政得罪了人也是出于公心。那些人恨他是有的,但也不至于要买凶杀人。而且要杀……” “要杀肯定是杀我爹,而不是杀我两个弟弟。我爹才四十有三,他再生几个儿子没问题的。再说家里还有个小饺子。” 小包子、小馒头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生死仇人了。这么一排除,剩下是什么人动手还真是路人皆知了啊。尤其之前俩月靠山王世子才被永远圈禁内惩院。 方清瑕点点头,“就是有过年了要拦路抢劫的,也大多是那些吃不饱饭的。他们一则是不敢对前丞相的公子动手,二则不会对素来帮助了许多穷人的魏伯母的儿子下手。” 小芝麻无奈笑笑,“是啊,这些都是明摆着的。可是,没有证据,是扳不倒那位的。那位一旦动手,怕是不会轻易给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是寻到那么一点儿,也会有人顶包的。”问题就在这里啊! “那些人一击不中,不会再做什么吧?” “肯定不会就此收手。但我爹原本就有防范的,这回定然会更加大重视。好妹妹,你别担心了。小包子出海两年都平安归来了,如今在爹娘跟前,更不可能出事。”小芝麻又让人把刘準叫来给她说了说当时的情形。 刘準正吃面呢,听说未来的二少奶奶偷偷来了,赶紧搁了筷子一擦嘴巴过来。他以后是小包子的大总管,对他未过门的媳妇自然是恭敬有加。这可是以后的直属领导啊。知道方清瑕不是怕事儿的小女子,他便老老实实的把当时情形又讲了一遍。 方清瑕问清楚了情况,又跟着小芝麻去给徐家二老请了安。虽然是冒丫鬟之名二来,但来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了。她倒也想正大光明的来关心未婚夫的,可是再关心她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能一点矜持没有自己跑来,会被人说嘴的。于是只得换了身丫鬟的衣服,冒名而来。 徐茂和陈氏对她都很热情,临走徐茂还让下人拿了自家的对牌一路护送回去。因为这会儿快宵禁了,万一没赶上时间被拦在外头,出示京兆尹大人家的对牌那绝对是可以通行无阻的。 小芝麻陪着她出去,“明天娘要派人进京接祖母。他多半是要来的,按规矩明日还得上你家里送节礼的。我估计他会来,先去你家送节礼,然后再带人去接祖母。爹娘肯定不会因为今天出了点事儿,就把他藏起来不让出门的。魏家没那么容易被吓住。明日我也要去趟庄子上,总要亲眼瞧过两个弟弟才能安心。” 方清瑕点头,没说让小包子不用来的话。魏伯父、魏伯母如果让他来肯定是有万全的打算。二伯说对小包子下手的人,也可能把她当做下手对象的。她不怕!知道小包子没有出什么大事就好。二伯的消息没有徐伯伯来得精确,只知道他们兄弟半道被截杀都受了伤。 送走了未来弟妹,小芝麻回到屋子。采蓝近前回禀,“大少奶奶,芙叶公主、六夫人、十五老夫人、阮夫人、容七夫人、徐家五姑奶奶等处属下都派人知会到了。还有季白那里属下也告诉了一声。”要发动舆论攻势,自然是越多声音响应越好。 小芝麻想了想,“再告诉我干嫂子一声。”抹黑灵犀郡主,端柔公主想必也很乐意出力。 这会儿皇帝、太子、平王、苏相、林子钦… 、林子钦……这些朝堂的头面人物也都知道了。平王对此懊恼不已,但是他按得住自己外家暂时不要报复小芝麻,却没法子按住靠山王。可是,你要么不做,要做你就做成嘛,做成这样!苏相也只能劝他和靠山王沟通好,目前不能再搞出什么来了。 皇帝对此则大为光火,在贤妃处听到消息直接砸了茶盏。靠山王叔真是越来越猖狂了。这要是两小子真出事了,小寄还不得哭死啊。 贤妃拿手捂住胸口,娇弱的问道:“小豆沙的两个哥哥没事儿吧?” 站在她旁边的八皇子也忙看着来报信的人。 “两位魏公子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被醇亲王也带着人迎回去了。” 贤妃松口气,“那就好。要不然小豆沙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皇上,腊八的赏赐,臣妾要添些物件给小豆沙压惊。” 皇帝颔首,然后道:“朕走了,你们母子早些歇着。” 太子问明白小包子哥俩没有大碍,温声道:“无事就好。派人去告诉舅舅一声,让他去问下魏先生打算怎么应对,孤这里好帮衬一二。”无论那小哥俩有没事,魏先生和靠山王如今都是结成死仇了。这对自己是有利的。之前也有仇,但不至于以死相拼。 翌日一早,小包子果然出门了。右手还吊着,沈寄不准他骑马。 “娘,我昨天就是骑马回来的。而且,我坐马车被人看到还以为我伤得多重呢。” “你一个伤员顶风冒雪的做什么?坐马车到城门口,进了城许你骑马。” “好吧。” 小馒头由小亲王搀扶着也跟出来送行,“哥,你头回这么威风,带如此的人啊!” 小包子正上马车,闻言转过头来,“等你去丈人家的时候,让爹娘给你弄得再威风一点。再说,我还要去接祖母呢。姐姐怕是也要一起来。”明日腊八,小芝麻自然是只能今天来今天就回去。不过她肯定是要亲眼来看一下小馒头才甘心的。 小馒头看看自己的腿,“娘,要不我也去接祖母吧,我老实坐马车就是了。省得姐姐还来回跑一趟。” “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腿都伤了还出什么门啊?就算要显示咱们家没被吓住,你哥出去一趟足够了。你姐跑一趟怕什么?她腿又没出状况。” 小豆沙挥挥手,“二哥,路上千万小心啊!” 小包子点头,“娘,你带他们都进去吧。我先去方家送节礼,然后就转道沈家接祖母。午前就回来了。”伤了手是有些不方便,不过好在放假了。而且他原本也是呼奴唤婢的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不用像在书院一般,事事都得自己动手。当然,到后期他们逐渐找到挣钱的门路,脏衣服也是直接送去洗衣房了。 一家子回到屋里,魏楹正在书房听傅清明说事儿。沈寄想着多半是和昨晚的事有关,便走过去想听听。自己儿子出事了,她才不想就被当成妇孺什么都蒙在鼓里呢。 傅清明看到她进来,也没有停下,继续说道:“这会儿靠山王府里养着一个怀孕三个多月的世子侍妾。这个侍妾和世子的一个贴身侍卫有些暧昧。这是刚查出来的。” 沈寄哂笑,小饺子小莲蓉还没生出来的时候,靠山王世子就被下药了。这肯定是戴了绿帽子啊。 魏楹点点头,“不能让靠山王世子当了王八还不知道啊。回头让靠山王当亲孙子培养,不是浪费资源么。我做个好人,让人告诉他吧。” 傅清明应下,“大哥,那需要让靠山王知道他儿子再不能生了么?” “让他自己去查吧。一个挺受宠的侍妾,跟着世子那么就都没怀上。偶尔一两次偷情就怀上了。让人把这一点提及,辗转传到靠山王耳朵里。他自己知道顺着查下去的。咱们不要涉入多了。” “是,那我告退了。” 沈寄高兴的道:“你在靠山王府里也安插了人啊?” 魏楹沉下脸,“只在外围,昨天那样的事都不能事前知道。”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2 家教 ? 小包子窝在马车的软垫上打瞌睡,一旁的凝碧忙给他盖上羊毛毯。十岁之后,他贴身伺候的就大多是小厮还有妈妈级的人物了。沈寄这是怕出个‘花袭人’。 魏楹跟儿子说,“你娘这绝对是为了你好啊。”按他们家的规矩,就算是有红袖添香,那也是只能看不能碰的。就像他当年,为了等着沈寄长大,那憋得叫一个辛苦。 当初十岁的小包子听了自然是懵懂得很,反正父母肯定不会害他,他也就没有反抗的意思。虽然身边伺候了几年的小丫鬟离开蛮可惜的。到了书院,听到一些同窗譬如苏相公子之流想念家中丫鬟,他才觉得有些事情果然是没有沾染过的好。不然这么巴心巴肝的还真是有些难受。 “少爷,到城门了。” 小包子睁开眼,这腊月的天气果然坐马车要舒服得多。不过,他要是一味的想舒服,以家里的家底、势力,直接当纨绔不就是了。何必还这么辛苦隐瞒身份去书院求学。他娘居然在他们身份暴露之后,都不给派马车接送,依然让他们哥俩去蹭信哥的马车。同窗们愕然之余,倒是态度慢慢变得和从前差不多了。 凝碧从壁橱里找出一件半臂的大氅,“少爷,穿上这个,你刚睡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帮右手不方便的小包子套上。 进了城门,头一个遇上的熟人就是丹朱的夫婿管青。他正带着人巡视京城治安。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京城里也加强了戒备。看到小包子骑着马,带着一大群人进城,他便也驱马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没事就好。” 小包子笑道:“让表姐夫担心了。” 管青摆摆手,“昨天听到消息岳母和你表姐都急得不行,幸好小芝麻及时让人来报信说你们哥俩没有大事。” 正说着,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来者却是小权儿。他是管青的上官,管青立马下马拜见。小包子也作势要下马,被他摆手制止了,“你个伤员就不用了。昨儿你小婶子肚子不舒服,我们以为她要生了,就没能出城去。好在小芝麻派人来说你们没什么大事儿。小馒头怎样?” “他腿受了伤,行动不便。不过也没有伤筋动骨。” 这两人都还有公事在身,说了几句便和小包子分开了。小包子便径直往方府去。 方夫人昨晚得知女儿偷偷出去有些担心,好在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如今精神短,又素来知道女儿有主见,也就没说什么。反正已经定亲了,让婆家知道她着紧未婚夫婿也不是坏事儿。得知小包子没有大碍,她也是舒心得很。这会儿见到准女婿登门,方夫人笑吟吟的,“受了伤还惦记着过来做什么?本来还说让阿邵去看看你的,清瑕说你今早要来的。” 小包子躬身行了一礼,“我没什么事儿,来让您看看,也省得您担心。” 方夫人看他一直是越看越满意,打着灯笼都难找这样的女婿啊。虽然二伯哥说魏家将来是飞天还是遁地是未知数,但亲家人好,女婿更是无可挑剔,她满意得紧。至于那些起起伏伏,倒并不是太重要了。不过,方家二伯也就是一说,他是文官最鄙视的便是朝秦暮楚、立场不坚定的小人。这种时候也不会掉链子。 小包子又问候了方夫人几句,他是见过沈寄怀孕辛苦的,还提醒过方清瑕一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甚至在方夫人担心产后不好恢复的时候,告诉她沈寄有一套专门恢复体型的身毒传来的瑜伽术……方夫人看他这样,知道将来对自己闺女肯定也是脉脉温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早就听说魏大人待妻子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福气,自己是没有了,但自己闺女还是可以拥有的。 说了几句,方夫人说自己要休息了,让他和方清瑕出去说话。 等出了正房,方清瑕道:“我都快给你比下去了,我娘不知道多喜欢你。手真的没事儿?小馒头也没事儿。” “嗯,我们都年前就能拆纱布。” 说了一阵,方清瑕道:“母亲也备了礼物,让我跟着你一道去看望祖母。”魏家一家都很看重王氏这个养母,方夫人自然也放在心上。 “嗯,那咱们进去跟伯母打声招呼,这就过去吧。” 小芝麻已经一大早就过去沈家了,王氏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奇怪她这么今天要回娘家。 “明日之后事情也挺多,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儿,就和祖母一道去。” 一直等到下人来禀报说小包子带着方清瑕过来了,小芝麻才把昨晚小哥俩受伤的事儿说了。这会儿说是省得王氏等下看到小包子的手吊着吓住。没有早说自然是不想她多担忧了。 王氏当下就变了脸色,“什么人这么坏啊?”这下她知道小芝麻干嘛突然要回娘家了。 正说着小包子进来了,笑吟吟道:“孙儿见过祖母,见过明叔!”方清瑕也跟着施礼,叫祖母、明叔。又朝小芝麻福身见礼。 王氏本来要几步过去看小包子的手的,见状忙叫他们起来,又让方清瑕近前来坐。 小包子走过来,“祖母,我没事儿,小馒头也没事儿,您别怕。姐姐,你还真在啊?” 小芝麻道:“我能不来看看么?” 明哥道:“真没事儿?” “你看我像有事儿么?” 王氏道:“往常都是脸红红润润的,今儿都没什么血色了。还没事儿 什么血色了。还没事儿。清瑕啊,你娘怎么样啊?”王氏也是个中年生子的,和方夫人也算是同病相怜。 “母亲还好,就是整日里精神有些倦怠。不过听魏伯母说了之后,如今每日都要下床活动一阵。” 众人叙了一番话,便准备出发了。方清瑕不去庄子上,由方劭照旧护送回去。她每次跟小包子出门,都是这个堂哥作为‘家长’跟着。方劭的心情,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单身汪不得不看人秀恩爱,被虐得不行。方夫人好笑之余,许了他等自己出了月子,他的武举也考完了,一定给他找个好的。 王氏的小姑子宋沈氏一直打着跟去看看皇帝赏赐的主意。这回更是打着要去探望伤员的旗号。小包子便邀请了她同行。王氏和宋沈氏、明哥坐了小包子带来的宽敞马车。小芝麻拉着小包子上她的车。 “姐,我穿得可扎实了。” “你在城里晃了一圈就够了。本来就失血了,还吹什么冷风啊。上来!” 徐赟笑道:“快上去吧,你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就是要体验生活,也不在这会儿。” “我这不是怕自己当蜡烛么。我总不能跟小豆沙一样不懂事吧。”他每次约会都得在方劭眼皮子底下,是真觉得大舅哥碍眼啊。只有小豆沙那个年岁的,才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多余。还每每要坐在小芝麻和徐赟中间,走路也要一手牵一个。 徐赟笑着轻推他一把,“去你的,赶紧上车!”徐赟是文官子弟,跟他老子一样喜欢享受生活的做派。当然不会刻意找苦头吃要骑马。 小包子这才笑嘻嘻的上去坐下。马车起行了,他看小芝麻一直盯着自己的胳膊看,“姐姐,要不要我拆开给你看看?” 小芝麻瞪他一眼,“砍得深不深啊?” “没动到筋骨。真要有事儿,爹早坐不住了。”如果他右手废了,那整个人相当于半废了。不管是当文人还是剑客,要是没有一只完好的右手都是不成的。还有小馒头,如果腿真的瘸了,以后也不能参加科考了。那样他爹才不会管皇帝如今是要恩养靠山王让他自然老死,然后后继无人,慢慢败落,杀人放火肯定都干得出来。 小芝麻恨恨的道:“这一家子简直是祸害。” 徐赟道:“要是大姨的父王还在就好了。” 小包子点头表示附议。要是穆王还在,靠山王肯定不能在军中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穆王当年才是战神一样的人物呢。 “我干爹是不是退得太早太快了?这阿隆他们根本还接不上嘛。” “林帅只是交出兵权,影响力还在。如今军中少壮要么是他的战友,要么是他提拔的。可是靠山王那批老勋贵,也是战功赫赫,同气相连。没有证据,皇上都不好动他们。好了,咱们不议论这个了。岳父自有安排的。”皇帝之前和安王等人相争,手段酷辣,民间风评很是不好。所以不想再添个容不得功臣、长辈的名声。而且靠山王的确是一座大山,他门下的六个养子,战死四个,剩下两个都手握重兵呢。还有军中的各级将领,都有他这一系的人马。 魏楹不好明着和皇帝安排的既定方针作对,但他可以促使靠山王早些寿终正寝。这样皇帝也是乐见的。要让一生见惯风浪的靠山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自然是让他确切的知道自己确实是后继无人了啊。 出城不久,看到有人在排队领取羊肉汤。这是慈心会弄的。徐赟和小包子竖起耳朵听了听,还真有在议论昨天那件事的。 “你们知道么,魏夫人的两个儿子昨晚出城去他们家的庄子上,路上被人截杀啊。什么人这么无良,连魏家的儿子都要动?魏夫人帮了多少人啊。” “就是啊!没事儿吧?” “听说没有伤筋动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负责施汤的人是苏夫人一系的,闻言有些不爽。明明是苏夫人领头在施汤,怎么又提起魏夫人?于是笑着道:“苏夫人知道大家日子过得不容易,所以倡议一直施汤到正月十五呢。明日这里也要施放腊八粥,大家早些来啊。” 队伍中的有人便知道,这是有人不想总听到他们提起魏夫人。便有人换了个话题,小声说起邵家大少奶奶的事来。不敢指名道姓,只小声议论。这便是小芝麻运作的功效了。今早很多地方都在流传灵犀郡主在婆家十分跋扈的事儿。如今的人对这样的儿媳都是深恶痛绝的。这会儿忍不住便不提名点姓的跟相熟的人议论上两句。 “名门望族、礼仪之家,摊上一个不好的媳妇,真是倒了大霉啊。” “可不是,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啊。这娶错了媳妇,是要倒三辈子霉的。门第不是最重要的,德行操守才最关键。你看人家魏夫人……” 又说到魏夫人了,说话的人看看上方袖着手看着手下施汤的夫人声音戛然而止。唉,从前魏夫人派出来人从不会这么高高在上,一副施舍的嘴脸。就是魏夫人自己出来,或者魏夫人的女儿那对大家都是很客气、热情的。还能跟大家伙唠唠嗑。 另有人接话道:“自己挑媳妇,肯定要睁大眼啊。可上头硬塞,有什么法子?听说女方也不情愿的。” “原来如此啊。这不情愿,以后怕是还要出事啊。”本来之前就有些不好的男女关系的传言,这不甘不愿的嫁过来以后肯定也不安于室 也不安于室。这不,之前就传出不少绯闻。 负责施汤的夫人听到手下禀告后小声嘟囔道:“有吃的都堵不住嘴。”接着扬声道:“大家不要背后论人短长,很多事情就坏在这样人云亦云上头。不管是谁家的媳妇儿都不要乱说。女人家的名声哪经得起乱说?” 下头的人声音下了,心头却不以为然。她们今天说道的这人,再多人说,人家还不是坐稳了邵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在家里还把婆母、小姑都压得不行。 车队慢慢走过,再往前走,路上的行人就越来越少了。过了一阵来到了昨晚遇袭的地方,小芝麻道:“就是这里?” “嗯。那些人藏在雪堆里,一下子冒出来。看得出来训练有素,不是乌合之众。” 徐赟道:“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是哪一拨人。不过查出来也不知道对破案有没有帮助。”他爹之前就很窝囊的结了爆炸案,这个案子不会也被迫含糊过去吧?靠山王这样的人,皇帝要的只是他不造反就成。就是查出来事情和他有关,怕是最后也只会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 温泉庄子里,沈寄等人正在等候着。小馒头的脚搁在软凳上,背靠椅背闲适坐着,嘴里咀嚼着小豆沙喂的一块苹果。 “哎呀,四妹,你别一脸的沉重啊。这个表情真不适合你这张苹果脸。你不是喜欢在厨房捣鼓么,娘在带着人清点明日熬腊八粥的所需,要不你帮忙去?”本来四妹难得这么乖巧、贴心的。可是看她愁眉苦脸的真是不好。 小亲王拍拍小豆沙的肩膀,“让他自己吃,他又没伤了手。你玩儿去吧。” “那我去娘那边看看。”小豆沙放下盘子和银牙签,往大厨房去了。她可心疼两个哥哥了,可是他们都不太在乎自己伤势的样子。这会儿弟弟妹妹都在睡,她找娘去。 等她出去了,小亲王问道:“这件事,魏先生怎么什么都没说啊?” “爹让我们哥俩好好养伤就好,其他的事他心头有数。至于青蛙你,你毕竟跟那一家是亲戚嘛,肯定不好让你去做什么。” 小亲王想了想,“枉费大师还一直担心他不得善终。”他对什么靠山王、大长公主都没有感情。不过对大师而言,这是他仅剩的兄弟和妹子。 小馒头撇嘴,“这种人,本来就该不得善终。养子不教,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还有小子啊。孙女儿也跋扈得紧,上次差点让她把大姐姐害了。”说着看小亲王一眼,“青蛙,你家的亲戚真是不怎么样。皇上那么给机会,如今能出来做事的宗室子弟也那么少。还好你是在我们家长大,不然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小亲王语塞,两眼瞪得溜圆,却没有什么话好反驳。 小馒头坐直身子,“我、我又心直口快,忘了你是王爷了。”一边说一边朝无人的四周看看,“千万别让爹娘知道我说了这话啊。” 小亲王用力拍他脑袋一记,“姑父不跟你计较!”说完坐在那儿开始思考自己儿孙的教育问题。他再次觉得娶魏家姑娘没错。魏家的家教的确是好过很多人家的。以后他的孩子应该也不会纨绔。 “夫人,老夫人到了,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也来了。” 沈寄放下手中的干红枣,“一会儿给两位少爷屋里送去。那猪肝记得炒得嫩一点,三少爷喜欢。”说完牵着小豆沙出去迎王氏去了。 小芝麻已经扶着王氏进来了,明哥也照应着宋沈氏。沈寄便让小豆沙叫‘沈家姑婆’。 王氏忙忙的道:“小馒头在哪里?” “祖母,我在这儿。我没事的。”小馒头由小亲王扶了出来。 沈氏来之前,沈三叔给她交代了,去了魏家行事须小心谨慎。那里不但有一品上柱国、一品诰命夫人还有当朝亲王呢。面对王氏和沈寄,宋沈氏心头还多少有些不服。但面对魏楹跟小亲王,她直接就生出畏怯心理,于是一直恭敬得很。 众人见礼之后,正准备往里走,忽然又来了一辆马车。看到下车的人,小豆沙高兴的喊道:“姨婆!”却是红姨到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3 节前 ? 红姨此来自然是手下的姑娘们听到客人中的官员说起昨晚的事儿,但说得不太确切。小芝麻送消息,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往红袖招送。今早小包子进城的事红姨倒是不知道。红袖招这会儿还没有开始一天的生意呢。而十五叔那里,儿媳妇随时可能发作,也是不好再出门,也就没顾上去告诉她一声。 她也不好派人出去明着打听,索性就自己来看看。这两年她的清明可是多亏这对兄嫂照应,魏家的几个孩子对清明也一贯友善。再说,就为了这些年吃的饺子、粽子她也该来看看。沈寄正预备熬的腊八粥还准备了一份要傅清明明日往红姨私宅送呢。 傅清明这会儿正跟着魏楹走出来,见到小豆沙拉着母亲的手进来忙迎了上去。 沈寄笑着介绍,“大娘、沈家姑母,这是我娘家的表姨。” 红姨的目光在小包子、小馒头身上扫过,然后气度颇佳的和王氏、宋沈氏互相见礼。她也没想到和人撞了个正着。不过既然遇上了,她也不会躲闪。 王氏是早知道红姨的,今儿才头一次见到。一见之下心头啧啧赞道:怪不得小爷那会儿不肯回家呢。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傅夫人,闻名已久。” “我也是时常听人提起老夫人您。”红姨对着王氏微笑道,又冲宋沈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沈寄道:“天寒地冻的,大家进去说话吧。” 宋沈氏觉得以这位傅夫人的气度,便是这样一身素雅也不减风华绝代,想必也是来头不凡。只是在场的人没有介绍,她也不好贸然打听。 落座之后,沈寄便安排了院子给沈家三人稍事休息,又让傅清明也带红姨到他的小院休息。一会儿就该开午饭了。看小豆沙牵着红姨的手往前走,她自己便陪王氏姑嫂下去了。至于明哥,他一个男孩子就没那么多事儿了。也不用梳洗,就坐在正堂和魏楹等人说话。小芝麻也留在那里看小馒头的腿。 沈寄是估着以沈氏的性子肯定私下会打听红姨。没跟大娘通过气,回头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所以她就跟着去了,更是主动道:“大娘,红姨寡居喜欢清静,不过你们是同辈应该也有话说。回头您和她聊聊吧。” 王氏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听到寡居二字,脸色有些古怪。她这一寡居了,那不成咒十五爷了么? 沈寄也无奈,红姨买私宅的时候对外是这么声称的。十五叔知道除了吹胡子瞪眼也没有别的办法。 宋沈氏倒是一愣,“啊,寡居!”这么个大美人儿,原来命这么不好啊。真真是红颜薄命!她心头奇异的有点平衡。本来看到一个差不多同龄的人方方面面都比自己强很多。这会儿听说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忽然就好过些了。 “那魏夫人,你那位姨父应该也是相当有来头的人吧?” 沈寄抿抿嘴,“我们家家道中落,只有我大姨有幸入了穆王府又为穆王生下唯一的女儿。像我娘跟红姨都嫁得不太好。不过好在我嫁给持己,如今日子很好。红姨也有清明懂事上进,将来还是很值得期待的。”说完就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宋沈氏但凡知机,也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了。 其实每年过节,如果沈三叔在家,明哥是不会跟着来的。今天主要是来看小馒头。也是因为沈三叔和王氏是半路夫妻,有些地方难免尴尬。沈三叔要么不在京城在外地做生意,就是在京城他也很少到魏家来。王氏过来,魏家下人称呼老夫人,那是魏家的老夫人。回头再叫他沈三爷,他总感觉怪怪的。 宋沈氏是想来看看王氏接皇帝的赏赐,这样的事儿她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所以也就没有管那么多了。她过来,沈寄让下人叫她‘表姑奶奶’。她怎么都是魏楹远房的表姑姑,这么叫也算合适。 好在,宋沈氏虽然来得有些冒失,但还是看明白了沈寄的脸色,没有再追问了。她是商家妇,有时候要出面和官家太太打交道的。这点眉高眼低还是懂的。她在那些官太太面前也时常提起当朝的魏相是她远房侄儿。那些人就不敢跟她摆什么谱了。这次回去跟人说起见到了腊八节皇帝给魏家哪些赏赐,也可以自高身份。外人不知道的,自然是以为她和魏家多么的亲近。 沈寄安顿好她们姑嫂便回正房去了。回去听到小芝麻正在说昨晚方清瑕冒丫鬟之名过来打听的事儿微微一笑。看向小芝麻;“你昨晚没有给红姨送信儿么?” 小芝麻挠头,“我忘了。”红袖招自然不好送去,但红姨的私宅还是可以送的。就托那位看宅子的老人家转告一声就好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沈寄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傅清明的院子去,小芝麻心中有愧便跟了上去。 “红姨,难得来一次,就在这儿过了腊八节再回去。” 小芝麻也道:“是啊,红姨。都怪我忘了给您送个信儿。您要是不答应留下,那就是怪我了。” 红姨笑笑,“我是来看清明的。” 沈寄笑道:“不管是来看谁的,也要留下过节啊。我方才跟沈家姑母说您是寡居,大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古怪,差点露馅。” 红姨失笑。 小豆沙小声问小芝麻,“什么是寡居啊?”她不是很搞得清楚彼此的亲戚关系,反正沈寄教她喊‘清明叔’、‘姨婆’她喊就是了。她很喜欢清明叔的 了。她很喜欢清明叔的,也挺喜欢漂亮的姨婆。 小芝麻也不知怎么给妹子说这里头复杂的关系,“这话小孩子不能问的。” 小豆沙皱皱鼻子。 沈寄道:“你们母子说说话,一会儿开饭我让人来叫。”说完就带着两个女儿出去了。 外头明哥在听小馒头说昨晚的事儿,小馒头讲得比较夸张,听得明哥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魏楹道:“你说书呢?”幸好昨天是小包子说给自己和小寄听的,这要是听小馒头讲,还不得被他吓着。 小亲王和小包子都低头闷笑。 小馒头摸摸鼻子,讪讪一笑。他确实是看了不少小叔叔书肆的武侠话本,潜移默化的就这样了。这可千万不能让爹知道了。宁哥之前的口头警告这才刚满了三个月取消的。就算他成绩好,被舍监发现也不得了。不过他如今都包了《四书》的封皮,又是自己打扫,没人能进去倒也没有被发现。 魏楹其实听出来了,因为最近他也看了不少。小馒头这个叙事方式,很有几分当前正当红的一个写手的风格。他问明哥,“听说小权儿让人把你游记的润笔送去了?” 明哥两眼发亮的点头,“是,权哥说卖得还不错。” “那你也算自食其力了。沈三叔说什么没有?” “说了,说我不务正业,说家里又不差这个银子。就连我出去游历也被他说了。不过娘说大哥当年还在外游学三年增长见闻呢。而且一路的花销也都是自己挣的。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听魏楹提到书肆、润笔什么的,小包子看一眼弟弟。小馒头脸色本来就有点白,这下更白了。他爹这是知道了吧? 小亲王促狭地道:“小馒头,你这脸怎么这么白啊?” “我失血了啊。”小馒头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几天考得还是很不错的。君子六艺都名列前茅,如今也就策论成绩还没出来,但写得也还可以。不至于明年出游的资格被取消才是。 魏楹看他一眼,“你手没事,每天的十张大字别忘了。” 小馒头苦着脸应下,还以为放假了又受伤了就在家纯玩呢。沈寄上前摸摸他的脑袋,“你是不是之前喝党参羊肉汤,补兴奋了啊?今早精神都还不大好的。” “可能是吧。”小馒头蔫蔫的道。 魏楹道:“那小包子还喝了呢。” “他不是出去跑了一趟发散了么。” 魏楹看沈寄一眼,放下茶盏道:“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改成五张。” 小馒头肩膀一松,“是,爹爹。”感激的看母亲一眼。冬练三九什么的,那是正常的。可是没想到都受伤了,而且也刚放假,还得每天练字。 下人来禀告说可以开饭了,沈寄便打发小芝麻去请王氏姑嫂,又让小豆沙去请傅清明母子。人多,分了两桌。其实本来只是给方家送节礼、接王氏来不用小包子一大早就进城的,主要还是为了给小芝麻夫妻腾出回城的时间。要不然,他们夫妻就真的只能看一眼就回去了。这样好歹还能在庄子上呆两个时辰。 下午小包子、小馒头哥俩换药,沈寄、小芝麻、小豆沙都坚持要旁观。昨天回来就包扎好了,他们脸上也不露,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虽然说没伤筋动骨,但是皮肉伤也是伤啊。 小包子被三个女性至亲六只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甚是不习惯。 “就换个药有什么好看的?” 沈寄道:“别磨蹭了,快点。只是伤了胳膊,又不是伤了屁股,还有什么看不得的么?就是伤了屁股,你娘我也能看。你们长再大,在我心底都跟如今的小饺子一样,还是个光屁股到处爬的大胖小子。” 小豆沙小声道:“娘,这么冷,小饺子没光屁股了。而且他也还不会爬。” “打个比方。” 小包子被说得无奈,只得任沈寄上前小心翼翼的脱他的外衣,然后拆开绷带。其实伤口还有点深,只是怕眼前三个女人担心,所以他面上尽量若无其事。 “都这样了,还绷着干什么?早知道砍得这么深,我才不让你出门呢。”沈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泣音。小芝麻和小豆沙脸上也露出不忍。 小芝麻:“都这样了,让你坐车还推三阻四的。你要心疼死我啊?” 小豆沙更是直接挂上了金豆豆,“到底是哪个坏人干的?让爹爹揍他丫的!” 小包子道:“娘,冷啊,你不能让我就这么摆着吧。”还是尽早包起来的好。 沈寄让开,一旁的大夫赶紧上前清洗、换药、重新包扎,帮着小包子把袖子套好,胳膊重新吊上。这是徐方的徒弟,今天一早抱着药箱赶来的。 然后是小馒头,他挺合作的,反正也躲不过。 “娘,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伤口不深。哥哥也都是为了护着我才被砍了那么一刀的。” 沈寄蹲下去挽起小馒头裤腿,拆开纱布果然伤口不深。小馒头不像小包子在外头两年还吃过苦头。要是他的伤口深,那肯定不能若无其事。 等到汤药端来,两兄弟都端起来一饮而尽,可不想被小豆沙喂。最难消受美人恩!看到妹子眼泪汪汪的,比再被砍一刀还疼。 小豆沙没得到喂药的机会,便上前给他们端漱口水,然后喂他们一人一颗蜜饯。她还在抽泣。 小芝麻小声道:“ 小声道:“我好像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她虽然对灵犀郡主发动了舆论攻势,但是那些在婆家跋扈的事儿都是实有的。她并没有捏造半分,更没有耍阴谋诡计。只是揭开了邵家的遮羞布而已。 沈寄道:“一日她身份不变,一日谁都拿她没法子。你做再多,也伤不到她的筋骨。无谓为此弄脏自己双手。”小芝麻昨晚的一些举措,这会儿她已经得到消息了。毕竟用的都是她的人脉。 “那爹……”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靠山王还活着,他的儿孙就可以得到荫蔽。针对灵犀郡主没有太大的意思,出口恶气就好。关键还是在靠山王那里。 申初,小芝麻夫妻登车离去。沈寄看小豆沙还是情绪激动,便让她清点明日腊八粥的原材料。高堂上魏楹在陪王氏说话,傅清明母子也在,宋沈氏则和明哥坐在一起,小包子哥俩还有小亲王也凑在一处说话……看着也是一派热热闹闹要过节的景象。 下人将一个个罐子捧了过来,里头分门别类的放着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等,这是要一开始就下锅熬煮的原料,还有用作装饰的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 小饺子和小莲蓉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粮食,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伸手就想去抓。 小豆沙挠头,“这要怎么清点啊?” “你慢慢数就好了。数清楚这每一罐是单数还是双数。” “数来做什么啊?” “数着数着,你就没这么难过。你难过,我们大家都不好过。而且你情绪太激动了对身体也不好。”沈寄拈起两颗红豇豆分给小莲蓉、小饺子一人一颗抓在手心。 小齐王道:“是啊,小豆沙,你快数吧。”这个腊八节出这么一件事,还真是让人不能愉快的度过了。 “哦。”小豆沙看大家都让她数,便开始数了起来,数到二十颗就放到一旁的空罐子里。 小包子看气氛总算不那么低迷了,开口道:“我今早进城碰到小叔叔,他说小婶婶昨晚肚子不舒服。他还以为是要生了,闹得全家都跟着团团转。要不是十五婶拦着,就要进宫去请太医了。” 红姨想了下,“好像也应该要到日子了。三月三成亲不久就有了好消息,如今是腊月初七。预产期也就这几天了。” 沈寄道:“红姨急了么?” “我们家这个打定主意要先立业后成家。再说当了祖母,那可就真成老太婆了。” 红姨和魏楹年岁相当,可是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就三十二三的样子。宋沈氏知道以后,就有心跟她讨教一下保养的法子,闻言终于找到了个开口的机会,“傅夫人你哪里老啊,看着就像是傅公子的姐姐一般。您平时都擦些什么啊?” 红姨道:“我擦的东西,都是宝月斋的。回头让小寄送你一份适合你肤质的。” 沈寄上次过去送礼,其实就是在给汪氏的东西上添了点数量,她主要是去送汪氏皮毛的。所以压根就没送什么宝月斋的物件给宋沈氏。闻言便道:“嗯,回头让宝月斋的师傅专门给您配一种。” “那怎么好意思?”宋沈氏也知道宝月斋针对个人的定制,价格相当的高昂。胭脂水粉里还加入了名贵药草。如果能给她专门配置,那可是真好。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用了觉得好就多制一些。” 翌日卯时(四点),厨房里就开始熬制腊八粥了。等到众人起来,已经是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香味。早起正好趁热吃一碗。小豆沙昨天点了半天数,已经不再沉浸在哥哥被人砍了的难过情绪里。吃过早饭就推着小莲蓉、小饺子到她的小厨房,她也要熬腊八粥。每一样东西,厨房都给了留了一些的。不过,今天的火就不由小亲王烧了。他奔半山寺送腊八粥去了。小馒头一腿屈着,伤了的腿打直坐在蒲团上在添柴。 小亲王把靠山王买凶截杀小包子哥俩的事儿告诉了伽叶大师。大师摇摇头,白眉飘飘,“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都这把年岁了,本来就该知道功成身退,给儿孙留下余荫。还要掺和进夺嫡之争里。如今更是对两个无辜小儿都要下毒手。”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4 赏赐 ? 小豆沙系着围裙,拿着大木勺子在小灶台前搅着锅里的腊八粥。一个厨娘在一旁间或指点两句。两个小的感兴趣的扒在摇摇车边远远看着,乳母在一旁照应着。小豆沙给他们画了一条线,不准越雷池半步。两小就把胳膊抬到摇摇车的扶手上,戴着帽子的小脑袋搁在上头看着。 “三哥,你怎么会来给我烧火啊?” “我这样又不方便到处走动。青蛙不在、二哥被爹叫去,娘又要招待祖母、姨婆还有沈家姑婆。”小馒头对于书房议事自己被排除在外,有点小不满。 小豆沙笑道:“我知道了,三哥是不想被当伤员看待,所以不想呆在祖母她们跟前。”她发现这两天哥哥们都有些躲着家里的大中小女人们。 “所以,你也别像昨天那样了。放心,哥哥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说话间,明哥从外头进来,“小馒头,大嫂说得没错,你果然在这儿。” 小豆沙仰头叫道:“明叔”。 明哥看小豆沙有板有眼的熬粥,再看看袖珍型的灶台和锅、铲不由莞尔。 “大家都吃过早饭了,那儿还剩一大锅呢,你这熬给谁吃啊?”明哥走到小馒头旁边也盘腿坐下。 “不知道。”小豆沙摇头。这几日她偶尔心血来潮就会来捣鼓,但成品是怎么处理的她就不清楚了。小豆沙说着望向厨娘。她是被拨来管小豆沙小厨房的。 厨娘道:“四姑娘做的,如果夫人没有安排的话,就是在这小厨房收拾帮佣的佃户家的女人拿回家给孩子吃了。”这庄子上主人家在的时候会有几户手脚勤快的佃户家的女人临时来帮忙,平时就只有看庄子的人。 小豆沙做的口味食物口味、火候可能都不怎么样,但用的食材可是上好的。就是有些半生不熟也可以拿回去加工一番,或者做老了也不是就不能将就吃。魏家厨房里在编的下人,是不缺这口吃食的,便给了那些临时来帮佣的带回家去。 小豆沙点点头,“哦。那今天也送给她们带回家吃吧。” 没一会儿,两小呆不住了,依依哦哦的叫起来要出去玩耍。小豆沙也没了初时的兴趣,便丢下大木勺子一道跑走了。明哥好笑的扶起小馒头,撑着他出去。 宫里的赏赐大概还得过一会儿才到,不过沈寄、汪氏也都已经按品装扮好了。汪氏的礼服其实也是跟着魏楹的品级在走的。只不过魏楹生母的是正红色,她的是银红色而已。 宋沈氏艳羡的看着,红姨倒是不感兴趣。她在京城三十年见多了官员的浮沉和他们背后那些女人的荣辱。那些被流放的、被卖到教坊的,不堪受辱悬梁了的,当初也都曾是穿过诰命礼服的。 “傅夫人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以后一定也能跟我嫂子一样,享儿子的福,穿诰命太夫人的礼服。” 沈寄瞥一眼红姨,听她不紧不慢的道:“我啊,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儿子一心走仕途,她也不好拦着。至于说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的以傅清明母亲的名义在大庭广众下出现,在她生下这个儿子前就有心理准备了。她这辈子,能活到如今,能有个孝顺儿子,甚至还能有魏家这么一门亲戚走动,已经是托天之幸了。再求旁的,那心也太厚实了。 沈寄看她并不介意,这才道:“请明说以后为官外放,要带红姨你看遍河山呢。” 这个红姨倒是挺中意的,当即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眉宇间一股流动的美,却又不带半丝风尘气,看得沈寄很羡慕。当晚还对着镜子这么笑了半天找感觉,搞得魏楹以为她哪出毛病了。 汪氏心道幸亏有小寄在场,傅夫人也豁达,不然这样的场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转圜。 “夫人,老夫人,前头传进话来,宫里的赏赐还有半刻钟就到。是梁总管亲自来的。梁总管还传皇上的话,说二位少爷有伤在身,就不要出去跪接了。” 沈寄微微一愣,小多子公公可从来没有为这等小事出过宫办差。尤其还是跑这么远的地方。看来是皇帝让他代自己来慰问、安抚一番。 “知道了。” 红姨看沈寄转过头来便道:“你去吧,不用张罗安排我们。回头我就和宋夫人一块儿在这儿呆着。”她对皇帝赏什么也不感兴趣,留在能听到中庭动静的这间屋子是帮沈寄陪客。 “好的。”沈寄说着便上前扶汪氏,预备出去了。 魏楹那边也穿戴好了出来,手里还牵着小豆沙。明哥、傅清明和小包子哥俩也都在屋里呆着,陪两个小的玩耍。小莲蓉和小饺子看熟悉的人都出去了不带他们,很是不乐意,眼看着就要闹腾起来。 小包子把两个乳母叫了进来,“带他们下去吃饭,别吵了前头。” 几个人听到‘吃饭’都有些想笑,等到乳母退下了才一起喷笑出声。 小包子摸摸鼻子,“那不就是他们的饭么?” 直到听到外头一片肃然,有人高喊‘圣旨到——’这里头一进院子的人才都肃静了。 这一次皇帝的赏赐明显比往年同期多得多。三个大人意思意思增加了一两样,增加的大头在小包子哥俩和小豆沙身上。另外今年添丁两员也有增加。 一家子磕头谢恩,沈寄搀扶汪氏起身。管孟上前照惯例要给喝茶钱。知道是梁总管亲自前来,这里头的银票自然是翻倍了。 梁 翻倍了。 梁总管很自然地接了,“生受魏先生、魏夫人的赏了。” 魏楹全程都板着脸,不过他两个儿子差点给人杀了,要他这会儿还笑着跟人寒暄显然不太可能。闻言道:“倒是劳动公公这么冷的天跑这么远一趟,魏某着实有些过意不去。里头请!” 沈寄也没有笑容,梁总管上前躬身和她打了个招呼,“宫里太后、皇上、皇后、贤妃还有太子、太子妃、八皇子听闻两位小公子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都说是好人有好报。亏得魏夫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儿。” 沈寄失笑,“要不怎么是您当了大内总管呢。这话到了您嘴里,听着就是顺耳。”这当皇帝身边心腹的人,情商都高着呢。 “您谬赞了。”梁总管又转向汪氏,“老夫人精神还是这么矍铄,您这保养得好啊。”之前太后召见过汪氏一次,沈寄陪着她去的。当时汪氏和梁总管有一面之缘。 “都是托皇恩浩荡的福。”汪氏笑着应道。这么些年下来,这种场面话她倒是也会说几句了。 魏楹亲自招呼梁总管去书房喝茶,好让两个儿子向他专程跑一趟道谢。沈寄和汪氏准备进屋换下这身累赘的礼服。 小豆沙小声问道:“怎么我东西也那么多啊?” 梁总管就等着她问这一声呢,转身笑眯眯道:“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听说四姑娘吓着了,这是给四姑娘压惊的。” 小豆沙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忙笑着福身:“那有劳公公回去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 “咱家一定会把四姑娘的话带到的。” 期间,宋沈氏一直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尖细的太监腔念那些闻所未闻的好东西的名字,心头痒痒的。红姨则坐在位置上沏茶,沏好了递给她一杯。 王氏得了好几样物件,其中有一直黄花梨木的雕龙拐杖。她换下礼服说自己如今用不上戏言先拿给小馒头用着。这也是知道小馒头其实只是划破一道口子才能开得出来玩笑。 沈寄道:“那样的拐杖,没得折煞他。让他少走动好了,有什么需要有个小厮搀一把就成了。”倒是小包子的伤得好好调养一番。她已经让食疗团队制定了半个月的食谱了。这会儿厨房里还炖着给他们补元气的补品。那些受伤了的家将,她也让人送了不少补品、药材过去。 宋沈氏就是过来看这些东西的,结果下人清点之后就入库了。临了也没看到,也不好特地开口说想看看。不过好在是听了一耳朵,回去说还是有内容说的。心头暗暗可惜自己之前目光短浅得罪了这个半路进家门的嫂子,让她不乐意自己闺女嫁回来。 宋沈氏这里就准备回家了,毕竟她是改嫁到沈家去了的。这过节还是得在沈家过才好。尤其夫婿在京,小姑子也来做客。沈寄早安排好了车送她们,为了安全就让马车跟着宫里的车走就好。 梁总管和手下的人正在吃着魏家熬的腊八粥,这是特地给他们准备的。进献给宫里的是另外的,食材原料有区别。结果一个侍卫出去小解的时候无意间听厨房的人说起小豆沙熬的腊八粥还在锅里,快好了。回来告诉了梁总管,梁总管就遣人问了。 沈寄过去答复他,“她熬的什么腊八粥啊!就是把食材一股脑儿放锅里煮着,用木勺子搅了一阵就丢开跑一边玩耍了。那小厨房也是她心血来潮提了要求我给她弄的,就图个好玩不是。” 跟过去的小豆沙赧然道:“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梁总管道:“不妨事、不妨事,要是有多的,魏夫人再给装一份。” 沈寄只好答应了下来,让他千万别随便给肠胃弱的太后吃,也别给怀孕的贤妃尝。然后忙让人去小厨房全装起来。可千万别已经让帮佣的人拿走了。 帮佣的人还没有下工,倒是想着抽空送回去让家里孩子吃上热乎的。幸好还没起锅,沈寄就发话让装起来。然后另外把自家熬的给每个来帮佣的都送了一份。还交代了挽翠回头等人走了,该封口的封口。最好不好传出小豆沙随意熬的腊八粥原本是要给帮工的带回家吃的。自家下人交代一声就好,佃户倒是不必让知道详情,就说是夫人发话这么办的就好了。至于口味什么的,宫里那些贵人想必不会和六岁的孩子计较。不好吃就搁一边呗。她看梁总管显然有话说,便打发了小豆沙出去。 梁总管是来代为安抚魏楹的,皇帝不想他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但魏楹显然不太想买这个帐。就当着后过来的沈寄母女的面,他指着小包子和小馒头道:“梁总管看看,我这两个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儿子,一个差点缺了胳膊,一个险些少了腿。这口气叫我怎么咽下?” 梁总管跟沈寄讨要小豆沙熬的腊八粥,一则是真有心带回去给宫里主子们尝尝;二则也是想请她过来缓缓颊。 沈寄也道:“是啊,梁总管。听说您也过继了一个侄儿后继香火。那要是有人买凶杀你这个嗣子,您能忍气吞声么?不过您放心,持己他不会做出让皇上太过为难的事的。皇上对靠山王府的打算,我们夫妻是知道的。”魏楹做的事儿她知道,也很支持。 这件事如果是作为普通臣子,肯定是被迫委屈求全的。除非沈寄去哭求皇帝主持公道那可能靠山王府会被打些板子。但他们父亲都不愿意这么做,就只好用自己的法子了。文臣和带兵 文臣和带兵的亲王火拼肯定是个输,要扳倒靠山王时机又不成熟。但肯定不能什么都不错就这么过去了。皇帝也知道他们夫妻不会就这么算了,让梁总管来说这些也只是提醒注意一下分寸。这软话魏楹懒得说,沈寄就替他讲了。 梁总管得了准话,心头一宽,魏先生肯退让一二,不让事情闹大到不可开交就好。他起身告退,带着两大份腊八粥离开了。汪氏三人的车就跟在他们车队后,另外还有魏家派出的往京城各家送腊八粥的一辆车也同行。 沈寄不拿红姨当客人,就没有专门招呼她。红姨也只笑着说,“忙你的去,我看着孩子们心头乐呵。”说完俯身逗弄‘吃过饭’的小饺子、小莲蓉。小莲蓉对她这张脸觉得熟悉,乐呵呵地就伸手讨抱。 小饺子则趴在摇摇车边饶有兴致的看小姐姐对着手指嘟囔,“一锅随便熬熬的腊八粥,换来这么多东西。” 傅清明失笑,“是啊,你多厉害啊。以前大嫂辛苦熬一锅粥,才换回二两银子呢。” “清明叔,你欺负我不懂么?那都是给爹爹的闺女的。”嗯,哥哥们是苦主,有不少好东西。小弟小妹还小,没心没肺的也没被吓着。她是真的被吓着了,所以宫里的贵人们赏她东西压惊。 红姨笑道:“嗯,我们小豆沙很有见识嘛。” “都是娘教的啦。”小豆沙道。以前她也跟三哥炫耀过太后请她进宫赴宴来着。想了想又道:“不知道王爷今天都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小亲王给伽叶大师送了腊八粥就直接回醇亲王府接赏赐了,然后进宫喝粥。所以这会儿也不见回来。 傅清明道:“等回城后,你去王府串门不就可以看到了。” 小豆沙点头,“嗯,王爷的库房里好多东西来着。他让我随便拿,喜欢什么拿什么。” “那你拿什么了?” “我喜欢的陆续拿回家,不新鲜了再给他还回去换别的。好像现在还有几样在我的房间里。” 沈寄走到书房关上门问魏楹,“除了让靠山王知道他儿子不能生了,你还打算做什么?”靠山王之前有个孙子,资质相当的平庸,连中人之姿都达不到,是一个通房丫鬟生的。不过今后他没得选择了,儿子纨绔而且把自己玩进内惩院终身监禁了。孙子蠢笨到完全不想认。一旦知道儿子再不能生了,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但这肯定还不够,沈寄也不信这样魏楹就会收手。 魏楹冷声道:“原本敬他于国有功,只是不会教养儿孙。我没出过什么过损的主意。对付他儿子,也是因为他儿子太过分只是自保。而且中间还碍着大师。但如今他对我儿子下手,我就不必再顾念什么了。反正皇帝也盼着他早死,我慢慢的、不露痕迹的送他尽早上路就是。” “你要给皇帝出损主意,什么损主意?” “不是我直接出,我让人透一些风声出去,自然有人去皇帝跟前卖好。咱们还是照旧出京游玩,等着听他病入膏肓的信儿就好。要保养得高寿不容易,要促人速死还困难?酒色财气,样样都是催命符。这一次就是气,让他好好气一场王府的荣耀到他薨逝就戛然而止。然后美酒美色,慢慢腐蚀渗透。气得不行了,我就不信他还能如往昔自律。” 沈寄点头,这倒的确是杀人不见血。 魏楹冷笑一声,“其实皇帝也是想有人出来做这把刀的。这样于他的名声无碍,又能达到目的。” “既然有了后续的打算,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现在出去好好过节吧。” 各家给魏家送的腊八粥也陆续送到。当然,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冷的天气送到的时候就跟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一样了。沈寄让连同宫里赏下的那一份都煮成一锅,回头家里的人谁想吃都可以去吃,剩下的帮工的人也可以带回家去。宫里赏下的那份沈寄给沈家也带回去一份,宋沈氏高兴得很。 魏楹道:“年年你都乱炖这么一锅。” “腊八粥本来就是乱炖啊。就是年末了把柜子里的残粮都扫扫出来一起煮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5 洗三 ? 魏家历年的这一锅乱炖里可是集中了帝王将相府、世代公侯家送来的腊八粥。中午自然是每人意思意思吃了一小碗,以示是吃剩下的才赏了下人和帮佣。那些人都积极得很,一早就在等着领取了。 小豆沙在外头看了一阵进来道:“外头排好长的队来领粥,一人就领到一小碗那么多。” 沈寄笑道:“吃的就是那个寓意,肯定比你做的受欢迎啊。” 小豆沙嘟囔,“根本就不是讲究口味,讲究的是谁家的东西。” 午后红姨也离开了。傅清明和她一起走的。马车上,他靠近母亲轻道:“大哥说,回头会送个人到私宅,请母亲亲自替他调教。” “做什么用?”魏楹肯定不可能让自己给他调教扬州瘦马,这是派什么用场的? “大哥说请徐大哥,就是小芝麻的公公替他寻一个擅长江南菜的十八九的女子。到时候通过一些渠道送到靠山王府去做厨娘。因为要求还不低,所以最快也是是元宵之后人才能到。” 红姨一听就明白了,“好,没问题。到时候只要资质不差,我都能尽快给他调教出来。”肯定是靠山王喜欢吃江南菜,而特地寻十八九岁的,这个年岁已经长开了,比没熟的青果子更有味道。靠山王年过花甲,但武将身体好得很,完全没有问题。这件事红姨是非常乐意出力的。当初靠山王世子竟敢觊觎自己的独子,要不是魏家救援得快,清明如今不知怎样了。而且说明了用场,她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调教。 小包子、小馒头无事,就在家和小弟、小妹培养感情。小包子单手抱着小饺子,小家伙总是爱抬手去摸摸二哥胳膊上的纱布。不过他手上无力,但也无碍。小馒头左腿上有伤,就把小莲蓉搁在右腿上抱着。 沈寄天天顿顿给他们煲补血的汤水,喝得他俩宁可跟小亲王还有傅清明换换给小豆沙做试吃员。他俩的策论成绩在初十的时候出来了。刘準去将成绩单领了回来。那上头有黄字班所有人的排名。各项成绩综合下来,小包子和之前小馒头下了战书的那个同窗并列第一。小馒头是第三。这下不用担心不能出行了。 魏楹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小馒头,你跟人下的战书要不是拉上了你哥,这就要输了啊。” 小馒头小声道:“我年纪要小些,骑射上头吃了亏。” 魏楹看他一眼,“哦,明年出去游玩,那后年就不小了。到时候又找什么理由?”说着目光下移,在七十多名找到了宁哥的名字。 “王山长说宁哥这个成绩能升入玄字班么?” “山长说可以。”刘準躬身应道。 “嗯,那就好。”方才找宁哥名字的时候好像看到苏相家的公子是十一名,那老小子这会儿拿到成绩单怕是正咬牙切齿呢。 沈寄道:“王山长怎么把所有人的名次都排出来人手一份啊?” 魏楹诧异的道:“科举放榜就这么放的,他是效仿。” 倒也是,这年头不讲什么照顾学生和家长的心理承受能力。 “宁哥进步也真是大,这个成绩单弟妹看了一定挺高兴。明年什么时候开学啊?”宁哥初六就坐马车回淮阳,成绩单信哥会帮他寄回去。 “元宵过后。”小馒头道。 小豆沙扳起手指头算了一下,“嗯,有四十天的假期,路上、路上……” “快的话来回十二天。”小包子回去奔过二老太爷的丧,记忆中是要走这么多天。话刚说完,低头看到小饺子的动静忙道:“唉,别别别,我这里可没有你的饭。”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小饺子饿了,正在二哥怀里拱来拱去的找‘饭碗’呢。众人都笑了出来,连魏楹都是忍俊不禁。沈寄怕小包子一只手稳不住动来动去的小饺子赶紧上前接过来。 “娘,小妹也要找饭吃了。”小馒头手托在小妹腋下把她抱开些,省得跟哥哥一样被弄得狼狈不已。 沈寄笑着把两个乳母叫了进来,抱他们下去喂奶。 “这是这几日跟哥哥混熟了,才会在哥哥那里找饭吃呢。” 小包子一脸发窘,转头道:“四妹,你不是要滑冰么,我带你去。”左手牵上小豆沙就往外走。 还没到门口呢,就见到挽翠笑吟吟的进来了。这几天因为小包子哥俩受伤的事儿,家里下人都不敢肆意嬉笑。沈寄一下子福至心灵,“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挽翠福了福,“是啊,幺房来人报喜,小爷今早得了个六斤二两重的大胖小子。”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小权儿当爹了。”沈寄高兴不已,“我早准备好洗三的礼物了。”至于去年戏言的给小侄子做新衣服,那也早就做好六套生下来就能穿的小衣服送去了。 小馒头生怕吃洗三酒的时候不带他忙道:“娘,我伤口都长拢了。” “知道,回头你别挠啊。” 魏楹道:“你就在家照看弟弟、妹妹,看家。哪有这么快就没事儿了的?” 小馒头苦了脸,伤了的是腿真倒霉。 小豆沙握着小包子的手摇摇,“二哥,我们跟着爹娘一起去。到时候清明叔肯定也回来了。”小饺子和小莲蓉肯定不能带,带了他们还得给他们带口粮(乳母),那算下来就十个人了。至于三哥,腿还不利索呢,就惦记出门做客了。自然是留下照看小弟、小妹 是留下照看小弟、小妹了。 沈寄拍拍小馒头的肩膀,“我们去吃了酒看过小娃娃就回来。嗯,估计王爷会跟我们一块儿回来。”小亲王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回庄子的,既然三天后要去吃酒,肯定就不回来了。这回他可是当上最正宗的姑父了。 到十三的时候,小包子的胳膊倒是不用吊着了,只是要注意不要被人碰撞到。傅清明说交给他照看就好,让沈寄不用担心。一家五口便坐上马车往京城里赶。 红姨知道小权儿当爹的消息之后,单给傅清明准备了一份厚礼。小豆沙当时看到惊讶得很,“清明叔,你干嘛单独备礼?”在她心里,清明叔也是家里的小孩,出门是不用单独随礼的。往常不都是这样的么。是不是小孩,标准是沈寄之前针对小权儿说过的,没成亲就还是小孩。 傅清明笑笑,“我娘准备的。” “哦。”小豆沙没再问姨婆怎么不去的话。她后来又问了自己的管事妈妈,知道了寡居是什么意思。还知道了寡居的人是不好出门做客的,怕冲了别人家的喜事儿。只当是姨婆去不了,礼物让清明叔带去。 马车很大,这会儿她就依偎在沈寄怀里,一路小嘴说个不停,“在庄子上了半个多月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周雅芙和兰心郡主她们了。八皇子也许久没见了。” 沈寄想了下,“她们应该都不会来。”三月间小权儿成亲,就连太子妃、平王妃都到场祝贺。但那会儿魏楹是丞相呢。这会儿虽然还是一品,但却没了实权。之前看在他面子上去喝小权儿喜酒的人,大概这次不会亲至了。 “啊,为什么?她们不是都来吃过小叔叔喜酒么。” “年节下忙,礼到人不到也是有的。没有家里大人带着,她们不好单独出门做客。” 小豆沙低头想了会儿,问道:“是不是因为爹不是丞相了啊?” 小包子挑眉,“四妹怎么这么问?难道之前你出门做客,和从前不一样了么?” 小豆沙抓抓自己的包包头,“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哪不一样。” 那就是没受什么委屈了,毕竟爹还是上柱国。她依然是正一品大员家嫡出的千金。只是没像从前那样出门去哪都被众星捧月了。不得不说,小丫头还是挺敏感的。 沈寄摸摸她的脑袋,“那没事儿。反正环境变了,你也得跟着变。你姐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是第一千金,到了京城就成了小官家的千金,那落差更大。还有你丹朱表姐,从堂堂郡主被褫夺了封号成为罪人之女。简直从云端跌到泥里。”既然小丫头自己也有些感觉,那就不给她粉饰太平了。 “啊?”小豆沙震惊的张大嘴。好半天道:“娘你也经历过么?” “你娘我是从身价二两的丫头一步步到一品诰命夫人,牢也坐过了,什么都经历过了。” 小豆沙笑嘻嘻道:“我也是坐过牢的人了。” “是是是,你也是有些经历的。” 小包子道:“小豆沙你放宽心,在家靠父兄。爹爹和二哥、三哥,嗯,还有清明叔跟王爷,我们一定会为你撑起一片天。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就是八皇子也不行。” 小豆沙笑眯眯的点头,“我知道的。” 沈寄抱着女儿道:“我们小豆沙好幸福哦,有这么多人疼。” 小豆沙道:“还有大姐姐、小莲蓉都是哦。娘更是,爹爹最疼娘了。” 小包子和傅清明都低头去笑。魏楹倒是不以为忤,笑着看了沈寄一眼。 到了幺房,场面很是热闹,但大多是武将一系的。连阿隆等一干在集训的将领都请假从外地回京了。 亲自来道贺的除了小亲王位分最高的大概就要算芙叶了。平王府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平王妃怀孕待产,平王去看集训去了。如此倒也不能让人说他这个领兵出海的郡王不如从前看重小权儿。阿隆等人的假也是他大方给批的。其他的来宾大多是幺房的亲朋故交。 阿隆这几个月集训,其实也十天半月回趟家。不过暂时还没有努力出成果来。所以芙叶对着小权儿的儿子依然是艳羡得很。 沈寄笑道:“你要是有孙子,回头大宝、小宝估计得以为是兄弟。” 芙叶道:“混淆什么啊,那八皇子比小世子还小两岁,没见叔侄俩混淆啊。”这一次她非要留阿隆在家多住些时日不可,最好是一直能住到元宵。那几率可就大多了。这会儿怀上,也得十个月后才能生出来。到时候两个小叔叔都满了一岁半了。教多了肯定能知道这是侄儿不是兄弟。 “八皇子道贺——,东宫小世子道贺——”赞礼的人看着礼单喊道,又报了贺礼。这是人亲自来了,不然就该只报贺礼了。 阮大夫人道:“这可真是说不得,一说就到了。”阮家和幺房是姻亲,又有沈寄这层关系,她就和阮三夫人一道过来的。 六弟妹王氏也笑道:“可不是么。”之前听说小包子和小馒头差点出事儿,她真是后怕不已。幸亏信哥没在车上啊。更幸亏只是虚惊一场,两个侄儿没事。不然,大嫂就太可怜了。 小亲王微微一笑,侄儿、侄孙自然是给他、给魏先生面子才会亲自来的。不过这样场面好看多了。这两人年岁小,但地位可不低啊。有他们两个,再加上自己和芙叶,还有魏先生这个上柱国,还有阿 国,还有阿隆等一干中高阶将领,场面也很看得了。 众人迎了出去,八皇子和小世子摆手免礼。八皇子四下一逡巡便走到小包子跟前来了,“小包子哥哥,你手已经全好了么?” 小包子心道你这么殷勤做什么啊。他今天其实已经被很多人问候过了,但只有面对这个小胖墩的问候有那么点发堵。 “谢八皇子垂询,已经好多了。” “那小馒头哥哥呢?” “他也好多了。只是他伤的毕竟是腿,所以还不好出门。” “哦,那就好。”八皇子说完又跟傅清明打招呼,自然是跟着小豆沙叫‘清明叔’。然后就哧溜一声站到小豆沙身旁去了。小世子笑了笑挨小亲王站着。 小豆沙今天过来,果然没有见到周雅芙和兰心郡主。这会儿见到八皇子和小世子,心头好过多了。笑眯眯的回应了他的招呼,又向小世子点头示意。小世子也回以一笑。他是代表东宫来的,八皇子则带来了皇帝的赏赐。 幺房的下人到沈寄身边禀道:“大夫人,吉时要到了。”抱小婴儿出来洗三得是最尊贵的女性长辈,而且得是已婚的。沈寄自然是当仁不让了。十五婶一开口,立即满口应下。 沈寄方才和芙叶一道进去看过小婴儿,眉眼很像小权儿。这会儿便告了声罪进去抱人了。 叶氏包着头坐在床上,正俯身看着在摇摇车里憨睡的儿子。见沈寄进来忙直起身道:“麻烦大嫂了。” “这种麻烦不嫌多的。不过下次就可以让娴姐儿来抱了。” 娴姐儿今天并没有出去待客,她已经是待嫁之身,而且还是要嫁给一位亲王,不方便再出面待客。她这会儿就在这屋里陪着嫂子,闻言嗔道:“大嫂——” 沈寄笑道:“待嫁很辛苦啊,看你都瘦了?”说着小心翼翼的抱起侄儿的襁褓。 “才不是,大嫂明知故问。”娴姐儿嘟囔。明明她就是因为母亲进宫回来天天跟念经一样的念叨,弄得吃不好睡不香的。甚至在芙叶郡主巧妙的解决了整件事之后,母亲还是不改初衷。 沈寄笑了两声出去,“你以后想天天听十五婶唠叨还不行呢。听过就算呗。吉时马上到了,我出去了。” 整个流程有条不紊,十五婶一直满面笑容的张罗着招呼女眷,沈寄和王氏这两个侄媳妇也在一旁帮衬。席面是在杳然居定的,很是丰盛。小权儿的书肆这俩月接上了之前的努力,书目很是井喷了一下。之前就已经回本,这两月的基本是净利。再有公中出了一份银子,所以手头也是比较松,办得很是上台面。 男宾席上出为人父的小权儿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因为来的绝大部分是武将,倒是不需要魏楹帮忙。有阿隆搭把手足够了。傅清明就一直陪在小包子的右边,谨防有人碰到他的右手。小亲王倒是很想刷一下存在感,但左看右看就只有小世子和八皇子这两个皇室成员需要他出面招呼。但八皇子一来就到小豆沙身边去了,小世子乖乖跟在他这个小叔公身边,他也就没什么用武之地。 今天连伽叶大师都私下送了一份礼让小亲王捎来,是他亲自开光的一串小的菩提手串。一共十八颗菩提子,雕着十八罗汉。这会儿正缠在小婴儿的腕间。 沈寄留意到阮三夫人看了自己几回,思忖了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她这是看到自己依然笑盈盈过得很好的样子在奇怪。合着这人还想看到自己凄凄惨惨戚戚的啊? 阮三夫人嫁入豪门,又生了嫡子,更是阮老爷子的嫡长孙。物质上是什么都满足了。只是她夫婿很有些贾宝玉的毛病,相当的怜香惜玉,普遍撒网。从年轻时候到如今都没有变过。她每次看到沈寄总觉得有些意难平。想来想去想了十多年,她都不觉得自己比沈寄差了什么。凭什么沈寄能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如今更是看起来保养得比自己还年轻。就是她两个儿子险些出了事,人前也不受太大影响。 沈寄就呵呵了,两个儿子险些出大事,她当然是又急又气。但魏楹已经告诉了她后续的计划,俩儿子又都是她的照顾下恢复好转,她就暂时不想其他,等着听仇人病入膏肓的消息好了。这件事,一时急不来的。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6 高兴 ? 吃过饭戏开锣,一众宾客移步院中。魏楹一家就预备要告辞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回去晚了放心不下。要不然吃了晚饭就是不好出城也可以住到自家大宅去。 魏楹没有喝酒,这会儿看一旁十五叔抱孙子的动作十分的僵硬,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纠正,“左手放着屁股下,另一只手托着脖子,你放松,这样孩子被抱着才舒服。” 十五叔嘟囔:“都说抱孙不抱子,你小子怎么这么会抱啊?” “我不抱子可以抱闺女啊,你连娴姐儿都没抱过啊?” 十五叔有些讪讪的,“我那会儿不在家,回到家她都快百日了。比青哥儿如今这模样大多了,也敢下手去抱。” 小权儿没有引经据典,直接给儿子取名魏青,小名就叫青哥儿。一听就知道他对儿子有着什么样的期许。十五叔也不反对,反正儿子也是走的武将这条路。小权儿如今才二十出头都四品武将了,家族里也再没了说他有违家风的声音。反而是自矜于一门文武全才。家族那些不太会读书的子弟也算是多了一条上进的路子。 不过,魏楹说如今起码十年不会有大的战事,而且小权儿也不会再出海参与捉拿安王极其余孽的事,很难再拿到大的战功。所以这一职级他大概会停留不短的时间。不过,之前升得是快了一点,沉淀一下也不是坏事。这年岁,沉淀个几年,基础夯扎实,将来自然是一方大将。让他多跟林子钦往来往来。这位国舅爷虽然说把军权上交了,但军中门生故旧可是不少。 叔侄俩正在这边讨论抱孩子的正确方式,小芝麻找了来。先给小叔公福身行礼,然后道:“爹,干爹说要找你说话。” 太子让林子钦去问问魏楹的具体打算,他也不好大喇喇的就往温泉庄子去。今天青哥儿洗三,林子钦也来了。这让小权儿在一干战友面前格外的有面子。 魏楹点点头,然后对十五叔道:“我看你还是交给乳母吧,回头弄醒了、弄哭了,或者说要拉屎撒尿,你都束手无策。” 十五叔瞪他的背影一眼,“嘚瑟什么啊?” 魏楹转头笑道:“怜子如何不丈夫,我怎么不能嘚瑟一下?”说罢扬长而去。 十五叔眼见孙子当真瘪嘴要醒的样子,赶紧唤过一旁候着的乳母,把孙子递给他,“快看看他要干啥?”拿惯了刀剑的手,抱着初生的、软不隆冬的小家伙还真是有些胆战心惊的。 小芝麻忍着笑朝小叔公福身告退,十五叔朝她挥挥手,提着酒壶找在书肆养老的几个老兄弟喝酒去了。至于看戏什么的,他不感兴趣。场面上的事儿,小权儿和阿隆完全能照应下来。 沈寄得知林子钦借小权儿的书房找魏楹说话,便多留了一会儿。这一多留,立马成了娴姐儿诉苦的对象。 “大嫂,谁能劝劝我娘啊?我不想在家最后几个月总听她唠叨那些三从四德的话。” 沈寄爱莫能助的一摊手,“没谁。十五婶也是担心你,你就体谅她为母的这一片心,耐着性子听听吧。你可别指望我,十五婶既然跟你这么絮叨,那就证明她不太认同你在我这儿学到的做派。”十五婶是对小亲王没信心吧。生怕娴姐儿走自己的路,最后弄得一场空。这件事谁都不敢打包票的,她虽然是养大小亲王的人,也不敢。另外上次十五婶被太后和玉太妃叫到宫里施压,怕是也被吓着了。生怕娴姐儿将来被她们厌弃。如今看起来魏楹也失势了,小权儿又只是区区四品。她能不担惊受怕么? 娴姐儿嘟囔,“我姨母一直跟我娘说这说那,我真是不欢迎她来。”阮三夫人一门心思通过娴姐儿的婚事和醇亲王拉上关系,最近来走动得可勤了。哪怕十五婶回绝了她给娴姐儿添妆的银子,她也丝毫不往心里去的样子。 “别管那么多了,以后你和王爷把小日子过好,让十五婶安心就是了。”沈寄顿了一下,“其实,你自己心底也有些没底吧?毕竟他是堂堂亲王。我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大哥也一直都是香饽饽呢。总之就是千万不要拿还没有发生的事为难自己,搞得当下的生活被影响。”说一千道一万这兴许才是娴姐儿纠结的根源。 娴姐儿低头想了想,半天抬起头来,“嗯,是我之前钻进牛角尖了。多谢大嫂提醒。” “嗯,安心待嫁吧。告诉你娘,玉太妃已经掀不起风浪来了。”至于阮家姐妹背后嘀咕什么,她就管不了了。 小芝麻牵着小豆沙寻到娴姐儿这座待嫁的绣楼来,“娘,爹爹说走了。” 娴姐儿道:“大嫂,我送你们到门口。小芝麻,你闲了要时常来看我。” “好!” 一家子回到温泉庄子,两个小的正并头躺在摇摇车里呼呼大睡。小馒头在一旁练字。他身边自然也没有红袖添香的丫鬟,是小厮在伺候着。今天索性把两个小的抱到他的小书房照看着。两小吃过奶又玩了一阵刚睡下不久。 小亲王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哇,你还真在家老实看了一天孩子啊?” 小馒头咬牙切齿道:“我这样子,能到处乱跑?”亏得他这些天和弟、妹把感情培养得不错,今天两个小的才没有哭闹得太厉害,他和乳母使出浑身解数还哄得过来。 沈寄把在车上睡着了的小豆沙安顿好,过来看幺儿幺女安稳睡着,狠狠的表扬了小馒头一番。 的表扬了小馒头一番。 “晚上想吃什么,娘亲自下厨给你做?” 小馒头立即报了一堆菜名。 随后进来的魏楹道:“嗯,多吃点,省得你娘老念叨你瘦得脸都不圆了。”又不是真的馒头,要那么圆做什么? 沈寄瞪魏楹一眼,“小声点,别吵醒了。” 魏楹朝幺儿幺女看一眼,然后看了看小馒头刚写的字,再然后背着手出去了。众人都是一回来就奔这儿来看小莲蓉、小饺子的。小包子有些疲惫,傅清明陪他回去休息了。 小馒头舒了口气,爹没批评他的字,那就说明有进步了。他小的时候吧,还没有小豆沙,又有哥哥在上头顶着,他爹还是挺宠惯他的。如今大了进学了,下头又有了三个小的,爹爹的要求就越来越严格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比较波澜不惊了。沈寄依然给两个儿子日日炖着补品,两个儿子气色越来越好,小馒头已经完全恢复,小包子也快了。魏楹继续指点傅清明。小豆沙又学会了汤圆、豆包等的做法。小亲王说她纯是之前课程太多,腊月没课闲得。 本来温泉庄子暖和,再继续上课也不是不行。不过接下来要出京远游,万先生告假回乡探亲了。而且才六岁的娃,沈寄也不想逼得太紧。有好学精神的小豆沙时间空出来许多便在小厨房各种捣鼓了。据帮佣的儿女反馈,四姑娘做的东西火候越来越合适,口味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寄看娴姐儿婚前恐惧症得厉害,小亲王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欢欢喜喜的等着当新郎、入洞房,也不由感慨一句男女确实不平等啊。 腊月十八,小亲王告诉沈寄靠山王病倒了,他要去探病。 沈寄知道十有八九是被气着了便道:“是去看那个人,我就不替你打点要带去的东西了。你让于公公弄吧。” “我知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好让你高兴一下而已。” 沈寄弯弯嘴角,“是挺高兴的。” 小豆沙听说小亲王要进城,围裙都没解就从小厨房跑过来说要跟。温泉庄子上无疑很好玩儿,又暖和。但是没有京城里热闹啊。 “我是去靠山王府探病。” “那我不去了。”小豆沙鼓了鼓双颊。探病什么都不相干,但是靠山王府,哪怕小丫头不知道这次两个哥哥出事是靠山王母后主使。但之前那一家针对她清明叔,她却是记在心上的。 小亲王道:“回头除夕宫宴要不你跟我去吧。”宫里贵人赏脸尝了尝小豆沙熬的腊八粥,又听说她在家学了那么多课程,都说让他什么时候带去见见。 小豆沙摇头,“不去,吃不好。还不如在家包饺子呢。”再说了,宫宴她干嘛跟王爷去?王爷可是要在宫里守岁的。她要跟也是跟爹爹去啊,中午吃过就回自家了。 小亲王登车进城了,中午饭桌上就少了一个人。沈寄亲手给魏楹倒了一杯酒,魏楹莞尔,明白她是知道了。靠山王确实让气得不轻,本来儿子的一个侍妾偷人倒是没什么,奸夫淫妇连带没出世的孽种一起处理了就是。但随之引出的对儿子生育能力的怀疑,以及太医支支吾吾找不出具体原因,只能猜测是用多了用废了,过犹不及而且不能恢复的结论让老头子一下子就倒下了。要不是几十年打熬出来的好身体,说不得今后就得缠绵病榻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有傅清明也都挺高兴的,不过沈寄不给他们酒喝,说是必须年满十八才能喝。三叔侄互相看看,其实,早就偷着试过味道了。而且出门做客,他们这样的年岁有时候也不可避免。不过在家嘛,还是得给娘|大嫂一些面子。 不过,沈寄还有另一重担心。散步的时候她问魏楹,“你给靠山王找个红颜知己,要是回头他有了老来子怎么办?”听说有些武将八十岁了还能生孩子。靠山王才六十多,要是他们送他个合心意的美人儿,还带上一个赠品的话,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魏楹笑道:“靠山王在战场上受过伤,床笫之事无碍,但就是白耕耘。不然,世子那样的儿子他早看不上眼了。他六个养子,可都是虎狼之辈啊。结果唯一的亲生儿子孬成这样。也是那时候他常年征战在外,没能亲自教养。”所以,一开始魏楹根本没出什么损招,就是皇帝也只是想着等他自然老死。这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他不对小包子哥俩下毒手,他也不至于如此。 沈寄放心了,不会搞出乌龙来就好。嗯,魏楹如何想不到这点,就是有一丝可能他也会掐灭的。嫁给他虽然有不少事儿,但至少不用宅斗,不用对付侍妾通房庶出子女,外头有事他也完全能撑得起来。所以她再是辛苦经营也完全是值得的。 这些话除了涉事的魏楹绝对信得过的红姨母子还有徐赟,他也就只会同沈寄说说了。之前林子钦奉太子的命而来,他也是点到为止,只说到了通过安插进王府的人设法揭破了有孕的靠山王世子侍妾与侍卫的奸情,然后诱导靠山王去查证,进而得知儿子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剩下的,便是不会往外说的了。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后续的步骤都不能让他们知晓。不然,让他们父子知道自己用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对付靠山王,一步步促成他提前死亡,哪怕此事是合乎他们的心思的,都必定对自己深深的忌惮。这便是伴君如伴虎了,不得不提防几分。 提防几分。 腊月二十的时候,各地杳然居和宝月斋的掌柜的,还有魏楹名下的一些产业的管事都一起来到温泉庄子向沈寄交账册。沈寄让三兄妹跟她一起听听。毕竟,这些产业已经分到他们名下了嘛。 小豆沙一听第一家交账的就是自己的店,立马打起精神坐好。听说比去年多赚了一成,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还跟着沈寄说了一句“掌柜的,你辛苦了!” “分内事、分内事,夫人和四姑娘客气了。”利润长了一成,他的位置就算是保住了。分红也比去年多一成啊。一会儿夫人给的红包必定也挺丰厚。给魏家当掌柜的,一向就是高薪养廉,可以安安心心的赚钱度日。而且从前有人暗地里动手脚,可都是被夫人给察觉追回银子撵了出去的。有这样的前科,出去也不可能有人肯聘请的了。 等人出去了,小包子玩笑道:“四妹,你身家又涨了,得请客吧。” 小豆沙大方地道:“二哥要吃什么,小豆沙中午就给做。” “呃,那还是算了吧。二哥如今天天顿顿都是汤水和药,怕犯冲。” 先报的几家店都是小豆沙的,利润有不同程度的增长。等到几家店都报完,她问道:“娘,我的店都报完帐了,可以出去了么?” 就知道小丫头坐不了多久,所以才让划到她名下的店先报的。不过,今年的利润增长幅度真的是降了不少呢。看来一场冤狱以及魏楹失去实权,影响还是不小。今后这个影响怕是还要扩大。 小馒头道:“四妹,你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小豆沙茫然。 “要捐出一成利润给慈心会做善事啊。” 小豆沙一副‘我想起来了’的样子,她是真把这条家规给忘了。 “好,我捐。” 小包子看一眼沈寄,等小豆沙抱着布偶娃娃被带出去了才问道:“娘,今年照旧么?” “一成利润先提起来放那里不动。”沈寄作为慈心会的会员,该交的会费是交了的。这一成利润就先不交了。她家生意受了影响,这也是说得过去的。现在给苏夫人锦上添花的人不少,不差她这一点。临近过年,慈心会的很多项举措里,开始逐渐出现平王妃的身影。她着实不想慈心会一步一步成为平王手头收买人心的一个工具,不过还是暂时不宜做什么。 除了阮夫人因为出了一栋宅院且平王还想拉拢阮家,所以依然在慈心会掌权外,之前和沈寄走得近的,可以说大多是真心实意要做些事的人大多被挤到一边去了。所以如今众人也只是交一份会费,没怎么插手管事了。前几天青哥儿洗三,阮夫人是这么告诉沈寄的。还说她不甘付出心血的慈心会就此改了初衷。可也知道如今确实不是打擂台的时候。她还会继续在里头做实事,旁的就不想管更多了,说是在那里等着沈寄回归。 等到二十几位掌柜的先后报完了帐,时间也就差不多到用午饭的时候了。 沈寄笑着按业绩发放了红包,又让管孟和刘準去陪他们喝酒、用饭,然后送回城里。她是在京城最大的客栈包下了客房安置这些掌柜的。明日起这些人就要相约离京回家过年了。车马船只府里也出面都张罗好了。 小包子之前出去各地收过帐凑出海的本钱,所以今天听得明白。小豆沙只听一个盈亏也能听明白。小馒头就听得倒懂不懂了。去正房用饭的路上他对小包子道:“爹从来不管这么多,都是娘在管。方姐姐如今就在管家,今后肯定也能管得起来。看来我今后也得找一个懂这些的媳妇儿。不然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小包子嘿嘿的笑,“这话你应该跟娘去说啊,跟我说做什么?” “我跟娘说,她肯定答我‘你以为点菜呢,还能定做!’” 小包子用左手圈住兄弟,“还是说说好,这一趟出游说不准就有让娘瞧着合适,你看着也中意的了。就算你要排在我后头成亲,也可以张罗起来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7 异想 ? 走在前头的沈寄,只听到两个儿子在小声嘀咕。转头一看就见到他们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小馒头还知道小心的避开哥哥还没有痊愈的胳膊。她微微一笑,好在他们都没事。要不然,她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哪还能气定神闲的等着听靠山王一步一步出事的消息,看着灵犀郡主等人在他的庇护下依然耀武扬威? “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背着我?” 小包子道:“娘,小馒头想媳妇儿了。” 沈寄嘴角弯了弯,“再有个十来日翻过年就虚岁十四了,是可以想一想了。是不是看着哥哥定亲了,王爷更是要成亲了,你心头也活泛了?” 小馒头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哥哥乱讲。” 魏楹听到母子三人的对话笑着出来,“十四急什么啊,你爹十四的时候媳妇儿还不到自己腰高呢。” 沈寄瞪他一眼,那会儿谁是你媳妇儿啊? 小包子和小馒头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偷笑。爹当然不用急啦,那会儿已经锁定目标了就等着长大而已急什么? 小馒头拿手在自己腰那里比划了一下。娘那会儿八岁,就这么高点,那就跟如今将满六岁的四妹差不多啊,是挺小个的。再一想,如果自己的媳妇儿现在才四妹那么大点,感觉很诡异啊。爹的口味真是有够重的。 “情况怎么样?”魏楹问道。他之前听小豆沙乐颠颠的过来说她的产业利润涨了一成就知道今年的情况不大好。 “历年来利润涨幅最低。估着你要是一直这么半赋闲,明年甚至可能倒退。不过,好在从前的底子还比较厚,不至于会短了花销。反正小包子的婚事还有四五年才办。小馒头的更早,都不用发愁。咱们明年安心游玩就是。”造船还有一路的花销都是不小的开支。不过看起来还不成问题,基本达到财务自由。 小亲王这场婚事耗资巨大,在数万两之巨。他们家的儿子将来办婚事,估计也要三万两才能搞定一个。今年借了五万两银子给娴姐儿添置嫁妆,当前现银有些不足。好在出海的生意之前还大赚了一笔,不然今后生活水平还真的是要下降。当然,沈寄暗地里还在四大银号存了一份家底,这是不打算动用的。谁知道朝堂上的风波最后会怎么落幕,总得有个后手。 魏楹玩笑道:“小包子已经为家计出过力了。咱们小馒头的字不是写得挺好么,到时候实在不行让他上街卖字养家。小馒头撑几年,小饺子也够年纪去当学徒了。” 小豆沙抱着魏楹的腿从后头冒出来,“我可以去给人当厨娘,还可以上街卖小食。养活弟弟妹妹不成问题的。”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沈寄道:“好了,吃饭。” 小亲王探病不是自己去的,他先去半山寺载了大师,爷俩一道进的城。这是大师吩咐的,小亲王当然是照办。 醇亲王府的马车到了靠山王府,下人通传进去,靠山王懒怠见他。这个侄儿过来不过是不想缺了礼数,走个过场而已。他如今得知后继无人,简直有万念皆休的感觉。本来想让王妃将他打发走,听说他还带了一个老和尚一道来,这才直起了声,“快请进来。” 小亲王原本也是打算来走个过场,不落人口实就好的。反正靠山王这会儿谁都不会想见,听说好多人来(譬如芙叶姐)都吃了闭门羹。不过大师既然来了,肯定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他跟着大师身后进去,看靠山王双目无神、面容憔悴微微有些心惊。这么铁血的人,居然听说儿子不能生了就变成这样。大师来了,他要是起得来肯定都不会就这么在病床上躺着的。 他哪里知道,自从在战场上受伤影响了生育能力,这继承人的问题就成了靠山王的心病。如今是完全断绝了能有个出色继承人以保家门不衰的希望啊。 “王叔,侄儿听说王叔有恙,特来探望。您好些么?”小亲王站在床头毕恭毕敬的道。 靠山王看他一眼,碍着伽叶大师在场淡淡的道:“你有心了。”然后转向正注视自己的迦叶大师,“九哥,您坐。” 伽叶大师看他们叔侄虽然不至于相看两相厌,但也好不到哪去,便对小亲王道:“你先出去吧。” 一旁的靠山王妃道:“来,随婶婶出去跟你侄儿玩。”她说的是靠山王唯一的孙子,今年十二了。 小亲王道:“婶婶,我再有三个月就要大婚了。您别拿我当小孩子了。”他跟那个蠢蠢的、又蛮横的小胖子完全玩不到一块的啊。像小八也胖乎乎的,可是看起来又乖又萌,完全是两回事。 靠山王妃道:“那婶婶找谁招待你呢?你大哥哥可是被关起来了啊。”听着小亲王眼下有些嫌弃自己孙子,她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小亲王和魏家走得近,她历来也是不喜的。 “上门探望的人肯定不少,婶婶您去招待女眷就好。侄儿自己安排自己。”他上芙叶姐家去坐坐,等会儿来接大师就是了,反正也没多远。当年的穆王府和靠山王府本来就挨得近。靠山王是穆王手把手教的骑射、排兵布阵然后带上战场的,老哥俩关系很亲近的。 “那也行,你就自便吧。” 听他们走远了,靠山王道:“还劳动九哥特地从山上下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 伽叶大师捻动佛珠,不客气的开口,“老十一,你怎 开口,“老十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么?你又不是断子绝孙了,至于么?你媳妇儿都没倒下呢。” “她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只要是她的亲儿孙接掌王府,她就觉得够了。可这家业到谁的手里,那不一样啊。宗室营里数万子弟,那可都是太祖太宗那里就传下来的。有些人过的日子,还不如稍有些家底的平民百姓。” “皇上没有给机会么?之前太子已经一再放宽要求,可能出来做事担任职务的宗室子弟就那么点儿。还不是这么些年都让养废了。待遇每代递减,自己又不争气,这才到了今天这副田地。” “所以我才想要有个能继承我能力、影响力的孙子啊。可如今,我看不到了。”靠山王道。指着孙子生个出息的曾孙,不容易啊。哪怕用权势、重金给他弄个各方面出挑的名门贵女来中和、提升一下也不容易。底子太差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得也太长远了。可既然有这样的眼光,当初为什么不好好教育儿子?再说了,你要那么出挑的后代来做什么?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中庸才是王道。” “当初我哪知道会只得一子一孙,还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至于说中庸才是王道,能像九哥过继的小十四这样也不错。但是,他的儿子比起那个臭小子心机、城府那可都差远了。对了,过继,他还可以过继! 伽叶大师看他突然两眼放光,“你又想到什么了?” “九哥,我可以过继一个好的儿孙。” 伽叶大师愕然,“你打算上哪过继去?” 靠山王来了些精神,盘算道:“九哥你这里肯定是不行了,你也只得一个嗣子。”而且九哥媳妇还是魏家女。小两口十之八九不肯不说,他也不愿意要带着仇人家血脉的嗣孙来继承家业。 “穆王兄也只得一个闺女,嗣子早亡。将来多半还得别人再过继一个给他才能后继香火。那就只剩下皇兄那一支了。可那一支,除了当今的皇帝也没旁的人了,小十四都过继给你了。” 伽叶大师嗤笑一声,“你还在打皇子皇孙的主意不成?”他倒是过继了一个先皇的儿子,但那是太皇太后做主。当今的皇帝肯定不肯舍一个儿子给靠山王的。而且从皇子皇孙变成亲王的孙子,谁肯啊?小十四过继出来,三岁就成了亲王,他可没吃亏。 靠山王道:“那肯定是不能的。不过,内惩院里关着的先皇儿子,在被关进去之后听说还有人生了儿子。”没错,从里头挑一个。那些小孩子要是不出意外,就只能终身关押在内惩院,根本看不到高墙外的天空的。自己要是肯出手,舍了老脸要一个出来,那就是功德无量,不怕小孩子不听话。 伽叶大师此来重点是在中庸之上。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如果靠山王肯接受现实,让子孙后代就做富贵闲人其实不失为最好的结局。结果靠山王完全魔怔了,主意打到过继上去,甚至还想着把内惩院关着的小孩子弄一个出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站了起来,“内惩院里关着的都是罪人极其后代,是被贬为了庶民出籍的。你要真想过继,也别打他们的主意。宗室营里那么多子弟,巴不得能过继到你靠山王府的。” 靠山王摇头,“宗室营里那些都是皇上和太子挑来跳去挑剩下,只能吃闲饭的。跟我自家儿孙有什么区别?而且血脉也太远了。” 伽叶大师无语了,“你好好养着吧,凡事不要急着下决定。我走了!”看靠山王这样,他也不用再劝了。至于说指责他对魏家两个小儿下毒手,那肯定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响鼓不用重锤,眼前的兄弟也是六十多的人了,他是管不了的。真要去犯皇帝侄儿的忌讳,就让他碰壁去吧。 “九哥,你慢走啊。”靠山王开始盘算怎么让皇帝答应,进而好好挑人,随口答应了一句。 伽叶大师出来,听说小亲王上芙叶那里去了,便自行过去。 小亲王正在逗弄大宝、小宝,他用手隔着厚衣服去戳小宝肚脐眼的位置,“你怎么叫小宝,不叫二宝呢?那以后再有弟弟叫什么?” 芙叶道:“你才二宝呢。我生他们两个都差点没了命,哪还会再生啊?”说完看到徐方亲自引着伽叶大师进来,忙起身相迎,“大师,您来啦。快来看看我家大宝、小宝。” 小亲王道:“大师肯定是来看大宝、小宝的啊。不然还是来看芙叶姐你的不成?” 芙叶道:“那当然,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在家等着大师上门来看我。这天冷了,开春我再带大宝、小宝上山看您。”伽叶大师很喜欢小孩,尤其是沈寄家的龙凤胎和芙叶这对双胞胎。 伽叶大师过来坐下,抱上两个侄孙子端详,“这有日子没见,又变样了。冬天倒是养好了许多。” 芙叶点头不已,“嗯,如今我都敢抱去和小莲蓉、小饺子比一比了。” 徐方心塞不已,咱的比人家大两三个月啊。 伽叶大师也道:“小寄可比你会养孩子。” 芙叶点头道:“我就是照她开给我的单子养的。” 伽叶大师好笑不已,那你还跟人家比什么?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侄孙子逗了一阵,伽叶大师谢绝了芙叶和徐方留饭,坐上小亲王的马车回半山寺了。 路上小亲王邀他去温泉庄子,伽叶大师也拒绝了。只是说道:“你明年大 “你明年大婚后跟着魏家人一道出京游玩也是好的。甚至魏家人回京了,你也可以不用急着回来。继续带着娴姐儿在外头多玩几年也是可以的。风雨欲来啊!” 小亲王挠头,“可是您……”父母在不远游,他做得已经有些出格了。 “老和尚这把年纪了,又从来不掺和什么事,发生什么都于我没有妨碍。我该劝的都已经劝过了,听不进去有什么办法。你离京之后,老和尚就在半山寺闭门不出,什么都不管了。”话虽如此,心情还是难免有几分沉重。靠山王、大长公主,这两个人为了儿孙都魔怔了。这样子早早晚晚是要出事的。 “哦。” 宫里皇帝听说伽叶大师去看过靠山王之后,靠山王一下子好了许多不由有些愕然。这个王叔一贯倚老卖老又刚愎自用,虽然肯给大师一些面子,但是也只是冲着小时候的情谊。这回竟然听劝了?听说大师出来之后去了芙叶的郡主府皇帝便让人把芙叶叫来了。 听皇帝问询当时的情形,芙叶道:“臣妹看着大师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不过我看得也不准。” “阿隆不是在家么,大师来了他没出来拜见?”皇帝也知道芙叶说的是老实话,除了贤妃,其他人到底怎样她经常看走眼的。 “他陪陆氏回娘家去了。”芙叶之前差点就一哭二闹了,硬是把阿隆留了下来,让他过完元宵再回营。 平王那边也没揪着不放。这种小地方何妨给这个堂姑姑几分面子。而且抓紧时间生儿子,他之前也是同病相怜来着。不过他自己倒是没打算回京。北方冻上了,大军在南方的大河边集训。在这里拥着温香软玉,还能得个勤于练兵的好名声。不比在京城天寒地冻的强?他虽然不想明年真的带兵再出海,但做戏做全套,这会儿还是得勤奋练兵的。 皇帝想了一下,“那小十四呢,大师来了之后,他还有之前一样肆意说笑呃?” “好像没有了。” 那大概大师真的是心有不虞。靠山王叔又准备搞什么名堂呢?之前魏楹的小动作皇帝心知肚明也不反对,眼瞅着靠山王就这么病倒他倒也称心如意。不想这会儿又出现变数了。 “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你去后宫陪贤妃说话吧。”再过十来日就是宫宴了,到时候有什么事肯定都会摆到台面上来。他最近为了封印还忙得很,就不再纠结了。 “是,臣妹告退。” 魏楹也收到靠山王又精神起来的消息,愕然之余找了小亲王来问。 小亲王道:“我也不知道大师和他说了什么,反正大师好像挺不高兴的。” 魏楹摸摸下巴,大师去,肯定不可能是给靠山王出什么别的主意去了。只能是尽最后一点人事再劝他一劝。但靠山王却由此生出了新的念头,看到了大师才想起的念头。 “大师那日还说了些什么吗?” “嗯,说风雨欲来。让我明年跟魏先生你们一道出京之后,尽管在外头多游玩几年都没问题。” 这么说大师是觉得靠山王的想法很有问题了。魏楹盯着小亲王,忽然福至心灵。小亲王是大师的嗣子,靠山王是不是也打这个主意呢?还真有可能啊。不过,单是过继,大师不至于反应这么大才是。里头肯定还有旁的事儿。是什么都会露出痕迹的,等等看吧。 沈寄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林夫人寄来的。信中说明年开春以后要打发林淳上京来求学,请沈寄代为照顾。盘指一算,到明年春天,沈寄干爹林老爷过世就满了二十七个月(就是儒家所谓的三年孝期)。林淳是可以准备继续科考了。不过明年春天他们一家要出京。可当初让林淳上京读书的话是沈寄自己说出去的。 傅清明知道了便道:“大嫂,让他跟我一起住在府里就好了。听说王山长迫于压力要搞什么预科,让大哥给他弄个名额,到时候先去预科听课明年再考黄字班。在书院,我照顾他就是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8 赴宴 ? 沈寄眨眨眼,“预科?” “是啊,我也是听王山长来访时和大哥说起的。主要是针对四品以上官宦子弟的。一共一百个名额,将来要入黄字班也要和贫寒子弟一起考试,排入前一百才可以入学。大嫂你那干侄儿正好符合条件的。”傅清明道。 “王山长可真是个人才啊!”肯定是这几年东山书院中举人、进士的概率挺高,所以朝堂上的官员们都想塞自家子弟进去。他不想坏了规矩,又不能完全不给面子,竟然想出了预科这么一个法子,给予一定的照顾和倾斜。不过寒门子弟要考上就更有难度了。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发展。 这样沈寄就不用担心了。她提笔给干娘林夫人回信将情况讲明,然后让人拿去邮寄。而且有傅清明照顾,林淳在书院肯定也吃不了什么亏。就连宁哥、信哥想必也能被他照顾着。要做魏楹官场的继承人,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以后就更不要想有作为了。要不是这样,林家已经中落,谆哥儿又是个软和性子。自己之前又大包大揽了,还真是不好安排, 小权儿知道此事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这个林谆。不过当年林淳被林夫人看成眼珠子一般,完全长于内宅妇人之手,整个人弱兮兮的跟个小姑娘一般。他和林谆就不太玩得拢,倒是见过虎头虎脑的阿隆之后两人很快一拍即合。后来更是成了战场上的生死兄弟。 “大嫂,我记得他比我还大点儿,成亲了么?” 东山书院入学年纪控制在十七。但是里头不乏读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上进士还依然在读书的。所以已婚人士也还是不少的。 沈寄道:“没听说,应该还没有。他刚守完孝呢。”不过,谆儿比小权儿还大两岁,身边肯定早就有侍妾通房了。要是内眷带了来,肯定不能带去书院。 小权儿是来送年礼的,顺道给沈寄把最近出的连载话本都带了一本来。小包子在一旁看明哥最新出的一本游记连载,小馒头趁着魏楹带着小豆沙钓鱼去了,在快速翻阅自己等着的话本最新更新。小权儿的生意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叶氏如今管不过来,十五婶既没时间之前也没管过,如今是叶氏娘家带来的一二掌柜在支应。 小权儿和傅清明一人抱了一个小娃娃在腿上。小权儿在小饺子脸上方比划着告诉沈寄和傅清明,“青哥儿的脸大概这么大了,一天一个样儿。我爹如今也很会抱了,每天跟我娘争着抱。我跟我媳妇儿都得排后边。听说我跟我妹小时候,爹从来就没有耐心抱我们玩耍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撞撞傅清明,“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红姨肯定得乐坏。” “说生就生啊?我总得找个不比我丑的吧,不然影响小孩子的长相。”傅清明玩笑道。 沈寄莞尔正想说什么,就听身后小馒头发出几声很是诡异的笑声,“去去去,拿回你屋看,不然就闭嘴。猛地一下听到怪渗人的,好在是大白天。”怪不得小包子会先在耳朵里塞了棉花然后再怡然的坐在一边翻书,合着是早有体会啊。 小馒头便闭了嘴,拿回屋去万一被抓个现行怎么办?在这儿看,回头听到爹的脚步声往一堆书里一搁就好了。 “哎哟,大嫂,小莲蓉咬我。”傅清明出声道。 沈寄看过去,小莲蓉真的扑在傅清明手上在‘咬’,嘴角还有口水流出。于是很有经验的道:“她要长牙了,牙根痒痒,这是在磨呢。”带了四个孩子了,如今这两个小的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那真的是再清楚不过了。肯定是初为人母的叶氏完全没法比的。 傅清明愕然,然后笑着给小莲蓉擦嘴巴,“还真有牙根痒痒这个说法啊?长见识了。” 小馒头合上书,“有啊,我以前也看四妹磨过。娘,是不是要给他们弄磨牙棒了?我去让下人弄来。”用苹果或者胡萝卜削条都成。 沈寄愕然,“你就看完一本了?”没看完肯定不舍得放下书的,小馒头这一点随她。她以前读书时看小言就有这么专注。 “是啊。忙里偷闲,当然得看快点。” 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沈寄对小馒头道:“赶紧收起来别让你妹看到。”小豆沙是个好学的,那次沈寄看到她桌上摊开一本话本和一本《说文解字》,边翻字书边看话本,还会把理解不了的词誊抄到小本本上回头找人请教,真的是精神可嘉。可沈寄不敢给小丫头看啊。后代的女学生看了最多做做风花雪月的梦,这年头的小丫头片子可真的是不能看这些公子小姐后花园的杂书。当年她就为此收拾过小芝麻。 至于小馒头,他这会儿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看过干瘾也成。没见小包子如今就只对时事感兴趣,不爱风花雪月的话本了么。那是已经定下亲事,有实际倾慕的对象,对书中颜如玉就不感兴趣了。有小包子盯着小馒头,书院又没女生,他被人骗了的可能性为零。而且他成绩也没受影响,放松一下不算什么。 小馒头答应着麻利收拾起来放到柜子里去。他这么看看爹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回头四妹也跟着看,他不但看不了还得吃挂落。 须臾,小豆沙就提着她的袖珍小桶进来了。这也是袖珍厨房的配备。 “小饺子、小莲蓉,爹爹今天钓到鱼了。小姐姐给你们熬鱼汤喝。”她提到小弟、小妹跟前。 沈寄探头看了一下 沈寄探头看了一下,“嗯,蛮适合在你的小厨房做的。” 魏楹看她嫌自己钓的鱼小,摆手示意起身行礼的两个兄弟坐下。然后道:“这天冷了,溪里本来就不好钓。你当是咱家养的那些傻鱼,看到鱼饵就咬钩啊。”你当年去弄回来来的鱼还不如我这大只呢。 小莲蓉和小饺子都学着沈寄的样子要探头去看鱼,几条小鱼游来游去,间或溅起些水珠,溅到他们的脸上,两小咿咿呀呀的叫唤,沈寄笑着用手巾给他们擦去。 “这么小点的鱼就别杀了,留着给他们两个观赏吧。来人,把我那个琉璃的小缸拿来。” 那也是小包子从海外带回来的物件,工艺出众,十分的名贵。不过沈寄就图是透亮的,小饺子小莲蓉不用把头伸到上方也能看得见。真是要让小豆沙煮鱼汤,小小的鱼刺不知道留下多少,哪敢让两个小的喝?这小鱼不稀罕,就是给帮佣,人家怕是也不上心的。 鱼缸拿来,两小看着小姐姐撒了鱼食,小鱼们就争抢起来,看得更加的来劲儿了。还伸小手去戳鱼缸壁,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沈寄把林淳的事儿说了,魏楹点头应下。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林大人当年是三品大员致仕的,他打个招呼就成。当然,林家如今没落了,如果没有他这个姑父打招呼,想必是抢不到一个名额的。这可不只是针对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子弟的。说起来东山书院越办越好,还真是抢了太学的生源啊。 小权儿心头惦记着青哥儿和坐月子的叶氏,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至于魏楹家的年礼,明日会统一送进城去。 马上就小年了,沈寄让小馒头明日写春联,预备换新的了。 小豆沙道:“三哥你多写点,我要上街去卖。卖了咱们二一添作五。” 小馒头那天被魏楹调侃让他上街卖字养家,想起当年兴致勃勃和兄姐去卖春联,结果卖不出去去全部贴自家门上的事儿。这会儿便道:“这么冷的天,咱们家这么多道门都要换就很多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年写春联就成了小馒头的差使。他为了不让来客一直暗地里笑话丢他爹的脸,练字当真是发愤图强的很。 小豆沙嘟囔,“爹还说让你卖字养家呢。” “那你当厨娘养弟妹,打算去哪儿高就啊?”人家还得替你搭个袖珍厨房。每天费的柴火、食材无数,真正能入口的没两样。 小豆沙一滞,抬头正好看到小亲王进来,“王爷,你请我吧。”小亲王这是刚在屋里捣鼓了半天拿针在红叶上刺字。小豆沙要去看都被撵出来了。小丫头如今认得一些字了啊,不认得的人家懂得查字书。回头还不把他给卖了,让所有人都笑他给娴姐儿写情书。他正担心小丫头跟他记仇呢,闻言不在意的道:“好啊,请你做什么?” “请我做厨娘啊。一个月五两银子就好了。” 沈寄道:“你还真敢给自己开价,这可是厨房大管事的月例。”用现代的话讲,这是魏家开给行政总厨的薪水。人家要控制厨房的整个成本的。小豆沙八成是听下人们说起过。 小亲王这才明白过来小豆沙让自己请她做什么,还以为她又看上什么东西想买又不够银子呢。那也不能当着魏先生、魏夫人的面跟他开口才是。 “呃,我每月给你五十两,请你不要做我的厨娘白拿银子好吧?我肠胃挺娇气,嘴也挑。”被逼着吃过没发好的白馒头之后,大家知道小豆沙其实经得起打击,说话也就不那么委婉了。 小馒头拍拍小豆沙的肩膀,“御厨都没你挣得多啊,四妹。别说养小弟小妹了,你全家都可以一起养了。两个哥哥加起来一个月在图书馆都挣不到你的十分之一。有前途!” 小豆沙把他的手推开,气鼓鼓的道:“哼,等明年我的字练好了,我自己写了去卖,才不要求你。还有王爷,你以后想吃我做的饭是不能了。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厨娘的。” 傅清明道:“就是,不求他们。等以后清明叔要请厨娘的时候,一定优先考虑小豆沙。” 正拿过小包子手里游记翻看的魏楹笑着对沈寄道:“这丫头,倒真是一门心思学你了。”小豆沙曾经说过她的志向就是将来要做娘这样的人。如今便开始身体力行的学习了。 沈寄弯弯嘴角,“反正近来不用上课,她闲着也是闲着,要怎么玩儿都成。”小豆沙现在对很多事都倒明白不明白的,让她由着性子过日子就好。再有个十年这个闺女也跟小芝麻一样,十天半月的才能见上一回了。唉,她是做皇子妃、王妃,比小豆沙如今嫁到好友家当媳妇儿还要不自在啊。 小包子道:“四妹过来,二哥给你讲明叔的游记。这些地方,回头咱们也是要去的。” “好!”小豆沙挺高兴的过来,坐在小包子旁边听他讲。明哥都是将当地的风土人情、传闻轶事一并写入,倒是蛮有趣味的。他文笔也清丽喜人,讲述故事传说娓娓道来。也是因此,特别受很少有机会远行的闺阁女子喜欢。渐渐将销路打开了。据说他如今也是蛮有成就感的,至少是可以自食其力了啊。只要不是被拿来和大哥作比较,其实他也不那么差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 小豆沙听了也很喜欢,对明年的出游充满了憧憬。 “二哥,我是不是也可以写游记挣银子呢?” 银子呢?”沈寄一直在家宣扬自食其力,小丫头也听进了心头的。 “呃,你先把字认全,能写好了再说。你稿子上总不能满篇的圈圈叉叉,别人还得听你翻译才能知道写的啥吧。明叔可是考上秀才了才出去游学的。” “哦。”小豆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小包子想起她说过要学方清瑕去考东山书院的话。这不是又更进一步,想去考秀才了吧?这个妹妹还真是有活力。回头可得给娘提个醒,过些年要把人看住了。嗯,清瑕那里也说一声。到时候她肯定已经进门了,也该给娘分忧解劳、照看小姑子。 除夕当日,小亲王、魏楹、沈寄按规矩都要进宫参加宫宴。沈寄看过小包子的伤口,满意的发现已经完全长拢了。两个儿子如今都补得脸圆圆的,她在高兴没有了。叮嘱小包子道:“今天你就别擀面皮了。” 小馒头道:“就是,哥。你今天就负责带小弟、小妹玩儿。回头让乳母把他们喂饱,就不会在你那儿找饭吃了。擀面皮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小包子伸手在小馒头脑门上敲了一下,“就你那速度,一千多个饺子皮你包得下来?” “厨房不还有那么多厨娘么。再说,还有清明叔呢。我们做好了就给红姨还有大师送去。” 小包子不客气的笑道:“清明叔也是中看不中用的。” 傅清明从厨房拿出擀面杖挥挥,“皮痒啊,你小子?哦对,你伤口正愈合,的确是痒痒。小饺子他们有磨牙棒,我就用着擀面杖给你磨磨?” “不用了!我是伤员,谁动我就是欺负伤残。”小包子笑着躲开。 沈寄懒得理他们几叔侄,“小豆沙,快出发了。” 小豆沙今天又蒙太后口谕相邀,有份进宫吃宫宴。闻言抱着她的厚实披风出来,“娘,我好了。”下了马车要在宫墙内走一段路,得穿上披风。不过进了举办宫宴的大厅又会很暖和,脱下来就好。这会儿在温泉庄子还挺暖和,就拿在手上了。她今天进宫,自然又是替宝月斋当模特儿宣传新款去了。 马车上,魏楹和沈寄坐在一边。小豆沙和小亲王坐在另一边,一路玩着幼稚的找中指姆的游戏。 沈寄好笑的看小亲王两眼,不过想想他虽然开衙建府即将大婚了也才十五岁而已,现代初二、初三的小男生。倒是难得他能耐心的陪着小豆沙玩儿。今天去肯定会遇上靠山王府的人,不会不会那么平静的就度过了。不过宫宴上顶多也就是唇枪舌剑而已。明着站出来给他帮腔的不过那几家,倒是不惧。 魏楹则想着靠山王到底之前在打什么主意,今天应该就能见个真章了。也不知道那老小子是想过继个儿子还是孙子?又上哪过继去? “娘,我渴了。”小豆沙玩了一会儿道。 沈寄便招呼人现冲了四碗藕粉,这个解渴也有点填肚子的功效。车上带着红泥小火炉,正烧着热水,魏楹要喝茶或者几人要喝水、用热水都很是便捷。 魏家离得远,他们一家子到的时候,已经大部分人都到了。小亲王去了皇室成员的位置那边,魏家人的位置在勋爵这边。还有就是朝中实职当权的人物按品级的座位。 魏家的位置今天挨着镇国侯府,小豆沙看到林子钦夫妇就上前墩身请了个安。 林子钦笑着摸摸她的包包头,看他夫人给了小豆沙一个新年大红包问道:“你亲手熬了腊八粥,怎么不想着也送林叔叔些?” 小豆沙上前用肉肉的胳膊圈住领子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是梁总管讨去的。我的厨艺不好。”意思不是她主动给的。 林子钦莞尔,小豆沙又退了一步一福,告退回座位去。 沈寄和林夫人互相点头致意,林小二的新媳妇也上前给魏楹、沈寄见礼。至于端柔公主,这会儿到后宫看贺妃去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19 路窄 ? 一会儿芙叶夫妻也到了,看到沈寄一家便坐过来闲聊。皇帝还没有到,宫宴不曾正式开始,场上相熟的人聚在一处还是挺常见的。 “小寄,你去了温泉庄子就完全窝那儿不动了啊?”芙叶与沈寄已经是一个月不见了。 “我两个儿子都有伤在身,哪还有出门玩耍的心思啊?小豆沙,还不快给大姨、姨父拜年。” 小豆沙笑嘻嘻的起身福身行礼,又是一个大红包入袋。还有两个要捎回去给小弟、小妹。 芙叶坐下小声问沈寄,“那案子,你亲家还没破呢?” “快了。”前些日子封印前,徐茂一家来了庄子上一趟。徐茂说那伙亡命之徒的来历是查清楚了,可是幕后主使的线断了。对方声称根本不知道小包子哥俩的身份,不是冲着魏府。因为他们哥俩的确不招摇,之前也隐瞒过身份。对方硬是说不知道是魏府的两位公子,也不是说不过去。动了大刑都没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这么查下去只能按拦路抢劫杀人来算,那伙人的漏网之鱼已经全抓起来。到时候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徐茂也很憋屈,就在魏家人身上,他这是第二遭办这样的糊涂案子了。魏楹让他先放一放,过完年再说。他这个苦主不催,这腊月才发生的案子这会儿没破也正常。至于皇帝,他知道威胁罢官徐茂是不会怕的,而且搞不好还巴不得呢。反正如今丞相不是魏楹了,也就不存在他抽兄弟台子的说法。至于说限定日期破案,他也知道会办成什么样,所以这次没催。 这个官员没什么野心,也没有涉入党争(之前太子想拉拢徐赟,一则是看他岳父,另外他亲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办事倒是真挺得力的。京兆尹区区四品在权贵遍地的京城要办好差事真的需要很大能耐。魏楹之外,除了徐茂还没有第二个人让皇帝觉得用着如此顺手,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不容易。所以皇帝这次也比较的宽容了。 “怎么个说法?”芙叶挑眉。 “说是我们家太低调,人家不知道小包子哥俩是一品上柱国家的儿子。看他们年岁小,穿的还算富贵,跟班也不多,于是动了劫财的念头。”沈寄微讽的道。靠山王这会儿也到了,双方目光偶尔碰撞到彼此都是透出些不善的。不过靠山王像是有其他的事,注意力并没有怎么放在魏家人身上。他正与大长公主说话呢。 平王之前再三和靠山王沟通,请他此时不要再轻举妄动。魏楹虽然没当丞相了,但他在朝野的影响力还不小。此时不是对付他的合适的时机。一击不中,就先收手留待日后了。 芙叶皱皱眉头,“合着低调也是罪过啊?” “不过是让人找了个说嘴的地方。那真正富而不贵没什么人手的人家也没见就遭打劫了啊。” 徐方看魏楹和沈寄气定神闲的便没有问这事儿,反而和魏楹说起凌先生的身体来。 “师傅致仕之后,就一直在老家养着,我看倒比从前气色好多了。前些天回信也说今年冬天老寒腿都没犯。” “那敢情好,回头走到那附近,我去看看他。”魏楹笑道。凌先生对他也是有提拔、指点之恩的。而且爱屋及乌对沈寄也一直是很好的。他的学识、见识都很广博,到时候让两个儿子也去亲近一番。 林子钦也很敬佩凌先生,那可是孔夫子挎腰刀,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的人物。便也加入进来,“去了替我带个好,有机会我也带着儿子去拜访他老人家。”他长子做驸马不能再任实职,如今镇国侯府的后辈里在朝做官的事刚成亲不久的次子林讷言。也是因此,林讷言的媳妇儿今天也才有份出席。他出仕自然是直接就捞了个好位置的,在京郊大营任副将。没有去林子钦从前指挥的三军之中。 太子到了,众人见礼之后他问道:“魏先生、舅舅、姑父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呢?” 林子钦笑道:“正说起之前的凌相,魏楹说明年要去看望他。” 太子点头,“是该去看看,先生有这个心挺好的。到时候也替孤带声好,再带些礼物去。” 魏楹答应下来,说出发之前会来东宫辞别。 原本只是他们三个说话,旁人虽然关注但是也没有人太专注。太子来了自然就满场目光都落在了这上头。 平王那边腹诽了一句沽名钓誉!你要去看就去看,何必拿到这个地方来说呢?这不是打苏相的脸么。你对前任感恩,就是为了来衬托别人不怎么搭理你这个前任么?你也是清闲了才起心去探望的,苏相如今可正是忙碌的时候。不过,之前魏楹就一直和凌先生有书信往来,就是前几日的年礼沈寄也没忘了派人往凌家送上一份。 像魏楹这样丢官去职之后还能在宫宴露面的文官实在是凤毛麟角。武将要封爵相对容易,都是开国的时候打下来的爵位。就不是开国的时候,大战绵延的话靠军功封爵也是有的。但是文官是很难得到这样的爵位的,就哪怕开国的时候也很罕见。魏楹也是因为当年出使东昌气节可嘉,被皇帝树为了典范这才受封了大柱国的勋位。 原本还有个侯爵的,当时是要让小包子继承,沈寄当太夫人。可是沈寄坚持认为魏楹还活着,这个爵位皇帝便打算落实了魏楹的死讯再封。活着封了大柱国已经是破例,再封个侯爵就有些过了。后来人回来了,这件事就不 人回来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真殉国了,怎么封别人也不好闹意见,还活着就不能捧得太高了。而且,大柱国这个勋位凌先生都没得呢。 之前也很少有已经卸任的丞相和时任的丞相一同出现在宫宴上的情景。如今魏楹说要去看望凌先生,就真是衬得苏相为人有些不念旧情。也是他做事不合太子心意,太子故意说了出来打他的脸呢。 大长公主府的蒋世子,也就是平王的岳丈开口道:“这么说魏先生你们一家明年要出京?”之前表兄靠山王世子被关进内惩院终身监禁,他真是跟着提心吊胆了一阵。他可是狠狠得罪过魏家的,当年把沈寄欺负得坐在路边屋檐哭。虽然这么多年魏家都没对他怎么样,尤其是沈寄没有借助过皇帝的力量对付他。但他心头一直是悬着的,生怕什么时候另一只鞋子就掉下来了。如今知道他们一家要离京,还真是觉得庆幸呢。 魏楹道:“是啊,当年进京赶考,一直不曾回过华安。如今得闲,魏某打算奉养母,带上妻儿回去走走看看。沿途也到处看看,拜访贤达、故旧,遍揽各地风光。内子也打算巡一巡各地的铺子。然后我们还要回淮阳老家。”一句话,咱如今有钱有闲,也不想掺和京城里这些事儿。走了,你们慢慢玩吧! 林子钦道:“你这日子可真叫一个美啊!打算玩儿多久啊?” 苏相手执着酒杯,正在看着暖场的歌舞。闻言也是有点惊讶。之前沈寄在自家宴席上透露过要造船远游的心思,没想到两个儿子险些出了意外,也不改变计划。不过,这家人在京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对他们一家应该是好事。在朝堂,他和魏楹被朝官比较;在慈心会,他的夫人和自己夫人也总是被人比较;甚至在东山书院,他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也被比较。每每总是被人说自家人不如人,还真是有些如鲠在喉呢。 魏楹笑笑,“没有既定规划,走到哪儿呆得住就多呆些日子,呆不住了就走。反正两个儿子读书我也能教,不耽误什么。” “魏卿家这日子还真是金不换啊!”皇帝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众人起身跪迎,等皇帝一行人落座后才纷纷归座。暖场的歌舞便下去了,换上了正式的。宫宴由此开始,第一道菜被上了上来。 皇帝路过魏楹的时候扫了他头顶几眼,这个家伙都显摆到这儿来了。不过倒也能明白他公开这么一说,表明对朝堂置身事外的态度。而且这是一早定下的,倒也不能说是魏家人被之前的截杀吓破了胆。如今魏楹都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如果还有人找他家人的麻烦,怕是就得被所有人吊在舌头上了。之前的事儿,其实暗地里也少不了议论。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靠山王那边。魏楹想到了过继的事儿,皇帝其实也想到了。正等着这个王叔出招呢。但是,自己能让他如愿? 皇帝道:“魏卿家,再把你的好日子跟大家伙说说。” 魏楹笑笑,“其实这样的日子,在座诸君想过都能过的。”这倒是一句大实话,只要舍得屁股下的那张凳子不就有空闲时间了么。至于说银子,能来参加宫宴的,哪个少了银子?就连芙叶如今也还在几家商户吃干股,每年坐等分红呢。 可是,谁又舍得屁股下那张凳子呢?没了权势,空闲倒是有了,银子还会像如今这样长着腿跑来么?不是每一家的夫人都像沈寄这样会赚钱,让夫婿没有后顾之忧的。那样只能坐吃山空立吃地陷。芙叶家之前遭难的时候就过过那样的日子,还是沈寄拿了一万两去周济才度过难关的。到如今阿隆成了军中新星,芙叶的皇庄、俸禄都归还了才免除了窘境。 靠山王之前大病一场,今天看起来精神气都还不是太好。虽然他想了个自己很满意的主意,但那也不是灵丹妙药可以瞬间痊愈。这半个月也一直是在家调养身体,一直到今天才在人前露面。 他的打算之前说给大长公主听了,大长公主觉得有些不妥。儿孙不肖想过继是可以的,但让皇帝答应从他关在内惩院的孙儿里挑选不太可能。虽然靠山王想挑的是一两岁不知事的幼童。但孩子长大了,周遭的人是会说起他的身世的。皇帝肯定不想被靠山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怀恨在心,尤其那还是他的血脉。就是要施恩,也只能是他来施。断不能让靠山王来施恩。她一直力劝靠山王换人选。 再说了,靠山王妃也是不肯答应的。她当年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保障自己亲儿孙的继承权。为此不惜几次三番暗地里弄掉了侧妃腹中胎儿。一直到靠山王不能生了,这事儿才算完。虽然一直没有证据,但这种事还需要证据么?如今过继一个小儿,还就是要立为继承人的。她肯么?回头再做下些什么来,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所以,就是换了人选也得做万全的预防。 大长公主这会儿就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一会儿午宴后群臣散去,皇族晚间还有家宴。靠山王就打算晚宴的时候开口恳求皇帝。大长公主是劝靠山王先提想过继之事,至于人选以后再说,年后慢慢挑就是了。血缘稍远的里头找一个聪颖小儿过继也就是了。这样,也不至于触犯了皇帝的逆鳞。她觉得靠山王是这些年被皇帝近乎予取予求惯坏了。前些年又隔得远对皇帝不够了解。他们的这个侄儿,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靠山王这些天被她劝得有些堵得慌,这会 得慌,这会儿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小亲王竖着耳朵在旁边听到了几个小声的字眼,细细思忖揣测出了十之八九,顿时愕然不已。还真敢想啊!他是闲着没事跟着半山寺的武僧修炼了天耳通,所以耳力过人。不过要不是因为靠山王之前对小包子、小馒头下了毒手,他也不会这么窃听他和大长公主私语。 靠山王心头不顺,离席出去散心。外头不远处就是御花园,他便负手走了过去。那背影,着实有几分英雄寂寞的萧瑟之感。后继无人大概是这个年岁的人最悲伤的事了。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如今白头已见,身后却无人继承,实在是莫大的悲哀。 “娘,我要小解。”歌舞声中、觥筹交错里小豆沙小声对沈寄说道。 沈寄同魏楹说了一声便带着她出去上厕所。今天除了小豆沙太后还召了好些个重臣家的小孩子进宫参加宴席。想来一会儿太后倦了就会提前退席,把这些小孩儿叫去逗弄。如今这已经成了表达恩宠的惯例。魏家如今无人敢小觑,生意下滑不算严重,除了魏楹还有勋位在身,皇家在这些细节上的一如既往,也是很大的一个缘由。 这座宫殿沈寄从前也来参加过宴席,因此都不用问人,直接就领着小豆沙往厕所去了。 “娘,给你。”小豆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红包递给沈寄收着。省得一会儿如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悲剧了。 沈寄笑着都放进袖袋里,“进去吧,要不要娘帮你?” 小豆沙摇头,“人家不是小娃娃了。”这么大了还得大人给脱、穿裤子,她觉得臊得慌。 里头灯火通明还有值守的宫女,沈寄便在外头等着。她知道大殿外冷,因此是穿了大衣裳才出来的。 小豆沙大概是小号之后又大号了,半晌没出来。沈寄便在原地走动着等候。反正不至于掉坑里去,她也不担心。走动间一个转身看到靠山王妃带着一个侍女过来了。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臣妇见过王妃!”待人到了跟前,沈寄福身行礼。心头再是不忿,还是不能失了礼数授人以柄。 靠山王妃道:“还以为突然冒出个精怪来呢,原来是魏夫人。免礼吧!” 沈寄抬眼看一眼头上的灯笼,意为此处如此明亮,你居然还看不清,老眼昏花了不成? 靠山王妃沉下脸,“魏夫人可不是保养甚好,脸上完全不见岁月的痕迹么。难怪这么多年一直都牢牢把持着夫婿的心。嗯,怕还不只夫婿呢。暗地里必定少不了思慕的人。” 沈寄听她还在拐弯抹角骂自己是狐狸精之类的,顿时火了。她是正室夫人,可不是以色事人的小妾。这么说在后世可以是夸人漂亮有魅力,在如今可是骂人呢。而且,还牵涉到了旁人(皇帝)。她盈盈一笑开口道:“王妃说笑了。臣妇生养了六个儿女,一直为他们操心不已,早就老了。” 她不但生得多还养得好,几个孩子都是她的骄傲。这就是用自己的优势踩靠山王妃的痛脚了。生得少你至少得教好啊!就那么一个独丁丁还教成那样。 靠山王妃是亲王妃不假,但她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呢,也不至于就怕了。而且两家如今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彼此心里都清楚。难道她此时不还嘴当包子么? 她们的话都说得客客气气的,但剑拔弩张的气势却是实实在在。周遭值守的宫女、太监都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出声。除了簌簌的雪声,竟连呼吸声都不闻,仿佛没人在场似的。 靠山王妃彻底变了脸色,“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她的独子就是被太子和魏家的人弄进内惩院的。就是他们离了京城又如何,难道就不能再度下手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0 冲散 ? 沈寄道:“我得意什么?王妃才该得意呢。就凭您做下的那些事,凭您养出来的儿孙,靠山王妃的位置您居然一直坐得牢牢的。这才是该得意的呢。我为了当好魏夫人,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心力。真的没有在您面前得意的立场。”我要是靠山王,我一早休了你! “你——” 靠山王妃能嫁为亲王妃,这些年靠山王虽然对她极为不满却也只是冷落,没能如沈寄所言休了她。她自然来头还是不凡的。堂堂的国公嫡长女,后来又做了大半辈子的亲王妃。家里从父兄到侄儿个个手握大权,什么时候不是被众星捧月、阿谀奉承?如今被一个年岁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沈寄这么当面冷嘲热讽,自然是相当的受不了。但毕竟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这是宫里,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更是一品诰命夫人,不是可以让下人掌嘴的对象。但这口气实在是难以咽得下去。 靠山王妃用手捂着胸口,脸色青白,一副眼看要倒下的样子。沈寄蹙眉,这是打算装着被气出毛病了上殿告刁状?这倒是有些麻烦。但也不后悔这一番发作。她两个儿子都差点出事了。打擂台就打擂台!就当给今年的宫宴增加余兴节目了。心头对她把堂堂的靠山王妃逼得只能用这个招数,居然有那么一点成就感。至于后果,她这会儿叫‘理智’的那根弦断了。别跟她说什么顾全大局,也别跟她说什么徐徐图之! “哎哟,婶子、小寄,你们兴致真好,在这个地方也能聊得起来。”就在一触即发的当口,芙叶带笑的声音传来。她还扶着贤妃,看起来是陪同贤妃来如厕的。孕妇是有点尿频,往这边来了倒也不奇怪。 靠山王妃一愣,就没有来得及继续,再要装被气倒就有些露痕迹了。当下只得咽下这口气,朝贤妃笑道:“娘娘也来了。”然后横了芙叶一眼。芙叶不在意的扯扯嘴角。 贤妃笑道:“是啊,婶子。芙叶是陪本宫来的,咱们一道进去吧。芙叶,你就在这儿等一等本宫吧。正好魏夫人也在,你们说说话。” 两人由侍女陪着进去了。既然是贤妃进去了,沈寄倒也不担心小豆沙会怎样。有什么事贤妃肯定会护着小豆沙的。里头一格一格的,彼此也都不干扰。小豆沙怕是也快解决问题了。 芙叶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她正预备装晕倒坑我你就来了。” “不是,我们在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了。瞧着有些不对,我赶紧出声的。” 沈寄上上下下打量了芙叶几眼,这个表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居然这么及时的把贤妃带来给她解围。出现的时机那么恰到好处。虽然她不怕靠山王妃,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这又是过年,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得好。她方菜激动了一下,这会儿理智慢慢回笼了。 “你们是凑巧往这边来的?” 芙叶点头,然后想了想又道:“看起来好像是。”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的疑惑。 “怎么说?你把当时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皇兄侧头问了贤妃几句,然后贤妃就说要来如厕找我作陪。” 沈寄明白了,肯定是皇帝看到她出去之后靠山王妃也出去了。担心她们两个撞上干仗,所以便问了几句贤妃的身体状况。贤妃本来就有点尿频了,又喝了水再被一问,自然就想上厕所了。皇帝这也是想着过年最好不要发生什么事儿吧。当然,他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就已经是在关照自己了。之后要是真闹起来,肯定是两败俱伤,不可收拾。 小豆沙从里头出来,“娘,我好了。大姨,你也来了啊。” 沈寄道:“我们先回去了。”说着牵起小豆沙回大殿去。 芙叶道:“聊会儿嘛,我一个人无聊啊。” “我可没这么好兴致,在这个地方跟人聊。我走了,不然回头有人又一副要气出毛病的样子来。后果你担着?” 芙叶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她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看小寄这样子,皇兄是特地把她和贤妃支到这里的。要是被她搞砸了,她肯定会被怪得一头包。 进去之后,沈寄看八皇子关切的朝她们母女看来,心道小胖墩倒真是个聪明的,他想来是明白了他老子的用意。还有小亲王也看了过来,见她们母女无恙便继续看歌舞了。 小豆沙清空了内存,坐在那儿开始斯文的吃起宫宴的热菜来。每一桌都有个热锅子直接烫菜吃,相当于一个小火锅。这个比其它的菜色受欢迎得多。沈寄便给她烫菜,顺道照顾自己和魏楹的五脏庙。 没多久太后果然有些倦了,玉太妃要上前扶她便婉拒了。沈寄看她有些讪讪的,想来少了太后的关照最近日子不是很好过。 小亲王站起来,“太后,儿臣陪您进去歇着。再叫几个小孩儿陪着说笑吧。” 八皇子站起来朝小豆沙招手,沈寄道:“去吧。” 太后对玉太妃不虞,小亲王也有些被连坐了。不过他终究是过继出去了,太后也不好当众扫他的面子,于是无可无不可的被他扶着,“你小子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呢?” “儿臣还没成亲呢。还可以当几个月的小孩儿。再说了,在太后跟前,儿臣就是头发胡子都白了,那也是您的孩儿啊。” 太后勾勾嘴角,心头倒是把玉太妃和小亲王分开了。毕竟这两母子从来都不是一样的 母子从来都不是一样的做派。冷落玉太妃无妨,冷落醇亲王涉及到的就多了。 等到太后带着一众小孩儿们退席,魏楹问沈寄,“方才怎么了?” 沈寄言简意赅的说了。 魏楹朝皇帝的方向看了一眼。真要闹起来他也不怕,大不了彻底撕破脸。至于说魏府武力值不如靠山王府,却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其实也很想闹起来出口恶气。 就是靠山王妃装晕倒,太医也被买通,徐方还在现场呢。能容得她胡说八道?这件事谁都知道是靠山王府先出手,而且出的还是毒手。如果还要咄咄逼人,旁人就算不敢明着站出来帮腔,却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不管来文的还是来武的,魏家都可以奉陪。只是今后难得安宁而已。 皇帝还是不想事情被闹大吧。不过时机抓得那么好,人选也挑得适当,也算是知人善任了。这件差事也只有芙叶郡主和贤妃这个正怀着龙嗣的宠妃才能无知无觉中就办好了。贤妃如今正如日中天,靠山王妃会对她顾忌三分,不然不够分量。而这位贤妃娘娘一心拿小寄当未来亲家母,只要皇帝的态度不发生改变,她肯定是站魏家这边的。至于芙叶就更不用说了。这么个用人法,尤其这两人都还是没什么知觉的就把事情办了,船过水无痕,魏楹都有些叹服了。 可以说小包子、小馒头被截杀的事魏楹和沈寄都是保持了极大的克制。皇帝一早有了对靠山王的方针,不做逼他反的事,静待其人寿终正寝、后继无人,让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人死灯灭。 于沈寄而言,皇帝这些年对她是真的很好,所以魏楹有了对付靠山王的后续手段,她此时也就咬牙忍了;于魏楹而言,私人感情上他和皇帝是相看两相厌的。但从君臣的立场来说,当今的皇帝还是一个大有为的君主,这些年在龙椅上的作为对百姓还是大为有利的。和他清平政治的理想是合拍的。所以他愿意在不违逆皇帝意愿的前提下来寻求报复的法子。但如果今天靠山王妃还要咄咄相逼,他们是真不能忍了。 之前林子钦把魏楹的话带回给太子,太子开始有些失望,后来倒也想明白了。不过他不信魏楹肯就此收手。毕竟是靠山王差点杀了他两个儿子啊。这件事搁别的大臣身上,此时大概就只能委屈求全。但魏先生可不然。有些事,父皇和他都心知肚明。魏府的武力值其实不低的。 当年魏先生为了保护师母,可是真的砸了大笔的银子在这个上头。这些年也不曾懈怠。不然,靠山王叔公准备那么周全的截杀,怎么可能无功而返?当年的温泉庄子可是京郊唯一没有被乱军攻破的庄园啊。虽然说其中还有半山寺武僧的功劳,但主力可都是魏家的。 除了魏府的常备武力,还有魏先生那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一呼百应的叔父。听说他家的书肆里不乏隐姓埋名的杀手之王、金盆洗手的绿林好汉,甚至还有洗心革面的江洋大盗……那人数还真的不少呢。在京城里火拼的话,靠山王府能动用的也只有府兵。两家说不得斗个旗鼓相当。 就算是动用军中的力量,魏先生还有被称为军中双壁的魏权和阿隆可以如臂指使。人还就在京城,不像靠山王的两个手握重兵的义子如今都在边关。甚至,舅舅也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对了,还有父皇。如果方才靠山王叔祖母和师母真的闹腾开了,他会往哪边拉偏架不言而喻。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靠山王妃栽赃嫁祸师母,这怕是不能啊。 除了这一茬事,宫宴倒是没再出什么风波。午宴后,魏楹一家三口出宫了。魏楹喝了些酒,躺在车厢里。领口被他拉开散热。小豆沙挨着他一起躺着,犯困的打着盹。沈寄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事情没有闹起来。罢了,暂时退一步,换得一路平安也好。真要跟靠山王府火拼,死伤那些肯定不小。此时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温泉庄子这会儿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之前小包子哥俩遇袭的事儿传得也挺开。往年来庄子上拜年的百姓便都问起他们的情况。小包子知道以后便和小馒头抱着弟妹出去回复他们。小饺子和小莲蓉都穿得跟红包一样显眼,他们对于络绎不绝到来问候两个哥哥的人潮很是好奇,一直喜笑颜开的看着。 百姓们带来的东西都很朴实,看到他们兄弟无恙众人喝碗热汤略坐坐就回家了。只是一整个上午一直没有断过人,下午也还有人来。 小馒头感慨道:“哥,爹、娘太得民心了。听说当时也是有老百姓去报信,青蛙他们才及时找了来的。” 小包子‘嗯’了一声。做爹娘的儿子,想青出于蓝不容易,有压力啊! 魏楹沈寄到家的时候,这哥俩正一人抱了一个在哄睡觉呢。傅清明原本在厨房安排、组织包饺子、送饺子的事,听到马车的声音就过来了。今天小包子和小馒头在前头招待百姓,厨房里就是他唱主角了。不过,迄今为止,半山寺的饺子还没有包完。 自从知道半山寺的僧人都爱吃饺子,沈寄平日隔三差五的也在往山上送。大家一个月总能轮着一次。但过年还是得多送些为好,争取每人一碗。沈寄之前交代的,三千打底,多多益善。这会儿有一千三百多个了。至于红姨那里的倒是午饭前就送去了。他还安排给方府也送了一百二十个过去。方家主子不多,也就方父、方母、方劭、方清瑕 劭、方清瑕还有她庶出的弟妹而已。一百二十个足够了。 傅清明这会儿走过来,正好抱睡着了的小豆沙下车。至于魏楹,他路上差不多已经醒了酒了。 傅清明用车上的羊毛毯子裹住小豆沙抱起来,然后向沈寄报告了包饺子的进度。这会儿是庄子上所有的人手都动员上了。连两个乳母都在包着呢。庄子上还是不如京城里的人手充足。帮佣的那些人家今天也不可能来做事。 沈寄点点头,“把他们仨搁一块儿睡,小豆沙放外头当挡板。等会儿两个小的醒了自然就把她吵醒了。小包子留在外头负责招待来拜年的客人。”这样,都不用再安排乳母看着了。反正两个醒了也只会哭,穿多翻身都挺艰难。小豆沙被吵起来自然知道哄弟妹。外间有巡视的庄丁,也不怕他们三姐弟睡着被人给抱走了什么的。 小包子三叔侄笑了笑,各自抱着一个往里走。安顿好了他们都是劳力。 “哎,记得给两个小的把屎把尿。不然拉在了床上,小豆沙意见会很大的。” 魏楹听着这个安排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别笑,坐一坐你也去擀面皮。咱家的传统不能丢了。”沈寄边说边将大衣裳脱下换了身轻便的,随口道:“哎,你说半山寺的和尚吃了咱们家这么多饺子,如果我们和那边真干起仗来,他们帮谁?” “反正肯定不会帮靠山王府。咱们落了下风他们会出手。” 沈寄笑道:“那也算咱们的饺子没白包。”大师当然不会让半山寺的武僧帮着靠山王府对付他们。他们落了下风倒真可能顺应武僧们的意愿让他们来帮魏家。那些武僧其实很大一部分也不知道大师和靠山王关系的。就知道肯定也向着他们。 沈寄伸手解开魏楹的扣子。这会儿没旁人,魏楹调笑道:“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 “换身衣裳擀面皮去,这每年不包上那么多饺子我就觉得没有过年的气氛。”进宫赴宴什么的,真的还没有一家人围坐一起包饺子快活。 魏楹被沈寄拉着站起来,摊开双手任她把自己外衣扒了,“你晚上要是这么热情就好了。” 沈寄瞪他一眼,“赶紧穿好衣服过去了。回头孩子们都回厨房了,还以为我们在耽搁什么呢。”推着魏楹往外走,“你还别给我贫。今晚我就办了你,狠狠的办!” “随便办!办个尽兴。我任你蹂躏。”魏楹笑道。今天从宫中出来,他虽然一路半醉半醒的搂着小豆沙在睡,但沈寄一路板着脸心情郁闷他其实还是知道的。这会儿看她回到庄子上展开了笑颜才算是放下心来。好好一个年,可别被不相干外人弄得小寄不开心。 “给我让个地儿。”进了厨房,魏楹推推擀着面皮的傅清明,他坐在外头在。小馒头朝里头挪挪,两叔侄给他腾出一个位置。小包子负责待客,这会儿来拜年的人少了,他便也晃到厨房里来看着。 两刻钟后,小豆沙打着哈欠把睡醒哭闹的小弟小妹一个一个的抱进摇摇车。这两只白天睡觉都是断断续续的,一会儿就要醒的。正好小豆沙车上已经睡了半个时辰,也该起了。她推着摇摇车往大厨房的方向而来。探头一看,里头还在热火朝天呢。于是道:“二哥看着他们吧,我也去帮忙。”一边说一边就挽起袖子去洗手,洗好擦干挨沈寄坐下就开始动手。她去年就学会了,虽然慢,好歹多一个是一个。 小包子也没真闲着,他在把饺子装进食屉顺道点数。 “娘,二千五百个了。” “好,大家继续,就快好了。”沈寄十指如飞,还能抽空逗逗小莲蓉和小饺子。 “娘,我晚上要自己点焰火。”小豆沙申请道。 “好,不过得有清明叔或者哪个哥哥看着。”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1商议 ? 正月初二按规矩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小芝麻和徐赟一大早就带上半车礼物出发了。礼物以各地搜罗的食材为主。在隆冬时节,这才是稀罕的。其中还有沈寄很心水的海鲜,活的。在大街上他们巧遇了也坐着马车回娘家的丹朱夫妻俩。管青是骑的马,徐赟从小芝麻拉起的车帘处探头和他打招呼。 丹朱和小芝麻说了几句话两辆马车便分开了。管青轻道:“徐赟还真是享福的命啊,心安理得的坐马车。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一直都觉得坐马车是女人的专利来的。可这个表连襟从认识到如今一直养得这么富贵。就那马车匆匆一瞥,里头真是舒适之极。回头他也按那个标准给媳妇儿配备,总不能让她过得不如表妹吧。虽然肯定要花去一大笔银子。至于自己一个当兵的,还是骑马就好。让他坐马车浑身都别扭。 丹朱笑了,“他们江南那边富庶,大户人家都讲究享受生活。做派和你这个底层拼杀起来的武将肯定不一样。反正我小姨可喜欢他了。而且他也没养出脂肪气。那年京城被流民和乱兵围着,要不是他带人出城拉了二十车粮食进来平价出售,京城还不知多饿死多少老百姓呢。那会儿徐大人可是说了,那些米一颗也不卖给富户。这样那些小民百姓用稀粥吊着,才终于等到了援兵到来。” 管青道:“这事儿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认为他是深藏不露。可从来不敢小觑他,拿他真当温柔富贵乡养出来的大少爷。” 徐家的马车的确是非常的舒服,哪怕出了城路况不是那么好,依然一点颠簸都没有。用沈寄的话说,这辆造价不菲的马车其舒适度可以和后世几百万的名车看齐了。难得的是外表一点不露。她的确是一向很喜欢这种雍容的生活态度。 看小芝麻有点犯困,徐赟道:“你睡一下,快到了我叫你。” “嗯。” 今早他们走得早,起得自然就更早。徐赟还私下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灵犀郡主平素出门的时辰,特地避开了。听他娘说昨天岳母和靠山王妃差点在宫里就干仗。大过年的他不想小芝麻和灵犀郡主又来个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因为小芝麻之前主导的一番舆论宣传,昨天的宫宴皇后都没有派帖子给灵犀郡主。这可是大大的丢脸啊!不只如此,还听说皇后娘娘有意元宵后派女官去邵家对她进行教导。这当口她对小芝麻肯定是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小豆沙一早起来,在空地上踢毽子,两个当哥哥的抱着小弟、小妹在给她数数。沈寄和魏楹好整以暇的在屋檐下看着。一家人都在等着小芝麻夫妻的到来。 “六十八、六十九……哎呀,上房了!” 小豆沙看看房顶,仰头娇声唤道:“二哥——” 小包子笑笑,“等着!”说完脚跟一旋,抱着小饺子就上了房。小饺子本来小脸红红正看得开心,忽然飞起来惊叫了一声,等稳稳落到房顶又下来,便咯咯的笑了出来。 小莲蓉便把小馒头看着,小馒头讪讪的,“三哥可没有跳上房的本事。”说着和小包子换了一下。小包子便抱着小莲蓉又飞到了树上,正好看到马车来了,高兴的道:“姐姐、姐夫到了。” 徐赟下了马车,恭敬的给魏楹、沈寄行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三个红包,笑道:“小豆沙,赶紧给姐夫拜年啊。” 小豆沙喜滋滋的上前福了福,“姐夫新年好,今年多赚!”大大方方的抬起双手。嘿嘿,过年好啊,过年她收了好多红包。 徐赟笑着道:“好好,多赚!”弯腰把红包递给她,看小包子、小馒头抱着弟妹上前给他打招呼,又将另外两个放到两小怀里。 小芝麻问小包子,“我看你刚从树下跳下来,你干嘛呢?”她也是没到家门口就掀着车帘朝这边看了。 “刚替小豆沙捡毽子呢。这俩小的就要我轮替抱着上房上树。” “踢毽子啊,来,姐姐和你一起踢。娘,你也来嘛。” 小豆沙跑过去把沈寄拉过来,三母女站了一圈踢起毽子来。小莲蓉和小饺子看得热闹,也不闹着要上房上树了。小包子庆幸不已,省得他上蹿下跳跟耍把戏的猴子似的。 中午吃饭,连小饺子和小莲蓉都坐在高高的婴儿圈椅里列席,就由小芝麻左一个右一个的照看着。沈寄看着坐满了一大圆桌,心头舒畅得很。小亲王这会儿在京城走亲戚,傅清明也回家陪红姨过年了。今天饭桌上就只有他们一家九口。她一个不小心就生了半打孩子,不过过年的时候倒是真的挺热闹。 好几样菜下头都有小炉子慢慢加热,一顿饭吃的是温馨无比。沈寄想着,罢了,就为了这份安宁温馨,她昨天没跟靠山王妃闹起来也是值得的。 “都多吃点,快吃!”沈寄眉眼含笑的张罗着。之前踢了一阵毽子,她这会儿气色好得不行。 小芝麻道:“娘,之前咱家也就小豆沙圆一点。今天回来一看,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往横向发展了。合着是这么喂出来的啊。” 小豆沙咽下嘴里的芙蓉虾,“大姐姐,人家哪有圆啊?” “你跟往常一样,没有更圆。我说的是他们。”小芝麻下巴微挑,朝向两个兄弟。 小豆沙听着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可看到娘又给她的小碟子里夹来剥好的虾便顾不得多想了,夹起来入口。虾冷了不好吃。 了不好吃。 小馒头道:“大姐姐,娘逼着我们喝了二十多天补气血的汤水了啊。能不圆么?” 徐赟点着头道:“圆点好,圆点好。”一边说一边摸摸小莲蓉的嫩脸蛋。 沈寄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也多吃点,别说我做岳母的不疼你这个半子。” “好,吃、吃。谢谢娘!” 魏楹道:“你们娘啊,巴不得把你们一个个都喂得圆圆的。”说着用筷子蘸了一滴酒准备喂给盯着他酒杯的小饺子。 看小饺子已经张开了粉粉嫩嫩的嘴,沈寄赶紧拦住,“大过年的,你非把我小儿子弄哭不成?小芝麻,再给你小弟喂点热的鱼汤。” 小芝麻看小弟一直盯着爹的杯子看,这会儿张了嘴什么都没得到正在瘪嘴。索性把汤碗里的鱼汤找了个干净杯子倒进去再喂给他。小家伙顿时咂着小嘴喝得啧啧有声的。她又转过身预备如法炮制喂给小莲蓉,一看徐赟这个当姐夫的已经喂上了,便自己吃了起来。 魏家这会儿温情无比,靠山王府可截然相反。世子被关着,过年都不让放出来。这会儿在京城的晚辈就只有跟着一道进京的灵犀郡主。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她就回了王府。 “祖母,呜呜,皇后娘娘这样打我的脸,邵家那些人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底了。”灵犀郡主抱着靠山王妃的腿道。 孙女儿因为外头越传越烈的流言连进宫赴宴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这自然是令靠山王府十分失颜面的一件事。甚至当晚的皇家家宴前,她都因此被太后敲打了一番。太后说靠山王府教女无方,丢了皇家的颜面。还说本来以为灵犀嫁人了就会好起来,可谁知道还是如此,甚至变本加厉往皇家脸上抹黑。话说得相当的不客气,虽然没有当着人但靠山王妃也是臊得下不来台。 “你也是,怎么会如此的落人口实?害得祖母都跟着你吃挂落。” “孙女是被人诬陷的。我已经问过了,流言一开始是哪些人哪些地方传出来的。哼,肯定是魏琦年干的。她就是针对孙女,故意抹黑孙女。” “魏家那个低嫁的女儿?”靠山王妃眼底露出狠色。太后训斥了她,她不敢对太后怎样。但之前沈寄也狠狠的刺痛了她。如今她的女儿又使诡计对付自己的孙女。真当她是软柿子不成? 靠山王妃也不想想,如果那些流言是假的,皇后让人调查后能只是让人敲打一下传话的人谨言,却连灵犀郡主宫宴的帖子都扣下么?还预备元宵后专门派女官到邵府教导灵犀如何为人之媳。这也亏得小芝麻没有无中生有,没有夸大其事。不然这会儿她也得吃挂落。造皇家出嫁了的郡主的谣,这可不是小罪名。饶是如此,皇后也不太喜欢小芝麻。不是她可以挑起,皇家的声誉也不会被连累。但小芝麻一心为兄弟出气,才不会管这么多。反正她做得再好,皇后也不会多喜欢她。 皇后让女官敲打了陈氏,陈氏却也没训小芝麻。如果这样了还一味的忍气吞声,做人还有什么意思?陈氏本人在这件事里也帮着推波助澜了的。 “嗯。”灵犀郡主点头。皇后不给她面子,邵家的人就没从前那么怕她了。几个妯娌、小姑子都敢当面嘀咕了。 靠山王妃摇头道:“暂时不能做什么。不然,太后和皇后那里过不了关。”而且,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这件事。 靠山王除夕晚间跟皇帝说了想在近支过继一个孙儿的事,皇帝满口答应。说让他尽管去挑人,然后跟孩子的父母沟通好。他那里无有不允的。 灵犀郡主听祖母说了这事楞了楞神,“这怎么行呢,那弟弟怎么办?”而且,过继来的兄弟,能像亲兄弟一样挺她,为她在婆家撑腰么。祖父这不是把家业白白的送给外人么。 靠山王妃道:“你祖父一直是对你弟弟看不入眼的。如今你爹又……” “爹怎么了?”灵犀郡主问道。她爹被关着不假,可服的不是苦刑啊。 “你爹不能生了。他这辈子就只有你弟弟这一个儿子。”靠山王妃悔啊,早知道如此,儿子玩兔儿爷她一定拦着。至少得先生下三五个孙子再说。 灵犀愕然,她是长女,下头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但弟弟活下来长大的就只有一个。之所以是她被带进京来,其他妹妹都被留在封地,甚至弟弟也被留下,也是因为她是最聪慧的最会讨长辈欢心,而且年纪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至于世子妃,一贯不得世子欢心,就被留下照顾儿女了。 “祖母,不能这样啊。那咱们不都得靠边站啊。爹不能生了,那还有弟弟嘛,弟弟能生就行了。”这是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灵犀郡主也顾不得做女儿、孙女的不该这么说话了。 “你弟弟还不到十一呢。等他能生出儿子来,还要教养。你祖父等不及。而且……”自己这个亲孙儿资质实在太平庸了。唉,要是灵犀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灵犀郡主这会儿也顾不得要找小芝麻算账的事儿了。还是眼前这件事更加的重要又紧急。 她想了半晌道:“祖母,这件事您可不能反对。祖父已经铁了心了的。您反对无济于事不说,他还会防着您。将来就更不好做什么了。” “我怎么反对,他都已经上达天听了我才知道。”靠山王妃没好气的道。 “祖父定下人选了么?” “还 “还没有。听说他之前想要安王长子刚出生半年那个男娃。后来你姑祖母苦劝了半个月才劝住了。”小姑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自己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正妃都不知道。这也是靠山王妃很呕的一个地方。 灵犀郡主心道,好在是劝住了,不然肯定会惹怒皇帝伯父。这个人选是真的不合适啊,后患无穷。一个不好他们将来都要陪葬的。 “那如今有中意的对象么?” 靠山王妃扯扯嘴角,“宗室营里那群人听到消息,家里有三岁以下幼童的,如今都在打主意呢。有自荐的,有托人引荐的。你祖父的书房这两日热闹得很。我想过了,由得他们闹去,我不出声反对。你祖父都出声了,我明着反对肯定不行。不过,我给你外公送了个信儿。这件事他没道理一声不吭的。” 灵犀郡主微微一愣,祖母还真是厉害,舅公家的人不用,倒是把自己外公家的人用起来了。不过也好,母妃又不是没有生养儿子。外公和舅舅的确有说话的立场,比起舅公他们来更有立场。祖父对舅公可是很不喜的。这样,在挑选孩子的时候自己也能说上几句话。毕竟母亲不在,长姐如母,自己是有这个资格发言的。最好是过继个好掌控的。要是不好掌控的,小孩子长不大太正常了。 “祖母,我们一步一步来吧。不过元宵过后皇后要派女官的事儿,您帮我推了吧。就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母妃不在京中,可您老人家在啊。”真要让女官进了门,她还怎么做人啊? 靠山王妃点点头,真要让皇后把人派去了,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你在邵家下下功夫,最好让你婆婆、祖婆婆都能出面给你辟辟谣。这时候她们说话管用。” 灵犀郡主咬咬牙,她今天来就是想让祖母去给那两个老女人施压的。这可倒好,又落到自己头上了。这会儿肯定只能来软的了。她真是不甘心。 “是,孙女儿知道了。他们邵家也丢不起这脸的。” 小亲王在京城呆了几日呆烦了,便同皇帝打了个招呼,往半山寺去了。他将靠山王府近来的动静说给伽叶大师听了。 伽叶大师道:“好在被劝住了。” “大师,您不知道,婶子同魏夫人除夕宫宴的时候差点干仗。要不是皇兄化解得巧妙,就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那日发生的事,芙叶懵懵懂懂,贤妃完全没有所觉。但听说了一点端倪的人可都揣测出来了。 “早早晚晚都有这么一场。”伽叶大师说道。除夕的时候温泉庄子送来了三千六百个各式素馅饺子。整个半山寺过年的气氛相当的浓厚。在这之前,刚听到小包子哥俩出事儿的消息的时候,就有武僧按捺不住来请命要去帮忙缉拿凶犯了。被自己身边的人训了一顿说缉凶是朝廷的事儿,魏家如果有需要自然会开口,让他们回去好好练武。 吃人的嘴短,何况这十多年半山寺和魏家的关系是真的好。当初在温泉庄子上更是有同生共死的情谊。再说了,魏家还那么用心替自己教养了跟前这个孩子。真要是靠山王府和魏家干仗,他也是不好违逆寺中众武僧的意愿的。别说武僧,就连寺中普通僧人听到消息也同仇敌忾的很,只是他们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而已。 小亲王小声道:“大师,如果靠山王府和魏府真的干起来了,我肯定是站在魏家一边的。到时候您可别怪我。”靠山王说他跟魏家的上门女婿一样,这话他知道。可魏家对他好,靠山王给过他什么啊? 伽叶大师轻轻‘嗯’了一声,“那日问送来饺子的下人,说是他们小哥俩养得差不多了。” “嗯,小馒头已经没事了,小包子手还要养几天吧。好在都只是皮肉伤,要不然魏先生跟魏夫人就惨了。小饺子才半岁呢。”小亲王再次强调靠山王的心狠手辣。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 22 年节 ????稍后,小亲王就回温泉庄子了。在京城那哪叫过年啊,一顿接一顿的宴席,都没吃好。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还没有大婚,他懒得张罗便没有在王府宴请。不过明年在京的话肯定是躲不掉的了。当然,这事儿到时候也是娴姐儿张罗,他依然可以像魏先生一样当甩手掌柜的。而娴姐儿经过在魏府一年的锻炼,想来不会出现手忙脚乱的事情。实在不行,魏夫人不就在隔壁么,难道她还能袖手旁观看娴姐儿笑话?多好一劳力啊! 回去正赶上小豆沙烙的饼起锅,闻起来香香的。看来今天火候掌握得相当不错。这一个来月糟蹋了那么多食材,还是有成效的。结果小丫头端着送给了魏楹、沈寄,然后从他面前路过就是没给他,还好心解释了一句,“王爷看不上小豆沙做的东西,小豆沙就不强求了。记得等下给我五十两银子。可以给银票,我找得开。” “我那天就是说说而已啊。快给我一张吧!”小亲王眼见众人都有就自己没有,那怎么能行啊?难道要他看着他们一家子吃?好个记仇的小丫头! 大家都不出声,沈寄更是将饼咬得咔咔作响,“嗯,香!” 小豆沙给小包子上了一张,小馒头半张。小馒头眼见小亲王连半张都没得,也就不计较了。四妹肯定是怪他不给她写好多春联上街去卖来着。吃了一口附和道:“是啊、是啊,四妹进步很大哦!” 众人都吃上了,小豆沙这才慢吞吞又走回小亲王跟前,“好吧,看在你过年给了我个大大的红包的份上。”把另外半张给了小亲王。 小亲王道过谢拿起来尝,结果一尝发现,小丫头忘放盐了。就这样小馒头还捧场说进步很大啊?不过,的确是香香脆脆的。吃了两口发现魏楹一直在默默地喝水,吃一口饼连喝了几口水。他反应过来,小豆沙不是忘了放盐,是没放匀净。他低头闷笑两声,没味道总比咸得要死强。 小豆沙见状吐吐舌头,上前给魏楹换了一张,“爹,你吃这张吧。” 沈寄吃完一张饼道:“小豆沙,你过年到底收入了多少?上交!”还五十两银子都找得开。 小豆沙早就预料到了,倒也没有太失望。她上交了三百两银子,一包金瓜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玉器、金器的小玩意儿。 “有没有截留?”沈寄问道。 小豆沙摇头,“王爷钱多,我回头没得花了找他要就好。姐姐、姐夫还有清明叔也时常给我。干嘛截留啊?剩下的都是些零碎了。” 小亲王小声道:“幸好没说我人傻钱多。” 魏楹纳闷道:“你干嘛从来不来找爹要啊?” “你从前时常不在家,她习惯了。”沈寄道。 “可现在爹爹在家了啊。” 小豆沙便乐呵呵的上前朝魏楹摊开手,“爹爹——” 魏楹的手在腰下一摸,这才想起来他身上是不带银子的。他每月二百两银子的零花,一向都是管孟替他收着。便张口唤道:“管孟!” 须臾,管孟出现在门口,“老爷,您找小的?” 小豆沙上前递给管孟一张饼,“管孟叔,我刚烙的。趁热吃!”她的锅小,一张饼也不大,成年人三五口就吃得差不多了。 “谢四姑娘!”管孟双手接过用厚纸包着的烙饼。 “老爷我的银子在你那儿吧?你拿些给四姑娘零花。” 管孟便掏了两锭各五两的银子给小豆沙。夫人每月给王爷定的上限就是十两,不然就是人傻钱多。他也不敢多给。但这是过年,少给也不成。给得比王爷少,老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寄摸摸下巴,“你每个月这里讨点,那里讨点,其实也还是挺富裕的啊。”这还是小包子、小馒头如今都是穷人。不然,至少又多二十两。 小豆沙‘嗖’的一声就把银子藏到了身后,“没有、没有。” 小饺子和小莲蓉看到小姐姐藏东西,都表示很有兴趣,抬手跟她讨要。小豆沙只要一人桌前放了一个,“要还的哦,你们拿着又没什么用。” 这两日一过就是各府宴请的日子了。小亲王倒是收了不少的帖子,不过他都没打算去,除了避不开的宫宴。魏楹收的帖子肯定比往年少,但也还看得。毕竟他还挂了个勋位,而且宫宴也有份。他的打算也和小亲王一样,除了宫宴都不去。沈寄就更是如此了,过年就想一家子窝在一起,哪都不想去。 但总有得去的地方。初七魏柏和王氏摆酒招待远道而来的琳姐儿的未来公婆,请了魏楹一家和十五叔一家去陪客。这也是规矩,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不单是两个小儿女的事。说起来他们也都算是娴姐儿的娘家人。人家一个家族的这种时候都会相互撑着,何况他们还是一房的。 小亲王挠挠头,不满的道:“怎么没有下帖子给我啊?” 沈寄想了想,“兴许是因为娴姐儿还没有正式嫁入你的醇亲王府,魏柏怕人说他急吼吼的就要抱你的大腿。哎,那你去么?不去的话就在家看孩子。”对于把小亲王当保姆,沈寄相当的心安理得。 小亲王道:“你们全都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庄子上做什么啊?琳姐儿我可是一直拿她当亲侄女儿看待的。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我呢?至于两个小的,一起带去就是了嘛。反正又不是别处,又没有多的人。他们俩都讨喜啊,谁看到了都会喜 12.16潇湘粉丝大狂欢,约大神,抢豪礼! 喜啊,谁看到了都会喜欢的。琳姐儿的公婆肯定也不例外。大过年的看到两个红包一样的孩子,多高兴啊。他们又不爱哭闹。” 小包子抬起头来,轻咳两声道:“一直?王爷,你跟小姑姑定亲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啊。怎么就一直了?我记得你比琳妹妹还小些月份来着。” 他话音刚落,又是两声轻咳,却是怀里的小饺子在学二哥,看众人一愣以后都笑着看过来,他抬起小手遮住脸,从手指缝里偷看众人。 小馒头噗嗤一笑,“就是嘛,王爷。再说下去你大概要说琳姐姐是你看着长大的了。” 小齐王笑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啊。”看小馒头恨恨的看过来,笑着改口,“口误口误,是我、娴姐儿、琳姐儿,还有两个侄儿一起长大的。” 两个侄儿横他一眼,转开头去,却也无话可说。的确是矮了他一辈啊! 魏楹拍板,“嗯,王爷从来都不是外人,就按你说的办吧。咱们开一大队人马过去,过年就图个热闹嘛。” 到了日子,妇孺一车,大小爷们一车,再有跟着去的下人一个车,捎带上小饺子、小莲蓉的用品,还有跟车的家将、家丁,果真是一大堆人马奔京城去。不过反正魏家最先的那个小宅子和魏柏家就一街之隔,到时候倒不必所有人、物都挤到魏柏家去。沈寄还打算打着孩子们去怀旧一番。 到了地头,魏柏带着妻小迎了出来,小权儿也一道。显见着十五叔、十五婶是已经到了。大过年的见了面,大家都是笑吟吟的。 小亲王在魏楹后头下了车,对着魏柏道:“六哥都不请我,是拿我当外人么?” 魏柏躬身一揖,他的确是出于沈寄分析的那个心理。这会儿被小亲王兴师问罪,却不大好分说。还是王氏笑道:“王爷如今虽然开衙建府了,但还没有大婚。在六哥六嫂眼底,您还是跟从前一般无二,和大哥大嫂他们一家是一体的。就没特地再给您下帖子了。等以后您和娴姐儿大婚了,再单下帖子不迟。” 这个解释小亲王倒是能够接受,笑着点头,“嗯,六嫂说得有理。”这儿他的确是常来常往,以前也没特地给他下给帖子。 王氏看他笑开,俯身去看摇摇车里的侄儿侄女,“好久没看到小饺子和小莲蓉了。你们肯定又把六婶给忘了。” 小饺子、小莲蓉就仰头冲她笑。王氏笑着和沈寄一起进去,琳姐儿乖巧地跟在他们后头。中间起了几次波澜,她的终身大事如今终于要尘埃落定了。未来公婆就是为了定亲的事儿特地进京的,如今在客栈包了一个院子长住。 曦姐儿则过来和小豆沙一道推摇摇车,“听说你在学厨艺啊?” “不是正经的学,就跟着弄呗。” 魏柏和魏楹一道进去,信哥上前招待小包子、小馒头。小亲王看小权儿看着自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于是跟在他身后,笑问道:“哥找我有事儿?”那口气别提多亲热了。 小权儿抬头看了一下树上未落的叶子,“娴姐儿的绣楼里住着不少宫里出来的嬷嬷、女官呢。”那可都是太后派来的,给她们看到小亲王送去的刺了情诗的树叶不好。而且本来他和娴姐儿就算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小亲王去宫里求着太后、皇帝指的婚,很容易被人说是之前就私相授受了。这于小亲王无碍,但对娴姐儿的名声却是大大有害。 小亲王摸摸鼻子,“哥放心,我知道了。以后做事会有分寸的。” 小权儿看他态度很好,也露出笑容,“我也就是提醒一句而已。你别在意!” “不会,哥是为了我们好嘛。” 琳姐儿的未来婆家也是书香世家。定亲而已,公婆都来了,自然是表示了对魏氏的重视。他们之前虽有动摇,但仍然表现了读书人家的风骨不轻易毁约,而且到最后对魏楹的人品还是表示了信任的。因此魏家人对他们也很是热情。王氏更是长袖善舞,把宴请安排得妥妥当当。 对方对今天的招待规格也很是满意,今天虽然只是家宴,但亲属团成员有一位亲王姑父,一位上柱国大伯,一位四品将军。亲家职位稍低些,但也是五品的京官。琳姐儿美貌乖巧、知书识礼,他们看过也很是中意。沈寄和亲家夫人闲聊,说到过两日都要去萧府(太子妃娘家)做客,还约了到时候一处说话。 娴姐儿夫婿也姓萧,和太子妃娘家是远亲。这一次亲家夫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了一张请帖。正担心到时候全是权贵,自己去了也只是个不受看重的穷亲戚,得了沈寄的邀约自然是喜上眉梢。这就为他家进一步打开京城上流社会的缺口铺平了道路了。他们如果不想重回京城圈子,也不会特地在京官女儿里给儿子寻摸媳妇了。 至于魏家人,对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女婿|侄女婿萧树人也比较满意。这一天的宴席宾主尽欢。等到把客人送走,十五叔问道:“听说宫宴的时候靠山王妃和大侄媳妇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沈寄挑眉,小权儿可没够进宫参加宫宴的资格,魏柏当然也没有。十五叔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继而想到如今幺房住着宫里出来的人。娴姐儿是未来的醇亲王妃,这会儿肯定也少不了投诚的人。想必是听那些人说起的。 她点头道:“嗯,十五叔放心,我没吃亏。”那天亏吃得比较大的是靠山 12.16潇湘粉丝大狂欢,约大神,抢豪礼! 大的是靠山王妃。不过紧接着又出了靠山王要过继嗣孙的事儿,大概她一时顾不得找自己算账了。 十五叔道:“还没吃亏?俩小子差点半道让人给做了。要不是楹儿一直让我不准动弹,还要约束老兄弟们也都不要动,我早就……”他对靠山王府是真的深恶痛绝啊。先是儿子仗势欺人强抢清明过府,如今老子又对小包子、小馒头哥俩下毒手。最可恶的是之前靠山王世子污蔑大侄子通敌叛国。那真要落实了,整个淮阳魏氏一个都跑不了,妥妥儿的灭族之祸。 十五叔那些老兄弟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写一本跌宕起伏、回肠荡气的武侠话本,这个沈寄是知道的。不过,民不与官争。回头真做下什么事儿,靠山王就会送一顶‘侠以武犯禁’的大帽子给他们,然后要五城兵马司缉拿。那让如今就在五城兵马司的小权儿如何自处? 所以魏楹一早就给十五叔带了话去,让他想想儿媳妇就快要生了,闺女也马上要嫁了,千万别冲动。朝堂和江湖是两码事。小权儿也说这件事大哥一定有安排,死活劝住了听说小包子哥俩被截杀,一下子目光就落到剑上的十五叔。 魏柏也点头道:“靠山王府的确是太过分了。大哥想来有下一步的计划了?” 魏楹道:“我之前是动了些手脚,让他知道靠山王世子已经不能生了。靠山王之前气得病倒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如今他又想起过继的法子,宫宴上看到精气神虽然不如从前,但毕竟还没有倒下。” 王氏挑眉,“我也听说靠山王府最近门庭若市,都是为了过继的事儿呢。” 小亲王颔首,“这件事如今在宗室里的确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他这一出声,十五叔和魏柏等人才想起来他和靠山王是亲叔侄的事儿。实在是早就把他当半个魏家人,他和靠山王府又很少来往,把这茬都给忘了。 小权儿倒是知道魏楹后续还有安排,他说道:“我们且看着吧,如今有了防备,怎么都不能再吃那样的亏。” 十五叔一家三口都惦记着青哥儿,没一会儿就告辞回家了。魏楹和沈寄则带着孩子们去自家的小宅子。和朱雀大街的府邸比,这座最开始置办来成亲后居住的小宅子只能称之位蜗居。但对魏楹和沈寄,这里显然意义非凡。这是当初魏楹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宅子了。要不是有亡母留下的嫁妆,他和沈寄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还得裸婚呢。 小宅子这些年时常用来招待进京赶考的淮阳学子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的贫寒学子,里头倒是真出了些中进士的。这些年来一直人气不断。而且一直有下人在照料,所以景致那些都是维护得很好的。 小豆沙走在摇摇车边左顾右盼道:“好小哦!” 推摇摇车的是小馒头,他点头,“是有点小。如果咱们没有搬家,到这会儿还真不太住得下。” 沈寄心道,你们是没见过后世房子金贵到一定程度,真正的蜗居是怎样的。 魏楹负手走在旁边,新婚是的旖旎风光涌上心。他转头朝沈寄微微一笑,眼底眸光流转,情意脉脉。 沈寄柔柔一笑,这儿其实是她真正意义第一个家。之前在魏家她一直当自己是过客来着。 几个孩子这些年很少过来,哪怕是到了六叔府上玩耍,因为这边长期住着赶考的举人,不好进来影响人复习也没有过来。小包子转了会儿问道:“娘,我以前住哪?”从小馒头开始,下头四个都是在朱雀大街的大宅出生的了。 “你那会儿还在襁褓中呢,肯定就住在爹娘房间的厢房里方便照顾。你姐姐住另一边的厢房。其他房间都改成客房了,但正房应该是没有变动的。咱们去看看吧!” 小豆沙看到门上的对联还是小馒头的字,“三哥,你原来没有哄我。连这儿都是你写的对联,那果然是要写很多的。” 小馒头心道,就是给这儿写对联他压力最大了。这儿住的都是举人啊,不好好练字根本没脸往门上贴的。 12.16潇湘粉丝大狂欢,约大神,抢豪礼! V23 威胁 ? 因为初九要到萧府做客,所以这一晚魏家一大家子就没有再出城回温泉庄子。反正连两个小的都一并带来了,也不用担心什么。来去一趟花在路上就将近两个时辰呢。当然,小宅子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就是勉强住下了也不舒服,而且取暖也不方便。他们住回了朱雀大街的大宅。小亲王则回到自己的王府居住。 大宅留守的下人下午就得到主人要回来住几晚的消息。等沈寄一家回到家的时候,几人屋子里的地龙都已经烧上了。的确是很暖和,但是也十分的耗费炭。因为小时候过过穷苦日子,沈寄一直是个节俭的性子,魏楹也是如此。夫妻俩人时常用‘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来教育儿女。哪怕如今已经家资百万也是如此。 这样,几个孩子耳濡目染也是从来不敢浪费物力、财力的。小包子和小馒头去勤工俭学之后尤其如此,连带也影响到了小豆沙。甚至小亲王也有所影响。 往年全家留在京城过冬是因为魏楹在任上,正月间客似云来。沈寄除了怀孕期间冬天会住到温泉庄子,其他时候都是在大宅里打理家事的。今年不必如此,腊月一到一家子就到了温泉庄子。因为地龙只能管到屋子里,屋外可就没法子了。而且屋里屋外温差大了,添减衣服得时时注意,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染上风寒。不如温泉庄子在设法将地下挖出数条通道沟通了原本的各处泉眼之后,温泉水在整个庄子地下流动,各处都是一样的温暖。 这样一来,大多时候就只能窝在屋子里了。若是出了房门,两个小的都得被裹得跟粽子一样不能随意动弹。虽然还不会说话,但看那小表情真的不是多愉快呢。两小已经七个月了,比之前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又重了不少。 “娘”小豆沙裹得跟圆滚滚的小熊一样从外头走进来。沈寄正扶着小饺子和小莲蓉坐着,见状道:“看,熊出没!” “人家才不是熊呢。”小豆沙不满的嘟囔,在丫鬟服侍下把外套脱了。 “你来做什么?”小豆沙是个坐不住的,让她一整天就在屋里陪弟妹玩耍,她是不肯的。 “娘,我的院子……”小豆沙过来挨着沈寄,伸手扶着小莲蓉的腰让她坐得更稳当。小莲蓉转过身要和小姐姐玩耍,小豆沙的态度却有些敷衍。 “不是早就挑好了么?”小豆沙已经六岁了,沈寄答应了把和正房相连的一个小院子拨给她。不过因为三月间就要离京,所以没着急给她搬家,等游玩回来再搬也不迟。 “是啊,挑好了。不过院子里花草树木还很少,跟哥哥、姐姐还有王爷、清明叔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小豆沙方才就是去视察自己的小院去了,看过之后不太满意。 “本来打算以后再给你移植的。既然你有想法了,那娘让挽翠给你安排人手,你领一百两银子去布置吧。”其实小豆沙的院子也不是一片荒芜,但之前没有人住就没太费心打理,肯定比另外几个孩子已经住了一段时日的院子景致要差些。 “才一百两啊?”小豆沙嘟囔。 “你那么一个小院子,一百两足够了。我看你是过年发了笔小财,就不把一百两看在眼底了。要不要安排你再去忆苦思甜一番?”沈寄没打算给小豆沙的院子里弄名贵花木,或是什么奇石之类的。只是普通的花木一百两是差不多够了。再说院子里本身也不是光秃秃的。只是还需要花心思点缀一下而已。 “不用了、不用了,我晓得好歹了。”小豆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是去慈心会看过受苦的穷人家的孩子的。甚至还被逼着一块儿吃过那里的饭菜,吃得她想吐清口水。小莲蓉看小姐姐不陪自己玩儿,在一旁不满的那小巴掌拍打她的胳膊,嘴里咿呀有声。 小豆沙捏捏妹妹棉花糖一样的手掌,“娘,那我去账房领银子了。”说罢站起来招招手,让屋里的丫鬟陪自己去,这也是做个见证的意思。证明是沈寄发话让她去领银子的。不然,账房不会给的。账房从方大同这个总账房往下,个个做事都是兢兢业业。沈寄没发话,几个孩子是一个铜板都别想从账房领到的。 “急什么?你给我说说你打算怎么花用这一百两。”沈寄是打算让小豆沙也学会怎么有效的花用银子,却也不想让她花钱买教训,等她折腾完了事情没办好再出面指导。 小豆沙继续和小莲蓉握着手,嘴里道:“嗯,王爷的院子弄得最好看。我让他给我好好设计一下,然后带着我弄。” 沈寄莞尔,小亲王小的时候和小馒头一起干傻事,冬天担心盆栽会冷,就用热水浇花。浇死了魏楹心爱的两盆花,把他呕坏了。结果没想到长大后的小亲王居然成了半个园林专家。当然,这也是他平常给闲得。除了听戏唱曲写写剧本,这是小亲王的另一个爱好。不涉及政事,富贵闲人才有这个闲情逸致。 之前黛月公主还有芙叶都找小亲王去帮着设计过院子。显见得他的水平是得到了公认的。当然,等闲的人也休想请得动他,而且他才不会全程帮着张罗,最多就做点画龙点睛的事儿。 “哦,你打算拿什么去请动他?” “请他做什么?我就告诉他,如果他不给我弄好,我就把他院子里的花木都移植到我院子里。连他王府的,我也可以带个小锄头去挖回来。没人帮我我 去挖回来。没人帮我我就自己挖,一点一点的挖。” 沈寄暴汗,“你土匪啊?看上了就抢。” 小豆沙‘嘿嘿’一笑,抿着嘴不说话。 “去吧、去吧。”小豆沙那么说了,小亲王除了尽心尽力的帮她弄好还能怎么着?自己反正是不用担心后续了。 一刻钟后,小豆沙揣着一张百两的银票,带上香草从侧门到了王府。 于公公看到她,端出一盘刚出炉的点心招待她,“四姑娘找王爷呢?王爷在画室,我这就打发人去叫。” “谢谢于公公。”小豆沙道声谢坐下斯文的吃起来。进小亲王的画室一不小心就要沾上墨水、颜料什么都,她不进去。弄脏了衣服娘会收拾她的。 于公公又端给香草,香草也谢了一声站在小豆沙背后吃。 小亲王背着手进来,小豆沙放下点头迎上去,“王爷,我来串门。”小豆沙一天过来串几次门,完全把醇亲王府当自家后花园一样的自在。当然,小亲王也是把魏府当自己家后院的。他在那边还有一亩三分地呢。 “你这一趟是过来干嘛呢?”小亲王看她这么热闹,心头生起警觉。 小豆沙把来意说了,眼睛还盯着院子里的梅林。 小亲王额上青筋跳了跳,“那要弄到什么程度才叫好啊?”臭丫头,居然敢威胁要挖走他从小花了那么多心血才弄好的院子。还连王府的花木她都不放过。 小豆沙很豪气的掏出银票拍在小亲王面前,“这是一百两,你看着办吧。嗯,你千万别往里头贴银子。娘知道了,我会挨揍的。我挨了揍就容易冲动。” 于公公把脸转开去笑,香草则是看着地毯研究上头的花纹。 小亲王看着再次威胁他的小豆沙道:“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他自己在魏家的院子也没敢弄得太奢华的。这么多年下来,沈寄对他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一百两银子,还得弄好,这才是最考功夫的地方。不过说给那母女俩听,她们也只会不约而同的说道:“王爷,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我看好你哦!” “嗯,王爷是大大的好人!我回去了,你不用送的。” “没打算送你。”小亲王没好气的道。 于公公笑着跟出来,“四姑娘慢走啊。”两府就隔一条街,各有门房看着,也没有马车经过,一点意外都不会有。所以,他也没送。实在是小豆沙来得太频繁了,跟她在自家这个院子走到那个院子没差的。 小豆沙挥挥手,回家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知道了小豆沙干的事儿,喷笑不已。小馒头拍拍妹妹的肩膀,“嗯,人尽其用,反正青蛙整天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遇袭已经一个月有多了,所以最惠国待遇已经结束。这会儿也是才从魏楹的书房出来。三天不练手生,他们就是之前养伤都还每天看书的,如今就更加如此了。要想在东山书院名列前茅也不是白得来的。别说他们,就连傅清明初十也必须要回来继续读书了。而且,他离开的时候还带了好几本书走,回来魏楹也会考他的。 要到用午饭的时辰了,全家都集中到了正房吃饭的地方。小饺子、小莲蓉一看到爹和两个哥哥就伸手讨抱。 这是比较少有的事,魏楹当下笑着张开手接过小莲蓉道:“今天怎么都蔫蔫的啊?” “还不是不能随便出屋子闹的。之前在温泉庄子成天被抱着在外头走动,一下子又被关起来不习惯。”沈寄说道。 “怪可怜的啊,来,爹抱抱!” 小莲蓉到了魏楹怀里,小手抬起来指向外头。 “不行啊,外头冷,不能出去。” 小莲蓉不依,在魏楹怀里扑腾着。沈寄在一旁笑笑,不然你以为怎么一看到你就抬手要抱啊。 小包子抱着小饺子也是同样的情形。 魏楹对沈寄道:“你跟他们说说,外头冷,就在屋里玩。” “你自己说。”什么说说,就是让她出面镇压。这么小的孩子听得懂什么啊。哼,凭什么就让她扮黑脸? 小莲蓉和小饺子以往在魏楹这里通常是有求必应。这会儿小莲蓉见他不肯抱自己出去,立马嘴一瘪使出杀手锏——哭!一开始还是小声的吚吚呜呜,后来眼见不能得逞是真伤心了,越哭越大声。小饺子早就加入尽力啊,两兄妹哭得那叫一个惨。 魏楹看着沈寄,“快想想办法吧。” “我之前费了老大功夫,他们才不敢扑腾,不敢闹着要出去。你自己看着办。” “这么一直哭,哭得我心肝颤。”魏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那就让他们哭,权当锻炼一下肺活量。哭过知道不能得逞,以后就不会这么胁迫你了。还不是被你平日里惯的。” 小包子看爹都吃瘪了,不出声,就抱着小弟原地走动,“不哭不哭哦,外头冷,得了风寒要吃苦药的。娘,要不,给他们穿扎实些,抱出去走走?”越哄越哭,他也有点受不了了。 “他们要是肯穿,我早抱出去了。你可以试试。” 小包子拿起小棉袄给小弟往身上套,果然,刚挨上去就被小家伙推开了。穿上这个就不能动了啊。这下他也没辙了。 两个小家伙二重奏的哭着,最后终于哭累了。坐在爹和二哥怀里歇气时,脸上还分别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胸膛起伏着,嗓子 伏着,嗓子里有些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小豆沙和小馒头拧了热毛巾分别上前给他们擦脸,两小不领情,把脸转到一边去。 魏楹道:“小寄,还是你厉害。他们两个被你带着,一直都乖乖的。” “谁让我从前黑脸扮多了呢,他们不敢跟我闹。这不,一看到你们进来忙不迭的就朝你们投怀送抱了。”沈寄道。她辛苦看顾了两个两个小家伙一上午,结果一看到父兄,他们立马不要她了。之前小豆沙进来,俩小家伙知道小姐姐和娘是一伙儿的,都不会惯着他们。没敢太闹腾,乖乖坐着玩玩具,这会儿可是积攒了一上午的精力。可惜,父兄也不肯抱他们出去。 魏楹还是受不了小儿子、小闺女这么委屈的样子,“小寄,你想想办法吧。”唉,早知道就来回跑,住温泉庄子了。 “把他们放地毯上自己翻身玩儿吧。你们三个当哥哥姐姐的,想想法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要是觉得屋子里好玩也就不惦记出去玩了。”沈寄看看魏楹,眼睛里满是嘲弄。能在外头当铁血宰相,怎么回到家就连儿女的哭声都受不了? 小馒头道:“娘,明天去了萧府咱们就回温泉庄子吧。” “你们兄弟带着他们俩先回去,我和你爹还有些地方不能不去。小豆沙留下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出去。嗯,今天下午你们就回去吧。” 结果下午准备动身了,两小发现沈寄不走,他们也不肯走了。一人一边用出吃奶的劲儿抱着沈寄的胳膊,不肯被两个哥哥抱开。 魏楹有些吃味的道:“你成天管着他们,他们还这么亲近你。”之前两小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结果发现他靠不住,两小都不理他了,看到他都会把脸转开。 “谁让你之前百依百顺,今天又办不到的。”沈寄笑道。 小包子道:“既然他们不肯离开娘,那还是就这么着吧。”小包子其实也不想走,在京城怎么都能找到机会和方清瑕‘偶遇’。去了温泉庄子可就不容易了。 沈寄和魏楹相视一笑,孩子长大了啊。 沈寄想起一茬事,“小包子,朵娜是不是开春就要回去了啊?” 小包子点头,“是啊,他们已经滞留京城一年多快两年了。肯定是要跟着船队回去的。这次尝到了通商的甜头,应该下次还会来的。我听说她叔叔打算在京城开个铺子,前铺后屋那种,就作为以后再来时落脚的地方。” 朵娜叔父要在京城铺子,自然要找人撑腰。他最熟络和放心的还是小包子。毕竟是路上同生共死的交情,而且魏家人对他们一向比较尊重。今年过年小包子也没忘给他们送饺子。所以有了这个打算,自然是和小包子知会过的。 “人家千里迢迢而来,这一回去了说不准就再不会来了。走之前娘想请她来吃个饭,小姑娘其实蛮可爱的。到时候你把清瑕也叫来。她是个大气的,不会有什么想法。”朵娜姑娘追着小包子千里而来,虽然魏家是不可能接受她做嫡长媳,但沈寄私心还蛮喜欢她的。 小包子点点头,“嗯,我到时候把他们叔侄一起请来,其实清瑕对海外的事也很感兴趣。我也要拜托他们回去之后,可能的话对汪先生照顾一二。” 沈寄点头,“对对对,还要给汪先生捎东西。阿隆有职责在身,可能不是那么方便,就请他们帮忙捎去。” 小豆沙还记得朵娜,嘻嘻笑道:“嗯,黑姐姐。”一边拍拍胸口,“不用担心小侄儿会黑乎乎的了。” 小馒头小声道:“黑乎乎的都还好,就怕一道黑一道白的。” 小豆沙一想,表情顿时囧囧有神起来。 小包子瞪他们一眼,“你俩别胡说八道。”顿了一下又道:“他们当地其实有人和汉人联姻,生下的孩子从来就没有一道黑一道白的。” 沈寄指着小馒头和小豆沙道:“两个没见识的!是得带你们出去到处走走看看。”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4 心结 ? 晚间,魏楹没有回来正房用饭。他在书房和手下几个家将的头目议事,就和他们一起吃的火锅,边吃还在边谈。他如今也是可以平易近人的。尤其这些人之前救了他的两个儿子,值得他尊重。所以他也就接了一回地气。 “老爷,这会儿有过继的事儿,而且平王也极力劝阻,靠山王如今年岁毕竟大了,之前又病了一场,一时半会儿怕是没精力来对付咱们了。”平王和苏相这会儿都是希望魏楹赶紧出京,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了。一点也不想靠山王绊住他的脚步。 魏楹颔首,他也同意这个结论。不过,还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要不是他有提防,两个儿子这次就很难幸免了。也是一点预兆都没有,那边就突然下毒手了。为此,他给安插的细作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设法深入核心位置,不惜代价。不然,他的下一步计划如何展开? “靠山王府那边的动静还是照旧盯着。府里的防备也不能松懈。” “老爷,要真说防备,您光顾着夫人和少爷、姑娘了。你自己身边也一定得多几个人跟着,进进出出的必须小心。您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呢。” 管孟适时接了一句嘴,“是啊,老爷,前天夫人还问起这事儿呢。” “嗯,那你们安排吧。”魏楹虽然不喜欢走到哪都有一串人跟着,但这会儿的确不是任性的时候。要是他出了什么状况,让妻儿如何是好?小包子虽然能干,但历练的还少。之前毕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过日子。而且,这么热闹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才好,少了他肯定是不成的。 等他吃好往内宅走的时候,跟着的人便多了两人。不过,他们也只是跟到内宅门口,不便进去。但内宅魏楹就更是弄得跟铁桶一般了。 说起来,其实魏家一家子的花销根本不算什么。府里最大的一项开支就是养这些明里暗里的家将了。但是,无疑是值得的。这一回,这些人可是救了小包子和小馒头的命啊。还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沈寄这会儿已经哄睡了小莲蓉和小饺子。明日就不好带他们去萧府了。小豆沙主动说要留下来看顾弟妹。因为她觉得之前大家一起玩得多好的人,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爹是丞相。在他们家出现变故的时候,那些小伙伴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这个想法其实多少有些偏激,毕竟那么小的孩子有什么自主权啊。之前他们下狱周雅芙能打发乳母偷偷来看看情况,其实已经很难得了。后来也是因为被周夫人禁足才没再露面。可小豆沙有些轴上了。这些以前很爱去凑热闹的地方她就不太爱去了,也只好等她自己慢慢想通了。 再有小包子和小馒头也留在家里温书,沈寄觉得就不用怎么担心两个小的了。生得多还是有好处,大的可以带小的嘛。 和魏楹已经回了寝房,沈寄问道:“听王爷说靠山王府世子夫人的娘家来人了。那边是不是有好戏看了?” “等闲的人怎么和靠山王斗?他既然要过继,肯定会弄得名正言顺的。” 靠山王世子夫人生的有嫡子,如今老公公却要另外过继一个嗣孙。人家肯定不服啊。而且于礼法的确是有些抵触。毕竟那个嫡子也只是资质平庸,又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过靠山王在王府基本是一言堂,所以宗室营那些人都认为这不会是问题,早就一拥而上,只盼着靠山王能看上自己的小子。这样至少自己一家子下半生荣华富贵是尽有的了。靠山王手指缝里露点出来,也够他们享用了。 沈寄摇摇头,“你说那些宗室,从前是机会很少或者说没有机会,只能够这么领着朝廷的银子混日子。可如今皇上给了大好的机会,他们还是一心想着走捷径。人家康郡王一脉如今受到看重,不但恢复祖上的爵位而且手握实权。日子过得多红火啊。” 魏楹有点奇怪沈寄居然会为那些宗室操心,正想说什么就听她继续道:“我真担心数代以后咱们的子子孙孙也变成这个样子。” 呃,原来落脚点在这里。 “小寄,你这是犯了靠山王一样的毛病啊。” “怎么说?”沈寄愕然。 “他就是担心子孙后代担心得太多,也是生怕自己那一支也变成如今宗室营里大多数人那样。所以才老了老了的还被平王拉过去了。以他的功劳如果肯彻底放手,肯定可以安享晚年。甚至皇上看他识趣,也会善待他的儿孙。可他偏要担心到如今还看不到的后代身上去,巴不得他们也永享荣华。自己这一支一直威势赫赫,靠山王之名最好永远流传。这才会弄到如今的田地。” 沈寄摸摸鼻子,听魏楹继续说:“咱们就管到孙子那辈,小包子他们的孙儿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不然,操心得完么?至于你说的这个情况,树大有枯枝,这也是难免的。淮阳魏氏祖上也曾经风光无限,也留下不少祖训、家规,可如今魏氏族人也是良莠不齐的。子子孙孙无穷匮,就不要去操心那么多了。反正小包子哥仨如果哪个不肖,我就打断他们的腿。孙子嘛可以宽容些,但也绝不能出败坏家风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为此纠结了。” “也是啊,我再操心我还能当老妖怪一直看着他们么。”沈寄自嘲道。说完又伸手推了魏楹一把,“什么叫儿子要是不肖就要打断他们的腿?子不教父子过,要是他们不好你得先 ,要是他们不好你得先自省。哼,我总算知道靠山王世子、灵犀郡主怎么那么蛮横了。都是随了靠山王。他儿子出事被圈禁,这关受害人和主持正义的人什么事嘛?居然迁怒于清明还有小包子、小馒头。” 魏楹道:“这世上多的是这种人。你以为别人做父母都像我们这样明白事理啊?” 沈寄失笑,“好吧,看在你把我也夸了的份上,我就不说你臭屁自大了。” 初九去萧家赴宴,沈寄没打算去太早。他们家和萧家之前的事就算两清了。萧家是妥妥儿的太子党,他们家可不是。而且因为魏楹执意离京,不肯去做太子傅,估计太子心头多少是有些意见了。所以和萧家,也就自然而然疏远一些好了。 临行沈寄问小豆沙,“真的不去啊?” “嗯,没意思。” “是谁说京城比庄子上热闹的?” “人家说的是街上热闹,譬如说元宵的灯会。可不是想去别人家里凑热闹。”小豆沙嘟囔。 “合着这是在预定元宵的灯会啊。那到时候我们去杳然楼看吧,带上弟弟妹妹。”小丫头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那么大的变化,看来还是留下些心理阴影了。既然如此,元宵灯会就遂了她的意吧。 “好啊好啊。娘,我会在家带好弟弟妹妹的。”小豆沙高兴的道。 沈寄对一旁两个乳母点点头,示意她们照看好两个小的。小豆沙只能说是陪着玩玩,哪能真指望她看孩子啊。 小包子道:“二哥和三哥在书房,有事你打发人来叫。”说着就和小馒头一道去外院了。 如果有客人到访或者是有人递帖子,外院的事自然是小包子搞定。内宅沈寄请了丹朱过来坐镇。管青品级低,这样的场合丹朱去不了。不过她如今已经不是会在意这个的人了。管青憨厚老实,对媳妇儿好得不行。要是家里只有一口吃的,那肯定是要留给丹朱的。而且他还年轻,品级早晚能升上去。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说话间,丹朱已经到了。 沈寄看她是一个人便问道:“管青没有一起来么?” “小姨,他和营里的兄弟喝酒去了。”丹朱笑着回答。其实因为小包子哥俩都要温书,管青觉得他要是一道来,小包子就得腾出时间招待他,他觉得不大好。所以,有弟兄邀他喝酒他就去了。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内室两个小的跟小姐姐玩了一阵玩儿累了,这会儿又睡过去了。她正好趁机离开。 到的时候萧府已经是门庭热闹了。太子妃的娘家,如今自然是炙手可热的。曾几何时,魏府也是如此。沈寄想想也难怪小豆沙有些排斥这样的场合了。说白了,这样的繁花似锦都是虚的。唉,也不知她将来真成了八皇子妃,能不能适应啊? 想想昨晚被魏楹一通说,沈寄也觉得自己如今心思成天就围着儿女在转。可是,不能不担心啊。就算看不到的不去管了,这看得到的肯定还得管啊。 “魏先生、魏夫人到——” 其实按道理世人应该称魏楹为上柱国,因为这是他如今最大的职衔。可是皇帝和太子都叫他‘魏先生’,众人也就跟着叫了。这么叫感觉魏楹还是太子傅一般。其实太子太保这个虚职之前和相位一起被褫夺之后就没有恢复。皇帝和太子这么叫似乎另有深意,他们也就随众人去了。 太子妃的父母亲自出来迎客,前者把魏楹领去了前院,后者带着沈寄去后宅。怎么说呢,两家的关系比起从前肯定是有一些疏远了的。尤其在魏楹拒绝太子的请求之后。可是面上大家还是保持着从前一般无二的友好亲和。这大概就是小豆沙说的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但总感觉和从前不一样吧。 “魏夫人今年可少在外面走动。”萧夫人笑道。 “家里两个小的,腻我的紧。我啊,如今成天陪着他们,也不想去想太多事儿。我其实也腻他们的紧。”沈寄笑着回道。 “能只围着儿女转也是福气。”虽然实在是天地太窄了些。但像沈寄这样不用担心夫婿起外心,也不用再操心生计,只一心照顾小孩子,其实想想也挺好的,省心!所以萧夫人这会儿说得也挺由衷的。 沈寄笑笑,“我是经过牢狱之灾的人,如今眼底也只看得得儿女了。” “对了,小豆沙怎么没一块来?” “她在家歪缠两个哥哥,自从小儿差点出事,小豆沙就爱跟着他们。生怕一个错眼他们就不见了。其实她跟着有什么用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人云集的正堂,彼此都是熟络的,沈寄便进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苏相夫人在左边她就坐的右边,省得还要分个高下。说起来都是一品诰命夫人,还真是不好分。就算苏相掌的是实权,沈寄也不会自甘下位的。这个位置要是排定了,以后可就很难扳回来了。 萧夫人作为主人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左右的客座首位都是空出来的,别的夫人也都知趣。 苏相夫人和沈寄搭腔,“魏夫人,慈心会上上下下可都念着您。什么时候回来瞧瞧啊?” “我刚才正跟萧夫人说呢,如今我眼底啊就看得到自家的儿女,只能幼吾幼了。慈心会的事,夫人您多操心吧。”两个孩子才刚过半岁,她抽不出时间去过问慈心会的事也说得过去。慈心会的一众执事本来也是轮值的。而 轮值的。而且眼前的苏夫人是真心邀她回去看看,还是嘴上就这么一说还是两说呢。这位估计也是巴不得她早些离京不要回来的了。 萧夫人也道:“我正说她好福气呢。如今什么都不用焦不用愁的。” 沈寄道:“谁说的,我两个儿子之前差点被谋财害命,案子至今还没有破呢。”她这里认了是谋财害命,徐茂也就可以结案了。这个案子还是只有退一步,无谓穷追猛打。因为要伤到幕后主使要费很多功夫。这是魏楹的意思,既然靠山王府如今在为过继的事儿喧哗,他们家就暂退一步,以后算总账好了。 “什么时候破案那魏夫人可得去问你亲家公了。希望经过这一次肃清,能少些事情。两位令郎这次大难不死,是必有后福的。” 说话间芙叶到了,还是萧夫人去二门迎的。沈寄看到芙叶进来,起身把右边的客座首位让了出来。坐芙叶下首她没所谓的。芙叶是她表姐,长幼有序嘛。不过芙叶还真是爱凑热闹,十处打锣九处都有她。 芙叶不客气的坐下了,不过她对沈寄说她一如既往爱凑热闹是不认的。她说从前家里没出大事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凑热闹,谁不捧着她啊?家里出事以后再各处走动则是因为阿隆没有一个能帮他做夫人外交的媳妇儿。而且,她看着众人跟红顶白的,其实也是一个乐子。 沈寄觉得芙叶这是上升到了一个境界了。居然能拿这个当乐子看。她小声道:“哎,我家小豆沙最近有些想不通。不如你去帮我开解开解。” “好啊,只要你不担心闺女被我带沟里去了。”芙叶笑道。当年家里出了大事,沈寄开解丹朱的情分她一直记着呢。 “那回头吃过饭你跟我走,正好丹朱也在我那边呢。”芙叶府里陆云儿虽然是二房,不好和郡主府地位相当的人家往来。但在家接个帖子,管理一下中馈还是没问题的。他们姐弟和芙叶相处得久了,如今也渐渐发现她不是眼高于顶、不能容人、高高在上的郡主了。尤其是芙叶如今对陆家两个男娃挺好的,家里下人也不敢再轻慢他们。陆云儿还是心怀感激的。 黛月公主等人陆续也到了,太子妃娘家宴客皇家人大多是给面子的。 沈寄想着魏柏的亲家母,估计是在旁边的屋子被招待,便借着方便的机会过去了一趟,将人介绍给在场的一些相熟的夫人。这些人夫婿的官阶都不高,进不了萧夫人亲自招待的那个屋。以前也大多是到魏府奉承沈寄的。这会儿有她出面,众人便迅速将这位外地来的萧夫人拉进了圈子。萧夫人待人接物也是很不错的,很快打开一个局面。 沈寄便离开了,她的圈子在那边。在走廊遇上方家二夫人也就是方清瑕的伯母,方二夫人道:“魏夫人,你怎么打那边过来?” “哦,有个亲戚在那边,我去打个招呼。” “是什么亲戚啊?这拐个弯和我家也是亲戚啊。” “是六弟的亲家,跟这家是本家。”沈寄便把娴姐儿公公的官职报了。不是京官,但也还是四品吧。她知道方夫人问的意思是以后遇上了也好打招呼。她这么讲了以后在外头有什么事方夫人自然也会关照几分。 “哦,原来如此啊。魏夫人,您真客气,居然还让流年到我们府上送了年礼。” “应该的,你们是二伯、二伯母嘛。” “那孩子真是有礼,我就跟我儿子说让他好好学着点。说起来,魏夫人你教养孩子真是成功。” “哪啊,您家的家教也很好啊。不然,我干嘛巴心巴肝要替儿子求娶你们方家的姑娘?不过这话啊,您就这么跟我说说就好。之前有人听我自夸,差点直接倒给我看。我们就当日行一善,不要再标榜自己了。” 除夕宫宴的事方夫人有所耳闻,当时靠山王妃脸都气绿了,原来是为这桩事啊。 “好好,咱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就好了。不在外头自卖自夸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5 开解 ? 午后从萧府告辞,芙叶徐方和魏楹沈寄一道回了魏府。小亲王也是和他们一道回来的。他路上听沈寄说起小豆沙有心理阴影十分愕然,小丫头活得那样恣意连他堂堂亲王都敢威胁还会有心理阴影啊? 沈寄没好气道:“那是面对你的时候。因为她知道你肯定会把她宠得没边,比她爹爹以及两个哥哥还要予取予求。你见过她对旁人那么不讲理么?” 小亲王想了想,有些得意的道:“没有。”小豆沙算是他带着长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样。 闻说大姨和姨父也来了,小包子、小馒头赶紧回来正房拜见。他们中饭是和丹朱、小豆沙一处吃的。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午休之后在开始练习骑射了。君子六艺不能偏废。小馒头上一次考试在骑射上吃亏,总分才被拉下。看今天天气晴好,便拉着小包子去后院的马场练习。 徐方坐下,首先就给小包子把脉。 “你胳膊才刚好,暂时不要射箭为好,也不要负重。” 小包子点头,“姨父,我就是骑马。是小馒头在练骑射,我陪着他。” 小馒头看向小亲王,“要不要一起?” 小亲王腹诽,你这不是拉我垫底么。他也练骑射,可是没有太下苦功夫啊。不像在半山寺学武功,当着大师的面不刻苦说不过去。说到底还是生活没有压力,就少了些动力。他身边的侍卫可都是好手,前呼后拥的护着。而且他也不管事儿,谁都找不到他头上。更加不用靠这些安身立命,难免就有所松懈。不过,输人不输阵。 “去就去!不过等会儿,我想听听芙叶姐怎么开解小豆沙。”要不是为了这个,他就留在萧府看戏了。今天的戏班子挺不错的。芙叶姐居然也能开解人,一定要听听。 “啊?”小馒头瞪大眼。他家四妹没出状况啊。 小包子也看过来,思忖一番他倒是明白了。四妹以前最喜欢凑热闹了,每每有宴请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同去。今天居然主动提出要留下照看弟妹,是有些不正常。而且再想想,从大理寺被放出来,除了最熟络的几家,她也就只去了不得不去的宫宴。 结果,沈寄把他们仨都撵走了,“去去去,不是在练习骑射么,挤在屋里做什么?小包子,你顺道把小弟小妹也带去晒晒太阳,兜兜风也行。” 小包子汗,兜风? “戴着帽子,额头不会吹到。你就在马背上一边放一个圈椅,绑牢靠。把他们个搁里头放平稳,然后你慢慢的遛马不就好了。难得今儿出大太阳,他们不是总惦记出去玩么。” “呃,好。” 小亲王和小馒头一听这么麻烦,果断朝小包子挥挥手,“我们就先过去了。”两人一溜烟的跑了。 小包子没办法,只得吩咐人按沈寄说的去办,然后牵着马到后院,把两小抱出去放好。小莲蓉和小饺子开始有些奇怪,而且不愿意离马太近的样子。后来马走动起来,他们就欢喜了,完全忘了马身上有股味儿。小包子就亲手牵着,慢慢的往马场走。心头暗骂小馒头和小亲王跑得快。不过,去了马场他俩肯定也得轮着来牵马。嗯,等到了马场骑上马背慢慢走其实也无妨,只要眼睛盯着小弟小妹就成。 沈寄在屋檐下看得发笑,这架势好像用白马驼经文的唐僧。 小豆沙道:“娘,你把我留下做什么?”她也想去骑马好不好。之前王爷在温泉庄子带着她骑过,她还有自己的小马驹。只要有人牵着她就可以坐在上头。 “哦,大姨想和你聊聊。” 一旁的丹朱愕然看过来。娘和继父居然是为了和小豆沙聊聊才过来的?不可能吧。 这会儿徐方和魏楹自然是一道出去了,听说没往书房去,也不知两人在府里哪处转悠去了。 小豆沙瞪大眼,“啊,大姨你是来找我的啊?” 芙叶道:“是啊,你娘说大姨最爱凑热闹,十处打锣九处在。又说你以前也这样,如今却不爱出门了,让大姨来开解开解你。” 小豆沙抿抿嘴,原来是娘请大姨来开解自己的。她本来想说自己长大了所以才不爱去凑热闹了。可是想想大姨好像现在都还是如此呢,这话就不好说了。 丹朱一听她娘居然能开解人了,也凑过来听。 芙叶道:“小豆沙你遇到的事才哪到哪啊。大姨跟你说,你还没出生之前,大姨家出了件大事。你们家是被人诬陷通敌叛国,但大姨家却是真的有人干过这样的事。” 小豆沙下意识道:“谁啊?” 丹朱的脸色有些白,回答道:“是我和哥哥的生父。所以当时,我们可比小豆沙你们惨多了。那会儿不是我们不想去参加宴请,是根本没人会请我们。除了小姨你们这一家子,人人都当我们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小豆沙听得一愣一愣的。沈寄有些后悔,她没想到芙叶把这件往事直接翻出来说了,还是当着丹朱的面。 芙叶道:“没事儿,如今能说出来,倒是跟挤脓包一样。那件事过去了,我们都新生了。对了小豆沙,你知道么,你丹朱表姐头回上这里来,就傲慢地问你姐姐‘你娘是公主还是郡主啊?’你姐姐当初为此都不乐意和她玩儿。你看她如今还在意这些不?” 丹朱的脸由白转红,一时赧然得很。 “娘,怎么还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啊? 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啊?在小豆沙面前,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沈寄想起当年端着郡主范儿的丹朱,一时忍不住便笑了起来。还是如今接地气的丹朱可爱啊。 小豆沙也低头偷笑,原来丹朱表姐以前是这样的啊。还从来没听说过呢。 丹朱道:“罢了,你们要开解小豆沙拿我举例,我认了。”也不是说当年太奶奶的教法有问题,从太奶奶的角度是想把自己培养成天家贵女。可是太奶奶不能庇护她们家一辈子啊。她娘失势后,她这个郡主算什么啊,还不是直接被褫夺了。 芙叶继续道:“大姨当初做公主,威风得很。如今当郡主,还是多亏你表哥在战场拼杀才有些地位。可大姨照样乐呵呵的到处和人周旋。大姨就看那些人跟红顶白,就当在看戏,看个乐子。而且啊,人要是没有过起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真的亲人、朋友。你啊,以后就学大姨,就当那些人在唱戏。这叫什么来着,哦,宠辱不惊!” 小豆沙想了一会儿,“嗯,我学大姨。”这要比起来,大姨和表姐她们的经历可比自己家惨多了啊。 沈寄看她好多了放下心来,感激的朝芙叶笑笑。 小豆沙便要去马场了,她邀请丹朱同去。丹朱还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也有些担心管青会不会喝多了,便笑道:“表姐要回家了。你得闲上表姐家来玩。” 小豆沙便挥挥手自个跑了,看她的样子倒是真好多了。 沈寄歉然的对丹朱笑笑,“你得闲也常到小姨这里来玩。” 丹朱点头,“嗯。” 挽翠张罗着把从温泉庄子带回来的新鲜蔬果都给丹朱装了一份,说是省得她再打发人多跑一趟。芙叶弄的暖房最后还是大都种了花,所以他们一家包括出阁的丹朱冬天都是往温泉庄子找新鲜菜吃的。 丹朱也不客气,向沈寄道声谢就让下人抬上马车了。 小豆沙到了马场,看三哥在带小弟小妹慢悠悠兜风,小弟小妹的兴奋的直叫唤。二哥呢手刚好,她就朝小亲王招手,小亲王停在她面前,弯腰把她抱上马背放在身前。 小豆沙道:“王爷,我刚听说丹朱表姐小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小亲王莞尔,他和丹朱同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所以小豆沙这是真问对人了。 “是啊。以前在宫里时不觉得,后来我到了你们家再看丹朱,就觉得她眼睛长在头顶上在。用魏夫人的话说就叫不接地气。不过后来他们家出事儿,她倒是完全变了个人。”倒不是说丹朱小时候作,而是皇族中的教育就是那样的。她不那样才不正常。不过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洗礼,还是接地气些的好。 原来全是真的,不是大姨和娘还有丹朱表姐一起哄自己。 “王爷,跑起来!”小豆沙拍拍马背。 “是马跑起来!嗯,不能跑,跑了小莲蓉和小饺子就不肯这么散步了。”那两个可受不了跑马时迎面吹来的风。魏夫人真是想得出来,居然让他们这样带着两小兜风。 小包子路过他们听了几句,猜到大姨是怎么开解四妹的,心头很是感激她用心良苦。 “四妹,丹朱表姐呢?” “她回家了。我觉得她是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到马场来玩。” “你知道就好,表姐可是拿自己的糗事来开解你了。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小包子笑道。小的时候他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个高高在上、斜着眼睛看人的丹朱表姐,只喜欢阿隆表哥。如果她现在还那样,肯定不能和表姐夫把日子过得这么好吧。 小豆沙点头,她觉得大姨说得不错,去那样的地方就当看戏呗。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然后看你装腔作势,嘻嘻。 小亲王道:“很快就是青哥儿满月,然后琳姐儿定亲,我看也不会再去温泉庄子了。来回跑着多麻烦!” 小豆沙笑道:“反正等王爷三月间进门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咯!” 小亲王伸手轻拍她脑袋一下,“又胡说八道了,是你小姑姑进我的门。” 小包子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道:“当我面打我妹,王爷你太过分了!” “当姑父的教训一下说错话的侄女,有问题么?”小亲王比他还凶。一旁小馒头默默的带着小弟小妹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有半圈他就可以再交到哥哥手上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这两天在屋里憋坏了,兴奋得紧。这会儿两小愣愣的看着摸头的小姐姐,凶巴巴的姑父和二哥。 小包子蔫了,“呃,你是长辈你最大,没问题。” “我回去要告诉娘,你拍我的脑袋。”小豆沙嘟囔。 “唉,别别别。我连皇兄跟太后其实都不怕,我就怕魏夫人啊!”小亲王立马拱手讨饶。 小馒头道:“哼,真当没人能治你了?小心我娘回头不带你去玩。” 小莲蓉和小饺子看他们都笑起来,也跟着笑呵呵的。 十二的时候,镇国侯府请客,这回小豆沙跟着一块儿去了。不但是因为被大姨开解了一番,而且今天去还可以看到大姐姐。 沈寄带着闺女,是被林夫人迎进去的。她和林子钦这位夫人啊,十多年一直说不到一块儿去,但见面的时候彼此还是能做出很亲近的模样的。 “小芝麻一早就过来了,帮着她两个嫂子招待客人。来,这边走。”林夫人热情 林夫人热情的道。 小豆沙高兴的道:“林伯母,我大姐姐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林夫人便安排了下人带她过去。小芝麻是在帮着林家二少奶奶陶氏招待勋贵世家的世子夫人、少奶奶。见到妹妹找来便把她带在身边。至于林家长媳端柔公主,招待的自然就是宫里来的客人了。林夫人自己招待的是一众诰命夫人。 沈寄刚迈步进入,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笑道:“看到我就不说了,是在说我坏话呢?” 萧夫人今天也是座上客,他们府上和镇国侯府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下道:“瞧瞧,这人真是多心。我们啊,是在说靠山王府发生的事儿。你们家和靠山王府的关系人尽皆知,这不一看到你就楞了一下。” 沈寄挑眉,“他们家又闹出什么新鲜事来了?” 林夫人道:“你还不知道呢?听说世子夫人娘家的人来闹,靠山王当场出示了一份十六开印就要递上的折子。他奏请废黜如今的世子,理由都是现成的。那一家子可不就被晾着了。” 这倒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世子都废了,那世子夫人生的儿子哪还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当舅舅的来闹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正如持己所说,等闲人还真斗不过靠山王。 沈寄这个后世来的人不是太理解靠山王视传承更胜过血脉,但魏楹说如今就是这样的。家族的延续,真的比血脉更重要。要不然,哪来那么多过继的?既然亲孙子没用,将来必定是个败家的,靠山王如今也打定了主意,那这件事必定没有转圜余地。 其实靠山王想的也没错,过继一个还不太记事最好是父母双亡、亲属凋零的小儿,只要调教好了,以后靠山王府一样是威势赫赫,反倒全家都能受到庇佑。过继来的孙子有本事了,如果不关照王府的人,那是要受千夫所指,无以立足的。只要不短视,都不会那样做。这比家业传到孙子那里一败涂地强多了,才称得上是谋长远。说起来,靠山王倒真是很为儿孙着想的。 “哦,那靠山王找到合适的过继人选没有?”沈寄之前还真没太关注这事儿。她在家和夫婿、儿女安生过日子,比把精力浪费在这上头强多了。不过她对靠山王府如今成了众人笑谈的对象倒是挺乐见的。这镇国侯府是皇后的娘家,来往密切的都是这一派的人物。对和平王走得近的靠山王言谈间肯定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不容易,又要将来能做顶梁柱,又要三岁以下最好父系、母系都没什么人了。所以这会儿还没有找出来呢。宗室营里如今踊跃自荐的,都是家里人丁兴旺的。舍出个小儿都是想分一杯羹,谁想为人作嫁啊?” 沈寄笑笑,倒也是啊,谁都有自己的盘算,没人是雷锋。那估计这事儿还得再闹腾一阵。也好,省得靠山王府的人把他们家盯着。 小芝麻就是帮帮忙,这会儿来的客差不多了,不用再总往外迎,她也就没事儿了。于是带着妹妹预备去找母亲。听到小豆沙跟她说大姨去家里开解她的事儿笑道,“嗯,的确是大姨跟表姐最合适。不过当时表姐肯定让臊得不行。”说着看左右无人学了一下丹朱小时候斜眼看人的模样给小豆沙看。 小豆沙小声道:“兰心郡主有时候看那些父亲官职低些的小姑娘就是这样的。我可不敢,娘如果知道要揍我的。” “谁能保证一辈子顺风顺水啊,所以大姨说得没错,宠辱不惊!好好修炼吧,你不是说以后要做娘那样的人么。” 小豆沙用力点头,大姨也说她娘什么都门清,也是个在外应酬只当看戏的主。她想了想又告诉姐姐哥哥们用马带着小弟小妹兜风的事。 “大姐姐,我如今要要好些天才能看到你一回。小弟、小妹对你都好陌生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幸亏娘还有你啊。”小芝麻道。要不是娘生了个小豆沙,这会儿跟前就全是男孩子了。也难怪家里人都把小豆沙当宝贝,她的确就是宝贝啊。小莲蓉还小,大了的都是男孩子。小包子、小馒头、王爷还有清明叔一色儿的男丁。小豆沙就是物以稀为贵。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6 问安 ? 正如小亲王预料的,接下来青哥儿满月、琳姐儿定亲会接踵而来,一家子当真不必再返回温泉庄子了,除非跑通勤跑上瘾了。不过眼瞅着龙凤胎已经渐渐适应了京城的起居,也不再不能出屋子玩耍就闹腾,从魏楹往下都表示不想跑来跑去了。 沈寄心道:你们是没有尝试过后世住在大兴,上班在国贸附近。天天挤公车,路上来回花去四个小时的苦日子。比起来坐着自家马车舒服来去算得了什么啊?不过,她也不是喜欢自找苦吃的人。大不了多穿一件厚衣服嘛,只要幺儿幺女习惯就好。 七个多月大的娃娃,最喜欢就是抓东西。沈寄很有经验,如今耳环都改成了耳钉,头上也不戴亮闪闪的饰物。 魏楹看他们稳稳的坐在父母腿上,问沈寄:“是时候学爬了吧?”之前几个孩子约莫就是这个时候。 “嗯。小豆沙,给弟弟妹妹示范一下吧。” “又是我?”小豆沙嘟囔。 小馒头道:“轮也轮到你啦,你当年是我示范的。我当年是二哥,二哥当年是大姐姐,大姐姐那会儿有小叔叔。” 小豆沙只得慢慢吞吞的趴下,在地毯上进行示范。其实沈寄也不知道学习爬行是本能还是真的需要示范,她就是想加强兄弟姐妹间的联系纽带而已。像小芝麻那样出嫁之后,小弟小妹才被生出来,感情就比朝夕相处的淡漠多了。她和魏楹将两个小的也放到地毯上。结果他们就稳稳当当的坐着,拍着手笑嘻嘻看小姐姐爬,还一副给她鼓劲儿的样子。 “小豆沙,就交给你咯。不着急,慢慢教就好了。” 小豆沙眼见父母兄长都笑着离开,就留下她和龙凤胎郁闷不已。可是按三哥说的,这的确是她的责任。苦逼的转头对小弟小妹道:“你们跟我做啊。” 那两个径直笑着,口水流到围兜上。好像在看她耍把戏一样。 出了门魏楹道:“就这么丢给小豆沙,真的好么?” “还有乳母跟丫鬟在呢,就让她带着学爬吧。她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沈寄去看,小豆沙手里拿着两小喜欢的玩具在前方招手,“来、来,抓到了就给你们哦。” 沈寄心道,有进步啊。结果两个小的居然还是不理会。因为,他们不只一个喜欢的玩具,他们有半屋子的玩具呢。被拿走几样,选择还多。反正今天小姐姐一直在耍把戏陪着他们玩儿,挺好。 小豆沙火了,吩咐丫鬟,“把屋子的玩意儿都给我收起来。” “好了、好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教。他们要是一时半会儿不愿意学爬,那也就算了。咱们去吃饭,顺便商量一下元宵夜怎么玩儿吧。”沈寄拉着气鼓鼓的小豆沙往外走,示意乳母抱着两个小的跟上。两个小的看小姐姐发火了,在乳母怀里偷眼看她。 小豆沙听到商量元宵夜出去玩儿的事了,这才缓和了表情。她方才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可弟弟妹妹就是把她当乐子看一般。 “你啊,耐心还是不够好。也是从前所有人都宠着你、惯着你弄出来的。所以,当姐姐是真的挺锻炼人啊。八皇子要当哥哥了,说不得以后还要跟你讨教经验呢。” “对啊,以后我可以教他。”小豆沙高兴起来。 沈寄好笑的摇摇头。不过,听说贤妃这胎怀相不是太好,前些日子开始孕吐了。从早吐到晚,吃什么吐什么。之前她赏下不少东西给小豆沙压惊。魏家现在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虽然说帝后对她这一胎都很上心,补品什么的自然不缺,而且她比旁人得天独厚,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对腹中胎儿下毒手什么的,有人替她操心呢。可魏家送了补品去,那也是一片心意。 一念及此,沈寄便让挽翠下去张罗。同时派人进宫递牌子,她要带小豆沙去给贤妃请安。 消息回来得很快,贤妃召沈寄母女下午未正时分进宫。沈寄估计她也是无聊得紧。听说芙叶最近也时常被召进宫作陪来着。 小豆沙当即就搁下碗不吃饭了,她要留着肚子进宫吃点心。她每次去贤妃宫中,贤妃都恨不得把好吃的全喂给她。如果再吃半碗米饭,一会儿就有困难了。 沈寄也知道这事儿。其实不但是贤妃喜欢喂,小豆沙也喜欢吃,也算配合默契。沈寄估计贤妃喜欢投喂漂亮小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八皇子多半就是这么被喂成小胖墩的。 魏楹蹙眉,“怎么就不吃饭了?” 小豆沙道:“爹,一会儿贤妃娘娘肯定要赏点心,还要看着我吃。我要是再吃饭,就没地儿装了。”平常娘给她规定了每天吃零食的量的,也不准她耽误三餐。所以她每天都只能吃到一点点零食。贤妃召见多难得的机会啊,名正言顺少吃饭多吃点心。 魏楹看向沈寄,后者点头,“是真的,贤妃有看小孩多吃东西的爱好。你想想八皇子的体型。” 魏楹扯扯嘴角,不再多说了。他就说怎么小豆沙比平时吃得少,甚至还剩了大半碗饭小寄也不管管。既然贤妃有那样的爱好,是不能再吃了,不然回头岂不是得撑着。皇帝宠妃赏你点心吃,推拒肯定是不成的。 吃过饭歇了会儿,沈寄便换上了诰命礼服,又把小豆沙捯饬了一番。 “我记得这几个月你还去过贤妃宫中两回对吧?” “嗯,是啊。”小豆 “嗯,是啊。”小豆沙点头。 “别处都不爱去了,还往贤妃宫中跑。看来你还挺喜欢贤妃娘娘。” “是啊,贤妃娘娘的性子很好玩,跟大姨差不多。” 沈寄莞尔,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这话在贤妃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她出现的时机恰好,皇帝已经过了需要人携手并肩奋斗的年岁,就喜欢她这样简单、娇憨的。而皇后如今的心思在儿孙身上,早就不吃那口飞醋了。甚至她如今怀孕也恰到好处,正好满足了皇帝对小婴孩的渴求,又可以转移他放在平王未出世孩儿身上的注意力。皇后和太子都巴不得如此。贤妃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有这么好的福报。 小豆沙对她的印象很好,也很准确。这贤妃的性子可不是跟芙叶有点像么,也难怪两人那么的投缘。沈寄觉得贤妃是这样的性子,她都能稍微放心一些了。以后小豆沙和她婆媳矛盾应该不会多激烈。八皇子那么聪明,肯定在中间也会善于转圜。只要皇帝喜欢小豆沙,贤妃就会跟着喜欢。甚至处久了估计她其实也是有点真心喜欢的。这样的婆婆总比玉太妃那样时不时就出点幺蛾子的好多了。 小豆沙在沈寄跟前转了一圈,展示她新换上的衣服。龙凤胎坐在旁边乐呵呵看着,他们就喜欢这样明艳的色彩。所以哪怕这会儿已经有些犯困了,还努力睁眼看着,努力伸手过来要摸摸。摸到了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歪倒在乳母怀里。 沈寄点头,“嗯,可以。”看白胖粉嫩的幺儿幺女已经要开始呼呼了,她微微一笑。她虽然也喜欢投喂小朋友,但真是没有贤妃那么热衷啊。六个孩子,小时候最胖的应该算小包子,也没胖成八皇子那样啊。不过将来,她的外孙不会也被贤妃喂成那样吧? “娘”小豆沙朝沈寄招手,双眼灵动却摆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沈寄看她那副小模样,立即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点。她也像小豆沙一样轻手轻脚做贼一般走了出去。实在是怕吵醒两个小的又二重奏起来。 等到了宫里,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对沈寄一如既往不冷不热的。实在是当年皇帝为了沈寄威胁要抖搂她与初恋情人的一些事儿,真的是伤了她的心。要她对沈寄产生好感是很难的。不过,她也不会轻易给沈寄脸色看就是。待她带着闺女磕头问过安后,便打发她出去了。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沈寄早习惯了。不过这次在太后身边却没再看到时常都在的玉太妃了。看来她真是是失了太后的欢心了。 等到出去,小豆沙悄声道:“娘,没看到王爷的亲娘。” “你想去看她?” 小豆沙摇头,“她比太后还要不喜欢我们,我不去。”王爷很好,可他的亲娘不大好。还是伽叶大师更值得尊敬。 沈寄心道,看来小丫头也知道她们母女在太后这儿不太讨喜啊。甚至还知道玉太妃更不喜欢她们。小丫头挺爱往贤妃宫中去,看来贤妃待她是真的不错。 “那咱们去给皇后请安。” “哦。” 皇后那儿要比太后客气些,毕竟魏楹还算是半个太子阵营的主要人物。 “哦,你们是进宫来看贤妃的啊。那快去吧,她跟个小孩子一样,正愁少人陪、少人听她叫苦呢。跟她说,晚饭后本宫再去看她。” “是,臣妇|臣女告退。”沈寄听皇后如今提起贤妃的口气,很是亲昵。倒真是正宫皇后的气度。再想想她对平王的母妃、姨母那样咬牙切齿的恨……同人不同命! 终于去拜见过后宫的两尊佛,可以往目的地去了。 小豆沙道:“贤妃娘娘肯定已经吩咐人准备好我喜欢吃的点心了。兴许还有御厨新开发出来的品种。” “贤妃身子不舒坦呢,说不定顾不上。你啊,也别光顾着吃。既然贤妃对你好,一会儿你好好问候她一番。” “嗯,我知道了。”小豆沙没再说,不过确信即便贤妃没顾上,八皇子肯定会记得吩咐下去的。 八皇子这会儿已经在寝宫门外翘首以盼了。贤妃则斜靠在卧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还带着墨香的话本在翻看。旁边宫女在换熏香,她刚吐过,屋里味儿不大好。八皇子就在等她吐过收拾的时候才出去的。这样她也不会觉得这个儿子不贴心,心头只念着小豆沙了。 沈寄牵着女儿跟在太监身后远远儿就看到八皇子了,待走到近处便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领路的太监,“公公拿去喝茶。” “谢魏夫人赏。” “魏夫人,小豆沙!”八皇子在宫里还得端着些身份,便没有迎下台阶。 “臣妇|臣女见过八皇子。” “免礼、免礼。”八皇子转身引着她们进去,母女俩又给贤妃请安。 贤妃坐起来让她们起身,又让宫女给抬了锦墩坐下。 沈寄闻到些味儿,看看四周的窗子,结果都是关着的。其实这宫里烧了地龙,不冷的。不过贤妃是南方人,大概是这么多年都还适应不了北方的寒冷,喜欢把窗户管得紧紧的。可这样不透风,就显得空气不新鲜,味儿也不好。 八皇子道:“母妃,儿臣带小豆沙去儿子的屋里玩。”点心什么的他自然是吩咐下去了。 “好,去吧。”贤妃点头允了,顿了一下又道:“魏夫人,你有没有什么止孕吐的法子啊?”贤妃问得 ”贤妃问得直接,一点都不见外。据说太后和皇后有时候都实在受不了她这份直接。 沈寄道:“怀孩子的时候臣妇也吐过几次,不过各人体质不同。有人是闻不得什么味儿,有人是吃不得什么东西……臣妇自己每次也是莫名其妙就好了。呃,娘娘,臣妇倒是建议您把远些位置的窗户开一扇。这样大概能让您舒服些。舒服些了也就不那么容易反胃了。” 贤妃是想着沈寄生了六个孩子,没准有法子。所以一听说她递牌子要来请安,忙不迭的就答应了。这会儿想了一下便让宫女去开最远的一扇窗。 她皱眉道:“闻不得味儿,吃不得东西,能找出是什么味儿、什么东西么?” “这个,看运气。臣妇记得怀小馒头的时候是不能吃盐,怀龙凤胎的时候是闻不得油味。听说每个人不一样,反正症状千奇百怪的。”沈寄说着看贤妃将话本搁小几上,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明哥的游记。 贤妃见她看过来便道:“是小八带回来给本宫的,这上头正好写了本宫的故乡。” 沈寄笑道,“以前臣妇也听八皇子提起过娘娘的故乡。这次来就带了一些您故乡的特产,您看看吃了会不会好些。至于说孕吐嘛,臣妇的意见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不去整日想着,说不定哪天就忽然发现自己好了。这也算是臣妇的经验之谈吧。”那些特产是之前请胡家的商行弄来的,这次一并带来想必比单纯的送补品更好。 果然,贤妃听说她带了自己故乡的特产眼睛都亮了,吩咐宫女道:“快让人拿上来。”一边又对沈寄道:“魏夫人你不知道,本宫其实很想故乡的吃食,就是不敢说。怕回头被文人写成诗,千百年后都是一个妖妃的名声。” 沈寄笑笑,“臣妇能理解。” 这会儿进来的新鲜空气已经慢慢冲散了之前的味儿。贤妃道:“嗯,感觉是清爽一些了。那以后这扇窗户就都开着吧。” 其实如果贤妃出去走动一下会更好,但这样的建议沈寄就不敢再提了。万一出去磕着碰着,她担待不起。 “这会儿也没味儿了,来人,去让八皇子和小豆沙到这边来吃点心。本宫自己吃不了,看他们吃也是好的。本宫这会儿心头舒畅,也不会败坏他们食欲的。” 八皇子和小豆沙便又回来了,身后捧着各色点心的宫女鱼贯而入,然后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看得沈寄都涌起几分想吃的念头。 贤妃见她目光扫过,笑道:“吃吃,别客气。在本宫这儿不用讲那么多礼数,咱们也不是外人。” 八皇子立即殷勤的用小碟子给沈寄装了几样拿过来,“魏夫人,尝尝。” 沈寄便当真没客气,依芙叶所说,这位贤妃是很不喜欢别人客套的。她用银箸夹着点心小口吃着,还能抽空回答贤妃的问题。 “听说你们三月间就要乘船南下,一路游玩。会去本宫的故乡么?” “娘娘可是有东西要捎带给家人、亲朋?臣妇听明哥,哦,就是写娘娘手里这本游记的人说那是一处极美的地方。臣妇也想去看看。那人是臣妇的小叔子。” 贤妃看正和小豆沙分享点心的八皇子一眼,“你怎么没告诉母妃?” “那不是怕母妃又认为儿臣是因为这是小豆沙叔叔写的才极力推荐么。您看过也喜欢吧?” 贤妃道:“本宫看过还想召人进宫问问的。既然是夫人的小叔子,怕是年岁上不合适了。罢了!嗯,既然你们有去看看的打算,本宫倒是真想给家中父母、兄弟捎带些东西去。回头要是通过驿站传递,又是个事儿。而且以赏赐的名义送去,也不是本宫的本意。” 沈寄点头,“那回头八皇子肯定要来送小豆沙的,让他带出来就是了。”以前她也没怎么跟贤妃私下接触过,只听小豆沙回来讲起一些。这么相处一会儿倒是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喜欢她了。她活得很真,在宫里比较难得。而且正好出现在皇帝有余力保护住她这份真的时机。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7 元夜 ? 但沈寄可不会认为贤妃就是一味的只是以活得真在宫里立足。如小亲王说说,她真的不是扮猪吃老虎。但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不然,这个年岁这个心性的女子在宫里其实也是不缺的。 贤妃在皇族中只和芙叶比较交好,那是因为皇族中她能时常接触到的唯有芙叶是对人完全无害的。母子俩从不卷入任何的争斗,就做于人无害的宠妃和得宠却有分寸的小儿子。在皇帝对八皇子与小豆沙的事有了暗示之后,她也能立即抓住机会。在帝后之间夹缝偷生却能左右逢源,也是一种智慧。再说上头还有太后呢,却也从来没认为她是专为惑人的狐媚女子。反倒觉得她没有野心也好。心有所好却从不出口,以免留下骂名或者是替帝皇有时的不明智举动背黑锅…… “咦,本宫跟你说了半天话,也没见反胃。看来真如你所说,不要总是纠结情况要好得多。”贤妃有些欢喜的道。实在是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够呛啊。没见那边宫女们给八皇子、小豆沙拜访吃食都离远远儿的么。就是怕她突然又……坏了两小的食欲。 听到贤妃前半句,沈寄扯了扯嘴角。什么叫跟我说了半天也没反胃?你反胃跟我没关系好吧。她算是领教到贤妃的‘直’了。 小豆沙放下糕点跑过来,欢喜道:“娘娘,您好些了?” 贤妃点头,“是啊,好些了。” 沈寄问了一下宫女,得知之前太医来给贤妃扎了几针,又教了几个宫女按揉穴道。想来是那个起了作用,然后贤妃和自己说话,说起故乡很是投入注意力被转移了也有所帮助。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贤妃听,贤妃点点头,“想来是这样。不过开了一扇窗感觉也好些了。” 沈寄就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就讲究病人啊、虚弱的人不要见风那套。她在家是势必要保持空气通畅的,要是有炭盆更加。 “既然太医的法子有效,那娘娘以后想必会好过许多。”沈寄看小豆沙也吃饱了,而且她在贤妃宫中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便告辞道:“时辰不早,臣妇和小女就告辞了。” 贤妃点头,“去吧。”一边吩咐宫女送出去。 当晚帝后一同莅临,贤妃笑着说起沈寄陪她讲故乡的人情地理,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孕吐的状况都减轻了。求皇帝帮她找一些同乡的妇人来作伴。又说起太医扎针,扎宫女按揉穴位也大有帮助的事儿。 皇后对贤妃是不吃味的,这些年皇帝身边来来去去不知多少人。她恨淑妃姐妹也不是因为嫉妒。但对沈寄,她心头多少有些心结。这会儿看贤妃笑着跟皇帝说起她,皇帝很专注的听着不由在心头哂笑。 “臣妾看了小八带回来的游记,本来有意见见著者。可是魏夫人说是她小叔子,那就不合适了。” 皇帝挑眉,她小叔子不是个武将么。倒是听说开了家书肆,难道自己还能写游记?不对,依魏权的心性让他写武侠话本还差不多,游记肯定不可能。阿隆和魏权是军中的新星,皇帝对他们还是有所关注的。 八皇子见状解释道:“写游记的是小豆沙的明叔。她祖母的儿子。” 皇帝明白了,是魏楹养母改嫁后生的儿子。 “行,这件事皇后去办吧。官眷里想来也有贤妃的同乡。她是个不知事的,你就帮着把把关。”皇帝并不想贤妃太受同乡的影响。朝中靠着同乡的关系结朋结党的可不少。可不要找来什么野心之辈作陪。 皇后也知道这层意思,点头应下。 “嗯,既然是对你的孕吐有帮助,那就这么着吧。来人,赏了太医并宫女。” 这会儿在魏家,小豆沙因为进宫吃多了点心,晚饭也没吃几口。 魏楹不悦道:“以后小寄你要是去探望贤妃,就别带小豆沙了。” 沈寄好笑不已,明明是你自己闺女贪吃,也不能全怪到人贤妃头上。这也太护短了点。她知道魏楹还是不太乐意将闺女订给皇帝做儿媳,这是寻衅迁怒。 “我不也是因为她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小豆沙压惊这才想着递牌子请安的么。”沈寄道。她其实也不喜欢进宫。好在皇帝如今执念去除了。不然要是今天下午他也到了贤妃宫中,让贤妃看出些端倪,那对小豆沙的将来可大大不利。 “嗯。” 沈寄瞪小豆沙一眼,后者缩缩脖子,拿过乳母手里专用的小勺,“我来喂他们。” 两小在奶水之外增添了一些辅食,每天也上桌列席。所以一家人吃饭很是热闹。 沈寄对两个乳母道:“你们先下去用饭吧。”她已经将这两个乳母的家人都安排到府里比较清闲的位置,以便她们安心就在魏家。这次出京游玩也预备带上她们的家人,因为她们得作为两小的口粮一起上路。再说她们经手照顾了大半年,临时换人怕龙凤胎不习惯。 龙凤胎坐在婴儿圈椅里,如今以他们的力气还弄不翻椅子,不用人扶也成。小姐姐喂,他们也很乐意,勺子刚递到嘴边就张开了小嘴。都是入口即化的软糯食物,不过他们还是学着父母兄姐的样子用仅有的几颗小牙嚼啊嚼的。一副吃得很香甜的模样。小豆沙嫌换勺子麻烦,而且容易弄混,就直接给他们合用的一个勺子。 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傅清明其实对元宵灯会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出去纯是人挤人,可是小豆沙很有兴 人,可是小豆沙很有兴趣。他们就只得充当劳力了。 沈寄指着他们道:“小包子也就罢了,他有清瑕了。你俩怎么也如此?不知道元夜是最好的跟小姑娘接触的日子啊。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元宵节才是中国古代正宗的情人节呢,也不晓得利用一下。 小馒头嘟囔,“娘,我还小。” 沈寄气结,她都不担心小馒头早恋了,这小子居然还假正经。前段时日是谁在给未来媳妇儿画像啊?再看傅清明,傅清明清清嗓子道:“我看外头那些女的都觉得面目模糊。” 正喝茶的魏楹莞尔,长太好了也不好啊。很难找到一个和自己外貌匹配的。 沈寄道:“说白了,你们一个个就是挑剔。”寻到一个合适的方清瑕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来还得张罗。你说一个个出去自由恋爱多好,她就负责操办订婚、成亲的事宜就好。看来找媳妇儿也不比找女婿简单。傅清明的事儿多半也得着落在她身上,红姨不便出面和对方接洽的。 “你说你们一个个,怎么也不跟人家王爷学学?”小亲王自己看中娴姐儿,然后进宫请旨赐婚。接下来操办婚事也有有司衙门承办。沈寄就负责调教一下娴姐儿管家理事、待人接物的能力就好,还得以安心养胎。 小馒头道:“谁有他那么好命,跟前一个现成的。” 魏楹淡淡的看他一眼。小馒头摸摸鼻子,这才想起自己老爹也是跟前一个现成的。小包子把头转到一旁去笑。 沈寄拍小馒头肩膀一下,“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你也十四了,别再当自己还是孩子。” 魏楹轻咳两声,“还是你把把关的好。他要真在外头自己找一个,咱们更得费心。”方清瑕好歹还是小寄先看好了,然后小包子才看对眼的。这样不至于找到不合适的。假如小包子一早领着那个叫朵娜的黑姑娘回来说他中意,府里还不得闹得人仰马翻的。所以小寄,你别再鼓动小馒头了。不然回头让你头疼得要死。 龙凤胎看三哥挨了娘的打,都朝他看过去。 小馒头冲他们挥挥手,“吃饭、吃饭。”说着瞥哥哥一样,他们如今吃得才算是饭呢。从前还只能吃奶水的时候,哥哥就一口一个吃饭的。 元宵晚上,一家子在杳然居靠街的包间用饭听曲。用完饭,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小豆沙说要下楼去逛。龙凤胎也跟着凑热闹,兴奋不已的指着外头。 小包子便抱起小饺子坐到他肩头,两手还扶着他的腰。傅清明如法炮制抱起小莲蓉。小亲王则牵上了小豆沙。今天娴姐儿是不得出门的,他也就断了其他心思。 小馒头对小包子道:“二哥,你先带着小弟。回头你跟方姐姐去‘人约黄昏后’了,再交给我就好。” 沈寄看他们预备下楼梯了,忙道:“责任到人啊,别把哪个小的给我弄丢了!” 小包子道:“娘,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把自己丢了,也不会把他们丢了的。” 沈寄啐了一口,“呸呸呸,别胡说八道。要不,你们别去了吧。万一人家真的今天又对你们下手呢。就在楼上看看热闹也好啊。”元宵节一个不好出现拥堵、踩踏什么的,然后趁乱对她的儿女下手……沈寄越想越觉得不妥。 几个孩子便都眼巴巴的看着魏楹,后者道:“小寄,你想太多了。放心,有人跟着他们。再怎么样也会把他们护好的。”顿了一下对小包子道:“别领着清瑕去太背人的地方。那才可能被人趁机下黑手呢。” 小包子面红过耳,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什么时候他爹也变得跟娘一样促狭了?傅清明等人都笑了起来。尤其可气的是龙凤胎听也听不懂,看到大家都在笑,他们也跟着‘哈哈’。 沈寄听魏楹给了保证,想着自从出事,这一个半月孩子们都是被关着的。今天让他们出去放松一下也好。 “好吧,早去早回。王爷,人多的时候你也把小豆沙扛起来。别让人踩到、挤到了。” 小亲王道:“知道!虽然她胖了点,我还是扛得起的。” 小豆沙伸手打小亲王两下。 看着几个孩子下楼,沈寄还是有些担心。当年元宵的晚上,她可是亲眼目睹过一场混乱。那会儿还多亏魏楹挺身而出让惊恐的百姓有了主心骨,这才阻止了一场灾难。 身后伸来一只手把门关上,然后拉着她坐回窗边。 “你对徐茂的能力有点信心好吧。你看下头,每隔五步就有一个京兆尹府的衙役值守,每隔十步就有一个蓄满水的大缸。每条街都有人疏导人群。上次是那个京兆尹做事不够细致才导致的。” 沈寄想了下如今的人口密度,又想起往年徐茂都安排得很好。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小芝麻和赟赟这会儿在哪逛。” 魏楹一阵无语,手搂到她腰上,“这会儿就你跟我,你就别再想孩子们了成不?”成天孩子来孩子去,他们有多久没过过二人世界了啊。 沈寄瞪眼,“这怪我么?难道让我生下来不管?是谁害我生了这么多的?我说不生了不生了,有小芝麻小包子就够了。是你执意要生的啊。” “是是是,都是我。可是这会儿他们不在跟前,有人保护。你就把心思都放我身上吧。”魏楹两手圈住沈寄。当然,外头的人 ,外头的人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墙挡着呢。杳然居的一楼层高可是不低。这二楼外头就算有人仰头看也不是就能看到的。除非二楼包间的人故意站到窗外去。 此时楼下街道已经华灯初上,人潮汹涌,比平日热闹的多。沈寄只能看到小包子和傅清明顶着龙凤胎慢慢没入人群。他俩身形都比较高挑,这样龙凤胎的视线就完全不受遮挡,正左顾右盼的看着两边亮起的各色灯笼。 几个孩子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沈寄靠在魏楹身上,“今天是难得的清静啊。”热闹的是外头,但他们中间往常至少有一个孩子杵着。今天真的是罕见的二人世界。她慢慢也就放松不去惦记孩子们了。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能携手一世的只有她和魏楹。 魏楹端了一杯酒喂到她嘴边,“来,喝点儿。”瞧着媳妇儿方才不住的叮嘱,整个人跟惊弓之鸟似的他心疼得紧。看来出京真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就算靠山王府的事摆平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其他事冒出来。小寄嫁给他二十多年,真的一直在受累。这回怎么都要满足她的愿望。发生什么事,他们的行程都是不会更改的了。 “这么望过去,一串的灯笼,还真挺好看的啊。”沈寄轻道。喝过酒她比之前更放松了,两颊酡红,眼神也有点迷蒙。 “哪有你好看啊?”魏楹看她酒有些上头的样子,抱起她放到包间的榻上。自己也上去陪她一块儿躺着。 沈寄扳着指头数了数,“魏大哥,再有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回华安了。离开那么多年,真想啊!”那是她重生后呆的第一个地方,感情上是不一样的。 魏楹倒没这样的感觉,他一直知道华安是异乡。轻轻在沈寄鬓边留下一个吻,他道:“汝身安处,便是吾家。”他对淮阳也没有太深的感情,那里给他留下了永生难以磨灭的伤痕。长久以来,只有呆在沈寄的身边,他的心才能得到安宁。 沈寄伸手摸摸魏楹的脸,“再多说几句来听听。不,唱的比较好听。我要听你唱《凤求凰》。” 包间是可以隔音的,魏楹看她半醉不醉的甚是可爱,便凑到她耳边轻声唱了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沈寄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不是你以前唱过的那首。不过,一样的好听。”魏楹的声音是很醇厚、低沉,有点像低音炮的那种。就是后世俗称挺多了会怀孕的。只不过,要想听生性严谨的他唱歌,真的很不容易。沈寄这么多年听过的也只有寥寥数次。她翻身捧着魏楹的脸道:“魏大哥,你知道么,其实你很会撩妹啊。只要你肯,不知道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风采之下。啊,干嘛拧我?” “你说呢?” “我只是说如果嘛。” 屋里一片温馨,楼下徐赟和小芝麻走过想进来歇歇脚。听说楼上专用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便让掌柜的另开一个包间。 “大姑奶奶、大姑爷,没包间了啊。一个月前就都订出去了。” 小芝麻道:“那我干爹的包间有人用么?” “有啊,林家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来了。不过这会儿他们似乎也出去了。” “那算了,我们就坐大堂,你给安排个僻静地儿。” 两人在大堂坐下,听台上唱的曲。正唱到‘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徐赟笑道:“真弄不明白这些人,既然去年就遇上了,干嘛要错过?还有那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也是如此。珍惜眼前人都不懂么?” 小芝麻道:“诗词嘛,就喜欢弄个残缺美。不过就如你所说,残缺哪里就美了?像爹娘那样的一生才叫完满呢。”她不是不想上楼坐包间更舒服。实在是爹娘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时候啊。难得跟前那群大小孩子都出去了。他们就别上楼去碍眼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8 隐忧 ? 其后的日子波澜不惊。魏家既然已经决心出京远游,自然不会再涉入朝堂之事。只是按部就班的先后参加了青哥儿的满月宴、琳姐儿的订婚宴。日子如水一般就到了二月中旬。靠山王府嗣孙的人选还没有最后确定,但听说靠山王已经圈定了三家,将在里面选取一名幼童过继。前世子夫人如今的大奶奶娘家来闹事儿的事情,就那么船过水无痕的过去了。在靠山王的高压下,靠山王妃和灵犀郡主也没敢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平王妃如今已经大腹便便,但她娘家的母亲、嫂子却在慈心会越来越有影响力。平王和苏相明面上的来往并无可疑,但夫人外交就说不定了。沈寄很是有几分不爽她们勾结起来对自己付出心血的慈心会鲸吞蚕食。如果真的是有心做实事,把她挤下位也就罢了。但苏相夫人似乎是要将慈心会作为平王妃刷名声的场所啊。 这件事,太子妃也在高度关注。她本人当然是无暇做什么。萧夫人几婆媳以前倒也挂名,但平常多是出点银子并没有具体做事。之前慈心会有沈寄呢,她们不觉得是需要防范的地方。同时也是不太想给她当手下。但如今平王妃娘家人插手了,她们要是再进入,这里头的意味就有些明显了。一时竟也没有办法。 “娘,您真的要一力避让么?”小芝麻今天从慈心会出来就回了娘家,这会儿靠在沈寄的扶手上嘟囔。 “她们并没有用慈心会来做什么不好的事,账目清清楚楚。我此时拿什么来发难?而且,我三月必定会离开。此时闹开,岂不是送人一个由头,把跟随我的人全踢了?”沈寄这几个月其实一直在关注苏夫人行事她被相府、平王府当梯子踩了怎能乐意?可是,从前跟随她的人给的回馈是,苏相夫人成为会首之后在内部管理是萧规曹随借鉴了很多沈寄多年积累、总结的管理经验。所以如今内部什么问题都没有浮现出来。 但在外部,尤其赈灾等方面苏夫人和平王妃母亲、嫂子格外的卖力。沈寄估计平王往里头掏了不少银子。平王出一趟海赚得盘满钵满如今拿些出来收买人心好不吃力。有了银子事情就能做得很漂亮,比起沈寄在的时候精打细算的开支看起来花团锦簇多了。不管慈心会还是民间,如今都有人暗地里觉得苏夫人比魏夫人行事更大方的。 不过像阮夫人这样老于人情世故的就能看出,沈寄当初的做法是救急不救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才是真正的长远之计。 苏夫人如今的行事,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却是有些违背这两个宗旨了。就拿今冬过冬来说,往年沈寄只会对十岁以下的幼童和五十以上的老人发放救济和补助。青壮如果饥一顿饱一顿能活得下去,她是不会管的。但今年苏夫人却是按人头每日发放米粮,还按户送了新的棉衣、棉被。说是看穷苦百姓实在可怜,慈心会力所能及便多出一份力。 如此行事自然赢得了百姓的赞誉和感恩,也赢得了民心。甚至有人对从前沈寄的举措有一些不满。参与的夫人也跟着陶醉于百姓的感恩里。银子有平王府掏,她们收获更多感激何乐而不为。 这样长期下去,容易把人养得好逸恶劳。并且,也不可能长期下去。等到平王不需要各地慈心会收揽的民心,他就会撤资不管了。到那时候,那些已经被养得爱依赖的人怕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样,是真正的破坏了慈心会当初立会的宗旨。可这样的明白人不多,如今就能看穿的更少。慈心会里本来就有一部分官家、富家女眷是纯为刷名声而加入的。以前沈寄是利用这点在做事,如今这就成了很大的一个桎梏。前些天喝青哥儿满月酒的时候,沈寄和阮夫人说起这件事不无担忧。但如今要站出来说什么,是得不到上上下下的支持的。 小芝麻其实也不是看不明白,陈氏在家也说起过这事儿。婆媳俩也颇为此担心。甚至当初济慈大师北上传经前也和伽叶大师说起过类似的担忧。 “娘,平王再几个月就要出海了。他都不在,那王妃和她娘家人的影响力自然也就弱了。” 沈寄吐出一口气,“就怕平王这次不会出海啊。”再出去两三年,太子的位置就更稳了。他才不想为人作嫁呢。 圣旨还没下,但朝野默认这次就是平王再度带人出海。皇帝的口风也是这样的。小芝麻思忖一下,“娘,您是说平王会耍手段不去?” “十之八九。就看太子有没有法子了。”沈寄揉揉额头。苏相做事不冒进很稳妥,如今依然是滴水不漏。甚至他对太子和平王的倾向,从平时的施政中都不大看得出来。也难怪魏楹这一去职,太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一进一出,损失可是不小。 一个有点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娘,他们终于学会爬了。”小豆沙兴奋的出现在门口。 沈寄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小芝麻也随后跟上,小豆沙问道:“大姐姐,你几时回来的?” “刚到一会儿。” 这会儿龙凤胎已经八个多月了,而且天气暖和了不少。她们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两只趴在地毯上用脑袋互顶。如今趴着他们已经能很好的掌握平衡了。 小豆沙过来把两只拨开,“别顶了,快爬给娘和大姐姐看看。” 两小一看到沈寄立马改趴为坐,然后朝她抬手讨抱。小芝麻蹲到他们 讨抱。小芝麻蹲到他们面前却是被忽视了,都朝沈寄伸手。 小芝麻懊恼的道:“娘,你为什么要等我出嫁之后才把他们生出来嘛?” “这由得我挑啊?等他们大些就不会总忘记你了。到时候你闲着没事把他们接去徐家小住个十天半月的我也没意见。我正好省事。” 两小看沈寄不肯抱他们,又见小芝麻张开手,他们在沈寄和小芝麻脸上看来看去,似乎觉得两人挺像来着。 小豆沙着急展示成果,“娘这会儿是不会抱你们的。既然你们不肯给大姐姐抱,那就给小姐姐我好好爬!” 沈寄一巴掌拍在小豆沙肩头,“怎么说话的?”听这口气,跟训练小动物一样嘛。 不过,小豆沙是真的用心了。她让人用给两小房间弄了一些好像火山爬的山洞一样的‘假山’,里头填充绵软的棉花。然后慢慢引导他们去钻洞。据她说,这是在看到后院放养的鸡鸭去钻假山得到的启示。 小豆沙揉揉肩膀,把一些吸引小弟小妹的手铃、玩偶等放到‘假山’下方。小莲蓉和小饺子讨抱不成,看到便朝里头爬去。 小芝麻站起来,看小弟、小妹同手同脚的爬着。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小豆沙小时候学爬她都看过,也是这样的。要过些日子才会改过来。这会儿要是给他们纠正就要不会爬了。之前小豆沙不清楚倒是试过,所以这会儿其实是两小第二次学会爬了。 “嗯,教得不错。小豆沙辛苦了!”沈寄弯腰亲昵的拍拍小豆沙的背。小芝麻笑着过去看护小弟小妹,示意乳母不必上前。 小豆沙道:“嗯,是比较辛苦。哥哥姐姐都是教一个,我得教两个呢。”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不就是想讨双份奖励么。说吧,想要什么?” “娘,我想去王府看热闹。” 小亲王和娴姐儿的大婚定在三月初,现在自然是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在走三书六礼剩下的流程了。每日里不少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但从前把醇亲王府当自己后院逛的小豆沙却被沈寄禁足不让过去凑热闹。 “不是那么方便啦,你个小姑娘别去添乱。就是婚宴,咱们也去你叔公家吃,不去王府吃的。” “为什么啊?我两边都吃不行么?我既是娘家人,也是婆家人啊!”小豆沙不解得很。小姑姑是自己人,可王爷也是自己人啊。 “没错、没错,到时候小豆沙就两家的婚宴都吃。你既是娘家人,也是婆家人。”小亲王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 沈寄瞪小亲王一眼,“她小人儿不明白,你跟着起什么哄啊?你这是打哪来?”就算小豆沙注定要嫁入皇家,如今说也还为时过早呢。 小亲王朝小芝麻点点头打个招呼,龙凤胎看到他便咿咿呀呀的叫起来。 小亲王摸摸他们的脑袋,“我从宫里来。小八让我给小豆沙捎点心。” 小豆沙一听乐了,“在哪里?” 小亲王朝外头一指,“送你屋去了,我以为你在自己屋里来着。可不敢拿过来给他们两个看到。”龙凤胎住正房的西厢,小豆沙住正房的东厢。那些吃食中看又中吃,两个小的看到小豆沙吃肯定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立马就会爬过来卖萌讨食。但问题是他们现在的肠胃克化不了啊。所以每次小豆沙吃点心都是背着他们的。 “娘、大姐姐,我会给你们留点儿的。我去趁热吃了。”小豆沙麻利的福身告退,跑出去了。 小芝麻看着她的背影笑笑,又低头和小弟、小妹培养起感情来。其实两小认倒是还认得她,就是不熟,相处一阵也就好了。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29 隐忧2 ? 稍晚,徐赟来接小芝麻。其时小芝麻正在给刚培养出了感情的小弟小妹洗澡。沈寄翘着二郎腿在旁边闲适的看着。 “他还真是每次都赶着饭点来。” 沈寄听长女这么说不由莞尔,“上老丈人家吃饭这才正常啊。他手下那么多生意要操持,有这种按时吃饭的自觉你就该偷笑了。” 徐赟在外头听说媳妇儿在给小舅子、小姨子洗澡,他也进来了。看到沈寄也在,忙躬身亲热的叫道:“娘”。 沈寄笑着点点头,“我出去张罗饭菜。”姑爷上门,自然是要费心加几个菜的。 浴室里就剩下了被小芝麻搓得咯咯直笑的小莲蓉,然后还有戴着‘游泳圈’自个漂浮着玩水的小饺子。徐赟看他露出的胳膊一节一节肉嘟嘟的,将袖子一挽兴致勃勃说道:“小舅子来,大姐夫给你洗。”说着伸手去够小饺子。 “你手脚轻些,他们的皮肤可嫩了。” “嗯。” 小饺子跟大姐夫还不是很熟,拍着水要躲开他的手,嘴里也叫唤起来。 小芝麻道:“小弟,这是你大姐夫哦。让他给你洗吧。” 小饺子没躲开,被徐赟握住了一只胳膊。他用另一只手使劲儿拍打水,水花溅到徐赟衣服上。小莲蓉见了也跟着拍打起来,小芝麻的头发都溅湿了。 徐赟哈哈一笑,“还会什么招数?都使出来。” 陈氏每每见了这两兄妹也是眼馋得很,然后就给徐赟施压。每当这种时候徐赟就嬉皮笑脸的道:“娘,我也想要一对那样的弟弟妹妹,看您跟爹的了。” 陈氏呕得不行就跟他挑明让他和小芝麻赶紧生娃。 “您不是答应了我岳母等两年的么。当了祖母那可就真的是徐娘半老了。您看我岳母看起来那么年轻,就是因为她一直在生小娃娃嘛。这种事不着急啦,再两年儿子也才二十三呢,比我岳父二十六才当爹也早多了。大姨父也说满了二十再生对母亲、孩子都好。” 徐赟是真不怎么急,他和小芝麻都还年轻,正是好玩儿的时候。有了娃就不那么方便了。再说了这种事又不是谁先生了就厉害。还得教养好呢。 徐茂也说他不着急当祖父,成了爷爷辈的真的好老。陈氏嘟囔几句这事儿也就过了,并不会在小芝麻面前提及。 不过,这会儿看着小舅子、小姨子,徐赟也是心动不已。也罢,先过过干瘾好了。 “小芝麻,咱们回头也生一对龙凤胎吧。” 小芝麻正给小莲蓉擦干小身子,闻言道:“我没意见啊。就看送子娘娘给不给你这个面子啊。” 两人将小弟、小妹洗好,一人抱着一个出去。留下来吃晚饭的小亲王见状笑道:“这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俩生的呢。” 小芝麻笑道:“回头等你和小姑姑成了亲,小姑姑头发梳上去了,你俩抱着也一样。”正说着看沈寄朝她招手,便将小莲蓉递给了小亲王,自己跟着母亲进内室了。徐赟没来的时候,她和母亲正说到慈心会也不全是目光短浅之辈,里头也有些人看出门道来了或者心有疑窦的。 沈寄是打算给心有疑窦的人直接点破,这里头既有一些执事的夫人,也有受过慈心会养育出来留在里头做事的少年。还有一些受过慈心会帮助的人,就譬如之前爆炸案里那个卖鞋的大爷,他活得久见得多对此也有不同大多数人的看法。在他的家重新修好搬走之后,小芝麻顺路也去看望过他。毕竟他帮过沈寄和小豆沙呢。老大爷就同小芝麻说起了他的看法。他觉得苏夫人这样有些不大好…… 既然还有人不完全认同苏夫人如今的做派,沈寄便打算以此为突破口。虽然不是立即要做什么,但心头有了想法再看很多问题就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时日久了自然能知道苏夫人等人并不是真心的以帮助人为目的,只是为了收买人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假以时日这些人就是沈寄翻盘的助力。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显然不好说这些,吃过饭小芝麻就要回去了。所以现在把她叫了进来。 小芝麻点头应道:“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太露痕迹去跟那些人接触的。我只要能得到其中一些首脑人物的认同就好。” 等到她出去,徐赟抱着小饺子问道:“岳母要出手了?” “算是埋下伏笔。” 徐赟正要点头称是,忽然耳朵一痛,原来是被小舅子用力抓了一把。 “哇,这小子抓人还挺痛啊。” 小亲王道:“是啊,他们打人跟大人一样的重。你没看我一直制住小莲蓉的手在么。大侄女婿,跟姑父学着点。” 徐赟看看他的长辈派头,一阵无语。 小芝麻笑笑,“我去厨房看看。” 沈寄从内室出来,“行了,你坐着吧。你如今回家可是娇客。小豆沙,你去!” 刚迈步预备进来的小豆沙道:“去哪?” “厨房,看看菜做得怎么样了。然后去书房叫你爹、你叔还有你哥。”这几个家伙八成是听说小亲王来了,便没一个到内院来陪徐赟坐坐的。 小豆沙答应着准备出去,她也没吃多少点心就过来了。实在是一会儿要是正餐吃少了,爹爹要问的。今天又没有贤妃娘娘可以拿来做搪塞。爹如今真是闲的,什么都要过问。 徐赟抬头对沈寄道:“娘,大船再十日就要 “娘,大船再十日就要下河试航。您要不去看看?” 沈寄看看他怀里的小饺子正要回绝又听徐赟道:“也带他们去试航一下呗。不然还不知道他们的适应状况呢。还有小豆沙你晕不晕船啊?回头要是晕那可惨了,一路吐啊吐啊的。整天只能躺在舱房里,听着我们在外头玩耍的声音。” 小豆沙正准备去厨房呢,闻言吓得白了脸,“不会就跟贤妃娘娘一样吧?”八皇子开年也没怎么出宫来玩,就是因为贤妃的身体状况。虽然孕吐没有之前厉害了,但状况还是不太好。 沈寄笑道:“不会。当年你小叔叔跟着我们上京就你这会儿这么大,一开始也是喊头晕。可半天的功夫他已经满甲板跑来跑去了。”说实在话经验之谈,沈寄倒不太担心两个还在坐摇摇车的,就是小豆沙最令人担心。去年她倒是跟着魏楹去船坞看过。但当时已经是深秋交初冬,行船冷得很。徐赟这个当姐夫的也没敢带她到河面上兜风。 “好,我就带着他们三个小的去试航。”沈寄点头决定下来。试航之后回来正好喝小亲王和娴姐儿的喜酒,然后就准备出发了。 徐赟道:“我过几日就要出船坞,岳母你们和我一道走。其他的都不用带,就带些路上换洗的衣服就好。” 沈寄笑着应了,沿途有徐赟照顾她就更是半点心都不用操了。 晚饭时说起这事儿,小馒头道:“娘,你一个人要照顾小豆沙他们三个,忙不忙得过来啊?” 小芝麻就拿眼瞪他,“你小子想去直说。什么就娘一个人照顾三个,还有我呢。” 小豆沙也不满的看过来,她也可以帮着照顾弟妹,说得她跟累赘似的。 小馒头笑笑,“爹、娘,让我也去吧。” 魏楹道:“下个月就出发了,你又不晕船。”小馒头当初跟着回淮阳老家去给二老太爷奔丧就是坐的船。 沈寄道:“哎呀,就让他去嘛。让他看看他姐夫一路怎么巡视铺子也好啊。” 魏楹这才点点头。出行的人就此订了下来,六个孩子除了小包子都要去。沈寄次日便安排打点行囊。她和小馒头、小豆沙倒是好办。小莲蓉和小饺子出行事情就多了。不过也好,先这么试一下,等之后正式出远门就好多了。 沈寄带着小馒头、小豆沙快活的收拾着东西。魏楹和小包子不去,却是比她们操心多了。这一路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衣食住行有徐赟打点,但一路的安全却是不能完全丢开不管的。魏楹也是要将府里的力量逐渐移交给小包子管理了,这一次便是带着他在安排这件事。 魏楹道:“瞧瞧你娘,一说出门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他和小包子这会儿走到外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出沈寄哼小曲的声音了。 小包子笑笑,“哪啊,这是还没出门。等出了门她就会挂记着在家的爹,玩不了多久就归心似箭了。上次去泰山就是这样的。” “她那哪是挂记我,是挂记家里的小的。这回好,全带去了。要不是要赶着回来喝王爷和你小姑姑的喜酒,肯定都不想回来,让我们爷俩到时候赶着行李去跟她汇合就好。” 陈氏知道沈寄这次要带着儿女跟徐赟一道去,小芝麻也同去,嘀咕道:“这个臭小子,自己亲娘还没见他这么上心呢。真真的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徐茂好笑的道:“那本来就是魏家的船下河试航嘛。他对丈母娘尽心也是应该的。你要去看看就一道去嘛。” “我才不去呢,出京游玩又没我的份。我去看了更眼馋么?都赖你不肯辞官!” “坐到这个位置上,哪是那么好辞的?”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30 出门 ? 到了约定出发的日子,徐赟和小芝麻坐着马车来接人。按徐赟说的,沈寄等人就只需要带随身换洗的衣物,其他的都交给他就好,包括出行的马车。 沈寄也没打算跟女儿、女婿客气。真的就只让人另外带了些银票和碎银子就好。可是等到看到他们赶来的马车,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徐赟带来的马车宽敞、舒适超级豪车级别就不用说了。关键是他还给小莲蓉、小饺子特制了两张婴儿座椅。马车的底板是抽掉换成了铁制的,婴儿座椅底座则是用整块的磁石打造的。椅子里铺设的就不用说了,又华丽又舒服。简直跟小沙发一样啊。这一趟走官道,如此就可以保证几乎无震。小馒头和小亲王看到跳上去,两个习武的人合力才把婴儿座椅抬了起来。这样龙凤胎根本就不会受到丝毫颠簸之苦。 “赟赟,真是让你费心又破费的。还给他们专门造了两把这样的座椅。”沈寄道。造价不菲不说,关键是想得周到。果然跟着徐赟一道出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人工的磁石都是天然的,少!物以稀为贵呢。 徐赟笑道:“娘,没事儿。回头小弟、小妹坐过了,我和小芝麻的孩子也可以坐。这椅子扎实,老大老二坐了,老三老四还可以接着坐,然后老五老六椅子都坐不坏的。” 众人一愣,然后都笑了起来。沈寄更是拿手指指着徐赟,好气又好笑。不过徐赟这么说,她倒是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小芝麻没好气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自个生吧。”一开始徐赟只说是给小舅子小姨子打造的,他如此为她的弟妹着想她自然欢喜。这会儿居然连活没影的老六都扯出来说了。 徐赟也只敢说到老六,和岳母生的一样多。再多了小芝麻就有不好听的话赏他了。 小饺子和小莲蓉看到这样两张椅子,都欢喜的两手抬起来舞动,要朝里头去。抱着他们的傅清明、小包子便将他们安放进去。他们坐在上头靠着靠背,手搁到两边的扶手手,一副大爷的样子。一会儿又直起腰,这儿摸摸那儿摸摸。 小豆沙也上了车,其他的成人座椅也是很舒适的。沈寄定睛一看上头居然还是蒙的真皮,估计里头填塞物也不比后世皮椅的差。她这个女婿果然是个会挣钱更会花钱的主。 昨晚魏楹使劲儿笑她跟孩子似的出个门兴奋到不得了,一副对她鄙视到不行的样子。 沈寄笑着答道:“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么。怕你看厌了我这黄脸婆,小别一场给你找点新鲜感。不过,等我回来你可别给弄出什么张惜惜、李惜惜来。” 当时魏楹一头雾水的样子,“什么脏兮兮啊?” “装,你就给我继续装。” 魏楹思忖了一番,好笑的道:“真一时没想起来。多少年前不相干的人了,就你还记着。” 想到这里,沈寄笑着跟魏楹挥手道:“好了,我们走了。” 魏楹道:“路上小心。”傅清明、小包子、小亲王站在他身后一同送行。这下管家婆出门了,他们耳根子可以清静好一阵了。 魏楹带着管孟负手上街去了,预备去大相国寺看碑帖。然后和主持手谈几局,再吃了斋饭回来。反正媳妇儿不在家,他要是下棋上瘾,就在大相国寺留宿也是可以的。看他走远了,小亲王嗤笑一声,“小馒头真是长不大。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跟女人、孩子混在一起。” 小包子和傅清明对视一眼,王爷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要不是立马要成亲了走不开,你还不是一样乐颠颠的就跟去了。 马车徐徐起行,第一辆坐着沈寄和三女一子,最是宽敞、舒服不过。徐赟和小馒头则是骑马跟在两旁。第二辆车是几个贴身丫鬟和乳母。第三辆车则是徐方借出来的专攻儿科,也能看其他毛病的大夫还有他带的药材等。第四辆第五辆则是拉的行李。车队前后左右是魏、徐两府的家丁、家将。 小莲蓉和小饺子座椅上方还挂着一个鞠球,两小正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玩得不亦乐乎。嫌挡着视线或者想玩别的了还可以放到一旁。等到出了城门沈寄看两小扭着脖子看路旁的风景,便让将前方的车门给他们打开了。小豆沙熟练的上前给两小戴上遮风的口罩。冬天的时候他们要出屋子都得戴这个,也戴习惯了。这会儿头上戴了帽子,再加上口罩,身上盖一件绒的披风,马车有是徐徐而行,也就不怕会着凉了。两小对于眼前宽阔的视野表示很满意。 沈寄道:“要是一路都这么精神就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小孩子兴奋一阵之后就犯困了。小芝麻上前动了几下机括,那两把舒适的大椅子就变成了一张小床,让龙凤胎很舒服的睡在上头。四周还贴心的设置了挡板,毕竟龙凤胎已经会翻滚、会爬行,如此可以避免睡着了翻到床下去。 沈寄笑看小芝麻两眼,我给你寻觅的这个夫婿还不错吧? 小豆沙也跟着看小芝麻两眼这才道:“娘,你之前不是说要爱惜物力不能浪费么。那为什么姐夫这么大手笔的花银子,你却没说他?” 之前小亲王惊讶的小声问了徐赟磁石椅子的造价,被她听到了。好贵哦!以前王爷一个月给她买超过十两银子的物件娘就要念叨他人傻钱多了。 沈寄好笑不已,“你这是替王爷打抱不 “你这是替王爷打抱不平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穷家富路?” 小豆沙摇头。 小芝麻笑道:“就是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在家里什么都很方便,出门如果想要得到同样的舒适日子就得付出加倍的金银。能花银子让娘还有你们三个舒服,当然是选择花银子了,出门就不用那么省了。” 小豆沙嘟囔,“大姐姐,我又说大姐夫怎么样。他都是替我们考虑呢,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我很感激啊,就是好奇问一下嘛。” 小芝麻被她说得耳根都有点红,好像她是在替徐赟出头似的。她不吭声了,否则小丫头还不得认为她是恼羞成怒啊。 沈寄看了两个女儿的互动好笑不已,她摸摸小豆沙的脑袋,“还有一个原因,王爷他是半大孩子不比你大姐夫已经是大人了。所以行事的时候,大姐夫比王爷要有分寸的多。要是没我一直念着,王爷那么惯你,上了街还不是要什么买什么啊?他的钱多得没处花呢,你又挺乐意替他花的。你俩还不是一拍即合啊?” 小豆沙又问道:“不是要富养女儿么?” “你跟你两个哥哥比比,你还不算被富养啊?”沈寄说着想起一茬事,“你上次跟你爹出门,路上是怎么过的?”魏楹是当惯大爷的人。上一次小豆沙跟他出门,回来居然没瘦。 “路上一切都有清明叔和管孟叔张罗。到了地头大姐夫把我们照顾得很是周到。”小豆沙眼珠子转了转,其实她路上吃小吃摊吃坏肚子拉了一天,人都拉虚了。不过答应了爹爹不可以让娘知道,她不说。至于吃胖了回家,是因为大姐夫找了当地最好的厨子给他们做饭。特意给她找的点心师傅尤其出色,把当地小吃做得精益求精。就连爹那样不爱吃点心的人都赞不绝口。娘说大姐夫会过日子,真的是。 “我就知道指望不了他。他三十年前出门游学的经验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沈寄扯扯嘴角。 小芝麻低头闷笑。她娘对爹总是各种数落,觉得爹那样的男人不如赟哥哥这样细心、贴心的好。可其实她对爹上心得很。要不然哪可能就这么过了二十年自己不中意的官夫人生活? 小豆沙爬到她身边,“大姐姐,你笑什么?” 小芝麻搂着妹妹,“没什么。” “我大了就知道了,是吧?”小豆沙不满的道。 小芝麻揉揉她的包包头,“小有什么不好啊?如果可能,我宁可变成小莲蓉如今这么大。每天憨吃酣睡,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沈寄看她一眼,“你还在纠结慈心会的事儿?”在徐家徐赟地嫡长子,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其他庶出的肯定不敢和小芝麻发生冲突。公公徐茂那是真的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的。就是婆婆陈氏,也断不会刻意为难。徐赟就更是最体贴温存不过了。所以小芝麻家庭关系应该是没什么值得忧虑的。如果她都还忧虑,那绝大多数的女人可怎么活? “娘你不去慈心会,所以感受没我深。我看到那些事儿有时候难免着急上火。” 小豆沙插嘴道:“又不能揍他丫的啊!看来长大了是不好。” 沈寄也懒得纠正她这句口头禅了,左右不在外人面前说就是了。 徐赟和小馒头在外头聊天,听到里头的谈话也有些好笑。徐赟探头在车窗问道:“娘、小芝麻还有小豆沙,你们要不要出来骑马?反正他们睡着也不会有问题。” ------题外话------ 我有些卡文了。你们留言给点意见吧! 重生之童养媳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 V31 开眼 ? 沈寄三母女都出来骑马,徐赟甚至给小豆沙也准备了一匹小马驹。和沈寄骑的正是一对母子,就乖乖的跟着母马走,就是没有人牵也无妨。 小豆沙立即喜笑颜开仰脸道:“大姐夫你好好哦!怪不得娘一直那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徐赟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包包头,“姐夫照应你是应该的。” 沈寄看一眼小馒头,“叫你出来就是让你跟姐夫学着点的。各方面!” 小馒头摸摸鼻子,“娘,这些都得有银子在手才成啊。要不,您每月给多批点零花钱?” 沈寄笑开,“你姐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自己做了不少生意。他如今花的也全是自己的银子。拿父母的银子出去讨好小姑娘,你还真是不羞啊?” 小豆沙拿手指在脸上划划,“三哥,羞羞!” 小馒头道:“谁说我不能挣银子啊?我和哥哥今年也挣了不少的。娘,我们哥俩不是还孝敬您一把玉梳子么?喏喏喏,这会儿还别在您头上呢。” 沈寄抿嘴笑笑,两个儿子过年给她买了一把小小的玉梳。她索性别在发间当饰物来着。 小芝麻道:“我说那么普通一把玉梳子,娘怎么别在头上。原来是你们俩买的。” 小馒头强调:“用自己勤工俭学的银子买的。” 家里的妇孺都被徐赟带走了,一路自然会被照顾得妥妥帖帖完全无需担心。魏楹父子的心思便都放在了出京游玩前最后的准备工作上。当然,杂事他们是一概不管的。爷俩一脉相传的甩手掌柜。 沈寄不在家,没人念叨他们。爷俩开始两天还觉得挺好。第三天起就有些不习惯了。家里没了女主人,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少了几个孩子,就更是清静得不行。这么大的府邸,就只有他们父子和傅清明三个主子相当的冷清。 小包子练了轻功,脖子上搭一条毛巾往住处走,抬头看到父亲在廊下朝自己招手赶紧过去,“爹,您找我?” “你徐叔叔那儿找到人了。你和清明一起去瞧瞧,如果合适就让人暗地里送到你姨婆那儿去。” 小包子点头,然后道:“爹,怎么看,看什么?” 魏楹瞪他一眼,“你就负责去试吃,懂了吧?其他的,自有你姨婆把关。”一边说一边递给儿子一沓资料,是关于那女子身世的。 “您不去么?”小包子心道,徐叔叔那么个大吃货找来的厨娘,还需要他去把关? 魏楹看穿他所想道:“我和你徐叔叔,如今都没什么心思沉浸在口腹之欲的。他前些天还念叨如今很多东西吃到嘴里都吃不出味来了。再说,那么个人我去见来做什么?” 傅清明也是被下人叫来,这会儿看魏楹交代了负手就离开便对小包子道:“嗯,大哥这是说你秉承了大嫂一贯的教育,是不折不扣的吃货,你吃得出来。让我跟你去见识一下。还有那个厨娘,是有别的用处的。叫你去,就是让你经受下考验。被以为随便被人勾搭了去。到时候万一你意乱情迷,叔叔我还可以给你当头棒喝。” 小包子没好气道:“我的确好吃,在咱们家不好吃是可耻的。不过第二条嘛,我好歹是过来人,自觉不会轻易被人勾搭了去。” 傅清明好笑不已,“我从小到大可是见惯风月的。能等闲被人迷惑?” 叔侄俩边说边往预备回去改装,徐茂是将人安置在一处僻静地方。他们俩要去自然也得改头换面一番。不然,也太打眼了。尤其是傅清明这张脸。 半个时辰后,叔侄俩回来向魏楹复命。 魏楹两手交握在身前,戏谑的看不太平静的叔侄俩一眼,“如何?” 小包子摸摸鼻子,“爹,可以。” “怎么个可以法?但说无妨。都订了亲的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厨艺可以。进去之后,再针对靠山王的口味练练,肯定可以抓住他的胃。”小包子讪讪道。 傅清明在旁边嗤笑一声,小包子看过去,“清明叔,你说吧。” 魏楹道:“你娘又不在,就连小豆沙这个通风报信的都不在家。家里就咱们几个爷们,你怕什么?” 沈寄从小给儿子们灌输的都是要尊重女性的思想。但这次用上美人计,显然是将女性物化了。而且还要小包子从男人的角度进行点评,确实和他一贯的认知有点违背。小包子有些期期艾艾的张不开嘴。 魏楹沉下脸,“你这么腼腆,以后谁要真对你使美人计,不是稳稳的上钩?” 小包子摇头,“才不会呢。家里的女人和外头的,我分得很清楚。” “那你就说。” “确实……确实挺勾人的。清明叔都一时看住了。儿子、儿子也一时失神。” 魏楹挑眉,“很漂亮?”太漂亮可不行!做细作有一点就是得具有隐蔽性。太招人眼肯定不成。他已经给徐茂说了是用来干嘛的,不至于这一条忽略了。他看过那女子的身世,和靠山王府是有血海深仇的。而且她母亲和最小的兄弟被徐茂捏在手心呢。 傅清明摇头,“不,大哥。初看真的平平无奇。我就挑剔了一句,结果真的有一笑花开的感觉。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再经我娘调教一番,肯定可以更加的收放自如、勾人于无形。那身段、那风情,绝对的天生尤物。关键是可以收敛得起来。徐大哥这回 敛得起来。徐大哥这回真找对人了。要不,您去瞧瞧?反正大嫂也不在。”评价女人嘛,他肯定比小包子在行多了。小包子让大嫂养得确实是这方面腼腆了。怪不得大哥要让他去经受一下考验。 魏楹瞪他一眼,“皮痒啊你?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顿了一下道:“既然清明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把人直接给你娘带去吧。顺道带小包子出去开开眼。” 傅清明笑着答应了。这开眼自然是带去红袖招长见识了。 小包子立即成了红皮包子,“爹,我、我不去。娘、娘说长不高的。”他平日里都是少年老成的,这会儿真是绷不住了。 魏楹笑道:“只是让你长长眼而已,你真想做什么老子肯定不答应。”所以这事儿得等小寄不在家才能办啊。让她知道自己把儿子丢去青楼开眼,肯定是不依的。可男孩子,哪能就一味的教他对女人好呢?瞧方才进门那样儿,显然是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这个样子,将来真有人对他下手,很难逃过啊。至于自己,这些年早就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傅清明兴致大起,拉着小包子就出去了,“走走走,办事儿去。” 小包子脸上红晕味消,这些年他身边连个年貌相近的丫鬟都没有,都是他娘在严防死守。结果他娘刚走没几日,他爹就要给他下猛药。 “走啦,难道你要违抗父命?这种事完全不懂的淡定肯定是不行的。就是得千帆过尽什么都看透的淡定才是真的。” 小包子脚下还是迟疑。 傅清明道:“要想真的混得开,就得什么都见识过。难道你将来就打算逍遥度日当富贵闲人,家里什么事儿都丢给小饺子操心?” 小包子吐出一口气,“走就走!” 红姨在私宅考校一番收下那名女子,让人带下去安置后对两叔侄道:“潜力不错,如果是留在红袖招,我有信心打造新一代、可以红遍京城的花魁出来。送去靠山王府办事,想来也不会太大难度。” 傅清明拿了颗苹果啃着,“娘,还有一件事儿。大哥说让我带小包子去红袖招长长见识,省得他以后着了人的道儿。” 红姨愕然看向很有几分不自在的小包子,半晌笑道:“嗯,是有必要。想来那些姑娘们很乐意帮忙的。”戏弄小君子什么的,很有爱啊。其实小寄也是很开明的人,跟她明说了她做一番心理建设也是能接受的。不过,最好还是不跟她说,省得她纠结了。 “娘,可不能弄假成真的。不然大嫂回来知道了,肯定抓起鸡毛掸子就抽我。大哥一定会让我背黑锅的。” 红姨道:“那是肯定的啊。你俩留下吃晚饭么?我正好尝尝绾绾的手艺。” 小包子道:“不了,姨婆。这件事就劳烦您了。” 红姨故意问道:“是说调教绾绾的事儿还是让你去开眼界的事儿?都不用客气,咱们自己人。不过,你见了什么可都别大惊小怪的出声是真的。不然,姨婆懒得给客人赔罪呢。” 小包子的眼瞪大,“什么?要让我去看、看……” 看小包子那个囧样,红姨和傅清明一起笑开,“放心,吹灯后的肯定没人押着你看。” 傅清明大笑,“小包子,想娘了吧?你可不能跟小馒头一样,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小包子回到家,没多会儿小亲王来了,腋下还夹了几本书。人还没坐下就递到小包子手中,“给你,皇家珍藏,必属精品!” 小包子狐疑的打开一看,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了?” “二哥问我有没有现成的,他懒得现找。我当然有啊,宫里之前送来的。我都要成亲了,又不肯接受教习人事的宫女。他们就给我找了这些。一听你需要,赶紧亲自给大侄子你送来了。” V32 学习 ? 小包子咬牙切齿的道:“多谢姑父大人了。” “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啊。”小亲王用胳膊撞撞小包子,“到时候你们去开眼带上姑父呗。”他、他是真的不会啊! 沈寄对这种事有个误区,她以为这年头的小孩儿跟她那个时代的一样,有丰富的资讯可以参考。尤其之前给小芝麻《避火图》,那个丫头居然无师自通看得懂。(其实是徐赟懂,不过也只有理论。因为知道魏家的家规,他其实老早就打小芝麻主意了。)她就心安理得的觉得这都是本能了,压根没想到守她规矩的小亲王会不会这个问题。再说,这男孩子的事儿本来也不归她管。如今魏楹所为,也算是在尽男家长的职责了。 小亲王那里,之前太后和玉太妃派来的人被赶走了。如今太后不过问他的事,玉太妃想过问也过问不了。伽叶大师就更不可能会教他这个了。所以,他这会儿真的是有点抓瞎。光是找来的那么些图册,他看得倒明白不明白的。正怕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在娴姐儿面前出糗呢。 就在这个时候听傅清明说到要带小包子去青楼开眼界,他立即就报名了。打的是去旁观小包子糗样的旗号。 傅清明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还是一样的放。他甚至觉得这后续发展大哥都料到了。如今小亲王没人教,旁人又都以为宫女教会他了。这差事很可能落到大哥头上的。小亲王的性子,不熟的人他肯定不会请教的。大哥不想亲自上阵当先生,把人丢给自己就很说得过去了。真是狡猾! 小包子盯着小亲王,眼中闪过恍悟,“姑父大人,哈哈!”看来,他们家的半大小子还真是有必要去开开眼,都被他娘给管傻了嘛。他心头没那么大的抵触了。开眼就开眼,谁怕谁啊! 二十天后,沈寄带着两个闺女和小儿子回到京城。这一场开眼的试炼已经圆满完成了。 魏楹俯身去看摇摇车里的小饺子和小莲蓉,“哎呀,真是想你们得不行了。” “爹,你就不想我啊?”小豆沙问道。 魏楹一把举起闺女,“当然也想我的小豆沙啊,玩得开心么?” 小豆沙抱着他的脖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好玩。”比跟着爹爹出去好玩多了。她决定以后都跟她娘混了。 沈寄招呼徐赟和小芝麻吃了饭再回去。 小芝麻道:“这会儿离饭点还早,我们就先回去了。反正喝过喜酒就要和爹娘一起出京了。”他们是要出京,但不是全程同行,半道就会下船。 魏楹点点头,“行,那你们就先回去。你们爹娘肯定也念得紧。”送走了长女和女婿,他又问道:“你晕船么?” “一开始晕的,现在不会了。在甲板上吹风好舒服。现捞起来的河鲜真的好鲜美……” 看魏楹抱着小豆沙进去了,沈寄吩咐人把摇摇车推进去。又交代两个乳母都下去歇会儿。 小馒头也兴奋的要给小包子三个讲他的感受,结果那三人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而且他敏感的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看小孩的意味。 “你们都在嫉妒我!”小馒头冷哼一声。 回应他的事三声嗤笑。三人这会儿看到回来的小馒头,是真觉得他还是小孩啊。就像几年前小权儿和阿隆看他们的架势。 回到正房,魏楹打发小豆沙回去自己屋子洗洗一路风尘。然后就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沈寄进来。当然是不太看得进去的,惯常一目十行的他好一阵都没有翻页。最后还是把书放下,走到另一侧的厢房。 走过去才知道沈寄怎么半天没回正房,小莲蓉和小饺子醒了。魏楹心道,你们倒是继续乖乖的睡啊!两个娃娃已经九个月有多了,方才看到他都觉得有点陌生。他在正推摇摇车的沈寄身边坐下,“叫人上来伺候吧,你也好去洗洗。” “我刚把跟去的人打发下去休息去了,估计也都在收拾自己。匆匆忙忙叫过来,说不定头发都是湿的呢。家里留的人他们又不熟悉了。算了,我哄哄好了。”沈寄边说边扫了魏楹一眼。这家伙不是小别胜新婚,想给她服务吧。 魏楹听沈寄一边推着摇摇车,一边唱着有点陌生的小调。知道大概是这次出门在哪儿学会的,听着还挺好听的。 “他们是不是想玩儿啊?” “不是,我刚想带他们玩儿,他们又犯困。还是再睡会儿吧。” 沈寄把龙凤胎又哄睡了,转头一看魏楹也在打哈欠,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放轻脚步出去。在门**代了值守的丫鬟几句这才往寝房走。 “你昨晚干嘛呢?我哄孩子呢,你打什么哈欠啊。我发现以前要上早朝,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你精神得很。如今闲了倒是这么一副情状。” “哪啊,昨天知道你今天就能到,半夜忽然睡不着了。就干脆起来看了一个时辰书才睡的。这不,你一唱,我困劲儿就有一些上来了。”魏楹顿了一下道:“谁还能不会过清闲日子不成?以前的精神那是强打起来的,是在……哦,透支!”透支这词儿自然也是听沈寄说的。 沈寄一路走到小豆沙的浴室外,在窗外听到她在一边泡澡一边唱歌不由失笑,“你这个闺女精神才好呢。刚上船的时候蔫得很,适应了之后就成了疯丫头。说船上风大她还硬要放风筝。赟赟绝对的好姐夫啊,事先没准备 好姐夫啊,事先没准备风筝上船。立马现画个美人给她扎一个美人风筝。两个小的这一路上虽然慢慢走,晚间却是有些睡不安稳。” 魏楹扯扯嘴角,众所周知沈寄看徐赟那绝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他最见不得她这副自己没得到,自己闺女得到也好的样子。所以心头一直隐隐有些看女婿不大顺眼。 沈寄看过三个住在厢房的孩子,这才回到正房吩咐人给她预备洗澡水。果不其然,她刚打发了提热水的粗使丫鬟出去,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魏楹就晃悠进来了。边挽袖子边道:“夫人,为夫替你洗头吧。” 沈寄小时候看百年润发的广告里发哥给女主冲洗头发,就一直有个洗头情结。所以,老早就把魏大人给调教出来了。没有下人在跟前的时候,魏大人倒也挺乐意替她服务一两回的。尤其是这种泡在浴桶里洗的时候。一边用瓢冲水,一边欣赏若隐若现的美景。回头搓背什么的,他也可以一并代劳的……至于有些犯困什么的,打理政务都能打起精神,替夫人服务自然更不在话下。 事后,沈寄在躺椅上躺了一阵还觉得浑身有些发软。果然是小别胜新婚啊,两人老夫老妻的,已经好久没这么火热过了。她预备起身穿衣出去用午饭了。 “呃,要不就让孩子们自己吃吧。” “为什么啊?我都二十天没有好好瞧过他们三个了。”沈寄不明所以。 魏楹轻咳两声,然后笑看着沈寄,“你这副模样,很容易看出刚被我滋润过啊。掩饰再好也会露一些痕迹的。他们如今,看得懂。” 沈寄愣怔了一会儿,然后声量提高:“魏持己,你在说什么?” “就字面那个意思啊。” “你这二十天都带他们去做什么了?” 魏楹赶紧摆手,“我没带、我没带。我就让清明带着小包子去红袖招偷偷开了开眼界。然后顺道他自己和王爷也开了开眼界。都不是孩子了,也该明白这些男女之事了。就算不真的找人学习,总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尤其是王爷,再不明白就晚了。你撺掇着人家把教习人事的宫女赶走了,咱们总得负责到底吧。” “那王爷马上要成亲了,可小包子还有几年呢。清明就更是八字都没一撇。” “小包子也该懂一些了。不然回头被人算计了可不成。至于清明,他应该中了进士就会挑一门最合适的亲事。也不会太久了!有些事情,堵不如疏。” 沈寄想了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再说这会儿不满有什么用,他都已经先斩后奏了。至于午饭,那肯定不能出去一起吃了。就是以后,她也得更加注意形象。怪不得她之前觉得他们三个看小馒头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充满了某种优越感啊。 ‘叩叩叩’外头响起小豆沙的敲门声。 “爹、娘,你们还不去吃饭么?” 魏楹道:“你娘有些累懒得换衣服,爹就在屋里陪她吃。你让人送进来吧。” “哦,好的。”小豆沙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朝膳厅走去。 魏楹对沈寄道:“看你当初为了给小芝麻一本《避火图》纠结了那么久。我一次性就搞定了三个。” 沈寄白他一眼,“我能打发闺女去那种地方学习么?你也真会给人红姨找事儿。” “我给她找事儿,她才高兴呢。她总觉得清明麻烦了我们很多,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高兴得很。预备送往靠山王府的厨娘,红姨也调教好了。我正打算往里头安插了。靠山王认嗣孙,府里要外聘厨娘的。我已经把人安插到上次小芝麻差点吃亏那家酒楼去当厨娘了。她会做江南菜,靠山王好这口,肯定会被选中。” V33 陪玩 ? 沈寄听了魏楹说的笑开,“嗯,这么办好。”那家酒楼和杳然居是竞争对手,而且还给灵犀郡主他们提供方便整治小芝麻。那包间里藏了个男人,就不信他们作为店家真一点不知道。哪怕给个眼神或者手势的暗示也好啊。就想着树倒众人推,看死他们魏家再起不来了。 回头靠山王收用了那个厨娘,靠山王妃那种人肯定会对她出身的酒楼很不爽的。魏楹这么顺道整治对方一下,沈寄很满意。要不然,特地去做什么,倒是不太好看。靠山王府要外聘得力的厨娘,肯定不会到杳然居聘人。那同属京城餐饮业顶尖的那一家就是必选了。 “靠山王什么时候过继嗣孙?” “早,才刚选定人。请人看了日子,又要奏报皇上和皇族长同意。整个流程走下来也需要时间。听说是定下四月下旬。那会儿咱们早出京了。到时候让管孟去送份礼也就是了。”本来傅清明不和他们一起出京可以代表魏家去走一趟,但别处还成,靠山王府还是算了吧。 沈寄动了动胳膊,“我浑身懒懒的,一会儿你喂我吃。”本来是可以勉力出去用饭的,但既然她难免露出慵懒情态那还是在屋里吃吧。这精神就有些打不起来,预备趁机撒娇了。 魏楹刚吃饱了,这会儿自然是万事好商量,一口就应了下来。等到下人把饭菜送到外室,他吩咐他们不用摆放下就好。然后自己出去端着小膳桌就进来了。摆在沈寄面前,自己在对面坐了,殷勤伺候她用饭。 外头就只有一群大小孩子用饭,虽然傅清明已经虚岁十八,小包子和小亲王也虚岁十六、十五了,可在沈寄心头他们依然还是孩子。 小亲王问小豆沙:“听说上了船你最不中用啊?” 小豆沙不认,“才没有呢。小弟小妹他们是无知者无畏,娘说的。我也很快就适应了。”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小亲王,“就只有王爷你没坐过船了。到时候不要吐得比贤妃娘娘还厉害哦。放心,到时候我可以照顾你的。” “我有你小姑姑照顾,不需要你。” 小包子几个都笑了出来,小亲王这是默认自己会晕船了啊。小亲王反应过来,“被你个小丫头绕进去了。对了,下午东宫的小侄孙要来我府上,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二公子才虚岁三岁,我跟他怎么玩得起来?我车马劳顿,就不去帮王爷你招呼侄孙子了。不过,他怎么会一个人到你府上玩啊?” “哦,他到时候要来帮我坐床。我怕他到时候觉得地方陌生,回头在我的洞房里哇哇大哭。就把他接来适应一下环境。他哥哥要上课,小八又要陪着贤妃娘娘。光是宫人带着,估计也玩不好。我可没看出你车马劳顿来,徐赟给你们弄的那马车坐着根本就不累好吧。一会儿午睡起来就过来。” “好吧。”坐床小豆沙知道,小权儿成亲的时候她见过。就是让本家的小男孩儿坐在婚床上,讨个好彩头。其实小豆沙早就想去醇亲王府玩儿了,只是母亲一直说这会儿那边忙碌不大方便。这会儿小亲王一再相邀,她就有说辞去跟母亲说了。 沈寄听说小豆沙要过去陪东宫二公子玩儿,自然是不好拒绝。这也是小亲王难得拜托小豆沙一件事。不过,她还是难免要多叮嘱几句。 “二公子有两岁多了,你才六岁,你可不能去抱他。他可比小饺子他们重多了,回头容易闪到腰。而且,他身份贵重,你也不能随便上手。” “娘,我知道的。再说那些宫女姐姐和公公们也不敢给我抱啊。不过二公子那回看到我,倒是都挺喜欢抬手跟我讨抱。嗯,说起来我也半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小豆沙想起自己小弟小妹的忘性。毕竟她就只去过东宫一回。 那一回她还摔进了沙坑,弄得满身都是沙子。结果二公子一看到她,小手一抬,字正腔圆的指着她道:“沙沙”。也不知道他是说自己满身沙还是在念小豆沙的沙。这位二公子就喜欢说个叠字。 “反正你就哄着他玩儿就好了。听说太子妃把小儿子也教得挺好,不是刁蛮之辈。” 没一会儿,就听说二公子已经到了。王府那边派人过来叫小豆沙了。 “娘,那我过去了。” “嗯。” 小豆沙走到预备用作新房的正房。这儿已经粉刷摆设一新,不过大部分的家具还没有到位。因为家具是由女方提供,这会儿还没到晒家具的时候。小亲王是找了一架和婚床差不多的架子床出来,也弄得床上、屋子里都红艳艳的,就和洞房差不多。 二公子正在大床上打滚,几个小太监在床旁护着,生怕他滚下来。 小亲王皱着眉,“安安啊,是让你来给小叔公坐床,不是滚床啊。而且到时候这床上到处都要撒满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的,你还怎么滚?”看到小豆沙一把将她抓了过来,“你看,小叔公找了人来陪你玩儿。还记得不,沙沙啊?” 小豆沙福身行礼,“臣女见过二公子。” 小孩儿这才停止翻滚坐了起来打量小豆沙,小亲王看他忘了叫小豆沙起来,便道:“叫起啊,这样沙沙很辛苦的。” 小孩儿盯着小豆沙看了半晌,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他自然是不记得了。不过‘沙沙’这个名儿很好上口,他咧嘴笑了,小手一抬,“沙沙,起!” 一抬,“沙沙,起!” 小豆沙偷偷瞪小亲王一眼,后者笑道:“他不记得了,不会有损你形象的。再说,你觉得他叫得清楚‘小豆沙’仨字么?” 小孩儿好像对小豆沙挺感兴趣,招手叫她过去坐到床边,然后伸手扯她小辫子。 小豆沙是因为之前洗了头,擦得七七八八的干这才就让丫鬟绑成两束垂在脑侧的。却不想正方便了小孩儿拉扯。她肯定不能任他扯着,于是拿发尾在小孩儿脸上扫了扫。这会儿头发可是早就干透了。 小孩儿有些痒,打了个喷嚏。小豆沙便也打了一个。她也不怕那些宫女、太监说什么,左右小亲王还在场的。 小孩儿看她也打了喷嚏,便又笑了。还仰身倒下,把小脚丫扳到头侧去。小亲王见状心道,估计小家伙到时候是不肯老老实实坐床的了。还真是个好动的性子。 “我也会哦。”小豆沙踢掉鞋子上床,也躺着这么把手扳到头侧。小孩子骨骼很柔韧,她又在习武,这些动作她做来十分轻松自如。而且在沈寄那里看过愈加动作,这会儿便慢慢做给小孩儿看。小孩儿就在床上乐呵呵跟着她比划。 小亲王笑道:“你果然蛮会带小孩儿啊。”床褥垫得厚实,摔下去也不会疼。就由得他们这么玩儿好了。 “我可是当姐姐的人。”小豆沙一副得意的小样儿。 “嗯,到时候真的坐床的时候,你就这么陪着他吧。看来他还蛮喜欢你的。我就怕他到时候哭闹不休。” 小豆沙笑嘻嘻道:“不怕他画地图么?” 小亲王想了一下那种情景,脸顿时黑了,“你到时候看着可别给他喝多了水啊。” 小孩儿跟小豆沙玩得蛮好,玩了一阵,他拍着小胸膛道:“沙沙,安安。” 刚给他小背心擦完汗小豆沙有些不明所以,小亲王道:“安安是他的小名,他是让你以后就叫他安安,不用叫二公子了。”这会儿屋里伺候的人都被小亲王赶出去了。他受沈寄影响,也不喜欢跟前尤其是寝房太多下人杵着。 “尿尿——”安安又道。 小亲王赶紧抱起他对着一旁的盆栽道:“朝盆里尿。”到了正日子还是在这屋里给这小子预备一个便桶好了。 沈寄这会儿在家看着人收拾出京的东西呢。再几日就是小亲王和娴姐儿大婚的日子,可以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了。正在收拾小豆沙的,看到她绣花的小绷子沈寄道:“这些到时都给她带着。”冬天的时候小丫头说冷,逃掉了不少针线活的功课。后来又出远门,这么算来已经两个月没曾动过针线了。 “娘,这个带去干嘛啊?”小豆沙进门看到不由嘟囔道。她也没什么刺绣天赋,对此道不上心。汪氏对吃颇有些遗憾,沈寄、小芝麻也是如此。她想教都找不到人。沈寄让她还是指望明哥媳妇吧,估计小莲蓉也没这天赋。 沈寄看到小豆沙牵了个小豆丁,忙站起来,“这就就是二公子吧。”一边看小豆沙一样,你怎么把这小祖宗带过来了? “本来他是要回宫了,我也就告辞预备回家,结果他一定要跟着我走。娘,王爷让我到正式坐床那天也这么陪着安安。哦,就是二公子。” 小莲蓉和小饺子这会儿已经睡醒,正坐在摇摇车里看沈寄张罗呢。安安看到了就走到摇摇车边来盯着他们看。两小也和他对视。 V34 半君 ? 安安好奇的左右看看,发现小莲蓉和小饺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小也好奇的打量小姐姐牵回来的陌生小哥哥。 “安安,这是我小弟小妹。他们是一起出生的,所以长得这么像。”小豆沙说着走过去握着小弟的手朝二公子作揖,然后换小莲蓉。 沈寄瞧一眼外头,跟着二公子出来的宫女、太监都有人在招呼,有两个随身的宫女就跟着进来了。便朝她们客气的点点头,“二位请坐。” 那两个宫女在沈寄跟前也不敢造次,忙忙道谢,却没敢坐实在了。 安安拉拉小豆沙的衣服,然后指指摇摇车,“沙沙,进!” “沙沙?”沈寄失笑。然后将小饺子、小莲蓉抱到一边坐着,给安安脱鞋放了进去。摇摇车宽敞,坐他们仨也不会挤。不过两小不太喜欢有这么个‘入侵者’。安安倒是很自在的拿起这样玩具看看,又拿起那样玩具看看。末了还想摸摸小莲蓉和小饺子,两小极力想躲开却还是被摸了个正着。小莲蓉不吃亏的摸回去,小饺子便也照做。一时,三个小家伙在摇摇车闹得可欢实了。 沈寄让小豆沙看着他们,然后问其中一个宫女,“看来二公子在我们府上玩得住,你们派人给太子妃报个信吧。” 当晚安安就留在了魏家吃晚饭,他指名要小豆沙服务喂他吃。两小对他意见很大,沈寄为了安抚他们俩,就自己端了辅食在喂他们。 小亲王之前听说已经送出门的侄孙子拐个弯跟着小豆沙到魏家去了,也只是笑笑。一直到此晚饭的时候他才过来。看安安已经吃上了,他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坐下。 “哟,你小子倒是真不见外。” 安安咽下口里的饭菜,“叔叔”。 “是叔公啊,你小子又贬我的辈分。” 安安说是虚岁三岁,其实他生在年尾,才刚满两周岁来着,有时候也会喊错。尤其小亲王这么小,怎么看也不像是叔公。他张张嘴又喊道:“公公”。 沈寄和小豆沙都喷笑。 “是叔公啊,傻小子。魏夫人,怎么还不开饭啊?” “你今天才来的啊?每天都是给他们小的先垫个底。好了,饿了我就吩咐上菜了。” 菜上上来,魏楹等人也陆续到了。看到席间多了个小客人在和幺儿幺女一样吃辅食魏楹还问道:“这谁家孩子啊?” “你瞅瞅像谁。” 小豆沙拍拍安安的肩膀,小家伙扬起脸给魏楹看。 “是太子小儿子?”魏楹一眼就认了出来,实在是安安简直是太子缩小版。 沈寄解释了一下太子的小儿子怎么会在自家做客的缘由,“王爷请二公子来适应坐床的环境,小豆沙去陪他。然后他就跟着小豆沙过来了。”八皇子如今来得少了,小世子就来得更少了。八皇子是因为贤妃怀孕身体不适,小世子则是因为魏楹和太子的关系不如从前那么亲密了。他也就不好来得太频繁,尤其八皇子也没有出宫的情况下。此时家里突然冒出太子的小儿子来,是有几分奇怪。 魏楹恍然,看这位二公子正大口大口吃得香甜笑了笑对小豆沙道:“那你好好招呼二公子。” 吃过饭小亲王正准备送侄孙子回宫,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小亲王笑道:“他们来接儿子,我也省个事儿。”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不可能是来接小儿子这么简单。小世子来玩过那么多次了也没见他们来接过。再说还有小亲王这个现成长辈在呢,而且还有那么多宫人跟着。魏家还可以派人送到宫门处嘛。在魏楹和沈寄就要出京的当口这对夫妻联袂而来,自然别有深意。 魏楹和沈寄忙带着众人出迎。安安还扒在摇摇车边不撒手,便只好将摇摇车也推了出去。 太子已经和太子妃进了大门,眼瞅着自家小儿子扒在魏家龙凤胎的摇摇车上不由失笑。看魏楹和沈寄上前来见礼,忙俯身扶住魏楹,“先生免礼!” 太子妃也忙扶着了沈寄,“师母也不用多礼。”说着走到摇摇车边,一指戳在小儿子额上,“你小子一出宫就不惦记回宫。” 安安指指龙凤胎,“要!” “哎哟,那可不成。这可是先生和师母的心肝宝贝呢。你要是喜欢以后等他们回京常请他们进宫玩吧。” 安安又拉拉小豆沙的衣服,“沙沙呢?” 小豆沙道:“这是退而求其次么?” 这一下就连太子和魏楹都笑了出来。太子道:“安安,你拉的可是你师姑。摇摇车里的也是你师叔跟师姑。” 安安眨眨眼,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 魏楹笑道:“这都是太子客气,里边请吧!”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太子此来是为了缓和之前略有些疏离的关系,在他们即将离京的当口。 自己之前的拒绝无疑让太子有些不爽,不过他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应该缓和关系。正好宫人回宫报信说他小儿子留在魏府玩耍、用饭,他索性就带着太子妃一道来了。自己一家子就要离京,就是皇帝知道也是无碍的。 沈寄也对太子妃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安安就跟着小豆沙一起推着摇摇车和她们回屋。 沈寄笑道:“二公子这是想当哥哥了。” 太子妃道:“就这四个本宫都操不完的心了。不过,当哥哥他自然是少不了机会的。” 机会的。” 沈寄一滞,想起自己这个玩笑有些不合宜。太子妃已经两儿两女,估计是不会再生了。而且,太子如今和她如此恩爱,也是因为要在嫡子上头占平王的上风,更加是不想被世人说他是好色之辈。听说东宫如今还是有不少分宠之人的,二公子出生后已经断了避子汤。 太子妃笑笑,“无妨的,师母。做太子妃,这些都是必须要面对的。能有今日,我其实已经很感激老天,更感激先生和师母。” 沈寄微一躬身,“太子妃备为东宫女主,是当仁不让的。”言下之意,魏家不但支持太子这个正统,也会支持太子妃。如果将来再有太子摇摆的时候,魏楹依然会如之前一样出言劝谏。 顿了一下,沈寄又道:“小世子和二公子在臣妇家里都还蛮玩得惯的。”不说大义,就说私人关系魏家和太子妃所出的两个儿子尤其是小世子也比较亲近。 太子妃笑开,“亏得师母耐心,小世子一直都很喜欢到您府上玩的。本宫看安安以后也必定如此。”太子对魏先生有些不满,但是魏先生在朝野遍布门生故吏,即便不再出任相位,影响力也不可小觑。何况太子如今谋划的就是要怎么把苏相搞下去,让魏先生重新出山。旁人可顶不了这个位置。自己几母子能得到魏家的支持自然是极好的事。再说魏家还牵扯着醇亲王和八皇子呢。 沈寄也觉得能和太子妃交好挺不错。至少太子对魏楹有所不满的时候,还有个枕边人帮着自家吹吹风。一时,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气氛非常的友好。 一旁,小豆沙在用她的袖珍茶具招待安安喝水。龙凤胎拍打着摇摇车刷存在感,他们也要喝。小豆沙让人找来他们专用的杯子两人还不依,就要用她的袖珍茶杯。 “好好,反正也没旁人用过。这两只就给你们专用了。”小豆沙牢记母亲的话,给小弟小妹进嘴的东西必须专用。 安安举举手里的小杯子,“我的。” “好,你也专用。”小豆沙在杯子上分别做上标记。 而书房里太子正向魏楹讨教如果平王到时候想法子逃脱领兵去海外的差使怎么办。 魏楹知道太子其实已经有想法了,但残害兄弟这样的事还需要有人主动说出来,然后他再不得已的采纳。不过魏楹也没准备留下话柄,只笑道:“太子到时候别让平王担了欺君的罪名不就是了。”一句话,平王到时候如果装着从马上摔下来摔折腿什么的,太子你就让他真折了腿好了…… 太子心领神会的点头,一边暗道魏先生真是滴水不漏。 “先生预备出游多久?” “这个,得看你师母啊。这么多年她一直跟着臣过着她自己不喜欢的生活。臣起起落落三回,她也担惊受怕了三回。这一次怎么都要满足她畅游山水间的愿望才是。” 太子才不信魏楹对权势就当真没有一点想法了。而且之前靠山王对他两个儿子下手,这是人都不能忍啊。 “那先生就趁这个机会带师母到处走走看看吧。路上如果有什么,也及时和孤通个消息。” 魏楹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太子是半君,您以国士待微臣,微臣自当以国士报您!这一路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妥,臣定不会袖手旁观。”太子这是要自己留意平王的手是不是伸到地方上去了。这个魏楹并不抵触,满口答应了下来。 面对魏楹这样的表态,太子心头的一些隔阂此刻尽然消去。他也朝魏楹拜了一拜,“先生,孤在京城等着您回来!”说着笑了一下,“那些人对先生下手,倒是给了您一个不负江山不负卿的大好机会呢。” V35 嫁妆 ? 魏楹闻言笑笑,“祸兮福兮嘛。上一次臣身陷囹圄,也多亏了殿下在外为臣奔走。” 太子对魏楹的那一点心结算是去掉了。他毕竟是半君,将来的皇帝。魏楹当初能回绝他恳请自己留下相助的要求,在他亲自前来缓和关系的当口,肯定不能再不给他面子。而且,不支持太子,难道支持平王? 太子是嫡长子,能力也有。就不提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单从私人关系也不可能支持平王啊。平王可是和靠山王、大长公主一伙的。靠山王对他两个儿子下毒手,大长公主府的蒋世子当初当街欺负沈寄,平王外家如今对小芝麻就更是恨之入骨。再说,平王当年那样打小芝麻的主意却没能得手,真的如他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如此释怀? 送走了太子一家三口,沈寄对小亲王道:“哎呀王爷,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太子只会找上魏楹,却不找小亲王。太子来这一趟,他们这趟出行就不可能单纯是游山玩水了。 小亲王摸摸鼻子,“大师也让我别急着回京呢。要不你们也别回了。” 沈寄耸耸肩膀,“可能么?罢了,反正以魏大哥的心性,也不可能真的从此退出。我早有觉悟了。” “就是啊,所以最好还是徐赟那样。” “什么啊,他之前也是险些就卷进来了。” 次日,安安又出宫来了,是他主动要继续熟悉坐床的环境。还是小豆沙去王府陪着他玩耍,末了他再到魏府来和小饺子、小莲蓉一起玩。这天来接他的换成小世子了。小世子去问了八皇子一声知道他来不了就自己跑来了。太子和太子妃此时自然不会拦着,只是着意加派了人手护送而已。 小世子听到弟弟叫小豆沙‘沙沙’低头闷笑。 沈寄看到了挑眉,“这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么?” 小世子道:“没,就是想起了沙坑里的沙。” 沈寄笑笑,没有深究。算起来,小世子今年都十岁了。皇帝当初在围场考校宗室、贵戚子弟,一晃眼也十年了。 这几年朝中都没听到什么二皇子洛王的消息。说起来他也是嫡出皇子,但除了在当初破城之际留下侍奉皇父,使得太子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其他时候他根本没有存在感。世人提起也多是说这位王爷沉迷花前酒间。其实这位可比平王聪明多了。太子需要他这个兄弟的时候,立即就会挺身而出。平时又压根不会跟皇兄争夺什么。将来怎么都是稳稳的一个亲王跑不了。就为了避嫌,这些年他连魏楹这个先生都没有私下走动过。还有林子钦那个亲舅舅,也比较疏离。平素往来的就是风流名士之流。 看小世子和二公子如今感情很好,希望将来二公子也能跟洛王一样知道自己的位置,像小亲王这样能够安富尊荣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此时太子有什么不测,皇帝又不准备立太孙的话。那储位也是洛王的,轮不到平王啊。不知道他在上蹿下跳个什么劲儿。 不过,魏楹说平王此时也是不得不争。这场争斗从当初皇后和淑妃之间就开始了。如果他不争,也是落不了好的。再说皇帝自己就不是嫡子,他对这个正统不正统看得没有那么重。 小世子笑着对小豆沙道:“你煮的腊八粥送到宫里我吃了。” 小豆沙道:“怎么样?”凭她对小世子的了解,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话。但都说到这里了,肯定不可能堵着他的嘴不然他说什么。 “反正没召太医。不过,还是没敢给安安吃。他要是吃了,怕是就不得不召了。” 小豆沙扯扯嘴角,“那小世子肠胃不错嘛。” 小世子低头对安安道:“好了,该走了。过两天就是正日子了,咱们到时候再来。”说完便抱起弟弟向沈寄告辞。 安安奶声奶气的开口,“明天?” “明天叔祖母的嫁妆要送来,新房里乱乱的,安安就不来了。小叔公已经很感你的盛情了。” 小亲王点头不已,“是啊,安安。你的心意小叔公领了,明天就不用再来了。在宫里好好养养精神,后天一定要乖啊。” 安安只来得及点点头,就被哥哥抱了出去。本来想说他就明天只到魏家来的话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就已经出了二门了。不过没关系,他回去还可以跟母妃说的。 可惜回去以后终于表达清楚了,母妃却抱着他告诉他明天魏家人不在家的。 “啊——”安安失望不已。 太子妃好笑不已,搂紧他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没想到你那么喜欢小豆沙啊。” 安安大力点头,他很喜欢沙沙!又好看,又什么都会玩儿。 小世子在一旁笑道:“那是你没见过她从头到脚都是沙沙的样子。嗯,八叔如今防着我,回头不会连你都防着吧?” 太子妃瞪大儿子一眼,“说到哪儿去了!” “今天儿臣去问八叔要不要去魏家,他盯着儿臣看了小半天呢。”小世子笑不可抑的样子。他也是在外头成天跟小大人一样,可是在母亲和亲弟弟跟前就不必了。 太子妃之前还有些担心儿子会不会搅和进去,小豆沙那可是父皇默定的八儿媳。要是大儿子搅和进去,那师母辈分不就比父皇矮一辈了。这会儿见他如此便放下心来,“合着你今天主动说要去接弟弟,就是为了呕你八叔啊。” “哪啊, ” “哪啊,真心去接弟弟的。” 次日魏家一大家子的确是不在家的,都去幺房了。今天娴姐儿的嫁妆出门呢。不但他们一家,魏柏一家也都去了。还有之前就陆续到达京城预备喝娴姐儿出阁酒的一众亲戚。还是照老规矩,人都住在魏楹、沈寄府上的客院。别处实在是安置不下这么多人。 这一次娴姐儿嫁的可是当朝亲王,来的人比当初小权儿成亲还多。不过马氏和芳姐儿母女俩倒是没来。贾氏自然是来了的,她要趁机来看看宁哥呢。这回宁哥成绩上升了一些顺利升入玄字班,她可实在是高兴得不行。 “大嫂,太婆婆过年的时候看到宁哥回去难得清醒了一阵呢。她还特地让人把你给做的棉鞋拿出来穿上了。说多亏长辈的照料,宁哥才能顺利升学。” 沈寄摆手,“都是宁哥自己起五更睡半夜辛苦来的,我和六弟妹可不敢胡乱居功。” 王氏在一旁点头不已,“是啊,再说照顾侄儿那不是应该的么。我听信哥说,宁哥晚上点着蜡烛要看到半夜呢。” “他还不是担心回头就他一个人继续留在黄字班。”贾氏这次上京,给沈寄和王氏都带了不少礼物来,答谢她们照顾宁哥。 王氏笑着问道:“那两母女不是最喜欢在这样的场合凑热闹么,怎么这次没来啊?”当初机关算尽都要留在京城,结果差点就让人算计了去连累全族的女孩儿,搞得各房都不喜欢。谁家还没有女儿、妹妹啊。 贾氏抿嘴笑笑,“芳姐儿的大事也快定下来了。依我看,虽然比不得咱们小妹子嫁得这样高,但那家配芳姐儿还是够了。可是她们娘俩难免不平衡啊。所以弟妹就说要在家操办此事,她就不亲自来道贺了。这要是来了,一对比心头就更失衡了。依我说,不来也好。芳姐儿的爹倒是来了,应该待到回门宴后就要回去。” 沈寄为小亲王捏把汗,娴姐儿二十七个哥哥,上百个侄儿。就算只来一部分,回门宴他也只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过好在他是当朝亲王,魏家人应该也不敢真让他喝出个好歹来。 三妯娌正说着,下人来通知吉时就要到了,请她们出去看第一抬嫁妆出门子。 娴姐儿这回置办了一百零八抬嫁妆,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应有尽有。家具等物什也都是拿得出手的。这种时候肯定不能露怯,嫁妆就是出阁女儿的底气呢。所以哪怕借贷,十五叔、十五婶也会风风光光把女儿嫁出去的。也不怪他们之前准备不周,谁知道会嫁给亲王呢。只得在圣旨指婚之后在长房借了五万两。 这次的物件置办得相当齐全,这里头少不了胡记商行的鼎力帮忙。胡胖子这会儿也在京城,送了厚礼明日要来吃出阁酒。回头他们爷孙正好搭魏家的大船回华安。 大家都到场了,小豆沙才从屋里跑出来。她去看青哥儿去了,小堂弟才刚三个月,整天只会吃睡长。今天不管是十五婶还是叶氏都忙得脚不点地,青哥儿就只有乳母看着了。至于小莲蓉和小饺子这会儿也一并在里头,他们对小堂弟更加的感兴趣。沈寄只能叮嘱他俩的乳母看着点,千万别让他们去触碰到青哥儿。 系着大红绸的嫁妆一抬接一抬的出门,锣鼓喧天。沈寄看十五婶一脸的不舍打趣道:“婶子,舍不得啊?” 十五婶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见儿媳转头去笑反应过来,伸手拍沈寄一下,“你个促狭的,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妹妹。哪是舍不得这些嫁妆啊?你该走了吧?” 沈寄摇摇宫扇,“不急,等到嫁妆出去大多半我再出门都来得及。”她今天要负责承担过去王府晒嫁妆的职责。 V36 成婚 ? 晒嫁妆这差事可难不倒沈寄这个大嫂,大场面她见得多了。代表娘家人往婆家送嫁妆,和婆家人打交道,她做来自然是驾轻就熟。就是被她带去的叶氏也是一派名门风范,很给老魏家长脸。等魏楹和沈寄出京,京城里的一应事务就要交接给小权儿和叶氏打理。沈寄这也是带叶氏走动一下。这段时日,凡是露脸的地方,沈寄都是带着叶氏一道的。 其实这件事王氏心头多少有些不服,叶氏才进门多久啊。可是,叶氏是娴姐儿这个亲王妃的嫡亲嫂子,小权儿的品阶也比魏柏高。她不服也得服。只是暗地里说给信哥还有曦姐儿听,让他们兄妹好好给她争气。 今儿来代表婆家人接收嫁妆的是太后宫中的领班女官。跟了她几十年的人。太后没给玉太妃这个脸面,而另一位长辈靠山王妃则是不乐意来随意找了个托词。太后自然也不会勉强她了。另外,还真就很难找到小亲王比较近的长辈了。实在是他的辈分有点高。另外一些侄儿、侄儿媳妇、侄孙、侄孙媳妇、侄曾孙、侄曾孙媳妇就只能算是来看热闹的了。 来的是女官,沈寄就更轻松了。不过来人地位不低,是太后跟前说得起话的人,好在一贯与人为善。沈寄悠哉的摇着宫扇,思绪翻飞。 十二年前初到魏家的小亲王,看着就是颗小豆芽。明明比小馒头大一岁多,瞧着却是一般大小。慢慢的也到如今要娶妻生子的年岁了。还有娴姐儿,初次见面她还在襁褓中。小包子还趴在摇摇车边看这个小长辈,然后大声提醒大人‘小姑姑尿了’。再见到,却是梳着一高一矮两个粗糙辫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喊自己‘大嫂’的五岁丫头。这一晃眼,明儿就要出阁行大礼了。 沈寄目光落到旁边兴致勃勃看着的小豆沙身上,她自然是跟着来看热闹的。这个丫头怕是一晃眼也要大了。小芝麻出阁的时候小豆沙还闹了一回场,不过这回应该不会了。经历过了,知道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就是那么回事儿。而且,她也断不会跳出来骂小亲王是坏人的。而且小姑姑就嫁到隔壁,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大嫂”叶氏伸手碰碰沈寄。方才那女官过来和沈寄说话,她在走神没理会。 沈寄回过神来,歉然对跟前的女官笑笑,“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想到他们就要成亲了,心头难免感慨。失礼了!” “魏夫人客气了。您一手将王爷带大,这王妃又是您的小姑子,您的感受肯定深。我是说这嫁妆也晒完了,我就要回宫向太后复命去了。” “哦,那不耽搁您,可不能让太后等着。” 一旁于公公上前笑着递给女官一个香囊,“吴姑姑,王爷说劳您走一趟。” 小亲王笑道:“这些年多亏了姑姑周全照料。” “都是老奴份内的事儿,生受王爷的赏了。”吴女官笑着收下。每次来醇亲王府做什么,都少不了重重有赏。所以她在太后跟前,也从来都是说小亲王的好话的。除了赏赐,小亲王对她也一贯礼遇有加。这么说是想托自己在他离京后对玉太妃有所照应和劝谏,吴女官心领神会。她私心觉得那位有这么个亲儿极好,魏夫人也极好。偏要那么作! “那我送送您。”于公公便送吴女官出去。 小亲王笑嘻嘻的上前来,“大嫂,嫂子。今儿辛苦你们了!” 叶氏笑笑,“分内事儿。” 这会儿小亲王的一众侄媳妇、侄孙媳妇、侄曾孙媳妇正在看大开的一百零八抬,还有绑着红绸的家具等物什。醇亲王府豪富,但娴姐儿这份嫁妆也很看得了。叶氏觉得腰杆挺挺的,不怕人看。晒嫁妆就是要让路人和这些婆家人都不敢轻慢了新嫁娘。 沈寄问小亲王,“大师明天来么?” 小亲王摇头,“我们后日一早去半山寺问安,然后再进宫认亲。” 之前和十五叔、十五婶碰头大师来了一趟,这是冲着亲家、亲家母。但明日就只是场面上的热闹,想必他不想凑。 “也好!” 叶氏想到最近一段时日,家里的丫鬟都是加班加点的在缝制香囊。这都是给皇家的晚辈做见面礼的。实在是人数众多,够格参加认亲大会也不会少于百人。到时候里头分远近亲疏的装上各色物件:小件的珠宝、小件的玉器……是娴姐儿这个婶子、叔祖母、曾叔祖母给晚辈的见面礼。 至于给长辈的物件,那就必须她亲自动手了。伽叶大师的就不说了,娴姐儿自从婚事定下就一直在给他做鞋袜。太后、玉太妃甚至靠山王、靠山王妃都得她亲自动手。然后还有作为兄嫂的皇帝、皇后。所以娴姐儿其实也很忙。不过沈寄和小豆沙去看她时,小姑娘说做这些必须精益求精的东西,倒是挺能转移注意力,不再想东想西的。连婚前恐惧症都治得差不多了。 翌日,一大家子又一早就去了幺房。傅清明自然也一道。虽然他不便以兄长的身份送嫁,但出阁酒肯定是要去喝的。 小芝麻也来了,她笑着对小豆沙道:“一会儿王爷来抢小姑姑,你拦门么?” 小豆沙知道她在取笑自己,脆生生道:“当然拦啊,拦了有好处的。我要九十九两开门银子。” “长长久久,寓意不错。你干嘛不要个一百零一两,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呢?或者直接九百九十九两、九千九百九十 十九两、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今天他也得给啊。” “大姐姐莫不是忘了家规,零花钱超过一百两就得上交?”小豆沙嘟囔。还当她是两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么。她如今也是当姐姐的人了。 小馒头道:“回头我要不要给王爷出难题呢?”难新姑爷这也是规矩啊。可是,自己跟青蛙那是什么关系。跳出来为难他不大好吧。 小包子道:“听说王爷的伴当里武请了康郡王世子,文请了东宫世子,你觉得能被难住?” 康郡王当年以骑射、策论入了当今皇帝的眼,是宗室营里唯一恢复了祖上爵位的人。他亲手调教的儿子,这方面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对上小权儿,想来也不会输场子。反正又不是战场拼杀,过得去就行。至于东宫世子,那是博学鸿儒都叹服的小才子呢。是被请来专门对付魏家一众文人的。 不得不说小亲王很取巧,魏家书香传家,小儿五岁就能识文断字,七岁就能攻读诗书。更何况今天这个场合,就是魏楹这个当年的探花,如今的主考站出来以舅兄身份为难也是说得过去的。便是他自矜身份不出场,魏柏等舅兄,还有四个在东山书院读书的侄儿也不好对付。他就索性把东宫小世子给搬来了。 这还没人能说他不对。这伴当就是亲兄弟和好兄弟等充当。他的好兄弟小馒头和小包子是魏家人,不能陪着来迎亲得在魏家送嫁。他的亲兄弟就是皇帝了。皇帝肯定是不能来的,他没把太子这个侄儿搬来已经算客气了。 众人听小包子把这人选一说,都哑了。本来还想着在这个上头为难一下的,也好让小亲王见识一下娴姐儿兄长、侄儿这个群体的强大。可对上东宫小世子,众人还怎么发挥啊? 信哥道:“不是吧,让十岁的小世子给写《催妆诗》不成?” “东宫还有很多伴读也一道来呢,《催妆诗》十首、百首都信手拈来的。”傅清明道。 小权儿摸摸下巴,“那就只有等回门的酒宴了。你、你还有你们,到时候拦门一个都别客气。大红包不拿到,就别给开门。”皇家晚辈多,他们魏家可也不少呢。这个亏吃不了。 小包子等一众侄儿侄女都笑着应了。这笔小财,不发白不发啊。反正姑父有的是银子! 十五婶忙道:“也别闹过头了,看回头耽误了吉时。” 十五叔道:“肯定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就把我闺女接走了。” 当日的热闹无须赘笔,随着小权儿背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娴姐儿出门,十五婶的泪那是止都止不住啊。叶氏忙上前扶了她,沈寄道:“婶子,快别哭了。您要去看闺女啊,方便着呢!” 小芝麻也笑道:“就是啊,叔祖母。王府就是隔壁,小姑姑怎么都不可能受欺负的。嗯,我估着小豆沙一天能去串八回门。咦,小丫头呢?” 沈寄道:“她也送嫁去了。王爷请她等一会儿在新房陪着坐床的二公子。正好也给她小姑姑做个伴。” 今天魏家的大多是亲朋至交,醇亲王府却是席开百桌,半朝人都涌去了。只是小亲王蛮遗憾的,魏家人都只能在幺房喝出阁酒。只有小豆沙个小孩子无所谓。还有大师和玉太妃今天也不能到场。所以之前喝出阁酒的时候,他特地过来郑重其事敬了魏楹和沈寄。这会儿沈寄的脸还有些红扑扑的,她半倚在小芝麻身上,“扶我进去坐坐,有点上头。” V37 放松 ? 晚间沈寄在家等到天都黑了还不见小豆沙回家便打发人去问。一问才知道,她送安安回宫去了。今天小世子和八皇子自然也是来了的,可是安安硬是要拽着小豆沙和他一起回去。 沈寄看看摇摇车里的幺儿幺女,跟魏楹嘟囔道:“她还蛮有孩子缘啊。”今天龙凤胎也找了小姐姐几回,都不怎么搭理大姐姐。气得小芝麻说这一路出京,让沈寄都不用再管龙凤胎安心游玩就是。她和徐赟包了。非得要培养出扎实的感情不可。 魏楹笑道:“她自己就是个孩子啊。孩子喜欢跟孩子玩嘛,而且小豆沙性子随你,又好吃又好玩的。两位郡主比二公子都大十岁以上,平日自然玩不到一块儿。不过你放心,萧家已经预备了两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要时时进宫给二公子当玩伴了。只等咱们过几日离京就好送进宫去。等小豆沙回来,二公子肯定不记得她了。” 沈寄给他肩膀两下,“你才好吃又好玩呢。” 魏楹点头,“嗯,我全家都好吃又好玩,成了吧?”说完悠然起身到客院去找胡胖子说话去了。 沈寄横他一眼,“来人,去把三少爷叫来。”回头进了宫,王府的马车自然还会将小豆沙带回来。不过沈寄还是准备打发小馒头去接一下。那个丫头,今天怕是玩儿疯了。 小馒头过来听说是这事儿便道:“娘,我这就去啊。”今晚青蛙洞房,他这个最好的朋友居然连没能去闹闹。真是郁闷啊!不过,青蛙娶的是小姑姑。自己去了肯定也不能闹她啊。 “你哥回来了么?”沈寄又问道。方家今天自然也来喝娴姐儿的出阁酒了,小包子和方清瑕下午出去逛街去了。反正名分定下了,婚期又还早。小包子和方清瑕又都是有分寸的人。再说再过几日,魏家一大家子就要出京远游。双方大人这个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这会儿天都黑了,也该着家了。 “回来了,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和清明叔在路上说话。要叫哥哥过来么?” “不用,回来了就成。” 小馒头凑过来,“娘,哥哥今天好像带方姐姐去见过朵娜。还顺道把客都请了。我路过听到一耳朵。” 他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他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小包子走过来了,嘿嘿一笑,“哥哥,我接四妹去了。”一溜烟的跑了。 沈寄笑着问道:“请好客了?” 小包子点头,“嗯,人不多,到时候就在杳然居的包间里。我等下再去请胡叔叔,大家以后也好多个往来。” 沈寄应了一声,“既然是和你在船上生死与共过的,那就不是外人。清瑕去见见也无妨。再叫上刘準和凝碧两口子。不过,你怎么想着把清瑕带去了?” “她说想见见朵娜来着。” 沈寄笑了笑,“俩小姑娘能说到一块儿吧?” “不知道,我被她们赶出来了。” 沈寄噗嗤一笑,“得,回头把清瑕也叫上。反正她们府里如今也肃清得差不多了。就是她娘,也有她二伯母照应着。清瑕去了就成,那孩子大气,也不会乱吃飞醋,一定会表现得很得体。那我就不去了。”方夫人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方清瑕再能干,这种事还是承担不下来的。那位方侍郎的夫人如今便两头跑。 “嗯。”小包子被沈寄看得脸有点红,“娘,胡叔叔应该还没睡吧?我过去请他。” “你爹还在那边呢,他肯定没睡。去吧去吧!”这回来,沈寄特地问过小胡濙,回去有没有把食谱给他祖母,然后他祖父有没有老老实实的少吃肉、少喝酒。胡濙说给了,祖父之前病了一场,病好了这些方面也注意多了。他会记得告诉祖父,魏家叔祖母过问过的。 魏楹并不反对小包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接触,他还让傅清明领着小包子特地去认识过方方面面的人。不过,到时候请客他肯定是不会去的了。至于胡胖子,一听小包子说要请他吃饭,立即满口答应。他上次在朵娜叔父那里拿的货,发出去销路真的很不错。既然朵娜叔父预备在京城开个铺子,那长期走动自然是必须的了。 看自家父亲和胡叔叔在说话,魏楹朝胡濙招招手。 “魏二叔,什么事儿?” “我明天没什么事,领你出门去玩。” “好啊好啊,谢谢魏二叔。”胡濙点头不已。因为他爹不大争气,所以祖父要培养他接棒。他小小年纪就跟着东奔西走。但其实还是个将满十岁的娃娃。好在还有个兄弟,可以分担一下考取功名的事儿。他就主要学做生意、当家主就好。当然,他弟也不需要考多高的功名,这事儿讲天赋的。只要能中个秀才,那就是烧高香了。如果还能更上一层楼考个举人到时候再拿银子开路弄个一官半职的,胡家祖坟都要冒青烟。 “客气什么,之前在书院也没顾得上你。那明早我过来接你,你爷爷一定不会拦着的。” 胡濙回去就高高兴兴地报告了,魏二叔说明天带他出门玩儿。胡胖子摸摸孙子的头,“去吧、去吧。” 第二天一早,魏楹便带着胡濙和小豆沙上街去了。小豆沙也是最后再疯玩一把,上了船她就要开学了。 沈寄有些担心的问小馒头,“你哥他会玩儿么?应该让你带着他们出去的。” 小馒头悲愤得很,“娘,哥哥他很会玩的。回 ,哥哥他很会玩的。回头四妹和胡濙一定是玩得开开心心的回来。我才是不会玩的那个呢!”他这段时间情绪都有点低落。小亲王成亲了,以后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肯定没什么时间再和他混在一起了。 沈寄摸摸他的脑袋,“你最近情绪不对啊。不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成亲了么。你看你爹跟你胡叔,各自都有一大家子了,这几十年了感情不是一样的好。今天居然一块儿去赌场去了。回头真要问问你爹今天手气如何。”说到这里沈寄就气不打一处来,胡胖子今天吃着早饭忽然赌赢犯了。魏楹没事儿就一块儿去了。沈寄当时哭笑不得,赶紧让账房私下给了管孟两千两的银票。可别回头把零花钱都输光了。 小馒头想想也是啊,“爹他就不怕被人给认出来了?” “他如今赋闲,身上就挂一勋爵,他怕什么啊。再说他就是想试试手气,肯定进包间啊。你以为他会在大堂啊。你以为他当年出去游学,什么没有尝试过啊?那会儿路上还有你胡叔在,两个半大少年,看什么都新鲜。”尤其胡胖子还是个荤素不忌的富二代。不过,沈寄还是能确认魏楹游学的时候没有去过青楼。 小馒头嘟囔道:“看来看起来越是不会玩的人才越会玩呢。像我这样的,最吃亏了。明明跟纨绔一点边不沾,结果自己的亲娘还老觉得像个纨绔。” 沈寄揉揉小馒头的脑袋,“哎哟,别委屈了啊。嗯,跟你爹还有你哥比,你就是不会装蒜啊。” 中午吃饭前,小包子带着两个小的回来了。果然是玩得高高兴兴的。沈寄也不追问了,既然小馒头说小包子其实很会玩。两个小的玩得也开心就成了。倒是魏楹和胡胖子回来,她忍不住问道:“持己,你手气如何啊?” 魏楹道:“手气不好要怎么办呢?” 沈寄笑道:“咱家别的不多,就孩子多。要是你输得太惨,就先把小馒头卖了抵债。再不行还有小包子和小饺子。”一边说一边看向几个孩子。 小馒头瞪眼道:“为什么要先卖我啊?明明小饺子这样大的更好卖。” “因为你被卖了还会给你爹数银子啊。”这个儿子果然有点憨,居然计较起先后来了。唉,在这个家里憨点真的是福气。小包子要撑门立户,小饺子以后要继承魏楹官场的人脉,也就只有小馒头能有这个福气了。 魏楹笑道:“我再输也不至于干出卖儿子的事来啊。小馒头放心,爹不会卖你的。” 胡胖子笑着跟沈寄说道:“放心吧,他手气一向不错的。今天也小赢了一些。” 小馒头抬头看魏楹一眼,心道果然娘说得对。爹从前肯定也是什么都玩儿过的。太不公平了!如今成天把他盯得这么紧,这不能做那不能干的。自己果然是太老实了啊。 小豆沙转头问沈寄,“娘,三哥能卖多少银子?” “不知道,娘没卖过人。反正肯定比你娘我的身价高多了。” 胡胖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身价几两来着?” 沈寄比了个二。 胡胖子拍拍魏楹的肩膀,“太划算了!这么个金不换,居然让你二两银子就到手了。” 魏楹弯唇笑笑,“那会儿逃荒的人那么多自卖自身的,二两银子算高价了。等闲没人会花二两银子买一个那么瘦弱、看起来又什么活儿都干不了的小丫头。她可是跟我同月同日生的。所以,当时会买下她的也只有我娘。她也只可能卖给我。这就是缘分!” V38 出游 ? 七日后,魏家浩浩荡荡的一列车队出京。第一辆车坐的是娴姐儿和小豆沙;第二辆车坐的是汪氏和沈寄;第三辆车是小芝麻和龙凤胎。小芝麻说这一路小弟小妹她承包了,沈寄乐得轻松。她笑着对小芝麻道:“行,那我幺儿幺女就借给你体验一下。你平常可注意着点,多听乳母和大夫的建议。” 魏楹、胡胖子、徐赟、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还有明哥、胡濙一开始都是骑马。胡濙坐小包子马背上。不过空马车都给他们预备着。然后二狗子也带了洪大丫以及几个孩子跟着。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也要带妻儿回老家看看的。虽然跟魏楹没得比,但他如今也算是个勤劳致富的富家翁。这一趟也算得风光荣归故里了。再有就是跟着出行的一众人等了。总之醇亲王府的人加魏府的人再加上徐府的人,还是颇为壮观就是了。在城里经过时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效应。 汪氏还挺激动的,一路不停的和沈寄说起华安的种种。她的小姑子前几日也是吃了娴姐儿的出阁酒,和淮阳那些亲戚一道回返了。软磨硬泡了许久,汪氏始终没有软化,她也就只能死了亲上加亲的念头了。魏家这门亲戚太重要,而且都是通过这位续弦的嫂子来联系,不能把嫂子真得罪了。 沈寄多少有点不习惯这会儿的清静无事,小豆沙去陪娴姐儿了,两个小的又被小芝麻承包了。不过随着汪氏的诉说,她的思绪也转到华安的往事上去了,挺热切的应和着汪氏的话。 这一路到船舶停靠的地方需要走两天,到了再换乘大船顺流南下。今早来相送的人也是不少。陈氏带着庶女来了,方侍郎的夫人带着方清瑕、方劭也来了,幺房一家子,还有芙叶一家子连同小世子、八皇子,林子钦和小儿子,另外魏楹的门生故吏也有一些,还有沈寄交好的阮夫人等等。 八皇子还捎来了贤妃托沈寄带回故里的不少物件。他对小豆沙那简直是想执手相望泪眼啊,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小豆沙倒是挺没心没肺的,她乐呵呵道:“八皇子,臣女会把贤妃娘娘的东西都带到的。回来的时候也会给你还有小世子、安安带礼物。” 小世子在一旁闷声发笑,“小豆沙,多谢你还想着我啊。怕安安哭闹,没敢告诉他我要出宫送你。不然这会儿他肯定也在的。”说完笑觑自家的小八叔一眼走到魏楹跟前做了一揖,“先生,父王嘱孤前来相送,愿您一路平安。” “小世子有心了,劳您拖步。” 八皇子这才想起还应该来和魏楹、沈寄打个招呼。然后还有十四叔、十四婶。他走过来就看到小世子又去小亲王和娴姐儿这对新婚夫妻面前去了。 回门那天,小亲王真的喝趴下了,不过是喝到中途装的。娴姐儿如今面如桃花,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琴瑟和谐的。两人对小世子和八皇子笑着说了些分别的话。 八皇子对小亲王道:“十四叔,你记着在小豆沙跟前多提提我啊。”居然把他和东宫的大侄儿、小侄儿一视同仁的对待。气死他了!明明他们更要好不是么。 “行行行,谁让我是你叔呢。唉,你们得闲记得去半山寺看看大师,把安安也带去。大师肯定会很喜欢他的。” 小世子和八皇子忙应下,说是他不交代他们也会去的。 芙叶则一脸不平衡的看着沈寄,“你可真是求什么得什么。” “你也可以啊,反正表姐夫又不在朝廷当职闲人一个。你们也是有钱有闲的主,可以到处游山玩水的。” 芙叶笑着凑到沈寄耳边,“我要当祖母了。还没满三个月,所以没对外讲。不过你不是外人哈。” “那可是真好!回头叔侄正好一起玩。”都心想事成了还嫉妒她能出门玩,这个表姐真的是心不足啊。从这也可以看出她第二段婚姻真的是很美满,被宠得都恢复少女心了。 芙叶拍沈寄一下,“你们家还不是一样。你把龙凤胎给小芝麻两口子带,小心以后他们以为你是外婆。” 男人那边就简单多了,徐方拍拍魏楹的肩膀,“一路顺风!” 林子钦则是一脸的懊恼,“我早几年清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弄条船带上一群美人儿这么出京游玩啊?” 魏楹横他一眼,“你敢丢丢心心的走远了?”这位镇国侯可是皇后和太子在宫外的依靠呢。就是跑出京也只是在不远的地方弄个马场玩玩而已。真当自己那啥‘提前退休’了? “那你就真的什么都放心?” “太子嘱我替他一路巡视呢,我也不是纯出门游玩。至于那些人,自有天收。” 林子钦嗤笑一声,“是天不收你收才对吧?” 魏楹挑眉,镇国侯府或者说东宫肯定是在靠山王府安插了人手的。多半比自己的人埋得更深、更近。所以那件正在进行中的事,他们有所察觉也不为怪。 “那也得侯爷暗中多帮衬帮衬才是。” “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能帮的一定会帮。”这件事上大家可是立场一致的。魏楹原本是没打算介入夺嫡之争的,只扶保正统。靠山王自己要把他拉下水树个强敌。这家伙能当上丞相,难道会是个打不还手的文弱书生?这一手酒色财气的刮骨钢刀,玩得那叫一个利索。靠山王就甭想再长命了。他一倒到时候靠山王府就呼啦啦好似大厦倾了。 最 厦倾了。 最后要上车了,陈氏对儿子、媳妇道:“唉,你们出京避避也好。如今那两府的势头真的是强,就连东宫都要避让一二。”两府自然是指平王府和靠山王府。这两府可是对小芝麻都不忿的很哪。让他们跟着魏楹、沈寄离远些总是要安心些。不然真出个什么事儿就不好收拾了。毕竟小芝麻是女眷,上次就差点让人堵在了酒楼包间。 阮夫人则跟沈寄悄声道:“之前的做法有点效果了。潜移默化下去,能看清苏夫人所为隐患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你到各处分会也可以走走看看。”她闺女嫁了,婆母是嫡亲姨母,夫婿是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兄,不用过多担心。她自己对夫婿、夫家都很失望。如今是全身心的投入慈心会这项事业。自然不愿意见到花费了如此多心血的慈心会就这么成了别人收揽民心的工具,关键别人还会过河拆桥。 沈寄点点头,“我会的。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真要是实心任事,一个会首而已让了就让了。可对方明明不是真心的。 这一番道别也用了好些时候,总算最后还是在太阳升起后启程了。 汪氏在车上给沈寄讲她从前很少提及的,背着魏楹一路从淮阳到华安的经历。那时候魏楹泡了水,一路都在生病。怕人追来又不敢多做逗留。带的银子延医用药很快要见底,于是走到华安就停了下来。 “大娘,苦日子都过去了。”沈寄拍拍她的手。这么听下来她对汪氏的感激更胜往昔,对淮阳魏氏那些不但不伸手救援还落井下石的亲戚就心就更淡了。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十五叔,那会儿又实在太小。 “是啊,过去好久了。” 徐赟对一路的地形熟谙,之前带沈寄和龙凤胎等人去试航,一路就走走停停,都能找到合适的休憩处。这一次他依然是全体人员里管统筹的人,照旧是老地方让众人歇气。 其实一众大人倒是无妨,只是龙凤胎不乐意在车上呆久了。走一段就要人抱着出来逛逛。马车停下,他和小芝麻就一人一个抱着在车旁溜达。 沈寄想起芙叶说回头龙凤胎会认知混淆把她当成外祖母不由有些担心。 小包子知道她这个担心好笑不已,“再小还能不认得自个的亲娘啊。”他笑了两声发现魏楹和沈寄都一脸好笑的盯着他,一时讪讪道:“不、不会吧,我干过这事儿?” 沈寄点头,“嗯,你那会儿就认乳母是亲娘,不认我。不信问你姐!” 小芝麻抱着小莲蓉走过来,“嗯,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这下换小馒头笑了,“哥哥,你小时候还有过这么蠢萌的时候啊。”他肯定没干过这事儿,不然早被提出来说了。 正说笑着,小豆沙一脸纠结的从前头走过来。 小馒头问道:“四妹,你怎么了?难道终于有做蜡烛的自觉了?”小亲王和娴姐儿新婚燕尔,这会儿停车休息,他自然跑去找娴姐儿黏糊去了。 小豆沙道:“什么蜡烛?”转过头去问沈寄,“娘,小姑姑和王爷打架的话,我该帮谁啊?” 打架?众人赶紧朝前方望去。结果看到小亲王和娴姐儿站在河边看鱼呢,和谐得很。 沈寄道:“是王爷方才问你的吧,他就是想看你纠结。那爹跟娘打架你们几个该帮谁呢?” 小馒头毫不犹豫的道:“帮娘啊。” 魏楹一脸的好笑与无奈。 沈寄笑着搂了一下小馒头,“还是我的小馒头最好。” 小包子道:“爹跟娘怎么可能打架?就是拌个嘴,转头也就更好了。四妹,娘的意思是大人的事儿跟咱们孩子没关系。咱们不用去考虑、也不用去掺和。” 小芝麻道:“那你方才怎么回答王爷的?” 小豆沙抓抓自己的包包头,“我说看情况。”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就连不明所以的龙凤胎也跟着笑得不行。小亲王和娴姐儿走过来,对小芝麻夫妻伸手道:“你们带一路了,不累么?” 魏楹和沈寄懒得理会他们,两人过去陪汪氏在河边散步。 沈寄忍不住道:“魏大哥,我听说以前溺水过的人都多少有些畏水。怎么在你身上没看到过?” “弱点当然是得克服的了。只要肯用心,自然就不再是弱点。” 胡胖子在一旁吐槽,“说得好像一到河里就跟秤砣一样往下沉的不是你似的。算起来我都救过你多少回了?每回下水都要我在一旁看着,随时充当救生员。你可别不认,二狗子,过来过来!你来做个人证。你路过都看到过我从河里把他捞起来是不是?” 二狗子笑着点点头,“嗯,我看到过。我还跳下水帮过忙,还答应帮魏楹你瞒着魏大娘。” 魏楹高大上了一辈子,还真没遇上过这样两个人一起拆他台,揭他老底的时刻,一时哭笑不得。汪氏和沈寄也是好笑不已。汪氏拿手指着他们三个,“我可真是被瞒得好苦!” 徐赟过来请示是不是可以走了,看他们笑成一堆不由有些好奇。再看自家岳父一脸发窘,便知道这事儿最好不好问。 “爹,出发了么?我们中午要赶到镇上吃饭,再耽搁就有些晚了。” 魏楹挥挥手,“那就出发。”当先往车马走去。沈寄几步追上去,“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身边有知根知底又爱吐槽的人,端不起来了吧?” “瞧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 身后徐赟扶着汪氏,“祖母,您留意脚下。” 汪氏笑着点头,“好,知道了。” 当晚宿在之前住过的大客栈里,徐赟一早就安排了人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一应食材都是安排人现采购的,至于被褥等物也都是随车带着的。房舍分派也是一早安排好,众人到了直接入住就好。 沈寄对魏楹道:“看赟赟多会照顾人,里里外外一把手。我们小芝麻就是享福不操心的命。” “这些事情安排下去就好了。” “那也要有人想着安排啊!谁不想当甩手掌柜?我还想呢。” 有人叩响房门,是小豆沙。她推门问道:“爹、娘,姐夫差人来问你们是下去用饭还是让人送到屋里?” 沈寄看魏楹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道:“下去一起吃好了。你都拾掇好了?” “嗯。刚进屋就有人送热水来。我就洗了洗。” 沈寄便牵着女儿下楼去大堂吃饭。这里的饭菜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就没有用自家带的厨子。只是挽翠去厨房看着张罗一下而已。 V 39 上船 ? 吃饭的时候众人尊汪氏坐的上首,然后魏楹沈寄、小亲王娴姐儿、明哥……本来是要请小亲王跟娴姐儿上坐的,可是他们死活不肯。说是既然出了京城,也不在大庭广众那就按在魏家时候的规矩办。大家排辈分,不讲尊卑。不然他们这一路还不得别扭死啊。 在路上的时候娴姐儿就觉得不自在了,小亲王跑去和小馒头并骑,留她独个儿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好在她还拉了个小豆沙作伴。她还是很喜欢这种大家庭的气氛,而不是皇家的等级森严。那日的认亲大会给她的感觉很是不好。一开始她以为也就靠山王妃会为难一下自己。太后肯定是懒得多搭理面上过得去就好。玉太妃再不爽自己也是她亲儿媳,总不至于当众给自己没脸。 结果这三位的态度倒的确和她预想的一样。但却不知从哪冒出那么多亲戚家的女眷,说话云山雾绕的。看着笑吟吟却是不太友善,膈应得她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这些都是背着小亲王的,但着实是没把她这个醇亲王妃放在眼底。不就是觉得她出身不是太高贵,大哥这会儿也赋闲。而且她是新嫁娘,有什么只要不留下马脚她也不好公然发作。 不过,回门的时候嫂子说那些人在晒嫁妆的时候在大嫂跟前可是什么幺蛾子都没敢出。嫂子说让自己沉住气,以后一步一步坐稳了位置再慢慢收拾那些人就是。听说当初大嫂刚嫁给大哥的时候,魏氏一族也不少人因为她是丫鬟出身看不上她。如今别说魏家的人,就是皇家的人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的。归根结底还是得自己立得起来,不能一味的只依靠夫贵然后妻荣。反正不几日就要出京了,娴姐儿也就没有多理会那些糟心事儿。她日子已经比大多数新媳妇好过多了。至少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也没人让她立规矩。 小亲王和娴姐儿执意不肯上座,魏楹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反正小亲王从小在魏家长大,也是这么过日子的。这是皇帝特许的,这会儿也不怕有人拿来说嘴。 小莲蓉和小饺子坐在小芝麻与徐赟中间的婴儿椅里,饭菜上来之前小芝麻一人一口给他们喂着辅食。两小在平常时候还是不挑人的,看着是‘熟人’也就乖乖张嘴。他们只有生病或者是犯困这些特殊时候才会指定要沈寄‘服务’。这会儿两小已经十个月,胳膊腿都比较的有力气,饭量自然也增加了。每天三顿辅食四顿奶水间或喝一些鲜榨果汁,和兄姐们一样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这会儿正享受着在众人之前吃的优待。 两小已经很习惯坐在婴儿座椅里这样列席了,他们先吃个七分饱,然后就看着众人吃。小芝麻抽空再喂两口他们能吃的蔬菜、蛋羹之类。这样围一大桌吃团圆饭气氛相当的好。连乳母都不用来伺候,更不要说让丫鬟在背后布菜了。 小豆沙嘟囔道:“可惜清明叔没来。” “清明叔要去东山书院入学,还有表哥也要去。”林淳前些日子也到京城了。沈寄还给他办了个小型的接风宴。把人叫来了自己却离开,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好在这孩子也是住校,而且有清明照顾在书院也不会出什么状况。哪怕预科里全是权贵子弟,以清明的精明强干也不会让他吃亏。如今魏家明面上的事儿是小权儿把总,但实际上暗处的力量可都是清明在管着。再说书院还有信哥和宁哥帮衬。 魏楹看过林淳之后说秉性实在是弱了些,好在经历过祖父过世后族人变脸的事儿,如今倒是知道用功读书了。出身官宦之家,读书的天分还是有一些的。将来中了进士,他帮着谋一个翰林院的清贵职务就是,让他去争权夺势实在是不太可能。 小豆沙还是不太明白。二哥三哥都不用再去书院啊,清明叔也可以休学嘛。或者像王爷,什么都不用做岂不是更好。她很喜欢漂亮的清明叔啊。之前天天看着养眼,一下子看不到怪遗憾的。 “你清明叔从前学了很多书本外的知识,所以不用再出去长见识。他如今要把时间都花在攻读上。咱们总不能硬拉他出来游玩吧。两个哥哥和他不一样,以前大多是书本上的知识。这一次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嗯,你二哥虽然出过远门,但那是去海外。懂了么?” 小豆沙想了想点头,就是清明叔和两个哥哥学东西的顺序不一样嘛。 吃过晚饭各人找地儿散步消食,小豆沙走在魏楹和沈寄中间。 “娘,我觉得明叔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沈寄莞尔,“观察力不错嘛。” 魏楹欣慰地道:“以前明哥总是有些自卑,如今出去走动过又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的确整个人看起来都舒展开了。我瞧着都高了半头。”如此样子才是好男儿,养母才算真的有了依靠。不然,自己再怎样也不能总对沈家家务事指手画脚。 明哥之前和小包子、小馒头一起读书,总是跟不上进度。不得不去别的书院就读。后来又来了个傅清明,基础比他还差却能迎头赶上。他就愈发的忧郁了。好在一番游学开阔了眼界,而且如今书肆的分成每月源源不断让他更加有底气。整个人看起来自然跟从前不太一样了。这是找准了定位,不然像从前那样纯是自己找虐。 沈寄没见过明哥姑母的女儿,不过看其母而知其女。如今的明哥,他那位表妹想来是不匹配的。男孩子晚两年成亲不怕的,再好好寻 成亲不怕的,再好好寻摸就是了。是那家先态度摇摆的,道义上大娘可不欠她小姑子的。 汪氏今天车马劳顿,吃过就回屋歇着了。小芝麻和徐赟便带了龙凤胎去陪她说话解闷。明哥则是和小馒头一起去听胡胖子讲他走南闯北遇上的趣事儿去了。他如今正是四处搜集可以写入书中的素材的时候,胡胖子于他而言不啻一座金山。小馒头很少有机会出门,对这些也很是感兴趣。两人正殷勤的给胡胖子端茶倒水。 院中星空下,沈寄笑着对魏楹道:“魏大哥,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好。” 小豆沙附和的点头,“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在一起,就是可惜清明叔不在。 “什么样的日子一直过都不好。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一次出门咱们时间可以延长点。”其实一大家子可以住驿站的,不过魏楹和小亲王都不想有太多场面上的应酬。这样可以避开不少事儿,反正也不缺这个银子。便是一些有心人想找来,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到他们跟前来打扰如今的清静的,带出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次日傍晚便到了大船上。房间也是早就分派好的,还是按照辈分来排。汪氏住了最好的套间,明哥住里头的小间。然后魏楹和沈寄也是一个套间,小豆沙跟着他们住套间里的小间。小亲王和娴姐儿一个套间。小芝麻、徐赟一个套间,带着龙凤胎住。小包子、小馒头一个套间。胡胖子爷孙俩也是一个套间。二狗子一家也住了一个套间。 另外还有各自的随从,有贴身伺候的跟着主人住,做粗使活计住在二层船舱。至于船上的船工等便是住第三层。另外还有会客室、书房、练功房、膳厅等等功能间。层与层之间不能互相乱窜,同一层的男女仆从中间也隔得比较开。甚至三层甲板的空处还有一个小花园,里头还给小豆沙准备了秋千、滑梯。这是一艘不折不扣的大楼船。 初初上船众人都还有一些新鲜,到处参观着。小豆沙道:“我来试航过了,我给大家带路。”小丫头一边说一边挥动手上拿着船体的设计图纸。船体太大,她上次来走丢过。但是有这份图纸在就不会了。 沈寄摇着宫扇道:“好好带路啊,小豆沙导游。”挽翠在看着人把带上船的物件归置。一群大小孩子瞬间被小豆沙带着去别处参观了。就连小莲蓉和小饺子也兴奋的呀呀叫着被抱去了。沈寄索性和魏楹一起在小花园里看夕阳。汪氏想着让他们单独相处,便也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由明哥陪着慢慢走动,四处看着。 过了足足两刻钟,众人才参观了一遍回来。当然,他们参观的时候那些男子是回避了的。其实平日里众人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第三层,第二层去的机会都不多。最下面的一层大概也就去这一次了。徐赟肩膀上架着乐呵呵的小饺子告诫众人注意脚下,然后吩咐开船。他预备了一百二十名船工分作三班轮替,有必要的话夜间行船也是可以的。 这么大的船其实很平稳,而且刚开船速度也都控制着。除了一开始汪氏有些不适,小亲王有点不习惯众人都还好。试航的时候沈寄其实想过把汪氏也接来,不过当时她小姑子还在,做主人的不好离开也就只有作罢了。魏楹和明哥都陪在汪氏身边说话,随行的大夫替她瞧了瞧说歇会就好。 小亲王是习武之人,习惯之后也就如履平地了。他抹抹脸,戳娴姐儿怀里疑似在嘲笑他的小莲蓉一下,“你个幸灾乐祸的小家伙。” 汪氏状况稳定后魏楹坐回来,沈寄轻道:“你不会真的要替太子四处巡视吧?” “顺便看看还是可以的。放心,我分得清主次。”那天的话他也不是敷衍太子,外头是个什么情状也是该了解一下。而且沈寄也不是单单游山玩水,她还要去各地的慈心会看看呢。还有杳然居、宝月斋也是要巡一巡的。 沈寄了解的点点头,的确是不能就只醉心于山水之间。而且魏楹这态度也表明了他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但如果麻烦找上门来,他们自然不会怕事。 看两岸青山慢慢退到身后,魏楹兴致不错,拉上沈寄就到船头看风景去了。媳妇儿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其实他看着这青山绿水心头也是很畅快的。在官场汲汲营营那么多年,牢狱都已经是三进三出了。此时看碧波万顷、青山多娇,还真是有归去之意。 沈寄嘻嘻笑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没有京城的乌烟瘴气,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孩子们都齐齐全全的在身边,不用为衣食住行操心,这日子太美了啊! 魏楹笑笑,因为是背对众人便拿手在她脸上描绘,“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此刻我的心中,就只有小寄你的盈盈眉眼。” “天啊,我要醉了。果然说情话是需要气氛的。”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 夕阳在两人面前慢慢落下,身后娴姐儿有些艳羡的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 小亲王道:“我们以后也生这么一大群,然后这么带着到处玩儿。” 娴姐儿想了下,“大哥大嫂认识三十年了。我们,十年。二十年后若还能像他们如今就好了。” “放心吧,不该多出来的人不会多出来的。” “二十年后你再说这话。” 第一天大家对行船都还有些新鲜,也觉得江面开阔疏朗。连着看了两天这样的景象就有些怀念陆地了。徐赟适时安排了靠岸补给。这一路行船他都是做了攻略的。船刚往岸边划,他就对岸上的景致、美食、书院等等众人会感兴趣的事物都介绍了一番。甚至当地地方官的官声也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从中选取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决定上岸后分头逛去。就连魏楹都小声说了句,“这女婿是挺好用啊。”最后分头去逛,沈寄和魏楹居然又落单了。沈寄知道是众人看她平日诸事操劳,魏楹更是经常忙得不着家,特地给出的相处机会。尤其是小芝麻主动承包小弟小妹根本就是让她能腾出功夫玩乐。罢了,她就领他们的情,和魏楹过过二人世界去。当然,随从还是要带的。 V40 买字 ?? 午后,沈寄手里抓着一只野花跟在魏楹身后从山上下来。徐赟做的攻略里这山上的庙宇斋饭很好吃,风景也不错。他们是徒步上山赏过景又吃过斋饭才下山来。手里的野花是沈寄路上看了觉得漂亮,撺掇魏楹去给摘的。 开始魏楹不肯,毕竟还有人跟着呢。那花又在山崖上得他爬上去才能摘到。虽然不是很陡峭吧,但还是不太习惯做这种事。结果沈寄就耍赖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不走了,非要他亲手去摘下来。魏楹无奈,说她是渴了打发了几个跟着的人都去找水或者问问有没有近路什么的。然后抓紧时间爬了上去给媳妇儿摘了回来。 一下子把人都打发走,甚至连挽翠都被打发了,管孟心知肚明有猫腻。他安排了人去办事,然后还留了几个人在远一些的地方警戒,背对着。等到取水、问路的人都回来了,管孟才带着他们回来复命。 沈寄喜笑颜开的抓着野花,然后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山泉水。挽翠的眼在野花上扫过,她之前注意到沈寄瞥过山崖上的位置,那儿这会儿已经空了。 魏楹道:“喝了水那就走吧。不是说下午要去看随园的聚会么。” 这个聚会也是徐赟打探来的,为期三天,是当地文人雅士的聚会。随园主人将自己的别苑提供做场地,到时候会有人展示琴棋书画的表演,也有些物件会被售卖或者拍卖。众人听了觉得有趣,便决定在此多停留几天,瞧一瞧这场聚会。具体停留几天就看其精彩程度了。所以上午大家是自由活动,各自逛去,下午多半会在随园聚首。船是昨天傍晚靠岸的,晚上倒没有回船上住。因为那样的大楼船还是比较少见,不想太过引人耳目。这样只要不是有心人,很难知道那是他们家的船。 徐赟在此地有铺子,着人去寻了一处三进的院落安置众人。而他自己则张罗着下一次起航的一应所需。 “哦。”沈寄答应了一声往前走。 挽翠看她没留心脚下,怕她乐极生悲赶紧提醒道:“夫人,看路。”这可是山上,万一崴到虽然可以做简易的担架抬着夫人下山,但脚脖子可不是小事,崴得厉害就坏了。 沈寄点点头,将花递给挽翠,“替我收着,回去压在书里。” 挽翠答应着拿出手绢包了起来放进袖袋。 到了山下,沈寄在轿子里换下沾了山间泥屑的鞋,这才预备进随园去。挽翠递上一顶纱帽,“夫人,爷说让您戴上。回头人多眼杂的。” “我都半老徐娘的了。”沈寄嘟囔。 挽翠忍着笑道:“实在不像,还是戴上吧。虽然里头分了男宾区和女宾区,但是有时也可以混着走动一下的。” 沈寄想想她对闺阁的才艺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这才接过戴上,然后和挽翠进去。要进随园只要是衣冠整齐、不是特殊行业从业人员就可以了,并没有太多讲究。魏楹已经负手先行走了进去。沈寄进门四下张望一番,没见到哪个孩子也就作罢了。都有兄姐带着,也不可能有哪个丢了。她就安心的玩耍吧。 眼瞅着魏楹被卖奇石的摊子吸引过去了,她便自己找乐子。路过斗诗亭仿佛是看到了小包子带着小豆沙在看热闹。沈寄驻足听了下,无外是你对天高地远他讲文韬武略,你说家国天下他谈人生百态。附庸风雅的不少,倒是几首雅俗共赏的打油诗更有几分趣味。 沈寄继续往前,边走边对挽翠道:“倒是个踏青闲话的好去处。”整座随园就在山脚下,宽敞得很。这几日甚至不禁小贩进入,颇有几分人间烟火气。此间主人倒是个通达之人。 “夫人你看,还有戏台子。”挽翠朝前一指。 沈寄莞尔,估计小亲王这会儿就在那边和娴姐儿看戏呢。不过她对看戏兴趣不大,就不过去了。 “夫人,那边是琴苑。”内里有袅袅的琴音传出。 沈寄之前上山下山的就打算找个地方先歇歇脚,正准备往琴苑里去,就见到小馒头和胡濙脚步匆匆从一条道上出来。 “你们干嘛呢?” 小馒头脸红了一下,胡濙笑嘻嘻答道:“魏奶奶,方才有位夫人总盯着魏三叔看。” 沈寄反应过来,这样的聚会怕也是有些人家的夫人相女婿或者媳妇的场所。小馒头衣着虽不华丽,但质地上乘一看就是家底殷实人家的子弟。搞不好之前还出过什么风头。小小少年这是入了人眼了。 “小弟、小妹在哪啊?” “跟着大姐,大姐夫呢。他们一人抱一个,方才在那边看珠钗、脂粉。”小馒头朝另一边指指。 “那你这又打算去哪?” 小馒头这会儿脸色回复了正常,指指一旁的书画苑,“听说这里头在现场作书画,然后下头的人竞价。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娘要一起么?” 沈寄想了想,里头想必有坐的,便一道进去了。应当也有妇人在场,再说她还有儿子同行。闺阁中的才女数量有限,两千年也只有那么些。比起来还是才子的字画更吸引人些。 胡家开得有字画铺子,胡濙是小当家,他也预备进去看看。他只懂皮毛,但魏三叔是很喜欢这些的。等会儿兴许还可以借助他的眼力拍下一些性价比很高的字画。 沈寄听他这么说了,摸摸他的头,“你可真是你祖父的好孙子。对了,他上哪儿去了?”这地 他上哪儿去了?”这地方胡胖子大概是不大感兴趣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商机,交给孙子就办成了。 “祖父中午喝了酒,这会儿回住处午睡了。” 沈寄估着胡胖子搞不好是要趁着孙子不在身边好去做些少儿不宜的事。只要魏楹不一道去,她才懒得过问呢。 “娘,我们的号牌是六号。”小馒头拿出一个牌子给沈寄看。他早就打算过来看看书画竞拍,一早来押了银子排了个号牌才往别处逛去的。就在第二排的位置,视野很是不错。 出门在外,沈寄就没有严格管控孩子们的零花钱了,下船的时候一人发了二百两。 几人在六号桌后坐下,桌上还提供有瓜果茶水。 挽翠道:“夫人,属下让人去知会一声,省得爷找夫人找不到。” 沈寄应了一声。挽翠便打发了小馒头的小厮出去。 小馒头于书画鉴赏上的确有独到之处。此时台上已经开始展出了,沈寄听他小声点评给胡濙听,然后给了个心理价位。超过这个价位他就不建议胡濙竞拍了。胡濙一一记下,对他很是信服。 “这幅很好,不,非常好!”小馒头往下看时,声量有些忘形的提高了些。 沈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确是一幅好字。笔锋饱满刚毅,龙蛇竞走、铁划银钩几有磨穿铁砚之感。 小馒头的忘形让胡濙都不好问他应该作价几何了。可是沈寄却注意到旁人对小馒头的反应有些古怪。 “小兄弟,外地人吧?”旁边有个中年儒生问道。 小馒头点头,“是,晚生京城人氏,随父母途经此地。听闻此地雅集,故此前来。这位先生有何指点?” 中年儒生指着台上的那副字道:“这手字,哦不,这个人的这幅字放在十年前千金难求。今天嘛,怕是只能哄哄小兄弟这样的外乡人。” “是好字啊!”小馒头道。 沈寄道:“字是好字没错。这位先生是说写字的人十年前与此时人品判若两人?”单从字上看,这人人品不应该差才是啊。不过,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汪精卫那手字漂亮吧,人也够漂亮的,结果是大汉奸。还有胡兰成,有才是真有才,没品那也是真没品。这种反例还是不少的。 那人瞥沈寄一眼,“这位夫人算是说对了。此人人品之低劣,世所罕见。” 小馒头有些受打击,他是真的看到这幅字就眼前一亮啊。闻言不由道:“他做什么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好吧,我也是不忍见你们外乡人被人欺骗。”那人顿了一下然后道:“盗嫂!” 这一下就连胡濙都面现鄙夷。这样的人字写得再好,也不值得买。他就算是低价拿下,也卖不出去的。只要人家知道这背后的事儿。转卖出去说不准买主还会觉得受到侮辱,到铺子里闹事儿。 沈寄也是一凛,虽然曾有过曹操唯才是举的用人之道,盗嫂受金之辈都可以重用。但是叔嫂通奸这种事别说正统文人了,就是黑社会也容不得啊。陈浩南也因为被人陷害中招碰了山鸡的女人,然后被洪兴逐出门墙过。 “那怎么还准许他到此地卖字呢?” “此地之主之前没定过禁止的规矩,被他钻了空子。不过,他休想混淆视听。”那人一脸的义正辞严。 沈寄觉得只听人一面之词不妥,她心底其实是把这幅字排为了今日魁首的。她侧头看向挽翠,后者会意的出去打探更多的消息。 那副字排得比较靠后,场中此时已经开始从第一幅竞价。小馒头收拾了一下心情,陪着胡濙参与起来。胡濙那里本钱倒是挺充足,有一个老仆保管着。一会儿竟然已经买下了两幅,一幅字一幅画。沈寄冷眼旁观,台下那些售卖字画的书生,有人神情紧张,有人却喝着上品铁观音悠哉与人笑谈完全不在意作价几何的样子。看来是有人求名有人求利。那神情紧张的书生,衣服不是很合身,搞不好是借来的。但这些人显然都是有所在意的。不然,干嘛来啊? 倒是有一人,一直一言不发,挺直腰背坐在那里。方才隔壁的儒生以鄙夷口气说起时,朝那边看过一眼。看的似乎就是此人。这么说那副字是他的?他就是盗嫂之人?这人没转过身,不过看背影倒像是个伟丈夫。他的衣服洗得发白,虽然没有补丁但看得出来穿了不短的时日了。估计也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才会来此卖字。听儒生所言,当年倒是有人千金相求他的字。不过那时候多半清高不愿卖字为生吧。 挽翠回来了,凑到沈寄耳边道:“不尽然。此人的确是娶了寡嫂,但在那之前应该没有苟且之事。是大姑爷这么说的。” 徐赟说的,那可信度肯定比随便一个陌生人讲都高多了。至于盗嫂之说,怕也是外人揣测,当事人无从分说。如果只是这样,沈寄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就是嫂子改嫁给了小叔子么? “还有么?” “这对夫妻成婚后便遭家族除名,连同他们带走的一个小姑娘。如今生计很是艰难,而且那位夫人有喘疾,治病花去了不少银钱。这是此人第一次来此卖字。” 那这个男子倒是挺有担当啊!这种情况下依然不离不弃。不过看周围人对他的态度,连那贫苦的书生都离他三步之遥,今天看来不乐观啊。 旁边有人坐了下来,沈寄不用看就知道是魏楹 知道是魏楹。想必也是听说了她在打听这件事过来看看吧。 “就是倒数第四幅?”魏楹的声音响起。 “嗯。” 小馒头发现父亲也来了,父母还说起他之前拍案叫好的画不由朝他们看过来。他其实还是很喜欢那副字的。 魏楹道:“先看看再说。”低头瞥见胡濙带的老仆去办交割不由笑道:“怎么,小胡濙买了字画?” 胡濙点头,“是啊,魏爷爷。魏三叔帮我看的。您看!” 魏楹一眼扫过,是良是莠已是一目了然,点头道:“还算不错。”除了倒数第四幅,也就这两幅有点收藏价值了。 后面几幅胡濙就没有参与竞价了,很快到了倒数第四幅字。半日都无人喊出一个价位来。 终于,有人出声了,“一两银子”。 满场哄堂大笑,之前每一幅底价就没有少于十两的。高的还拍到百八十两。这叫价一两分明是羞辱人了!小馒头蹙眉,看向父亲。他并没有听到挽翠说的话,只是为那副好字不值。 “一两银子一次” “一两银子两次” 魏楹轻道:“你自己的银子,自己做主就好。都分家了,早不是孩子了。” “五十两银子!”小馒头朗声叫道,打断了上方要一两银子拍板的声音。一时满场的目光齐聚过来。之前和他们说过话的儒生看过来,满眼的不可思议。而那名一直挺直背脊的卖字人也终于转头,沈寄心道,八十分分以上的姿容啊!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气质出众。整个人可以用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形容,只是眉眼间有些不驯。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小馒头,然后又看向旁边显然是家长的魏楹。 场中人议论纷纷,“生面孔,外地人吧。怕是不知道……” “我不是已经告诫过你们了么?”那儒生大声道。 小馒头道:“多谢先生提醒。不过,我只为这一手字。无论如何,好字不应该被作践!” 魏楹朝那人看过去,很是不悦有人这么大声对他儿子说教。他还在这里呢,他的儿子用别人教?那人在他的冷淡的目光下,虽然自觉理直气壮却仍然有些不敢直视。 沈寄吩咐道:“去把银子交付了。” 结果,交付银子居然不顺。按道理办这场拍卖的人可以抽取十分之一的佣金,也就是说卖出这幅字可得五两银子。但对方居然不肯收银子,还很诚恳的劝他们三思。切莫买了之后又后悔来闹着要退银子,那是肯定不行的。 魏楹道:“买定无悔!” 对方见他这个一家之主发了话,而且场中人也已经将事情告知,这才办妥了交割。那个卖字人从主办方手上拿到四十五两。 “莫志广,你今天还真是好运道啊!居然碰到了……”那人想到之前魏楹的气势,把人傻钱多四个字咽了回去。方才那人看起来有些像大人物啊。还是不要出口得罪人了。 莫志广将银子收了起来,然后朝第六号桌走来。在桌前站定,长身一揖,“多谢这位小公子,也多谢二位,解莫某燃眉之急。此恩,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还请赐告名讳!” 小馒头站起来回了一礼,“你卖字,我买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存在什么恩情,更无须报答。” 魏楹站了起来,“走吧。”后头几幅就没什么意思了。 有这么一桩事,在随园哪处都少不了被人多看几眼。一家人索性就打道回府了。听说他们要回去,散布其他地方的众人也就都离开了。回到住处,小馒头将字画拿出来给小包子、徐赟看,“咯,就是这幅字。” “五十两银子买这幅字,不亏啊!”小包子的手指跟着笔锋在虚空点画。 小馒头问沈寄,“娘,那人真的人品低劣么?我看他的样子真的不像啊。” 沈寄摇摇头,“他只是犯了文人的大忌讳,说不上人品低劣。”她其实还有几分欣赏莫志广来着。还难免八卦的想一下,他夫人肯定很漂亮吧。 今日场中人的反应让沈寄觉得没什么继续停留的必要了。本来还觉得随园这地方弄得挺好的。 V41 请帖 ?? 因为沈寄对此地兴致缺缺了,众人便也开始做离开的打算了。反正从昨晚上岸,该逛的逛了,该吃的也都吃了。就是徐赟为晚间请来的大厨也可以让人上船去操持晚饭。只待吃过将人送下船,大船便可以再度起航了。 小豆沙把玩着小包子在随园给她买的玩具道:“娘,这么一路走、一路玩、一路吃好有意思哦。” 正说着呢,下人进来禀报,有人给小馒头下请帖,邀他明日到随园鉴赏字画。 沈寄展开烫金帖子看了看,然后递给小豆沙,“给你三哥送去。”帖子居然是下给小馒头的。难道他今天帮胡濙掌眼给人看出才华横溢来了?但随园的主人也不至于给个虚岁十四的少年下帖子吧。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对方知道他们一家子的来头了。 也是,毕竟那么大的楼船在码头靠岸,肯定引起了人注意。他们虽然不住在船上,但未必没人留意他们一大家子的行踪。这儿离京城只有三百来里,探知他们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帖子下给小馒头而不是一家之主的魏楹就解释得过去了。对方自承不够资格给魏楹下帖子,只配和他的儿子来往。只是,怕还是冲老子不是儿子。小馒头的确有点眼力,但随园应该也不缺有眼力的鉴赏师。 小馒头正在屋里卷他买的字画,打算塞进行囊。这次出来带的仆从不多,有不少力所能及的事儿都是他们自己打理。他和小包子在书院一年,动手能力早锻炼出来了。 小豆沙把帖子给他拿过来,“三哥,咯。随园的主人请你明天去鉴赏字画。” 今日竞价的那些字画,都是在基本水平之上的。不然也不会底价都在十两以上。那路边卖字的摊子,几十文一张就算不错的价格了。所以,随园主人手里兴许真的有精品。 “娘怎么说?” “娘没说什么,就让我给你送来。” 之前他犹豫要不要买那幅字画,爹说他已经是大人了,自己做主就好。娘也是这个意思吧。小馒头拿上帖子和小豆沙一起去了正房。 “想去?”沈寄挑眉问道。 “嗯,儿子想去看看。而且对方下了帖子,到底是什么用意,也可以去瞧瞧。” “那去告诉你姐夫一声,劳他费心安排。咱们就再停留几日。”这随园主人背后怕是有人,就不知是搭的京里哪位的线了。 小馒头答应着去旁边姐姐、姐夫的院子。 还没进门,小莲蓉和小饺子的笑声就传出来了。小芝麻带着他们坐在地毯上看穿红着绿的小狗狗顶绣球呢。 “大姐姐,姐夫不在么?” 徐赟从屋里出来,“我在呢,小馒头。有事啊?” 小饺子看到三哥手里拿着的大红烫金帖子,挥挥小胖手手示意他要。 小馒头道:“是这样,随园主人给我下帖子邀我明日去鉴赏字画。我想去!姐夫,咱们多留几日吧。” “好啊,反正也不赶时间。”徐赟接过看了一下,“我以前听说过,如果鉴赏的能力入了随园主人的眼就会收到这样的帖子,参与小范围的字画鉴赏。里头倒是有些好东西的。”看小饺子被小芝麻扶着要站起来要够帖子,他笑着从屋里抓了个色彩鲜明的娃娃出来,“小弟,来玩这个。小馒头,帖子你收好,明日好带去。给小弟的话肯定一会儿就被撕成几半了。” “我肯定不给他,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帖子呢。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用意。”小馒头收了起来。 小芝麻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饺子被长姐扶着,伸手去够三哥衣服要拉他坐下,却不理会大姐夫拿出来的娃娃。徐赟便递给了小莲蓉,小莲蓉倒是不嫌弃的抱在怀里靠长姐坐着继续看狗狗。 小馒头坐下才发现小饺子居然是要搜他的身,两只小胖手在他袖子和衣兜处摸来摸去。他一指戳在小弟额上,“你还真是成精了。” 小饺子被戳的一个屁股墩儿坐下,他指着小馒头朝小芝麻咿咿呀呀的告状。小芝麻假意打了小馒头两下,“还不快交出来!” 小厮早从徐赟的小书房给小馒头另拿了一张空白的出来。小饺子从他手里拿了去,摊开了倒着看了看又满意的合拢,然后放到小屁屁下压着。这意思是归他了!结果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没坐稳当,就被小莲蓉从他小屁屁下抽走了。 徐赟伸手把小姨子扶稳笑道:“小妹才是高人呢,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就等着这会儿下手。” 龙凤胎便抢在了一堆,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请柬被他们俩分尸,一人扯到了半张,然后互瞪着。 过了一会儿正收拾行囊的众人便都得到了徐赟派人发出的通知,暂时不走了。原因是小馒头收了随园主人的帖子,预备要去。 小亲王嘟囔,“给小馒头下帖子请他去参加鉴赏书画。怎么就不给我也下个帖子呢?我也可以帮他们鉴赏戏曲啊。”在这方面他长期浸淫,鉴赏水平也是相当高的。 娴姐儿扯扯嘴角,“人家怕是知道大哥和你是什么身份了。直接下帖子给你,那得多大一张脸啊?”纯从地位上来说,当今天下排在小亲王之前的,两只手就数过来了,还全集中在京城。这种小地方哪有人够格给他直接下帖子? 书房里,胡濙给小馒头磨墨,这是要回帖告诉随园主人明日他会准时到。 主人明日他会准时到。 “魏三叔,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小胡濙由衷的道。他也看不出什么道道,就觉得看着好有气势哦。 小馒头道:“还差得远呢。我这手字,最多也就挂车尾被选进今日那样的竞拍会。大概也就值个二十两银子。”那副字才是真好呢。不过看今天那位大叔的遭遇,明日怕是见不到他。小馒头写好打发胡濙帮他送出去交给门房,然后预备去沈寄那里问个究竟。到底大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明日的鉴赏会他去了需要注意些什么。 “这个啊,回头吃晚饭的时候问你姐夫吧。我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所有事全需要他张罗。小包子,这一路你别忘了跟你姐夫好好学学。回头他们下了船,娘可就指着你了。” 小包子点头,“娘,这个不用您吩咐,儿子知道的。” 小馒头又问起莫志广的事,沈寄道:“我也是让挽翠找你姐夫的人打听的。说是莫先生娶了寡嫂,然后被家族驱逐。大概是断了来源,他夫人又有喘疾,为了生计才去随园卖字。” 娶寡嫂啊,这的确是有些和主流不符。长嫂如母呢! “娘,您怎么看?” “我,我觉得只要不是他哥还在的时候叔嫂就有什么的话,其实没什么啊。”沈寄的接受度很高的。她连欧阳锋干的事儿都能接受,别说莫志广这样的了。相反,她还有些欣赏这两人反封建的勇气。尤其如今几乎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境地了,莫志广一拿到卖字的银子立刻就去药铺给妻子抓药,然后给女儿(应该是侄女)买好吃的。这男人比沃伦斯基可强多了。 小馒头对那个人上心,沈寄也有些好奇,出了随园便让人跟着去看看。这是刚得来的回馈。 两声轻咳声响起,魏楹迈步进来。沈寄的接受度高他是早就知道的了。不过儿女面前,尤其小豆沙也在一边呢,她说话也一点忌讳没有。没见小馒头和小豆沙都一脸的疑惑么。儒家的变通就只到嫂溺叔援这一层了。寡嫂改嫁小叔子,实在是过了一些。兄终弟及,连嫂子一起接手了那是蛮夷的做法。倒是小包子走的地方多些,见多识广,没觉得这件事太惊悚。 他坐了下来,看眼沈寄道:“我想起这个莫志广来了。当年曾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在士林中影响很坏,彻底绝了他的仕进之路。说起来也是名贵之后、才学兼备,如今竟沦落到卖字为生。要不是小馒头,他今天怕是就要走投无路了。” 沈寄挑眉,“你都听说过,那这人应该也算是一个人物了。不过卖字为生怎么了,我们当年比他还惨。你给人代写书信才十五个铜板呢。”这儿毕竟是个大的城镇,比他们呆过的华安乡下强多了。而且当年的魏楹才多大,莫志广可是曾经名声在外的。 “我只得十五个铜板,但没人敢看不起我啊。你在外头别随意就表态。既然要当情圣,就得承担得起后果。” 沈寄点头表示明白。魏楹哪怕赋闲,在士林、在清流中的地位也是很超然的。身为家属她在外头肯定不能随便就表示对莫志广的欣赏。 快吃晚饭的时候,众人都聚到了膳厅。不用人问徐赟就把打听到的事儿都说了。 “随园主人我之前间接接触过,对我没有恶意,甚至一些小事上还顺手帮衬过一两回。不过因为不怎么相干,我派人送了谢礼却也没有深交。更没有深究过他背后有什么人。下午三弟收到帖子,我便派人着意打探了一下。倒也有几分拐弯抹角的关系。随园主人姓宋,是本地名流。他有一个同胞妹子在镇国侯府,是干爹的侍妾。” 徐赟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条线上的人物啊。不过侍妾的兄长算不得正经亲戚,小芝麻倒也不用尊为长辈。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直接给魏楹或者小亲王下帖子的。 小亲王道:“那就没什么了。我之前还担心会不会是三侄儿的门人呢。” 众人面上都是一松,魏楹问沈寄,“那明日继续逛去?” “你们去吧,我今天其实就是凑个热闹。” 小亲王道:“我今天的戏还没听完,有个角不错。扮相、唱腔、身段都是上佳。回头让于公公去挖到我自己的班子里。娴姐儿,咱们明日继续去听。小豆沙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啊?” 小豆沙摇头。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哥哥说过她几次是蜡烛了,总不是什么好话。而且,娘不去随园多半有别的去处。还是跟着娘有意思。 小芝麻问道:“娘,您不是想去看看莫夫人吧?” 沈寄点头,“嗯。” 明哥道:“大嫂,我和你一道去。”他如今对什么新鲜事都感兴趣。 汪氏有些不高兴,那样的女子嫁了兄长又改嫁兄弟,像什么话嘛。但儿子长大了,越来越有主见了。再说沈寄也要去,她便也没有拦。 小芝麻道:“祖母,赟哥哥打听到一处绣坊绣娘的手艺不错,明儿我陪您去看看。” 沈寄看到小莲蓉围裙的小兜里亮闪闪的,伸手进去掏了出来,发现是撕成小块小块的烫金请柬,“败家女啊,这可值一两银子呢。小芝麻回头记得让人把金粉刮下来。”嗯,好像不是一整张。 小莲蓉听不懂,但看母亲的神情也知道在骂她,有点委屈的抬手指指小饺子,拉小哥哥下水。 沈寄又从小饺子兜里又掏 子兜里又掏出来好些张,笑道:“你也是败家子!差点就让你们一人败了五钱银子的家。” 小芝麻忙收了起来,让人拿下去。再不转移话题,棍子就要打在她身上了。 沈寄看小芝麻两眼,在弟弟妹妹跟前给她留了面子,没有再继续说。 第二日,小包子几人又去随园凑热闹了。小馒头去参加鉴赏会,其他人照样是各找地儿玩。小莲蓉和小饺子特别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乐呵呵的被带了出去。魏楹没去,在家和胡胖子一起摆弄买回来的奇石。沈寄则带着小豆沙和明哥还有随船的王大夫换了普通些的衣裳出门去。 明哥小声跟沈寄说道:“大嫂,我也觉得那样很不好。简直乱套了!” “嗯,是不能提倡。”看到连老实的明哥也不赞同,沈寄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叔嫂之间通婚都得到赞同,那她和魏柏、小权儿、清明、明哥相处岂不是都要别扭了。所以这件事也不能只看到浪漫的一面。 “哎哟——”小豆沙忽然叫了一声。原来他们正在转角,然后小豆沙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姑娘撞上了。因为小豆沙是慢慢走的,那小姑娘是跑着撞过来的,所以小豆沙有点吃亏。而且那小姑娘还比小豆沙高大半个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急着去给我娘请大夫。你没事儿吧?”那小姑娘顾不上揉自己被撞到的地方,慌忙问道。 小豆沙皱皱眉头,“转弯的地方,你慢点嘛。算了,既然你娘生病了,那你赶紧走吧。”小丫头还是挺会将心比心的。 “谢谢、谢谢!”小姑娘朝沈寄几人鞠个躬,然后朝街尾的药铺跑去。 沈寄看小豆沙也没怎样,笑道:“你看,走路不看路就要给别人带来麻烦。你以前在家经常横冲直撞的,亏得那时家里没有小孩儿。” “人家自从当了姐姐,稳重多了。” 沈寄和明哥相视而笑,明哥朝前一看挠挠头道:“大嫂,她从那里跑出来的,会不会就是……” “有可能啊。走,咱们赶紧去看看。”看这架势莫志广没在家,莫夫人怕是喘疾犯了。 沈寄快步走进今日的目的地,就看到一个素衣妇人坐在椅子上喘得不行。王大夫见状取出银针就上前给妇人扎了几针。 “你、你们是……”过了一阵,那妇人缓过来了。见到几个陌生人便疑惑的问道,胸口还在急剧起伏。 “小儿昨日买了令夫的字,方才我们在街角遇到令千金去请大夫,便过来看看。这位是我家的大夫,姓王。” 莫夫人显然昨天听夫婿说起了出五十两银子买下他字的人家,当下便缓和了脸色,“这位夫……咳咳” 沈寄温和的道:“我和小儿都很喜欢令夫的字,所以想来看看还有没有。”果然是端庄秀美啊。虽然被病痛折磨的减损了几分美色。不过,能让莫志广那样的人被家族驱逐,被士林唾弃,甚至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依然不离不弃,怕不只是外貌上的吸引。大概已经上升到灵魂伴侣的程度了。 “外子不在……”莫夫人看向明哥,以为他就是昨日的小少年。明哥摸摸鼻子,拉住眼睛四下逛着的小豆沙。小豆沙只觉这家人好穷,是真正的家徒四壁。比她‘忆苦思甜’时去参观的穷人家还穷。 “阿韵——”莫志广急切的声音传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进来。他看到陌生人升起几分警觉,“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说完看到戴着纱帽的沈寄,“啊,你是昨日的……” 沈寄点头,“是啊,我想来问问您还有没有字要出售。正好碰上尊夫人喘疾发作。” 方才的小姑娘也慢一步跑了进来,她在街尾药铺没请到出诊的大夫。那里出诊的大夫已经出诊了,只剩下坐堂的。结果遇上了继父(叔父),一说莫志广就赶紧往家跑,把她落在了后头。 小豆沙指指王大夫对小姑娘道:“我们带了大夫的,方才不知道你就是这家的。” 莫志广依然有些警觉,只为买字而来,怎么还会带着大夫?托这家人的福,他昨日已经将赊欠的药费都还上了,如果大夫不是出诊去了是可以请得来的。 V42 做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是啊!当年你娶我,当面背后笑话你的人可也不少啊。尤其是我几年都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时候。这压力你扛下了才有我们的今日。莫氏夫妻在一起八年,也是备尝艰苦啊。最难得的是,莫萦这个小姑娘居然那么的乐天知命。这样的人,其实比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好多了啊。” “反正你就是对那种情种特别的有好感。” “难得小馒头于此道有些天分,自己也有兴趣。博采众家之长,才能自成一家。他既心动,如果情况不是太严重,莫先生品行也还过得去的话。咱们就试试吧。” 魏楹听说沈寄打算再留几日,挑眉道:“你还真打算把那个莫志广找来给小馒头当书法老师不成?” 沈寄对小馒头道:“再看看吧。反正随园的活动不还没结束么,今天下雨,肯定大家都没能尽兴。就再留几日看看。人隔十里风俗不同。这儿离京城三百里了,你们也可以四下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 “哦。”原来如此啊! “没有,他是去接我们。” 小馒头小声问道:“娘,爹跟您一道去的?”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娘看出了他之前的小心思会去一趟不奇怪,娘一直是都非常为他们着想,而且对莫先生没有那么大的看法。爹就不同了,爹心底有些立场问题可比疼儿子重要。 今天因为下雨的缘故,随园的活动全部改成室内了。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小馒头正在绘声绘色给众人讲着他看到的几幅名家真迹,很是遗憾对方不肯割爱。看到沈寄给他带回来的几幅字倒是又高兴起来了。反正随园主人不肯卖,他也没有硬要弄到手的意图。倒是这些字是意外之喜。 小豆沙回去之后,把包子蒸热散发给游玩回来的众人。众人也都说味道还不错。魏楹则让人给他做了一份饭菜送去。 “好的,爹爹。” 莫志广道:“不想那么多了。既然是相府的府医,那这方子就更加金贵了。趁着手里还有银子,我先去给你抓几幅药。你喘疾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萦儿,在家照顾你娘。如果再出现方才的情况,就用王大夫说的急救的办法。” 莫夫人思来想去十分的矛盾。 如果让女儿变成了奴籍,或者就是不入奴籍,以给魏姑娘作伴的名义跟在身边在世人看来也是半个奴婢。而且魏夫人是不是如传言中那样悲天悯人,一面之缘也说不好啊。虽然自己对她印象非常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怎么能随意将女儿就托付与人呢?但是自己从前往来的人家统统都断了往来。甚至就连周遭的平头百姓邻居有些也嫌自家穷啊。虽然萦儿长得好,但没有一丁点的嫁妆。 莫夫人低头沉吟,那位魏相夫人看起来倒是蛮喜欢萦儿的。萦儿就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可是受父母连累,在这里是不会有稍好一些人家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的。如果女儿能跟着魏夫人离开,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可女儿跟着魏夫人,那顶多只能是个丫鬟啊。可不是每一个丫鬟都能如魏夫人那般逆袭。 莫萦啧了一声,“居然是前任丞相的千金和我一起做的包子!哼,人家丞相千金、丞相夫人为人如此平和,咱们莫家那些人倒是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莫志广摇摇头,“不知道啊,兴许真的就如她所说,就是为了多索讨几幅字吧。”说起来魏相和他都干过非主流的事啊。不过,他娶寡嫂为世人非议。魏相娶昔日的丫鬟却是渐渐赢得了举世赞誉他有情有义。这也是因为魏相的夫人方方面面都相当给他长脸。不过要不是这样的女人,怕是也成不了一个不到四十就成为百官之首的人的正室,还从来不曾纳妾。 莫夫人道:“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到咱们家?”这样的长相、气度、学养也难怪那位魏丞相贵不易妻了。 莫志广点头,“多半是了。魏相出狱之后就没再担任丞相,时间上有可能。那样的楼船,魏家也有能力造得出来。那位王大夫的医术比本地最高明的大夫都要高。而且听说魏相虽然只有这一位夫人,但儿女倒是有好些个。他的养母当初被皇上封为忠义夫人,后来听说的确是改嫁了。我之前和沈家小哥说话,他言谈间对长兄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莫萦睁大眼,“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魏夫人么?”因为从丫鬟道一品诰命的逆袭,因为遍布天下的慈心会,沈寄在民间的确是大名鼎鼎。 有那般的气度、卖过小食、夫家姓魏、坐大楼船途经此地……不得不说,沈寄卖小食供养魏楹一路读书、赶考,然后魏楹金榜题名直至位高权重,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故事在士林流传还是非常之广的。尤其是在魏楹为相之后。他站得高,他的事迹就传布得广。 莫志广拧眉想了一会儿,“我想我知道这位魏夫人是谁了。阿允、萦儿,你们可还记得我讲给的魏丞相和他夫人的故事?” 莫夫人不信,“怎么可能?魏夫人的样子一看就是高门贵妇,只是很平易近人、孩子也教养得很好罢了。怎么可能卖过小食?”那样的风度、气派哪是卖小食的人能有的? 这会儿在莫家送走了客人,莫萦笑着对父母道:“小豆沙跟我说她有一姐两兄一弟一妹,小命都是吃的。三姐妹都是馅料,三兄弟都是小吃。因为魏夫人从前卖过小食。” 魏楹道:“你十岁的时候做得比这好吃。” “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调的馅。”沈寄笑道。以莫萦的手艺,如果出去卖包子声音肯定不错。魏楹的嘴多挑啊,他都吃了一整个。不过,看莫夫人的样子肯定是不愿意女儿抛头露面的。莫志广也宁可自己到随园受辱卖字,也不愿意女儿出去卖包子。劳动最光荣这个观念还是太超前了。这年头讲的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卓文君自食其力当垆卖酒,她爹卓王孙引以为耻,立即给补了一份丰厚嫁妆使她免于劳作。 听说是小豆沙做的,魏楹便咬了一口,薄皮大馅一口就咬到肉了。沈寄看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很快吃完一个就知道他觉得还挺不错。而且魏楹肯定吃得出来馅料不是她调的。不过吃了一个他就不再吃了。魏楹看眼妻女,对于他们在莫家一起做包子还连吃带拿的行为有些诧异。这可不只是躲雨这么简单了。他其实派了人远远看过,知道她们和莫家人相处融洽,想着沈寄的性子便没有让人进去叫,而且自己在外头等了一阵。 这会儿其实也还没过饭点,小豆沙解开食屉拿着一个还热气腾腾的包子喂到她爹嘴边,“爹,吃包子。挺好吃的,我做的哦。” 小馒头也知道要说服他爹不容易,因此也没有提出来。只是沈寄看他着实是喜欢那幅字,而且她自己也挺喜欢。这才想着来再来几幅字。至于为什么亲自来,而不是派人来。就是因为她其实对这对夫妻还有些好奇就是了。她好奇他们有没有被世俗的力量给打倒。 魏楹睁眼,“还没,听说你们没带雨具,我就来了。倒没成想你们这么呆得住。”他对莫志广的做法不是很认同,自然不会轻易去拜访。而且小馒头的心愿,他本来也没准备满足的。哪还找不到一个精通书法的师傅啊。偏要找这么一个不容于主流的么? 沈寄撩开车帘,看到魏楹坐在里头闭目养神笑着问道:“你吃了么?” “那就大家都不要客气了,告辞!”沈寄牵着小豆沙,明哥拎着食屉,三人便离开了。走到巷口才发现自家马车停在那里。她们本来是走路来的,这显然是下雨了有人来接。 莫夫人被莫志广扶起来送客,“我们才该多谢魏夫人您带王大夫前来呢。” 沈寄道:“又吃又拿的,怪不好意思。” 王大夫又从生活习惯上给予了莫夫人一些建议。就这么说笑着,蒸笼里渐渐散发出香味,而雨也渐渐的小了。包子蒸好,沈寄三人吃着都觉得莫萦调的馅料很是不错。等到吃好,雨也差不多停了。莫萦又用食屉给装了好些个包子让小豆沙带回去给她口中的兄姐吃。 雨继续下,包子蒸上了。莫志广揉完面就去替下了明哥烧火。明哥本来就是冲着多多了解世情的目的来的,便坐在一旁陪着,和莫志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沈寄知道小馒头其实想跟着莫志广学书法,不然她今天也不会特地来这一趟了。如此一来,莫家的难题就可迎刃而解。不过此时,倒是不急着说出来。就算只是个教书法的先生,也得好好看看其人的品行。而且,买莫志广的字可以说是只认同他的字。但要拜他为师,那可就是认同他这个人了。因为他的经历着实有些离经叛道,别人说起来人以群分,让儿子拜他为师还是要冒一些风险的。所以虽然沈寄有些欣赏莫志广,但此时时机也还远远不成熟。不过这场雨倒是提供了多一些了解此人的机会。 但是想到路费、诊金,还有一路的不便又黯然了。他们一家在本地过得相当不如意,受各方侧目,要是有能力迁走早就迁走了。这要离乡背井去求医,莫夫人身体又不方便。着实不是太容易呢。不过莫志广想着如果离了方圆百里,别人不认得他们,或许倒是可以靠自己一身所学维持生计。只是,要走出这个范围,妻子又随时可能发作,即便如今有三十余两银子在手还是不容易的。 王大夫又给莫志广推荐了一位治喘疾的杏林前辈,说到了那位的手下是有可能根治的。莫夫人当年没出阁的时候是大家千金,后来嫁人也是名门儿媳。家里也是替她访过不少名医的。王大夫推荐的这位大夫的师傅他们当年倒是打听到过,只可惜当时已经去世了,倒没想到还有传人。一时一家子都露出喜色来。 方才莫志广称呼明哥‘魏公子’,已经知道了他是魏夫人婆母改嫁后生的儿子。心道这一家人倒不知是什么来头了。大户人家可是很忌讳改嫁的。可看这一家子处得可是相当的融洽啊。 小豆沙的确有些累了,“那好,那我去陪明叔烧火。” 莫萦担心小豆沙累着了,做了一半就道:“小豆沙,你去歇歇。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看,我越做越好看了。我多做一些,会更好看的。”一副请小豆沙把锻炼机会让给她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自家门前冷落多年,今天倒是来了这样的贵客。而且这方子上的药,大多是平价药,是考虑到了他们的家境的。方才这位大夫在那里斟酌着下笔,想来就是在斟酌药效相当又稍微便宜些的替代药材。这是得长期服用的药剂,他心头大为感激。 王大夫将药方递给莫志广,莫志广是识货的,一看就知道王大夫岐黄之道很是高明。他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给妻子请到好一些的大夫,这次得了银子本来是打算去大药铺抓药的。听这一家子的口音,应该是京城来的。虽然魏夫人平易近人,魏姑娘活泼讨喜,一点没对他们家的贫穷露出异色,甚至穿的衣服都是比较普通的。但他们的谈吐、风度一看就是真正的、有内涵的高门大户出来的。有这么厉害的府医也就不为怪了。 其实小豆沙是孰能生巧,莫萦做肉包子的机会挺少的。 莫萦笑道:“是啊,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挺能干的。” 面和好,莫志广看小豆沙捏褶子手脚相当的麻利,做得比莫萦的还好看。不由笑道:“萦儿,你今天可是让人可比下去了。” “彼此彼此。”这个家穷是穷了点,但到处收拾得干净整洁,想来其中也不少莫萦这个小姑娘的功劳。 莫夫人道:“令嫒的家教很好。” “嗯,是小名,我大名魏锦年。”小豆沙从小跟在沈寄身后到处跑,心理素质杠杠的。皇宫她去得,贫民窟她也去得。这会儿呆在莫家相当的自在。 莫萦笑笑,“是小名吧。我叫莫萦。” 小豆沙看到有豆沙馅高兴的道:“我就叫小豆沙。” 一时,明哥去烧火,莫志广系了围裙揉面,莫萦和小豆沙弄馅料,这就忙起来了。还算是陌生人的两家人一时关系拉近了不少。虽然屋里还有几处在漏雨,气氛倒是不错的。王大夫在开药方,沈寄就陪着莫夫人馅料。莫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和沈寄倒是有共同话题。 莫萦看一眼母亲,见小豆沙已经很主动的在洗一会儿做馅料的菜了,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自己搬了刀和砧板出来剁肉馅。 沈寄道:“她喜欢做厨房的活计,莫夫人你安心休息就是。” 莫夫人看小豆沙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找了一根矮凳子就抬到莫萦身边去,站在上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哦。”她讶然道:“令嫒才六七岁吧,就会灶上的活了?”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到了年岁就要学厨上的事务她也是知道的。不过眼前这个站在凳子上要帮忙的小姑娘也太小了吧。如果家境不是如此,而且自己身体又不好,她都不舍得让萦儿做事的。 小豆沙见母亲肯定了她的手艺,高兴的挽袖子,“嗯,我可以帮忙。”她在小厨房锻炼了一两个月,如今做馒头、包子,包饺子还是可以的,再说她也只是打下手。 明哥笑道:“我会烧火。” 莫志广和莫萦都答应了一声,沈寄道:“莫夫人就不用动手了。让小女和令嫒一起慢慢动手就是。还早慢慢做也来得及。我们来蹭饭,也不能干坐着。” 莫夫人坐直身体,心头庆幸昨日得了银子割了肉还买了米、面等。不然今天还真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她想了一下,“蒸包子吧,志广你揉面,我和萦儿做。”她的身体这会儿显然不能操劳,女儿有九岁多了,在现有条件下做包子倒是最擅长的。 莫志广看她这样,便也一扫窘迫之色,“欢迎之至。”码头来了一艘大楼船,便是他也听说了。昨天有外乡人买了画,出手挺大方,他就猜是那楼船上下来的。今日虽然只相处了一会儿,但对方在这种情况下态度还如此和煦,让他免于尴尬,一时心头好感顿生。 其实方才进屋,沈寄就觉得这屋里有些潮气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她笑道:“下雨天留客,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看来我们是要在莫先生家里蹭午饭了。” 莫志广脸上现出一丝窘迫,莫萦也有点赧然。父女俩让客人稍坐,由莫夫人招待着,然后两人快速拿出盆子、桶之类到屋里各处摆放上。很快就有雨水漏了下来,落在准备好的盆子和桶里。 王大夫把脉完毕,屋里人便都停下来预备听他说。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响起一阵雨声,下雨了!听动静雨还不小。 莫志广拿了几幅字出来,明哥看沈寄一眼,然后上前接过。既然大嫂没说要再给银子,那他收着就好。 沈寄笑道:“你不如说你长得比较实在,经撞。”跟身形纤细的莫萦比,小豆沙就很富态了。沈寄对莫萦的印象不错,小姑娘身上透着一股子的灵气。 小豆沙得意的点点头。 莫萦眼中一亮,“你是习武之人啊?”附近有同年龄的男娃娃在镇上的大武馆学习,这些话她也听过。 小豆沙拈起一块花生糖道:“一开始有一点痛,这会儿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下盘还是比较稳当的,而且还卸去了一些力道。” 莫萦对小豆沙有些不好意思,上了茶小声问道:“我方才撞疼你了吧?”一边将父亲昨日给自己买回来的零嘴摆在小豆沙跟前。 “我的确还有些字,就这给你们找出来。你们昨天给了我五十两,足够了。而且方才你们还帮了内子缓解症状,这些就不用了。”莫志广看王大夫还在细细给妻子把脉,便入内拿字。 明哥道:“莫先生,不妨事的。” 莫志广道:“寒舍简陋,怠慢了。” 沈寄和小豆沙在一张硬木长凳上坐下,母女俩的表情都挺自然。明哥则坐了另一根,一边给王大夫留着。 “多谢魏夫人和大夫了,请坐。萦儿,上茶!”莫志广话音刚落,莫萦已经端着粗瓷茶盏上来了。显然是方才就下去沏茶去了。她回来看到母亲已经缓过来了,这会儿已经恢复了镇定。小姑娘约莫十来岁,一张继承自母亲的秀美面孔很是平和,并不见怨天尤人。衣服虽然不新了却很是整洁。瞧着像是用母亲的旧衣改制的。 沈寄笑道:“我夫家姓魏。” “多谢……” 昨日那些人用一两银子羞辱自己,还起哄让这家人不要买自己的字。如果不是他们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便是一两银子自己也只有将最得意的作品出手。莫志广对眼前这家人还是挺感激的。再细想想,对方也没什么好图谋自家的。至少对方带着大夫前来,自家更是得了好处的。 沈寄看出莫志广的疑惑,取下纱帽道:“我与小儿都很喜欢莫先生的字。回去后我们也对先生做了一番详细的打听。今日小儿被随园主人邀去参与字画鉴赏去了,我就想着来瞧瞧还有没有旁的字。得知尊夫人有旧疾在身,便将家里的大夫也带来了。” ... V43 打消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大概老夫人就是要让她知道一下差距。不过她不会跟魏夫人还有小芝麻一样,知耻都不勇吧?”小亲王摸着下巴摇摇头,“不会的,小豆沙是个好强的主,什么事儿都要力争做到最好。嗯,小八好像是个差不多就好,得过且过的。以后还有得磨合呢。” 小馒头道:“我先收拾好,等这件事了了就可以直接离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让全家等我一人。就我添置的物件最多你不知道么?”说着笑了笑,“我记得娘跟大姐姐都不喜欢绣东西。小豆沙好像也不喜欢啊。就她这么临阵磨枪几日,怎么去挑战人家靠这个维持生计的人啊?” “急什么啊?老夫人明儿还要带小豆沙去绣坊挑战呢。”沈寄说给小亲王听的时候把pk翻译成了挑战。 “你还真是蛮会收拾东西的啊。够贤惠!你要是个姑娘……”小亲王话没说完,一卷画轴砸在他肩膀上,小馒头没好气道:“从到大,如今你都娶了小姑姑进门了还满嘴胡沁。” 小亲王进来看小馒头正自己在一样一样的封存好装箱,暗地里有些好笑。那随园主人怕是没想到小馒头是这样的心性,人家说不割爱他可惜一番也就作罢了。这胃口是吊过了啊。还有那个莫姑娘的事儿,也没有下文了。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沈寄就当自己养了个学艺术的儿子。这学艺术肯定烧钱啊!而且为了杜绝家庭矛盾的隐患,她声明了这额外的五百两是登记在账上,以后要从小馒头分得的家产里扣除的。如果以后有大额花销,家里小孩都可以比照这个先例办理。 可是小馒头拉不下那个脸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讨零花钱。他还不如去找娘要呢。得知这个情况,不用他开口沈寄又让人给送来了五百两银票。反正不是乱花,是收集字画嘛。像魏楹比较败家,有时候买一幅画就要成千上万两。小馒头这样已经很收敛了。 小亲王当时笑道:“过来叫姑父,姑父给你零花钱。给你就没有十两的上限了。” 随园今年为期七日的活动就要落幕,小馒头准备收拾行囊上路了。他是买东西买得最多的人,连小包子的银子都拆借了一半给他。 沈寄笑笑,“比我用来暗查各高门大户的嫡女底细强多了。” 魏楹点点头,“这信是朝廷的细作帮忙传递的。估计小舅舅根本连给我写信的自由都没有。我再托人打听打听。”说着笑了一下,“没准还要用上你的关系呢。” “想想办法吧。小舅舅年少被迫离乡背井,要不是你有了今天的成就,他这一夙愿怕是也只能深埋心底。而且还有外公家的血海深仇在那里呢,他为人子不可能不想报仇。”那位公主舅母和她的父王,怕是不愿意为小舅舅报仇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动静。那魏楹这个当外孙的,就责无旁贷了。 “虽然不是明言入赘,但是他孑然一身在异国当驸马。和入赘有什么区别?” “小舅舅是入赘么?” 魏楹道;“我看到封信的火漆是完好无损的。但也说不准有人能看过又原封原样的封回去,不露痕迹。上次被人栽赃我写信泄露军事机密,而我自己都不能说那信上的字不是我写的。可见这世上高人多啊。大概是怕信中途被人截获吧。不过要把他弄回来定居,怕是有点难度。” “信里……”怎么不说? “多半是。” 沈寄挑眉,“小舅舅是想说当年外公家里被灭门的事么?” 魏楹拆开来看,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小舅舅说他想落叶归根。然后有事想当面和魏楹说道。 “那你快看看信里都说什么了。” 之前魏楹得知自己还有一个至亲活在人间,便去信邀请对方来喝娴姐儿的喜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舅舅只派人送来的贺礼,人却没有到。 魏楹好笑不已,扬扬手里还没拆的信,“小舅舅的信,京城转来的。” 娴姐儿被说了一顿,反省了一番便没再着急了。沈寄跟魏楹抱怨,“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啊!” 小亲王想了想便不再说什么了。但沈寄转背就跟娴姐儿说了,“刚新婚,你急什么啊?大嫂催你还银子了?多花点时间经营你的小日子,这比挣银子要紧多了。” 沈寄听他嘟囔便道:“成就感懂不懂?我也不缺银子啊。我六个孩子一辈子都吃喝玩乐不愁了。” 娴姐儿这段时日都在埋头看自家嫁妆里那些产业的账本,时不时向沈寄或者徐赟请教一二。小亲王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因为银子他们是完全不缺的。 沈寄和小芝麻、娴姐儿看过,都承认至少在针线活儿上小豆沙是比她们都要强些。不过,大娘不会真指望让小豆沙去跟人pk吧?她仔细看过那幅绣品,可比小豆沙的技艺强太多了。如果真要想迎头赶上,那至少得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人家也不会原地踏步啊。而且,小豆沙你有那多时间专攻绣活么?将来小丫头总不能单凭绣功坐稳王妃的位置啊。不过,暂时满足一下大娘的心理还是可以的。 至于几个小的,继续在随园或者在城里体会风土民情。小豆沙这几日则跟着汪氏恶补各种基本针法。小丫头果真是有学霸的风范,虽然于此道不太热衷,依然取得了不小的进步。汪氏觉得从前都是沈寄误导小豆沙,先不先的就告诉小豆沙我们几母女在这上头都不行,其实这个孙女是可造之材。两人一教一学更加的起劲了。 魏楹听说了这件事也很乐意把小豆沙贡献出去娱亲。既然如此,倒是不急着走了。他便也收了几份拜帖,见了些人。只隔三百里,能猜出他身份或者说有门路知道他来头的人还是有的。他拨冗见了那么两个,其中一个是太子麾下的干员。 沈寄挑眉,这是要练好了去pk啊?罢了,大娘也就这点执念,让小豆沙陪她去吧。明哥的媳妇也不能说找着就找着了。反正小豆沙自己也有些不服气呢。 两个小的这些天都跟着大姐姐,对她的声音相当敏感。这一听立马就转过身朝小芝麻爬过来了。小芝麻把两人都抱到腿上,“娘,听说祖母明日要带着小豆沙继续练针法呢。” 小芝麻从外头进来,“小豆沙,回来啦?” “不用不服,人总有些短处的。”沈寄对小豆沙的‘小学霸’心态,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有些无可奈何。孩子,不是什么都下了功夫就能学好的啊。估计大娘也是想着自己两个聪明伶俐的孙女,怎么就比不过人家呢?然后这祖孙俩就一拍即合了。小豆沙嘴里说着要小莲蓉赶紧长大了顶包她好脱身,实际上心头还是不服气的。 “是啊,娘。我也有些不服啊。为什么别人能做到,我们姐妹做不到呢?” 沈寄不理他们,反正一会儿就会忘记,然后重新玩到一块儿了。看到小豆沙拿出一幅绣品观摩,她问道:“这就是把你祖母刺激到的那幅绣品?” 小饺子爬到小莲蓉身边,把手指也钻进顶针里,一时两人的手指就被卡住了。沈寄听到两小在叫唤,忙让人弄了点油脂来给他们把手弄出来。两小互相生气了,在榻上背对背的坐着,谁也不看谁。小莲蓉也没有拿着小棒戳绷子的兴致了。 沈寄摸摸鼻子,估计她在大娘心头也是属于不可雕的。 小豆沙点头,苦逼的道:“嗯,祖母说大姐姐实在是不可雕。我还有挽救的余地。” “怎么,你姐逃掉了?”沈寄问道。 小豆沙道:“小妹,你爱折腾这个,倒是长快一点啊。有你顶包,我就可以像大姐姐一样脱身了。” 等到三姐妹被放回来,小莲蓉果然被熏陶出来了。小姑娘戴着一个松垮垮的顶针,拿着一根磨牙棒在小豆沙的绷子上戳啊戳的。 沈寄低头闷笑,“你姐活该!让她表现孝心带你们祖母去绣坊。每次大娘一看到别的大姑娘小媳妇绣东西绣得好,就忍不住要看我两眼。” 小包子低头笑笑,“娘,祖母是今天在绣坊看到一幅绣品很喜欢。又听说绣那副绣品的小姑娘才十来岁,便买了回来让姐姐和四妹知耻而后勇。” 沈寄道:“小馒头的事不急。现在看来得赶紧给明哥找个媳妇儿,把大娘的注意力给转移开。” “是啊,小姑姑溜得可快了。祖母想着她是堂堂的亲王妃,也没好让人把她叫回来。” 小亲王好笑的道:“那娴姐儿是不是溜掉了?”他媳妇儿也是个恨针不动线的。认亲大会上的那些鞋袜,她虽然绣得认真,但真的一点都不花俏,实在是手艺不到家。那几个月的针线活做得她恨不得以后都不要拈针了。当然,大师的物件除外。因为大师的僧鞋、僧袜那些原本就不需要花俏。而且收了娴姐儿针线活孝敬的长辈,也只有大师会真的当她的心意收下,然后好好的穿,而不是丢去压箱底。 沈寄摸摸鼻子,没找她就好。只是都已经试过这么多次了,在刺绣这事儿上她们母女虽然不是朽木,但也就只能学会基本的针法。怎么大娘还是不肯死心哪?居然抓壮丁都抓到小莲蓉头上了。难道去绣坊受什么刺激了? 小包子笑道:“祖母在教姐姐今日看到的绣法,四妹也被叫去了。就连小莲蓉都窝在祖母怀里把玩着一个顶针被熏陶呢。” 小饺子倾身朝沈寄伸手讨抱,沈寄接到自己怀里,“咦,大姐姐今天不承包你们了?” 小包子抱着小饺子进来,“娘,姑父,我也觉得对方是故意拿出来给小馒头看然后又表示不愿割爱的。不然,他大可不必拿出来。” 小亲王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先等等吧,说不定不用我出手对方自己就送上了。而且,我怀疑对方拿出那么好的东西,本来就是为了诱惑小馒头。反正不管怎样,咱们走的时候那两幅字肯定是小馒头的。这事儿包我身上。” “你又不怎么需要那东西。反正你没事也需要自污,不如就用在小馒头身上。你俩可是十二年的铁交情啊!” 小亲王愕然,“居然是魏先生啊!”说着一顿,“魏夫人,你为了哄儿子开心,就要我出面去明示暗示人家把心头好献上啊?合着魏先生的名声是名声,我的就不是啦?” 沈寄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真没想这么深远;第二,持己已经明确表示反对和莫家人再有什么联系了。所以,你不要去搅乱小馒头的心思。他不能拜莫先生为师学习书法已经很郁闷了。不行,我得给他再弄几幅好字回来。他今天回来赞不绝口的那两幅,你去帮我搞回来,银子我掏。” “一个二个,还有谁啊?小包子么?你看你看,这就证明不是我想多了。我们都是见微知著。”只有小馒头那个憨的,才一心只惦记着字,不去想人。吃着人家做的包子也一点联想没有。 沈寄没好气瞪他一眼,“想多了,你!”她真没这个心思,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儿,也太小了点吧。方清瑕入她眼时也满十三将十四了。 小亲王摸摸下巴,“魏夫人你不是挺喜欢那姑娘的么,难道是嫌她被莫家逐出了门墙?你不像这种人啊。” “没有这回事啦!你不要跟他胡说八道。怎么一个二个都误会了?这事儿打住,就此打住。”就知道小亲王是在想这茬。 小亲王道:“我帮小馒头打听打听啊。” 沈寄立马就把小亲王找来了,“你要干什么?” 小豆沙倒是没有到娴姐儿跟前去说,不过她一转身就告诉沈寄了,“娘,王爷拉着我打听莫家姐姐。” “废话,嫁给我日子能不好过么?”小亲王在小豆沙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 “那小姑姑如今日子好过么?”娘说长大了有很多烦恼,让她长慢点呢。 “那你长快点,长到你小姑姑这么大,那些银子就全归你自己安排了。” 小豆沙嘟囔,“人家明明有十二万的身家,可是还是穷得很。” 小亲王摇头,“封口费肯定是不给的了。你讨好讨好姑父,零花钱姑父还是可以给一点的。姑父给了,姑姑还可以给。那你不就又捞到二十两了。”魏夫人给了两个儿子各二百两银子,却没给小豆沙。小丫头这是不服气呢!可是她被魏夫人镇压惯了,又不敢怎么反抗。在魏家没有正当的花钱理由是要不来银子的。 小豆沙停下脚步,“真不给?” “你要不要这么现实啊?”小亲王好气又好笑。 小豆沙嘟囔,“王爷,我跟你一起长大,很是要好。可是,小姑姑是我姑姑啊。我不能帮你保密了!”说完就朝娴姐儿的屋子走去。脚步放得挺慢,等着小亲王喊停然后给她零花钱呢。 小亲王看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伸手拍了一下,“我干嘛给你封口费啊?我给了才是心虚好吧。” 小豆沙想了想,“莫家小姐姐和方姐姐各有各的味道。王爷,你干嘛打听别的姑娘啊?我告诉小姑姑去。” “跟方家姑娘比呢?” 小王爷对小豆沙的眼光还是信得过的。小豆沙小是小,可是后宫的美人她见了不少。尤其以美色著名的贤妃,她更是熟络。而且她拿出来作对比的,还是她心头的第一美人——‘清明叔’。 小豆沙点头,“很好看啊。嗯,比起清明叔还是要差些。” 外头小王爷正饶有兴致的问小豆沙,“那个莫家小姑娘,好看不?” “行了行了,既然你反应这么大,那莫家我们不打交道就是了。反正我们就是过客,呆几天就要离开的。”本来还有意捎莫家人一程去求医的,因为那位程大夫居住的地方离贤妃故里不远,反正他们也是要往那个方向去。既然魏楹比较抵触莫家人,那就只好作罢了。 沈寄瞪他一眼,魏楹那会儿想的绝对不是要娶她而是纳她。 “不算小了。你十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你以后肯定是我的了。” 沈寄楞了楞,“那小姑娘才十岁。” 魏楹盯着沈寄,“我觉得根据你从莫家回来之后对那小姑娘不停的夸,有这个危险!”所以,他才连书法先生都不准备接受。 “都说是博采众家之长了。再说了,就一书法先生,又不是找亲家,你怎么就不能松动一点啊?”沈寄有些疑惑。 “哪找不到好的书法先生啊?叫小馒头来,我现在得闲,我亲自教他。就是你也可以教他嘛。干嘛舍近求远?” 沈寄小声嘟囔,“你要不是这么高高在上的身份,这能是难题么?”不就是寻个书法老师么,如果是普通人家有技术、人品过得去就行。还非得注意那么多风评啦、立场啦。关键还是那个人,而不是外界对他的评价吧。她今天去一趟,对莫家三个人印象都还不错。 魏楹蹙眉,“你就会给我出难题!” V44 拜师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莫志广看看自家仿佛要逃难的装备,笑道:“如此,莫某一家就叨扰了。”傲气如他,在历经生活苦难后,能够如此托庇于人却又不失颜面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魏家这样的主家也是很好很好的。 沈寄笑道:“我们一家很快就要离开。正好要往落凤山的方向行进,莫先生、莫夫人还有莫小姑娘不如和我们一道走吧。” 小馒头又上前拜见师母,和师妹互相见礼。 莫志广坐下,挽翠拿了蒲团放在他面前,小馒头上前跪下,朗声道:“弟子魏华年拜见先生!”连叩了三个头,莫志广将他扶了起来,“好!今后你便是莫某弟子了。” “莫先生请坐吧,受了小儿的礼咱们就算礼成了。”沈寄说着将手里拎的礼物奉给莫夫人。 莫志广整了整衣袖,先朝沈寄长身一揖,“多谢魏夫人雪中送炭。在下必定尽心竭力教导令公子。” 一则这徒弟是可造之材,将来或可传衣钵;二则魏夫人、魏姑娘不难相处,将来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妻女。而且既然魏夫人前来,自己的字定然也是入了魏相眼的。莫志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打小被称为神童,最得意的就是这一手字了。再说一味的逃,即便这一处逃开了,无人庇护,下一次说不得还遇上这样的事。这么好的机会,他如果还不知道把握那就是傻了。 小馒头上前恭敬的将自己的字呈给莫志广看,后者翻看了一下,这字已经是入门而且有些火候了。想也是,魏相名满天下,各道皆精。他的儿子既然喜欢书法,从小肯定也是有名师或者是亲自教导的。不过这个年岁写成这样,还是很下了一番苦功夫的。而且魏夫人此时带着儿子上门拜师,这分明就是要帮他们家解目前的危难。 莫志广把躺椅坐下,安顿妻子坐好。莫萦则放下被褥,另抬了凳子给沈寄坐。 沈寄道:“那就在这里说吧。莫先生,我是带小儿来拜师的。小儿喜欢书法,想跟随您学习。他虽愚钝,却好在勤奋。小馒头,还不快把你的字拿给先生看看。” 莫志广道:“哦,对对对,该请你们进去坐。只是家里现在……”比进了贼还干净呢。他们穷了些年头了,什么都不舍得扔,回头宁可他和莫萦走路也是要把东西都搬到驴车上去的。虽然家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了,可是敝帚自珍啊。 沈寄道:“别急、别急,我们来是有事的。”一边说一边从挽翠手里接过四色礼物。 莫夫人道:“是啊,萦儿遭此无妄之灾,我们也只好赶紧离开避祸。魏夫人,魏姑娘,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 沈寄笑道:“你们这是要走?”倒没想到这家人主意打得这么快,差点就要错过了。如此倒是可以确定人家没打过魏家的主意了。 正说着就见莫志广搬了一个躺椅,肩上还挎了两个包裹出来,躺椅自然是预备给妻子路上坐卧的。后头莫萦则抱着捆绑好的被褥,莫夫人拿着一些赶着做出来路上吃的干粮。显见得是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要出发。 沈寄看到莫家门口的驴车一阵亲切,当年她和魏楹也是穷得只置办得起驴车上京。她对小馒头道:“去叩门吧,看来莫先生是打算溜之大吉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向魏家求助,萍水相逢人家已经帮得够多了,又没欠你家的,实在是没有那个脸。再说了,如果要让女儿沦为奴籍,他们夫妻都不忍。如果不是他们一心追求自己想要的情爱,莫萦原本也可以做大家千金的。当年为了不让她留在莫家在有色眼光下长大,他们执意将她带走。如今就更是得对她的人生负责。 所以莫萦遇上这么一桩糟心事儿,莫志广思忖一番就做出了即刻搬离的打算。正好手上还有三十多两银子。而且按王大夫的医嘱置办了一些成品药丸,又教给他们发作时急救的办法。莫志广觉得这是离开的最好时机。而且要快,一定得趁着魏家的人还在,能震住那些宵小。 可是,一旦他背弃了当初的誓言,他自己倒是可以顺利回到从前的圈子。只要说一句‘尤物惑人’将责任往妻子身上一推,甚至什么都不说那也能赢得一个‘善补过’的美名。可那就是逼妻子去死了。自从他们成婚,就注定了只要自己回头,她就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他但凡还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责任,就不可能丢下妻子不管。当初可是他主动的。 当年莫夫人病得严重的时候,莫志广也曾经向家里低过头,带着莫萦回去求助。可家里可以接受他浪子回头为家族出力,也能勉强收容莫萦这个莫家的女孩儿,却是不肯管莫夫人的。就是她的娘家也不肯收留她。这些年要说莫志广真的一点后悔的念头都没有升起过是假的。当年他也是侧帽风流的人物,别人捧着银子上门来求他一幅字画而不得。 莫家人正在收拾行囊,预备趁着魏家的人还在本地,赶紧的奔别处去。一则可以去求医,二则不趁这会儿走,以后怕是就不好走脱了。莫萦会越长越大,他们家一点庇护的能力都没有。此时不走,难道还要回莫家去寻求庇护? 吃过午饭,沈寄就带上礼物还有小馒头往莫家去了。小豆沙本想跟着去的,可是家里兄姐还有姑父、姑母担心她受了惊吓,留她在家吃东西压惊,弟弟妹妹也想跟她玩儿。 沈寄点点头,让小芝麻去置办一份拜师的礼物。她下午带小馒头去莫家拜师。 魏楹心道,有些人难道真的避不开?小寄本来就喜欢那个小姑娘,此时怎忍见她凋零?而且养母和小豆沙必定也是这样的心思。罢了,他难道还怕事不成。再说,如今也只是让儿子拜个书法先生,不用太过在意。他看向沈寄,“那你去办吧。” 小馒头起身道:“爹、娘,儿子想跟莫先生学字。” 沈寄想了下,“他要网络琴棋书画等方面的人才,莫先生如果不是有那样的经历,这件事很好办。就让他关照着莫先生就好。如今要他明着关照怕是也作难,随园里的文人很抵制莫先生的。而且我们走了,他对这件事还能有几分上心?难道我们还时不时打发人来过问?”如果这样,还不如一劳永逸把那一家子捎上呢。 小芝麻道:“要不然交代那个袁先生一声?” 汪氏也道:“是啊,王爷说得对。咱们一走,那些人怕是还要找莫小姑娘的麻烦的。” 以小豆沙的年纪,她能想到把人送回家省得坏蛋再来纠缠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听小亲王说了她便看向沈寄。反正什么事情自己搞不定找娘就对了。 小亲王嘿嘿笑了两声,“小豆沙侠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会把人送回家就觉得完事了吧?” 魏楹挑挑眉,怎么又跟莫家小姑娘撞上了?不过,莫萦是按着日子往绣坊送了三年绣活了,是汪氏和小豆沙故意去碰人家的,之前也是沈寄找上莫家去的。倒不好说是人家小姑娘故意的。 袁先生办事很有效率,就在双方还在打斗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那位馆主叫到了现场。事情就这么落幕了,那位馆主只知道自己儿子得罪的是京城来的贵人。心头把引起此时的‘祸水’恨得咬牙切齿之余,赶紧的备了厚礼来致歉。管孟出面将人打发了,然后把对方送的银两等分给家丁去治跌打损伤。之前对方人多,他们又要护着三个妇孺,吃了点亏。后来自家人赶到支援,正想狠狠打回去,结果传来主人说不要把事情闹太大的吩咐。 小豆沙和王氏另买了一些绣品后一步出来,见状对此大为光火。小豆沙听过不少武侠话本,再说这受欺负的还是熟人。当下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指挥家丁把武馆的人打散了,然后又送莫萦回家去。就这样被人堵在了半道。对方是武馆的人,回去一招呼就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谁想到在路上就遇到武馆馆主的儿子把她给拦住了。武馆规模很大,馆主在镇上也就是个人物了。他的儿子之前就到过贫民区,对莫萦的美貌垂涎三尺。这次看到比从前又漂亮了几分,就想将她抢回家做丫鬟。等过几年长开了暖床不是正好么。 不多时,小豆沙和汪氏就被人护送回来了。沈寄一问才知道那个送绣活的小姑娘居然就是莫萦。汪氏很喜欢她的绣活,所以虽然对莫夫人有些意见对她却是很喜爱。至于小豆沙她本来就对莫萦印象很不错。当下汪氏和莫萦说了几种拿手的绣法,小姑娘兰心蕙质很快都掌握了,对汪氏再三道谢之后便告辞回家了。她担心家里身体不好的母亲,而且魏家的门第太高,她也不想被人误会有攀附之意。 袁先生正在懊恼大好的机会错过,原本想借着和小馒头打交道和魏家结下个交情的。结果让自己生生给作掉了。如今听小包子一说,立即大包大揽告辞去了,心头着实感激武馆那纨绔。 这个自然是大前提,不过要吓到小豆沙怕是不容易。她现在正是无知者无畏的年岁呢。面对皇帝和太后、皇后都敢侃侃而谈。 小亲王道:“对方最好是不好吓到了小豆沙,不然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包子答应着去了。 沈寄想了下,看眼魏楹道:“还是不要大打出手的好。不然回头传走样了倒成我们在仗势欺人了。小包子,你去前头请那位袁先生帮着处理一下,他不是想结交咱们家么。”这种事还是交给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去处理吧。 “是这样,老夫人和四姑娘去了绣坊,和那位送绣活的小姑娘相谈甚欢。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言行轻佻拦那位小姑娘的路,四姑娘就让跟去的人把那些人给打散了。结果对方是镇上最大武馆馆主的独生子,这会儿就纠结了一队人来找场子。不过有老赵头跟着,老夫人和四姑娘肯定吃不了亏。” 小亲王第一个站起来,“说清楚点,怎么回事?”谁敢欺负小豆沙,他非把对方撕了不可。听管孟这说法,肯定不是小孩子干架这么简单。 众人愕然,谁会跟小豆沙这么个六岁的小女娃过不去? 管孟从外头进来,“爷、夫人,外头有人跟咱们家四姑娘过不去。属下已经点了人去帮忙。” 他顿了一下又道:“唉,你们说袁先生在随园办这个集会图什么?莫不是在替太子侄儿做事?”这话众人就不好随意猜测了,小亲王说完也就转过头去了。他也就是一说,并不是要深入讨论。 小亲王转头道:“小馒头之前也没什么风评传出,人家不够了解他啊。谁能知道相府公子居然一被人推脱就忍痛放弃了。”之前三个女人在说林子钦后院的女人,他虽然就在帘子另一侧却不好出声,这会儿听他们说起随园主人便没什么忌讳了。 娴姐儿扯扯嘴角,“善于揣测人心,可惜她兄长以常理判断小馒头却是看走了眼。这几日怕是进退两难,这字是转送给小馒头没有之前预想的效果,自己收着也不好。谁让这人不爽快!一开始大大方方把字给小馒头,还记他一个好。” “嗯,挺漂亮也挺精明的,很善于揣测人心,在干爹的后院左右逢源。” 魏楹和胡胖子在下棋,小包子和小亲王在观战,胡濙在听明哥讲故事,其他人就自然而然说起了林子钦的宠妾袁氏。沈寄和娴姐儿都不曾见过袁氏,毕竟那是不带上正式场合的。不过小芝麻见过,她从前去马场玩儿,相处过几个月。 沈寄不期然想起了莫萦,小姑娘在那样的家境下都乐天知命可见心不是多厚的。而且她娘身体不好,她早早儿就承担起半个主母的责任。说起来倒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已经被魏楹排除在外了,她的家世着实复杂了些。 沈寄点点头。心头想着这个儿子怕是不能给他寻个只是心宽的媳妇儿了,还是得有一定的精明能理事才行。不然,以小馒头这个爱收集字画的性子,多少家底也不够他败的。再说小馒头名下还有那么多产业,也得有人能打理好才是。只是最好不要有什么野心。不然将来方清瑕是嫡长媳肯定是要出面代表家里出去应酬。而小饺子要接魏楹官场的棒,他媳妇儿也肯定在外光风光得很。中间的这个儿媳就最好不要多心才好。唉,又不能订做,谁知道将来小馒头会对什么样的姑娘动心。 小馒头看眼沈寄,“娘,那还是照旧从我的银子里扣。”如此一来,虽然还是欠个人情,但却不大。 小亲王道:“不肯割爱,当初就不会拿给你看。这会儿也不会听说我们就要走了,巴巴的送来。”那位袁先生估计是想等小馒头动心之后再故作为难不舍,然后再将画让给他的。结果没想到小馒头家教甚好,想着君子不夺人所好忍痛放弃了。 小馒头道:“你是说他是来给我送那两幅字的?他不是不肯割爱么。” 小亲王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出声道:“小馒头,他那两副字一幅原价一千八百两,一幅一千五百两。他如果说要送给知己,你就给他出价四千两。他不收银子,你就说你不敢要。”虽然价格上浮了七百两,但其实不亏的。小亲王对这些早打听清楚了。 说话间,下人来报随园的主人袁先生来拜访,想要见一见三公子。这里也只有小馒头和袁先生打过交道,自然就由他去前厅接待。就是小芝麻都没打算多做理会,又不是林夫人的兄弟。她如果对干爹妾室的兄弟太热情才是有违礼数。 沈寄道:“这有什么,不擅长就是不擅长,我从来不难为自己。再说,我们就是木头,那也不是朽木啊。基本的绣活儿我们还是会的。只是大娘的标准太高了,我们才达不到而已。而且,跟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去比,我们仨都超龄了。” 胡胖子第一个大笑出声,其他人觑眼沈寄都是转头或者低头才敢笑出来。娴姐儿便转头去瞪小亲王,徐赟也受到了小芝麻目光的关照。 魏楹嗤笑一声,打断女儿的话,“你们都成森了!” 小芝麻道:“没事儿,独木不成林。她只有一个,我们有……” 娴姐儿有些唏嘘的跟小芝麻道:“小豆沙学东西还真是挺快啊,衬得我们都成木头了。”小豆沙的绣活恶补了好几日,如今还有点能入眼了。至少对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来说那是相当过得去的。 小莲蓉依然兴致勃勃的戴着顶针拿根小棒在绣花的绷子上戳啊戳,小饺子坐在一旁帮忙握着绷子。不然一个人是拿不稳的。两小玩儿得很是认真。 翌日,小豆沙跟着汪氏往绣坊去了。今天是那个小姑娘来交绣品的日子。其他人没什么事儿,就聚在一块儿闲聊这几日见到的人跟事。 V45 离开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至于莫志广的教学,因为他担心妻子的身体状况也还没有来得及展开。莫萦也一直在一旁作陪。小芝麻给她们安排的也是一个套房,里头洗漱间、厕所一应俱全。一日三餐也有人送到屋里,依照莫夫人的身体状况,王大夫专门给她开了药膳的方子。 为了让莫夫人适应,大船放缓了速度。饶是如此,她也很是吃不消。幸好有王大夫在,还能通过针灸、药物缓解她的种种不适。这也是莫志广一直不敢带着妻子离开的原因了。无论是行船还是坐车,妻子的身体都很难承受。一直这么过了两三天,莫夫人状况才好些,船行速度才逐渐加快。 他们问上门来,袁先生只道:“反正是你惹不起的人。我?我也惹不起。人家能使唤我一次,都已经是看得起我了。说起来,还要感谢老兄你啊。不然我连被使唤的机会都没有。”魏家的二公子交代,说馆主的儿子欺男霸女,平日所为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听了这话,立即心领神会,已经让人去煽动一些受害人到衙门递状子了。这一次肯定让馆主的儿子好好吃回牢饭。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当下,武馆馆主还有袁先生都觉得莫家人的运气也太好了吧。一个一心谋求结交,最后依然是只进了一小步。一个还等着人走了找莫家人的晦气呢。这下子彻底不行了。只是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那楼船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袁先生那里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岸上不少人跑来看楼船离开。不过徐赟早就安排人拉了锦障遮挡,从下马车的地方开始。女眷又都戴着纱帽,所以其实是看不到什么的。不过,莫家人的行踪还是被人看在了眼底。众人惊骇不已,这才是绝处逢生呢。 莫志广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算命的说他中年会得遇贵人,他从前一直不信。少时是顺风顺水惯了只当自己才是自己的贵人,后来又是革除功名又是出族,早就不觉得还能有什么贵人出现了。 等到上了船,莫夫人轻声道:“总算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此地给她留下的好记忆真的不多。魏家上下待她都很客气,有一份尊重。这样的新生活她很是喜欢。 大家用好了小芝麻便张罗撤了下去,略坐坐众人便移步登车往码头上走。众人的行囊都是已经收拾好的,莫家人的更是方便都不用下马车直接调转车头拉过去就好。 沈寄注意到莫萦用茶点的时候举止带着几分优雅,看来莫夫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培养女儿,哪怕生活境况已经差成那样。 莫家人眼见魏家的家庭气氛,都有些诧异。这样的大户人家,人口也不少,而且家庭关系很是复杂,彼此居然看起来融洽无比。还一点都不像是做表面功夫的样子。 莫家一家三口被邀请一起用茶点,小馒头热情的招呼着。便是汪氏不喜欢莫夫人,在听说莫志广成了小馒头的先生,莫夫人成了他师母之后态度也很不错。反正魏楹不反对,她就不会有意见。汪氏一辈子都是以长子的意见为意见的。 不过小豆沙还是觉得他这会儿沉默得有点诡异,转头盯着他看。小亲王费力对着她挤出点笑容。沈寄促狭的装作失手将筷子落到地上,丫鬟赶紧要捡了去换干净的。娴姐儿这才不紧不慢的将手收了回来。 小亲王和气的冲莫家人笑笑,目光在莫萦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大腿就是一痛,被娴姐儿拧了。亏得他硬生生的保持面部表情不动。 沈寄道:“这是小馒头的姑父,也是他打小玩得最好的朋友。” 小亲王直接进来坐下,选了小豆沙身边的位置。 莫家人对小芝麻口中的‘下午茶’有些疑惑,只是没好问。一直到下人开始上茶点才反应过来不单是喝茶而已。 于公公回去一看,匕首果真就在小亲王身上。他笑着说起客厅里莫家三口人在,还说了小馒头拜莫先生为师的事。小亲王立马站了起来,“不早说,我去看看小馒头的漂亮师妹。走走,正好差不多吃下午茶了。” 沈寄示意莫萦扶她母亲坐下,“是这样,我们平日也从来不给他们行礼的。” 莫志广看看,娴姐儿的确是坐在魏楹和沈寄下首,小芝麻和徐赟的上首,是按的家礼而不是宫礼。 娴姐儿笑道:“先生,以后相处的机会多了。不用给我行礼,王爷那儿也不用。在魏家只须当我们是家里人就好。这是皇上下过特旨的。” 莫志广一家坐不住了,都站了起来要给娴姐儿行礼。 于公公想了一下,是忘了找王爷身上,笑着退了下去。 小亲王之前得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很是喜欢。他靴边有一个不显眼的、放匕首的暗槽,就时常搁在里头。沈寄说他纯粹是浪费好东西。做装饰而已嘛,随便找把什么匕首不就是了。气得小亲王不行,又实在找不到用得上匕首的地方以证明自己不是拿来做装饰用的。 “不是在他自个儿靴子边上么?”娴姐儿随口道。 醇亲王娶妃的事,身为朝堂以外人士的莫志广就不知道了。只当是主家的小妹子而已。直到于公公进来唤‘王妃’,问她知不知道小亲王的匕首搁哪了。他才吓了一跳。 沈寄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子。” 娴姐儿笑着从外门走进来,“行,这下你们也可以成林了。” 小豆沙摸摸额头,“我还惦记跟莫姐姐讨教绣法呢。祖母都说莫姐姐很厉害的。” 小芝麻戳她额头一下,“你就惦记着吃。”一张嘴没个把门的,幸好不是透露给了有歹意的人家。 “真的么,太好了!莫姐姐,我喜欢吃你做的包子。” 小芝麻道:“小馒头拜了莫先生为师,莫小姑娘要同我们一起南下了。” 莫志广和莫夫人都对她微笑,莫萦站起来还礼,“小豆沙,你好。” 说话间小豆沙揉着眼眶从外头进来,她是刚睡醒起来。见到莫家一家三口不由眼中一亮,墩身一福,礼数很是周到,“莫先生,莫夫人,莫姐姐,你们好!” 沈寄便道:“那就一会儿下午茶的时候见吧。” 沈寄看向小芝麻,后者道:“娘,祖母午睡去了,还没起。” 莫夫人慢慢恢复了血色,她心中对夫婿自然是有一些抱歉的,只是也幸亏他拒绝了。她定定心神笑笑,“魏夫人,妾身还该带女儿去拜见老夫人才是。今日的事,也要多谢她老人家。” 小芝麻道:“一会儿用过下午茶就上船,晚饭在船上吃。” 她看向小芝麻,“怎么安排的?” 沈寄看方才莫夫人和莫萦脸色都白了,埋怨的看魏楹一眼,你这分明是试人家嘛。万一把莫夫人真吓出一个好歹,她把人接来倒真成了好心办坏事了。要知道,这样的诱惑不是什么都能受得起啊!方才莫志广脸色也是数变,好不容易才拒绝了魏楹用一句话给他描绘的青云路。 魏楹点点头,“嗯,人各有志。以你的才学走学术的路子未尝不可。做一个名士、学者,就没有那么大的忌讳了。”就是沈寄所在的那个年代,有生活作风问题的人都别想在官场、部队飞黄腾达,就更不要说如今这个时候了。 莫志广天人交战好半晌,终于平静下来站起身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当年小民是因为私事被革掉的功名。如今依然不打算对生活做出什么改变。” 莫志广心头顿时翻江倒海,读圣贤书考取功名,走一条像魏楹这样人生赢家的道路,这是天下读书人的想望。他也不例外!只是,即便有前任丞相、如今的上柱国、太子傅扶持,怕是也必须改过自新。 “你可还有出仕之意?革掉的功名也不是就完全不能恢复了。” 莫志广一愣,算下来他考举人的时候魏楹也应当是三品大员了。他看过自己的考卷,想必是参与了阅卷。而且记得这么清楚,想来当年对自己是留意过的。如果他后来接着去考进士,说不定会被另眼相看。再后来魏楹当上丞相,自己说不得就是他这一派的后起之秀了。如今怕是也混出头,混到中枢的位置了。 魏楹道:“代价还真是不小。你考举人的文章当年我也看过。” 莫志广点头,“是,当年不但被族长出族,功名也被革掉了。”魏楹对他有所了解,他一点都不奇怪。人家要让儿子拜师之前,该做的了解肯定都会有的。以魏楹的身份地位,要让人打听他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魏楹坐在主位问莫志广道:“你方才自称小民,你的功名被革掉了么?” 进去坐下一说,这才知道是小豆沙口无遮拦露了底。 儿子拜了人家当先生,魏楹这也是做一个礼敬先生的姿态,先生头一次登门迎到了门口,这会儿自然不会受他的全礼。当下两手伸出扶起半拜下去的莫志广,“莫先生无须多礼!你是小儿的先生,以后大家不是外人。”一边拿眼去看沈寄,后者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说过,是人家自己猜出来的。她其实也有点疑惑的。 莫志广在马背上看到迎出来的人里为首之人面容清癯,四十左右,双目湛然有神不由心头一凛,立即翻身下马,几步上去躬身一揖,“小民见过上柱国。” “不客气,莫姑娘不用多礼。”挽翠笑道。 马车停下,挽翠当先下车然后掀着车帘方便沈寄三人。莫萦扶着母亲下去以后,忙向她道谢。 沈寄点头,“嗯,对。三个儿子分别叫小包子、小馒头、小饺子;三个闺女是小芝麻、小豆沙、小莲蓉。” 莫萦笑道:“小女听小豆沙说起过,她三个兄弟小名都是小吃。” “不过是小馒头一心想拜在莫先生名下学字罢了,哪有什么扶危济困?哦,小馒头就是华年。” 莫萦轻道:“久闻魏夫人扶危济困,这一次的事我们一家都感念在心。” “不用客气,谁还没有个倒霉的时候啊。” 这句话莫夫人自然是感触良深,闻言道:“遇上夫人,实在是我们一家的幸运。”夫婿收了魏家的孩子做徒弟,如此跟着魏家人离开,就比自己之前想的境况好多了。 沈寄道:“这就是人性,跟红顶白。”如果这一家三口不是被出族了,以莫家的地位,区区一个武馆馆主的儿子敢对莫萦下手?而且此时都还安排了人暗中盯着。怕不是准备等自己一家走了,随园主人也不上心便要再下手。这一家子的性子说不得就是个鱼死网破的惨烈结局。或者是莫萦性情因此改变,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无论是哪一种,都实在是不美好。 莫夫人轻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不是魏夫人来接,他们想走出小巷怕是那两家人都要拦着。怎么说也是两三年的邻居(莫家搬过几次家了,搬的地方每况愈下),居然如此歹毒!竟是要踩着他们一家三口做进身之阶。 “方妈妈,果然那两家派人往武馆报讯去了。” 走到半道,有人叩响车厢,挽翠撩开车帘问道:“什么情况?” 挽翠拿了当票立即打发人去赎取,沈寄让莫萦扶着莫夫人随着她上了马车。莫志广就和小馒头一道骑马。对于莫家人来讲,这绝对是鸟枪换炮的节奏。自从离开了莫家,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至于莫萦,记忆中压根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莫志广想起妻子当掉的岳母临终给的手镯,果真把当票找了出来。沈寄这个态度他很喜欢,一点不高高在上以赐予的口气说话,只是借他周转,以后在自己应得的月例里扣就好。这样他就不用有太多心理上的负累。 沈寄听到这些人小声议论莫家的物件全当了,想着里头怕是有莫夫人心爱的东西。笑着对莫志广道:“莫先生,当票在哪里?如果有夫人的心头好,不如把当票找出来,东西先赎出来,以后在你的月例里逐月扣除就是了。”说起来还没跟人讲好多少月例一个月呢。以莫志广的水平,这月例肯定不能比小馒头从前那些先生差才是。 徐赟准备的马车有豪华型的,有低调型的,沈寄今天特地让赶的豪华型的出门。这会儿四匹没有杂毛的高头白马拉着车进到巷口,周遭议论纷纷的人顿时收声,然后将路给让了出来。要说莫志广的脑袋瓜子,想出拉大旗作虎皮的法子不难,找几个比较有气质的人来当一下群演也有可能。毕竟他还是认得一些人的。可这样的马车哪可能随便借到?真要是莫志广弄到的,他们家也不至于能当的物件全当了。 沈寄看莫志广这副跟人记仇的模样就知道莫夫人从前定然受过不少闲气,觉得他这样子还蛮可爱。她笑道:“挽翠,莫夫人身体不好,去让人把马车赶进来些。”赶进来也省得这么多人涌出来看热闹。 一家人尤其莫夫人这些年也没少受这些人指指戳戳。莫志广当下不客气的道:“切莫以己度人,哦,不要以为人家和你们一样!至于我是不是拉大旗作虎皮,到时候开船你们可以来看啊。”魏大人、魏夫人明知道自己家的事,还肯让儿子拜自己为师救人危难。就这份心胸,就令他拜服不已,肯定会对刚收的徒弟倾囊相授了。 沈寄在面纱下莞尔,其实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莫志广不是想不到,不过他没用,难道是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不敢随意利用?反正这次再见面,她明显感觉到莫家人对他们比上次更多了些恭敬。而且问都不问一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就肯跟着走,这本身也不太正常。 码头来了一艘华丽的大楼船,这事儿镇上的人这几日一直在谈论。这会儿听说莫家人竟然搭上了那样的人家,便有人不信,“姓莫的,你这是拉大旗作虎皮吧?知道那船上的人来头大,借他们的名头来吓人。人家怎么可能让儿子拜你这样的人为师?” 他冷笑一声,“哼,这是我新收的弟子。我们一家就坐他们的大楼船,他们去哪里,我们就跟去哪里。” 莫志广对其他人尚可,虽然平时难免龃龉,但没有什么大的仇怨。这两家人却是直接给莫萦惹来了大麻烦,而且此时来问也是居心叵测。怕不是受命盯着他们一家动向的。方才他们收拾行囊的时候就不停的在打量了。 出来几个街坊邻居向莫家人问询,尤其是那两家有儿子在武馆学武的人家尤其上心,一个劲儿打听他们要去哪里。 拜完师,沈寄直接就预备带着莫家一家人回住处。很快就要上船离开了,索性就一起过去。省得以后再派人来接不说,也免得莫家人在这中间出什么状况。 V46 适应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小豆沙笑眯眯的点头,“姐夫一路真是辛苦了。” “怎么,你又在船上呆腻味了?快了,明天下午就可以上岸了。放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姐夫都让人收集齐了。小豆沙到时候按图索骥就好。” 要停靠这样大的楼船肯定得与大一些的码头。本来下午该走到了,不过之前船行慢,就还需要一天。 小豆沙看过来,“姐夫,下一个停靠点快到了么?” 徐赟笑道:“娘,您小看二弟了。他可是出过还的人,这些门道早都清楚了。” 沈寄道:“嗯,加小包子一个。” 徐赟道:“没问题啊,胡叔。不过我也只是在外走动得多,而且手下得力。” 徐赟点头,往外头一看,正好见到那爷孙俩走过来。胡胖子道:“小徐啊,下午忙不,不忙带胡濙去各处看看这大船是怎么运行的。告诉你,这里头学问可多了。一船人的吃喝拉撒睡,要照管周到,不容易。光是处理垃圾都是个头疼的事儿。你徐姑父能干着呢。” 沈寄笑道:“你爹他们下棋上瘾了,小包子他们看下棋也看上瘾了。给他们留了一桌饭菜,你等着胡家祖孙一起吧。” 徐赟可没岳父还有小舅子们福气好,他得安排一路的各项事务呢。这会儿忙过来吃饭,发现除了他全是妇孺。尤其今天,沈寄还让莫家母女留下来一起吃饭。他就不方便坐一桌了。 这一局棋下了半天都没有下完,以至于小芝麻过来叫人吃饭都没喊动人。 莫志广和魏楹下得的确是旗鼓相当,两人都是半天才敲定一子。几个男孩子在一旁看一步也要想半天才能想清楚,看得倒是都挺入神。小包子甚至拿了纸笔把双方每一步都记录了下来,以供日后再细细推敲。 “那我也下去了。” “在你大哥书房吧。” 明哥左右看看,全是妇孺啊,“大嫂,小包子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汪氏推开她的手道:“不用,我如今走得可稳当了。” 小芝麻看到汪氏也出来了,忙过去想扶她。 “好好好,娘看你们,看你们啊。”沈寄忙道。 一旁的龙凤胎玩儿得开心,结果发现在看着他们的就只剩下小姑姑和大姐姐,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个脑袋一起转来转去,看到沈寄就咿咿呀呀的朝她抗议起来。 小豆沙道:“哦,好。” 沈寄察言观色,出言宽慰道:“莫师母,你就好好的吃药膳,遵王大夫的医嘱休养。等身体好些可以练舞,这也是强身健体的一个办法。只要你把心头的负担放下,再在落凤山根治了喘疾,身体就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再给莫先生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就好。我们小豆沙都知道,你现在的年纪完全不是问题的。小豆沙,你是不是该下来换莫姐姐上去了?” 莫夫人想起没保住的那一胎心头还是有些难过。她很希望能给夫婿生个儿子。如今看到魏家大大小小六个孩子,真的是羡慕嫉妒啊。 沈寄和莫夫人正走过来,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对话沈寄扶扶额头,这些都没有人教小豆沙的。可是小丫头相当的会观察,而且她身边例子还真不少。好在小丫头不是对着谁都会这么说话。 “我娘身体不好。”莫萦遗憾的道。她娘不是没怀过小娃娃,可惜没有保住。那之后娘的身体就更不好了。 小豆沙天真的道:“你娘也可以再生啊。我娘生小弟小妹的时候都三十六七了。我祖母生明叔的时候也三十出头了。还有方姐姐的母亲如今也将来给她生弟弟了。”嗯,贤妃娘娘好像比莫师母小几岁的样子。 莫萦有些羡慕的对小豆沙道:“我没有兄弟姐妹,你们一大家子感情好好。” 两人唤了乳母过来接手,往书房去了。 “好。”小亲王也有些感兴趣。他和小包子棋力相当,可魏先生一手和小包子下,一手和他下,心分二用都能杀得他们丢盔卸甲。至于小馒头,是个不太爱算计的,魏先生根本就不和他下。魏夫人如果用心倒是下得不错,可惜不肯费心。估计小馒头其实是随了她。去看看高手过招,也是长见识。 小馒头听到了对小亲王道:“哥哥这会儿是在看爹和师傅下棋,我们也去看看。”肯定是两人旗鼓相当很是精彩,哥哥才会看住了都没出来玩。这会儿上课的都下课了,离中饭又还有一点时间,正是凑在一起玩乐的时间呢。 沈寄莞尔,“多半是嫌弃胡胖子和小包子的棋艺,找莫先生对弈呢。”这次坐了冤狱出来,魏府的清客相公在大难临头时跑了一多半。剩下还有几人出事后还在帮着奔走、搜集证据力图翻案,这就是患难与共的了。魏楹离京前,给他们都推荐了去处。这样放出去,可以借用到魏楹的官场人脉事半功倍,将来也是魏家这一系的有生力量。所以这一趟出来,魏楹的棋瘾翻了就找不到对手。胡胖子其实也算小有心计之辈,已经被虐得不肯和他下了。小包子如今被抓包,估计也是满足不了他爹的胃口。 “魏大人派人请他去书房了。” “背着我,一样会打闹、吵嘴的。莫先生呢?” 莫夫人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感慨道:“当初只觉得小豆沙的家教很好。如今看来,魏夫人的孩子个个都教得很好。” 莫萦不紧不慢的推着她,“他们都是逗你玩儿呢。”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用听周遭邻居指指戳戳,不用担心被纨绔子弟抢走,她觉得简直是移开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河风吹得很是舒服。 小豆沙见状嘟囔道:“一个个都是偏心的,长大了就不吃香了。”推她荡秋千就左右推脱,这会儿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沙袋放上去,很快小饺子就沉了下去,然后又停住了。小莲蓉被高高翘起,小家伙有些害怕的紧紧握住婴儿座椅的扶手。小亲王忙道:“不怕不怕啊,姑父在呢。”边说边给小莲蓉也加分量。如此用上了两个人手,总算是此起彼伏起来。两小上来下去几趟,发现的确不吓人,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馒头快速跑去将小包子绑腿上练轻功的沙袋找了来,拿起最轻的一个放到小弟的婴儿座椅后方。如今这沙袋是小豆沙在用着,她平日在跟小包子学轻功。就这也被小亲王毒舌了,“你还用绑什么沙袋啊,你那么多肉肉能跳起来就很不错啦。顶得上别人绑两个沙袋了。” 沈寄搓搓脸,“这个、这个,给小饺子加点分量吧。” 下人闻言立即上前将木质的婴儿座椅在跷跷板两端绑定。小饺子、小莲蓉被小心的安放进去,结果,跷跷板居然保持了平衡停在空中不动。两小急得咿咿呀呀的乱叫,众人失笑。这两只的体重差异不到半斤,这就跷不动了。 沈寄看龙凤胎对‘海豚’顶球不新鲜了左顾右盼着,便道:“跷跷板还是留给我们小莲蓉和小饺子坐吧。” 小豆沙觉得很是公道,点头道:“好啊!” 莫萦笑笑,她其实也有点担心魏家人挟恩自重,把他们一家人当半个下人看待。如果那样,她会报恩,但心头的尊敬却会少上三分。既然没有,那她也不会妄自菲薄。便笑着对小豆沙道:“本来我大些,应该多推推你。不过你比我胖一点,那咱们就算打平了。我推你多少下,回头你也推我多少下好不好?” 娴姐儿摇着宫扇道:“不如你俩到跷跷板那里比一下?谁重一会儿多推两下。” 莫萦笑着应了。小芝麻笑道:“莫萦,你跟她换着推一点都不占便宜的。她指不定比你还重呢。” 小豆沙在秋千上朝莫萦招手,“莫姐姐,你来推我,等一会儿换我推你。”香秀有事儿去忙了,实在是带上船的人手不足,自己身边就香秀一个丫鬟。喊姐姐她居然说自己太沉她推不动,小姑姑则说她手腕有些酸。两人还把贴身丫鬟也打发去帮忙了。三哥和王爷就更靠不住了。至于二哥这会儿和爹在书房。可爱的小胡濙也不知道跟他爷爷干嘛去了。她又不好喊男仆,但实在没荡过瘾啊。靠自己动来动去根本荡不了多高。 莫夫人道:“劳你们母女费心了。”大恩不言谢,记在心底就好。不然一直谢来谢去,也不大好。 沈寄道:“只要不吐,脚下能站稳就好。王大夫已经修改了今日的药膳,里头加入了一些补品,慢慢地莫夫人你的气色就会好起来了。” 莫夫人点头,“徐夫人,我好多了。”她第一天吐得不行,躺着都觉得随时可能从床上滚落,脸色更是青白如鬼。莫志广当时没有办法,和莫萦一起把她用布绑在了床上,这才让她有了点安全感。比起来这会儿都能在甲板上走动自然是好多了。 小馒头停下手里动作过来叫了师母、师妹。小芝麻起身把位置让出来,眼见莫夫人气色还是不好,她关切的道:“莫夫人,您好些了么?”小芝麻在管着一船人的吃喝,莫夫人的药是莫萦在负责熬,她适应得倒是挺快。药膳则是小芝麻在张罗让人做好送去。既然是弟弟的师母,她也还是挺上心的。 看到莫家母女,沈寄坐直身子招招手,“莫夫人,这边来坐。” 三日后,莫萦扶着又消瘦了几分的莫夫人出来甲板上晒太阳。莫夫人能下床走动就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小豆沙正在小花园里荡秋千,小亲王和小馒头对面隔一定距离站着在用胸口顶鞠球。沈寄看得十分欢乐,觉得他俩就是海洋公园里的两只海豚。只是两人不知道,仍然玩得十分的带劲。尤其是连小饺子和小莲蓉都在为他们欢呼鼓劲儿。 沈寄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就闭上眼在魏楹颈边蹭了蹭就睡过去了。她是真没想那么深远啊,毕竟莫萦才十岁。而且她爹娘有这样的事,对她的确是一个大大的减分项。她也不想给魏楹找事儿的。之前想拜先生,魏楹不乐意她不是也就作罢了么。 只是,要让关系就到此为止,还是得尽快给小馒头定下婚事才成。要不然不是有句俗话么,师兄师妹天生一对啊!尤其那莫家小姑娘长得还真是不赖,看起来也聪慧能干。小寄尤其喜欢她的乐天知命不怨天尤人。就连养母都很中意她的绣技,一直说小姑娘怪不容易的。 沈寄想了一下,要取舍的确是不容易。魏楹当年在她和石家小姐之间也是挣扎了一番才做出取舍的。沈寄要从魏楹身上下去,却被扣住了腰,“小寄,他回绝了我才觉得把这人留下还算不亏。不过,这只是说他做小馒头的书法先生而已。”还是不要再进一步了。拜师嘛,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世人也不能太过指摘的。 “官场又不甚在意这个,何况他还是这样的情况。他如果入仕将来如何就看他自己怎么扑腾了。我是不会下手挡他的青云路的。不过,他能坚持初心,我也敬服他是条汉子。再说了,要让他做小馒头的先生,我不试试他行么?他之前经历过的都是打压,我给他开一条金光大道他还能拒绝才是真的能坚持呢。我一向言出必践,他也不至于担心我只是试他所以咬紧牙关拒绝。他这样天人交战一场,倒是能看出其真心。” “对妻女无情无义,在你这里怕是也要记上一笔吧。”沈寄嘟囔。 魏楹这会儿吃饱喝足,闻言慵懒的开口,“我是试他不假。但如果他选择和如今不一样,我也会修书一封替他打开通往官场的路的,也不是空口白话。” 再度上船的当晚,沈寄趴在魏楹身上,戳着他的胸口道:“你太损了吧,一见面就那样试人家莫先生。有几个人能经得起这样试啊?” V47 口风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嗯,我新文首推,还没有看过的亲去看看合不合眼缘吧。觉得不错就贡献个收藏哈。 小馒头的婚事暂且搁置吧。 ------题外话------ 王氏点点头,信里又多一件事可以说的。至少这是个好消息,小包子有小舅子了。 王氏很无辜的回视,这事儿难道怪我咩?事情不顺利,她告辞之后匆匆见了见家里几个孩子包括林淳,给他们送了些补给就下山回家了。这事儿得赶紧去信让大哥大嫂知道。不料刚踏进家门,就听琳姐儿汇报,方夫人生了个五斤四两的儿子。她已经让管家去张罗礼物了,等一下请母亲过眼。 可是,苏家已经先开了口。这事儿虽然不说先到先得吧,可总不好明着打苏家的脸。为今之计,只有先拖着就说闺女不适宜过早定亲了。山长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埋怨的看小姑子一眼,你怎么不早些来啊?早些来两家有了意向便是此时苏家开口也有推脱之词啊。 小馒头的话,她愿意,她很愿意啊。魏家这会儿远离朝堂,就算魏大人要回朝,那肯定也是在有万全把握的时候。魏夫人又不是难相处的婆婆,而且上有长嫂也不用闺女多操心,多好一去处啊。听说魏家已经分家了,小馒头从户籍上来说,那就是单过的,就是有什么也牵连不到。 山长夫人点点头,“正是。”她看这个远房小姑子脸色变了心道你不会也是来探口风的吧?她心头迅速闪过小馒头。王氏既然亲自来了,肯定不会是替自己儿子。至于宁哥,他祖父倒是三品大员,可惜父亲不成器。和自家如今算不得门当户当对。而小包子已经是定亲了。 “莫非是那个苏家?”要真是,倒是凑得齐啊。前后两任丞相,都中意王家女。之前这位堂嫂还担心过闺女不好嫁呢。都是因为这东山书院如今越来越有分量了。娶到了山长的掌上明珠就等于拉拢了山长,拉拢了山长也就是间接将东山书院出来的学子都笼络住了。 山长夫人小声道:“有苏家。” 王氏挑眉,“来探口风的是什么人家啊?” 王氏之前走动得勤,而且怎么也算是自家人。山长夫人也需要有人把她们家的态度传出去,便跟王氏道:“还不是都冲着她爹来的。可是我们不想那么早定下。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有些不明朗。” “这有什么好愁的,侄女儿不就是性子活泼些么。你要是担心,就包在我这个姑姑身上了。哎呀不对,大哥如今声名鹊起,怕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嫂子愁的是不知挑哪家的好儿郎吧?”王氏心道莫非自己来晚了?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大嫂自己不早些打主意。之前人在京城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啊?这会儿人都走远了才想起来这茬。 “你说什么啊,我这是在犯愁丫头的事儿。” “嫂子,您这皱着眉头是不欢迎我呢?” 她打着来走亲戚的旗号而来,山长夫人将她迎了进来。之前王氏也打着这个旗号来走动过,毕竟是家长,想和山长家关系近点也是情理之中。那没关系的还要硬攀上关系呢,何况他们本来就沾了亲。算起来,王山长是她刚出五服的堂兄。当然,王山长那一只是嫡支,王氏娘家只是旁系。但在讲究家族的现在,山长夫人自然不好慢待了这个远房的小姑子。 这十多年,凡是沈寄交代的事情王氏都非常的上心。当天张罗了一些东西就奔东山书院去了。 也罢,她就去问问。反正信哥和宁哥都在东山书院,她去看看也是说得过去的。再说还有大嫂的表弟跟干侄儿也在呢。离京的时候大嫂也托给过一声,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王山长的闺女,王氏这个当远房堂姑姑的倒是见过,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真有些像男孩子。山长夫人都不敢让她轻易见客,就是怕她这样的性格传了出去以后影响找婆家。大哥大嫂这是相中了王家吧。 说起来,王氏和王山长还是远亲。这也是沈寄要托这个弟妹去打听的一个缘由。私下说说,如果说不拢也不会传了出去。 过了几日,在京城的王氏收到沈寄的信。看过她嘟囔道:“我的信哥比小包子都大呢。”小包子定下了方家姑娘,如今小馒头大哥大嫂又对王山长的闺女有意。可信哥的媳妇儿还没影呢。 莫萦点头,“就是不为这些,小豆沙本身也很可爱啊。” 莫夫人想了想,“听说之前魏大人蒙冤入狱,就连她都被连坐,在大理寺关了几个月呢。大概对小姑娘刺激有些大。她既然喜欢找你玩,那你就陪着她好好玩。魏家对咱们一家子的帮助太大了。” “她就是觉得和我一起玩,不用想那么多家族啊、立场啊那些。她说想那些好复杂哦。” 莫夫人失笑,“小姑娘这是觉得不富贵的朋友更靠得住啊?” “她说以前那些富贵朋友,在她大难临头的时候大多不见人影。” 再说是报恩以身相许,难道让自个女儿去做妾么?以色事人能有什么好的? 莫夫人笑道:“小豆沙还真是什么都说给你听。你俩怎么这么投缘啊?”唉,萦儿要不是摊上他们这样的父母,姻缘上应该也很顺才是。小馒头她如今倒是没敢肖想,这样的人家就算她还在莫家老实守寡那也是齐大非偶。魏夫人和气不假,但如果没有一点手段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坐稳正室的位置,家里还一个侍妾通房也没有?就是一个农夫丰收了说不定还想多弄个暖床的呢。她可不敢算计魏家的孩子。 莫萦偷偷跟母亲说了小豆沙告诉她的事儿。 “可千万别!算我怕了你了。” 小豆沙道:“我以后带你儿子一道树上。” 小亲王接过风筝,“你有追求一点好不好?练好了轻功就想着上树掏鸟蛋。算了,我也不说你。当年小包子还说练好了要给魏夫人摘花戴呢。” 小亲王扯着嘴角上上下下打量小豆沙,后者道:“我说的是这个像我的风筝。我知道你要说我胖,怎么都飞不起来的。哼,等我跟着二哥把轻功练到家了,飞到你家树上掏鸟蛋。” “就是我啊,快点把我放上去吧。”小豆沙递给小亲王。小亲王放风筝很是擅长,时常放上去了再交到小豆沙手里。 倒的确是个兰心蕙质的小姑娘!不过可惜了!沈寄方才告诉了他,魏楹极力反对和莫家人再进一步的事儿。而且她已经写信回京让王氏帮着去山长夫人那里探口信了。 “嘿嘿,是莫姐姐画的我长大后的样子哦。” 小亲王正从舱房出来,就见到小豆沙拿着个新的美人风筝过来,“姑父,看,这像我么?”他仔细一打量,这五官还真是有些像。 小豆沙惊喜的道:“是我啊?”高高兴兴的将刚糊好的风筝拿了起来,预备拿出去展示。 莫萦把笔放进笔洗里淘,“我觉得小豆沙要是瘦下来,再长大了,就是这样子。就按照自己心头想的画了。” 小豆沙认认真真的看,“我也觉得眼熟。” 美人风筝画好,香秀道:“像夫人,也像大姑奶奶,不过都不是。” 莫萦也挺乐意的,当即铺开画纸,用香秀带来的彩笔勾勒起来。她画技挺好,继承了亡父的天分。继父(叔叔)发现之后着力培养过。那会儿家里还有继父从前的一些积蓄,她也得到了比较好的条件学画。不过后来随着娘的病情加重,就没那条件了。 莫萦的书画也是很有造诣的,小豆沙喜欢收集美人风筝,家里大大小小都给她画了。她今天是瞄上莫萦的画工了。 “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不名列前茅呢?莫姐姐,我以后要女扮男装去考东山书院,咱们到时候一块儿去吧。方姐姐,就是我未来二嫂当初考得比我三哥还好一些呢。”小豆沙站在桌旁看莫萦画画。 “师兄能在东山书院都名列前茅,当真很了不起。” 小豆沙用力点头,“嗯,我知道。”这船上的除了船工都是自己人,外人她才不会告诉呢。 莫萦也挺为师兄高兴的,“东山书院啊,我听说过。想来山长之女肯定家教良好。不过小豆沙,你就不要再跟别人说了。毕竟只是魏大人和魏夫人私下讨论,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说师兄师妹,一对什么的。不过他警告我了,不准和莫姐姐说,也不准和三哥说。”小豆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小亲王让她不要说,她就真的没跟小馒头和莫萦说过。不过今天听到的事儿,既然没人叮嘱她一转背就说给莫萦听了。她和莫萦玩儿得挺好的。小芝麻、娴姐儿包括方清瑕和她年纪都有不小的差距,她还是跟莫萦最玩得来。 沈寄问道:“王爷跟你说什么了?”这件事就是魏楹未雨绸缪,然后小亲王在一旁胡说八道。她纯是对安娜的情结作祟,然后看莫家人不错想帮一把。本来如果魏楹方才不跟她说一大通,她倒是不反对有进一步的发展。要是小馒头动了念头她说不得还要推波助澜一番。不过这会儿头脑冷静下来,想一想的确有隐患。她好像如今日子好过,尤其是远离了京城的是非圈子,真的有些不大爱想事儿了。罢了,魏楹是还想回官场继续大展宏图的,她还是不能就当以后日子都会这么单纯。 小豆沙点点头,“也对哦。” 魏楹道:“莫姐姐是不错。可是她太小了,跟小豆沙差不多呢。” 小豆沙猛地点头,“对!”说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爹娘,二哥,你们在讨论三嫂人选么?莫姐姐不好么?” 沈寄笑道:“十三万了,别忘了又过了这么久了。” 小豆沙本来乐呵呵的抱着父亲的脖子的,闻言嘟嘴道:“爹,怎么连你也这样啊?养不起我就自己上街卖小食去,自做自食。再说了,我还有十二万两的身家呢。” 魏楹把小豆沙打横抱起来,“又沉了又沉了!再这么胖下去,爹就要养不起咯。” 魏楹觉得沈寄如今过日子有些散漫,没有从前那么小心翼翼了。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她之前三十年一直过得十分谨慎,相当的累心。如今这样,虽然会有些小纰漏,但是她自己没那么操心了啊。而且不钻牛角尖,说一说还是很快能想明白的。这就很好了! 门外头传来两声轻笑,魏楹拉开门笑着将在外头偷听露馅的小豆沙举了起来。早知道她在外头了。她不在外头,谁去给莫家人递话啊?他或者沈寄都不合适,小包子也不合适干这事儿。这会儿莫家人只是感激魏家给予的栖身之地和对先生的尊重。但时日长了,难保心不会大起来。就当他小人之心吧,有些能避免的麻烦还是提前避免得好。 “你是怀疑那就是你们王师妹?听起来是个男孩子性格啊。” 小馒头书法上有天赋,书画不分家,他画画也挺强。善画的人说长得像,那就肯定长得像。 这事儿沈寄记得,小豆沙可是立志过几年要去考东山书院的。小丫头那次心血来潮,去找小馒头小时候的衣服来穿。结果小馒头小时候挺瘦,她穿不了。小亲王小时候也瘦,她还是穿不了。最后还是去翻了小包子的旧衣才算是合身。当时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了一场。 果然,小包子摇摇头,“没见过。”说着犹豫了一下,父母问起王家师妹的用意他知道,所以肯定得知无不言啊。他想想又道:“我们在王山长家附近倒是见过一个这么大的男孩子爬到树上摘果子。他自称山长的侄儿,不过儿子觉得他有言行些像小姑娘。小馒头还说她长得像师母。那会儿正是刚传开清瑕女扮男装去考试的时候,咱家小豆沙不还在家扮过男娃娃么。”别问小包子为什么对小男孩小女孩有研究。他姐小时候,他妹如今,不都是小女孩么。 沈寄道:“东山书院如今蒸蒸日上,打她主意的人家不要太多哦。嗯,你们见过么?”定下人家没有,小包子和小馒头肯定是不太清楚的。但兴许曾经碰巧见过。不过几率还是不大,王家姑娘养在深闺,肯定不会被轻易叫出来拜见师兄什么的。 小包子想了一下,“好像是虚岁十一了。” 沈寄想了一阵也知道自己是骨子里的浪漫主义作祟,有点冲动了。她当年看《安娜卡列宁娜》,沃伦斯基离开之后安娜只能卧轨自杀。她一直对这个结局有点耿耿于怀。如今遇上莫氏夫妻,就有点侠义情怀发作。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一家三口人都还算不错。她本来就没想要结亲家,再说如今又不是小馒头有什么想法,所以她肯定也不会做无谓的坚持。这会儿听魏楹这么说了就问道:“是么,王小姑娘多大了啊?”这王小姑娘怕是魏楹这几日在心头扒拉来扒拉去找出来的三儿媳人选。只是,怕是也不那么合适啊。 莫家本身倒也还过得去,可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被出族了。出族可是十分重大的惩罚,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将二房出族就罢手了。这些年听说那一家子也是潦倒得紧。活着受罪可没有直接死了舒坦。而且莫志广和莫夫人为主流所不容,如果结亲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大过正面的。魏楹背后教妻,这是避开众人给沈寄上了一课。 其实莫萦这个小姑娘魏楹没什么不喜欢的,也觉得她小小年纪挺不容易的。只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之前的徐家是江南大户,家资富庶、文风昌盛。他和徐茂又是几十年的朋友。方家是陇西大族,就算方清瑕的爹只是五品,但家族里文臣武将都不少。那方侍郎眼瞅着还能往上再升一升。一族的人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这就很不错了。方劭前些日子还中了武进士,如今归在小权儿手下,也是个助力。 魏楹道:“我和你娘正说起小馒头的莫小师妹穷人孩子早当家呢。就只比你娘小时候差一点,跟小豆沙简直是两回事。对了,记得你们王山长是不是也有个这么大的闺女啊?我记得喝酒时听他说过是嫡出的。” 小包子点头,“嗯,包在我身上了,娘尽管放心。”回去就把刘準等人都安排去实习。姐姐一路照顾小弟小妹,就是为了让娘这趟出来安心的玩乐。他肯定也得有所分担才是。 其实徐赟平日也只是把总而已,事情都有管事在做。但里头的道道他都得知道啊。转了一圈,简单熟悉了一下流程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小包子上来给沈寄汇报一下,沈寄笑眯眯道:“儿子,以后我们就要靠你了,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掉链子。” 下午的巡视小包子还是去了。出海那次是跟着朝廷的宝船出去的,这些事务有平王手下的专人负责。他一个随船的公子哥儿接触不多,顶多就是有所了解。如今连小胡濙都跟着去学习,小包子肯定是不落人后。不然,等姐夫下了船他要是不知道整艘船是怎么运作的可不成。就算刘準等人学会了,那他自个也得明白啊。就和小芝麻必须学习厨房的活儿一样的道理。 V48 暂缓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莫志广低笑了几声,“好,我等着。”再是对亡兄遗孤视若己出,他自然还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之前只是因为妻子身体不好,家里穷得很不出声而已。 当晚,莫夫人依偎在莫志广怀里,小声道:“魏夫人说到时候大夫替我调养了身体,我就可以给你生儿子了。”沈寄生了六个孩子,她的话莫夫人还是信服的。尤其那天听小豆沙一脸天真的举了好些个三十多了还生出儿子来的例子。今天又听说了小包子岳母刚生了儿子,她就更有希望了。 其实对曾经是大家公子、举业又很顺利的莫志广来说,给人当家庭教师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但遇上魏家这样的主顾,家长通情达理,学生勤奋好学,实在是很不错了。何况魏家真的是解救他们与水火。所以莫志广才会说是否极泰来。 一家三口如今都换上了新衣,看着也是面容姣好,气质上佳。是上次下船的时候沈寄给所有人都置办了两身。他们家的算是莫志广在魏家当先生的福利,应当应分的。不过,三人心头都清楚,沈寄是时时处处都顾着他们的面子在的。如此一来,宾主相处可谓是相当的融洽。 莫夫人莞尔,如今的安定生活实在是让她很开心。如果过两年女儿的终身也有了好的依靠就完满了。离了家乡,兴许能好些吧。而且每年有一百二十两,等她不需要天天吃药了,估计还能再攒点。夫婿离了乡土,也许还能卖字挣点外快。就是自己母女也可以一起刺绣赚取银两。等给萦儿攒下些嫁妆,没准能找到一个朴实的好小伙子。最好不要是读书人了,读书人迂腐的居多,会轻看萦儿的。她这些年可是吃够读书人的苦了。 莫志广折扇在手心敲敲,“这就叫否极泰来。以后等着咱们一家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莫先生点头,“好的,就照夫人的安排。”男子出外挣钱养家,留妇孺在家也是很寻常的事。何况魏夫人还要留人照看自己妻女,想得很是周到了。他回到舱房对妻女如此这般的说了,她们虽然不舍分离却也能够接受。莫夫人心头想着沈寄之前说的,到时候再请老大夫为她好好调养身体,再生个儿子的话心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莫萦也很高兴折磨母亲这么多年的喘疾有了根治的希望。 如今正是往落凤山的方向而去,莫夫人的喘疾越早得到根治越好。不过既然小馒头已经开始跟着莫先生学习,还是不要间断最好。而莫萦留下也算是她兑现了对魏楹的承诺,让她和小馒头尽量不要接触。 沈寄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我每月扣你一半月例抵债。你如果有急需,也可以预支月例。反正莫先生不是会赖账的人。没抵扣完,就一直留在魏家好了,家里还有三个小的呢。满了一年咱们再商量之后的价格。等到了落凤山,如果尊夫人要去求医,就让令嫒留下照顾您可放心?我会安排两个得力的人留下照看她们。可以等回程的时候来接她们,也可以治好后让留下的人护送她们来与我们汇合。” 莫先生笑道:“夫人给多少都成。一百二十两已经是很抬举如今的我了。不过,别忘了从中将之前替莫某垫付的赎当的银子扣除,还有内子的药钱。”药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不能就闷声把这个便宜占了。 沈寄便把莫先生请来,这么对他说了,问他可有不满?一百二十两月例之外,还有别的一应福利。 其实莫先生如果没有不好的名声,他的字拿出去二三十两一幅不成问题的。他的得意之作小馒头出价五十两是比较合适的。所以,一百二十两请到这么厉害一位书法先生还是很划算的。 小包子想了想,“一年一百二十年银子吧,毕竟莫先生可是考取过举人的。而且的确是术业有专攻。”魏府的名师,年俸从六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小包子建议这个数,可见他是相当认同莫先生在书法上的造诣的。 “我还没给莫先生定每月的月例呢,你俩看给多少合适?”莫先生也没问,跟船走包一家人的吃住就挺满意的样子。不过,小芝麻让人给莫夫人做的药膳还有每天熬的汤药的确也价值不菲就是了。但就此不给人银两了肯定不成。 小包子也去旁听来着,点头表示附议。 “先生很好,他的字少匠气,讲课也深入浅出。” 沈寄倒一边坐下,指着身前的椅子道:“坐下、坐下,小馒头你这两天跟着莫先生学字,感觉如何?” 小包子也道:“是啊,省得娘总念叨我们以后会有了媳妇忘了娘。” 小馒头嘟囔:“平日里娘都被小弟、小妹还有四妹占着,都没我们的份了。” 沈寄好笑的看着自己肩膀上一只小包子的手,腰上被小馒头圈着,任他们抱了一会儿道:“放手啦!抢地盘呢?”被小包子搭着肩膀还正常些,小馒头这是什么表现啊? 须臾,沈寄腰上又添了一双手,是在一旁不甘被忽视的小馒头,“娘,还有我呢。” “娘,这不是在您面前么。在旁人跟前儿子肯定很会装。”小包子笑吟吟拥住沈寄。他如今十六,已经比母亲高出半头。小时候是母亲抱着他,如今他可以将母亲拥在怀里了。嗯,趁着爹不在,多抱抱。 看小包子说得眉飞色舞的,沈寄这才安心,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得好像你已经把王山长并国子监祭酒都抛在身后了似的。少年,要知道谦逊啊!” 小包子笑笑,“一开始是有的,毕竟打小爹就那么熏陶我。不过娘后来送儿子出海见了世面,儿子的目光也就不拘泥于这一隅了。不做高官,我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像王山长如今不是很好么。不过儿子将来不会局限于王山长的成就的。我会将官办和私办结合起来,真正做到兼容并包、兼收并蓄。门下弟子也不会只是会读圣贤书求取功名而已。” “小包子,你小时候也一心想要为民请命,可因为要避上位者的嫌不能在仕途得到充分的发展,你遗憾么?”君权和相权一直都是相生相克的。所以魏楹站到了丞相的高度,小包子就不可能继续掌大权。只能等到魏楹的影响淡化,小饺子长大以后再慢慢又起来。沈寄一直蛮心疼小包子的。 沈寄想了下傅清明的长相、性子还有他给自己定下的位高权重的路子。对这样的傅清明,她也只有两个字形容——妖孽!将来立于朝堂、指点江山,还不知是怎样的魅惑众生呢。 小包子笑了笑,“清明叔开心就行了。”不过之前和他们哥俩打赌的那位同窗怕是很不开心。一开始就少了个有竞争力的对手——‘方清珏’,如今他们兄弟又都休学了。那位怕是要喊寂寞了。这样做了玄字班的第一也是很难开心得起来的吧。不过,本来就应该把眼光放远一些。 至于魏柏和王氏,他们是再知道沈寄的分量没有了。而且沈寄这些年待他们相当的够意思,也从来没有亏待过琳姐、信哥还有曦姐。他们也就不会说什么了。在王氏看来,大的好处都是小权儿和娴姐儿得了,傅清明明面上不过是借了魏楹的势而已。她在意的不是这个。信哥如今也只要安心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就好。到时候还需要魏楹指点、帮衬呢。 其实傅清明的身份,魏家有些人不是没有猜测。譬如宁哥他娘一眼就认了出来。还有些长辈也隐约猜到了。所以根本没长辈念叨过魏楹对魏家子弟的关照还不如对傅清明这个‘外人’的。说了不管用不说,不但得罪魏楹还会惹翻老十五那个横人。得失之间那些人可是会衡量的。 再说魏家如今暗地里的力量都是傅清明在掌管,就是谁想暗中对他下手,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书院索性放得很开,一入学就成了风云人物。而且他入学的名次也靠前,这两年的恶补极好的弥补了他起步晚的问题。和人高谈阔论时旁征博引,完全没有学养不够的短板啊。他如今不但自保无虞,有些软糯的林淳在预科班都被他护得周周全全的。信哥和宁哥都没什么用武之地,只能在一旁看着他风光无限了。 他不高调也不行,顶着那么一张脸一入学就被人有意无意的围观。可别当书院就是净土,里头也不乏暗藏龌龊心思的人。所以傅清明一入学就将身份亮了出来。魏楹虽然人不在京城,但堂堂上柱国的妻表弟,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靠山王世子的殷鉴不远。再说了官宦子弟回家一打听,就能知道魏楹在各种场合都是高调带着这个妻表弟亮相的,可见其重视。可不是什么不受待见的亲戚。 “就提了一句,说都挺好的。信哥、宁哥老样子,就认真读书呗。倒是你清明叔在书院活跃着呢。”小包子、小馒头当初是隐瞒身份尽量低调,只是因为哥俩成绩实在不错,这才很引人注目。周围渐渐围绕了一批同窗。直到后来他们兄弟连坐被关进大理寺,书院的先生和同窗才得知他们是丞相府的公子。傅清明却是大肆张扬,高调得很。 “哥,谁是你二弟啊?”小馒头探头问道,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哦,方家小兄弟生出来啦。娘,六婶信上提到信哥和宁哥还有清明叔了么?”他是听说京城有信来,特地跑来问的。 “哦,就是高兴二弟顺利出世。” 沈寄看小包子拿着信站在那里笑得古怪便道:“你笑什么呢?” 小包子听到这个消息挺高兴的,这样岳母将来有个依靠,清瑕也可以安心出嫁。岳父那个宠妾灭妻的,脑子不是很清醒啊。如果没有亲生儿子,难保清瑕出阁后那个贵妾不会挟子为重。那么大的儿子了,岳母是不可能笼络得过来的。以后难保家宅不宁。只是这个小舅子也忒小了点,过几年自己娶他姐姐过门,他也不过四岁。就和大姐姐出阁时四妹的岁数相当。不会也跳出来闹场吧? 末了,沈寄把小包子叫来,告诉他方家添丁的事儿。贺礼她离京前就备下了,洗三、满月六弟妹自会替她送去。叶氏如今管着的是魏家人的事务,但这些出面应酬、走动沈寄还是托的比较老道的王氏。 沈寄嗤笑一声。小馒头的性子单纯、热烈,要是真动了心思,父母是拦不住的。而且,那小子已经分家分出去了,是个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人。就算他置气为了小姑娘净身出户。经过东山书院一年的生活,自给自足应该也没问题的。他的境况怎么都会比莫先生此时好多了。罢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她就听魏楹的,尽量减少小馒头和莫萦接触的机会。莫夫人秉性清高,在规矩方面是把女儿当大家闺秀培养的,也断不会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 魏楹轻轻嗓子,“那个,我做什么自己都能承担得起后果。小馒头可以么?” “我知道。”沈寄笑了笑,“魏大哥,你也是个双标啊。你怕小馒头对莫小姑娘生出心思来。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当年呢?大娘那会儿可是对我三令五申、耳提面命的。她私下肯定也跟你说过的吧。哼,要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我可是连娘家都没有啊,而且还曾是奴籍,并不比人家莫小姑娘好啊。” 和王家的婚事如果真的能成,沈寄也可以接受。但既然差了点缘分,也没关系。再慢慢寻觅就是,小馒头的条件难道还会找不到媳妇儿?魏楹之前急,也只是想定下来省得发生他不想看到的情况。这会儿吁出一口气道:“嗯,小馒头也将十四,该知道男女大防。你多提醒他一下。” 沈寄看魏楹一脸作难的样子,笑道:“小馒头的亲事还是交给我慢慢看吧。男主外、女主内。内宅的事儿应该我来操心、做主。谁家有合适的女儿,你本来也不是那么清楚。不过,还是不要急。反正莫家已经知道我们在替小馒头相看的事儿了。他们应该不会打主意。莫先生和莫夫人都有傲骨,不会愿意让女儿为妾的。王家那边,既然六弟妹没有说出口,那就不必再说。谁和小馒头有缘分,看事态的发展吧。兴许小馒头姻缘簿上的人根本不是她们其中之一。” “那现在……” 沈寄其实也是因为来自后世,真没什么忠君就等于爱国的念头。相比太子的利益,她更多考虑的还是自己这个家,考虑这个家的安危。她伸手挽住魏楹的胳膊,“魏大哥,我能从感情上理解你对莫家的抵制了。因为,我也不想魏家成为王家避开党争的避风港。为了别人家让自家被卷入风波,我不太乐意。”之前被魏楹说服,只是理智上接受。这次才是真的被说服了。 魏楹是看着太子成长到如今的,太子是他倾注了心血教导、扶持的弟子、储君。而且对皇帝魏楹多少有些耿耿于怀。他心目中理想的君王是太子那样的仁、德、才皆备的,可不是有些虎狼之性的当今。他对太子说‘君待我以国士,我以国士报之’其实是真心话。太子也听得出来,不然不会心结尽去。当时师徒俩的见面其实还是蛮感人的。 魏楹自失的一笑,“我之前光指责你了。这回我也犯了个错,居然没想到太子也许也有这个心。”或者说,虽然拒绝了此时留在京城为太子谋划,魏楹心头还是把自己当东宫的人的。毕竟他是太子傅嘛。临出京前,太子亲来相送,他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也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拒绝了太子的挽留感到愧疚。他毕竟不是草木。 魏楹一凛,小寄这是不想自家和东宫的牵系太深。如果小馒头娶到王山长的女儿,太子想必也很乐见不会从中作梗。但魏家和东宫绑得就太紧密了。王氏的信上说当时王山长的夫人似有所憾,想必王家也不想和东宫有这样的牵扯。但东山书院越是耀眼,在上位者眼中也就越吃香。他们是避不开的。 沈寄笑笑,“我想过的。毕竟小馒头将满十四,王山长又一直挺喜欢他。可是我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怕是进东宫更合适。”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平王那么心急。才不足十一的小姑娘,就要抢着订下了。”魏楹说着看向沈寄,“你是不是因为王家小姑娘关系太大,所以才没有考虑过她?” 沈寄收到王氏回信拿给魏楹看,“苏家打东山书院的主意呢。你开始是不是把这茬给忘了?”老蒋当黄埔军校的校长捞足了政治和军事资本,王山长当东山书院的山长其实也不遑多让啊。虽然东山书院这十年才起来的,但一批一批的师兄弟,如今怕是已经自成一派了,虽然还只有十来人不太显,但假以时日会逐渐壮观的。这是上位者绝不可能坐视的力量。王氏家族乃是清流,在朝中自成一派并没有投靠太子或者平王。这就造成双方都想下手。 V49 白跑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小馒头挠挠头,‘哦’了一声。他的确是有点习惯性的依赖人。就是去东山书院,动脑子的事儿也有小包子呢。 沈寄道:“你手下又不是有谍报机构,有消息漏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此地你又没有生意,人头地皮都不熟。小馒头,你该多过问一声的。别什么事都指着你姐夫,你就不理事了。” 徐赟道:“这可是我消息不够准确了,害他们白跑一趟。” 回到住处,沈寄跟众人道:“莫家人要去找的司徒大夫今天在慈心会参加义诊呢。” “好好,我不用魏夫人请,自己会主动到的。”吕夫人笑容满面的道。 沈寄失笑,“那回头我让人送他一张打五折的会员卡。行,我们先回杳然居吧。吕夫人一会儿记得过来。” 吕夫人闻言笑道:“看来老爷子是早惦记着去杳然居吃一顿了。他老人家经常施医赠药,怕是手头不是很宽裕,吃不起!” 传话的一阵无语,什么时候跟您老人家说是在杳然居请您客了?罢了,就这么回话吧。 “哦,那要见见,见见。请转告魏夫人和吕夫人,杳然居是吧,老朽一定到。下一位!” “其实不单是吕夫人请您老人家,还有京城来的魏夫人。就是我们慈心会的创办人,前任丞相魏大人的夫人。” 司徒大夫开着方子听说吕夫人要请他吃晚饭,摆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老朽本来就爱到处走的,在这儿还省了脚程。怎好居功?吕夫人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小芝麻答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吩咐跟来的家丁。 沈寄道:“那晚上你留他吃个饭,我们做陪客。小芝麻,还是派人快马去通知莫先生一声。不然说不定他们会在落凤山苦等。”在不知老头儿到底还会去何处,几时回返的情况下,守株待兔似乎才是好办法。 “那可说不准。老爷子没事的时候喜欢骑头毛驴各乡送常用药丸子呢。他和我们慈心会的宗旨倒是合拍的,一直都合作愉快。他在城里也是有住处的。” 小芝麻道:“我当时就听着有些耳熟,压根没想到这茬。吕夫人,司徒大夫是明日就要回返么?” 沈寄正在喝茶,闻言道:“我们这一次来,还有个目的就是送小儿的师母去落凤山找这位司徒大夫治病。”一边说一边看女儿一眼,“你怎么才想起来?”早一些的话派人去追莫家人回来都来得及的。不过,如果司徒大夫很快回去,倒也无碍。 “对,你知道?” 小芝麻道:“是不是居住在落凤山那位司徒大夫啊?” 吕夫人点头,“是啊,是司徒老爷子。他最近义诊都是来了的。” 沈寄和小芝麻和吕夫人说了好一阵关于今后的一些安排。小芝麻忽然想起一茬事,“吕夫人,外头有个排得最长的队伍,我之前听着大夫好像是复姓司徒。” 各地负责人,沈寄也是选得很认真的。都不是只为沽名钓誉之辈。这位吕夫人年纪和沈寄差不多,一辈子顺风顺水,娘家、夫家都很不错。倒是个很有同情心也愿意做事的人。她的夫婿也是一方干员。 “京城的一些事我也有听说,这可不是长远之计。我们都盼着魏夫人回来主持大局呢。如今您到我这儿来,可是有什么打算了?吩咐一声,我就是您的马前卒。” 沈寄点头,“是啊,难得我家那位得闲,带着孩子们出京走走。你这里,看来么什么变化啊。” “魏夫人是路过?”去年上京会首已经莫名其妙换了人,吕夫人还和另外几位夫人一起到魏府拜访过。听说了沈寄今年要坐船南下游玩的事儿。她是不太服如今的苏夫人的。凭什么换会首这么重大的事,她们各地的负责人事前完全没有发言权?往常有大事,魏夫人都要听取她们的意见的。不过苏夫人也没有直接过问此地分部的事,而且大面上是萧规曹随,倒是没什么冲突。 小芝麻站起来答道:“劳吕夫人挂心,婆母很好。” “魏夫人,真的是您啊!”慈心会每年都在京城开年终总结大会,各地的负责人都要上京。所以吕夫人自然是认得沈寄的。不但沈寄,小芝麻她也认得,“徐夫人,有日子没见了。你婆婆还好么?” 吕夫人是此地的负责人,本地的知府夫人。今天是义诊的日子,她也在内坐镇。听说有手持金色腰牌的人到了,忙忙的就迎了出来。 “呀,二位夫人里面请。小的这就去通禀吕夫人。” 她和小芝麻走到门房处,递上一枚慈心会的腰牌。沈寄作为创始人兼前任会首,她的腰牌是金色的,小芝麻的是银色的。 得知是这样的情况,而且排队的的确都是老弱妇孺,看衣着也全是穷人家的。沈寄微微一笑,看来平王妃和苏相夫人对京外的慈心会还没什么把控力。此地还在正常运作着。 小芝麻过去了问了一下,原来今日是义诊的日子,远近的穷苦百姓都来了。谁还没有个三病两痛的,去医馆太贵一些小毛病就忍下了。等到义诊的时候老弱妇孺都可以了来,来的人自然不少。而且,除了慈心会供奉的大夫,本地还有些名医,也参与进来。这样一来,来的人就更多了。 此地的产业倒不是哪位夫人租借出来,意思意思收点银子。而是慈心会出资购买的。占地不是很大,但也足够用了。 吃过饭稍歇了会儿沈寄母女俩就出发了。也没有坐马车,直接走的路。纱帽也没有戴,只是一张轻纱覆面。挡灰尘之余还可以遮挡旁人直视的目光。刚走到就发现慈心会门口排着长队。 小亲王道:“我与你同去。” 小馒头点点头,“知道了。” 小子麻点头应下。沈寄看小豆沙一副想跟的样子便道:“你在家和小姑姑一起带弟弟妹妹。他们很快就要能走会说了。小馒头,一会儿去巡巡你的店。之前姐夫有教过你的。” 到自己的店里,沈寄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告诉掌柜的把卖得好的菜一样来一份就好。等菜的间隙她对小芝麻道:“吃过饭,你陪我去一趟慈心会。”希望平王妃的手还没有伸到这么长。 “我是那么输不起的人么?我在人前一贯就是这么严肃的。”魏楹没好气道。不过,莫志广的棋力深厚倒真有些出乎他意料。而且,莫志广居然真的一点不给他这个东翁留面子,该赢就赢。不过,这样过下来才算有意思。他来了兴致,结果莫志广还不太热情,只惦记着回去看着妻子按时喝药。因为新换的药方着实有些苦。竟然跟他说明日再下。切,妻奴! “我干嘛不吃啊?听说杳然居在各地的菜色是有区别的。我倒要吃吃看,这区别在何处。唉,我说,你不就是下棋输给人家莫先生了,至于拉长着脸么?”胡胖子用折扇呼呼的扇风。 魏楹道:“你要是一天三顿只喝水,应该能减点肉。要不今天你就别吃了?” 徐赟摇头,“小侄没听说过。” 胡胖子道:“小徐啊,有喝了能减肥的泉没有啊?” 小亲王和小包子低头闷笑。 旁边躺枪的小馒头幽幽的看过来,“娘——”干嘛老说他憨,他哪里憨了? “你像你三哥一样憨一点不行啊?”沈寄看她这么难哄骗,不由抱怨道。 小豆沙嘻嘻一笑,“娘,那就是传说啦。如果真的喝了就变美人,怎么就出了贤妃娘娘一个?八成当地人就把这美人泉附会在她身上了。而且,只要不和清明叔比,我其实够美了。” 到了杳然居,沈寄牵着小豆沙下马车,“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听说贤妃老家的村里有一口美人泉,喝了人会变漂亮。到时候带个大水壶去装一壶回来。让小豆沙天天喝。” 沈寄一早让人带话让准备了住处,就是杳然居后面的院子腾出来。她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至于贤妃托付的东西,到时候坐马车送去就是,顺便还可以游览一下贤妃的故乡。 至于魏家人,自然也是要下船的。不过这次就不用徐赟再张罗住处了,这里有杳然居和宝月斋的分店,在小馒头的名下。而且这里还有慈心会。实在是因为这是南下的一个大地方,相当于后世的二线城市那种。 莫志广也拱拱手,然后转身先下去,再伸手扶妻女上船上马车。他把人送到安顿好了,再回来和魏家人汇合。 “快去吧,早早的治断根为上。”沈寄笑道。 莫夫人在船头朝沈寄一福,“魏夫人,告辞!”莫萦跟着躬身。 沈寄安排了马车送莫家一家三口去求医。至于诊金药费,也由魏家先垫着,将来在莫志广的月例里扣除就好。 莫萦赧然道:“老夫人过奖了。” 汪氏笑着接过去,“嗯,做得很好啊。莫姑娘真是用了心的。” “祖母,我的给您看。”小豆沙从腰下解下来。 莫萦也给小豆沙亲手做了一个十分精巧的荷包,龙凤胎也有。他们拿到了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这才没再嚷嚷了。因为配色鲜艳,他俩很是喜欢。便是汪氏想拿去看看都不肯,抱在怀里护得牢牢地。一时连小豆沙做的娃娃也顾不上了。 沈寄道:“唉,你们不是有么?这会儿还抱着呢。来,咱们给莫家姐姐挥挥手。” 小饺子和小莲蓉认得小姐姐亲手做的玩偶,眼见到了莫萦手里就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就只差去抢回来了。老大的意见了! “我、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莫萦早过了会惦记人偶娃娃的年纪了,那天也只是突然心生感慨。她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小豆沙恰恰相反,是在糖水里泡大的,简直可以说是物质极大丰富。莫萦一下子看到她屋里各式各样精巧的娃娃,一时勾起了小时候看到别人玩娃娃的回忆脱口而出。等到她将下船来道别之际看到小豆沙亲手做的胖乎乎的人偶,一下子就感动了。 “小姑姑——”小豆沙看过去,心头直骂小亲王嘴快。 娴姐儿笑笑,“别用力打我儿子,也别带他上树就成。” 沈寄笑了一声,小芝麻道:“行,那我就替你侄儿侄女多谢小姨了。” 小豆沙点点头。不然怎样,难道把小弟小妹拖过来打一顿么?她填充好又开始缝制,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姐姐和小姑姑有点不对劲儿。仰起头笑道:“娘,我一会儿做完,就给弟弟妹妹再做两个。还有小侄儿、小侄女和表弟、表妹的以后我也做。我这会儿是练手呢。” 沈寄道:“没事没事,一会儿缝好就是了。”这两个小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们不要,就是要抢独一份儿的。 龙凤胎那边传来裂帛之声,几人看过去,小豆沙的娃娃一只腿脱离身体在小莲蓉手上,剩下的一大半则被小饺子抱着。小豆沙嘟囔,“我就知道会这样。” 娴姐儿嘟囔,“我反正做不出来。” 小豆沙正把棉花填充进‘手臂’里,抬起头道:“我是看宝月斋的师傅这么做过。而且我做的东西很粗糙的。”她去吃八皇子小范围的庆生宴,看到其它被能工巧匠做出来的物件,一对比自己做的宫殿真的是粗糙得可以。 沈寄笑道:“我吃生姜了,你大哥还一直担心孩子生出来是六指来着。” 龙凤胎抓了几把没抓到小豆沙手里的娃娃,被小芝麻带去玩小豆沙的娃娃了。娴姐儿则在小豆沙和沈寄身边盘腿坐下,“哎呀,小豆沙你的手可真是巧。大嫂,你怀她的时候吃什么了?” 至于小弟、小妹,玩具不要太多哦,而且他们从来都不珍惜。做给他们,估计当天就会被玩残。 莫萦的童年是在物资贫乏中度过的。就连一手妙手丹青也多是拿着麦秆在沙堆里练出来的。她小时候极度渴望拥有一个人偶娃娃却不可得。上次来小豆沙屋里玩,看到里头或坐、或躺的人偶好些个,无意间将小时候的渴望说了出来。所以小豆沙这会儿才想做一个给她。 “她从来没玩过人偶。”小豆沙道。 娴姐儿道:“莫姑娘都十岁了,早不玩人偶了。” 小豆沙道:“回头做。我先做好这个。” 沈寄想了下道:“对,你上次给八皇子做了一个小宫殿,当时就说闲了要给小弟、小妹做玩具的。怎么一直没见到动静?”别说,小豆沙手艺真的不错。上次给八皇子做的小宫殿简直快赶上样式雷做的模型的粗胚了。虽然是求教了宝月斋的师傅,但大体都是她自己动手的。不过,小芝麻和娴姐儿这副替龙凤胎鸣不平的架势不对啊,分明就是在吃莫萦的醋嘛。 “我们抱着怎么可能伤到?他们这是以为你做给他们的呢,有他们的份没有?”小芝麻问道。 小豆沙赶紧道:“小姑姑、大姐姐,我这儿有剪刀,别伤着他们。”最好是抱走! 小莲蓉和小饺子一看兴奋了,在大姐姐和小姑姑怀里就倾身扑过来想拿小豆沙还没完工的人偶。这人偶和他们等高,也是胖墩墩的。 沈寄笑道:“你妹做人偶呢。”去宝月斋定做一个非常省事。不过小豆沙为了表现诚意还是决定自己动手。这些天小芝麻和娴姐儿都顾着龙凤胎,一直是莫萦在带着她各种玩儿。为此,小豆沙的书画技巧都有挺大的进步。 “这是做的什么啊?”小芝麻看桌上到处是碎布、棉花之类的问道。 两人抱上龙凤胎就往小豆沙的屋子去。沈寄这会儿闲着,在帮小豆沙打下手。 姑侄俩对视一眼,娴姐儿道:“咱们看看去。之前就听说她手工活儿做得不错来着。” “没有啊,去了徐家就知道问我要零花钱,然后看上什么拿什么。只进不出的!” 娴姐儿问小芝麻,“小豆沙送给礼物给你没有?”反正她这个当小姑姑的没收到过。这会儿小豆沙是在舱房里做手工活,预备送给莫萦当离别的礼物来着。 船行就要到落凤山了,小芝麻和娴姐儿在托着小饺子、小莲蓉学走路,两小十一个月了。 从前那些先生也是有志科考,却没有成功或者暂时止步的。能鲤鱼跃龙门的谁还愿意给人当家教啊?所以,从某个意义上来说,魏家其实赚到了。 他觉得莫志广更厉害,倒不是错觉。莫志广今年刚二十九岁,已经被逐出家门八年了。如果不是生命轨迹发生过大的偏差,他也将是魏楹这样少年得志、平步青云的人物。科考三年一届,每届就那么两三百号人,那可是全国的精英。多少人考白了少年头。这才能见出少年进士的珍贵。不然,怎么会一旦有少年郎高中,就被高官大员榜下捉婿,甚至还发生抢婿的事情。 小馒头也挺为先生、师母高兴的。从前的老师也挺厉害,毕竟是他爹费心找来的。不过这莫先生似乎更加厉害,而且还是他自己相中的。 V50 细思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要是沈寄在这儿,知道胡胖子这会儿在想什么,肯定会说一句‘细思极恐’。 “想一想真是不寒而栗!” 魏楹瞪大眼,“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他看看胡濙,隐约猜到胡胖子的心思,笑道:“嗯,你知道就好。”胡胖子的嫡长子不成器,可他还有庶子,还有他这一辈同族兄弟也不少。如今他在,那些人都老实。他一旦不在,胡家肯定是会乱的。财帛动人心啊!胡胖子折腾了二十多年,家资也是巨万哪。 “哦、哦,没什么。你媳妇儿不是说有一系列养身的法门么,回头让她都教给我。” 魏楹看他盯着孙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上前拍他一下,“你想什么啊,吓着濙儿了。” 胡胖子看着孙子想了想,濙儿才这么大点,儿子又不争气。如果自己真的早早撒手人寰,将来自己这一房的产业旁支是肯定要觊觎的。那他的妻妾、儿孙岂不都要很惨?尤其濙儿说不得会被人当绊脚石搬掉。那自己半生经营岂不是都给别人作嫁衣裳了?不行,这样肯定不行。 娴姐儿更是急急把侄儿、侄女抱到一边去用心教。大嫂这会儿不在,小芝麻、小包子、小馒头也不在。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教他们先学会喊姑才成啊。 小亲王道:“喊了你就不错了,还要喊清楚。你要求也太高了吧,不知足!”他得等到几时才能听到他们喊一声‘姑父’啊? 小豆沙嘟囔,“他们还没有喊清楚姐呢!”她还要再教一教的好吧,就抱走。小饺子、小莲蓉越来越有分量了。沈寄已经禁止小豆沙抱他们哪一个。 魏楹看穿他所想,嘿嘿笑了两声。他早早晚晚都会有孙子的,倒是胡胖子真不一定还能让女人受孕了。他将人直接递给了娴姐儿夫妻,任他们抱一边教去。 胡濙也走了回来,胡胖子看眼魏楹,嘚瑟什么。你有幺儿幺女,你有孙子么? 小亲王在一旁郁闷不已。别人都能简称,他不行啊。 娴姐儿道:“那喊姑,姑——” 魏楹道:“哪喊得了两个字的?” 娴姐儿和小亲王也跑了回来,“姑,喊姑”,“姑父,喊姑父” 一声二重奏响起,“且——” 小豆沙一听也乐了,“快,喊姐、姐——” 魏楹笑容满面的道:“你弟弟妹妹刚喊爹了。” 小豆沙跑回来,“爹、怎么了?” 前方走着预备去吃晚饭的小豆沙、胡濙、娴姐儿和小亲王一听魏楹笑得那么大声都纳闷的回头,出什么事了? 眼瞅着魏楹乐得没边了,胡胖子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他当初生了儿子、得了孙子都特地写信给魏楹报喜,不就是想看他眼馋么。如今眼馋的成了自己了。 小饺子见妹妹得了奖励,也张开嘴,魏楹又适时教了一声,他就喊出来了。 魏楹高兴得应了一声,一口亲在小莲蓉的嫩脸蛋上,“哎,爹在这呢。小饺子,你也喊爹。” “爹——”小莲蓉当真喊了一声。 哎呀小祖宗哎,教你喊了这么多声‘爹’,你怎么一开口就是滚啊!看小莲蓉听到哥哥出声了,也张着嘴跃跃欲试的样子魏楹忙教道:“爹,喊爹——” 看胡胖子恼羞成怒,魏楹正待哈哈大笑,就听小饺子开金口了,“滚——嘿嘿”。十一个月的娃娃,也是开口喊人的时候了。 “滚——” 魏楹嗤笑一声,“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怎么就乱家了?说到底还是你力不从心了吧。” 胡胖子想了一下,自己的几个美妾岁数都不大,但这些年也没有动静。兴许真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了的缘故。不过他嘴上却说道:“我还生儿子干嘛?我以后把家业都交给大孙子,再生小儿子那不是乱家之源么?” 魏楹看妹妹、妹夫把小豆沙和胡濙带开了便小声道:“唉,咱俩岁数相当。你看我幺儿幺女还抱着呢。你现在的身体,生得出来么?” 胡胖子气喘吁吁的打完了,过去对魏楹道:“来了你们家,还要打拳才能挣一口吃的,搞得我跟卖艺的似的。” “就是啊,胖胖,坚持!”小亲王笑着和娴姐儿走过来。 小豆沙道:“胡叔叔,我娘说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加油!你已经坚持了十二天了,中途而废就太不值了。” 小莲蓉和小饺子乐呵呵地看着小姐姐和胡濙比划,然后又齐齐盯着因为体胖比划得有些滑稽的胡胖子,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胡胖子看一眼在旁边一手抱了个娃溜达、笑而不语的魏楹,又嘟囔了一句,“小管家婆!” “不行,那是害胡叔叔。而且,你教我对娘撒谎,作为长辈这不好!”小豆沙一本正经的道。胡濙在一旁低头闷笑,不敢出声。 “哎呀,小豆沙,你回头就告诉你娘我把这套五禽戏打完了嘛。”认识沈寄三十年了,了解甚深。胡胖子也不敢不理会她的话。那个女人真的干得出来不给他饭吃的事的,到时候也没人敢偷偷给他吃的。那他就要饿肚子了。他又真的很喜欢这样坐着大船到处吃、到处看。从前虽然也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但都是行色匆匆,哪有心思放在吃跟玩上。如今魏家女婿相当的会安排,他真的不舍得下船。那就只有被沈寄‘欺压’了。 一旁受命来陪着胡胖子做运动的小豆沙看他又停下来了便叫道:“胡叔叔”。魏楹没这么多时间,胡濙又不敢管他爷爷,沈寄就把这任务交代给小豆沙了。有时候小亲王得空也会来。 胡胖子又小声嘟囔几声,无非是说魏楹惧内怕媳妇这些。这一路走来,徐赟都刻意打听搜罗美食,对他是多么大的考验啊。沈寄每天都督着他做运动,不做够她要求的量就要克扣他的伙食。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是客人啊!不过嘟囔归嘟囔,胡胖子也不是不识好歹,知道沈寄其实也都是为了他好,不想他太早就去见阎王了。 “那是我媳妇儿对你好啊!你可别觉得胡濙再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你就任务完成可以随心所欲了。酒色财气是大忌,偏偏你样样都不忌讳。”魏楹也是在沈寄不间断的科普下才去了解了养生的门道。他也觉得胡胖子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他给靠山王下的套可不就是要诱着他往胡胖子这条路上走么。 胡胖子跟魏楹嘟囔,“你们家这个管家婆连我都管上了。在家我媳妇儿都不敢管我。”最多只是按照胡濙带回去的养生食谱每天给做,根本不敢强迫他吃。 至于其他人,就没有到杳然居的包厢里用饭,而是厨房单做了送到后院来的。沈寄叮嘱魏楹一定要监督胡胖子多吃菜、少吃肉。他之前病了一场,生活习惯稍好了些。如今在各地品尝美食,就又有些故态复萌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沈寄换了身衣服预备去前院宴请司徒大夫等人。既然要请,她就将其他来参与义诊的大夫以及慈心会得力的人一并请了。人多,除了小芝麻,她将徐赟、小包子、小馒头都叫上了替她陪客。 “不用说了,王爷肯定是知情不报。我说他怎么要跟你一道去巡铺,自己的铺子都不管的人。”对小亲王这样每天光亲王俸禄就有一百多两、皇庄和铺子还有那么多收益、永远进得多出得少的人来说,看账本那些还有意义么?反正他也不可能多娶,这几年也不没打算要孩子。之前他还将每年收益的一成捐给慈心会,如今连这笔银子都省下了。 “还是要说的,因为这一次时间有点长,半个月后才出结果呢。怕娘没打算呆这么久。”小馒头知道只要告诉了母亲,就一定会得到帮助,所以之前估算时间合适报名,他就没吱声。只是预备回头说一声,在这里多停留一阵。 沈寄戳他脑门一下,“那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小馒头嘿嘿笑了两声。沈寄之前怪他没派人来打听,其实他派了的。只是他关注的就是这次书画大赛的事儿,没留意司徒大夫的事。这回被沈寄说了,以后他也会记得他对家里也有一份责任,不能什么都等着别人帮自己,一味的就知道依赖。 沈寄挑眉,“你不会是早就打好主意了吧?”还说得一副他和小亲王上街凑巧发现,然后跑去参加的样子。 说到这个,小馒头就来劲了,立即巴拉巴拉告诉沈寄到时候会有多少书画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前来,然后它在书画界是占据什么样的地位…… “就让这次的比试告诉你答案吧。嗯,你了解了多少,说给娘听听。省得娘还要再派人去打听。” 其实说起来,六个孩子压力最小的就应该是小馒头。家资丰厚可以保证他一生衣食无忧,要大肆收集字画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就算将来儿媳妇也不善理财,不还有自己么。到时候她多费点心,小馒头手下那些掌柜的也不能做手脚。如果小馒头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也就罢了。既然他对字画有这么大的兴趣,那就全力支持吧。 沈寄摸摸小馒头的脑袋。小馒头从小跟在小包子身后,哥哥对他十分的照顾。同时也让他一直觉得哥哥事事处处都比他强。小包子是嫡长子将来城门立户,自己和魏楹也很注意从小培养他的能力、责任感。倒是小馒头开始是被当成幺儿宠着、惯着,并没有对他有太高的要求。如今小饺子已经定下是要从小严格教养将来在官场接魏楹的棒。小馒头的未来也该为他好好打算了。 “是、是么?”小馒头有些腼腆的道。 “何止不错啊,如果你不是真的有天赋,后天又肯下苦功夫,你爹会费心给你找那么些好的书画先生来教么?莫先生背着这样的名声,如果不是你真的可堪造就,你爹才不会让我带你去拜师呢。我还听说他从前洗涮下属时就说人家那手字,连他十岁的小儿都不如。” 看母亲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小馒头楞了下,“娘,你也觉得我不错啊?” “好,娘替你保密。这一次的结果,娘拭目以待,等着我儿给我挣来荣耀。”沈寄笑眯眯道。此地的书画展规模应当不小,到时候说不定能请来些名宿大家做评判。就让小馒头的自信从这里开始迎风飞扬! 不过好在他在压力下,不是被压垮,而是选择了努力学习、扎实功底。因为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异常,沈寄也就忽略过去了。这会儿顿时有些愧疚,幸亏小馒头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当然,如果他心理素质不好,表现有异,沈寄早就该发现端倪了。果然还是孩子多了,没能全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么? 而且从那以后,他娘就让他把过年写春联的活儿承包了。除了他爹的书房,所有的屋子都要求他写上。最要命就是容纳淮阳举人上京赶考时住的院子也要他写。那些都是举人啊,他每年都写得战战兢兢的,生怕丢了他爹的脸。在这样的压力下,他学得就更加的用心了。年复一年就这么过来了,不过别人的夸奖小馒头都不敢轻易当真了。而魏楹又是从不会夸儿子的,就是沈寄也没想到那件事的影响这么深远,都有点影响小馒头的自信了。 最后全部自家消化了,好在自家的屋子多,每道门上都贴上。比较好笑的是,来拜年的人知道那是自己写的,又展开了一轮花样夸。不过经历了之前的事,小馒头已经完全明白那些人夸的只是爹的儿子而已。这么多年,他在跟着各位先生学习的时候就都保持了十分谦逊的态度。 那件事给小馒头的印象是很深刻的。那会儿他才开始在字画上显出一些天赋来。家里的先生、清客相公都使劲儿夸他。夸得他有些找不着北。娘就让他上街卖春联。他听过娘卖春联攒赎身银子的事儿,高高兴兴的就去了。还许诺卖了银子请娘和兄姐吃好吃的。结果,他们四母子当时坐在酒楼包间里看着,他的春联真真是乏人问津,一张都没有卖出去。 小馒头有些赧然道:“我怕又跟当初去街上卖春联一样。” “为什么啊?” “娘,暂时保密啊。”小馒头挽着沈寄的胳膊道。 沈寄点点头,“可以。” “沈山。”用母姓为姓,然后以排行为名。小馒头不知道他和小亲王随口胡诌的这个名字,在今后几十年里响彻了大江南北的书画届。 “你用什么名字去参加的?” 好吧,看来这个儿子的心的确是不在生意上头,硬逼也逼不出来。这事儿还真的是只有指望儿媳妇了。既然他这么喜欢书画这一道,就往这边自由发展吧。 小馒头凑到沈寄身边,“娘,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本地即将有书画展。然后我拿了一幅字、一幅画去参加。我们在这里多呆一段时日呗。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儿呢。反正师母要在这里治病,咱们还去替贤妃娘娘送东西。就等到画展的结果出来再走吧。” “你今天下午就和王爷去铺子里逛了一圈就回来了?”听说两人在外头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呢。 好吧,这小子不是好糊弄,他就是懒得管这么琐碎的事。说白了,懒!懒得操心。 小馒头好笑的道:“自己媳妇儿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傻,自家的产业都不看管好,反而跟外人勾搭啊?那些以后也都是她儿女的啊。” 沈寄拍他脑门一下,“你就不怕枕边人也糊弄你啊?” 小馒头开始不知道他娘在愁什么,一听她这么说浑不在意的道:“这些不是家里女人的事儿么。”他可比青蛙好多了,至少还知道下流程。青蛙才是真的甩手不管呢。可不是还有越来越精明强干的小姑姑在么。自己将来也娶个能干媳妇不就好了。 “我是担心你将来能花不能挣。也不能什么都丢给下头的掌柜、管事的。如果你完全不管,下头会乱套的。”各分店的掌柜的都挺有才具的。如今有自己压着,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不敢胡乱伸手。以后真的交给小馒头自己管的话,他对生意这么散漫的性子,很容易被忽悠、被蒙骗。 “娘,你怎么了?”小馒头说完,虽然看着他娘在笑,却敏感的发觉她有点发愁的样子。 小馒头便把他巡铺的经过讲了一下,沈寄听得面带微笑心头却在抽抽,这根本就是把徐赟之前带着他去巡铺时看到的种种依葫芦画瓢。小馒头不笨,真的!相反他还很聪明。只是平日里都在小包子的光芒下没显出来而已。他这么巡铺,显然是当成是在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这小子,对生意一点都不上心。还不如小豆沙呢,偶尔还知道过问一下自己名下的生意。虽然只是关系一下自己的身家又涨了多少。至于小包子和小芝麻,那都是亲手打理过大宗生意的人,他更比不了。 “小馒头,你今天下午不是去巡铺了么,巡出什么名堂了没有?”沈寄问道。她是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单独问的小馒头。因为觉得这小子的表现可能不会太好,给他留几分面子。 V51 闲坐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好!” “你两口子说归说,扯到我身上做什么。我要去睡了,明儿早起跑步呢。小包子记得明早喊我起床。” 魏楹看看沈寄,又看看胡胖子,“你要是胖成他这样,真的是悲剧!” 沈寄宫扇遮着嘴笑道:“谢谢夸奖啊。我不敢不锻炼啊。我那么好吃,要是长得跟胡胖子一样,不是早被你给休了么。” 魏楹摆摆手,“行了,你俩一人少说一句。说到坚持锻炼,还是小寄坚持得好。不用干活养家了就一直坚持练鞭法和瑜伽。二十多年从来没间断过。” “你有劲儿你起来跑。自己也是个爱睡懒觉的,有脸说我?人小豆沙说是要长身体多睡会儿,你憨吃憨睡憨长的,就该早起晨练。” “说不过了就摆长辈的谱压人,没劲儿!” “没大没小的,怎么跟姑父说话呢?” 小亲王坐定,摸摸鼻子不吭声了。在魏家他一直就挺怵沈寄的。小馒头用胳膊撞撞他,“怎么,不活跃了?” 沈寄看小亲王笑得东倒西歪的便道:“起得来你也去跑,看着算怎么回事啊?” 胡胖子哼哼了两声,沈寄都不答应做‘羊’,喊他‘胖’他干嘛答应? 小亲王拍着胡胖子凸出来的肚子道:“胖胖,他们喊你呢,难得字正腔圆哦。快答应啊!” “胖——”小莲蓉小胖手翘着兰花指忽然吐出一个字来。小饺子便也接了一声,“胖——” 小亲王道:“胖胖,明早我起来看你啊。”一身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然后气喘吁吁的,肯定有看头。 “是,孙儿知道。” 胡胖子点头不已,“嗯,这个比较实用。万一遇到歹人劫道,至少还可以逃嘛。好好跟着你魏二叔学!别嫌让你学的东西多,你看小豆沙姑姑一天要学多少样啊。” “好的,魏奶奶。” 众人听他念叨小包子幼时的口头禅一阵的笑。沈寄对小豆沙道:“你哥就是学了轻功之后才真的瘦下去的。你不是也开始学了么。放心,爹娘都不胖你又好动怎么可能是胖子?胡濙你也去,不胖也可以锻炼的。想学轻功也让你魏二哥一并教你。” 小馒头看哥哥一眼,“包子有肉,馒头没肉呢。” 小包子道:“我那会儿怎么也比八皇子瘦点吧。” 小豆沙道:“那是不是跟八皇子差不多?” “没有啊,小孩胖胖的才可爱呢。放心,你二哥小时候比你还胖呢。你看现在,修竹一般,都快赶上你爹的身高了。”小包子还没满十六周岁,还有得长。 小豆沙幽幽的看过来,“娘,你真的觉得我需要减肥么?” 沈寄拿宫扇拍小亲王胳膊一下,“说得我心机多深沉似的。” “你以为魏夫人让你每天打五禽戏,真的是让你陪胖胖顺道监督他啊?小姑娘,你太单纯了。你娘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小豆沙道:“我又没超标。” 小亲王道:“其实早上跑步的事也可以让小豆沙一并代劳的。反正她也需要一起减肥,然后节食她也有必要。” “嗯,那好吧。明天卯正二刻起床,让小包子陪你跑步两刻钟。申初二刻依然是小豆沙陪着你做五禽戏。其他配套的饮食、睡眠的调整你要全力配合。你可是自己找我帮忙的,可不能再拖拉、躲懒。事情不复杂,重在坚持。先就这样,咱们慢慢再调整。”说起来真的不复杂,管住嘴迈开腿就成了。早该如此了,胡胖子比魏楹大四岁,快五十了。体型比二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面对各地美食的诱惑再不减肥怎么成? 沈寄朝已快消失的夕阳看去。胡胖子道;“没错没错,是从西边落下东边出来的。我也想多活些年头嘛。” 胡胖子的大手挥了挥,“都不是。你不是说帮我准备了一整套减肥养生的流程么,明天我们就开始吧。弟妹,让你费心了啊!” 沈寄看胡胖子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纳闷的道:“你今天偷懒了还是多吃了?居然能想着自己坦白,怕小豆沙检举揭发啊?” 胡胖子没办法,只得把椅子朝沈寄的方向挪了挪。他分量比较重,动静想小也小不了。众人便都看了过来。小豆沙笑呵呵都看过来,她自然是知道胡叔叔要说什么。不过她也不会给他当代言人。 胡胖子在魏楹腰上戳了一下,魏楹不理他。之前对他媳妇让活动的事避之唯恐不及还经常嘴里碎碎念。如今又要主动要求他媳妇帮忙。让胡胖子自己开口求小寄去。 魏楹笑笑,既然如此那明日就全家都去好了。再加上胡胖子爷孙,老老小小,十几口人呢。 “我说我不去了么?我就是问下有没有咱家小馒头的。我觉得小馒头写的、画的不比那些人差。”汪氏对字画粗通,比较当年是在书房伺候的丫鬟。但说不上多精,多半还是看个热闹。 明哥瞥小馒头一眼,“娘,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坐车去也不累人,咱们也去看看吧。” 沈寄递给眼色给明哥,小馒头让她先保密,可要是大娘以后知道了,肯定要埋怨她的。 魏楹笑道:“这里办书画展,有他什么事儿啊?就是去看看,学习一下。娘您要是坐船累了不太想动弹,可以不用去的。” 汪氏问道:“有我们小馒头的字画么?” 魏楹瞥了小馒头一眼,“那就去看看吧。”这一趟出来,除了看各地景致、风情、品尝美食,最多就是看书画展了啊。既然儿子喜欢,那就陪他去看看吧。听起来规模也不小的样子,不是随园那样小打小闹的。小馒头喜欢这些也挺好的。他和小包子的年纪都很难有机会在仕途上做出大的成绩。如果能在书画一道上有点发展做个名士倒是挺不错的。 魏楹也有些没听说过,倒是胡胖子立即接过了话,如数家珍的说道起来。包括每个人的成名史、代表作。尤其是坊间对这些作品的估价他记得最清楚。胡濙在一旁也能适时做到一些补充。 “名家作品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名家是真的会有。”沈寄把从小馒头那儿听来的名字巴拉巴拉报了出来。这其中有几个她听着也耳熟,但不如小馒头了解得那么深。还有一些,就不怎么熟悉了。 魏楹愕然,“又去看书画展!有什么名家作品么?” 沈寄道:“明天大家都跟我去参观书画展啊,都不要缺席。” 小亲王见状哼了一声,徐赟道:“王爷,咱们同病相怜。不过,既然开了口,应该也快了。”他这个姐夫也是没法简称的。 小馒头眼瞪大,“会喊人啦?”他倒是一点不介意喊成‘锅’,乐呵呵的蹲下就逗小弟小妹。 “锅——” 小豆沙在一边教道:“这是三哥,喊哥——” 小馒头没听出不对,上前道:“娘,司徒大夫睡下了。金卡他收了,也答应到时候给师母诊治。”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两小的脑袋。 等到小馒头送人回来,沈寄腿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小。她笑道:“快看,三锅回来了。” “我说大嫂教训得是。” 沈寄掏掏耳朵,“我没听清,小妹你说什么?” 娴姐儿小声道:“大嫂这分明是眼红嘛。” 沈寄就说魏楹和娴姐儿,“就想着孩子喊你们,水都不喂一口。给那些花俏东西,这会儿有什么用?” 小豆沙赶紧喂水给弟妹润喉,小莲蓉方才主动开口是看到沈寄脸上的笑容消失,倒是真有些渴了。勺子递过来,立即大口吞咽。小饺子脑袋也凑了过来等着。 小亲王幽幽开口,“才刚回出声,能喊一声就不错了。小豆沙,不是喂水么再不喂水要凉了。” 又教了几遍,还是羊、且、锅。魏楹兄妹俩在一旁得意不已。 小包子笑道:“锅,还灶呢!” “锅——” 小包子在一旁绅士的等到现在,这会儿凑过来,反手指着自己,“哥——” 小芝麻一阵无语,她也是且。 “且——” 小芝麻问道:“那喊你什么?” 小豆沙郁闷的道:“他们现在只有爹和姑是喊对了的。” 沈寄看着幺儿幺女水汪汪的眼睛,一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小饺子不甘落后,虽然是在大姐姐怀里,依然是大声喊了一声‘羊’。 “羊——”小莲蓉在沈寄颈边蹭蹭,讨好的喊道。 小豆沙笑吟吟的拿着小碗小勺上前来,“小妹,喊娘,娘——” “人都不喊,还想讨抱?”沈寄故意虎着脸道。 沈寄其实心急得不得了,嘴上却淡淡道:“既然喊累了就让他们歇歇。小豆沙,给弟弟妹妹喂点水喝。”一边就要将小莲蓉放回摇摇车去自己坐着。小莲蓉的小手早在大兜被翻的时候就乖觉的收回去了。这会儿见娘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抱自己,立即两手伸出将她的脖子圈住,嘴里咿呀有声。 娴姐儿在一旁摸摸鼻子,低下头道:“大嫂,我一时心急。以后不会了!嘿嘿——” 沈寄翻了翻两小身前的大兜,里头沉甸甸放了不少东西。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她每天都是要检查的,两小习惯了倒也不反抗。如果是别人要翻,他们肯定会用小手护着、按着。 原来之前两小被魏楹和小豆沙逗着喊了好多声‘爹’和‘且’,就有些懒得开口了。娴姐儿最后想了个办法,喊一声姑就给他们一些糖果或者一些新奇玩具。搞得后来,魏楹想听他们喊爹也得上供才成。他正在教训娴姐儿,沈寄他们就回来了。 魏楹没好气道:“让他们姑姑教坏了,喊人要收好处。” 沈寄纳闷不已,“她要干什么?” 小莲蓉笑嘻嘻把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伸到沈寄跟前。 沈寄对小莲蓉道:“喊娘,快喊。” 魏楹看众人又涌上去要教喊自己,这才狠狠瞪了胡胖子一眼。 胡胖子小声补充,“喊爹滚。”声音低不可闻。 魏楹得意的道:“喊的爹。” 其余几人一回到后院就听小豆沙迫不及待地说了龙凤胎开口说话的事儿,自然都是惊喜不已。沈寄和小芝麻几乎是同时抢过了小莲蓉和小饺子在手。沈寄问道:“他们第一个喊的是谁?” 末了,沈寄让小馒头亲自送喝高了的司徒大夫回家。将杳然居的会员金卡送他,并且拜托了莫夫人的喘疾。老爷子说他的确是短期内不打算回落凤山,等人回来他给瞧瞧再说。 小芝麻等人也长袖善舞的和客人们交谈、敬酒。小馒头社交手腕稍微生疏些,但他真诚的态度足以弥补。一顿酒席吃得是宾主尽欢。 “好说好说,若有相召老夫不会推辞。老夫相信魏夫人肯定不会让老夫做不合道义或者能力范围外的事。”司徒大夫一口就应了下来,沈寄和慈心会众人一起举杯敬了他一杯。 沈寄笑笑,“您老可别当就没您事儿了。您是杏林前辈,在医界德高望重。将来说不来还要请您老帮把手。” 司徒大夫点点头,“慈心会行事很合老头子的脾胃,所以不愿见它变了模样,所以多嘴问一句。既然魏夫人心头有数,那老夫就安心喝酒了。” 沈寄停下筷子,“凡是和慈心会宗旨不符的行为,终究会现形。我还有吕夫人等人都不会坐视慈心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手上的敛名的工具,然后对慈心会庇护、帮助的人过河拆桥。最后让慈心会来承担恶果。”这老爷子是明白人啊。果然是人老成精!根本不会被苏夫人和平王妃等人抛出的小恩小惠所迷惑。这也说明暗中看到了如今这样行事隐患的明眼人不少。不然也不会有人说给司徒大夫听了。 司徒大夫悠哉地品着小酒,他的确是惦记杳然居的美酒佳肴许久了。所以一听说是沈寄请客,立即抢着把地点敲定在了这里。这会儿吃喝得也甚是惬意。不过吃到六七分饱他却是叹了口气,“魏夫人,老夫有相熟的大夫在京城。前些日子偶然听说了京城慈心会的行事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魏夫人打算如何应对?” 小芝麻夫妻和小包子兄弟帮着陪客也觉得挺荣耀,母亲在民间的威望真的是很高。 前方的包间里觥筹交错,摆了两大桌。被沈寄宴请,不管是是以司徒大夫为首的当地名医还是以吕夫人为首的慈心会骨干都觉得与有荣焉。 V52 遇险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平郡王妃脸有些发青,但又不能拦阻。。。娴姐儿地位本来就在她之上,出来露个脸已经很有礼数了。这怕还是因为她是新媳妇,年纪又轻的缘故。而且这儿还留了个一品诰命夫人招待自己,说到哪去人家都没有失礼。只不过,听这话风,这位诰命夫人是要讹上自家啊? 娴姐儿其实没吓到,她只是很愤怒。方才的话是顺着大嫂说说而已,不过既然大嫂这么讲了,她也就很顺从的下去了。 吕夫人乐得脱身,赶紧上前扶起娴姐儿就朝平郡王妃告退。 沈寄道:“是不是还在心悸啊?吕夫人,你赶紧陪醇亲王妃下去让大夫看看有没有大碍。” 娴姐儿道:“别说他们当事人了,就是我在旁边也吓得不行。大嫂,我这会儿还没有恢复过来呢。” “大的身体上的伤害没有,可是我兄弟、我侄女还有侄孙险些被令孙纵马践踏,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尤其我兄弟,为了护着侄女伤在手肘。”沈寄不客气的道。 沈寄挑眉,这话可以两种解释,一是确实没哪个孩子受到严重伤害;二就是平郡王和王妃认为即便伤到了不是他们魏家的孩子就好。更幸亏没伤到醇亲王和王妃吧。 平郡王妃捂着胸口,“听到消息王爷和我都吓坏了,幸亏没伤到魏夫人家的孩子。” “谢郡王妃。”吕夫人站到沈寄身侧。这是她家,她接待女客的小厅,可她这会儿却没得坐。实在是她一个五品诰命,跟着三人差距太大了,哪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在后院,这位亲王妃和魏夫人倒是一点没跟自己摆谱,偏平郡王妃谱多大。 “我这惊慌失措的,一时没留意到。吕夫人,免礼吧。” 那三人分别落座。吕夫人算是沈寄手下得力的人,她肯定不可能这么看着。于是出声道:“郡王妃,吕夫人正向您行礼呢。” 吕夫人就没这么好命了,平郡王妃就好像忘了她似的,任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说起来这几年吕夫人也真是明里暗里受了这位郡王妃不少气。 娴姐儿沉着脸也没免她的礼,实打实的坐下受了。平郡王妃气结,但却不能在给她颔首行礼的沈寄这里找补回来。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却也不是她能耍威风的对象。来之前平郡王特地叮嘱过她。 郡王妃穿戴很是华贵,她听到脚步是就赶紧站了起来。按辈分娴姐儿是她弟妹,但位分却比她高。这让一辈子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作威作福惯了的平郡王妃很是不爽。 娴姐儿当先跨入吕夫人素常招待女客的小厅。方才人多,而且也算是相熟的人家,吕夫人便把她们带到后院宽大的屋子安置去了。 沈寄站起来,还有吕夫人是女主人,此时也只好向小芝麻等人告罪,留下女儿作陪。 娴姐儿嘟囔道:“她真是好大面子,竟要一个亲王妃并一品诰命去作陪。” 正说着,前方有人来请,说是郡王妃和平郡王一道过来,魏楹请娴姐儿和沈寄出去待女客的地方作陪。 吕夫人陪着笑脸,“只要不牵扯到那些人,平日是挺好的。”被那个郡王孙子把自家老爷给害惨了啊,可恶! “你不是跟我说这儿秩序很好么?要早知道大街上就有人如此纵马,我怎么都不会步行。肯定带着这么多孩子坐车去。”也是说到锻炼了,她说散步也是锻炼,又不远,大家走着去吧。小豆沙都能走,其他人更不会有问题。结果就闹出了这么一回事。 吕夫人让上了糖水安抚一众孩子,又派人去前头打听情况。沈寄今天相当的郁闷,是她拉着众人去看书画展的,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明哥、小虹、胡濙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出了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呃,我说的是倒大不大的几个。” “我们家的人身体没有大碍,就是几个孩子被吓得……”沈寄话音未完,忽然发现小莲蓉和小饺子在姑姑、大姐姐怀里已经睡过去了。 吕夫人皱着眉,“魏夫人,你们家的人都还好吧?”治下有一位平郡王,给她夫婿凭空找了多少事啊。其实平郡王这一支早已淡出朝堂,可是毕竟是有封爵的宗亲,在本地也是举足轻重。如今撞上魏夫人一家,治治他们也好。 沈寄则带着女眷被吕夫人迎到了后宅。 魏楹看一眼被带到此地的郡王孙子,对吕知府道:“找个大夫给他瞧瞧。还有,我兄弟差点被他纵马践踏也伤着了,多找个大夫来。”省得还要分个先后。王大夫跟司徒大夫那儿讨教医术去了,没一道出来。 当下,小亲王坐了府衙前院厢房的首位,魏楹坐在一旁,吕知府就只能束手躬立的份儿了。他们没去大堂,这毕竟还不是上衙门的案子。省得一会儿凭郡王说他们胡乱带他孙子过堂,这与司法程序不符。 吕知府暗暗叫苦,本想给魏大人留个好印象。如今倒好,弄成这样。他也是认为魏楹早早晚晚是要重掌大权的,就算不掌,那也是绝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再说,同行还有醇亲王呢。 本地知府自然就是吕夫人的夫婿了,衙门就在附近。今日衙门无事他正打算去书画廊碰魏楹呢,结果魏楹就带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来借他的地方。 魏楹看看当下的情势,真是一团糟。他问旁边被胡统领等人按住的衙役,“你们的衙门在哪里?带路!” 小包子抱着小莲蓉过来,“好,一定教你。” 胡濙方才一直攥着徐赟的手,这会儿看到爷爷才算惊魂完全定下,“爷爷,我要跟魏二叔学轻功!” 胡胖子得知是徐赟飞身救下胡濙,自然是感激得很。徐赟摆摆手,“胡叔,应该的。”方才回头一看,明哥只来得及就近抱住小虹躲开,他便一个纵跃过来在马蹄下抢下胡濙。 “他是平郡王的孙子。”前方匆匆走回的是收到消息的魏楹和胡胖子。胡胖子担心孙子,是跑着回来的。已经顾不得形象了。魏楹迈开大步紧跟着他,这一路上他已经把事情经过听了个七七八八。 “我说的是万一。”就算真是长辈也是要教训的,不过可以私下教训而不是当众。沈寄看向地上的人,“这是醇亲王,你是他什么人?” 小亲王道:“不至于吧,我辈分都这么高了。” 沈寄轻咳两声,“先问清楚再上脚,万一是你的长辈这样落人口实。” 小亲王踹他一脚,没好气道:“报名号,你是哪家的?”真是给他长脸!他在内惩院看到过,附近有哪家皇族来着? “你、你是谁?”那人倒在地上道。他被小亲王从马背上扯下来,伤得倒是比明哥重多了。只是一直被压得不能动弹,手下也都过不来。 小亲王低头一瞧,一把将那人的腰带扯到手里看了看,还真是!这是有定制的皇家衣饰,旁人不敢乱穿乱戴。 沈寄听了旁边人几句小声的议论,定睛一瞧那人的腰带,对小亲王道:“好像是你家亲戚。” “这街上是纵马的地方么?你看到了人不但不停,还想纵马踏人。”小亲王提着那人的衣领,反手狠狠给他两耳刮子。 “是他们先惊了我的马。”那人似乎也看出这一群不是普通人了,竟然将他的护卫还有衙役都制住了。 小亲王道:“我管你是谁!差点撞了我们家的人,想就这么跑掉可不行。” “你敢把我拖下马,你知道我是谁么?”那肇事者冲小亲王道。 洪大丫上前抱过闺女,朝明哥道谢不已。汪氏看看站起来的儿子,见他没有大碍脸色稍微好些。 沈寄松口大气,“都没事就好。” 徐赟道:“胡濙没什么事。” 小芝麻抱起吓坏了的小虹,“娘,明叔胳膊有些擦伤,小虹吓着了。” 跑到近前,汪氏和洪大丫都气喘吁吁的问不出话来。沈寄忙问:“都没事儿吧?” 街上巡视的衙役也涌过来了,倒是帮着对方压制着魏家和王府的人。看来这从旁边一条街窜出来的肇事者来头倒是不小!要是普通百姓遇上这事儿,险些被撞不说,怕是还得沦为那肇事者泄愤的对象。 前方,小芝麻和娴姐儿正在检视慌忙躲闪突然窜出来的骏马的明哥三人是否有事。明哥护着小虹,自己在躲闪间跌到了地上。小胡濙则是被听到动静回头然后疾奔过来的徐赟抓着后领提开了。然后小馒头成了抱一个还顶一个,小包子和小亲王把肇事者的人跟马拦下了。小亲王跃起将人直接从马背上扯了下来摔到地上,小包子控制住了无人驾驭的骏马。至于带来的家将或是王府兵士则是拦下了肇事者带的人。 小豆沙弯弯眉眼,“嗯。”果然是和三哥有关。她话刚落口就看到娘的脸色陡然变了,然后加快脚步往前,还越走越快。她只好从小跑跟着变成迈开大步跑跟着。祖母和洪家婶子好像也挺急,然后路人倒是都把路让了出来。 “你去了自己找。”沈寄同样小声道。 小豆沙听说有很多少年人的字画让她不敢骄傲,小声问沈寄,“娘,是不是有三哥的?” 沈寄、小豆沙、二狗子夫妻就走在最后陪着汪氏,前后拉得长长的。 就这么呼啦啦的出了门。沈寄前后看看,魏楹和沐浴更衣后的胡胖子走在最前头。小包子和小馒头肩膀上顶着小弟、小妹跟在后头。两小一路左顾右盼指指点点的。然后是小芝麻夫妻和小亲王夫妻。明哥带着小胡濙还有二狗子家的小姑娘小虹。这小姑娘是洪大丫生的,才七岁。她两个异母的哥哥都不惦记回乡,在京城看管着生意呢。异母的姐姐已经出阁,倒是就在华安府。 沈寄没好气道:“今天那里有不少少年人的字画,你看了就骄傲不起来了。” 小豆沙道:“祖母,小孩子不禁夸的。回头我骄傲自满了怎么办?” 汪氏眯着眼笑,“我那哪叫才女,认得的字有限,也不怎么会写。我们小豆沙才是才女呢,多才多艺的。”魏楹他爹不是什么热衷红袖添香的人,一直刻苦攻读。而且他身体本来也不好,太夫人安排的丫鬟就是老实头,省得勾搭坏了他的身体。所以书房里也没什么多风花雪月的事儿。 二狗子笑道:“大娘,您莫打趣了。您当年可是魏楹他爹书房里伺候的。听说当初您刚到村里,识文断字的,村里人都说你是才女来着。” 汪氏就笑呵呵道:“我也看不太懂,我看得最明白的就是衣服和鞋袜上的花样。同去同去!人多,就像从前去赶集一样。”说着还顿了一下,“出了这个门就不这么说了。咱去了地头不懂也装懂,不吭声只点头摇头就好。” 二狗子开始说他又看不懂那些字啊画啊,他就会看春联跟年画,不知道去了会不会闹笑话。 众人吃过早饭拾掇好,往展出的书画廊去。不远,索性走着去的。走着走着就分散开了,也好,省得这么多人好像要去打老虎一样。沈寄连二狗子一家都叫上了。既然船停靠了,他们一家自然也一道下来了。沈寄去哪里吃喝、游玩都会叫上他们一道。只是他们一家子都老实本分,很少刷存在感。 沈寄道:“不用了。”她真是天真了,居然以为魏楹真的去陪跑看笑话。结果人家是在马背上。 “我骑马锻炼啊。要不要我给你们讲讲骑马的好处?”魏楹笑道。 沈寄问道:“持己,你怎么锻炼的?” 沈寄在他们四人脸上打量了一番,胡胖子还坐在椅子上喘气,这挺正常的。小包子只是面色微微红润,这也挺正常。他是每天锻炼的,往常脚上还绑沙袋锻炼。胡濙和魏楹清清爽爽的,这不太正常。胡濙可能是没跑完,那魏楹…… 小亲王还是去门口迎去了,刚到二门就看到胡胖子大汗淋漓的被小包子扶着走进来。魏楹闲庭信步一般牵着小胡濙走在后头。 沈寄道:“说得那么夸张,胡胖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他体力不差的,慢跑而已。我只是担心他五脏六腑一开始不太受得了。” 到了饭点,众人聚在饭桌旁。小亲王左右看看,“胖胖还没有跑回来啊?我到门口迎一迎他。唉,要不要让人抬上春凳去路上接他,就怕他半道就垮了。魏先生和小包子未必能把人弄回来呢。” 魏楹嗤笑一声,“拭目以待!赶紧出发吧。看两刻钟你能跑多远。小寄说要循序渐进,不能让你一开始就跑狠了。” 胡胖子道:“你少看不起胖爷!胖爷当年骑射也是过了关的。要是真瘦下来,肯定也是玉树临风一美男。绝不会比你差到哪去的!” 魏楹笑着翻身上马,“回头你要是跑不动,我不是可以用绳子绑在你腰上拉着你跑么。” 马很快被牵来了,马蹄上都包着布好消音的。胡胖子看马背上还有一把绳子忙道:“这是拿来干嘛的?” 小包子懒得理这两个老还小的,对胡濙道:“来,趁着马没牵来,咱们把身体活动开。”说着带着他做起了预热。 胡胖子对小包子道:“看看你老子,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其实骨子里真的蔫坏!”说着一顿,“呃,我忘了。听说你是几个孩子里最像他的。那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只有小馒头是真的很乖。” “是啊,估计得慢慢遛马。一个不小心就跑你前头去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胡胖子气极,“你骑马跟着我们?” “给你鼓劲儿啊,我多够意思啊。小胡濙啊,回头跑不动就告诉魏爷爷。魏爷爷用马带你。” 胡胖子穿了一身相对适合运动的衣服,一脸着恼的看着魏楹:“你来干嘛?” 小包子看到他爹,着实觉得有些好笑。他爹和胡叔叔在一块儿的时候特别特别的接地气。当然,和他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只不过更多的时候父母私下相处他是看不到的。爹怕也是如今担子卸下了比较清闲,这才总拿胡叔叔开涮。而且在儿女面前也渐渐不那么端着父亲的架子了。 小亲王倒是没起得来。这也不奇怪,新婚燕尔嘛,他也就是那么一说。 魏楹讪讪然把帐子合上,“我去了。胖子生平头一次晨跑,总是要鼓励一下的。他那体型平常除了逃命还真不会跑得起来。” 沈寄睁开眼,“信不信我从今天开始晨跑?”又给她开空头支票,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那你还不辞辛苦的这么早起床? “如果你要晨起锻炼,我天天陪着还成。他就免了吧,一点都不赏心悦目。” 一听这话,魏楹的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要不以后你都陪胡胖子跑算了。”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你继续睡吧。” 沈寄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也想去看胡胖子出丑。”小亲王和魏楹的区别就在于,一个说出来了,一个没说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很久没早起的魏楹睁开眼。 V53 交涉 ?? 娴姐儿被吕夫人亲自送回后院,看到龙凤胎在榻上睡着便放轻了脚步。吕夫人也不知道需不需要给她请大夫,她和娴姐儿不熟和小芝麻倒是有些熟稔,于是悄声去问小芝麻。 “吓得心悸?”小芝麻瞪大眼看向面色红润的小姑姑,“呃,吕夫人不用了。我小姑姑就是不耐烦应酬平郡王妃。” 吕夫人也不耐烦,反正她是到后院来安顿醇亲王妃,索性就没有再往前去。反正去了也是吃挂落,就是魏夫人护着她,平郡王妃拿她撒气,有些气她也得受着。这儿可也有一群女眷需要招待呢。 小豆沙坐在榻上,两只脚够不着地,正盯着被母亲抱着的小虹。汪氏这会儿在安顿明哥上药的屋子里呆着。 小虹开始的确是吓得很了,这会儿被喂了糖水缓过来些,看小豆沙一脸担忧的盯着自己便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她抬头看看看看母亲,小声喊了一声‘娘’。 洪大丫松口气,会叫人了就好。 小豆沙平素和小虹偶尔也在一处玩耍,还有马师傅的侄女儿春花、秋月。不过马家在此地有亲戚,当年她们姑侄三人落魄时还周济过一些银两。所以三姑侄今天是走亲戚去了。只有胡统领因为当值走不开没有一同去。 “小虹,你没事了吧?” 小虹摇摇头,“没事了,多谢四姑娘。明少爷……” 小芝麻笑道:“明叔他也没有大碍,你放心。” “那胡濙呢?” “胡濙被大姐夫提开了,他比你先缓过来。”胡濙这会儿跟着他爷爷在前头。他觉得这后院全是女人,而且还有陌生人他呆着不自在。小豆沙说完望向小芝麻,“大姐姐,小弟小妹一会儿就会醒的。咱们要不要等他们醒了,先去书画廊啊?” 吕夫人看过来,“四姑娘,你还有心思去看书画展啊?” 小豆沙道:“大家都没事啊。而且,爹娘肯定不会让那人好过的。我们是小孩子,这时候只要好好玩耍不添乱就好了。” 小芝麻也正想着呢,这么多人就这么杵在知府后院也不好。娘去招待平郡王妃,这儿就她最大,自然该她张罗安排。至于小姑姑,只长辈分不大岁数,打小在自己跟前就依赖得很。小芝麻也没想要靠她。 只是小弟小妹还在睡,小虹方才也还没回魂。这会儿听小豆沙说起便道:“我已经打发人回去杳然居赶几辆马车过来了。要继续去看书画展也可以,要回去也可以。” 吕夫人道:“何必急着走呢?两个娃娃孩还在里头睡呢。”魏夫人的娃娃真多!热热闹闹的一屋子啊。 小芝麻道:“不是怕叨扰吕夫人,我们来您这儿就没拿您当外人。只是吓着了的要送回去休息,像小豆沙这样的送去看书画展就好。您这里今日也不清闲呢,平郡王府上上下下也不少人。” 吕夫人想想,“是,我这会儿还得去照应一下平郡王妃带来的人。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回头得闲了再过来玩。”平郡王府的管事妈妈那些也不能慢待了。 小芝麻点头,“好的,这边您无须照应了。咱们不是外人。” 吕夫人出去了,小芝麻问小虹要不要回去休息。 小虹点点头,她们母女便算在了回去的马车上。 “小姑姑,你不是吓得心悸了么,要不要回去休息?”小芝麻问道,声音里满是笑意。 “那是大嫂糊弄外人的话。” 小芝麻正了正脸色,“我娘大概是要借用你的身份震一震平郡王妃。你这会儿大摇大摆去看书画展怕是不妥。反正还有好几天才结束,过两天再去吧。”这件事牵涉到的三个人身份都不是太高,平郡王府估计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吕知府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如果自家不肯善罢甘休,那就只能拿小姑姑被吓着了来做文章了。不然,就显得太咄咄逼人了。 娴姐儿想了下,点点头,“嗯,那我回去。你们母女就坐我的车吧。” 洪大丫有些局促,那可是亲王妃的马车。 娴姐儿道:“又不是皇家配的那辆,只是自家的车。再说就是那辆我让你坐,谁又敢说什么?”小虹她爹是大哥、大嫂的故人,一同回去她肯定得照应着点。 小芝麻又派人去前头问那些老少爷们。明哥的手吊在了身前不是太方便,怕被人挤到。他和汪氏也回去,书画展改日再去看也一样。胡胖子看孙子没什么反应了决定带他同去,讨回公道什么的交给魏楹和沈寄就好。小亲王听说娴姐儿‘心悸’要回去休息,也只好改日再去了。徐赟、小包子、小馒头照旧前往书画廊。 小芝麻分派清楚,便和丫鬟连人带小被子抱上还在睡的小弟、小妹,带着小豆沙等人告辞了。只留下魏楹和沈寄在这里和平郡王府办交涉。 沈寄和平郡王妃这会儿也移步前院了。平郡王妃看到孙子的惨象眼眶都红了。这是最会讨她喜欢的孙子,如今却被人打成这样。 她和平郡王原本在府里,各人在各人的院子里。听说自家孙子在街上险些撞到人,郡王妃并不在意的。别说只是险些撞到,就是撞到了又如何?什么时候王子犯法真和庶民同罪过? 结果却听说吃亏的是自家孙子,如今人已经被弄到府衙去了。而且险些被撞到的还是醇亲王府和一品上柱国魏楹家的人。这下郡王妃才慌了神。赶紧派人去 才慌了神。赶紧派人去请平郡王,两人匆匆赶到了府衙。 这会儿见孙子如此,郡王妃道:“这是谁下的狠手啊?” 沈寄道:“令孙眼见差点撞上我兄弟、侄儿、侄孙女,不但不勒停马,还打算驱马踩踏他们。醇亲王见到如此,又因王妃被吓着了,一时气愤这才将意图纵马离开的令孙拖下了马。这些伤都是摔的。” “那也不能把人摔成这样啊?” “郡王妃没听到我的前半句?还是你想找醇亲王理论一番?”沈寄冷着脸不客气地道。 平郡王妃四下看看,下人回禀说对她孙子又踹又打的醇亲王已经扬长而去。那是皇帝的亲兄弟,他们肯定比不了。眼前这位魏夫人还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时不时把‘我兄弟、侄儿、侄孙女’挂在嘴边,然后提一下醇亲王妃被惊吓到的事儿。 平郡王深吸一口气,对魏楹道:“魏大人,你看如今你家里头的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本王不成器的孙子受伤还重些。这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要不,此事就到此为止?” 方才他赶到,本想质问一番将人带到府衙是何道理。结果魏楹拦住了气咻咻的醇亲王,客客气气的说因为这里近,方便带几名伤员过来就近诊治。这会儿大夫正在替他孙儿看着呢。他也就被堵住了嘴。这些人都在厢房看起来就真的只是借地方一用。全不是外头百姓疯传的平郡王的孙子被抓到府衙过堂了。 小亲王在大街上打人的时候,沈寄已经亮明了他的身份,甚至连辈分也一并说了。本地百姓听说是当朝亲王,和平郡王一辈,地位却比平郡王还要高。都认为他是要整治平郡王府,心头拍手称快的人倒是不少。就连差点被撞的人,也被传成是醇亲王妃了。 魏楹道:“是不是到此为止,这怕是要问一问舍妹到底被吓成什么样,醇亲王又肯不肯罢休?这就不是臣能做主的了。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人不好做决断了。”就是不想平郡王追着小亲王把此事就此了了,他才打发小亲王赶紧离开。小寄说小妹被吓得都心悸了,真是神来之笔。 平郡王沉下脸色,魏楹不待他开口又道:“我与内子担心家里的孩子,这就要告辞了。王爷和王妃,也不如先带着令孙回去?” 平郡王看魏楹两眼,“也好,就依魏大人所言。” 沈寄和魏楹出了府衙,小芝麻给他们留了一辆小些的马车,老赵头在等着他们。说起来老赵头跟着他们夫妻也二十多年了,早就可以不赶车。可他说除了赶车和打架他旁的也不会做,动弹着才感觉日子舒坦。所以这些年不管去哪,都是他给沈寄赶车兼做保镖的,待遇自然不是普通赶车人能比的。如今他要奉养的寡嫂已经在安度晚年,侄儿也已给赵家传宗接代。他在魏家也是元老级人物,备受尊崇。就连小豆沙碰到都知道停下来叫他一声‘赵爷爷’的。 不过两人没想坐,还是打算走着去书画廊。就让老赵头赶着马车跟在后头。 这会儿平郡王和平郡王妃逼不得已必须去慰问一下娴姐儿,他们才不想回去再接着打交道呢。他们不回去,才十五岁的小亲王就可以撒野,没人能拦着。这件事平郡王府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可不答应。估着平郡王这会儿已经打听到了明哥三人的身份。在他们看来,也就明哥稍微麻烦些,但他是魏楹养母改嫁后生的,也不算多紧要的人。现在关键就是要把醇亲王和醇亲王妃安抚好。 至于自家孙子吃的亏,动手的从头到尾都是醇亲王,这个暗亏此时也只有咽下了。所以沈寄才说让小亲王先弄清楚是不是长辈。如今知道是孙子辈的,打了就打了,你要怎样? 沈寄轻笑道:“人是王爷打的,倒是省了不少事儿。”这可不是巧合,小包子和小亲王分工的时候就有默契的。这个骑高头骏马的家伙,小亲王虽然没看出是自家亲戚,但肯定来头不小。小包子动手肯定不如他动手好。要说来头,在这里还有比他大的? 魏楹道:“本不想暴露身份的。”其实也谈不上暴露,只是大肆公开而已。暗中关注的人肯定是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身份的,只是都装着不知道而已。今天闹这么一出,在本地他们是休想宁静了。 夫妻二人到的时候,书画廊里已经很是热闹,甚至不少人在明里暗里谈论平郡王府这次踢到铁板的事。沈寄看到徐赟一手抱着小饺子,一手牵着小豆沙,三人站在人后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沈寄走过去问道:“这么就你们在这儿?” 徐赟道:“娘,我和小芝麻带着弟弟、妹妹。小芝麻抱小妹去把尿,我们在这里等她们。其他人分开走的。”还没走到地头,小姨子和小舅子就醒了。 小饺子朝沈寄伸手,“羊——” “是娘啊!”沈寄将他接了过来。 徐赟转头对魏楹道:“爹,三弟碰上之前那位袁先生了。二弟陪他和袁先生说话呢。” 都是书画展,袁先生也来了并不算出奇。不过小包子显然是留了个心眼,所以陪着小馒头见他。魏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人虽然是林子钦小妾的兄长,但到底是哪边的人也不能就此认定了。正是夺嫡之争激烈的时候,玩个无间道也没什么稀奇。小包子的顾虑是对的。他问道:“胡家祖孙呢?” “去寻找 “去寻找商机去了,这里头的字画最后也是可以买卖的。不过要等到评定之后。胡叔叔看胡濙没受太大影响,只是决心要跟着二弟学轻功,十分的高兴,连说吾家有后呢。” 沈寄笑笑,“别看小胡濙才十来岁,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哪。是吧,小豆沙?”前些日子这对姑侄还比了比谁的经历多。最后小豆沙胜出。小豆沙说她马上也要跟着出远门走南闯北了,但是她坐过大理寺的监这一点胡濙比不了。说到这里,胡濙立即举白旗。这一点谁都不想赢! 徐赟道:“爹、娘,四妹,咱们去旁边的茶室等吧。嘿嘿,我方才就是和四妹在这边听个热闹。”一边说一边安排了个人在这儿等小芝麻姐妹俩。 这就是书画廊的茶室,徐赟老早就派人来重金预定了一间大的。以便书画展期间大家来歇歇脚,房间号也早告诉众人了。 结果没成想,到了才发现有人想抢这个包间。胡胖子爷孙俩这会儿逛完了一圈过来歇脚,为此跟人杠上了。对方是本地大户,要出两倍的价让他们把房间让出来。因为胡胖子穿的衣服不是丝绸,一看就知道他再富只是商户。因此这大户便趾高气扬起来。 胡胖子也不知道这会儿暴露魏楹和小亲王的身份好不好,但房间他坚决不让的。这就吵起来了。 沈寄便对小豆沙道:“你过去告诉他们,我们是醇亲王府的,这是我们府上的包间。” 小豆沙挺高兴的点点头,“娘,我这就去。”一路小跑着就过去站到胡濙身旁。 胡胖子看到她,又朝这边看了一眼,踏实了,坐下喝茶润喉。奶奶的,果然还是身份才好用啊。银子什么的,有些场合不顶事。 小豆沙的到来让对方也一愣,哪冒出来这么玉雪可爱一孩子。这孩子穿得可是士这个阶层才能穿的丝绸,不是布衣。 “这是我们醇亲王府的包间,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小豆沙很有气势的道。 “醇、醇亲王府,敢问小姑娘是……”醇亲王府和平郡王府今早的事都已经传遍了。这大户儿子在京城为官,但他肯定也不敢开罪醇亲王府啊。这小姑娘一身穿戴、风度,的确只有富贵地方才能作养得出来,应当不是冒充的。这冒充也不是小罪啊! “我管王爷叫姑父。” 对方灰溜溜的就走了,再不见方才和胡胖子拍桌子的气势。路过魏楹和沈寄的时候偷眼打量了他们两眼。沈寄轻纱覆面,只余一双妙目在外。魏楹闲闲的朝来人看去,“怎么,想跟我们商量个合适的转让价位?” “不敢、不敢。”那人走出老远才停下,他儿子信里提及过醇亲王娶的前任丞相的堂妹。方才的小姑娘说她管王爷叫姑父,那这对夫妻岂不就是……自己真是蠢,都听说那样的事了,怎么还敢去招惹外乡人呢?要是先到的事魏家这对一身贵气的夫妻,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包间里,胡胖子对孙子道:“看到没,就是欺负我们是布衣、布衣啊!回去把这些都告诉你弟弟,不添油不加醋,一五一十的说就够了。他要是不上心,我下回把他也带出来受点气他就知道了。别以为有几个银子在县城耀武扬威就够了。咱们家要做儒商,家里得出举人、出进士!” 知道胡胖子有些受刺激了,魏楹和沈寄也没说什么,任他发泄。 小豆沙嘟囔,“胡叔叔,会好起来的。三十年前我们家像什么样啊!” 胡胖子道:“那是因为你爹是个读书种子。嗯,濙儿,爷爷回去之后就给你寻一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女孩儿做媳妇儿。买书,我还要大量的买书……”不是家道中落,不会有书香门第肯嫁商户。 正说着,门被人敲响,却没有推开。众人便知道不是小芝麻了。魏楹看一眼徐赟,后者不待外头的人自报家门立即过去开门,温声道:“我家泰山大人今日接连遭遇糟心事儿,无心见客。在此地停留期间,也是如此。”什么人啊,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没听到这儿刚有人吵过架么。 V54 不罢休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她是一下子吓着了。《乐〈文《.小妹,姑姑病了,要喝苦苦的药。好惨的!你让她抱抱吧。”小芝麻哄道。 娴姐儿道:“小没良心的!” 小莲蓉陡然看到姑姑的样子吓了一跳,朝大姐姐怀里靠不肯接近娴姐儿。 小芝麻把怀里的小莲蓉朝她一递,“让小莲蓉留下陪你好了,每天都可以。” 娴姐儿看看沈寄、小芝麻还有小豆沙,“你们每天都得有个人在家陪我!” “那当然!王爷都要告到皇族长那里了,你还要出去逛街不成?”魏楹道。这件事由小亲王出面自然是最好的,这就是皇族内部的事,牵扯不到他身上。 众人看过去,她一脸的病容,再加上这苦相,实在是太苦逼了!这病容妆估计和小豆沙当初是一个人的手笔,看着都眼熟。 娴姐儿进来,苦着脸道:“大哥、大嫂,我是不是要被禁足啊?” “那当然!” “他们说了这话,你就逐客了?”魏楹好笑的道。下人回禀说福郡王夫妻是被小亲王撵出去的啊。 小亲王点头,“就是,我已经让人去收集他们那一家子干的好事去了。回头派人加急送回京递到皇族长手里,连同福郡王妃说的这句话!” 沈寄嗤笑一声道:“骂你跟着我们长大缺了家教,他们也有这个立场啊?自己孙子教成那样。” 众人回到住处,小亲王就气咻咻过来告诉沈寄,“他们叽叽歪歪的说如果我是一直在皇祖母跟前长大的就好了。” 果然,半道上派回去打听消息的人说小亲王已经很不客气的把携带礼物上门慰问的福郡王夫妻打发走了。 别说什么反正伤到的、吓到的不是她的儿女,明哥、胡濙、小虹这都是和他们夫妻很亲近的人。再说了,一行人前前后后的走着,小包子哥俩肩膀上架着弟妹离得也不远呢。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只从利益关系去考量的。如果魏楹是会这么考量的人,那他们也早离心了。这么拼的过日子,如果身边至亲至近的人受了欺辱还不敢讨回公道,那混什么混啊? 小亲王当场就当着路人动手打了人,下手还不轻。所以如今只要对方肯低头诚心认错就成。要不然,就是派人回京告状让皇族长出面处理她也干得出来。 明哥、胡濙还有小虹跟着他们夫妻出来,险些在大街上被人纵马践踏,这样的事如果就这么算了,沈寄会看不起自己的。当年魏楹只是五品,她被蒋世子欺负,小玲甚至被一鞭子抽花脸。当时那些人还不依不饶要毒打管孟,她气得坐在屋檐下哭都要让家丁去救管孟。这会儿肯定更不会认怂,只收点汤药费就算了。 这件事魏楹和沈寄要的,汤药银子自然无关紧要,其实也只是福郡王府的孙少爷赔礼道歉而已。但对方就一直不肯让自己孙儿认错。或者说认也只给娴姐儿认,这却不行。 只要福郡王和福王妃不留在那里候着他们夫妻回去,让他们不得不出面说和就没关系。不过以那两人在此地当了几十年霸王的经历来看,他们此时拉不下这个脸。这儿离京城也有千里了,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一个郡王也是可以耀武扬威的了。不然,府衙的衙役怎么会上前为虎作伥。为这事儿,小亲王把吕知府也狠狠发作了一场。他们走的时候,那些插手的衙役正被打板子。 已经看到小馒头的字画了,魏楹看他不时偷偷朝自己瞥一眼笑道;“今日没太大兴致,估着此时平郡王府的人在王爷那里吃了挂落也已经离开。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小包子拿手扶稳小弟的腰笑道:“上头好看世相呢。” 沈寄失笑,“原来是把哥哥们当坐骑了啊,我说怎么那么开心地扑过去。” 小饺子和小莲蓉忽然欢欣雀跃起来,原来是看到两个哥哥了。人还离得有点距离呢,小身子就齐齐朝哥哥扑去,各自找准一个。小包子和小馒头抱了弟妹在怀,两小不满足努力地要往他们肩上爬。直到被放了上去才露出小米牙乐呵,扭着小身子四处看着。 “回去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 小豆沙摇摇沈寄的手,“娘,方叔叔为什么要被参啊?” 徐赟耳根红了一下,他的确是挺早就打小芝麻主意了。小饺子好奇的摸上去,还乐呵呵地伸手拉了拉。徐赟用手包住他的小爪子轻轻从自己耳朵上挪开。亏得方才把沾了糖渍的小爪子给他擦过了。 沈寄笑道:“那会儿不是怕你嫁不出去么。要早知道赟赟什么都肯纵着你,而且一早就打上主意了,那会儿我也省得扮黑脸啊。” 小芝麻道:“以前我们都以为你说笑呢。我说,你莫不是话本听多了吧?”哼,她小的时候偷看话本,娘亲自上手揍。如今对四妹倒是宽容得很嘛。她说着拿眼角余光瞥一眼母亲。 “啊?”小豆沙嘴张开,以前没听说过啊。 “你方姐姐的爹可是为这事儿被人狠参了一本了。你想爹到时候也被人参一本不成?” 小豆沙点点头,“爹爹不是觉得那儿挺好么?”两个亲哥,两个堂哥还有清明叔以及那个不怎么熟的林表哥都读的那里啊。 魏楹道:“越说越像真的了,你还真想去考东山书院啊?” 沈寄心道,你们不如叫神州一号到六号! 待走得远些了,小豆沙道:“我以后去考东山书院,就化名沈思。然后小饺子就是沈武,小莲蓉是沈琉。”看一眼小芝麻,“大姐姐是沈宜,二哥是沈迩。” 魏楹道:“走吧。” 沈寄好笑不已,小饺子看半天都不走了不耐烦的指着前方‘哦哦’的叫。 魏楹听到‘沈山’二字,目光倏地落到落款上去。他本是认出了小馒头的字画,落款还真没看过。只是一个化名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 “我觉得不只,这没准是那位先生改了名号与大家开个玩笑。年青人的笔力怕是没这么老到。” “这两幅字画至少得有一二十年的功才能做得出来。想来是名家弟子或者是家学渊源。我猜其人在弱冠到而立之间。” 旁边有人道:“这位沈山先生是何许人啊?虽然名声不显,但这画工还有书法却是当真不赖。” 另外一幅则画的是《春秋花月夜》,字和画也是相得益彰。 其中一副画,上头题写了一首词。画的是来的路上看到的惊涛拍岸、乱石穿空,题的自然就是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小豆沙看得拍了拍胸口,那天的风浪好大,当时她都吓着了。多亏二哥把她抱起来一直安慰,她全程跟八爪鱼一样挂二哥身上。没想到三哥画得这么逼真,他那会儿还顾得上观察啊? 沈寄看魏楹的嘴角是微微上翘的,知道他其实也挺以小馒头为傲。毕竟小馒头还没满十四岁呢,这里头两三百幅字画,不乏名家作品。 又走了一段,倒是魏楹先认出了小馒头的两幅字画。别说,还被放在相当显眼的地方,也有好些人在前头驻足观赏。显见得还是此次作品里比较受主办者看重的。方才他们一路走来,这参展的字画少说也在两三百幅了。 “不是和袁先生说话么,估计要么也是在闲逛,要么是找了一次安静地方。”袁先生不是林家正经亲戚,小馒头自然不会把人往包间里带。估着他如果事先就预备要来,肯定也准备了歇脚的地方。 魏楹道:“他们兄弟俩呢?” 除了沈寄和龙凤胎,另外三人都在小豆沙脸上打量了几眼。说是这么说,往常可没见这么有兴趣啊。又想起沈寄让众人都来不要缺席,三人便有所悟了。 小豆沙呵呵一笑,“爹爹的书房也有不少收藏,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感兴趣。” 徐赟问道:“四妹,你什么时候对字画这么感兴趣了?” 魏楹这会儿心情自然不会多好,他负手信步看着。小豆沙倒是看得格外的仔细,想找出小馒头送来参加展览的字画。听说这些最后还要排名次呢。每一幅她都要凑近去看看,这样一来倒是引得众人都慢了下来,也认真看去。之前不过是蜻蜓点水而已,除非是遇上特别出众的。毕竟这里头的字画也颇有些良莠不齐。 之前此间主人吃了个闭门羹,知道魏楹此时心情不是太好,估计这会儿出来是散心的,便没敢把他在这里的消息散布出去。 “你就别凑热闹了,我一向不爱吃糖人。甜的东西会败坏胃口,只有你们小孩儿才喜欢吃。” 小豆沙便也道:“娘,你吃我的。” 沈寄笑道:“你们喂大姐姐、大姐夫就好。他们抱着你们好辛苦的。”一边说一边握着他们的小手肘犒劳姐姐、姐夫。小芝麻和徐赟只好做了个样子又喂给两小自己吃。 小莲蓉从嘴里掏出沾着口水的糖人要喂给沈寄尝尝,小饺子立马有样学样。 “好好,我不絮叨,省得你不耐烦。” 小芝麻道:“娘,都看着呢。放心吧!我们也算有些经验的了。” 沈寄道:“你俩看着点,他们吃糖要流口水的。而且也怕拿不稳一会儿掉了哭闹。” 徐赟上前抱了小舅子,和小芝麻并肩跟在魏楹沈寄身后,小豆沙则由沈寄牵着。这里人不少,所以之前站那听说讲今早的事,徐赟也一直把她牵着,万一走丢了麻烦。 “我们歇歇脚,你们先去吧。”胡胖子本来有意问问他们打算怎么了结和福郡王府的事,但此地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等回去再说了。 两小一番插科打诨,胡胖子面色好了不少。沈寄心头给小豆沙和胡濙点了个赞,对小芝麻道:“在这儿本是为了等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出去逛逛、看看吧。胡大哥你们爷孙还去不去?” 胡濙确认道:“那回头你不会又说我超龄了吧?哼,姑姑要是这么说到时候我就把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带来给你拜年。” “不要了,不年不节的。”小豆沙一副‘抠门’样的道。 “也得我在京城啊。要不我现在先给你拜一拜?” 小豆沙一滞,“呃,忘了。明年、明年你记得给我拜年,我一定给你发。” 胡濙道:“那过年没见姑姑你给过我压岁钱。” 小豆沙眉眼弯弯的笑道:“所以我最欢迎胡濙到我们家玩了。小饺子和小莲蓉也是你的长辈哦,哈哈!” 沈寄看小豆沙一眼,“你倒是把你姑父摆长辈谱那套学得好啊!” “不敢、不敢。”胡濙忙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小豆沙上前道谢接过,一个剥了外头一层糖纸递给已经在等着的小饺子,一个递给胡濙,最后一个塞进自己嘴里。看胡濙还有些犹豫的样子便道:“吃啊,大侄子,要在姑姑面前充大人么?” “娘,我看那摊子什么都干干净净的,小妹又看了就不肯走,就买了四个。” 又有人敲了两下门,却是小芝麻抱着小莲蓉推门而入。小莲蓉手上还拿着一个糖人,小芝麻替她护着,小家伙正伸粉红的小舌头舔着。脸上带笑,舔得一脸幸福地。丫鬟手里另有三个是给小饺子、小豆沙和小胡濙的。 沈寄心道,阮家这样的首富,等闲官员是不敢相欺,却也还是在皇帝鼓掌之间。是荣是衰,都只是皇帝一念之间的。当年他要阮家的银子,阮家就只能献出家财脱罪。甚至家传的二十万两银子铸成的大银球也融了好些个。不过,此时却不必打击小胡濙的积极性了。 胡胖子看孙子懂事,心头好过些,“嗯。” 胡濙适时开口道:“爷爷,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把生意做得更大的。在京城的时候我也跟着魏奶奶去过阮家、容家,他们也是商家,但因为做得够大,也是无人敢欺。还有二弟,我回家会好好教导他。不过还是带他也出来走走为好,让他知道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省得在家享福还嫉妒他能跟着出远门。 胡胖子有身家,但还够不上皇商的边。毕竟胡家就是华安府下一个县城里的商家。这些年因为胡胖子踏实肯干、脑子活泛,又搭上了魏楹和小亲王的线,将生意做得大了,但毕竟底子还薄。要改换门楣,的确是只有靠孙子争气了。 其实胡胖子的感受徐赟也体验过,不过他虽然经商但身上却是有功名的。也不曾入了商籍,一切都有专人打点,他只是巡铺查账而已。他只是不想一脚踏入在仕途沉浮,这才没有一鼓作气考上去,由着自己的喜好在商场扑腾。那些人一开始对他即便有些轻视,但知道他是官宦世家子弟后也会变了嘴脸。虽然不想方才那人前倨后恭得那么明显,却也是实实在在会改了态度。他伸手拍拍胡濙的肩膀,“小胡濙,你们兄弟以后也是任重而道远啊。” 胡胖子深吸口气,“我知道。也是往日堆积了些情绪,这会儿一起发作了出来。”他辛苦经营半生,小有家资。可是世人固守‘士农工商’的认识,他的社会地位还是有限。不过如此才显出魏楹和寄姐的难得来。 沈寄看胡胖子还有些郁闷便道:“世人大多如此,一切只看身份。不然,咱们还那么拼做什么?一步一步来嘛。” 徐赟婉言回绝了来人,自然派人打听了一番。这会儿得到回报便向魏楹和沈寄禀报,“是此间的主人,他来前不知道有人在这里和胡叔发生了不愉快。这会儿知道了,已经将那些冷眼旁观的伙计都重重责罚了。”三个月的月例,罚得不算轻了。 “你们这些蠢货,知道那包间里的是谁么?福郡王府那么跋扈的孙少爷让人打了都是白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不是贵人,人家一早使了银子把包间订下。那不开眼的仗着自己有儿子在京城为官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妄想仗势欺人,你们就都冷眼看着?” 出去不待他打听,便有下人告诉了他这包间方才发生的不愉快。本想着魏大人文名在外,当不至于拒绝这样风雅的请求。却没想到自家仆从在方才本该挺身而出的时刻袖手旁观,竟由得那不开眼的将这样的大人物当等闲外乡人欺负。 今早魏家人在路上和郡王府的孙少爷发生冲突的事他知道,但听说并无什么大事,吃亏的反倒是那位在城中一贯横着走的主。这还有一遭是什么?此时也不好细问,只好道一声‘叨扰了’告退,没能把来意说出来。 来人显然吃了一惊,“啊,两遭?”他是这书画展的组织者,也称得上此间名流。有一定的财力与号召力、影响力。不然也组织不起这样大型的书画展,请得到诸多名流出席。这可比袁先生弄得规模大多了。方才听闻前任丞相携家眷游玩至本地,就在这书画廊里观赏字画。于是兴致勃勃的想过来求一幅字或者画,挂在显眼处自然可以大大提升这书画展的分量,同时令一众后学瞻仰一番。 V 55 女学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沈寄笑笑,“小芝麻一辈子想要的,@如今小豆沙的提议让她眼前一亮,看着吧,今后肯定是要站出来张罗这件事的。还有娴姐儿,她的身份也很好用。罢了,我就看着她们三姑侄忙活吧。” 等他们离开,小包子道:“爹,我没想到姐姐今日这么激动呢。还有四妹,如此大胆的提出让东山书院兴办女学。” 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汪氏也就不好吭声了。她给小馒头、小莲蓉做的小披风还没有收尾,想着做给他们做生辰礼物的。便起身说要回屋去了,明哥便和她一道。 沈寄道:“娘,如今事情说起来是皇族内部的事。如果福郡王冲我们家下手,是他无理呢。今天福郡王妃还拐弯抹角骂王爷缺家教。他们家不道歉的话,怎么可能化干戈为玉帛?而且咱们今天在街上看到老百姓的反应,可见福郡王府平日里就是鱼肉百姓,满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汪氏还是有些忧虑,“之前靠山王下毒手,小包子和小馒头可是差点出事啊。也就明哥伤了胳膊,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那两家也是这个意见,是不是就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魏楹道:“娘,靠山王府我都没怕过,还怕了早已脱离朝政的福郡王府不成?” 一直沉默着的汪氏这才出声道:“楹儿、小寄,咱们这么逼福郡王府低头真的没问题么?”孙女念叨要请山长办女学她不怎么在意。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女娃娃也正经上学?但既然魏楹没说这事儿不对,她也就不深想了。但和郡王府这么对上,真的好么? 胡胖子爷孙回屋去,胡胖子边走边道:“这魏家的女人还真是一个个敢想敢干!嗯,她们身为女人都这样。我们是大老爷们有先天优势,更不能落于人后。咱们继续把生意做大做稳,你兄弟能不能在科考上出头不好说。但到濙儿你这里借着魏府和醇亲王府的东风做到皇商应该不成问题。” 一时,小亲王和娴姐儿带龙凤胎出去在地毯上学走路。小豆沙和小芝麻夫妻也去了,方才很激动的姑侄三人还准备继续深入探讨一番可行性。这种自己做事业的感觉真的很好。她们都很艳羡沈寄找到了慈心会这么个事业,如今自己也要找到自己的事业了,相当的积极。 沈寄笑笑,“好,散会!” 小豆沙高兴不已,“多谢爹爹!” 魏楹看看妻女、妹子,点头应道:“行,我就个王山长写封信,把小豆沙今日的忿然还有小芝麻你们的想法和他说说。看他愿不愿意牵这个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就帮她们一把。 而且,小芝麻、娴姐儿还有方清瑕等等,其实都是挺有能力也挺有想法的,只是被规矩束缚着,很多事都不能做。如今既然她们自己想做,就让她们试试也好。其实贵族妇女的日子,不宅斗的话也蛮无聊的啊。有事情做就很好了。看阮夫人这些年在慈心会忙活,就比当初在阮家的大宅里有生气多了。 沈寄笑了笑,“魏大哥,不如你就遂了她们的心思,和王山长探讨一番。这件事由已经声名鹊起的王山长来牵头事半功倍。当年我刚开始办慈心会的时候不是也很多人不当回事么。她们想的也没有有违大道。”只是办女学,并没与触及什么敏感的问题。 魏楹、小亲王、徐赟,小包子哥俩还有在座的胡胖子、明哥甚至小胡濙互相看了看,觉得屋里这几个女人还真是挺敢想的。小豆沙开个头,小芝麻立即激动起来,然后娴姐儿积极响应。 小豆沙高兴的举手,“我也有钱有力气!” 小芝麻点头,“如果真能办起来,我也愿意出钱出力。” 娴姐儿道:“大哥,我觉得小芝麻说得有道理啊。王山长有成功办学的经验,而且他的目光本来就不是只盯着科考的。到时候可以他牵个头,然后就像慈心会一样请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来做执事。我愿意出钱出力!” 小豆沙点头,“对对对,兰心郡主还有周雅芙她们在家也要学好多东西的。” 小芝麻高兴的道:“这么说爹爹不反对?太好了。那女儿就抛砖引玉先说两句。东山书院立足科考所以能越办越大。办女学的话,也得有一条符合主流的主旨才行。女儿觉得,如果把京城的大家闺秀都集中起来学习,然后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得到皇家的认同,在婚姻上都能成为香饽饽,这样想必不会遭到太多人反对。毕竟大户人家,就譬如咱们家吧还是很重视女孩儿的教育的。区别只不过是把自家的家学变成统一教学。” 魏楹道:“王山长比起普通士人,的确是比较特立独行。不过基本还是没有出圈的。让他把女学也开办起来,还是有些挑战常规。”顿了一下道:“就算要我写信和他探讨,咱们也得先讨论出个名堂来。”他家这几个女人,从小寄往下,还真是没一盏是省油的灯啊。 小豆沙嘟囔道:“所以说不公道嘛。” “不确定,我就那么一猜,四妹在门外听到了。”小包子说着正正脸色对小豆沙道:“只是猜测,你可别说出去了。不然,有损王师妹的闺誉。娘说得对,男女有别。有些事儿男孩子做了无妨,小姑娘做了就会被人诟病。” 小馒头转头问小包子,“哥,那还真是山长千金啊?” 小豆沙又道:“开了女学,还有山长家那个会爬树的王姐姐也可以一起读啊。” 沈寄也看过去,“魏大哥,其实我觉得开女学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要不你写封信跟王山长探讨探讨这个问题?只要做好男女大防,先生也都是德高望重的未尝不可嘛。” 小芝麻眼中一亮,朝魏楹道:“爹,其实我觉得四妹这想法不错啊!”她小时候其实也有过小豆沙此时的烦恼的。为什么两个弟弟可以做的事她就不行。不过那时候魏家还不显,而且父母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她没有小豆沙这么敢想而已。 小豆沙靠着沈寄坐了一会儿,抬头道:“为什么东山书院不开女学呢?开的话,方姐姐、莫姐姐还有我,还有大姐姐、小姑姑,我们都可以去读啊。”东山书院也有不少学子是成家了的,所以小豆沙觉得小芝麻和娴姐儿也是可以的。 沈寄揉揉小豆沙的头,“咱们学东西,是为了自己过得好。这世上,有本事的人才能过得好呢。又不单是为了考试当敲门砖用的。” 小豆沙闻言挠头,“那我还学那么多做什么啊?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很有些抑郁靠在了沈寄身上。 “这个,天生男女各司其职。唉,娘此生最怕的就是你们姐妹不能过得如我这般好。”沈寄其实很想说因为这个世道的规矩是男人定的。但是时代还不够进步,她可不敢给小豆沙灌输女权思想。万一这孩子这辈子就为此轴上了可不成。 “为什么啊?”小豆沙有些忿然的道。 “好了,言归正传。咱们来说说你方才问的这件事儿。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譬如科考就只有男子才可以参加,为官做宰也只有男人。所以,书院自然也就只收男学生了。女子,就算是像你方姐姐那样才学兼备,也是不行的。所以她女扮男装去考试,旁人才会弹劾她爹对她缺少管教。” 小豆沙心头美滋滋的,没忘给父母送一顶高帽子顺带夸夸自己,“都是爹娘教得好。” “是是,不但知道要兄友妹恭,也知道爱护弟妹。真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人家长大了。”小豆沙转头看看众人含笑的面庞,很自豪的道。 沈寄讲她拉到自己跟前,捏捏她肉呼呼的脸蛋,“方才我们是故意没理你的。不过,小豆沙表现很好,一点没吃弟弟妹妹的干醋。” 小豆沙点点头,“嗯,好乖!”说着看向沈寄,“娘,你说回来告诉人家,为什么我去考东山书院,爹爹会被弹劾的。”声音里有一分不自知的委屈。没有小弟小妹前,她才是全家关注的中心的。 龙凤胎看到小豆沙过来,以为是来陪他们玩耍的,都朝她喊‘姐’,这会儿倒是终于喊清楚了。 其实大家眼角余光都留意着她呢,见状都有些好笑,等着她的开场白。 小豆沙左右看看,父母、兄姐、姑姑姑父像是都把她还有话要说的事给忘记了。就连三哥都只是笑看着小弟小妹学舌。她也不咳了,站起来走到众人瞩目的龙凤胎那边去。 “看——”小莲蓉不甘落后的道。 “那你倒是走一个看看啊。”小亲王道。 “走——”小饺子跟着念道。 小亲王闷笑两声,“我看他们站得挺稳,要是敢开步,怕是就能走了。” 娴姐儿嘟囔,“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会儿成他们的玩具了!” 两小对于姑姑又变了十分的稀罕,扶着她的肩膀在两边站着,手一直好奇地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别说,站得还蛮稳当。 娴姐儿赶紧让人打热水来,用毛巾热敷着慢慢把‘病容’取下。众人一阵好笑,魏楹道:“让你顶着这张脸出来!” 小饺子这会儿在小亲王怀里,见状立即朝娴姐儿扑了过去。小亲王赶紧把他们的小爪子包住,连同小莲蓉一起抱在了怀里。他知道小莲蓉哪里怕痒,是呵了她一下才把娴姐儿解救出来的。 原来,她忌讳一直在脸上涂涂抹抹。沈寄以前说过这些东西上脸是有害的。这次索性让人给她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病容’贴合在脸上。结果小莲蓉在她脸上摸来摸去,竟是不小心把‘病容’给她撕开了一小半。这会儿小家伙正一脸惊讶准备继续撕,还很有兄妹爱的招呼小饺子一起上手。 小馒头的事说得告一段落,魏楹私下还有什么要跟儿子说的就等他们私下相处再说了。正想把话题转到难得这么有风度的小豆沙身上,就听娴姐儿冷不丁呼了一声痛,“别扯啊!” 沈寄心头自然也是念着幺儿幺女的生辰的,徐赟不问她也要提出来的。此地富庶繁华,而且有宝月斋、杳然楼的分店,慈心会的分部也是有的。她也有意再次停留在此给他们过生辰。他们这趟出游,有钱有闲,自然不会像赶场子那样。她还巴不得多在外头游一游,越晚回京越好呢。 徐赟点头应了。 魏楹想了一下,“还有二十来日,想赶回华安府怕是有点吃紧。尤其此地的事还没有了结。咱们也要留下瞅瞅小馒头这次能有什么名次才好。不如就在此地吧。等他们过完这个生辰,咱们再上路。船行月余,你索性让人好好检修一下。” 徐赟道:“这个没什么麻烦的,五岳咱们都可以去看看的。回头规划一番就是。不过再有二十来日就是小弟小妹的周岁生辰,这个周岁在哪里过倒是要请岳父岳母示下。” 沈寄想了一下,这会儿的黄山还没有进行旅游开发。风景的确是好,但是路上可是挺麻烦。她当年和小包子去游泰山深有感触,和后世旅游根本不是一回事。她们母子当年要不是带了能干的下属,着实得狼狈一番。小豆沙往下的三个,到时候怕是也只有骑在父兄脖子上。尤其小豆沙,都已经六岁了肯定是不能让外男驮上山的。还有这么多人的食宿,统统都要解决。到时候怕是还得去雇许多背山工。 船行不是很顺路,不过既然儿子有这个愿望,魏楹便点头允了,“回头让你大姐夫规划一下行程。船到不了咱们就坐马车去好了。” “儿子今天看到一副画黄山的泼墨画,很想去实地看一看。” “说!”魏楹心道,这才对嘛,有什么说什么,那么没自信作甚? 小馒头笑笑,“爹既然如此说了,儿子有个请求。” 魏楹继续道:“你画画,技法是从小苦练来的,天赋加后天的勤奋都有,比很多同龄人甚至先行者都要强些。倒是不枉我给你请了那么些名师教导。至于这次嘛,我看你画的《春江花月夜》,倒颇有些像宫里春日夜宴的场景。还有那幅《行船图》,也是咱们在江上那次遇上突如起来大风的场景,画得就比较有真实感。看来让你开阔眼界多谢见识是对的。这两条算是超出同侪之处。” 小馒头露出喜色,这年头当爹的是不轻易夸儿子的。尤其他老爹自身就是惊才绝艳的人物,眼光尤其挑剔,要求一向很高。能得一句在这个年岁还行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魏楹放下茶盏,“在他这个年岁,还行。” 汪氏看魏楹低头喝茶便道:“楹儿你快说啊,我们小馒头的字画今天肯定很出彩吧?” 小馒头有些赧然,但还是朗声道:“爹爹的认同对儿子很是重要。” 魏楹笑一声,“保密?你的技法、字迹家里谁不是看熟了的。你是瞧着主办者和观众反响都很好,所以才敢来问我吧?”真是的,他的儿子,居然会对自己不够自信! 沈寄笑笑,“小馒头让我保密的。明儿我们再陪您去。” 这会儿刚过来坐下的汪氏道:“哎呀,小寄你还不说,你说了我跟明哥肯定也一起去。” “爹,您看儿子送去的两幅字画怎样?” 小馒头摸摸她的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过既然妹妹这么说了,他就领情。 抢了先的小豆沙被母亲打趣,嘟囔道:“兄友妹恭嘛,三哥的事比较急。”她不急,还有几年才到考试的时候呢。 小馒头自然是急着听他爹对他字画的点评了。只是一回来先是说福郡王夫妻到访又让小亲王赶出去的事,然后是娴姐儿跑来抱怨她要被禁足。再然后,小豆沙又抢了先。 沈寄轻道:“没想到我们小豆沙这么有风度啊。”之前小豆沙问为什么她要是女扮男装去考试,她爹会被人上书弹劾。自己说书画廊里不方便说话,要回去再说。小丫头等了这么一会儿才吭声,心头怕是等急了。没想到她还能留意到小馒头其实也很急。 小豆沙正想张嘴,忽然瞥到小馒头其实也是一脸的急切,想了下道:“孔融让梨,三哥先吧。” 小亲王失笑,“说、说,大声说,我们听着呢。” “我有话要说。”小豆沙道。 “咳咳”小豆沙忽然轻咳两声。众人看过去,小亲王问道:“你要干嘛?” “姑姑说错了,小莲蓉不会跟姑姑记仇的咯。”娴姐儿一脸和病容不搭的笑颜。 沈寄笑道:“瞧瞧,我们小莲蓉多心疼小姑姑啊。小姑姑还说人家小没良心的。” 娴姐儿这才感到安慰将她抱在了怀里亲昵。 小莲蓉听得懂‘药’字。她和小饺子这一路其实也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沈寄不主张一开始就灌药。但如果自己扛不过去,那就难免喝苦药。听大姐姐这么说了,而且这会儿也把素来疼爱她们的姑姑给认出来了。她便伸出棉花一样的小手放到娴姐儿脸上抚摸,满脸的同情之色。 V56 情绪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徐赟也道:“我找到机会就会带小芝麻回来看爹娘。;以后有了娃娃,也会时常带回来看外公外婆。” 小亲王道:“大嫂,我和娴姐儿就在隔壁。你每天带着小饺子、小莲蓉过来串门。我们也会天天过来。以后有了娃娃,也每日抱过去给大舅母看。”他避过了这次的夺嫡之争,今后应该都不会轻易离京了。大师毕竟年岁已高。 沈寄点头,“娘知道。小姑娘肯定不能住校,每天早出晚归就好。天天都能见面的。你们该游学的游学,该写生的写生,别在家守着我。我要带小饺子和小莲蓉,没工夫理你们。我就当放风筝了,管你们跑多远我拉拉线还不是就拉回来了。” 小豆沙给沈寄夹了个鸡腿,“娘,我不会离开你的。” 吃饭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沈寄脸上。见她已经恢复往日的怡然自得才放下心来。 魏楹心道,废话,当然只有你男人才能把你哄开心。儿子、女婿、妹夫,统统靠边站! “我老、我老,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总行了吧?嗯,我这会儿好过多了。” 沈寄想起小亲王叽歪魏楹老牛吃嫩草,是,自己当然应该和他一起携手老去。 “哦,对,你今天还有一个郁闷的就是觉得自己老了。小寄,你要是都不老,我怎么办啊?” “是是是,你有功。反正带小儿子、小闺女总比带孙儿、孙女感觉好受些。” “哈哈,这事儿我终于成有功之人了?”魏楹笑道。 “说起来容易,接受起来还是需要点时间。我这会儿觉得你让我生了小饺子和小莲蓉,其实也蛮好的。” 魏楹握住沈寄的手,与她一同漫步在树荫下,“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想明白。我记得你老早就说过,真正能和你携手一生的人只有我。”他说着手握成拳在嘴边笑了笑,其实魏楹蛮喜欢孩子大了一个个离家,然后家里又还有小的不至于让她寂寞。不然,小寄的心总是被孩子们的事占据着。 沈寄一拍脑门,“刚才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一个没忍住就在他们面前表露了。谁还能真逆生长不成?我能接受的。你千万别安慰我,那样我都会觉得自己太矫情。”说起来,她已经是赚到,重新豆蔻年华、青春年少过的。就算不想变老,难道这会儿还能设法再重生一次?她哪舍得这一家子?而且,调整好心态,她也可以优雅的老去嘛。再说了,小饺子、小莲蓉在膝下承欢,她也不寂寞啊。 “孩子们说你情绪低落,让我好好安慰你。你今天可他们吓着了。” 沈寄从两小屋里出来,看魏楹在外头候着便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小豆沙仰起头,这样啊?她不要这么小就离开娘去读书啊。她以为和哥哥们一样要等到十多岁呢。 小芝麻道:“女学和男学不同的。就算办起来我和小姑姑都不太可能再去求学,倒是你的年岁差不多。一两年后就可以了。”读个五六年定下亲事,也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我还早呢,还有好些年才回去考。那会儿小莲蓉也长大了。”小豆沙嘟囔。 “这真的只有靠爹去哄了。”小芝麻牵着小豆沙,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去跟娘说你打消念头才要挨说呢。娘心头肯定是很支持我们仨的。” 徐赟点头,“是啊。” 小芝麻道:“嗯,我也觉得娘是一时感慨。有爹在,我们不用太担心。听你们说,娘更多是在感慨自己老了?” 小亲王想了想,“嗯,你说得也有道理。主要是我这十几年真的头一回看到大嫂在我们面前都掩不住情绪低落。关心则乱啊!” 小包子道:“王爷,我觉得我娘没那么脆弱。也就是三弟和四妹同时提了出来,百上加斤之下才会有些难以接受。给她一点时间,她自己就能调整得很好。小馒头,你也不要有太多心里负担。这样娘反而心头会过不去的。我是家中长子,你出门了还有我在家呢。都放心,爹会把娘哄得很开心的。” 等孩子们都散去了,魏楹便在屋外等着沈寄出来。可以说魏楹是一家之主,沈寄却是联系全家大小的纽带。一直以来众人遇到问题都是她在想办法解决。如今她情绪不好,全家便都要跟着心情低落了。被众人斥为罪魁祸首的小馒头这会儿负疚感就很深。至于小豆沙,她目前也就是想想,可没像小馒头已经在付诸实施了。而且她才六岁,责怪的眼光自然更多的落在小馒头身上。 “成,那就交给大哥了。”小亲王点点头离开,这件事是得交给大舅哥去才搞得定。他叫走一脸纠结的小馒头。 魏楹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 小豆沙辩解道:“我没有要离开娘啊!” 徐赟道:“好像没有。” “你们把你哄好了?”魏楹负手从书房出来。 小亲王道:“你们一下子都想离开,魏夫人感触很深,觉得自己老了。” 小豆沙正高高兴兴拿着魏楹的信出来预备找家丁去投递,听提到自己也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包子道:“娘舍不得你,正郁闷呢。哦,不只你,还有她的贴心小棉袄。” 小馒头看龙凤胎的房门已经被关起来,自己说话不会吵到他们便道:“我又怎么了?” 小亲王道:“有时候真觉得很想打某个憨家伙。”捅了篓子还一脸无辜。 他用口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馒头成功说服明哥到时候一同留在黄山住几个月,一个画画一个写游记。他笑着回来就发现从大姐夫往下,他哥还有他死党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娘正送犯困的小弟、小妹回屋小睡。 小亲王道:“在船上没事儿,在这儿万一回头我那混蛋侄孙子冲进来看着我在做牛做马,回去就有话说了。”对自家侄孙连打带踹的,对媳妇儿的侄儿却是俯首甘为孺子牛。这对比画面太美! 小莲蓉自然就上了徐赟的肩。小手一指,就要他驮出去看花花。徐赟只得叹一声小姨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走了两步,小莲蓉回头,“娘——”这是要求沈寄跟着一起出去。小包子便驮着小弟也跟着走。 “这马你当不得啊?”小包子边说边接过放到肩膀上。 俩小的这会儿吃好喝好了,笑嘻嘻的让乳母抱着过来。小亲王接过一个,然后递到小包子怀里,“小饺子想骑马马了。” 沈寄摆摆手,“我就是一时的情绪,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让小馒头知道了,至少我跟前还有俩小的呢。”又戳小包子一下,“你这话里话外的酸味,都飘出来了!” 小包子道:“他去找明叔去了,怕是还不知道娘这么离不得他啊。” 小亲王四下看看道:“那个罪魁祸首呢?” “我那会儿还年轻,心态不同。” 说话间徐赟看到小包子走过来,赶紧招手让他过来。小包子问明是怎么回事,坐到沈寄另一边去,“娘,三弟不过是去黄山。我当初出海比他这会儿还小呢。也没见您这么舍不得我啊?” “嗯,知道了。”小亲王也默了。大师让他这两年都别回京呢。 沈寄道:“我其实早知道孩子大了这是难免的,可是还是难以一下子接受。唉,你也写信回京吧。给大师写了也别忘了玉太妃。我有六个,她就只得你一个呢。” 小亲王摇头,“我不知道啊。这小子怎么一下子抛出这么大的消息来?” “你不知道啊?小馒头说他要在黄山结庐而居,至少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 沈寄的脸板不起来了,小亲王用胳膊撞撞她,“受什么刺激啦,说说?” “看着是差不多啊。” “你咋不说我和你差不多啊?” 徐赟道:“娘,您看着顶多二十七八。” “你就贫吧。方才他在这儿你怎么不敢说他老牛吃嫩草?” “哪有啊,你简直逆生长。人家都以为大哥老牛吃嫩草呢。” 沈寄叹口气,“唉,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我就老了。” 小亲王挨着沈寄坐下,“大嫂,你怎么好像有点伤春悲秋啊?这画风不对哪。”和沈寄一处,他比徐赟这个女婿还要自在。压根就没有什么避嫌之类的想法。就连一旁给两小喂辅食的乳母都一脸的见怪不怪。 “昨天刚发出去一封。我也说了会在此地多停留几日,大概很快就可以收到回信。”徐赟知道沈寄这是方才受刺激,温和笑着回答。 沈寄温情脉脉的看着他们,然后问道:“赟赟,给你爹娘写信回去没有?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信写勤点。”要是没有这最小的两个,她膝下还真是会寂寞呢。女学,就算开起来怕也只要是小姑娘的事儿。成了亲的,要打理后宅要出门交际应酬,还要伺候婆婆……所以如果办起来了,小豆沙肯定是要离家求学的。最多就是通勤,每天早出晚归而已。那也不会成天在跟前打转了。 摇摇车推来,小饺子和小莲蓉都被搁了进去。‘喂饭小能手’小豆沙这会儿不在,就由各自的乳母喂着。大概方才消耗了能量,两小吃得很是香甜,大口大口的吃。 小亲王道:“得给乳母表现的机会啊。”还找他,别了! “让人把摇摇车推来吧。小饺子,咱们歇会儿再找姑父练走啊。”沈寄把幺儿抱到腿上伸手摸了一下背心,没出汗。 “抱着轻松多了啊。” “吃不消了?”沈寄接过小饺子。 外头龙凤胎朝沈寄走去,小亲王忙不迭的把小饺子扶到沈寄跟前,太累人了! 三姑侄便跟着他进书房去了,小芝麻负责磨墨。小豆沙和娴姐儿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也都殷勤得很。 “他要是找上门来,就让他来书房见我吧。”魏楹说罢看向妹子和两个闺女,“怎么样,商量出个章程没有?商量出来了,就进来书房替我磨墨。” “这个小婿暂时还没有得到回话。查清楚了就立即来告诉爹。” “他就不怕被福郡王府记恨?那看来也是有点子底气的人家了。” “是,打听来的就是如此。” “赟赟,你是说之前那个主办人想请我题字?”魏楹看着小女儿,温声问道。 徐赟不敢笑岳父,只认真扶着兴致勃勃迈步的小姨子过来。 小亲王嘿嘿笑了两声,有魏夫人在,家里的事情魏大人是可以当甩手掌柜的。但带孩子的事,他肯定躲不掉。至少小芝麻、小包子那会儿,也没有哥哥姐姐代劳,他下了衙也是得出力的。魏夫人喜欢以此拉近一家人的感情,不会把带孩子的事儿就丢给下人的。不过,这样子的家庭关系的确是很和睦、亲近就是了。 魏楹道:“你说呢?” 小亲王道:“这么当爹肯定不容易。魏大人从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魏楹负手跟在沈寄背后,听她笑着问道:“当爹不容易吧?” 小豆沙三姑侄还凑在一块儿完善办女学的想法,带着龙凤胎练习走路的就成了徐赟和小亲王。可怜他们都是瘦高个儿,却得弓着身子配合两小的高度手托在他们腋下,迈着小碎米步走路。两小自己走不了,但是这会儿正是好走的时候而且还拒绝换乳母上手。弄得他们两人想歇会儿都不成。 沈寄想着小芝麻嫁了回头半道也要下船,小馒头要去黄山写生一待就是半年左右,回头要是女学真办起来了小豆沙也要背起书包上学堂,心头一时有点百感交集。她慢慢走出去,准备去看看龙凤胎学走路。 “我跟着莫先生也可以一路走一路学的。” 小包子道:“我还担心你跟我争呢。放心,需要你出力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让你就闲着。你就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吧。不过书院有先生一心希望你能成为最年轻的举人乃至进士,可你这一休学怕是要过些年头才会回考虑科考的事,倒是和姐夫一样了。” 小馒头有点赧然,“爹、娘,哥哥,我是不是有点只顾自己啊?” 沈寄笑道:“没事。上头有你哥顶着,以后有小饺子撑着,不用你烦心。你好好寄情山水,纵横书画就是了。” 小馒头嘟囔,“这些事情好烦!” “这个没说,不过看样子至少要呆到书画展结束吧。此人搭上小馒头的用意暂时看起来就是想和咱家交往。” “他要在此地久留么?” 小包子道:“就说了说那武馆馆主儿子如今已经被抓进了大牢,到时候数罪并发怕是判得不轻。然后品书论画,又问了下早上和福郡王府的事儿。” 魏楹这才问道:“那个袁先生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沈寄点点头,“这个自然。” “是啊,先生肯定也挺喜欢的。师母和师妹的话,就劳烦娘多多照顾了。”小馒头笑眯眯的。 “莫先生将妻女留在了此地孑然一身,想来不会拒绝在那么美丽的黄山住几个月。” 沈寄觉得这小子以后说不准就要过上这种半隐士的生活了,专往那些个名山大川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 “我知道,娘。” 沈寄道:“嗯,你自个去鼓动明哥吧。我们去了华安就转道黄山,然后继续各地游玩。今年要回淮阳老家过年,到时候你们叔侄正好一起回淮阳。娘给你留下得力的人还有足够的银子。对,还有一些常备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魏楹也颇有一种小馒头长大了的感触。他想了想,“好,难得你有想法爹娘都不会拦着。”小馒头的两幅字画真的很不错,既然他有意,他们自然会全力支持。说不得魏家真的要出一个字画上的大家了。不做管夷吾,能做王羲之、吴道子也是很不错的。 沈寄虽然舍不得儿子离开身边,尤其是小馒头这个从小憨憨的、没有独自出过远门的。但想想自己当初把小包子送出海两年,后来又劝汪氏让明哥出去游学。这会儿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总之一句话,儿子长大了啊!小老鹰翅膀硬了肯定是想离巢的,除非真的把他养成了纨绔。 小馒头道:“到时候看看姐夫的规划,估着下山的时候娘你们到哪了儿子来汇合就是了。” 沈寄挑眉,“你要修行啊?”那就不会和他们一起走了。她登黄山只为赏景,有意的话最多住上十天半月。肯定呆不了那么久的。 小馒头摇头,“不是。儿子想在山中住个三五月、一年半载的好好观摩山中气象。明叔方才对于去黄山很是心动的样子,到时候拉他作伴。” 魏楹说完又看眼小馒头,“你想去黄山不是走马观花吧?” 小包子点头笑道:“那倒是。” 听到小包子的话,魏楹呵呵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嘛。就是你小姑姑,那也是打小被你娘影响着长大的。”小寄弄出了一个影响力巨大,受人垂涎的慈心会。这三姑侄看在眼底,哪儿会不想青出于蓝呢? V57 宴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莫家三口都有些愕然,莫志广道:“嗯,其实我也觉得不少女子的才具并不输于男儿。》如果真的办起来倒是一件好事。萦儿,爹支持你去。” 小馒头对莫萦道:“师妹,我小姑姑、大姐姐还有四妹正在鼓捣着弄出一个办女学的章程,想请东山书院的王山长牵头办女学。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和她们一起讨论一下。回头师母的病治好,大家一起去了京城,如果女学真的办起来,你也可以去应考求学。” 莫志广也看她一眼,两人眼中都欣慰无比。治病的事落实了,也过上了想过的日子。而半个月前他们一家就快走投无路了。 一旁莫夫人见到夫婿露出久违的笑颜,也是弯唇笑了笑。 至于小馒头想在黄山住几个月的想法,莫志广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当即说了他也一同留下。 莫志广感激的道:“多谢夫人的安排。”有了魏夫人和司徒大夫这层关系,对方肯定会更加尽心的。魏家母子真是他们一家子的福星。他对小馒头道:“如果你师母的事儿敲定,我下午就一道去看看书画展。你那两幅字画我看过,但别人的还没有。所以虽然我觉得你的表现会很不错,也要比较一下才能确定。”那两幅字画还是他挑的呢,比起小馒头从前那些进步不小。的确是技法之外还得有见识。 “莫先生、莫夫人刚回来先休息一下,明天请司徒大夫过来一趟好了。反正老爷子喜欢在前头喝酒。饭前把他找来诊脉开方,莫先生再陪他小酌几杯正好。” 沈寄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儿简单地和莫先生、莫夫人讲了一下,和福郡王府的冲突也没有回避。 小豆沙和莫萦打了个招呼,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小芝麻去厨房了。她们三姑侄拟出来的女学的章程,厨艺也是很重要的一门课程。其实所谓女学就是把平日里大户人家培养大家闺秀的课程集体化。不过也算是争取一项和男子相近的权利吧。所以小姑娘对厨艺如今愈发的有热情。如今小芝麻安排厨房的事儿,她就喜欢去旁听。 “是啊,和王爷去福郡王府了。福郡王府凑巧病了就没有给女宾下帖子。嗯,进去说吧。”沈寄看一眼小芝麻,后者会意的进去安排晚饭添菜的事儿。还有莫夫人的药膳下午估着她们会回得来也准备上了,吩咐一声就可以上炉子。 莫先生想了一下道:“魏夫人,魏大人出去赴宴了么?”奇怪,怎么单请魏大人,没请魏夫人? 莫家一家三口倒不算风尘仆仆,实在是莫夫人受不了疾驰的马车。他们见到小馒头倒不以为奇,魏家的孩子尊师重教还是做到了实处的。不过看到沈寄他们也在,就有些奇怪了。 小馒头道:“是莫先生一家回来了。”说罢便迎了上去。沈寄和小芝麻等人便也等在了门口。 晚间到了差不多的时辰,魏楹和小亲王便一道出了门,并驾齐驱往福郡王府去。该有的排场当然是少不了的。众人送完他们正打算进门,就见到一辆马车往门口来,车旁骑着马正是派去通知莫家司徒大夫下落的人。 沈寄道:“见招拆招吧,总之小心点。我觉得那家人不是这么容易低头的。” 小亲王依然毫无压力,抱着小饺子玩起了飞飞。和大舅哥一起去,他还需要担心说不清楚么?大舅哥还能看着他在这上头着了人的道? 魏楹道:“小妹都能被吓得心悸,人家要说自己偶感风寒又有什么不行呢?不让你去,难道是要在女色上做手脚?” 沈寄想了想,“王爷,你这个远房堂嫂真是小家子气。我和她也没怎样啊,居然装病不请我。”本来福郡王妃该出面宴请沈寄的。结果来人说郡王妃回去的路上偶感风寒,改日再单独请魏夫人和痊愈的醇亲王妃。不请就不请,她还不想去虚以委蛇呢。可是这背后真的只是福郡王妃小家子气这么简单? 小亲王道:“见机行事呗。反正我跟着大哥就是了。”天塌下来有魏先生顶着,他就走一趟而已。 “刚走了个好亲戚。这一家也变好了?他们这么好肯赔罪了?”小芝麻疑惑的道。 小亲王道:“我说小芝麻呢,大嫂您干嘛对号入座啊?” 众人闷笑,不敢出声。 “我就是小家子气,舍不得二两银子的金米分。我回头肯定让人刮下来。”沈寄没好气道。 魏楹也有一张,便归了小莲蓉,也省得两小又抢得打架。 旁边伸来一只小手,是小饺子又看上这张话里的请帖了,讨好地笑着跟小亲王要。小亲王递给他,“好好玩啊,别又撕成一片一片的。回头还得你们大姐又要让人刮金米分。” “人家都说是赔罪了,不去不是太拿乔了么。不过,去了小心点!”魏楹觉得对方今早有点来者不善,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就怕宴无好宴,是鸿门宴。只是不知对方要如何出招了。 小亲王接过帖子,然后问魏楹,“大哥,去么?” 正说着,下人进来禀告说福郡王府的孙少爷赔罪,郡王府晚上宴请醇亲王和魏楹。 小亲王道:“我从来说不过你们两母女联手,娴姐儿也不帮我。算了,我闭嘴。” 沈寄笑了,“瞧瞧,我们小豆沙都一清二楚的事儿,你还要一再声明。” “那也还有小世子、八皇子他们一大家子都是好的啊。还有大姨一家也是你本家的亲戚呢。” 小亲王道:“说的是我本家。” 小豆沙道:“我们就是姑父的亲戚啊,说你没有好亲戚,不就是说我们自己不好。” 沈寄道:“谁敢说你家连个好亲戚都没得啊?你可别乱给我们扣黑锅,背不起。” 小馒头出面送走了人。小亲王道:“看吧看吧,我家也有好亲戚的。” “没问题!那好,方某就告辞了。” “莫先生啊,他带妻女求医去了。不过按脚程算,今晚不到明早也应该能回来了。这儿有有这么大的书画展,他是肯定要去看一看的。小儿的事,还请先生就当做不知道。” “魏大人,听说令公子刚拜了一位莫先生为师,不知是否方便一见?” 方先生满面笑容,点头不已,“好的、好的。有劳魏大人与魏夫人了。”此行的目的达到,不过方先生方才听小馒头提到了莫先生,便有心一见。 “那我们这两日写好后让人给先生送去。”写字也得讲究心境,需要酝酿,不是说写就写的。 方先生一开始也是误会了,有些疑惑既然化名沈山怎么又要父亲护航?后来听说其中一幅是魏夫人写的,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多说什么。想来魏夫人也是才女,他就当赠品收下好了。夫妻都写得一手好字的话,倒是佳话。这就难怪魏华年小小年纪书**底已经很是不错。闺阁中也有奇才,可惜都不得扬名。魏大人倒是心胸宽广,愿意将夫人的字示众。 魏楹笑着把愿意提供两幅字,其中一幅由他夫人来书写的事说了。 方先生顿时觉得有戏,魏楹是文人心头仰望的对象,能求到他一幅字实在是很好的。回头展览结束了自己还可以收藏。 魏楹摆摆手表示都过去了。 “不碍事的,我当年也干过同样的事。魏大人,我早上冒昧打扰,如今已经将袖手旁观贵友被人轻慢的下仆都处罚了。特来请罪!” “请坐!小儿淘气,还望方先生多多包容。”魏楹拱手道。 方先生进去之后,先是向小亲王请安行礼,称他表叔。又说过两日他家的女眷到了再来给表婶请安。然后再和魏楹打招呼,因为心头对他比较尊敬而且从小亲王这里算,魏楹也算是他的长辈,执礼便也很恭敬。 方先生便在心头想有哪个姓莫的名家。魏大人会在此时为儿子聘来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才是。一会儿要是有机会见一见倒是不错。 “小时候父亲给我请了许多先生,如今刚拜了一位莫先生为师。” “好!对了,你的字画师从何人啊?” “那方先生请进,家父正在恭候。” 方先生摆摆手笑道:“明白明白,不用解释。我当年初出茅庐也是如此。后来混出些名堂才敢告诉人家,我是谁谁谁的孙子,谁谁谁的儿子。” “得罪了,小子只是不想……” “那怪不得我到处让人打听,都找不到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又师从何人。” 小馒头躬身,“是,小子就是沈山,不过那是化名。小子名华年,是魏家三子,头上有一兄一姐。”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沈……”方先生一看到小馒头手就抬了起来,一脸的惊喜。小馒头的字画还是他拍板收下,然后指定放到那么显眼的位置去的。原本那个位置是给另外的人预备的。 方先生进来,是小馒头去二门迎的。 小亲王笑笑,“还好这个没让我觉得汗颜。” 魏楹点点头。他既然说了,沈寄自然不会反对,不就是写一幅字去让人看么。魏楹的字被世人称赞,虽然可能有溢美的成分但绝不是指鹿为马。所以她的字也是拿得出手的。她笑着对小亲王道:“又是你的晚辈呢!” 徐赟道:“那小婿去请方先生进来?” 小豆沙高兴的道:“我和大姐姐一起给爹娘磨墨。” 汪氏头一个摇头,“我从来没分清过。” 众人恍然,沈寄和魏楹的字如出一撤,这要是真的两幅一起摆出去还真是一个极大的噱头。魏楹这样是很给方先生面子了。一则感谢对方的诚意,既然走到这里遇上了,也是弘扬文化的一件好事;二则,已经和福郡王府发生矛盾了,这位也有皇室血脉却懂得礼下于人的方先生还是能交好好一些。将来小馒头要当书画大家做名士,没准还会有找上人家帮忙的时候。 小芝麻想了下道:“爹,您要让娘也写一幅?那旁人分得清么?”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如此,但一细想,魏楹是那种会带着儿子去出风头的? 他这一停顿,便有人会错了意,娴姐儿直接问道:“是小馒头的么?” 魏楹笑笑,“倒是比福郡王懂得尊重人。你告诉他,今早我正好是心头有些不舒坦所以来意都没问就一口回绝了。既然他如此有诚意,那给他写两幅字,一幅我的,一幅……” “这位方先生还是想求岳父的墨宝,通过人找到小婿这里了。对上午发生的事抱歉不已。”包间是徐赟去订的,对方就是通过这个渠道找过来的。 魏楹笑笑,“果然是有点来头的主。”要做名士,人脉、金钱、才华什么都不能少。这位主办人说起来也和小亲王有亲戚关系,他的祖母是小亲王的堂姑姑,家里叔伯还有兄长都甚为能干。所以,他还真不怕不掌实权的福郡王。 饭后众人闲聊,徐赟得到个消息,赶紧过来告诉了魏楹。 小芝麻笑道:“有板有眼的啊,小姐姐。” 两小把手缩回来背到身后,装作没有这回事的样子。 小豆沙忍笑板脸道:“就知道吃肉,要吃菜知道么?” 婴儿椅里的小饺子和小莲蓉听到‘肉肉’都是眼睛一亮,小手一起指向桌上小碗里的肉糜,示意乳母要吃那个。众人都笑了起来。 汪氏笑了两声,“原来是害怕老啊,我打量是出什么事了呢。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没什么可忌讳的。难道你不想老就不老了?再说,你脸上肉肉的,看着很显小的。” “行了,你们都别小心翼翼的了。我真没事了!有大娘在,我哪敢说自己老啊?” 徐赟苦了脸,他真是一时失言。 小芝麻瞪徐赟一眼,“会不会说话啊你?”明知道她娘是在感慨变老了,还外婆外婆的挂在嘴上提醒。 沈寄听到‘大舅母’的时候笑眯眯的,听到‘外婆’还是稍微纠结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自失的一笑,“好,我都等着。” V58 墙角 ?本书由网,请勿转载! 小芝麻点头,“嗯,她说她会写那四个字,我就出来了。网” “你妹开始写了?” 屋外沈寄也正笑看着春花、秋月扶着两小在地毯上练走。实在是干这活儿对身高要求颇高,俩小的又还要挑颜值。小豆沙在受罚,香秀也在挨训,就只好麻烦这对小姐妹花了。 “那就老实写吧。好好写哦,不然被打回来很惨的。估计今天上午你是出不了房门了。我去看小弟小妹练走了。” “会,以前描字帖的时候有描过。” “非礼勿视四个字你会写吧?” 小芝麻扯了扯嘴角,想起当初小包子和小馒头叠罗汉在自己窗口偷看,而小亲王在外头放风的事儿。自己当时趴在床上,他们怕是猜着了吧。 小豆沙立马感兴趣的问道:“姐,你居然被娘揍过啊?”说完看小芝麻瞪着自己,吐吐舌头道:“我不会告诉二哥跟三哥他们的。” 小芝麻道:“你别摆出这张苦瓜脸。好歹娘还没有上手揍你吧。” 沈寄出去了,小豆沙很苦逼的自己磨墨。至于香秀她已经被挽翠带下去教训去了。 “不要!娘,我好好写,以后再不会听墙角了。” “瞧瞧,你的事儿都不愿意你亲娘我一一掌握。别人的事儿凭什么你能去偷听啊?真当年纪小就可以为所欲为啊?赶紧给我写。可惜小饺子和小莲蓉还不懂,不然就让他们来旁观你受处罚。” “娘,我知错了!不要这样。” “从今天起,你家姑娘说过的话务必一句不漏的禀告给我。听清楚没有?”沈寄笑着和觉得这要求极度不合理、双眼圆瞪的小豆沙道:“你放心,你娘肯定不会把你的糗事往外说的。” “夫人,您找奴婢?”香秀规规矩矩的进来。 沈寄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你还觉得自己很有原则啊?”说着扬声唤道:“香秀,进来!” “我又没去偷听外人说话,而且告诉了我不能跟人讲的,我都没讲过。”小豆沙有些委屈的道。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去偷听墙角了?” “娘,为什么啊?”小豆沙慢吞吞走到沈寄跟前。 小豆沙耷拉下头,小芝麻推推她,“快去,不然要翻倍了。” 沈寄见状沉着脸道:“小豆沙,过来!把非礼勿听给我写五百遍。” “好像姑父身上脂粉味重,他撒了酒到身上掩饰被姑姑发现了。” 小芝麻挑眉,“姑姑和姑父吵架,为什么啊?” “昨天姑姑和姑父吵架了。我去告诉娘,结果她说夫妻都是要吵架的。就是她和爹爹也是要吵的。” “你问这干嘛?” 翌日一早,小豆沙悄悄拉着小芝麻问:“大姐姐,你和姐夫平时吵架么?” “我还跟着他一道上茅厕啊?” “都是你,带着人去,就照顾周全嘛。闹出这种事儿,收拾手尾多麻烦。” 沈寄知道小包子是万万不能去做这事儿的,万一失手他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所以哪怕他得了汪先生的真传也不行。 魏楹想了想,“不管怎样,玉佩赶紧拿回来是上策。唉,要是汪先生在就好了。” “我就怕熟人在背后给福郡王支招。知道要让小亲王和娴姐儿离心,往中间插人是最好的招。甚至如果事情闹大弄得她们夫妻反目,王爷和我们也可能不能一如既往的亲近。” “我也甚少往风月场所去啊。再说了,光靠听人说还是不够的。吃一堑长一智吧。可能还真不是丫鬟身份呢。” “唉,咱们家的孩子大概这方面经验都不足。要不你什么时候给开开课?” 沈寄把小亲王丢了玉佩的事儿说了,魏楹这才坐直了身子,“怎么这么大意?”他没觉得小亲王会在女色上着了人道儿,倒没想到他玉佩给人摸走都没察觉。 “不至于。” “你这个当大哥的,心可真宽!就不担心你妹夫真生外心啊?” 回到屋,沈寄发现魏楹已经洗好出来,换了寝衣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别提多自在了。 “大嫂慢走!”娴姐儿送沈寄出来。 沈寄站起来,“好了,你们也早些歇着,我回去了。” 小亲王连呸两声,“我怎么可能在那个地方偷……” 沈寄摸摸鼻子,“嗯,我也是马后炮。好了,娴姐儿,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不能真闹到太后跟前去了。不管是遗失玉佩的事,还有给人造谣说王爷在福郡王府偷吃。” 小亲王道:“长见识了!我还以为对宴席间安排的美女不假辞色就够了,哪晓得还有这样的招数!” 别说小亲王,就是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福郡王安排的人是在那里候着,而且还是霸王硬上弓的架势。啧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小亲王的性情做了充分的了解。不然是有熟悉他的人就在王府里,要不然就是福郡王府有极善于揣测人心的高手。 郡王府的茅厕自然宽大得很,外间布置得可不会比后世的五星级酒店差。如果郡王祖孙三代真的有那个雅兴,那里还可以弄得更华丽一些,一点不影响办事的。就是现代的影视剧,不少jq不也发生在那里。 沈寄失笑,“说起来还是你在魏家长大,虽然聪明却对这些了解的不够,提防之心不深。皇家子弟如厕,其实本来就有宫女伺候的。而且野史里不是说那谁谁谁不就是那种时候勾搭上皇帝的么。” 小亲王忿然,“居然在那种地方还有女人偷袭我!”早知道他一定让于公公跟进去。 沈寄摸摸下巴,“没拿回来之前你还真成了被拿住了。不过,你们大哥和我那里尽管放心,我们不会被人挑拨的。就是娴姐儿我也可以给你打包票。她小脾气是有点,但一向懂得顾全大局。”只不过这样一来,小亲王就不好怎么出面了。 小亲王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管用偷还是用抢,都得给我弄回来。”他手下也是有一帮子能人的。只不过那毕竟是福郡王府,又是有心算无心,怕是不容易。 沈寄点头,就算不怕被福郡王拿去乱说,那怎么都是太后赐下的物件也是必须找回来的。遗失了惹太后不快可不是小事儿。 “那玉佩咱们得拿回来。”娴姐儿道。有身份还干这种事,怕也是破落户。 小亲王摇头,“我也怕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丫鬟,而是个有点身份的。回头倒打一耙,手头还拿着我的玉佩……” 沈寄道:“那可真得谢天谢地,咱们离太后着实有些远。不然,说不得明儿一早懿旨就到了。”有一就有二,那以后醇亲王府的后宅还有个安宁?玉太妃的侄女儿一个侧妃之位首先就是跑不了的了。她沉吟了一下,“知道那女子什么身份么?” 原来如此! 小亲王也坐了下来,“就是我多喝了些酒水,去方便的时候还没走里间就遇上人投怀送抱,还挣都不好挣脱。那女人缠在我身上,手脚都缠住我。穿得也清凉,我不小心就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就那么纠缠了一会儿,然后我实在没法有风度一用力把人摔地上去了。结果方便完出来于公公发现我随身的玉佩不见了。那是太后赐下的物件。我当时心头有些乱糟糟的,生怕福郡王拿去乱说。然后太后本来就很乐见我后宅添人,说不得会顺水推舟。一时走神,言语上就没给大哥帮上忙。” “王爷,立场不同啊。事情发生在持己身上,我私下也不会全然理智的。说吧,你遇上什么了?” 小亲王横娴姐儿一眼,意思你看大嫂都肯信我,你还胡乱怀疑。 “没事儿,慢慢说。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王爷的,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沈寄进屋坐下。 沈寄心头踏实了,娴姐儿还知道帮着小亲王说话,那就证明她心头其实还倾向于相信王爷的。只是闻到自己新婚夫婿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儿,难免发些娇嗔罢了。出了这样的意外,就是自己私下对着魏楹肯定也要不依不饶一下的。反正,按持己说的他只是去小解,那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实质的事。那家人果然是不怀好意,就是小亲王说的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将他们分化了,事情就好解决了。 娴姐儿缓和了神色,“大嫂,是福郡王府有心算计王爷,让他一时有口难言。他也是没怎么经历过这些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沈寄道:“呃,小豆沙跑回来说你们吵架了,正好持己说你今晚有些不对,我过来看看。” 看来事情还不简单呢,沈寄退后几步,然后加重脚步,还咳嗽了两声。里头的声音应声而止,小亲王拉开了门,“大嫂,你来得正好。” “我怎么知道事情是不是就如你说的这么单纯?到底是别人有心算计,还是你也有意顺水推舟啊?” “娴姐儿,你讲点道理!我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谅解当时发生的事。然后咱们一起去告诉大哥大嫂,省得被人挑拨了关系。” 好在那两人还知道都压着声音,并没有放大声量。这么说来,小豆沙又听墙角了。这习惯一定得给她改掉才成。沈寄想到这里,自己也凑近窗户去听。要是里头已经平息或者没什么大事她就不过问了。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呢,哪怕她是大嫂也不能管得过宽了。 “当然啦。”沈寄打发香秀带小豆沙回房间,自己进去跟浴室里的魏楹说了一声便走过去了。这儿不比京城的大宅子,更不用还要出魏府的门再进醇亲王府的门,她脚一跨很快就走到了。 “啊?娘您跟爹爹也吵?”小豆沙一脸的不信。 “放心吧,没事儿的。没有哪对夫妻不吵架的。” 小豆沙点头,“哦。” 沈寄让她回屋去,自己会去看看的。 “我刚告退出来,还没走远呢,就听到姑姑在问姑父怎么身上全是酒味儿?然后又说他是故意把酒倒在身上想掩饰脂粉味儿。我就听到这么多,就赶紧回来了!”小豆沙报告道。 “知道怎么回事么?” 啊,吵起来了?还真在去小解的时候出了状况不成? 沈寄快步出去,小豆沙已经进来了,“娘,快去看看,姑姑和姑父吵起来了!” “小豆沙来了,挺急的样子。我出去看看!”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小豆沙的脚步声了,还有点急。小丫头如今大变样,都不会拔腿就跑了,完全是个有家教的大家小闺秀。所以她这么快的脚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沈寄手已经放到浴室门上了,又收了回来,还顺手将门关严实了。小豆沙还小的时候就推开没关严实给沈寄留着的浴室门进去里头逛过,搞得泡在浴桶里的魏楹很是尴尬了一回。据说小丫头还预备搬凳子踩上去找她爹聊会儿。虽然如今不会再干那样的事,还是关严实吧。 沈寄应了一声往里走,“你说小豆沙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在那边睡着了?” 魏楹喝了醒酒汤进浴室去沐浴,“小寄,进来给我搓背。” 魏楹喝着桌上温热的醒酒汤想了下,“似乎是从他中途去小解回来变得有点不对的。当时福郡王一直拉着我说话,我也顾不上他。难不成是那会儿落了什么把柄在人手上?” 沈寄柳眉一竖,“他怎么临了掉链子啊,搞什么名堂?”本来不是说得好好儿么,要帮明哥、胡濙他们出口气的。 “嗯。我自然没有松口允诺什么,但王爷后来的表现有点怪怪的。所以这事儿如果要借着王爷的名义继续介意,怕是有点悬。” “还是不肯教训要当街纵马伤人的儿子?” 魏楹点头,“嗯,世子替儿子跟娴姐儿赔罪,又替福郡王妃的失言跟王爷赔罪。” “那对方真的是要赔罪的态度?” 魏楹在摇椅上坐下,“他倒没有怎么喝,毕竟他和福郡王相差的岁数大。世子又是晚辈,不敢灌他。” 沈寄看魏楹有些微醺,脚步倒是没乱便问道:“王爷是不是也喝得有点多?”那小子虽然对福郡王府有所防备,但有魏楹在,没准他就少了提防。 晚饭后龙凤胎腻着沈寄,小豆沙倒是很有信用的又过去陪姑姑了。一直到入夜魏楹都进了房门,她都还没回来。 娴姐儿挥挥手,“去吧去吧。” “那姑姑就为了大局再辛苦一下。一会儿我们再来陪姑姑玩儿。” “不用了,你还是出去和大家一起吃热闹些。莫小姑娘今天刚回来,你们一处说话吧。姑姑这儿应该也快好起来了。”那家人不是都做出要赔罪的姿态了么。就算还不够,应该也拖不了多少时间了。 到了饭点小豆沙奉母命来接两小吃晚饭,等乳母抱上两小她笑眯眯对娴姐儿道:“姑姑,用不用小豆沙留下来陪你一起吃?” 娴姐儿松口气,挑中了就好。就怕小祖宗看不入眼,还是指定要她服务。她看向一旁扳着脚丫往头上放的小莲蓉,“又学大嫂练瑜伽啊。”要是她和王爷将来也能有这样可爱的一儿一女就太好了。 “姑叫丫鬟来扶你走啊,小祖宗。你俩现在练习走路这么热情,真会走了不会又喊抱吧?”娴姐儿是生怕小饺子不顺心扯她头发,赶紧翻身坐起把头发从他小爪子弄出来,叫了几个丫鬟进来让小饺子自己挑人。这俩小家伙对亲戚不认生,但对下人要求可高了。看了半天才挑中一个圆圆脸,笑起来和沈寄有些笑的小丫鬟。 两小本来是轮着来的,这会儿小莲蓉刚走了坐在一旁歇气轮到小饺子了。小饺子这下不乐意了,坐在旁边手指缠着娴姐儿一缕散落的发绕啊绕的,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娴姐儿盘腿坐下道:“姑不行了,等会儿小豆沙来了再让她扶你们走路。”怪不得王爷不到点就躲出去了,果然扶这俩娃娃走路比干什么都累啊。 “姑”小饺子爬到娴姐儿身边唤道。 这会儿众人都在堂屋里,龙凤胎则在娴姐儿寝房。娴姐儿被要求做戏做全套,在屋里休养。便把小侄儿小侄女要到身边逗弄。因为对外说的只是心悸,也不是什么要过人的毛病,也不怕有人走漏了风声。沈寄便由得她把人要去了,只叮嘱别给他们吃太多糖。 莫家一家三口的屋子是早安排好的,这么略说了几句沈寄就让丫鬟带他们就先行回屋洗漱,等一下吃晚饭的时候再出来。魏家都是一大家子围着圆桌吃饭,莫家人来了之后只要莫夫人能出门吃饭也是一起加入进来。沈寄觉得小馒头和莫萦的接触很少,而且正常得很,无须刻意阻隔。再说男女也是分了桌子的。 听到莫先生说闺阁中也有不少奇才的话,沈寄和安排好了晚饭正进来的小芝麻和小豆沙都在心头给他点了个赞。沈寄还不露声色瞥了病弱的莫夫人一眼。莫先生说的应该就是她了吧。果然如她所料,美色之外莫夫人还是莫先生的灵魂伴侣。如此,两人才能熬过了八年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日子。 V59 打算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莫志广在一旁听得有些好笑,魏大人这位多年老友还真是有意思。乐—文他看眼小馒头,“那不如沈山就和胡记书画铺签个长期的契约吧。想来你父母也不会反对的。” “咱们订份契约,反正我不让你吃亏就是了。咱们双赢!” “那长命锁我是画着玩的,至于正儿八经的设计首饰,倒真是没想过。沈山的字画,胡叔叔看得上的话就拿去吧。” 小馒头有点愣愣的,他们不是在说各自给小弟、小妹准备的生辰礼物么,怎么话题就转到这上头来了? 胡胖子道:“你画的样式拿来我看看。不要你给龙凤胎画的,旁的也行。回头销路好胡叔叔按从前给你娘的待遇给你。设计费之外另给你抽一成。对,小馒头。沈山以后的字画也交给我的书画铺子独家代吧,胡叔叔很看好你哦!我一定把你打造成金字招牌,还不用借你老子一点光。” 小馒头道:“我画了样式然后找宝月斋的师傅打造的长命锁。娘说回头让他们戴着抓周。” “我至于么?之前徐赟就提到他们的生辰,我就备下了。我估着再几日权哥他们的礼物都得送来了。这两个小家伙心疼他们的人可着实太多了。” “光是问别人,自己的又保密。你是不是才想起这茬事,根本还没准备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豆沙道:“我给他们做了小袜子,娘说亲手做的最有心意。姑父呢?” 小亲王又问小馒头和小豆沙,“你俩呢?” 胡胖子收回心神,他的确是去张罗了两样精致的小玩意儿。当下道:“就是个心意,礼边上过一下。我可不敢跟你比。” 小亲王用手撞下胡胖子,“唉,胖哥,这龙凤胎就要过周岁生辰了。你预备了什么礼物啊?” “嗯,一起吃。” 胡濙将一些小吃食推到小豆沙跟前,“小豆沙姑姑,吃!可好吃了,都是方先生送的。” 看他如此,小亲王倒是放开了些,直说无须介怀。如果有他和大哥在,自家人还受人欺辱不敢还手,那他们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没呢,大概老夫人走得慢,她们陪着慢慢逛吧。小包子和徐赟估计这会儿也在顶着甜蜜的负担呢。”小亲王多少还是有些心气不顺,因此逛了一阵就和胡胖子爷孙一起过来歇脚了。胡胖子刚问了他一下后续的发展,听了之后一直在皱眉。 “还好,甜蜜的负担嘛。娘她们还没回来呢?” 四人杀出重围回到包间,小亲王看小馒头顶着小豆沙进来笑道:“辛苦了、辛苦了!” 莫志广道:“咱们回去吧。” “不敢、不敢。” 小豆沙嘟囔,“三哥,这叫甜蜜的负担。难不成你嫌弃妹子?” 莫先生和小馒头、莫萦、小豆沙也混在人群里。眼见人头攒动,莫志广赶紧护住了女儿省得被人冲撞了。小馒头也将小豆沙顶到了肩膀上,“四妹啊,你真的该减肥了!” 福郡王世子说得没错,下午方先生把风声刚放出去,说是得了前任丞相魏楹和他夫人一人一幅字,书画展简直沸腾了。所有人都涌到了挂着那两副字的最显眼之处。待到发现魏大人与夫人的字一时很难分得清,又掀起了一个小**。众人先找了一阵两副字的区别,这才开始品评起来。一些知晓魏楹和沈寄往事的人更是说起了他们的过往。 世子想了想,“父王,还是等儿子派到京城打听的人回来再说吧。这样的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的好。未必人走了茶就全凉了。万一朝中他还有什么援引呢?就不为这个,如今他虽然失去权柄,但在士子间的声望还是极高的。” “那没见太子出面留他在东宫。他好歹还曾是太子傅呢,居然连这个位置都丢了。太子身边能人多着呢,我看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世子道:“不是听说他和太子的关系甚是不错么?” “说得是,那看来是色厉内荏。你找个机会私下和醇亲王递个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那个魏楹还是当过丞相的人,居然连衡量利弊都不会,执意要为几个低贱之辈跟咱们王府过不去。他当他还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宰辅呢?只要醇亲王不再跟着掺和,本王才不将他一个只有空头勋位的前丞相放在眼底呢。他要是能,就不会一家子下狱又被人顶了位置了。放出来大半年也没见做出什么有效的夺回相位的举动。八成是在无颜在京城呆了才带着妻儿老小要回老家去。” 世子摇头,“应当不会,儿子这位新来的幕僚之前久在京城达官贵族的府邸谋事。且他的东家原就和这姓魏的一家有嫌隙的。就是他搞错了,可儿子的妻侄女摸到的醇亲王的随身玉佩总不是假的。那的确是之前进贡给太后的。如今到了醇亲王手上,必是太后所赐。他把什么都不当回事,也不能不把这太后亲赐的玉佩当回事。而且昨日不是还有人夜探内宅么。” 下午,福郡王闻说魏家一家子连同醇亲王都跟没事儿人一般又去书画廊参观了不由大为愕然。他看向儿子,“莫不是得到的消息有误?” 小豆沙把自己胖胖、软软、香香的小身子揉进魏楹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道:“爹——” “爹哪是在臊你,是在认真给你点评呢。外人捧着银子上门,爹都懒怠理会的。”魏楹笑不可抑的道。 小豆沙以手掩面,“爹,我知错了。您别臊人家了。” 魏楹一展开便笑了,倒是饶有兴致的点评起她的字来。 给爹看总比给莫夫人、莫姐姐看到好些,小豆沙乖乖拿了过来。 “是。”小豆沙如蒙大赦,赶紧的就捧着纸朝屋里去。魏楹正在屋里看书呢,看到她进来便道:“写的什么啊?拿来爹看看。” “拿到我的桌上去放着吧。” “是的,娘。”小豆沙露出乖巧讨喜的笑对着沈寄。 沈寄道:“夫人甭跟她们客气了。小豆沙写好了?” 莫夫人笑道:“多谢小豆沙挂心,我没事,司徒大夫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又对小芝麻道:“多谢徐夫人费心张罗。” 小豆沙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才走了过来。却没有直接呈上自己的五百遍‘非礼莫听’,而是 问候起了莫夫人。 小芝麻把头转到一边去笑,四妹真是够悲催的。又不能转身就走,就看娘给不给她留点面子了。一边递个眼神过去,你不过来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再杵下去你的字铁板钉钉是要被示众的了。 沈寄和莫夫人在一处说着字,小豆沙抱着她的‘非礼勿听’进来交差了。一看屋子里这么多人,她还没放下的脚便顿在空中。完蛋!香秀挨罚去了,没人给通风报信。她怎么这个关口走来了?娘和莫夫人正在谈论书法呢,回头要是把自己罚写的‘非礼勿听’也拿去点评,丢死个人啊! 莫夫人又看了看,点头道:“对,细节处有些不同,一个刚毅一个妩媚。”她这才算明白为什么魏大人会主动提出把自己夫人的字也送对方一幅了。不过,这夫妻俩的字倒真是写得极好的。怪不得小馒头才十四,已然在书法一道上有些造诣了。 沈寄笑道:“我当初学字,是临摹的外子的手书。因此我的字和他的甚是相像。不过细微处还是有区别的,莫夫人请细看。” 两幅字一起在桌上摊开,莫夫人和莫萦一时都看愣住了。这、这分明是一个人的字嘛。 “不敢不敢。”莫夫人忙道。 沈寄道:“当然可以,还要请莫夫人斧正呢。挽翠,去把两幅一起拿出来吧。” 莫夫人也听说了魏楹和沈寄要给书画展写两副字的事儿,当下感兴趣的道:“魏夫人的字,不知可能一观?”她没精力去逛书画展,下午让萦儿跟着她父亲去就是了。她要是去了,又是累得旁人照看。 沈寄失笑,“今天我们家倒真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写的写、画的画。” “她在屋里练字呢。” 莫萦四下看看,然后问小芝麻,“魏姐姐,怎么没见小豆沙啊?” 莫夫人也很高兴,“是啊,不然一直拖着这个身体,真是累人累己。” 沈寄笑道:“有断根的指望就好。” 等到写完出去,小芝麻陪着莫家母女过来,说了一下司徒大夫的诊断。司徒大夫说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要断根不是不行,就是很麻烦。先吃些药再配合着做一些锻炼看。最好在这儿停留一段时日,他好根据进展修改方子。这和众人之前的预估倒是相仿的。 沈寄也写好用印,然后将两幅字晾干卷起来。倒不必吩咐人往书画廊送了,莫先生下午要和小馒头再去。还有汪氏母子也要去。沈寄和小芝麻等人无事也预备去作陪。至于娴姐儿今天出来走动,传出去也不足为奇。都发生昨晚那样的事了,她如果还一心一意在屋里养病才奇怪呢。肯定是要来找兄嫂支招的。 “当然,前提是你自己不能作死。那才是谁都救不了的。”魏楹说着在自己那副字上用了私印。 “嗯。”娴姐儿点点头。 魏楹写完将笔搁进笔洗,“这才对了。你当醇亲王妃这辈子要遇到的事还多着呢。没什么好慌乱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只要我和小权儿还在,清明和小包子他们也慢慢起来,谁能真欺得了你?” 沈寄和魏楹到午时也各自写出了一幅比较满意的字。娴姐儿磨墨的过程中看兄嫂都是一派的气定神闲,也慢慢的淡定了下来。 听到‘祖母’二字,两小咧嘴笑了起来。汪氏对他们自然是疼得不得了,他们也挺喜欢亲近这个祖母的。当下,小馒头便去替小亲王画玉佩,凭着两人的记忆和小亲王拿来的图纸,最后慢慢把把每一处细节都画了出来,再放大画了一张。 两个乳母道:“哥儿|姐儿,咱们去看祖母咯。祖母可喜欢哥儿|姐儿了。” “是,王爷。”春花、秋月并不是魏家的仆从,说起来和莫萦的地位相当。莫萦是小馒头的师妹,她们则是小豆沙的师姐。沈寄也从来不会使唤她们做事,只是带龙凤胎练走实在是大人的腰受不住。所以这会儿才麻烦她们一下。她们也挺乐意的,当下便答应了。跟着抱上人的乳母便往汪氏的院子去。 小亲王对春花、秋月道:“把他们抱到老夫人跟前玩耍吧。” 小饺子见他们要走,忙叫了声‘哎——’。一个个都走了,再走没观众了啊。 小亲王招手,“到我那边去说。” 小馒头很快就回来了,“青蛙,哥哥说你有事找我帮手。什么事儿啊?” 小亲王见魏楹如此倒是心神定了下来,他道:“娴姐儿,你快去吧。我在这外头等小馒头。”说着就坐到沈寄方才的位置上,看春花、秋月托着两小走路。 娴姐儿面有急切之色,没想到自家大堂哥这么云淡风轻的还使唤她去磨墨。当下便有些愕然。 “王爷都是成亲的人了,这次的事就看着办吧。小寄,咱们答应方先生的字该动笔了。娴姐儿进来给我和你大嫂磨墨。” 魏楹逗弄着幺儿幺女听沈寄说完,不置可否。 到时候做好小亲王挂在身上,再看福郡王府有什么后招。小亲王说快马加鞭,玉石三天可以送到。这么一块玉佩,工匠打磨雕刻出来,五日可至善。 两小歇了一阵,又开始走了。魏楹从旁边的卧室出来看他们,沈寄便又对他说了小亲王的打算。她也已经让管事的推荐了一个人。等到小馒头回来把图纸完善,便让工匠拿去练手。等玉石送到,就直接可以上手。当然,这期间工匠肯定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接触旁人的。他只会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主家新得的玉佩样品。 “嗯,去吧。” 小芝麻道:“娘,那我去看一下莫夫人的药方开出来没有。开了就赶紧让人去抓药然后熬上,也得问问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忌讳。”她出面张罗,家里下人就不敢轻慢莫家母女。不然,不是正经主子难说不背着主家做些得罪人的事儿。到时候莫家人也不会轻易出声,但难免往心头去,倒是不太好。 小包子很快过来,听说之后便点点头往前头去。 沈寄点头,“嗯,能在皇上那里备案就好。小馒头大概是一会儿要陪着莫先生陪同司徒大夫小酌的。这样,我让小包子去替他,把他叫回来。” 昨天魏楹其实也挺生气的,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真是当他赋闲无用,他妹子可欺了?更是当小亲王少年不掌实权好糊弄,或者是认为他不会拒绝这样的艳福?那在背后给福郡王出主意的人是想坑福郡王呢吧?原本只是要给差点被人 故意纵马践踏的明哥、胡濙还有小虹出口恶气,只要福郡王府肯低头赔罪这件事也就作罢了。如今却是很难善罢甘休了。不过,他还没打算出手,也是该锻炼一下下一辈的时候了。 小亲王道:“我会事先和皇兄说一声的。大不了让他骂我一顿,反正不能就这么被福郡王拿捏住了。敢算计到我头上,非得让他付出代价不可。” “那得赶紧做出来,然后还得做旧。不过,这万一泄露了可就是欺瞒太后,罪同欺君。” 如果实在到了那个地步,这倒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能弄到同一个玉矿出产的,纹理会有些微的差别。但谁会注意到那么多?我的玉佩我挂在腰间,那就是真的。旁人拿出一块来,凭什么说是我送出去的?” 沈寄挑眉,“你能找到那同一块玉石?” 小亲王点头,“嗯。这是让手下的人画的,总感觉不太对味。我那玉佩小馒头时常见,他应该能画得更惟妙惟肖。回头我找来玉石,还要劳烦大嫂找信得过的巧匠给我做出来。” “所以你是想……”仿造一个? 小亲王摇头,“没,福郡王防备得相当森严。” “昨儿没找到?” 小亲王把纸拿给沈寄看,沈寄便让乳母接着喂两小自己把手接过来。一看是画的玉佩的图纸她便走到两小能看到、乳母等人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屋檐下了。 “司徒大夫到杳然居了,他引着莫家人去包房就诊去了。你找他有事儿啊?” “大嫂,小馒头呢?”小亲王手里拿了一叠纸问道。 沈寄抬头一看,是娴姐儿和小亲王过来了。玉佩的事魏楹说先让他们小孩子自己去办,真办不成再说。 “姑——”小莲蓉忽然小手抬起指着前方喊道。 下人便上了雪梨水,沈寄招呼春花、秋月自己喝,她则喂给坐在小圈椅的两小。 龙凤胎走到沈寄跟前停下,仰起头唤‘娘’。沈寄看他们都走出汗了便蹲下给他们擦汗,“累了吧,咱们歇会儿喝点水。让春花姐姐和秋月姐姐也好歇会儿。” V60 踏实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他拿着信想了一阵,便让人将魏家如今在书院的领头羊叫来咨询一番了。。し0。 开始他也很惊讶魏楹写信给他做什么,王氏来探话的时候他听妻子说了,也是觉得甚为可惜。小馒头有那样的父母,又不是长子,本人也处处出挑,多好一个对象啊。他是觉得魏家在这种情形下不会再提这茬了,要提也不是此时。但收到魏楹的信还是不由得有些希望。拆开一看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另一件事:怂恿他办女学! 王山长是收到了魏楹的信,因为在此地停留的时日有限所以直接是让下人去发的最快也最贵的。这样可以确保回信到的时候,人还没有离开。因此这才过去四天,王山长已经收到了。 这会儿的傅清明可不知道远行千里的沈寄正想着他。他正满脑子雾水往王山长家去呢。 小亲王抱着小莲蓉迎着风跑起来,一会儿旁边就传来小饺子的欢呼声,他的新风筝也上天了。沈寄看看他脸蛋上还挂着的泪珠摇头笑笑。又看看近乎无忧无虑的小馒头,他只比小亲王小一岁多,到如今还没脱孩气。这才是福气呢,若是像清明那样早早的就愤世嫉俗才让人操心。 娴姐儿心头对这门婚事一直是有些不踏实的,实在是小亲王的身份不是一般的高。头上又有太后、玉太妃等人,家里一大堆的亲戚对娴姐儿背地里也都不够尊重…… 沈寄拍拍小亲王,“快,跑起来!” 风筝有点落下来了,小莲蓉着急的叫道:“王——” 沈寄笑笑,“隔家门毕家户,他们家葡萄架倒了,或者是徐赟做什么了能说给你听?我和魏楹背着你们也时常口角的。没事儿,慢慢磨合吧。你是男子汉,在婚姻中要承担的更多。因为,娴姐儿的幸福都系在你身上,你可比她安全多了,随时可以抽身退走的。” 小亲王道:“我看徐赟和小芝麻也过得很好。” “我们一开始也磨合的。你和娴姐儿虽然说是青梅竹马,但哪像我们是真正朝夕相处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且我们成亲前就经历过不少波折。你们两个,都太顺了。甚至你们的婚事,也很顺。刚成亲第一年叫纸婚,婚姻脆弱得就像纸一样。需要你们好好去维系。” 小亲王道:“大嫂,我看了十多年没看出你有哪儿不踏实的。”要说身份的悬殊,当初的沈寄魏楹是远大于他和娴姐儿的。娴姐儿无论如何也是大家贵女,而且还有能干的堂兄、亲兄。沈寄当年什么都没有,这些年也没见她露过怯。 沈寄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当朝唯二的亲王之一,而且正是好年华。样貌上等、家财丰厚,正妃出身又不算太高。香饽饽里的香饽饽!唉,也难怪娴姐儿心头不踏实了。” 小亲王蹙眉,“怎么有这样的人啊,我都把人摔地上了,还一家子上赶着?真想赖上我啊?” “你表侄带着侄媳妇来给娴姐儿请安。然后给我们大家都下了帖子,请我们明晚去他家的别苑赴宴。我估摸他也请了福郡王府的人,或者福郡王府的人知道他和我们有走动,央着他做中人说和。再不然就是福郡王想跟你要个准信儿。” 沈寄朝小亲王招招手,后者抱着小莲蓉过来,“有事啊?” 沈寄脚步匆匆走到后院,小莲蓉胳膊上的风筝又不肯解了,又一定要小亲王抱着她跑。如今便是小饺子绑在小馒头身前,小馒头在替他重新放风筝,小亲王就抱着小莲蓉在继续放她的。其实解决的还是挺不错的。 “不妨事、不妨事。” 沈寄道:“那失陪了,我这小女儿着实被惯坏了,不是一般的任性。” 方夫人见状忙道:“魏夫人只管忙去好了,回头请徐夫人带我过去给表婶请安就好。”表婶被吓得心悸,表叔却跟个孩子似的放风筝去了。这要么是心悸的其实不要紧,要么就是夫妻感情不是传言的那么深。也是,才十五岁不到的后生,从小也是被捧着长大,这会儿会体贴人才怪了。 沈寄无语,那风筝还不在天上打架啊。 “三少爷抱了五少爷在哄,王爷在赶着再放一只到天上去。结果六姑娘也哭了,死活闹着要王爷抱着她放。” 沈寄道:“小馒头他们不是在么,怎么这都搞不定?” “嗯,是啊。” “小莲蓉哭什么啊,陪她哥?” 正说着闲话,挽翠进来禀告道:“夫人,五少爷的风筝飞走了,他和六姑娘正哭着找您呢。” 方夫人先进去见的沈寄,互相见礼坐下叙话。 方先生笑着点头,然后又和抬头的莫志广互相点头致意,然后便做起了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很快就投入进去,浑然忘我了。 魏楹抬手指了下管孟帮过来的座椅,“坐,已过半局,等下完咱们再说话。” 闻说方先生携家眷过来给小亲王、娴姐儿请安,大家的牌局便散了。方先生打过招呼就去看魏楹和莫先生下棋去了,他这几天已经把莫先生的来历搞清楚了。不过大概搞艺术的人都不太受条条框框限制,他对莫先生倒没有什么成见。他本来想先去给小亲王见礼的,结果听说他在放风筝,嘴角抽抽了一下就作罢了。 莫萦则陪着莫夫人上司徒大夫家去了,沈寄给安排了家将跟着。这些人以后也会留在这里保护莫先生的家小。 后院,龙凤胎胳膊上绑着风筝线,兴致勃勃的在挥胳膊。是小亲王和小馒头比赛放上去的。魏楹和莫先生依然是在亭子里对弈,用魏楹的话说总算是找个一个棋逢对手的了。胡胖子爷孙俩则出去巡自家的商铺去了。徐赟在这里也有铺子,就和他们一道去的。只有小馒头是真正当甩手掌柜的,对于本地在他名下的宝月斋和前头的杳然居都不太过问。 胡濙在院子里跟着小包子学轻功的入门,已经完全恢复的小虹也在跟着春花秋月学一些粗浅的入门功夫。二狗子说如今条件好了,这个女儿被洪大丫养得有点娇,不舍得让她做家务,就更别说农活了。让她跟着学点功夫强身健体也好。两夫妻先找上胡统领和马师傅恳求再收一个记名徒弟,得到允后许奉上束脩。然后按马师傅要求的又跟沈寄通了声气。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次日,方先生果然带着刚到本地的女眷上门来了。这天众人没有出门,各找各的乐子,是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在娴姐儿屋里,汪氏、沈寄、 娴姐儿、小芝麻四个人凑了一桌抹牌。小豆沙殷勤的在一旁添茶倒水,谁赢了大的便都抓三五个子儿给她吃红。算下来她才是通吃四方的大赢家。 厨房将真的点心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地。龙凤胎也分享到一些,嘴巴得到安慰这才没有继续吱呀了。娴姐儿那边听说他们回来了,便打发人来抱了去。 小豆沙闻言,使个眼色给香秀,示意一会儿别让他们看到了。沈寄见到便知道小丫头要留下一些‘石头点头’做纪念或者继续拿去恶整人。也没阻拦的意思,反正小豆沙不会搁嘴里磕掉牙,也知道不能让小弟小妹看到、拿到就行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看到就想吃。” 小豆沙道:“他们不是之前一直有吃么?”方先生可不是让书画廊的厨房给做的点心,是从附近他住处让人送来的。样数多、好吃不说,还十分的干净。是以沈寄看到龙凤胎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也让小芝麻和小豆沙喂了他们一些。 龙凤胎看着那么些盘点心被端出去都不给他们吃,咿咿呀呀的叫起来,委屈得不行。 “这可吃不得,会把你们小乳牙磕掉的。小芝麻,叫人拿到宝月斋去,摆在柜台上。再另外端一盘真的出来。”这摆柜台上也是很好一宣传啊! 龙凤胎看到点心,也张着手要。往常能克化的他们也可以分享一小块的。 小亲王笑道:“宝月斋的师傅手艺这么好,几可乱真就好啊!” 小芝麻几个闻言拿起来看,啧啧道:“几可乱真!”一边说一边看向已经和莫先生执黑白对弈的父亲。这种事如果是母亲干出来的,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是父亲,那可真是出人意表啊! 正伸手的小芝麻等人都愣住了,沈寄这才笑着放回盘子里,“是石头做的!你们爹之前不是买了许多奇石么,八成是让宝月斋的师傅切割打造成这点心的样子,就想看我们上当呢。”估着魏楹买的石头不够,这里头还有宝月斋库房里找到的。 小豆沙第一个便伸手了,然后道:“怎么这么重,还凉凉的?”边说边拿去在盘子边上磕了两下,吭吭有声。 沈寄想着难得魏楹还想着让厨下做下午茶等他们回来吃实在难得,便伸手拿了一个。一入手就发现不对,她面上笑容不变,招呼道:“来,都尝尝。” “哦,是么。”魏楹放下手里的棋谱,招呼莫志广过去杀一盘。 回到屋里,不成想魏楹也吩咐人做了好些盘点心等着他们。沈寄笑道:“方先生一直让人往包间送点心呢。” “好,我洗洗手再来吃。” 莫萦随身带着针线包,方才一直静静地在补着鞋。这会儿收了针把鞋递给小豆沙换上。小豆沙道了声谢,“莫姐姐,所有的点心我都帮你有留一份。” 众人低头,这才看到小豆沙穿的是香秀的鞋。都不合脚她依然坐不住,还追着胡濙‘盖章’。 “嗯,娘和爹的字好多人挤着看啊。要不是三哥把我抱住,我就被人挤丢了。咯,我鞋子被人踩了一脚,踩掉一根鞋带,莫姐姐还在帮我补呢。” “长大了就会明白的。行了,都别耍嘴皮子了。咱们歇会儿就回去吧。” 小豆沙吃着点心问沈寄,“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又回来这么多人,方先生便派人又送了一次点心茶水。外头快沸腾了,这会儿他可不敢来包间拜访。回头走漏了风声被人围观,这一家子怕就不会再来了。不但如此,今后‘沈山’的身份他必定也会帮着遮掩的。 小亲王嗤笑一声,“说得跟真的一样。” 徐赟一本正经道:“我们家后院没葡萄架的。” 小亲王没好气道:“你家的葡萄架才倒了呢。” 小芝麻笑道:“是想看姑父家里的葡萄架昨晚有没有倒吧。”对夫婿身上衣物、饰物最留心的除了贴身伺候的便是枕边人了。姑姑那么粗枝大叶的人,居然立即就弄明白王爷身上那么浓的酒气是自己往身上倒酒遮盖脂粉味! 小亲王点点头,“有呢,估着是想看我有没有乱阵脚。哼!”昨晚在宴席上他有些慌乱,大概福郡王觉得他实在嫩得可以,打小也没经过什么事儿,这会儿正乱得不行吧。毕竟是遗失了太后赐下的玉佩呢。说不清楚的话,后院怕是就会添一个人。福郡王肯定不会用招待客人的丫鬟来对自己下手。有点身份的话就算侧妃的位置攀不上,那庶妃说不得也得给出去一个。他已经查到那女子大概是什么身份了。家道有些落败,来投奔当世子妃的姑姑的千金小姐。真是下作!那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小包子坐下便问小亲王,“有没有察觉暗中有人盯着?” 小豆沙这才停下了。 小豆沙把胡萝卜印章翻过来给好奇的龙凤胎看,作势要往他们脸蛋上盖。沈寄瞥到胡濙红得不自然的脸蛋,明显是擦去印泥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忙道:“小豆沙别乱盖,小婴孩的皮肤更不容易擦掉的。” 沈寄笑笑不语,小馒头要当名士的话,魏家当然有人脉、金钱给他铺路。不过他不想借家里的光。她正有些发愁莫志广虽然能教小馒头,却不能给他提供一个好的平台。小馒头也不能戴上‘我是谁谁谁亲传弟子’的光环。如今有胡胖子这么个知根知底的‘经纪人’倒也是好的。她把契约叠好放进袖袋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不然,难道把机会留给那位方先生或者袁先生?”胡胖子剥了颗花生米吹去红衣丢进嘴里。 沈寄打开看了一下,好笑的道:“胡胖子,你下手够快的啊!”像小馒头这样这次一定会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铁板钉钉的绩优股啊。这契约立得甚是公道,不用推敲一看即知。小馒头虽然不满十四周岁,但从如今的法定意义上讲他就是自己那个单门独户的户主。他签下的契约当然是有效的。 小馒头把自己刚签的契约递给沈寄,“娘,您帮我收着。” 被二哥和大姐夫抱着的龙凤胎也凑过脑袋来看热闹,小豆沙停下道:“没什么,嘿嘿。” 胡濙便猫腰钻到小芝麻身后藏了起来。 门被人轻敲然后推开,沈寄一行人从外头进来。小芝麻过来给汪氏把椅子拉开,“祖母,您快坐下歇歇脚。”转头看到小豆沙拿着半截胡萝卜跟着胡濙追,然后胡濙脸蛋上还有两坨搓散了的‘腮红’便问道:“你们干嘛呢 ?” 莫志广笑道:“好,回头也给你刻一方。”不过,你要用在哪啊? 小豆沙忙道:“莫先生,我也要私印。上头就刻沈思的名号。” 小馒头也感觉挺好的,他好像真成大人了! 小亲王道:“嗯,回头我给你找块好石头。到时候再麻烦莫先生动一次手,神秘的沈山先生就有正式的私章了。” 一式两份,胡胖子也签字盖章,然后递一份给小馒头。小豆沙便把那根胡萝卜印章讨去玩儿了。胡濙一个不注意就被她在两个脸蛋上各盖了一个印章。 小馒头写完,莫志广便把手里刚篆刻好的胡萝卜印递给他。小馒头接过来看了看,这要是篆刻在鸡血石或田黄石上,就是一方不折不扣的好印了。他在印泥里蘸了蘸,然后用力在签名处盖下。 小豆沙摸摸自个的下巴,胡叔叔的分量一个顶俩,他要是真的少了这一身神膘是个什么样儿啊?他自己声称会比爹爹更加的玉树临风,不过小豆沙实在想象不出来。 小馒头嘿嘿一笑,“胡叔叔要是坑我,我娘会把你整得瘦去一身神膘的。”一边说一边就签下沈山二字。 胡胖子道:“怪不得你娘老说你是憨的,契约都不看就要签字。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不一会儿,东西便都要来了。方先生之前一番发作,如今的小二、管事都对这间包间的人忌惮得很,一听说要借这些可爽快了。胡胖子这些年自然是立惯契约的,当下文不加点的就草拟了一份合约拿给小馒头看。小馒头不太懂这些,不过想着胡叔叔不会坑他,看都不看便准备签字画押了。 胡濙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魏三叔的师傅吩咐的,他便也答应着去了。 “哦。”胡濙答应着拉开包间门,身后传来莫志广的声音,“再要根胡萝卜。” 胡胖子听莫先生这么说了抚掌笑道:“很是,这会儿你爹娘都不在,在想必也不会拦着。你就听你师傅的。濙儿,去找小二借文房四宝来。” V61 助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王懿向后退了一步,“爹,如果不来看一下,就一直听人在耳边说,那才心痒痒呢。如今看过了,这位师兄的确长得好。但是他不如女学对女儿的吸引力大呢。女儿想看,就坦坦荡荡的来偷看,这可比心头痒得不行,表面上还要故作冷淡好多了。女儿这就去找母亲领罚。” “去去去,别跟我这儿胡搅蛮缠的。你敢跑到书房的里间偷看师兄,这账我让你娘跟你慢慢算。” “爹爹现在下定决心,然后尽快操办起来的话,下半年最晚明年就可以开学了。女儿明年才虚岁十二,哪里就超龄了呢?爹,就为了女儿,您也要尽快下定决心啊!不然女儿该多遗憾啊。” “办起来你也超龄了。”王山长泼女儿的冷水。 “不敢!只是说说而已。已经出过一次这样的事,爹肯定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的。” 王山长眉毛立起,“你威胁老子啊?”这个闺女骨子里是个男孩儿脾气,有时候会穿上她哥哥的旧衣服然后冒充自己的侄儿在房前屋后走动、甚至上树。这是最让他头痛不已的事。 王懿道:“爹,女儿其实也好想像‘方清珏’一样试一试自己的水平的。” 傅清明长袖善舞而且读书上很有天分,有魏大人扶持,将来必定是科场得意,青云直上也未可知。但这样的人事业看得过重,妻室却不会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不是每个在官场得意的男人都能像魏大人那样看重家庭的。或者该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魏夫人那样各方面都做得那么的成功。 王山长看闺女几眼,见她的心思真的都放在女学上头,对傅清明的美色并不在意,心头松口气。女儿跑来偷看他真有些担心,如今知道她不是痴迷美色的人,心思还是一派澄净便放下了心。 王懿低下头道:“爹爹,女儿知错了。下一次绝对不会再看了。不过,正因为女儿像猴子一样,为了以后不丢您的脸,女学办起来女儿一定会好好求学。”这才是让她后来继续留下的缘由。女学,魏家的姑娘们真的很会想哦!而且有她们牵头,也许真的能办起来呢。爹爹分明已经心动了,所以她才要出来趁热打铁。 不过王懿此时的心思不在傅清明的美色上,她本来看了两眼就打算走的。那么美的男子,看看惊艳一下就好了,看久了容易自卑。除非是像沈寄等人一样看得久到都没什么感觉了。 王懿摸摸鼻子,她当然是听说书院长得最好看的学生来了所以跑来偷看一下的。她这种心思和小豆沙看傅清明的时候一样,纯欣赏。不过她比小豆沙要大几岁,虚岁已经十一了。所以王山长不肯纵容,还是虎着脸,“成何体统?整日家不像个女孩子,倒像个猴子!” 王山长瞪她一眼,“你怎么藏在里头?” 傅清明离开山长家以后,有个扎着包包头穿嫩黄衣衫的小姑娘从内室出来,抱着王山长的胳膊就喊‘爹’。 傅清明拍拍宁哥的肩膀,“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才是能说动各家把闺女往女学送的噱头。 宁哥挠头,“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样子。我在东山书院读书,过年回去就跟衣锦还乡似的。大人们都觉得我半只脚已经跨入官场似的。如果东山女学办起来,也能有这样的效果就好了。当然,女孩儿不能科考做官,但从这里头出去的,如果都是像大嫂、小芝麻姐姐那样厉害的人,那肯定一家有女百家求啊。回头我们淮阳魏氏的女孩儿一定得占个先,省得以后也跟东山书院一样的难进。” 傅清明道:“这些信里都考虑到了。东山书院山的另一面不是还空着么,到时候中间拦断在那边修学舍就好。而且,女学的入学年纪定在七岁,毕业在十二岁左右,甚至个别可能更早。这应该也不会搞得大家没心思读书才是。”七岁,这分明就是为小豆沙预备的入学年龄啊。 林淳想了想道:“就在东山书院办么?那书院的人还有心思读书啊?”男女大防什么的,又怎么办呢? 小豆沙带着女先生们出京,娘就抱怨给妹妹找不到那么好的女先生了。如果女学开办起来,让曦姐儿也来上课。反正小豆沙肯定是要来的,到时候彼此也有个伴。小姑姑和小芝麻姐姐她们倡办,请的女先生肯定不赖。 信哥松口气,原来是为这个啊。他们还担心是之前清明叔和苏相公子发生口角,山长要让他们退让呢。不过这倡办女学倒像是自家的姑姑、姐妹能干出来的事儿。别说她们天天在大伯母身边耳濡目染的了,就连他娘这些年在慈心会做事,在家都时不时会念叨几句女人也不是只能在内宅打转的。 傅清明温和一笑,“放心,不是为什么旁的事儿,就是小豆沙心血来潮抱怨东山书院不开女学。然后醇亲王妃和小芝麻就动了心思,想要倡办女学。两人鼓动了表姐夫给王山长写信,请他牵头。方才王山长就找我去说这件事。我便告诉了他小包子的志向就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办学人。” “清明叔,山长找你什么事儿啊?”信哥一进门就问道。这儿如今已经是他们几个还有一些和傅清明走得近的学子每次聚会的固定地点了。 他刚回到住处,信哥、宁哥还有林淳就都找来了。傅清明可不是来勤工俭学的,他就是来读书顺便积攒人脉。为了省事儿,他就住的是单间,甚至还是单门独院。吃的也从来都是单锅小炒。书童也带来了,所以平日他是一应杂事都不管的。日子过得比小包子、小馒头去年的时候可风光多了。 傅清明边起身告退了,他尽力了!就算事情不成,以后小豆沙回来也不能抱怨他的。 不过,这样就要王山长下最后的决心还是不能。他沉吟一番道:“嗯,今天你说的我会好生想想的。” 傅清明看出王山长有些心动,便不再说了。还是得王山长自己拿定最后的主意才成。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也不至于怪到他、怪到魏家头上。到时候就是嘴上不说,心头怕是也要想一想的。 反正事情都有魏家的嫡长子出面,背后站着的就是魏大人。再想想这倡议的人里还有醇亲王妃,这可是只在太后、皇后还有一品宫妃之下的人物。做起事来自然是比普通人方便许多。当年的慈心会刚开办的时候也是不成气候,如今就连太子和平王夺嫡都将之当成一块肥肉不肯放过。这女学说不得也真能红红火火的办起来。这件事魏大人讨好了夫人、 女儿和妹子,自己也能讨好媳妇和闺女啊。 东山书院以中进士的比率高为噱头,自然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完全野路子肯定不行。而礼部又是负责科考的,魏楹暗地里的支持对他最初开办东山书院的助力就相当大了。今日要是旁人让他出面办女学,他出于种种考虑,尤其是不能让女学影响东山书院本身,那都只会有拒绝一个答案。但写信的是魏大人,他就不好一口回绝了。这会儿再听傅清明说及小包子的志向,也觉得这可能是魏大人给嫡长子找的锻炼机会,同时又满足妹子、闺女的希望。 王山长也是毫不怀疑楹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重回朝堂掌权的人。当初东山书院初办,和有朝廷支持、底蕴深厚的国子监完全没得比。朝中包括他父兄都很不看好,他找不到外援的时候把六部的人都扒拉了一遍,发现其中唯一可能对他有所支持的便是里头的‘年轻人’——礼部侍郎魏楹。其他老人家都不赞成私人办学来分走国子监的生源。他父兄也担心阻力太大,没有表态。 王山长听了这话果然露出笑容来,手拈着胡须眉目舒展,嘴上却道:“我这点小小的成绩,怎么能和魏大人比啊?”如果是这样,那他需要出的就真的是一个名头而已了。是魏家两位已经出阁的姑奶奶和一个小姑娘倡议的,又有魏家嫡长子出面张罗,魏大人肯定是得出全力撑着这事儿了。这可比当初有保留的支持自己有力多了。 “山长大概有所不知,您可是流年十分敬仰的人。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做一个像您这样的人。所以如今这个锻炼的机会,表姐夫是一定会让他去这些事务的。”傅清明小小的拍了王山长一记马屁,知道这话一说,他本来还摇摆不定的心就会有偏向了。 王山长挑眉,“他?” 傅清明再接再厉道:“或者更直接一些说,就算是有需要出面的时候,也有流年去做。” 王山长显然也是知道魏家的三种小吃、三种馅料的,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询问对应的人头。 “山长,学生认为小豆沙就只是个提议,真正罗列这些细务的应该是醇亲王妃和小芝麻。她们想必是想借用山长的名声,您只需出一个名头,具体的事务都是她们俩去做。”据傅清明所知,过年的时候大嫂也给王山长送了年礼的。不是家长送山长,而是朋友之间的往来。那王山长就是侄女们的长辈了。所以,他就直接和王山长说起两个侄女的小名了。 傅清明看过信,老老实实的把心中想到的这两个方面说了。还有另外的一些想法,他也说了。 就不知王山长是否有同感了?听说王师母和山长琴瑟和谐,几十年诗书唱和。而山长最得意的不是他的儿子,反倒是最小、最伶俐的女儿。听说也是几岁就能吟诗弄文、既美且慧的小姑娘。 不过这信中所言女子被埋没才华的事,傅清明自己读来是深有感受。大嫂、小芝麻、小豆沙、娴姐儿还有小包子没过门的媳妇儿甚至自家亲娘以及红袖招的一众姨母……这一个个都是或都本来可以是活得无比精彩的女子。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很愿意助她们一臂之力把女学办起来的。 对王山长来说就算办得很成功,于他也只是锦上添花。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取得的成就都会随之葬送,就连东山书院都可能被连累。如果是要权衡利弊,他处在王山长的位置也是不会再冒这个险的。 办女学这事儿通常是大户人家自己搞的,有些不重视的根本不搞。这样大规模的办学倒真是没听说过。实在是办女学要顾虑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风声传出,估计就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的老冬烘出来反对。然后,男女大防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主办者要承担的压力能把人的脊梁压垮。 “多谢山长。”傅清明看他态度和蔼,而且是为这事儿心便放下了。他展开信来看,大哥是罗列了一些条陈请王山长牵头办一所女学。而且,这主意居然还是小豆沙那丫头想出来的!完善条陈的则是小芝麻和娴姐儿。大哥信上没讲什么利弊,只说让王山长自己斟酌。 “哦,刚收到魏大人给我写的信。干脆你自己看,也省得我再复述一遍。坐下看吧!”王山长笑着指指旁边的位置,下人上了茶点。 他在王山长身前五步处站定,“不知山长召唤学生是有什么吩咐?” 傅清明站直迈步进去,心头直嘀咕自己虽然稍微出风头了一点,也没到会惊动山长的地步吧。他只不过是教训了几个眼睛乱看、嘴巴不干净的家伙,然后再网络人脉为今后铺路而已,又没有故意的搞风搞雨。大哥不是说他和王山长私交不错,只要不过火,山长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么? “哦,清明来了啊,进来吧!” 王山长的视线移过去,看着门口修竹一般的男子。东山书院学子前后加起来近万,他还真没见过旁人把这院服穿得如此出彩的。再联想一下靠山王世子的事儿,这简直就是男版的秦罗敷啊! “学生傅清明见过山长!”一身蓝白色院服的傅清明叩门后被管家领了进来,在堂屋外看到王山长便躬身拱手行弟子礼。 V62 认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沈寄本来以为会出状况的龙凤胎这会儿喝着果汁乖乖的,这会儿听小豆沙盘问小亲王的行踪忍不住道:“你管得着么?”这丫头,还真当小亲王就是个小伙伴了,长辈的事也要过问得这么清楚。 小豆沙嘟囔,“他都没吃没喝啊。” “你说席间出去是干嘛去?” “姑姑,姑父干嘛去啊?” 小亲王略坐了一会儿,便抬腿出去了。他得去引蛇出洞,不然这出戏就不好往下唱了。哼,敢摸他的玉佩! 小豆沙想着这是人前,不好和小亲王计较,听到姑姑问便快活的告诉她什么什么好吃。 娴姐儿笑笑问小豆沙,“哪个好吃?” 小亲王把她的头往下一按,“吃你的!” 小豆沙有听没有懂,她仰头看着打哑谜的姑姑和姑父,“你们在说什么?”好像这会儿气氛好些了。 “不是怕你……”又吃味么。 娴姐儿轻道:“你不出去?” 娴姐儿和小亲王闻言,又看到嘴巴还鼓鼓的小豆沙一脸的苦逼都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这两天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僵,这会儿有小豆沙在中间插科打诨倒是缓和了不少。 小豆沙也委屈,姑姑和姑父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她也不敢多说多笑。歌舞什么的她也不是太感兴趣。那除了吃还能做什么?正好方家的厨子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她一个不小心筷子就没停。结果就被娘骂是二师兄了。 小亲王和娴姐儿都没什么食欲,倒是便宜了小豆沙很快活的拿着筷子包圆了。沈寄看她一直吃吃吃的,只好转头轻道:“你是净坛使者么?” 而让莫萦去亲近魏家的老夫人,除了为了学习更高明的绣技,也是为了表明他们家没有非分之想。老夫人只有一个亲子,比萦儿大八岁,而且还差着辈分。这样,旁人总不至于说他们打那位明少爷的主意了吧。 其实按他的本心他是不太想参与这些场合的了。但是,妻子病弱不能出来交际应酬。就是出来,也往往是着人白眼的多。而女儿已经满了十岁,如果他们还是一味的避世,将来上哪去给她找个合适的夫婿呢?如今借魏家的光,他便厚着脸皮跟来了。 魏大人和魏夫人能请自己做华年的西席,实在是心胸宽广。自己旁的地方自己帮不上华年,就只有在技艺上好好儿的教授了。要不然实在是对魏家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方先生很够意思,过来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去认识场中那些名流了。他是要带小馒头去,带小包子是做个掩护。只说是魏家的两个儿子对书画都很有兴趣,所以带他们去认识一些人。方先生还问了莫先生要不要一道去,莫先生笑着摇头说自己要看歌舞。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方先生不过是客气一问而已,何必去自讨没趣呢。就算方先生对他没有偏见,难保其他人啊。 在场一众人等都被两个一模一样小娃娃萌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又跟沈寄取经。沈寄笑着应付。除了福郡王妃不怎么和她说话,其他人对她都是有些奉承的,就是世子妃也客气得很。 沈寄喝的是梅子酒,见他们眼巴巴看着便让挽翠端上了自带的梅汁。二者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两个小家伙便欢喜的两手抱着杯子从吸管里喝。他们俩今晚的伙食统统都是自带的。 “娘——”龙凤胎见状出声唤道,他们也想喝。 沈寄低头饮了一口果酒,掩去笑意。看娴姐儿这样,自己和小芝麻苦口婆心劝了几日还是见到成效了。有气往外人身上撒就对了,千万别对着小亲王发飙。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容易疏远了夫妻感情。她有了这样清醒的认识就好。 娴姐儿笑笑,长辈不跟晚辈多计较是应该的。但晚辈就此就没了什么表示那肯定是不行的。晚辈不懂,难道你们这些长辈也不懂? 福郡王妃想到被踢断肋骨、如今还没消去鼻青脸肿的孙子,银牙暗咬,还得做出感激的样子来,“弟妹不跟他计较就真的是太好了。” 大哥说只要他和哥哥他们在,就无人真能欺了自己去。但前提也是自己不能作。如果这会儿还在怨怪小亲王执意定下婚事,怨怪这场婚事带来的种种麻烦,那就真的是太看不清如今的情势了。 “多谢嫂子关心,我比前几日已经好多了。今天方先生宴客,王爷便让我也来露个面。省得嫂子以为我们还在同侄孙子计较。”娴姐儿逼着自己露出个笑容来。大嫂和小芝麻说得对,她已经是醇亲王妃,这是不可逆的事实。事到如今,也只有关关难过关关过!她总不能再抱怨王爷将自己拉进这样的接连不断的风波里。无法避免之下,便只有修炼自身。就像当年的大嫂一样! 无外是说小亲王在魏家长大,早就被洗脑了。在京城的时候连太后和玉太妃安排的人都拒绝了。不用非常手段拿不下这非常之人。不过,这会儿又装上大家闺秀了,目不斜视笑不露齿的。是个人才!娴姐儿看到这么个主气色能好才怪了。 沈寄这会儿正看着那边挨福郡王世子妃坐着的嫩绿衣衫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四岁的样子,这也是个小长辈啊。家道中落又不愿意下嫁,小亲王可不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么。而且,这位姑娘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家道中落后也是见识过人情冷暖的,所以才那么豁得出去。换一个人,说不得就真成其好事了。而且,他们连正儿八经的介绍都省了,直接要霸王硬上弓,这要是说背后没自家的某位熟人指点那都不可能。 福郡王妃笑吟吟开口了,“弟妹的气色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佳啊!” 龙凤胎的眼睛在琳琅满目的装饰还有客人们鲜艳的服饰上逛着,满脸的新奇。沈寄场中歌舞也相当的不错,如果没有那件糟心事这么举家赴宴倒也是一乐。两小的生辰,她本没打算大操大办。不过,回请一下方先生一家,然后再请一请在场的名流给小馒头铺路还是有必要的。那样也就不能落下福郡王府了。罢了,明儿就让小馒头写帖子,然后登门请客吧。 设宴的大厅很大,让人不得不喟叹方先生家的财力。沈寄对此有些好奇,这么个烧钱的主,居然没败家?这一点得让小馒头跟人好好学习学习啊。 落座之后,小豆沙坐在小亲王和娴姐儿中间,坐的算是首席。龙凤胎坐在自带的婴儿椅 里被魏楹和沈寄夹在中间。然后莫萦跟着汪氏坐一席,小包子哥俩加明哥一席,小芝麻和徐赟,胡胖子爷孙…… 娴姐儿轻吁出一口气,在方夫人殷勤的招呼下迈步进入。 小姑姑嫁进天家,所受到的限制真的是很多。以小姑姑那酷似小叔公的脾性,要一直忍耐还真是个大问题呢!本来以为远离了京城的纷纷扰扰,就不会有太多糟心事儿了,结果又遇上这么一出。还是娘为自己选的日子过着最省心啊!也不知道小豆沙将来会如何。 小芝麻轻唤道:“小姑姑——”娘让她来开解小姑姑,可这被人惦记夫婿的确是够心塞的啊。尤其这还是在新婚期间。别说娴姐儿咽不下这口气,魏家谁能咽得下去?这是明晃晃的拿他们家不当回事呢。 小亲王面色微微一沉,并不言语的举步往里。身后的娴姐儿面色也是一冷,这是看他们几日都没有动静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方先生和方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小亲王打头,退后半步是魏楹,然后小芝麻扶着娴姐儿,沈寄扶着汪氏……王府侍卫近前来,“王爷,福郡王府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了。世子妃的堂姑,也到了。” 醇亲王和魏家到的算是晚的,毕竟他们是外来者,而且从地位上来说他们也不必来得早了。 今日的晚宴,尊贵的客人不少:醇亲王夫妇、大柱国魏楹夫妇,还有福郡王夫妇和世子夫妇,吕知府夫妇,再有就是参加书画展的一众名流…… “嗯。” “那大娘就多教教她呗。反正您暂时找不到传人。”小豆沙在刺绣一道上是比母姐多点悟性,但是她的时间被众多功课占据,能分给刺绣的学习时间实在是少。 汪氏私下对沈寄叹着气道:“多好一个小姑娘啊!怕是等她真有了小弟弟、小妹妹,还会想着出力帮忙供养。” 莫小姑娘不用给母亲熬药、侍疾的时候都在跟汪氏请教绣技,预备自己攒学费呢。就算办女学这事儿成不了,也能给父亲减轻负担不是。 沈寄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也没提醒。她这次就看着那三姑侄自己折腾。再说奖学金这么现成的法子,东山书院早用过了。可这三姑侄要拉人家莫萦一起,却都没有想到这茬。 沈寄接手,莫萦便放开了手牵着小豆沙跟在后头。女学的事儿,她也被小芝麻她们拉到了一个阵营里。只是,她私心里有些担心学费。虽然父亲如今有收入了,但母亲的药钱也是很大一笔花费。而且本来他们就在魏夫人那里挂了不少帐了。如果她再去上学,那爹的负债岂不是更多了。所以,小姑娘没有那三姑侄一样的热情,她还有许多现实的考量。 车子很快到地方,小芝麻扶着娴姐儿下车。小包子和小馒头撩开车帘来抱弟妹。沈寄下车后又去后面的车门前候着,看莫萦扶着汪氏下车,她也伸了把手。在人前,她时时处处都很注意给汪氏做脸。不然,她不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太夫人又改嫁了,怕旁人小看她。 沈寄看两小坐不住,要站起扶着小几走路忙一手揽了一个到身边道:“车子在动呢,咱们等车子不动的时候再走啊。”刚会走路的孩子新鲜,对走路相当有热情。 小芝麻陪着娴姐儿坐的第一辆,作为侄女去照顾心悸才好些头回出门的姑姑。沈寄带着龙凤胎坐第二辆。小豆沙、莫萦陪着汪氏坐第三辆。莫夫人依然是婉言谢绝了邀约。 方家的别苑其实就背靠书画廊,中间还有小门连通。不过正门却在另一条街上,但也远不了多少。只是经过了路上险些被人纵马践踏的事,他们的身份其实已经暴露出去。所以出行便还是坐的马车。 沈寄重新给小豆沙绑了发带,“好了,咱们出发吧。” 小豆沙眼中一亮,“原来三哥已经上街卖过春联了啊。还一张都没卖出去!怪不得上次我让他多写一些我去卖他不肯呢。” “没事儿,他们不会笑话你的,而且都是练出来的。你三哥的字画改名换姓摆出去也能备受赞誉,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当初他上街卖春联,一张都没卖出去呢。” “人家还有好些字不会写,写的字也不好看。而且说得也不如明叔说得好听。” “那你回头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啊,再跟他们说说我们一路遇到的事儿,看到的景致,吃到的好吃的,听到的趣事儿。” 小豆沙嘟囔道:“娘,我有些想清明叔还有小叔叔他们了。” 两小一副认真的小模样点点头。 “娘——”两小也站过来,仰起头。沈寄好笑的在他们鼻头上也点了点,“一会儿去方家做客,要乖乖的不吵闹哦。不然以后就只带小姐姐出门,不带你们了。”方先生、方夫人是将魏家一家子连同莫先生一家、汪氏母子、胡胖子爷孙都一道邀请了。沈寄便预备把两小也带去,不然搁家里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还没人敢镇压。 沈寄梳好头过来轻点小豆沙的鼻子,“耐心点!” 魏楹说王山长这人,就好走个不平常的路。要不然,当年铺就了的金光大道就在脚下,他有家族扶持完全可以顺顺的的混官场,却偏要费力兴办私学。他这样的人,如今当初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想要的就是刷出另一个高度。女学,也给他提供了一些可能。虽然非主流,但也不是不能剑走偏锋。所以最后,他多半是会同意的。只是,肯定会经过一番利弊权衡,最后到不太计较得失就想一试。 “这么重大的事,关乎人家后半生的荣辱,肯定得多想想的。”其实说起来,沈寄办慈心会以及此时这三姑侄想倡办女学,都是在男权社会下打的争取话语权的擦边球。这对女子而言,是在不得已中能最大限度做到的事。但对王山长这样功成名就的人来说,就无关紧要了。付出和收获很可能不成正比的。 小豆沙嘟嘟嘴,“娘,王山长是不是不肯啊?” 坐在梳妆镜前的沈寄蹙眉,“小豆沙,不是说帮我看好他们的么,你怎么倒是带头闹腾起来?” 两小冲她扮个鬼脸,撒腿就想跑。离周岁还有十来天,他们这会儿已经能够独自开步了。小豆沙踢掉鞋子便追了上去,要打他们的小屁屁。 小豆沙回过头来,两根有些歪了的发带跟着飘起,“你们两个,找揍么?” 乳母赶紧把他们的小爪子包住了,“哥儿|姐儿莫胡闹,抓乱了四姑娘的包包头,回头又要重新梳的。” br/> 与此同时,沈寄等人正捯饬着预备去赴宴。今日就连娴姐儿都会同往。小豆沙惦记着王山长回信的事儿,被收拾妥当了就坐在罗汉床边托着小下巴也不出声。龙凤胎扶着罗汉床的扶手走到她身后,对视一眼,一人抓了一根她的发带就开始扯。 傅清明清浅一笑,“还真能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成?”大哥一个人撑着很累,眼前这个哥哥是走的行伍又是一颗赤子之心,很多事就不适合做了。譬如说暗中关注安插进靠山王府的那个厨娘的进展,譬如说关注太子和平王的暗斗。既然要开拔了,那接下来这段日子肯定平静不了。 “是是是,很快就要开拔了。日子就定在下月十八。我说,你在这书院还管这么多事做什么?” “不说算了。” “没人时叫我声‘哥’你会少块肉啊?”小权儿不满地道。娴姐儿叫‘二哥’这家伙倒是答应得挺快。 “阿隆是不是就要出海了?” 末了,傅清明送小权儿下山。宁哥是早知道这位‘清明叔’身份的,就是信哥也从众人的态度里揣度出了几分,所以并不以为异。 “我天天看着倒不觉得,回头你们放归宿假来家里看吧。” 信哥见到小权儿就问道:“小叔叔,青哥儿是不是又变样了?” 傅清明等人的东西也都是自己动手,这是沈寄一贯提倡的。就连林淳这回都入乡随俗,动手做了两个不倒翁。 次日王山长还在考虑当中,小权儿奔东山书院来了。他是来收众人给龙凤胎预备的生辰礼的,到时候京城的礼物就统一发过去。他直接到了傅清明的屋子坐下,“赶紧的都拿来,我还要转道去一趟半山寺呢。”大师从芙叶郡主那里得知这件事,就让人给小权儿带话说半山寺也有礼物,让他记得过去拿一下。 V63 义愤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夫人|徐夫人”方家的丫鬟和小芝麻带来的丫鬟从两头一起走到,显然是两人分头找来的。乐—文她们自然也听到了。小芝麻的丫鬟自然不用说了,就是方家的丫鬟看到一个陌生、美貌的女子在院中和小亲王独处,也会知道这事儿有猫腻。小芝麻也没打算现在就闹起来,只是为之后的发展铺路而已。有这么一个外人见证足够了。 “好的。”于公公拂尘一甩,就进去叫人了。 “那你把她叫出来,正好跟我一道回去。” “没谁啊,就王爷一个人。”于公公说着也探头瞧了一眼,“哎呀,奴才不认得。方才是只有王爷在的。这姑娘说不定是先到那院里去的,可能也跟徐夫人您一样头回来找不到路了。” 小芝麻已经看到管氏了,蹙眉小声问于公公,“里头那谁啊?” “是啊,王爷说要坐坐。您往这边走,再拐个弯就能看到宴客的大厅了。这别苑当真不小。哎,那不是来找您的?” 远远瞅到于公公在守门,又看到来找自己的方家丫鬟已经快到跟前了她便朝着于公公走过去,“于公公,看到您老人家真是太好了。我在这方家后院转得迷了方向。是姑父在里面么?”说着探头看去。 这会儿小芝麻已经到附近了,她是被方家的丫鬟指点来找茅厕,然后装作迷路来到附近的。她早就知道小亲王预备到这里来,自然不会找不到地方。 “民女愿为王爷探查。” “你可知福郡王府对本王有什么企图?” 小亲王看管氏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将她这两年寄人篱下的不容易、不得已,所谓对自己的倾慕都很好的表达了出来。心头喟叹这也是人才啊。不过,真当他见的女人少,就那么好勾搭?不过,新玉佩还没有造出来,倒是要把人先稳住才好。 管氏生得不俗,本就是因此才会被福郡王王府收留。到时候自有用得上的时候。从前不过是想着得个照顾亲戚遗孤的名头,养个两年用来拉拢属下或是赠送给得力的人。小亲王的到来让福郡王妃看到了她还能这么用,便将她用上了。对于管氏来说,如果能到亲王府做个有名位的庶妃,那自然是极好的。听了王府清客对醇亲王的分析,她的确是舍却了颜面一搏。 小亲王静默了一会儿,“你抬起头来。” 管氏道:“虽然是受制于人,但奴婢心中其实也是情愿的。又担心街上匆匆一面再无见王爷的机会,这才舍了羞怯……” 小亲王挑眉,“这么说,在那里扑本王,其实并不是你本人的主意咯?” “民女不敢。只是世子妃知道以后也问民女要此物,奴婢只得说那是王爷给民女的信物。世子妃信以为真这才没有硬要拿去。民女寄人篱下,有许多的不得已。还望王爷谅解。” 小亲王站起来,“太后所赐玉佩,岂可随便给人?管氏,你莫要想差了,以为拿到了本王随身的玉佩就可以挟制本王。” “王爷就将那玉佩与民女做一个信物可好?民女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本王金口玉言,岂会有假?拿来吧。” “真、真的?” “那你将玉佩还给本王,本王便允你为奴为婢追随。” 管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只是在此地短暂停留,奴婢、奴婢别无他法。请王爷容许奴婢追随左右,无论为奴为婢,民女都心甘情愿。” “一时冲动就可以偷走本王的随身玉佩?你想攀高枝无可厚非,但不该当本王是冤大头。”小亲王的声音厉了起来。 管氏露出羞怯的样子,“民女当时一时冲动……” “所以,你就侯在那里投怀送抱?” “也是王爷的侄孙子啊。您可以帮理不帮亲,民女也觉得威儿做得很是不对。因为民女被家仆护着来此的路上,亲身遇上了这样的不平事。当时却没有一个王爷那样的大英雄从天而降,保护帮助民女。” 小亲王有些愕然的道:“你说的是本王将福郡王兄的孙子拉下马痛揍的事?他不是你侄孙子么?” “回禀王爷,民女本也是官宦之后。只是家父去年卷进了一些是非里,被皇上罢免了官职,继而很快生病去世。民女无依无靠,这才会来此投奔亲戚的。那日在街上见到王爷的英雄行为,不由心生爱慕……” 小亲王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哦,原来是个民女啊。” 那抹嫩绿的衣衫慢慢挪了过来,“民女管氏见过王爷。” 小王爷在铺了垫子的石凳子上坐下,“还不出来?” “是。”于公公躬身退了出去,守在院门外。 “是啊,所以我也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小王爷活动了一下身体,眼角余光瞥到长廊的柱子后一抹嫩绿衣衫微微冷笑了一下,“先不进去了,就在这儿坐会儿。不想叫人打搅,你到院门处瞧着。” “王爷如今不也是么。” “是,他们都可以做谢康乐。”自由自在畅游山水之间。不像自己,就是个吉祥物。这次能出游都是机缘巧合。皇兄也不想他被卷进夺嫡的事情里头去。 “奴才看是。不说三少爷要在黄山停留几个月么,听说那位方先生也喜欢呼奴唤婢这么出游呢。” “于公公,你说小馒头想过的是不是就是我这表侄子这样的日子?” 小亲王出去之后走到方家的后花园,看到和书画廊连通的小门便驻足看了一下。 听说方先生常年在外游玩,身边带着通文墨的通房丫鬟伺候。方夫人带着庶子赶来这里,怕就是为了和他多些亲近的机会好生个嫡子。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方才方先生倒是把儿子带去跟小亲王、魏楹等人打招呼,方夫人却只是因为小豆沙需要一个人带出去玩耍才把安静坐在一边的儿子叫了过来。估计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多半是庶出。方夫人的年纪也就二十**的样子,这是还没死心,想要亲生的儿子。 沈寄看方夫人抱着小饺子就不撒手不由有点纳闷,自己有儿子的女人,怎么对别人的儿子这么稀罕啊?别人的儿子再可爱也是别人家的啊。方才看她对自己儿子都冷冷淡淡的。想到这儿,悟了! 徐赟好气又好笑,看这劲头,这是闲的吧?不过,他可不敢让小芝麻在这方面 面忙。要不然后院的葡萄架就真的要倒了。 娴姐儿比魏楹小三十岁,比沈寄也小二十多。所以她虽然长一辈,但比小芝麻还小三岁多,打小也是小芝麻像长姐一样的照顾大的。所以这次有人想挖娴姐儿的墙角,小芝麻自然也是义愤填膺。有些事情姑姑和娘都不太方便出面,正是用得上她的地方了。 沈寄看幺儿幺女被方夫人、吕夫人抱在怀里逗弄,大女儿出去了,心头暗道:生得多果然是有好处的! 小芝麻坐在下方,一直不动声色留意着世子妃的堂姑的去向。发现她趁着这边女眷们注意力都在龙凤胎身上,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她笑笑,晚一步也跟了出去。 方夫人也笑道:“您肯把这么宝贝的一对龙凤胎带来,是让我们在座的人都沾喜气呢。” “你们不去,小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来,咱们吃果果。”沈寄将分切好的水果喂到两小嘴边。一边笑着和方夫人道:“方先生、方夫人客气,邀我们全家来做客。这出门在外人手没有在家的时候足,我们出来了放他们在家不放心。想着您二位也不是外人,所以拖儿带女就来了一大家子。” 小饺子、小莲蓉看小姐姐和陌生人走了,呀呀的挥着手叫起来。 沈寄也叮嘱了一句,“听哥哥话。” 方夫人嘱咐儿子,“好好带着魏家妹妹玩啊。” 小豆沙挠挠头,“嗯,想去。” 沈寄问小豆沙,“想去么?想去就跟方家哥哥一道去玩。” 方家儿子有**岁的样子,看起来瘦瘦弱弱有些先天不足。上次方夫人过来都没有带他,说是有点水土不服。 方夫人适时道:“四姑娘是想出去玩儿吧。让犬子带着她一起去好了,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小豆沙有些委屈的心被小弟小妹的举动安慰了,再加上看到母亲也对自己笑了,‘嗯’了一声接过梅汁喝了起来。那一丝有点委屈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她其实就是觉得当着小弟小妹的面,还有这么多人看着,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沈寄笑笑,让人给小豆沙也上了一杯,“快喝吧,娘不是要骂你。只是这毕竟不是在家里。” 龙凤胎转头看着小姐姐,把自个的梅汁朝她的方向推。 小豆沙点点头,“嗯,姑姑尝尝。”还是有些蔫。 娴姐儿夹了小豆沙指点的好吃的东西,“是这个好吃么?” 沈寄轻道:“她不小了。”再跟小亲王没大没小的就是没有规矩了。 娴姐儿摸摸侄女的头,“大嫂,王爷不在意的。再说小豆沙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小豆沙‘哦’了一声,耷下脑袋。她的确老是忘掉小亲王是长辈的事儿。这会儿坐得无聊,觉得他出去有古怪,打得便是跟出去看热闹的主意。沈寄就是察觉到了,才会打压她。不然,小丫头肯定后脚就跟出去了。那小亲王还怎么方便钓鱼啊? V64 赞同 ?小芝麻问方家的丫鬟道:“你们别苑也是人手不足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丫鬟是跟着方夫人从老宅来此地的,虽不是贴身丫鬟却也是院子里伺候的。当下听这位徐夫人竟是怀疑自家夫人顺水推舟,给里头的美貌女子行方便忙变色道:“徐夫人容禀,这件事下头有人钱迷心窍是有可能的。我家夫人万万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小芝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反正今日之后方夫人肯定会收拾家中被收买的仆人,也会知道里头那女子借她地方意图勾搭醇亲王。 小亲王和管氏一起出来了,“小芝麻,你来找我?” 小芝麻笑道:“我又不是小娃娃了,找姑父做什么?我顺路看看小豆沙在做什么,她跟着方家的小公子到后院玩儿来了。倒是不知这位姑娘怎么会在后院落单还遇上了姑父?” 小亲王道:“我也不知道。我在那边看和书画廊连通的那道小门,她就从旁边冒出来了。”他才懒得顾及这意图爬床女子的名声呢。敢做就要敢当! 小芝麻直接用怀疑的眼神朝听了这话有些讪讪然的管氏看去。后者道:“小女出来走动,和丫鬟走散,看到有人忙出来问路。” 小芝麻笑笑,“还真是巧,我也是和丫鬟走散。方先生这后院莫不是布了什么阵法?” 小亲王道:“乱讲!分明是你左顾右盼四下找妹子才走丢的。小豆沙找我来了是吧,我找找她去,你们回席间吧。” “那这位姑娘,咱们走吧。跟着方家这位小姑娘,省得你我再迷路,走到不该去的地方,撞见不该见的人。”小芝麻说完便跟着方家丫鬟往席间去,一路都没再搭理落在后头的管氏。 方家带路的丫鬟赶紧把这个插曲告诉了自己的上级,话很快传到方夫人耳朵里。她很是不悦,福郡王府带来的什么人,这么不规矩! 小豆沙很快被小亲王找了回来,原来她和方家小公子去厨房了。方先生这个儿子跟着嫡母,一贯被捧着、哄着,就没什么不敢干的事儿。小豆沙想去厨房,他就当真带她去了。两人站得远远儿的看厨娘操作,厨房的人拿他们没法子正头疼,于公公就在外头叫人了。 小亲王笑着对小芝麻道:“还是我更了解她吧。” “是,你们才是一起长大的嘛。”小芝麻道。 看小亲王得意的落座,方夫人心道:夫婿说这位少年表叔虽然已经成亲却还是孩子心性,这话可真是一点没错。看来之前的事真的是福郡王府带来的那个女子处心积虑。幸好被徐夫人去撞破,不然真在自家出什么事儿,那自己才是会无辜背上一口黑锅。得罪醇亲王妃和魏家人不说,也会被夫婿厌弃。她千里迢迢来此,可不能被人这么坑了。由此心底对福郡王府便有了恶感。 她看向庶子,“你这孩子,怎么带着魏家姑娘去厨房了?” 沈寄笑道:“方夫人没听王爷说么,定然是小豆沙逼着方公子带她去的。她啊,还没灶台高,不知怎么对厨房的事儿甚是感兴趣。也不管是在别人家,就要凑近了看看。你当看看,你就能学到人家的手艺啊?” “小姑娘爱这些不是坏事儿。就是怕那火啊水啊的弄身上去了。”方夫人说这看坐自己腿上一直跟着场中歌舞节奏晃动胳膊腿的小饺子开始揉眼眶忙道:“莫不是困了?” 沈寄便让挽翠上前接下,看看坐吕夫人怀里的小莲蓉也是如此,便一起抱了下去。方夫人早给安排了一间育婴室,两个乳母便在那里呆着。这会儿接了人哄睡着了就放到摇摇车里。 方先生的确是有做中人调和之意,毕竟左右都是他的长辈,而且福郡王世子托了他。他领着小馒头哥俩满场转悠认识了一番到场的书画名家这才回来坐下,就听到方夫人打发过来的人让他莫言语。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忍住了,直到送走所有宾客才问了出来。 方夫人道:“你知道么,福郡王府一方面托你做中人说和。一方面又让自家亲戚私下勾搭醇亲王。这分明是想离间醇亲王和魏家。可依我席间看来,老爷这位小表叔同魏家可不是一般的亲近啊。这件事咱就别掺合了。” 方先生想了想,“这么说他们只想和醇亲王和解,却没打算和魏家好好了结这事儿?” “谁知道呢,可别让魏家以为咱们也有离间之意才好。而且啊,这事儿居然在咱家后院进行。这不是栽个黑锅给我么。老爷这后院,我今儿要好好清理一番了。魏家那位大姑奶奶找去的时候,那女子竟顺顺当当的就见到王爷了。” 方先生一凛,他是真心交好魏家的。可不想落个两面三刀之名。立即道:“有劳夫人!”看来这后宅还是得有正经女主子管着才成。 方夫人如何抓住此事,对后院大清洗,把之前颇得夫婿欢心甚至直接管理后宅的通房丫头踩了下去,一应重要位置换上自己的人无须细表。此事刚回到住处的魏家人正聚在堂屋里说话。 沈寄说小豆沙,“你还真是个坐不住的。你看莫家姐姐一直就坐在席上。你倒好,都跑到人家厨房去了。” 小豆沙摸摸包包头,“是方丹说没关系的。” 当了别人家孩子的莫萦道:“魏夫人,小豆沙也叫我来着。只是我头回看那些歌舞有些新鲜,不然我也一道去了。” 小芝麻道:“娘,也没什么 麻道:“娘,也没什么。这样正好让方夫人知道,咱们是真没拿她当外人。再说是她儿子把四妹带去,也不全是四妹责任。” 莫家父女告退出去,连胡胖子爷孙也出去了,小馒头拍拍小亲王的肩,“听说又去找你了,今天没吃亏吧?” 小亲王抖落他的手,“我是能轻易被人迷惑的人么?就她长那样儿。她要是长成清明哥那样我被迷住还有点可能。” 娴姐儿道:“长得跟清明哥不像,好可惜!” 小亲王和小馒头哥俩好的在一边说悄悄话,连哥和叔都没听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小馒头在和他说呢,就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听到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才转过头来,“那、那啥,我……” 娴姐儿道:“可算是听到王爷的心底话了。” 连魏楹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挥手赶人道:“你们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小亲王耷拉着脑袋,跟在娴姐儿身后出去。小芝麻和徐赟也一起出去,顺道带走幸灾乐祸的小豆沙。留下小包子和小馒头,他们今天跟着去认识了不少人,父母还没来得及过问呢。小馒头本来已经离开位置,看哥哥没动便跟着坐下了。 魏楹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小包子道:“儿子不是让人跟着袁先生么。今天,派去的人发现他和福郡王府的人走得颇近。而且那人,似乎是靠山王世子从前身边的人。” 小馒头一脸迷茫,“袁先生有问题?” 小包子道:“我也只是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提防了一手。哪晓得真的有些不对。” “哦。”小馒头回想了一下,他虽然觉得袁先生的妹妹是镇国侯府的如夫人,算半个自己人,不过之前说话他还是有所保留。而且,本来他知道的就不多。 沈寄笑笑,“那看来就是他在坑福郡王了。所以,福郡王才会看持己这会儿不掌实权就拿我们家当软柿子。” 魏楹道:“小寄,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虽然很多人包括苏相自己都认为他早晚是要回去做丞相的。但这种事一天没落实那就都不是真的。就算皇帝私底下说过都不能算的。 沈寄道:“我对你没信心,嫁给你做什么?我算是知道王爷当初去平王府回来之后的感受了。没有权势旁的都是虚的。尤其我们这样曾经站在高处的,更有人想来踩两脚。”福郡王府想把魏家和醇亲王府分化,甚至想让人把娴姐儿都挤一边去这个做法太恶心人了。矛盾如今已经深化,不是他家孙子差点纵马踩到人不肯道歉这么简单了。 魏楹闻言笑笑,小寄从前总觉得离了京城在外游玩多好多好。可这其实并不是有钱有闲就够了的。没有权势,她付出诺大心力的慈心会都只能被人白占去。明哥几人就算真被马踩了那也是白踩。以后,谁又能给小豆沙撑腰呢? 小包子要汇报的情况都汇报了,便叫上弟弟一起出去了。魏楹伸手一拉沈寄,她就坐到他腿上了,“这么说,你不会反对我私下做些动作了?” 沈寄道:“你是一家之主,我反对你肯听么?” “可我在乎你的反对。” 沈寄摇头,“不反对了。这几十年明里暗里跟咱们过不去的人不少。咱家真的退了,以后孩子们的路不好走。所以,你如今让清明在京城做的事我都赞同。还有你为几十年后铺的路我也都赞同。偶尔能出来玩玩我就很开心了。” 魏楹摸摸她的脸,“如卿所愿!” V65 摆摊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小饺子有听没有懂,抬头望着姑姑笑嘻嘻的。 娴姐儿笑道:“小饺子,你要当良医么?这可不成。大哥还指望你继承衣钵以后为良相呢。” 小饺子特别搞笑,他居然模仿王大夫摆出号脉的架势来了。一根指头在腕间找个位置按下去,另外几根翘起。 沈寄让把两小放下,让他们给小姐姐揉手腕。 小豆沙嘟囔:“手好酸哦!” “你俩太没同情心了,没看我们小豆沙都累着了么,还在一边起哄。人家都说吃人的嘴短,合着以往孝敬你们倒是孝敬错了?” 娴姐儿道:“大嫂,你真坑!”要是侄儿侄女不依,她就只能吃下去那一块了。 沈寄恶心够他俩,对两小道:“都要凉了,吃了肚肚痛。咱们回头饿了再让小姐姐、大姐姐给做。”一边示意乳母拿走,然后用热毛巾给两小擦手,带他们近前看小芝麻做蛋烘糕去。他们也就没意见了,在乳母怀里手舞足蹈的看小芝麻忙活。 娴姐儿也忙道:“附议!”她就是起哄,哪能真馋那一口吃的啊? 胡胖子一看那滴满口水,啃得缺缺呀呀的一小块忙道:“胡叔叔哪能跟你们抢一口吃的,方才说笑呢。快吃吧,不够还有。” 沈寄笑道:“我们家孩子就这点好,不护食!肯和喜欢的人分享。” 两小已经吃了半天了,可是还是有些不舍得。总算最后还是同意贡献出来了。 “小莲蓉、小饺子,正好你们还剩各剩一口,给姑姑和胡叔叔好吧?” 沈寄对嘴馋的娴姐儿和胡胖子好笑不已,不过回头魏楹和小亲王的信写完肯定也要过问一下怎么今天小豆沙做的吃食没他们份。 “哦,小豆沙今天做的蛋烘糕都卖出去了。你想吃等会儿,得把客人安顿好先。” 胡胖子一看现场热火朝天的,问笑呵呵看闺女烧火的二狗子,“咋回事?” 小豆沙摸摸鼻子不说话,不过也有点小得意,至少她的开张生意很不错。没有落得卖不出去逼着家里人捧场。证明如果真的有需要,她也是可以挣钱养家的。 胡潆正被小虹替换下来,娴姐儿闻言道:“胖哥,我就在这儿守着,都没给我一口吃呢。” 按正常发展,小豆沙捣鼓吃的,各处都会孝敬到。他等了一阵没等着,闲着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胡胖子走过来了。一到就说胡潆,“你小子烧了半天火,怎么一口吃的都没给老子挣下?” 沈寄笑笑,替她揉了揉。 小豆沙一脸苦逼的坐在小莲蓉边上,“娘,手酸—” 小芝麻便接了手,坐下来摆弄起那些家伙什来。很快找到感觉,出成品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小豆沙去看了看、听了听,回来做出一些适合本地口味的修改。订单不断飞来,小丫头脸上都在发光。蛋烘糕不复杂,她之前早试验废了不少,熟能生巧。不过,做到三十多个她就不行了。手都有些不稳了,赶紧识时务的求助:“大姐姐—” 两小的蛋烘糕吃得还剩小半个,一左一右坐在沈寄两侧自个捧着用力嚼嚼嚼。沈寄和娴姐儿将他们抱上跟着挪往杳然居后门,两人还不肯停下咀嚼。给他们做的又比其他的小上一半,不然饶是他们到吃第二顿的点了,又哪解决得了大半? 小芝麻不待她吩咐便道:“娘,我知道了。”小豆沙是在她指点下才掌控好火候、口味的。回头小丫头忙不过来,她自然得代班。当下便将手镯、指环等都撸了,围裙也系上随时准备待命。 五文钱去乡下都能买三个鸡蛋了。但要是定价再低了,就和杳然居高档餐饮的格调不配了。沈寄点头允了。不过,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那回头想尝尝的人肯定不少。要是把小豆沙累着了可不成。 她们前脚刚走,掌柜的就派了伙计进来告诉沈寄,卖得还可以。定价五文钱,客人们就当吃个新鲜。他打算要是真的回头客不少的话,也添上这么一样小点心。 小豆沙一边招呼人帮她把灶具抬到杳然居后门,一会儿方便她就近操作,一边忙忙拉着小虹往前。 二狗子好笑不已,“得,你爹当初就经常帮小豆沙她娘看摊,你也去帮小豆沙看摊好了。” 洪大丫听挽翠派去的人说了,忙忙找出一身给她换上。小虹觉得有趣,便和小豆沙一起往前头去。 沈寄点头,“去借一身小虹的旧衣换上。” 小豆沙想了下,“嗯,我去。”走了两步问沈寄,“娘,我要不要换身衣服?”她这身千金小姐的打扮好像不合适。 沈寄吞下最后一口蛋烘糕,“你不去前头瞧瞧卖得怎样?不听听客人的回馈?” 小豆沙又做得了四个,忙忙给香绣装上了,立即又要开始做。 香绣道:“四姑娘,奴婢端去后掌柜的知道是四姑娘做的便让小二用心兜售。奴婢是想着要趁早送去,就赶紧又回来端来了。” 香绣很快就端着空盘子回来了,正在翻面的小豆沙惊喜不已,“都卖出去了?” 小豆沙一气儿做了六个,然后让香绣端去杳然居兜售。这会儿前头也正在陆陆续续卖早点,有些来得晚的客人正在用。小二兜售一下,应该还是可以卖出去的。 馅料有现成的,香绣先拿来了。然后还有需要现炒的,厨娘已经开工了。 小芝麻道:“没使唤咱们帮手就不错了。瞧瞧,多有干劲啊!就不知道卖得的铜板够不够四姑娘打赏厨娘的。” 娴姐儿半真半假的同小芝麻道:“她还真不给我们吃了!” 小豆沙道:“不是这个意思。可姑姑和大姐姐不是刚吃过早点么。等会儿你们饿了,小豆沙再给做。呃,拿去卖,得放馅料吧。香绣,赶紧让厨房帮我张罗,告诉她们回头卖出去了,四姑娘有赏。” 娴姐儿道:“你这意思是我们在这等半天,你这做好不给我们吃了?我可告诉你,你回头卖不掉,休想我们再捧场。” 小豆沙有点心动,但是想起小馒头去卖春联最后一张都卖不出去只能贴遍自家的房门,至今都有心理阴影的事,她有些犹豫。可是,娘都给机会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肯定会被王爷他们笑话自己光说不练的。再看看旁边蠕动着小嘴吃得很来劲的弟弟妹妹,“娘,我试试。” 小豆沙盘算着娘两个,其他人一人一个。沈寄吃了一口点头道:“嗯,确实还可以。你不是老嚷嚷要上街卖小食自作自食,还要养活弟弟妹妹么。要不要拿到前头卖去?挣得的铜板统统归你。” 沈寄笑着坐下等着吃,小豆沙便欢快地又忙活上了。等下还要预备爹、姑父、姑姑还有姐姐、姐夫、哥哥们,祖母、明叔,胡叔、小胡潆以及莫先生一家以及她自己先生的。有得忙啰! “娘,还真是不错呢。要不,您也来两个,让厨娘少上些早点?” 小豆沙做好两个蛋烘糕,小芝麻用筷子夹了一点尝下,然后吩咐乳母喂给看她动筷子已经闹起意见的两小。 沈寄点点头。小亲王写信,自然是告福郡王的状。不过那二位怕是难免觉得他孩子心性。魏楹给太子去信,把这一路走来的发现都写进去,再尽量客观的说明一下双方起冲突的缘起、经过,这就是一个补充了。这一路魏楹在替太子看些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沈寄没去过问。即然赞同他的做法,那她要打理好的就是内宅。 娴姐儿道:“王爷也在屋里给皇上还有皇族长写信。” 小芝麻继续报告道:“娘,一早小馒头按您说的名单写了请帖,他和小包子分头去送帖子请客去了。杳然居也安排好了,到时候停业一天,专门招待客人。爹这会儿在书房写信,好像是给太子的。” 沈寄瞥一眼娴姐儿,也不知道小亲王昨晚被怎么收拾的。不过,娴姐儿要是真的像清明,那的确是要漂亮不少啊。她的目光一触即走,省得小姑娘羞恼。 小豆沙一脸严谨的正挨个翻着面,她面前有两个小孔灶。 蛋烘糕啊,这个可以有。越来越香,沈寄也有几分想吃了。看来小豆沙厨艺上还是继承了她几分天赋的。接触厨房的事儿才四五个月,这也有板有眼了。虽然用的灶具都是小两号的。 小芝麻忙道:“问过王大夫了,这蛋烘糕是可以吃的。大不了大家配合着都不要馅料。” 沈寄看向一旁的小芝麻和娴姐儿,“他们能吃么?”要是等半日结果只能闻个香气不得入口,还不得委屈得直哭啊。 第二日沈寄起得晚了一点,刚收拾好到膳厅就闻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香味。不用说就是小豆沙又在捣鼓吃的了。沈寄顺着香味出去,果然!而且龙凤胎正好乖好乖的排排坐在他们的小圈椅里,以一种嗷嗷待哺的眼神望着系了围裙正在忙活的小姐姐。 V66 摆摊(2)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差不多吧。”要收拾该收拾的人,有这些日子也就够了。那个家伙逃之夭夭了,福郡王府想来很快就会知道其中定有猫腻。到底怎么样,等明日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要怎么了结这件事,他心头已经有数了。 小豆沙转而问魏楹,“爹,小弟小妹生辰宴后咱们就去帮贤妃娘娘送东西么?之后再等着看三哥的名次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娴姐儿道:“看,都不安好心想看你笑话呢。一个都别理会!” 小馒头道:“我就不该告诉你我上街卖春联的事儿。那样你就会无知者无畏的冲到街上去了。要是真卖不出去,我不就有伴了么。” 小豆沙其实也怕真卖不出去收不了场,如今这个局面就很好了。闻言点点头,“就是。” 娴姐儿和小芝麻闻言都立即朝他瞪了过去,万一小丫头真的不服气的要上街摆摊,还不是得她们救场。娴姐儿对小豆沙道:“莫理你姑父,区区激将法休想我们小豆沙会上当。” 小亲王笑道:“不一定哦,也许你根本就开不了张或者卖不出去几个。那就完全忙得过来了。” 小豆沙摸摸鼻子,“那算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看小豆沙还跃跃欲试想去大街上摆摊试试,小芝麻赶紧拦住她,“我和小姑姑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去帮你忙的。你要是去出摊,那就全靠你自己了。” 魏楹道:“要不是在杳然居卖,你们头天出摊能卖出两百文,我也说你们一声能干。”不在杳然居,就算口味不错,也顶多卖到两文钱一个。而且大街上也没有这样多的人去吃一个陌生的路边摊。 沈寄道:“我那会儿一个月才挣这么多。都知足吧!” 那天差点累趴下的小芝麻看过来,“说起来我们三姑侄那日,就只挣了二两多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卖了四百多个蛋烘糕来着。小芝麻一个人就做了三百来个。银子当场就都花在两小身上了。 小馒头哈哈一笑,“一样一样。” 小豆沙道:“才没有因此不高兴呢。我那天挣的铜板不是都给他们买东西了么。人家只是很怀念做老小的滋味。” 小馒头好笑的道:“四妹,等你过生辰我们也会给你准备好多礼物的。” 小豆沙凑过来看那些礼物,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包子一目十行瞄了一眼,“好,儿子这就吩咐下去。”他之前托清明叔在京城试着打听下袁先生的立场,不过暂时没有回音。估计是还没有打听到。这个人倒是越来越神秘的感觉了。难不成还要托林叔叔亲自查一查才行? 沈寄对小包子道:“你派人打听下你清明叔说的这个人,看人还在福郡王府不。要是已经离开了,那咱家玉匠也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清明信里还说其人仪表不凡,思维敏捷。最开始是作为先生被靠山王礼聘入府教导世子的。想来人品、气度应该不凡。这样的人难怪一转身又在福郡王府里谋了个优差。不过,他只能打个空间差,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看福郡王府之前对魏家不屑一顾的样儿,想也知道他把魏家说得挺不堪的。估着人已经溜之大吉了。 沈寄拿过来一看,原来之前隐身福郡王府、熟悉他们一家子的人是靠山王世子的相好。性别男,爱好男的。而且他爱好的这个男就是靠山王世子。这可真是,什么人都有人爱。靠山王世子那样儿的,居然也有人把他当真爱。不过那人开始可能只是在福郡王府混口饭吃。毕竟靠山王认为是他勾搭坏了太子,正四处海捕他呢。不过凑巧魏家人走到了这个地方,还一到就和他栖身的福郡王府不对付,他才起了挑唆的心,想趁机给他们添堵。 魏楹首先就开了清明的信,看过递给沈寄,“你看看。” 物件都交给沈寄,都是一般无二的两样东西。她找出两个不倒翁给两小玩儿,“这是谁送的啊,咱们看看。哦,是林家表哥。”一边示范给两小看怎么玩儿。 小包子拿着京城送来的一包物件还有信进来,“爹,这是清明叔还有小叔叔他们贺小弟小妹生辰的贺礼,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这是众人的信。路上遇到下雨,路不好走。好在赶上了。” 魏家,小亲王的玉佩传示了一番,众人都觉得没有纰漏。沈寄让小芝麻去交代宝月斋的掌柜,重赏玉匠。但需把人远远送走,暂时不能露面。 “当然是儿子去,怎么可能劳动父王?”就是可惜了管氏啊,他之前本想自己收用的。是媳妇儿的姑姑又怎样?反正也不摆在明面上。要不是为了勾搭醇亲王,这么个尤物他是不舍得让出的。可惜,如今要出身未捷身先死了。那个醇亲王妃,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容得下人的主。 福郡王皱眉,“你出面去办吧。”让他亲自去低这个头,他可低不下去。 “是妹夫的亲笔信,断断没有差错。他还叮嘱我们,一定要和魏家处好关系。没准什么时候,魏大人一个华丽转身,又是百官之首了。为今之计,明日就是魏家那对龙凤胎周岁生辰,咱们也去送分重礼。再说些好话,并将管氏送出任他们出气。还有之前的事,也最好一并致歉。” 福郡王还有些不信,“消息确切?” “是,也是儿子想当然的轻信人言了。可恨那贼子两日前回乡探母病去了,不在府里。不然此时定要将他揪出打个稀烂,一泄我心头之恨。” 福郡王挑眉,“这么说咱们这次是惹上了硬茬子?” “父王,咱们被哄骗了。魏大人可没有失势,他临出京城太子还去了魏府。而且他走过的几处地方,近期都有大小不一的人事变动。这可不只是太子信任他就够了。这怎么看他都不像失势带着妻儿游山玩水的样子。” 与此同时,福郡王世子终于得到京城回信,他立马去书房见福郡王。 魏楹品了一下个中意味,点点头,“是个好对子!人生智慧都在里头了。” “无为有处有还无!” 魏楹感兴趣的问道:“应该还有下句,下句是什么?” 她笑笑,“假作真时真亦假!” 沈寄寻思要不是怕卷入一些后宅是非宝月斋以后还真可以接这样的高仿生意呢。这收益不要太高哦。不过,什么都能仿造得一般无二,那还得了。只要有图纸和玉石,玉玺是不是也可以仿制啊?细思极恐! 小馒头过来捞起来一看,然后道:“我看不出来。” 小亲王笑笑不语,看来的确足可乱真。明儿来宾都看到了,福郡王府再想做什么名堂,他一口咬定他们是仿造来找事儿的就成了。但凡他们家还有人不糊涂,也该知道不能再继续作死了。他这几日派人暗地里将福郡王府的行事差了个底掉,都写给皇族长和皇兄了。居然拿他当小儿算计!他连被三侄儿轻慢都不肯忍气吞声,被这关系远得多的人算计会忍? 小豆沙道:“姑父,我还说你前几天怎么换了一块,一向不是最喜欢戴这块玉的么。”她压根不知道小亲王的玉佩被人摸走的事儿。 魏楹和小亲王的信写好后一并发了急件出去。很快就到了两小生辰的前夜。小亲王的新玉佩也得了,他特地佩带出来给众人看。在屋里的时候娴姐儿和于公公都说要不是早知道,他们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她还有个心事,那就是明哥虚岁都十八了,这媳妇儿还没影呢。等两小的周岁生辰过后,然后福郡王府的事儿了结了,她得跟小寄提一提,请她帮着寻摸一个。只要人品好没什么糟心事儿是过日子的就成。 “是啊,一早起身揣了些干粮、清水就出门去了。”儿子这一年人开朗了许多。因为经常这么跋山涉水的,身体也壮实了。她看着也舒心。小寄说得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读书不厉害,还可以做其他嘛。 小豆沙左右看看没见到明叔便问道:“祖母,明叔又出去收集民间小故事了?”之前她想跟来着,结果明叔说要翻山越岭的,怕她遭罪不肯带,带上小厮就走了。哼,其实就是怕她拖后腿嘛。王爷还说他是怕自己走不动了不得不背着走,说是自己太重了。 沈寄做事一向靠谱,汪氏便不再说了。看着大孙女一副累惨了样子笑道:“二狗子说得没错,小寄那会儿的确是很辛苦。不过那会儿没法子,不辛苦一点饭都吃不饱。那会儿我们吃苦,不就是为了你们不用再过同样的日子么。” “不用了,抓到什么算什么吧。反正之前四个也没哪个抓得多走形的。”到时候放上去的都是吉祥寓意的物件,抓到哪个都有一箩筐的好话等着。也不知道贾宝玉抓到个胭脂盒子是被谁给坑了。 汪氏坐下摸摸两小的脑袋,“要不要给他们演练一下抓周?” 沈寄笑着点点头,抓住玩儿腻了手预备朝灶膛走去的两小。他俩今儿可欢实了,这么多人陪他们一起玩儿。 “小寄,你又在给孩子们忆苦思甜啊?”汪氏笑着从旁边院子过来。 胡潆道:“那你也过来歇会儿,我来!” 沈寄噗嗤一笑,也不只我一个人不舍得闺女受累啊。烧火其实一点不麻烦,直接把绑好的小柴用火钳夹住放进小灶膛就好,也不会太热。所以小虹探头出来,“爹,我不累。” 二狗子笑道:“的确!我记得寄姐每次赶集小小的个头还要背不少东西去赶集呢。忙活大半天小吃都卖出去回到家,又得开始准备下一次出摊的食材。哪像你们姐俩,这就累得不行了。小虹,你还行不行?不行也赶紧歇会儿。” 小芝麻把位置让出来,坐到小饺子旁边喘气儿,“小姑姑,侄女打小就是身娇肉贵养大的,可不是嫁到徐家才娇贵起来的。” 娴姐儿笑道:“行,放着我来!小芝麻,我替大嫂说你两句,瞧你这徐家大少奶奶当得,简直养得身娇肉贵的。” 到后来,小芝麻也不行了。她虽然手艺不错,但什么时候大批量的做过吃的啊。不得已对着娴姐儿道:“小姑姑,你要不要来活动下手脚?” 二狗子和胡胖子对视一眼,这倒是真的。魏楹和沈寄无论是处在什么境况,对待旁人如何,但对他们始终都没有变过。 沈寄看小饺子又给自个儿号上脉了,小莲蓉也学着小豆沙的样儿揉得起劲,笑道:“反正人始终还是那人,没变过。” 胡胖子道:“那不同啊。那会儿你们还在微末之时。如今小芝麻和小豆沙可是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 沈寄道:“华安吃过前丞相夫人小吃的人不计其数,还有京城我也摆过许久的摊。” 胡胖子大笑,“外头那些食客今天可真是造化啊,都吃上前丞相两位千金亲手做的吃食了。” 小芝麻做的蛋烘糕更受欢迎了,还有人吃了不够要打包的。她自然接不下这么多单。但此时杳然居的厨娘也都在忙着中午即将来到的用餐高峰,就只能每人限量供应了。她一边忙活一边盯着小豆沙,“看看你给我找的事儿。” 沈寄笑道:“我连你都还指望上呢。” 小豆沙最后只得自力更生,“什么时候才指望得上哦?” 结果,因为她是在自己手腕上示范的,小莲蓉便也给她自个儿揉上了,嘴里笑眯眯嘟囔道:“吃—”两小如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越来越字正腔圆了。说得最正宗的就是这个吃字。 小豆沙挺无语的看着有板有眼给她号脉,甚至表情还有些小严肃的小饺子,“小姐姐没生病,你这号的什么脉啊?”把手递给窝到沈寄怀里去了的小莲蓉,“小妹,你给小姐姐揉揉。回头挣的铜板都给你们买好吃的。”一边说一边示范了一下。 V67 生病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是。” 魏楹蹙眉,“探望就不必了,让二少爷去招待他就好。”一岁的小娃娃,他都不懂医术进来探望有个什么用?对方这么急于交好,如此不过是个姿态。小包子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话。魏楹现在没心思敷衍,小包子虽然小,算起来和福郡王世子却是一辈的,也不算慢待。 下人来禀,福郡王世子闻说醇亲王和王妃要去贤妃家乡,特意过来相送。到了知道魏家昨天过生辰的小少爷病了,要进来探望。 魏楹点头,“嗯,小豆沙和龙凤胎,爹娘都还不曾见过呢。” 沈寄搂着小饺子道:“我们去过华安就回淮阳。到时候一大家子一起去给父亲、母亲上香。他们泉下有知,知道咱们开枝散叶,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迈步进来的魏楹听养母又漏他老底,微笑了一下。看沈寄这么照顾小饺子,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那会儿的事他自然已经没有记忆了,但母亲必定也是这么尽心尽力、亲力亲为的照看着自己。 “没事儿。大娘你不要太担心了。”沈寄正一手抱着小饺子,一手拿着勺子吃燕窝粥。见到汪氏便要放下勺子,汪氏摆摆手,“你吃你吃,跟我不用讲究那么多。”说着看向小饺子,“不让别人抱啊,这孩子真想小时候的楹儿。那会儿楹儿这么大点,生了病也一定要赖着大夫人。大老爷也常年病着,又不敢抱他近前过了病气,可把大夫人累得够呛。” 刚得到消息的汪氏吃好也忙进来了,“小寄,小饺子没什么事儿吧?” “我有些吃不下。罢了,你让人送些进来。”小饺子这场病也许很快就过去,也许还有得反复。她得保养好才成。 小芝麻道:“小妹乖,你小哥他病了,所以娘才抱着的。娘这会儿抱不了你们两个,就让大姐姐抱着吧。”顿了一下看向沈寄,“娘,你还没吃好呢。我让人再上点?” 小莲蓉对于小哥变得这么蔫很是奇怪的样子,而且看他窝在母亲怀里,她也想去。 小饺子吃得没平时多,还是有些蔫蔫的。只要醒着就一定要窝在沈寄怀里,别人谁抱一下他都会哼哼。他还老找小莲蓉,实在是两人从生下来就一直朝夕相处。沈寄便让小芝麻把吃好的小莲蓉也抱了来。 “好,不躲不躲,娘不摸你了。好好吃吧!”沈寄微笑道。 还有些热,不过比将要天明时好些了。 “妹妹也吃上了,大姐姐在照看呢。”沈寄伸手摸了下小饺子的额头,然后又摸摸他裹在大毛巾里光溜溜的小身体。小饺子有些怕痒的躲了躲,还发出两声轻笑,小身子也弓了起来。 小饺子吃了几口,似乎是掂了个底了,便转着脑袋左右看,“妹?” 徐赟把在自己怀里扭动的小饺子交给沈寄然后出去,沈寄便抱着小儿子坐下,让乳母慢慢用调羹喂食。 沈寄道:“赟赟你也出去吃点东西。小饺子这里有我和乳母。”小孩子病了,便特别的粘人。就算平日喜欢被大姐夫抱着,这会儿却非要母亲不可。 小饺子正在大姐夫怀里吚吚呜呜小声的哭呢。他平日精气神很足,这一发热人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了。 咨询过王大夫这会儿能用的吃食,沈寄便让人跟在她后头端了进来。 正吃着呢,徐赟打发人来说小饺子醒了,喊‘吃——’,又喊‘娘——’。 魏楹点头,“也好!” 徐赟道:“爹、娘和小包子、小馒头也去吃早饭吧。小弟这里我先顾着。” “好!” “娘,我会给你和大姐姐带两大壶美人泉的水回来的。”小豆沙听说没什么事儿了,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道。 沈寄道:“小孩子都这样,你还烧过两三天不退呢。当时我都担心你被烧成个小傻子。如今不是好好儿的。快出去用早点,用过跟着姑姑、姑父去办贤妃交托的事儿。家里这么多人在呢,而且小弟也有好转了。”方才她的镇定也是做出来的,因为家里每个人都是看着她还算镇定这才安下心的。她要是失了分寸,一大家子都跟着乱起来就麻烦了。在内宅,沈寄才是定海神针。就连魏楹方才也是看她的脸色呢。 小豆沙昨天招待客人有些累,打着小呼呼一觉睡到大天亮才知道,也赶紧过来,门口遇上徐赟被他牵进来。她站在床边一脸担心的道:“昨天都还好好儿的啊。娘,小弟没事儿吧?” 看小饺子躺在床上还算安稳,王大夫把过脉也说好些了。小亲王两人便准备照原计划行动,出去用早点去了。 沈寄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热。这会儿有点降下去的迹象了。你们不用太担心了,回头带着小豆沙早去早回。”其实方才她的心也吊着,直到小饺子的温度降了一些才稍微安心。不过,小儿高热是很可能反复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亲王和娴姐儿晚一点也知道了,忙忙的过来。 “好!我这就去看小舅子。”徐赟到外室看了睡得好好儿的小姨子说道。 小芝麻回去看小妹睡得还算安稳,看徐赟也起来了便道:“小弟还在发热,你一会儿也过去看看。今天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先别出去了吧。” 小包子哥俩手上越来越熟练,将小弟打理好,然后裹上一层大毛巾盖好被子。再时不时的给他额上的毛巾换凉一些的。魏楹就陪沈寄在旁边坐着。 看着床上烧得脸跟小身子都红通通的幺儿,魏楹皱皱眉头。看这么小的孩子遭罪,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揪心!好在看沈寄的样子,还是很镇定的。这些年他忙于政务,几个孩子可以说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着长大。身体上的事儿他从来没管过。既然她还镇定,魏楹心头也放松了些。以往孩子病了,他似乎也没什么机会守在一旁,就感觉不经意的他们就长大了。想来这里头也真是耗费小寄不少的心血。 “你是行家里手,你的领域你说了算。”魏楹虽然略通岐黄,但小儿病症他是不精的。王大夫可是沈寄专门找来的儿科大夫。魏楹和沈寄一向都是不干涉他的治疗手段的。 魏楹点点头越过她往里,王大夫忙站起来,“老爷,五少爷只是普通的发热。这个年岁的小儿脑子还没长齐全,发热也是常见的,只要不继续高热降不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碍。小的的意思,能不吃药尽量不吃。如果一点儿小毛病就用药保着,以后再有什么就得加大剂量。” 小芝麻答应着往外走。正好魏楹也从隔壁过来了,他还没有束发,除了脑后一缕其他的都披散在身后。父女俩打了个照面,小芝麻福福身,叫了声‘爹’。 “在想法子降温,再降不下来就只有吃药了。没事儿,这儿有我跟你两个弟弟,你回去把小莲蓉照看好就成。看好下人,千万别惊吓到你祖母。”大娘醒了肯定也要过来看小孙子的,不过这会儿还是让她安心睡吧。 小芝麻看王大夫在外室,朝他点点头走到母亲身边,“娘,怎么样了?” 小芝麻这会儿刚把挪了地儿的小莲蓉哄睡着。让乳母看着,自己也穿了外衣过来看看小弟。进屋来就看到小饺子脱得光洁溜溜的,小包子和小馒头正帮他擦小身子。哥俩听到脚步声,便抬头和长姐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 小包子挽起袖子,“娘,你歇会儿。我们来就好。”这会儿天还没怎么亮。他本是起身陪着胡叔叔要去晨练,结果听说小弟病了,赶紧回屋叫醒小馒头一起过来看看。他们哥俩是住的一个房间。 “发热,擦过身子还没降下去。我正打算用酒给他擦。”沈寄面色还算镇定。小儿发热是常见的,这一路小饺子和小莲蓉已经够争气了。 小包子和小馒头联袂而来,“娘,小弟怎么样了?” 王大夫说暂时不要吃药,先用土办法给降温试试。沈寄和乳母便给小饺子脱了衣裳,用温水擦身子。等了一阵小身体还是烫的,沈寄吩咐人去拿酒来。清水降不了温,那就用酒精吧。 原计划是次日去到贤妃家乡送东西的,可是天快亮的时候小饺子发起热来了。得到消息沈寄让乳母把小莲蓉连人带被抱到小芝麻那边去,自己亲自照顾小饺子。至于去贤妃家乡的事儿,就交给小亲王、娴姐儿带着小豆沙去办了,来去最多两天。 看两小又凑近想’玩弄‘小姐姐,沈寄一手一个抱起他们,“走,我们出去玩儿。小姐姐今天为你们操劳了,让她歇会儿。”两手掂一掂,越来越有分量了啊。两小这会儿穿得比较随意,没之前那么郑重,但看着依然是小金童、小玉女一般。看得沈寄爱不够,亲在他们的嫩脸颊上。 小豆沙眼皮都快粘上了,嘴里说着:“谢谢小弟、小妹。”然后就噗通倒下了。 沈寄笑道:“还不快谢谢弟弟、妹妹。娘这就把他们抱走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一点点。”小豆沙听到夸赞嘴笑笑,坐起来方便沈寄动作。没想到衣服刚解开扣子,两小就一人抓了一边乐呵呵帮着小姐姐往下扒,然后一副邀功的样子看着母姐。 沈寄过去给她脱鞋和外衣,“很累啊?嗯,娘今天算是指望上小豆沙了。辛苦了!” 等到一番深谈送走了吕夫人,沈寄到内室看三个小的才发现小豆沙已经合衣躺下了。两小在旁边扯她包包头的发带,把玩她戴的小饰物她也懒得动弹,由着他们。 沈寄赞同魏楹的作为,其实很大一个缘由也是因为如果没有魏楹的得势撑着,就是慈心会的人也会觉得跟着她不踏实的。吕知府、吕夫人这么帮衬,也是因为知道了魏楹暗地里督查百官行止这事。要没有魏楹掌权,就算她能割舍慈心会,但杳然居和宝月楼这两个自己打造了近二十年已经成了气候的品牌她也是得割舍啊。这么好的收益,要是自家真的失势了,很多东西也就会变了。以前一直不知道那么多人为什么都不肯退,这经历了一些事才知道,得到过权势再失去真的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小饺子和小莲蓉之前已经在方夫人和吕夫人怀里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精神。小豆沙被叫去陪玩,都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她跟着小芝麻招呼了半天客人呢。沈寄则和留下来的吕夫人又说了些慈心会的事儿。这次出来,魏楹暗地里替太子、皇帝督查百官,她则是要在各地的慈心会点火。平王妃和苏夫人手暂时没伸这么长,各地的分部倒是没太大变化。但如果坐视不理,她们的做派慢慢就会从京城辐射出来了。毕竟她们如今得势,到处都不缺捧臭脚的呢。 小豆沙颠儿颠儿就要跟着走,被沈寄叫住了,“小弟小妹找你呢。” 等到小芝麻送完客,牵着小豆沙回来,娴姐儿就朝她招招手,“小芝麻来,我找你有事儿。” “哦。” 沈寄颔首,“对了,回头那管氏你打算怎么处理?最好事先想好。”看小姑子有些发愣,她笑道:“你啊,也就是嘴巴厉害。都没想过这茬事吧?福郡王府既然想交好,肯定会把管氏交出来的让你、让魏家消气。这样吧,小芝麻之前对这件事甚为关注。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好,就找你大侄女问问好了。”这事儿她就懒得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嗯,看来大哥把清明哥留在京城真是留对了。这样他也能成长起来,渐渐独当一面的。”娴姐儿露出由衷的喜色。她两个嫡亲兄长一文一武,以后都是很厉害的。再有大哥在,那她的腰杆就会挺得越来越直。便是面对那些出身大家贵族的妯娌、侄媳妇、侄孙媳妇也是不会怯场的。 只是他现在确实还有些孩子气,要让皇帝和皇族长完全采信他的说辞有一定难度。魏楹这才会提笔补充。不过,福郡王府肯定不会就此垮台,只会慢慢、慢慢的衰落下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估计等到世子袭爵的时候,怕是要往下降降等级。福郡王已经年迈,又只是骄横没怎么涉政,皇帝暂时是不会动他的。他为了稳定,连靠山王都能容忍。何况没有什么威胁的福郡王了。 小亲王这些日子派人对福郡王府的行事详细的调查,然后才写信告状的。魏楹私底下督查百官,他深觉自己也有替皇族长看看各地封王做派的责任。那些大都是他的晚辈,至多不过平辈。这样一来,他也是顺路出公差了。毕竟在内惩院,他是挂着职务的。将来还打算接下皇族长一职呢。 沈寄笑笑,对她说了傅清明信里说的事儿,“估计他们也知道被人哄骗了,这会儿想着亡羊补牢呢。”不过晚了,小亲王告他们的状也不单是为了他自己被算计的事儿。这个道歉最多把这件事抹去。从当初世子的儿子当街纵马要踩踏行人就可以对福郡王府的行事窥斑见豹了。 娴姐儿凑到沈寄耳边道:“福郡王府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女宾这边都是小芝麻带着小豆沙在张罗着。沈寄和娴姐儿都没有出面,也就方夫人和吕夫人几个比较亲近的在她们跟前凑趣说话,逗弄两小。福郡王妃没来,世子妃也称病,今天的女客,就没什么需要她们出面应酬的了。沈寄估计世子妃是不想她们看到她就想起她那个堂姑。 小包子和徐赟在场上招呼着男宾客。这里头方先生地位最高,他由小知音小馒头在专门招待。两人很是能说到一块儿去。其他人就是小包子和徐赟完全能hold住的了。吕知府在场面上也很是帮衬。 两小抓周没什么波澜,顺顺当当抓到了吉祥的物件。担任赞者的方先生说了一大通的吉祥话。然后就被稀罕他们的夫人们抱去逗弄了。今日的重头戏是宴席之后,福郡王世子在书房向魏楹和小亲王躬身致歉并请罪。甚至,他还让把二狗子、明哥、胡胖子都请去,代他不懂事的儿子说了声抱歉,奉上致歉的礼物。态度放得不可谓不低了。如此一来,魏楹和小亲王在面上自然不好再抓着一件事不放。至此,滞留此地的两件事都算办成了。 福郡王世子的态度很明显的转变,其实一开始他就是主张看看再说,态度虽冷淡却没失礼的。只是福郡王夫妇在这儿王霸惯了,又听了有心人撺掇,这才有了之前的种种。如今他代表王府而来,自然就是代表王府态度的大转变了。 两小的抓周宴办得很是成功。魏楹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品上柱国,又有小亲王这个亲王姑父在。然后方先生这样的大长公主孙儿以及福郡王府世子也来力撑,所以虽然来的宾客地位不如小豆沙那会儿,但场面的热闹是不差什么的。说起来六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没赶在魏楹当丞相的当口。如今两小的周岁生辰比起兄姐,其实是一点不委屈的。 V68 分飞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魏楹大笑,“不是我们歧视你,是山都歧视你啊。” 胡胖子瞅瞅看笑话的众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歧视我们胖子啊!” 背着自己闺女的二狗子见状道:“侧着试试。” 小亲王拍拍他的肚子,“收收腹应该可以哦。” 而且小豆沙个小,走不动了或者不想走了就趴到王爷背上看风景去。他胖,没人背的动啊。用抬的,那还得预备几队轿夫换着来,轿子怕是也得压得不像样。他开始就打退堂鼓说不上山的,沈寄非让他锻炼锻炼。说下山他就会小一号,心肺功能都会好很多。而且,黄山的风景这么走走停停的看,真的是让人赏心悦目啊。他这一辈子为了利益忙忙碌碌,几曾有过这样舒心顺意的时候。 “先歇会儿,歇会儿我试试。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哦。”胡胖子心头没底的道。已经快累成狗了,再要绕远路可怎么得了。不过,这一路走来,上半天就连小豆沙都比他强些,实在是让人很有挫折感。 胡胖子朝前头一看,还真是有个比较窄的地方。 魏楹点点头,然后道:“胖子,前头好像是一线天。你过得去不?可别卡住了。要实在不行,问问挑夫还有没有路可以绕一绕,我们在宿营地等你。”他嘴里说得诚恳,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魏楹这会儿牵着小豆沙走在前头,忽然停了下来。沈寄纳闷道:“你要等月半?他没掉队,就在后头小亲王拉着呢。胡濙也有娴姐儿牵着。明哥扶着大娘,都没问题的。”想起胡胖子在京城大乱物资匮乏的时候给小亲王做棒棒糖结下的友谊,沈寄也是好笑不已。 沈寄估摸就是做了滑竿,怕是也承受不住胡胖子的体重。反正也不赶时间,就让他锻炼着,大家慢慢爬呗。 不过,饶是如此,胡胖子也大喊吃不消。这还是他每早晨练,下午也打五禽戏之后。要不然,就他那个体型,根本就别想靠自己爬山。 徐赟安排了一队人先期开路,这样路会好走些,也能给些及时的回馈。然后雇了本地四十名挑夫挑上东西随行。他和小馒头负责顶着龙凤胎上山。小豆沙比较实在,不过她每天能自己走一部分路程,就由小亲王负责。其他人就都空着手步行了。 沈寄依然是躲了女儿、女婿的清闲,都交给他们去张罗。自己除了在客栈逗弄幺儿幺女,就是出门去溜达。一直到她们把山脚下能走动的地方都走遍了,准备工作终于做好了。 半个月后,船行到达靠近黄山的码头。众人又换乘马车到达山脚。这一次停留了数日,实在是黄山此时还没有开发,可不像后世那么好上山。而且山上也没有农家乐之类,庙宇也隔得远不是那么好投宿的。所以要做的准备工作是相当的繁琐。 莫家夫妻离别、父女离别,但日子总是在向好的一面发展。所以虽然有些离愁别绪,倒也不至于哀戚。 一家子送了小包子上路,也开始打点启程的行囊了。这一次就不做停留,直接往黄山去。徐赟自然是站好这一班岗,把一切后勤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是本来准备接棒的小包子却是回京去了,小馒头也要停留在黄山。魏楹便打发管孟去跟着他学怎么张罗。全加起来将近两百人,是得有个人把总才好。 “去吧去吧,你出海两年我不是也过来了么。”沈寄只是有些舍不得前几天小饺子生病时一家子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家庭气氛。但想一想,即便一家人分隔几地,他们也是彼此惦记的。 “娘,过年我就回淮阳了。到时候咱们再见。儿子去向父亲拜别了。” “唉,我忘了这茬了。”傅清明的身世掩盖得很好,但肯定经不住皇家选婿那种查法。他这也是受出身所限,不过这倒是因祸得福。至少不用担心做驸马了。沈寄会忘了这茬,其实也是她从来没有介怀过红姨的来历。 “娘,选驸马那可是祖宗八代都要被查清楚的。清明叔应该没有这个危险。” “我也不知道你爹都给清明安排了要做些什么事,不过你还是劝他别太出风头了。他本来长得就很出挑了。除了靠山王世子,保不齐还有其他人。真惹上个公主,驸马可是不能掌实权的。” “好的。”小包子想了一下女扮男装爬到树上去的师妹,笑容满面的道。听说这一次促使王山长最后下定决心的就是王师妹了。估计她也是想上女学的。 沈寄想了想又道:“你去东山书院后山筹办女学,想来有不少机会和王家人接触。要是能接触到王师妹,就替你弟弟多留心一下。”莫家人看起来对小馒头也没有那个心思,莫萦如今每日陪着母亲早出晚归,跟小馒头碰面的机会都少。而且他们很快要离开了,下次再会她也到了要避讳男女的时候。怕是不会有什么后续发展。唉,可惜了!小姑娘真的蛮好的。也许的确是没有那个缘分吧。 “儿子知道的。” 次日一早,带了部分家将预备返京的小包子来辞行。正好贤妃的东西就由他捎带回去了。沈寄又给方家人置办了一些东西,“见到你岳母,好好替我问候一声。记得还要替我去看看青哥儿。” “我让你没个忌讳,胡说八道。”魏楹边说边闪躲沈寄的无影脚,“别闹,回头动静大了惹人笑话!” “那敢情好,色是刮骨钢刀,刀刀要命!他纵容儿子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和小伙啊。”沈寄闻说想置两个儿子于死地的靠山王踏上死路,心头可美了。点着头道:“嗯,让儿女们都去飞。正是为了未来打拼的年纪,不能拦着。只要不是咱俩劳燕分飞就是了。”话音刚落,臀上就是一痛,“你敢打我!” “我还用得着你来开解啊?”魏楹嗤笑一声,换了话题,“清明迷信里说,靠山王已经收用那个厨娘了。林子钦暗地里也帮了忙。” “早想通了!我还能拦着不让他们去奔前程,就在家守着我?那我也太不识大体了。再说巢也不是就空了。倒是你,别死鸭子嘴瘾。知道你也很享受如今儿女都环绕膝下承欢的。不过魏大人,孩子大了就是要飞离巢穴、飞离父母的。不然,这辈子也最多做个二世祖。” 就寝的时候,魏楹在外用手戳戳沈寄,“怎么,还不舒坦呢?” 沈寄看看跟前的儿女,“早就说了,你们大了就给我离开家。我这三个小的还照管不过来呢。” 小芝麻道:“哎哟,越来越会说话。不但有小姐姐的风范,如今连小棉袄的称号我都得让贤了。” 小豆沙道:“娘,你还有我,有小弟跟小妹陪在身边呢。还有姑姑跟姑父也在啊。对了,最要紧爹爹在。” 沈寄不舍的道:“啊,你也要走啊?”小馒头回头留在黄山写生,小芝麻和徐赟黄山之后就要转道江南不去华安。这会儿连小包子都要走。不过这事儿是他们魏家倡议的,小包子的理想就是兴学做一个蔡元培那样的人物。虽然他并不知道蔡元培是什么人。更何况弟弟如今事业已经起步,小包子想做什么她自然不好拦着。可是一家人出游,走到半道就要四散开来。感觉总是不那么好。 小包子从外头进来,他也听到消息了,给母亲打过招呼,便伸手拍拍小馒头的肩膀,“好样的!这下要是咱们回书院读书,可就不愁收入了。”一边说一边告诉家里的女人们,“王山长的回信终于到了。他同意牵头兴办女学。娘,我可能不和你们去黄山,要回京城经办此事了。” “我没有,一会儿我问问他们几个。” 娴姐儿笑道:“大嫂,还带了贤妃家中以及一众亲戚送给她的不少土产回来。明儿我就让人给送回宫去。你有什么要送回京的么?唉,小饺子好了啊,太好了!” 小亲王摸摸鼻子,这个梗怕是时不时就要被媳妇儿拿出来说道。 “我有啊。不过小姑姑说再喝也不可能变得跟清明叔一样,她不喝。”小豆沙扑进沈寄怀里撒娇。 “哎哟,谢谢小豆沙了。你和姑姑有没有多喝点啊?” 小豆沙挥挥手,“娘,大姐姐,我给你们带美人泉的水回来了。” 沈寄挥手道:“三少爷在书画展拿了不错的名次,五少爷也痊愈了。加菜加菜,今晚多加几个菜。对了,别忘了叫胡家爷孙俩回来吃饭一起庆祝下。” 小馒头收回手,“我得第二名了,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小馒头背后伸来一把折扇,拍在他两指间,“都知道你二,别比了!”却是小亲王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后头娴姐儿牵着小豆沙。 莫先生点头,“在书画界算得是一鸣惊人了。这会儿众人还围着方先生问他沈山是什么人,师从何人呢。胡老板凑过去宣布了沈山是胡记书画廊的签约画师。这会儿那边可热闹了。” 小馒头比了个二,“娘,儿子的画得了第二名。只排在一个老先生之后。” 沈寄眼中一亮,“是不是小馒头的字画拿到好名次了?”这次的书画展规模不小,差不多附近几个省份的书画名家都来参与了。方先生有号召力嘛。如果小馒头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名次,那真是很了不起的。 挽翠进来,在沈寄耳边道:“听说莫先生和三少爷在门外还好,进了门才露出喜色的。” 小馒头和莫先生从外头进来,二人脸上都有着喜色。莫夫人如今每天由女儿陪着早出晚归,往司徒大夫的家中去治病。如今病情已经有所缓解。不过之前也没见这两师徒喜形于色。 “还行,我反正不会为这样的人拖慢我的行程。让他们自己内斗就是最好的了。” “挽翠姨,把人送回去的时候说一声,姑姑是早就让我安排人送回去的。只是小弟病了,我就把这茬事给忘了。请世子妃不要见怪。”小芝麻挽上沈寄胳膊,“娘,我这么做妥吧?” 如今最好的结局不过留在福郡王府配个家将什么的。这女子可不是能过普通日子就满足的主。肯定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和王府的主子明铺暗盖。那不管她搭上的是郡王爷或者是世子,郡王妃和世子妃都不能容她的。遇上这种事,一点亲戚情分又算什么?让那一窝子自己内斗去吧。回头合适的时候再帮他们一家子揭揭盖子,这一家子男盗女女昌的事儿就捂不住了。她娘说得没错,道歉有用还要衙门来做什么?当初以为他们家失势了,可是打算挑拨离间狠踩的。而且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这么一个明艳动人又到适婚年龄的亲戚,福郡王府却没给她正正经经订下婚事。这显然不是真拿她当亲戚家的孩子看待。不是福郡王就是世子,肯定背地里在打她的主意呢。而且这女子行为举止也有些轻佻,却还小有心计。如今名声坏了,经方夫人的口众人都知道她妄图攀龙附凤、勾搭醇亲王而不可得。那她之后就更难嫁得出去了。方夫人为了撇清自己,宣扬此事可是相当不遗余力呢。 “我是之前把她给忘了,不然早让人送回去了。咱们折腾这人,瞧着是出气,可对姑姑和魏家的名声都不大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送回去吧。” 挽翠不解:“为什么要送回去?” 小芝麻道:“把她送回去。” 一旁挽翠笑道:“属下就知道大姑奶奶忘了。这几天吩咐人按顿给她送了吃的。饿不坏的!”当然也吃不好。都是下人吃过了,随便拿点残羹剩饭去放在地上。那人虽然前头十二年和如今这一年都过得锦衣玉食,但中间可是颠沛流离过的。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小芝麻一愣,“我把她给忘了,还关在柴房呢。” 福郡王府果然将管氏交给娴姐儿出气,她很省心地直接就把人给小芝麻处置了。之前沈寄也顾不上问,这会儿小儿子精神了,能叫会闹了才随口问上一句。不过为了不让幺儿幺女再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话,便让乳母把两人抱出去玩儿去了。小饺子都几天没出屋了,很快就露出兴奋的叫喊声,然后回头挥手招呼母姐跟上。她们便落后几步边走边说。 小饺子这一病,果真三天后才恢复精气神。沈寄抱着他软软的小身子庆幸不已,“谢天谢地,总算好了。”一边问小芝麻,“那个管氏,你之前怎么处理的?” 小莲蓉伸手要去拉小饺子起来,沈寄忙给她挡住了,“想出去玩儿?哥哥病了不能出去,让大姐姐抱你出去陪你玩儿吧。” 小包子也下意识就看向他们的爹。魏楹瞪眼道:“老子以前也给你换过尿布的。你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会做。” “我不累,方才是爹给小弟擦的。” “陆续还有人来,不过姐夫和管孟叔在呢,我就进来看看小弟。”一边对小馒头道:“你歇会儿,等下我来。” 沈寄道:“你怎么进来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听他这么说,几人这才能垮下肩膀歇歇。王大夫之前讲一直烧下去,小饺子都可能回抽搐。那样就太吓人了。一会儿,小包子从外头进来了。 “嗯,就这样,一直这么擦着。要是到了午后没有反复,就能慢慢降下去了。那样再有个三五天,五少爷又能跟平日一样活蹦乱跳了。” 王大夫走进来,他也是隔一段时间就进内室来给小饺子瞧瞧。 小芝麻闷头笑了,小莲蓉一早懵懵懂懂的,这会儿看大姐姐笑了,爹娘和三哥似乎也放松了,她便也跟着笑了。还爬到床上去摸小哥哥的额头。摸完还学着小馒头方才的样子煞有介事的又摸自己的。 沈寄瞪他一眼,“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子的么?” 魏楹横他一眼,“不然你病一场,老子也这么伺候你一回!” 等到擦完全身,魏楹还真是出了不少汗。小馒头小声嘟囔,“要么做大的,要么做小的,生在中间不大好。” “你们都不动,我一个人也可以。” “是是,是我讲错了。不过你这给孩子擦个身子,居然还要两个帮手。” “古董,古董有什么稀奇的?比得上我家儿子宝贝么?”魏楹把用过的毛巾递给小馒头,换了他手上温热的,示意沈寄给小饺子翻身趴着,他好擦后边。 沈寄看魏楹就好像擦古董一样,小心翼翼的给小饺子擦身子,额头上甚至都冒汗了,不由有些好笑。 小饺子今早一直在擦擦擦,都习惯了。这会儿也不抗拒,沈寄掀开他的大毛巾他也就配合的舒展开小身子。这会儿的天气暖和,而且他浑身都是烫的,手脚麻利些倒也不至于再着凉。 到擦清水的时候了,魏楹让沈寄替他把两边袖子挽起来,然后小馒头拧好温热毛巾递给他。 “知道。” 沈寄适时道:“那一会儿你手放轻些,小孩子皮肤娇嫩。” “温泉池子里我给小芝麻你擦过,可是你哇啦哇啦的叫着说疼不让我擦。”小包子小的时候他清闲过一阵,可那时候不是坐冷板凳,就是媳妇儿被人掳走。哪还有心思照管孩子?小馒头小豆沙那会儿还真是忙,有时候都不着家的。别说擦澡,就是抱都很少抱。 小馒头也笑了笑,附和道:“好像是呢。” 小芝麻看小弟好了些,便开个玩笑缓和气氛,“爹,我们几个大的您都没管过的吧?果然幺儿才得爹疼呢!” 沈寄看一眼父爱爆棚的某人,方才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是从笨手笨脚到熟练工的。如今再要换人,又得从头来过。罢了,不打击魏大人难得的慈父情怀。反正要是不舒服小饺子会哼哼,他就知道放轻手脚了。 魏楹忽然道:“等一下我给他擦。” 这会儿屋里便是魏楹、沈寄、小芝麻、小馒头还有两小,再进人就有些挤了。就连汪氏都被明哥劝回去了。不过听说她回到自己院子,便到观音像前转着念珠祷告去了。所以,胡胖子和二狗子、莫先生等人虽然也忧心,却没有凑过来。至于前头那些打着探望旗号来的,自然都打发了。他们来一趟,表了心意也就都回去了。 “你乖乖让三哥给你擦,就不用喝了。咱不喝药药!” 一听药字,小饺子的脸皱得更厉害了,小身子缩了缩,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莲蓉窝在小芝麻怀里,感同身受的样子,小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小馒头把用过的酒递给门口的小厮端出去,沈寄抱起有些不高兴看着哥哥,认为哥哥总折腾他的小饺子哄道:“乖啊,三哥都是为了小饺子早些好起来。要不然,要喝苦苦的药了。” 小馒头每隔两刻钟就用酒精再帮小弟擦一遍小身子。小饺子一开始有些不乐意,还是沈寄在旁一直哄着他才不缩成一团的。这会儿又刚擦过,等一阵会换清水再擦。他躺沈寄怀里抬起小胳膊嗅嗅,可能觉得酒味儿不好闻,小脸皱成一团。 这会儿魏家昨儿满生辰的小公子病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福郡王府的人讲出去的。便有不少人家上门探望,都是小包子和管孟在前头应付。 走出城门一段,小亲王道:“本来打算大家一起出来,一路游玩着去的。既然小饺子病了,咱们就快去快回。你们坐好,我让车夫加速。” 娴姐儿掀了车帘,对这个殷勤不已的侄儿点点头。小豆沙也冲人挥挥手,帘子这才放下。再是之前被管氏恶心到了不待见这个侄儿,这种时刻也不好不予理会的。 “嗯。” “那十四叔、婶子还有魏家妹妹一路顺风。侄儿就停在这里,不远送了。” 福郡王世子本来就是表达一下慰问,既然魏家心领了也就成了。他便跟着去送了小亲王等人一程。到城门的时候,小亲王对并驾齐驱的世子道:“大侄子,回去吧,不用送了。” V69 送礼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王山长拒婚的事小权儿自然也知道。不过要带方清瑕去给王山长见见,早不带晚不带偏这个时候带去。而且之前不久六嫂才去过王山长家呢。看来王山长心底的女婿人选八成是小馒头了,所以才会推脱苏相的小儿子。估计两家有默契的,只是碍着这件事暂时不好公开。唉,小馒头也有着落了啊。蛮好!可是清明呢,他都十七了,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于是依然是方劭这个武进士陪着一道。他对东山书院可没什么感觉。今早去告假,上司(魏权)盘问了两句知道是这么回事很爽快的就给假了。 “同你小叔叔告假了。”方劭道。其实本来清瑕的庶弟毛遂自荐今天他陪着长姐去。这自然是方清瑕她爹和王姨娘的主意。这可是去东山书院,培养未来官员的地方。而且方清瑕考了那么好的成绩,山长对她的弟弟兴许有所期待。先去混个脸熟,以后走动起来也好啊。不过方夫人没同意,说他才开蒙没多久,万一应对不当反而坏事。方父想了一阵觉得也有道理。反正这层关系在那里跑不了。以后再用就是了。 “邵哥今天不上衙么?” 方清瑕坐马车,小包子和方劭并驾齐驱。 到了方家接上方清瑕,哦,还有个大蜡烛方劭。方家肯定不能让女儿单独就跟着小包子这么出门了。所以算下来,方劭几乎是从头到尾参与了他和方清瑕的种种啊。如果他们有什么亲密些的举止,他就会背着身子咳嗽两声,然后道:“我还在这里呢,我要回去交差的啊!” “二少爷放心。” 翌日一早,小包子将送个王山长家的礼物还有给书院的傅清明几人的礼物一并装车。他对留守府里的刘準道:“如果东宫相召,就直接到东山书院通知我。我今日不会去别处。”到底怎么筹办,还要听王山长示下。今天都留在那里也未必能说得完。林叔叔知道他回来了,也许会说给太子殿下听。而且昨天丹朱表姐也进宫去了。如果太子要召见,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 方母笑笑,魏家这样的事儿都交给女儿来办,对她的认同感很深啊。 “哦。” “反正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加油不添醋就好了。” 方母推着摇摇车摇来摇去,“就看姑娘的人品相貌啊,好不好相处啊,心眼多不多啊……”对自己闺女她当然是完全不藏着掖着。不过说到后来就落脚到未来妯娌和方清瑕这个长嫂的相处问题上去了。 “娘,小包子让我去替小馒头看看。我该看什么啊?” 送走了小包子,方清瑕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女学的事暂时没讲。 “好,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方清瑕脸上有些羞涩,不过还是爽快答应了,“好的,那我同娘说一声。”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一道出个门只要报备了就成。更何况也不是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是拜见师长呢。说起来王山长和魏伯母推脱婚事的理由都差不多。 “也不能说看中了,就是动了这个念头。可小姑娘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且我娘跟姐姐都不在。自然只有劳烦你这个未来嫂子去帮着看看了。这件事吧也不急,如果真的合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办不迟。而且他们肯定要排在我们后头的。这就至少还有四年了。于王师妹而言,四年后再订亲是不能算早嫁了。”小包子眉眼弯弯的道。 方清瑕眨眨眼,“我之前听说苏相夫人为儿子去提亲,山长以算命的说过女儿适宜晚嫁,不然不但祸害夫家还要祸害娘家给回绝了。伯父伯母这是看中了王家姑娘?” “我娘给王山长家也捎了不少沿途的土仪回来。我预备明日去送。之前答应过山长带你去给他瞧瞧的,你就同我一道去吧。到时候王师妹肯定会出来同你说话,你就好好留意一下。” 方清瑕笑笑,“你这意思我还开了风气之先咯?嗯,回头书院真的要办,肯定会惹来很多蜚短流长。到时候我那件已经翻篇的事儿肯定又会被人翻起来说。不过没事儿,我爹如今不敢再关我了。”说到后来,她眉眼灵动,眸中狡黠,看得小包子很有几分心动。只是顾忌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人‘陪同’不敢造次。 “然后啊,她就问为什么东山书院不办女学呢?再加上我小姑姑和姐姐在一边敲边鼓,我爹觉得也不是什么和礼法违背的事,便答应给王山长写信了。哦对,还有王山长家的师妹,也以你为榜样。平日里喜欢偷穿她哥哥的旧衣在她家附近晃悠,自称是山长侄儿。有一次我和小馒头还遇上她从大树上下来呢。” 方清瑕点点头,别说魏伯父是一品大员了,就是她爹都因为教女无方,差点直接被免职。 “是啊,这件事说起来还和你有莫大干系呢。你去年去考,而且成绩斐然。小豆沙就立志将来一定要女扮男装去考。小丫头生得聪慧,不是我王婆卖瓜,是真的聪慧啊。她这么说了一年,爹娘看她不是说着玩玩儿的,便告诉她如果她去考,爹会被弹劾得很惨。” 方清瑕猛地把头转回来,“女学?”她本来以为小包子会和她讲讲一路的见闻以及风土人情,没想到居然抛出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小包子有些好笑的跟上,走到花园了才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要帮着王山长筹办东山女学,这件事是我的姐妹还有姑姑倡议,然后我爹写信给王山长促成的。” 方清瑕摸摸鼻子,然后领着小包子往外走。 “好了,我抱玉儿回房,你们自去后花园说说话吧。”她抱过小儿子,然后瞪方清瑕一眼拿上不倒翁进内室去了。 方夫人看女儿平日里挺稳重,这会儿倒是玩不倒翁玩得不亦乐乎的忍不住好笑。不过能在未来女婿面前这般真性情,足见他们感情不错。 方清瑕坐在旁边正拿着小包子送给小弟的不倒翁在那儿玩,闻言道:“玉儿也比我更像娘。”这不倒翁是小包子看龙凤胎玩儿的时候觉得不错,让宝月斋的师傅帮他做的。另外还有宝月斋出品的手铃等一堆的玩具。他当然不是在外地做好带回来,是写信给京里的铺子,回来之后派人去取的。 “小馒头比我更像些。” 方夫人看他是处处满意,而且如今小儿子也有了更加的舒心顺意,笑道:“我十月怀胎生的,能不像我么?你跟你娘也像得很啊。” 小包子很熟练的接到手里,朝方夫人道:“跟伯母真像。” 方夫人的月子都已经出了,她新添的小儿子就叫方清玉,呼呼睡着被长姐抱在怀里,一起出来后宅的小客厅见未来姐夫。 “哈哈,这样啊,那就不留你了。” “林叔叔赐饭,本不该辞。只是小侄回来,还没有去拜见过未来泰山泰山,也不曾见过新添的内弟。这就要过去一趟。” “急什么啊,就在这吃饭。你林二哥很开就回来了,回头让他陪你。”如今林敏行做了驸马,住在公主府偶尔回来。林讷言便成了镇国侯府的世子,不能再大树底下好乘凉,也是要去上衙的。 小包子点到即止,起身道:“林叔叔,那小侄就告退了。” 林子钦挑眉,“有这事儿啊?那我还真是有些灯下黑了。” “多谢林叔叔。”小包子已经在管青、小权儿那里问到了近来京城的一些动向。这会儿便将袁先生的事儿说给林子钦听了。 他到镇国侯府,林子钦亲自出来见了他。听说他是为办东山女学回来的,大笑道:“我还有几个闺女呢,到时候办好了送去给你们热场。” 次日,小包子将带回来的一些各地土仪分送到他小叔公、六叔、还有大姨家以及姐姐的婆家。镇国侯府他也亲自带着东西去了。当然,也没漏了他自己岳家。至于阮夫人、容七夫人等处便是打发刘準送去的了。 小包子哈哈一笑,看表姐和表姐夫这日子过得也是蜜里调油啊。当初因为那个坏爹的缘故,乏人问津的表姐如今能过得这么好,小包子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管青放下酒杯,“平日里她都是看心情的,我这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你时常来?” 小包子对管青,“表姐夫你好福气啊。我这表姐小时候那么傲气,如今为你洗手作羹汤啊。” 丹朱点头,“贤妃快生了,看到家乡人送的礼物肯定高兴。这些东西来得还真是时候呢。来,吃菜、吃菜。” “当然没问题,反正出银子的人越多越好。对了,贤妃的东西我就卸在表姐家,你给送进宫去吧。”他都十六了,肯定是只能托女眷进宫送东西了。丹朱表姐自然是一个好人选。本来他也打算交给大姨的,反正她和贤妃交好。 “小豆沙真有想法啊,也算我一个呗。” 席间听说小包子是为了兴办东山女学的事儿回京的,丹朱也很感兴趣。 小包子上门,丹朱自然是热情款待,亲自系了围裙下厨做拿手好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不说,就连管青平时眼馋的那些窖藏多年的好酒也搬了一坛出来。那些小厮都被府里的管家招待得周周到到的。 管青还打发人回去给丹朱报信,让她做些准备。 小包子也不推脱,“成啊。”说着带着小厮就跟着交代了属下几句的管青回家了。反正他也没让人通知府里,就去表姐夫家蹭一顿好了。 “我就快下衙了。走走走,上我家吃晚饭去,正好要到饭点了。” “哦,有点事要办。” “是啊。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小包子闻声转头,就见到表姐夫管青正在近旁,“表姐夫,你今日巡守啊?” “小——流年” 此时,小包子正打马进入京城城门,这一路走得真是风尘仆仆。他在进城前去了半山寺,将小亲王托他带回来的各色物件奉上了。大师问了些他们沿途的情状,听说小亲王是差点在五谷轮回之处被人算计摇了摇头。小亲王信里没好意思说是在什么地方。 汪氏看他们一个个这么活跃,又看到站在崖边俪影成双正指点着山间景致的魏楹、沈寄,嘴角露出笑容来。 不过小亲王的性子她蛮喜欢的,而且皇族那些人忒讨厌,小亲王完全是站她这边的。要是碰上年老些的,他就仗着年纪小耍横。碰上年纪轻的,他又能摆出长辈的谱压人。蛮好的! “还是吃太多,太重了。”小亲王下树接了小豆沙,两人一高一矮并排坐着看夕阳。惹得娴姐儿一阵好笑,就王爷这个半大孩子一般的性子,当着这么多下属、这么多雇来的挑夫、工匠就上树了,和小豆沙也能有滋有味的拌嘴,的确是过几年再要孩子的好啊。不过,能够没有身份的包袱这么过日子,也是挺幸运一件事。至少他这么不靠谱,自己看起来就靠谱多了啊。娴姐儿心头一时充满了比人成熟的优越感。 “我跳不了这么高。” “你不是在学轻功么,自己跳上来啊。” 小豆沙蹬蹬蹬的跑过去,“姑父,我也要上去。” “移步换景,我看看上去看到的会不会更好些。”小亲王说着就跃上树干坐下了,两条大长腿荡啊荡的。 娴姐儿见两小朝那边望过去,赶紧道:“小豆沙过来,不然他们也要闹着去捉虫。”一边看向比小豆沙还要不省心,预备上树的小亲王,“你上去干嘛?” 胡濙就在近旁捉虫,小豆沙跟着,见轮到他了便起身过去。小芝麻笑道:“亏得你不像胡叔叔那么胖,不然一路走上来也挺辛苦。你可是靠自个儿走到这半山来的,厉害!要是走不动了就出声,找个小厮背你。” 小芝麻道:“好了。”拿过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小馒头道:“师傅,我先前看过,没意见。” 莫先生也颔首,“华年,你洗好头看看。没问题咱们明天就可以造屋了。” 明哥道:“我觉得可行。” 莫先生和明哥看了看都觉得正如徐赟所言,是块盖屋舍的好地方。他们是带了工匠的,到时候这么多人手一起动手,伐木取竹,很快就能造出屋舍来。这样带上来的生活用品也就能放下不少,老让人带着也挺辛苦。 徐霞客说‘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黄山归来不看山,这儿的景致自然是无须赘笔了,但此处看去更觉遥望苍黛。 徐赟过来拍他肩膀一下,“莫先生、三弟还有明叔,这块地儿景致好又靠近水源,而且这么平坦宽敞,我觉得挺不错。你们看呢?” 小馒头正在被冲洗头发,闭着眼道:“大姐姐,你和姐夫的缘分原来也起自黄山啊。” 胡胖子嘟囔,“我那会儿又没这么胖。” 徐赟笑道:“听我爹说起过。” 魏楹负手点头,“嗯,得有二十八年了。当初游学,半道和胖子分手我就来爬了黄山。不过真是一点变化没有,这么多年青山依旧。”说着转过头去胡胖子道:“亏得你当年没来,不然我一路还不知怎么受累呢。对了赟赟,我就是在这半山跟你爹遇上的。” “持己,这黄山你来过吧?” 只是魏楹心底士农工商的观念还是挺深刻,看到儿子玩儿算盘就要添堵。其实小饺子这会儿才一岁多点,这跟抓周一样,哪能真看出什么来。这两人加起来都九十了,跟小孩一样斗气,她才懒得理会呢。不过魏楹只能这么嘲笑胡胖子,其实也说明他这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前丞相其实拿这个滚刀肉一般的发小没有办法啊! 沈寄失笑,三个儿子,小馒头如今已经往书画一道上走,小包子也回京城协助王山长办学去了。魏楹寄望最深,希望将来接他衣钵的就是小饺子了。这小儿子倒真是聪明伶俐得紧。用小馒头的话说就是成精了。 魏楹看幺儿幺女玩儿得愈发开心,又不能给他们缴了不让玩,只得眼不见为净,站到崖边去看风景。 胡胖子嘿嘿笑两声,更加热情手把手的教起小饺子来,“来,用这只手,这么拨。哎,对咯!” 这会儿便嗤笑一声,“瞧你,正值壮年呢。老不如我娘,幼不如小豆沙。这会儿才把气喘允了。过那一线天的时候,还得人前头拉后头推的。就你那腿脚,要是去绕原路,怕是天黑了都走不到地头。” 这次两小生辰,胡胖子就送了两个金算盘。小儿巴掌那么大,做工很是精致。这一路,但凡被魏楹嘲笑了,停下来休息他就教两小玩儿算盘。魏楹只要看到两小尤其是小饺子坐在那儿拨弄金算盘的珠子就会觉得心塞不已。偏生两小都还觉得这个亮闪闪的玩具挺好玩儿。见胖叔叔挂在腰下他们便也要乳母给挂在腰下。魏楹于是更加的心塞了,嘲讽胡胖子的时候也越来越毒舌。 小饺子走过去推推他占地宽的尊臀,推不动。招手招呼小莲蓉一起,两小杭吃杭吃的努力起来。这力道比挠痒痒还不如,胡胖子笑道:“别费劲了!来,教你俩打算盘。”一边说一边将腰下巴掌大的算盘拿了下来。他的是黄花梨木质的。 胡胖子看地衣铺好,他立马一屁股就坐了上去。为了方便,只带了小马扎上山,大椅子人家挑夫挑着累啊。可他哪是小马扎能承受的重量啊。这一坐地衣直接被他占了一大片。 沈寄看着挽翠带人撒了驱蚊虫的药,又铺上地衣,便把手上的小饺子放了上去,又招呼小莲蓉,“别折腾你姐夫了,快过来跟哥哥玩儿。” 徐赟故意蹦起的高度不够,小莲蓉伸长手也顶多摸到却拽不下来,便朝徐赟喊道:“哥——”她自然还喊不了姐夫,索性沈寄便让她喊哥。 小芝麻笑道:“肯定不能慢啊,不好让王山长久等,而且他也许久不曾见过清瑕了。胡濙,你别跑开了!等小馒头洗好,就到你来。” 徐赟抱着小莲蓉蹦起去够树上红彤彤的野果,落地后道:“他要是走得不慢,差不多该到了。” 于是,小馒头只得坐在小马扎上被小芝麻按着脑袋洗头。他嘟囔道:“也不知道哥哥到哪了?” “回头说回头,现在赶紧过来坐下。” “回头我在这山上住几个月,一样会很能干的。” “这么大就不是我弟了,赶紧过来。你平日里可都是被人伺候的少爷。人家明叔自从出过远门,生活自理能力可比你强多了。” 小馒头有些别扭,“大姐姐,我都这么大了。” 小芝麻看随行的小厮、丫鬟都在跟着忙活便起身道:“你把水端过来,我给你洗。你自己毛手毛脚的,回头又把衣服弄湿了。” 小馒头端了个盆,问人热水在哪里,他预备洗头。今天他很好彩的被鸟屎砸中了。当时坐他肩膀上的小饺子还好奇地想伸手去摸来着,被旁边忍笑的徐赟拦住,然后给小馒头擦了下头。好容易等到现在到了宿营地,自然是迫不及待要洗头了。 “我娘说了,我就是重一点,那也是甜蜜的负担。哼——”小豆沙傲娇的扭开头去,一会儿就看蝴蝶看入神了。 小亲王看小豆沙一眼,“我比你累,好吧?我都没嚷嚷饿呢。你少吃点,一天比一天重。” 沈寄笑道:“一会儿就有得吃了,爬山累人是饿得比较快的。而且这些新鲜野味儿、野菜那个鲜美,我也想流口水了。”还是得有银子才成,要不然怎么调动得了这些人力、物力。在这荒芜的半山还能有不错的物质享受。 先行的人已经埋锅造饭,这会儿正散发出阵阵香气。小豆沙坐在小马扎上吸吸鼻子,“我这几天爬山饿得都比较快。” 傍晚的时候,众人到了先行的人已经打理好的宿营地。这是一块地势宽阔平坦的地方,旁边还有一条瀑布。帐篷已经分两边扎好。一边是魏家众人的,一边是随行人员。晚上小豆沙、小虹和汪氏住一个帐篷,小馒头则和明哥、莫先生住一处。胡胖子爷孙一个,二狗子夫妻一个,剩下便是魏楹沈寄、小芝麻徐赟、小亲王娴姐儿三对夫妻各自一个。随行人员就是分男女的大帐篷了。 V70 拜望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现在想想,他其实还是有些像娘,对权势的渴望不是那么深切。爹走的这条路,搏杀得太激烈了。无声处听惊雷啊!至于小饺子,他只能报以同情。说不定小饺子之后就轮到自己还没个影儿的儿子了。哦对了,同样要往这条路上搏杀的还有清明叔。 如果是慢慢败落还好,就怕是招了帝王的忌讳,直接将他们打落云霄,子子孙孙再无翻身之力。小饺子将来路肯定要崎岖一些,爹不可能不给他留一手,但也不可能留太多。还有每年过年到温泉庄子拜年的一些少年,那也是爹为家里准备的人手。选的都是有资质且仁义之辈。将来若是魏家真的有落难的一日,他们中肯定会有人伸出援手。至少能保得魏家香火不灭,女眷的处境不要太惨。 小包子心道,他爹的影响力怕是真还得持续很长时间。他爹如今其实也是在不动声色的经营着。而且他人都走了,如果那些人还不依不饶的找茬,自然是落了下乘。他一开始还以为爹真的只是满足娘的夙愿而已呢。终于知道为什么半道要让自己改了志向了。爹已经这么有影响力了,如果中间一点沉寂都没有他立即接棒,那等待他们家的大概也就是一个开到荼蘼之后走下坡路的结局了。 用沈寄的话说,这个存在感刷地那是杠杠滴啊!当然,她如今恐怕也成了苏夫人心头的一根刺。不过,相位什么的咱不说了。可慈心会会首,她还非得抢回来不可。要不然这二十年苦心经营就全付诸流水了。 王山长道:“其实也差不多了。魏大人是什么人啊,他信里一句话的效力不下于吏部尚书给的三年考评的点评。” “其实也说不上稽查,只是临行太子让爹在外四处看看。爹看到了一些事儿,就不好藏着掖着,写了些信给太子。至于说加急,那是因为我们在一处往往呆不了多久。如果不寄加急的信,那等回信到了说不定我们已经离开了。”小包子解释道。 王山长看人都走开了便道:“最近京里风传魏大人在外行走,是替皇上与太子稽查百官。时不时就有加急折子送进宫。这事儿是真的?”就为这,苏相怕是更加忌惮魏大人了。原本以为他离京带着妻儿老小四处游玩之后就会渐渐淡化影响。如此一来,可成了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而且这在在显示了皇帝和太子对魏楹的信任一如既往。什么时候一个回马枪说不定就杀回来了! 小包子知道王山长怕是要就京城的形势和他说一说。书院清议本来就是传统,而且处在山长如今举足轻重的位置,早就被卷进去了。不然王师妹也不会不得不晚嫁了。而自己身为爹的嫡长子,本来就不是能够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王夫人觉得不错,有这么一层师徒、师姐妹的关系,这方家姑娘以后都能照拂着自己闺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偏生让平王和苏相阻着。这事于王夫人都快成执念了。她起身笑道:“你们谈,我去厨房看看。回头让你们尝尝我的拿手好菜,都要多吃些才准走。” 王懿道:“叫方家姐姐见外了,我叫师姐。师姐,我们走!”说着,挽上方清瑕就往后院去。 “嗯。好了,懿儿不是经常念叨方家姐姐么。你带她去四下走走,皓儿你陪方公子下去说话,好好跟他讨教一下文武之道。老夫还有些话要单独和流年说说。” “学生一定尽力。” 方清瑕心道,山长您真会使唤人。而且使唤了人,人还得谢谢您给锻炼机会! 王山长听她自称学生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老夫听人说起你的事,你管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和夫人、小姐们打交道也得锻炼起来啊。你将来可是要嫁入魏家的,而且还是嫡长媳。” 方清瑕问道:“那山长,学生能做些什么呢?是要让学生去劝说那些夫人跟小姐们么?” 王山长把这些也给小包子一一说了,他听得点头不已。看来山长也不只是挂名,其实还是为此考虑了不少的。 学生不多更不是问题,他的意思一开始就只办个小规模的。等到运行一段时日让那些老冬烘、教条先生看到其实无伤大雅也不损风化,接下来再扩大不迟。人少些更便于管理呢。 王山长笑道:“放心吧,如果办起来你肯定有机会入学。”但前提是办得起来。这个事资金什么的倒不是问题。醇亲王府有银子,魏府有银子,就是徐家那也是江南大户而且魏家大姑奶奶当年可是十里红妆进的门。自己的嫁妆都很可观了。先生也不是大问题,一开始学生肯定多不了,相应的先生也不需要多了。魏家之前给他们四姑娘聘的女先生有好几个就很不错嘛。 “爹,魏师兄,那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建成啊?” 王懿看向父亲,王山长问她:“你想说什么?” “是。” “好,那咱们先打通各处关节吧。下一步就等各处神仙基本点头再说。女学不同男学,实在是阻力重重。这对老夫,其实也是个挑战。” “山长肯出头挂名,已经是在帮助学生了。何况这个过程学生还能在您这里学去不少东西呢。” 王山长押了一口茶,又徐徐开口,“宫里呢,我明日去递牌子,你同我一道先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把这事同他说说。然后再通过殿下和皇上去说说。还有后妃处也得说通。芙叶郡主那里你去请她帮忙出个面。皇后处大概要靠镇国侯了。贤妃娘娘听说即将临盆,那就不去打扰她了。平王的母妃淑妃估计也争取不了。至于文官,如今百官之首的苏相,对我有些不满,怕是不肯玉成。社会名士,这也需要你作为魏大人嫡长子去一一说服。所以啊,我在信中才会催着你赶紧回来。你不是回来协助我,这事儿你唱主角,我顶多给你支支招、帮衬帮衬。” 这件事在座的人也都比较关注,便都停下交谈听他们商量。 小包子道:“理应出力的。” 王山长摆摆手,“什么修校舍、招聘教习、招学生那些都是后一步的事了。此事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要做的首先是取得各方支持。宫里、一众文官还有社会名士。这个上头,借重魏家的地方多着呢。不过我只是挂名牵头,倒是可以心安理得。” 小包子道:“学生今日便是为筹办女学的事来山长这里请教的。父亲遣学生回来协助山长。” “诚所愿也,不敢请尔!”方清瑕听他这话音是真不跟自己计较了,大喜道。她没后悔过去年的举动,但对赏识她的王山长是真的有些抱歉。 王山长拈着胡子笑道:“好说!不过赔罪可不能是空口白话啊。接下来筹办女学的时候,你也得来出一份力。” 方清瑕赶紧站起来,墩身赔罪,“方清珏是大弟弟的名字。小女当年斗胆冒名顶替,这厢给山长赔罪了!” 王山长的目光落到方清瑕身上,“你就是‘方清珏’啊?” “我娘说家中子弟在此求学,师母对我们的衣食住行关怀备至。她让我给您捎些各地土仪回来,这都是该当的。” 进去三人再给王山长、王师母见礼。待他们坐下,王师母道:“流年啊,你母亲真是太客气了。” 王皓一抬手,“诸位,请——” 小包子看王师妹眼神陡变,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一面之缘,他眼中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小包子留意到王师妹在看自己,想着这可能是未来弟妹便和气的朝她笑笑。这一笑,王懿想起来了。上次她从树上下来,这个师兄和另一个小一些的师兄正在树下。她还和他们胡诌自己是爹的侄儿来着。而且看样子,他已经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第二感觉,这个魏师兄有些眼熟。好像从前见过! 她这个感受要是让傅清明知晓,肯定会叫起撞天屈。他一向就觉得被他大哥调教了十多年以后要撑门立户的嫡长子小包子已经快赶上他大哥,达到一定境界了。自己只是看起来心思深沉,可比不上他们父子心思深沉却叫人看都看不出来。 王懿方才注意力都在方清瑕身上,这会儿听哥哥和客人彼此客气着便朝小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第一感觉,比那个傅师兄的相貌稍微差一点,但却是气宇轩朗,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傅师兄总让人感觉眼睛太深了,完全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方劭忙道:“王山长过奖了。他老人家是学界巨擘,海内闻名。我对他也是好生敬仰的。” 方清瑕脸上微微一红,她跑来考东山书院,要真算起来王家的儿子还真可以叫她一声师妹的。 王皓道:“哪的话,父亲巴不得魏师弟早些来呢。对了,他想见方家……呃,师妹,也是好久了。方兄少年英雄,文武双全。父亲更是时时以你做榜样来教育在下的。” 方清瑕却是一眼就觉得,王懿和小豆沙给人的感觉很像。都是胖乎乎的,玉雪可爱。聪慧、天真的感觉。都是被父母兄姐宠惯着长大的,虽然有些娇气却并不傲气。 方清瑕则和王懿对着福了一福,彼此打量了一番。王懿是觉得方清瑕眉宇间一股英气,怪不得当初能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子呢,而自己穿男装却总有些露馅。 小包子和方劭赶紧道:“请起请起,今天是我们叨扰了。” 小包子心头暗笑,和他家那几个女人一样,面上功夫很是到家。不过,他已经在家人以及清瑕面前把小姑娘的老底都揭穿了啊。 王懿很有礼的福身,“见过魏师兄,方家哥哥、方家姐姐。” 外头,王家兄妹已经接到了今天的客人。小包子给两边介绍,然后彼此见礼。他介绍到王懿的时候细细看了她一眼。没错,就是那会儿穿着短打男装从树上下来的小姑娘。 不过老爷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是魏大人写信来的,那将来出事他就不会袖手旁观。至少儿女是可以保全的。如果自家因此出事,那闺女的事儿就没跑了。魏家会护她周全的。与其和苏相府结亲,倒不如和魏家。至少,太子是正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短板。读书人还是要讲一讲气节的,不然真是枉为数千学子的山长。 自家如今可真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老爷也是麻着胆子才敢婉言回绝苏相提亲。这可是同时得罪了丞相府和平王府。好在,老爷一日是东山书院的山长,一日他们就不会撕破脸。这办女学的事儿,其实她心头十分打鼓。万一因此连这个山长也没得做,岂不是就要任人鱼肉了? 王师母对魏家尤其是魏夫人是很乐意结交的。都能接受方清瑕这样有些出格的姑娘做嫡长媳了,那她闺女稍微活泼了一点应该也不会被嫌弃才是。而且小馒头她是见过的,带着些天真,样貌才学品性都好,关键对女性挺尊重。魏大人一生都不曾纳妾置通房,听说去青楼应酬也从来没有留宿过。有这样的父亲,儿子也不会是花心的。这样的夫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至于魏家是不是相府,是不是豪富,倒不在王师母的考虑之中。 魏家六夫人嘛,虽然是家里亲戚,但毕竟出了五服了。就是儿子在这里读书来得太频繁还是惹人猜疑。反倒方家小姑娘之前的事闹得挺大,这次家里忙过了一同来拜见一番倒是说得过去的。魏家行事还真是周全,滴水不漏。在不挑明之前就算自己私心想拉他们下水,怕是也不成的。不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这也是应该的。如果自己处在魏夫人那个位置,说不定就连这样都做不到的。 昨日接到拜帖,王山长和王师母就商量过了。小包子为女学的事特地返京,他会来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个方清瑕来的时机就有些凑巧了。偏是在魏家六夫人来过后。虽然王氏上次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当时的表现可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的。如果这次方清瑕没有一道前来,他们就不会多想了。可是偏生有女眷来了,虽然是未过门的。 王懿便跟着哥哥出去了。她哥哥其实也是在东山书院就读,还未曾加冠。是天字班的魁首,明年大比众人看好的年轻举人。 王山长和妻子相视一笑,“去吧。” 王懿忙起身道:“爹,我也出去迎一迎师兄吧。” 王山长扭头吩咐儿子王皓,“你去门口迎一迎。” 王师母点点头,这才是有规矩的人家。哪怕定亲了也不能让没出阁的姑娘就这么跟着未婚夫徐出门的。 “老爷、夫人,魏家二少爷带着方姑娘来了。哦,还有方家的少爷。” 王山长是亲自看过方清瑕的考卷的,对她的才气、灵气很是赏识,对她身为女子甚为惋惜。同意牵头开办女学,其实也有不忍方清瑕这样的女子就此湮没于闺阁寂寂无名之意。魏大人说得没错,只要安排得当,做好男女大防,也不是不可以让这样的女孩儿在出阁前有那么几年属于自己的好时光的。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己最疼爱的小闺女也是其中之一呢。反正自己从前也没少被人非议。真出了事还有魏大人这个高个子顶着呢。 “好好坐着,来的可不只方家姑娘。哼,若不是魏家的孩子知根知底且是君子风范,我才不会让你出来呢。” 王师母本来想说什么胆识啊,那就是没规矩。不过那是魏家没过门的长媳,她这话就不好出口了。而且,对方事后也来信诚恳的致歉,说明是为生来聪慧却不幸早夭的龙凤胎的弟弟来一试身手,期望能让他的名字在世间留下些痕迹。再又知道她那个糊涂爹宠妾灭妻,对待庶出子女好过嫡出的,她这么一闹才给自己母女挣来了好一些的日子。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心就软和了。不过女儿的做派她还是有些不悦。 王师母没带女儿出门,本来就是不想让她的终身大事卷入争权夺利里头去。可惜饶是如此,也被人盯上了。因为平王一系看上的本来就是东山书院山长千金,避也避不过。哪怕她们母女此时还在老家结果都是一样。只是这闺女啊,还养在深闺不知愁。头回逮到她居然穿兄长衣服出去晃悠的时候,差点没把王师母的肺给气炸了。而且总是认错认得很快,很快就故态复萌。儿女都是债啊!她就更加只能把小闺女藏在深闺了,省得传出不好的名声。 其实王山长和师母倒是安安稳稳在椅子上坐着,并没有刻意的等候。倒是王师妹已经看了门口几回了。方清瑕于她而言,那就是偶像来的。学识、胆识都令她佩服。从小包子昨日派人递上拜帖,言明今日会带未婚妻上门拜望山长,她就开始兴奋了。她和母亲是这一年多才来到京城的,母亲也没有带她出去应酬过。所以,她根本就不熟悉京城大家小姐的交际圈子,也无从打听方清瑕此人。因为方清暇也是到京城不久,问堂姐妹她们也知道得不多。唯二知道的便是她男扮女装应考的事以及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魏家聘定的儿媳。 几人在台阶上说了几句,傅清明道:“好了,我们进去了。你们也赶紧过去,别让山长和师母久等。一会儿如果时间晚了,不用再过来。反正你回京了,见面机会还多。再有十天就是归宿假了。” 宁哥不服的道:“那个见色眼开的小丫头!就没惦记下我啊?” 小包子又朝林淳叫了一声‘表哥’,林淳点点头,“表弟、方姑娘。”林淳来了之后发现几人之中就自己年岁最大,却还读的是预科班。而且还是靠祖父的余荫和姑父的面子才能入学。他如今就和一年前的宁哥差不多,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不过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这样明年的入学试他应该不成问题的。 “还好,也就我回来之前小饺子发了一场热。不严重,已经痊愈又可以捣蛋了。”小包子一见之下觉得清明叔好像又开朗了些,看来清明叔在书院混得风生水起不是空话啊。 傅清明笑得一派朗月风清,“我也蛮惦记她的。小饺子和小莲蓉一路还好吧?” “之前答应王山长带她来拜见的。信哥,你也别眼馋。六婶在替你寻摸呢。清明叔,小豆沙说想你了。” 信哥擂了小包子一拳,小声道:“你这是带来显摆给我们看的?”他们三个可都还是光棍呢。林淳虽然有通房丫头,但不能带书院来的。 方清瑕朝傅清明微微一福,虽然耳根有些红却还是大大方方唤道:“清明叔”。又朝另三人福了福,那三个都是同辈便侧身只受了半礼,然后抬手还她的礼。 原来马车已经先到了,小厮便将他们四人的礼物都送了进去。他们听说小包子带着没过门的媳妇儿来东山书院便都来了。小包子一向秉承庭训很有些板正,看他的热闹他们跑得自然快。他们没叫其他人一起来看热闹就已经够厚道了。不怪小厮嘴快说了出来,实在是傅清明太会套话。不过方邵也来了,他们自然不会出格。反正将来闹洞房还有机会的。 山道上无人,将前方的方劭忽略掉,两人并肩而行轻声说着之前几月远游的见闻,这倒真是不错的一场踏青。往日觉得挺长的山道很快就走到了,小包子转过弯就见到几月不见的傅清明四人站在台阶尽头笑看着他们。 小包子笑道:“多谢邵哥。”要是大舅哥走后头,那他们一举一动就都在监视之下,多别扭啊! 方劭比较有眼力见的道:“我走前面,你们两个走后头。别落下太多!”说完越过二人大步上山。 没走车道,三人到了山脚下弃车步行登山。装着礼物的马车则让人直接赶到书院门口。 V71 风波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王山长便起身告退了。兴办女学果真是比办东山书院起步更加艰难。当年他也是这么跟魏大人说道了半天,魏大人可是当场就拍板支持了。太子如今能不反对已经很难得了。 “你们可以试着操作。集思广益嘛!小包子你留一下,孤许久不见十四叔,还怪想他的。你同孤说道说道他一路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这里自然由王山长来陈词,在这里小包子就是个跑腿的角色。王山长早就打好腹稿,洋洋洒洒利弊一一道来。不过饶是如此,太子听过也并没有表态支持。 王山长和小包子进来了,太子道:“二位卿家平身,坐吧。你们的来意小世子方才已经说了,你们说说具体章程。” 想到这里,太子的脸色阴狠了一些。他这东宫一向自以为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走漏了消息,让老三逃过一劫。要不然,按照先生暗示的法子就能一劳永逸了。哦不对,没有老三,大概也会有其他人吧。但至少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不得不说,京城少了魏家人,也少了很多乐子啊。至少他们父子是少了一个可以放松的去玩乐一番的地方。没有哪家的后院会经营得如师母家那般温馨。芙叶姑姑那里也挺不错,可是跟她说什么,她时常都回你一个有听没有懂的表情就有些令人郁闷了。至于黛月姑姑,那倒是什么都懂,可他去了得不到真正的放松。他如今哪有心思去猎艳啊,老三时不时就整点事出来。 太子的确有近几日召见小包子的打算,总要亲口问一问当时的旁观者才好知道得更清楚。有些事情十四叔和先生的信里也不可能全讲的。今天他跟着王山长来了,倒是省得再安排。 办全国性的女学,而且要办成东山书院如今在天下学子心中一样的高度,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运作好了,也不一定就有什么好处。运作得不好,麻烦可就大了。作为储君,他肯定是不会掺和的。 太子道:“这魏家的女人还真是跟别人家的有些不一样。罢了,让人去叫他们进来吧。王山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还有小包子也是先生的嫡长子。”至于这事儿成不成的,再议。 “是啊,师叔就这么说的。而且还有叔祖母跟大师姑也参与了。” 太子诧异的道:“兴办女学?还是小豆沙最先提倡的?” 小世子也回去告诉了太子那两人是因何而来。 小包子颔首,“好!”好在小胖墩还知道适可而止,要真是大献殷勤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八皇子听了哈哈大笑,“我要回去问问母妃,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儿。嗯,太子哥哥应该就要召见王山长和小包子哥哥了。那我先回去了。这个传说丹朱表姐倒是没说。” “是啊,贤妃娘娘的得宠天下皆知。她家乡的人引以为傲。听说娘娘从前的住处离一口泉水很近,她时常在那里打水洗脸。人才能长得那么美,一朝选在君王侧然后盛宠不衰的。”小包子心道,世人总是愿意往好的方向去想。以色事人也比因为脑子简单、物以稀为贵能让皇帝得到彻底的休息而受宠好啊。 “美人泉?”八皇子眨巴眨巴眼。 “原来我们全都要去的,可当时小饺子突发高热,就只有王爷、姑姑带着小豆沙去了。据他们说是很美,以后让小豆沙讲给你听。而且小豆沙还给我娘、我姐带了两大桶美人泉的水回来。” 八皇子笑道:“小包子哥哥,你让丹朱表姐送来的东西我母妃可喜欢了。看着它们哭哭笑笑的,嘴里还一直说‘回不去了’。母妃的家乡很美么?” 小世子传完话又听了新鲜事儿便离开了,八皇子倒是留了下来陪小包子一起等着。小包子略觉心塞,他平日对方劭也是这么周到的。可八皇子你还没到十岁,不用如此啊!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我们家小豆沙注定是你的么? 小包子心道就如他娘所想,世间大多数男子对女子采取的都是愚民政策。这样才能让他们予取予求,甚至她们比男子还要恪守那些规矩。往往为难女子的,也都是女子。哼,就是开办女学,也不至于就出个武则天啊!不过,小世子果然是比八皇子这个当叔叔的想得更深远些。也是,受的教育本来就不同,而且他还大两岁多。 “父王也正纳闷你们怎么会一起来求见的。不过,怕是不好办呢。那些老先生一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知晓得多了就容易出事儿。” 王山长颔首,“正是。” 小世子皱皱眉,“这么说王山长和师叔是为这事儿来的?” 听到小豆沙最先提起的兴办女学,八皇子道:“原来她真的那么想去东山书院读书啊。嗯,我一定帮她。” 转达完太子的话,两小凑到小包子身边让他讲讲一路见闻。小包子已经讲过几回了。不过每次讲重点人物都不同。给王山长讲主要讲他爹还有小馒头,给大姨就主要讲他娘。这两叔侄问那就说小豆沙咯。所以,倒也不算重复的讲。 “是。” 小世子道:“父王那边事情还有没有收尾,说请王山长和师叔坐着等一会儿。” 小包子道:“小世子和八皇子客气了。”这次回来,小豆沙也托他给这两叔侄带了东西,还有兰心郡主、周雅芙都有。前者是丹朱一并捎带进宫的,后者是小包子预备让方清瑕这几日送去给两个小姑娘的。 小叔侄俩摆摆手,“免礼!王山长请坐。师叔|小包子哥哥也快坐。” 小包子正低声和王山长说话,两个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一看忙站了起来,进门的是小世子和八皇子。王山长认得他们,也随即站起,一同行礼。 太子果然第二天下午就召见王山长和小包子了。当然是见缝插针的,他们前头还排了几拨等着觐见的人。被叫进去之前,小包子与王山长两人就在侧殿等候着。 小包子道:“还是大姨福气好啊。我娘可是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爹带着她出门四方游玩的呢。” 徐方道:“那就去吧。到时候孩子们也两岁多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比魏楹和小寄他们还方便呢。这一路也可以悬壶济世的啊。” 芙叶道:“挺好的。听得我更想出门儿了。” 小包子把后续也讲了,又说了自己进京的目的以及父母离开黄山就要回华安,然后再回淮阳。过年他也回去淮阳云云。 芙叶道:“以后会注意的了,不在他们跟前口无遮拦。小包子,后来呢?” 皇帝依然稀罕小孩儿,平王妃和贤妃如今都即将临盆,他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让人把芙叶家这两个抱进宫逗弄。虽然时常看似嫌弃芙叶脑子不太够用,但其实芙叶这样的性子皇帝很是放心的。如今两小喊‘舅舅’和‘皇上’都是很熟练的。甚至连‘万岁’都会了,这是在梁总管嘴里学来的。 徐方又笑着说芙叶,“回头要是皇上抱着,他们也喊一声混蛋,你就等着挨说吧。” 小包子道:“嗯,这么大都是一样的。我们家两个也喜欢学舌,而且刚学走的时候成天都要走,不歇气的。” 徐方笑道:“他们最近就喜欢学舌。也不是叫你包子表哥的意思啦。” 小包子正要出声,双胞胎又高兴的学舌,“包子——”这个词儿父母嘴里方才出现的最频繁了。最后竟欢快的连续叫了起来,“包子、包子,表哥、表哥。” 徐方看急着转移话题的芙叶一眼,也笑着道:“对,小包子快继续讲。” 芙叶讪讪然一笑,“哎,不说了,我不说了。小包子快继续说。” 小包子笑得肩膀都垮了下来。跟大姨一块儿就是欢乐啊,怪不得他娘最喜欢和大姨一起玩了。 徐方轻咳两声提醒,可是已经晚了。双胞胎已经很高兴的在重复,“混蛋——”还是二重奏的。 “真是混蛋啊!”她不客气的骂福郡王这个远房堂兄。 听到小亲王被人算计摸走了玉佩的事儿,芙叶气愤极了。 小包子点头,“那么多年的夙愿得偿,自然是的。而且这么出去游玩一番,她也就不会总在心头惦记,搞得都要成执念了。”从头给芙叶讲起。 芙叶招手,“小包子坐到大姨身边来,你娘这一路高兴极了吧?” 徐方笑道:“也就这一两月的事儿了,毕竟要小些。再说你又是大半个月不见他们了。没准这会儿已经又进步了。” 小包子蹲下摸摸他们的头,笑着同徐方、芙叶道:“这只大三个月口齿可比小饺子、小莲蓉伶俐多了。他们还只会说一个字。” 芙叶和徐方已经吃好了,不喝酒的人吃饭快的多。两小这会儿十六个月,这会儿正在被乳母喂着喝鱼汤。他们认得昨天给他们送了许多玩具来的表哥,高兴的朝他打招呼:“表哥”。 最后小权儿和阿隆都不行了,被下人扶下去睡了。他们不但喝完小权儿带来的酒,阿隆又让人去酒窖开了两坛。小包子吃好了,搁下筷子,这才慢慢走到后宅去。方才芙叶嘱咐他吃过进去陪她说话,说说他们一路见闻。 “要的。”小包子想了想,总不好一身酒气去看小表弟,这才作罢了。方才大表哥和小叔叔倒酒,都是他俩满杯,他半杯。所以这会儿他根本还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还是放下酒杯,让人打了米饭来吃。山长明日去东宫递牌子,说不好太子什么时候就要召见的。他肯定不能醉倒,明儿起不来。 这酒甚好,小包子还想给自己倒一杯,他平常很少机会能喝酒的。小权儿拦了,“你不许喝了。等下不去后头看你两个小表弟么?”要让小包子喝出酒瘾来了,回头大嫂还不得怪自己。阿隆倒是好,过两天就要离京出海。大嫂找不到他,回头都冲自己来的。 阿隆大着舌头道:“也许这也是个原因。不要讲给别人听啊!” “太皇太后当年是不是就是知道大姨这么不靠谱,所以才一定要将丹朱表姐接到宫里的啊?” 小包子也笑得不行,头朝下脚朝上抱孩子,大姨也太逗了。阿隆表哥真是值得同情。 席间喝高了,阿隆不小心就将自己幼时被头朝下倒着抱的事儿讲出来了。小权儿和小包子都是没忍住喷笑出来,小权儿泪花都笑了出来,“怪不得大嫂要说什么事儿发生在郡主身上都不奇怪了。” 芙叶笑笑,“那你们仨说话吧,我去后头换身便服看看俩小子。” 说起来他娘其实是不太靠谱的。小的时候冬天她将自己用大毛毯裹了,甚至都曾经头朝下倒着抱过。自己直叫唤她才发现了不对。他能这么健壮的长大,真的是不容易。如果孩子生下来,娘要帮着照看,自己和云儿才要不放心呢。不过话就不好说这么直白了。 云儿不放心两个弟弟,而且自己掌家肯定也觉得自在些。她是不会跟着母亲去的。至于照顾孩子,云儿足够了。反倒是娘,两个弟弟说是她在照顾,可哪比得上小姨的亲力亲为? “怎么会呢?娘本来就要照顾两个弟弟忙不过来。儿子没有意见,云儿也断不会有意见的。而且听娘这么一说,儿子也回想起小时候骑小马驹的事儿了。那一片天高云淡,风吹草低见牛羊……”阿隆声音里露出怀念。 贤妃想家却不得归,她却是可以的啊。她又不管事儿,而且两国如今交好,走动一下也是友谊的象征嘛。小寄不是说她和十四弟一样,都是那啥吉祥物来着么。可要是让儿子心头不舒服,那就得三思了。 芙叶想了想,还真有些心动。之前没想到这茬,不过是因为阿隆会留在京里当差。可是魏家出事后小权儿被魏楹留下了,阿隆就得出海去。那她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到时候郡主府就交给陆氏打理好了。嗯,等她生了孩子恢复了还真可以这么办。不过,她想了想问阿隆:“你不会觉得娘离京回老家,是对你的孩子不在意吧?” 小权儿道:“等阿隆媳妇儿生了,郡主也可以啊。听说小饺子和小莲蓉一路挺争气的,也没什么水土不服的。郡主的两个小儿子比他们还大些,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怎么不能带上出门游玩啊?徐大哥这么听郡主的话,肯定不会回绝的。” “小豆沙肯定有啊,你也有的。毕竟是你辛辛苦苦带回京的。贤妃这大半年得的赏赐很多,又是对你们兄妹,出手肯定大方。不过那些赏赐再金贵,怕是在她心头还是比不上你带回来的家乡物件。说起来,我都好想再回去老家草原上骑马啊。还是你娘福气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包子道:“怕是给小豆沙的吧?” 芙叶这是进宫去看贤妃去了。她听说小包子和小权儿来了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过来了,笑吟吟对小包子道:“昨天丹朱进宫去送东西,贤妃看了很是欢喜。丹朱还沾光得了一份赏赐呢。你也有,应该是贤妃派人送到魏家去了。” 下人来禀报,“世子爷,郡主从宫里回来了。” “是啊,他跟娘说要留在那里几个月观察山势。心中有丘壑,以后下笔才有神。对了,他在一场很大的书画展上得了第二名。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如今是正正式式踏入这一道了。他化名是沈山。”小包子说着想起小豆沙给他取的沈迩不由弯弯嘴角。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真用得上呢。 阿隆插嘴问道:“什么意思,他要在黄山住下不成?” “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对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黄山结庐了。” 小权儿点头,“如此也好。这会儿王家女是真的哪方都想求。尤其苏家被拒,怕是眼都气红了。回头让苏相误会是因为魏家的关系,咱们就成帮人顶雷了。如果事先就说好了那就是自己人,顶也就顶了。没挑明,那就什么变数都可能出现。小馒头知道这事儿不?” 阿隆听得眉毛一挑,就听小包子摇头道:“没有。上次六婶去探师母口风,听说了苏家提亲的事就什么都没有说。我这次带着清瑕去,也是拜见师长。当然,顺便认识一下养在深闺的王师妹的用意还是有的。不过,一切都没有挑明。” 小权儿咧嘴笑道:“那小馒头的事儿是不是咱家和王家已经有默契了?” “是啊,山长如今很关注平王和苏相的动向的。” 阿隆道:“听说平王之前是计划假意坠马的。太子殿下本打算将计就计的,结果不知从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如今东宫正在严查呢。小包子,你听王山长说的么?” 小权儿道:“伤了元气,淑妃再苦求一番,不就可以留在京城调养了么。皇上总不能不近人情的赶病歪歪又有出海之功的儿子这样去封地吧。” 小包子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么一来谁又能说什么?而且他这么一番重病,怕是要伤元气的。还真是舍得啊!” 这会儿平王病倒,他就被抓壮丁了。太子本意其实也想让他去。毕竟这么去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洛王一向不出头争什么,唯兄长马首是瞻。说句实在话,太子其实也缺银子,尤其平王暴富之后。不过阿隆估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差使多半还是会着落到得力臣子身上,不会一直让洛王领着。毕竟洛王也是皇子,且还是嫡皇子。 阿隆点头,“嗯,太医说千真万确是伤寒,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且得养着。但是出发的日子是早就看好的,也不好更改。如今就让洛王去统领人马,我两日后就去码头汇合。任务也就监视平王改成了协助洛王。”洛王是二皇子的封号,他也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京城大乱的时候出来刷了一把存在感,这几年倒是比较沉寂。 等走进膳厅,阿隆吩咐了人去准备一桌酒菜,小权儿小声道:“听说那位得了严重的伤寒啊?”手比了个三。 “五个月。等我回来肯定已经两岁了。小权儿这次不去,太子殿下就点了我。” 三人一道往里走,小包子问阿隆:“表嫂还有几个月生啊?” 小包子下马来,“在山长家吃的中饭。晚上我不想听未来岳父说朝堂的事儿,便说事先约好要来表哥家吃的。” 小权儿从马背的褡裢里拿出两壶酒,“我得了两壶好酒,来找你一起喝。小包子,你不是带着清瑕去东山书院了么?怎么既没留在王山长家吃饭,也没留在方家啊?” 还没下马呢就看到小叔叔也来了,迎出来的阿隆道:“难道我下了帖子,自己给忘了?你们叔侄看起来也不是约好的啊。” 出了方府的门,小包子便转道郡主府。他昨日去送东西过去听姨父说阿隆表哥再有两日就要离家,这会儿便过去聚聚。昨日大姨和表哥都不在家,也没见着人。他上郡主府,自然是不会再递拜帖什么,脚跟一转就登门了。昨天没见着,今天再过去就是了。不过,昨天没见着表哥,倒是见到了两个小表弟。又是小半年不见,他们也作养得白白胖胖了。姨父这个名医自然不是白当的。不过他和大姨过日子,怕是要多操不少心既主外又主内。哪像他爹,可以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丢给他娘。 下山进城后,小包子陪方家兄妹回到家略坐坐向方母和下衙的方父请了个安便告辞回家。方母留他吃饭,但小包子不想和方父以及方清瑕的庶弟吃饭,便推说早就讲好晚上要去郡主府用饭。如今传出他爹稽核百官的事,他这个未来岳父不知道又会打什么主意,还是不沾惹最好。反正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都不好帮忙。早晚也是要得罪这个未来岳父的。好在还有清瑕的二伯能约束住这个七弟,让他不至于做出什么事儿来。 V72 同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小包子越听越惊讶,好你个清明叔搞出这么一场事来,居然还跟自己不动声色的。其实要不是徐叔叔有意提起,今日太子见自己实在无意说了一句‘你家那个傅清明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他都不会着急让人查问的。都惊动太子了,这能量可不小。不过,听小厮汇报,清明叔这些作为虽然是冒进了一点但其实很注意分寸。而且皇帝和太子都乐见靠山王府慢慢冰消瓦解,自然是不会真的介怀的。清明叔这个等于是向皇帝和太子上了一个投名状啊。反正他如今越众所瞩目越好,这样靠山王越不敢轻易下手。 这么大一件事,他傅清明在信中就轻描淡写了几句。就说王山长和同窗们还有小权儿、阿隆维护了他,靠山王府不敢轻易再找麻烦了。因为他们一家子离京城已在千里之遥,在什么地方都很少久留,六叔和小叔叔又以为他报了信的,弄得他们一直是蒙在鼓里。说起来,这样的事是要上朝廷邸报的。可是邸报延迟性很严重,而且上了也是简报,反正他回来的时候还没见到刊登此事的邸报。 事情越闹越大,延续了半个多月。最后是太子出面平了此事,将那日出面袭杀的人都发配边疆。至于幕后主使,他让靠山王府交一个出来。最后被交出来的是靠山王妃的兄弟,也是发配了事。 还不只学潮,小权儿肯定不能坐视,再拉上阿隆。一时军中中层的将领也都群情激奋,说靠山王府行事太过跋扈、霸道。本来靠山王一系的人马在军中就是霸占最好资源引得人不满,如今自然火上浇油。 后来,就连从书院出去考中做官的师兄们也全都行动起来,一时声势浩大。京城的士人圈子都卷了进来。这里头自然也少不了王山长派人串联。这些,自然都是清明叔的预料之中,他当时借了这股风进一步揭露靠山王府种种而行,一时风头很盛。众所周知东山书院出了一名‘美姿仪’的嘴炮。比当朝御史的笔杆子都要厉害。在他的‘匕首投枪’煽动下,险些就要弄出一次学潮来了。 之前小包子和小馒头为人堵在半道偷袭的事,东山书院的人都是知晓的。所以这一次近乎是群情爆发。那些人不敢犯众怒,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傅清明便将事情闹大了,闹到了靠山王府不得不低头的地步。他迅速运用各种手段,成为了书院清议政治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如今,也算是众所瞩目,名声都已经传到朝堂上去了。当然,这里头少不了王山长看在魏楹面上明里暗里给予的帮助。一开始的时候傅清明半道遇袭,带着人逃向书院,就是他派了给书院看家护院的近百人出来接应。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手,但胜在人多。又有还没有离开或者听到风声掉头回来的书院学子围拢来声援。 傅清明一开始也没有急于要这么出风头,是被靠山王府的逼出来的。靠山王府如今名声本就不佳,靠山王对妻儿、亲属的纵容,令许多无辜百姓甚至士人遭殃。后来他们又派人在傅清明放归宿假的路上堵他,就像上次堵小包子哥俩一样。好在,魏家暗处的力量如今都在傅清明手上,这才逃过一劫。魏楹当初把人都留给他,其实也是早防着这一手了。不但他本人,就连红姨都被保护起来了。自从傅清明去读书,红姨便将红袖招交给了别人管理,自己只管用积蓄逍遥度日了。 “少爷,表老爷好生厉害的!” 小厮很快问清楚回来向小包子禀告。 之前清明叔写信来,统统都是报喜不报忧。父母都说起过,爹爹离京之后靠山王府更是会对清明叔下手的。昨天去书院也没有时间和机会问,但去徐叔叔家送土仪的时候听他提起过,清明叔之所以如今会成了东山书院里学生领袖一般的人物,其实就是因为他和靠山王府的冲突。 这按摩的师傅是魏府里养的,以前专门负责给魏楹放松筋骨的,信得过!所以小包子在他面前也不忌讳,直接吩咐小厮,“你去把清明叔这小半年的事儿都打听清楚。” 小包子从风尘仆仆的回来就一直连轴转,今天稍闲些,便又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然后找了人来放松筋骨。他回来那天都只能是匆匆洗去风尘,这会儿才放松下来。虽然事情肯定还会遇到不少阻力,但方向王山长已经都指明了。甚至将来的蓝图,今天他向太子陈述的时候也讲得分明。 黛月公主想了一下,当初沈寄只是区区四品诰命夫人而已。如今牵头的可是堂堂的亲王妃,连王山长这样功成名就的人都不惜羽毛出山相助。成功率应该比七成是要高些的。 “我觉得能成。当年小寄搞慈心会的时候,谁能知道她竟会弄出了今天的气象来?” “有七成机会。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就是女学么。只要安排妥当了就成。也只是把家学放大一些,做好男女大防就成,看小包子的能耐了。”芙叶公主不甚在意的道。 芙叶问道:“你说这事儿能成不?” 黛月公主玩笑地拍拍芙叶的肩,“没事儿啊,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的。没见贤妃比六宫粉黛都得宠么。不就是因为她简单、通透?我喜欢跟你玩儿,也是因为你没心机啊。”不过,自家皇兄其实真正喜欢的倒也不是简单、一目了然的女人。小寄那可也是七窍玲珑心之辈呢。皇兄宠女人只找让自己舒服的。爱一个女人可就不会好逸恶劳了,什么都肯做的。只可惜到头来还是爱而不得,主意只能打到下一辈身上。居然能逼得她那个霸道的皇兄退让,就这点,她对魏氏夫妻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芙叶想了想,当年家中巨变还真只有丹朱最稳得起。阿隆和自己都差点崩溃了,她倒是伏在小寄怀里哭一场,擦干眼泪还能张罗丧事。 “你还别不服气,丹朱几岁的时候就被皇祖母调教得小大人一般。那会儿看着就比你这个当娘的靠谱。” 芙叶有些忿然,她都不在那儿也要躺枪! 黛月公主便告诉了她,很愉快的道:“今天宫里人提到你的频率很高啊。都说贤妃和你一样的光长年纪心性不改,一样的不靠谱。” “还不知道,我今天没进宫。怎么回事啊?”芙叶关切地道。 黛月公主笑道:“今天贤妃笑得动了胎气,你知道么?” 黛月公主倒也是认得方清瑕的,那次去看傅清明和小豆沙的戏,她也是座上客来着。这些年因为芙叶居中联系,黛月公主和沈寄这两个聪明人相处得也甚是愉快。她们没有利益冲突,而且黛月公主在扬州的时候还帮过魏家的大忙。魏楹这些年蒸蒸日上,便是黛月公主这个长公主,眼底倒也是能看到沈寄的了。 芙叶道:“小包子给了我一个名单,公主郡主里有分量的我才会去,也没几家。还有其他一些夫人处,回头有应酬的时候我再带着清瑕去。” “成,反正也不关我什么事儿。你都特地过了打了招呼,何妨做个顺水人情给你和小寄。哦对了,还有刚进门不就的十四弟妹。你还一处一处说去啊?” “也没想拉你闺女去上学,就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站出来反对就是。” 黛月听了道:“女学,能比宫里给公主安排的先生好么?我肯定是不会把女儿送去的。”她是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子,女儿一早受封郡主,从小就是在宫中和几位公主一起学习各种课程的。说起来那不受宠的公主还真不如她这个得宠的郡主呢。 芙叶对这个厉害堂姐从来都是说老实话做老实事,立即倒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交代了。 “哟,你今天干什么来了?”黛月公主笑着问芙叶。这家伙的脸上写满了她是有事来的。 当初芙叶要生孩子,因为沈寄也六甲待产,她想到的便是请黛月公主这个堂姐来坐镇。和贤妃关系再好,她也不会请贤妃坐镇。因为就连她也觉得贤妃不靠谱。同理,贤妃如今也只找芙叶解闷,坐镇解决问题什么的,她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皇后。 芙叶受了小包子的托付,便预备在一众公主、郡主还有贵妇的府邸开始走动。今天走的是最有分量的黛月公主的府上。芙叶与黛月,是皇室最不靠谱的郡主和最精明的公主,这个组合也因为互补比较合拍。也是不用提前下帖子就能互相走动的。 小包子可不知道因为这么一个动胎气,宫里兄弟、父子、夫妻之间又有了这么多官司。他回到府里便吩咐刘準准备药材、补品,预备明日去探望平王。怎么说他也是跟着平王出海两三年受过些照应的。听到了消息,也见过太子了,去探望一番是正理。 皇帝笑了,“如今提起贤妃孕中出状况,倒是都要把芙叶也顺带提一提。”淑妃的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今天贤妃动胎气,因为太医就在旁边不也是很快就安稳了么。而且老三媳妇年岁正合适,也许坐胎是要更稳一些。或者有什么事没这么闹进宫里来。不过怀疑的种子原本就有一些,如今难免又茁壮了点。毕竟平王病的时机太凑巧了。 女子双十年华左右生孩子最好,这套观点是从魏家传出来的。小芝麻和娴姐儿都对此言之凿凿,难免不传出去。淑妃此时提起,自然是因着这个观点是那个女人提倡的。皇帝多少能听进去一些。至于她自己,压根就不信。 淑妃笑着顿了顿,“只看芙叶郡主怀孕生产时的险象环生,便知道命好得宠的女子,就是长了年岁心性也是不改的。” “也是因着她父兄都不甚争气,她没有倚仗自然得自己稳重起来。臣妾听说女孩儿要双十年华的样子生养才最佳么。她正好是在这个年岁,身心都是最佳吧。身为母亲,本来就该一切都为了孩子。便是难过、担忧也得先顾着孩子。老三已经病倒,她再出事就更添乱了。也多亏皇后娘娘把宫里最善妇产科的两个太医,一个拨给了贤妃宫中,另一个就派去了平王府。有了这样的国手在,及时调理才没事儿。至于贤妃,是这些年都被皇上宠着,模样儿还那么水灵,性子也没什么改变。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淑妃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儿媳,但在皇帝跟前肯定得帮着她讲话。 待太子告退出去,皇帝目光有些深沉。晚间他歇在淑妃处,随口说起老三媳妇这胎倒是安稳。看来稳重人的确有稳重人的好处。说起来姑母这个孙女儿,成亲不久就在家独守空府三年,倒是比没出阁前长进了不少。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的。”二弟和自己是一条心,从不出头争什么,到需要他的时候才会站出来。这样的兄弟,他这个长兄怎么能忘了照应他的家小?说起来,二弟为了避嫌,就连舅舅那里走动都不频繁。小时候他很喜欢魏先生的,如今也疏离了。二弟是嫡出都如此知道分寸,偏老三一个庶子总是不懂进退。 皇帝看太子一眼,然后道:“你二弟要出海去,他家里你要记得多照应些。” 太子笑笑,“如果母后照应的是三弟妹,肯定会省心很多。贤母妃同芙叶姑姑,难怪投契。” 皇帝叹口气,“怀着孩子也这么不稳重。这一次倒是劳累你母后照应了。” “父皇,方才小八在东宫听小包子讲了贤母妃家乡一个因她衍生的传说。贤母妃大概是因此才会笑得动了胎气。”说着,将美人泉的传说也转述了一番。 皇帝笑了一声,未置可否。在他与太子看来,这自然是小事。不过,既然是魏家女人们搞的,这会儿便由得他们去弄了。 “他今日是跟着王山长到东宫觐见的。十四婶还有小芝麻想兴办女学,说动了王山长牵头,他是回来奔忙此事的。哦对了,不能漏掉小豆沙。听说还是她首倡的。儿臣让他们且去试试,既没赞成也没反对。” “哦,魏家那个大儿子回京了啊。他回来干嘛?” 太子起身去了御书房,把小亲王和福郡王府结怨的经过转述了一番。 小包子自然也不方便去探望贤妃,既然听说已无大碍便向太子告退出宫。 太子道:“这个贤妃也真是的,听说之前她收到家乡的东西就激动了一回。也难怪她和芙叶姑姑如此投缘。没事儿,已经稳住了。你出宫吧!”说着顿了一下,“倒是平王妃挺厉害啊,老三都病成那样的了,她肚子还安安稳稳的没动静。行了,你出去吧。”这么看来,平王妃弄不好还真是事先就知道自己夫婿要病倒,安胎药多半也提前服了。老三仗着自己从小习武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却不敢拿即将出世的孩子冒险。那很可能就是他的嫡长子来的。他如今已是在子嗣上落后一步,不敢乱来的。 小包子愣住,不会是说了美人泉的传说吧。他赶紧同太子讲了,“殿下,学生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好在没什么事啊,不然皇嗣有什么闪失他哪赔得起? 话音刚落,进来一个小太监禀道:“殿下,八皇子方才从东宫回去不知道同贤妃讲了什么笑话,贤妃一下子笑得不行。如今竟然是动了胎气。好在太医早已进驻,如今扎针给稳住了。”本来这事儿不该来禀告太子的,不过八皇子是刚从东宫回去的。怕是回头皇帝会过问一下。 太子扯扯嘴角,“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他这样的,靠山王叔祖居然聘回家给独子当教习。也是老眼昏花了啊!” “学生离开的时候,听说福郡王世子已经派出人手千里追杀那个人。后续倒是不知道。” 小包子心道,那会儿有关他爹稽核百官的消息可还没有传开呢。说起来,他爹这会儿倒是如了他娘的愿,做了个类似什么‘八府巡按’的官儿吧。 “竟是靠山王世子的男宠在背后撺掇!而他们就这么听信了,还想离间十四叔和魏家的关系。愚蠢!”不但皇帝,就连太子也是不乐意小亲王被人算计的。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小长辈身上,可以体现出皇家那点淡薄的亲情。而且太子是看着小亲王出生然后长到这么大,又一直很亲近自己。再有,魏先生是他的臂助,那家人如此没有眼力见儿,要离间醇亲王府和魏家的关系,如今在父皇和皇族长那里挂上号也是活该。要不然天高皇帝远的做藩王多自在。 “师母是个再聪明没有的女人,就是太谨慎了。”太子于是不再劝了,细细询问了小亲王和福郡王府结怨的过程,小包子一五一十的答了。 “这个位置的确是学生深思熟虑后的目标。母亲她只是希望姐姐过得轻松些,她认为人没有必要太在意一时的风光,日子舒坦最重要。至少这样不会有小姑姑遇上的那么多事儿。” 不过她居然那么早就能看明白相权与君权之间的关系,也真是有独到见解了。这样的女人,父皇和舅舅那么多年都放不下,先生更是捧在手心二十年不改。虽然是有她自己独特的魅力,她的行事作风却是于自己不利的。罢了,太聪明的人,功名利禄都是难以打动,更是不好利用的。就是魏相,想要的其实也不是这些。他要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借助掌权实现一身保护。这样的人不好掌控! 太子听他说完,想了想道:“其实你无须如此委屈自己。难道孤还能信不过你们父子?师母为人也太谨慎了。小芝麻那么出挑,就只嫁入京兆尹府。你也这么能干,却打小就告诉你将来你不能身居高位。”太子妃说师母是真正看透世情的人,不过也是太淡薄名利了些。要不然,像徐赟、小包子都该是东宫的得力下属才是。 “是。小的时候学生也一心像父亲一样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后来娘告诉学生,说爹爹可能很快要做丞相了。学生将来注定不能居于高位,让学生自己想想将来想做什么。不管想做什么,她和父亲都会支持。再后来更不惜送学生出海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慢慢的学生的志向就明确了。国子监祭酒虽然官位不算太显,却是学生自己想要的。桃李满天下,而且可以一心治学。王山长连官职都没有,却赢得天下读书人的敬重。便是太子对他不也礼遇有加么。”小包子很诚恳的说道。这会儿可来不得一点虚的。 太子蹙眉,“区区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就是你的目标了?以你的家世、能力会不会低了些?”魏家的女婿迟迟不参加大比,一副无意入仕的模样。自己之前的招揽他有所心动,可魏先生出了大狱他犹豫一阵又退了回去。如今魏家的儿子目标也订得忒低。说起来以小包子的学识、能力,只做个四品真的有些屈才。世人都是学程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一家子年轻的一辈倒好,一个个都无意入仕的样子。 其实小包子十六岁,如今又是单独返京算得上可以代表魏家的人物了。太子有想用他的心思也实属寻常。 小包子躬身道:“爹娘也问过这个问题,学生的回答是此生的目标是国子监祭酒。所以这次筹办女学,爹爹才会让学生回来在山长处打杂学习。”没想到太子竟然有想用他的意思。 “那你的将来是如何打算的?”太子听他始终是以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学子的身份作答,完全没有提及彼此算是师兄弟这层关系,知道他没想沾乃父什么光,便也随他这样自称。这也才是严守君臣分际该有的态度。 小包子躬身应道:“暂时没有,书院那边休学了也不用去,就专心办好这一件事就够了。学生也是第一次张罗,务必专心为上。就这样,还唯恐误事呢。” 太子留下小包子问道:“你最近就准备筹办女学,没有其他安排么?” V73 特长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行文至此,是不是有些寡淡无味了啊?你们给点回馈,我好想想后续安排。 ------题外话------ 沈寄微微有些失神,当年魏楹替她担水的一幕恍然就在昨天。但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三十年了。 “你身上除了那一身肥肉,还有什么是我没有的?”魏楹笑道。 “还成,再来一挑,胡老爷有赏!” 魏楹走过来把桶搁下,依然是二狗子提起来倒进缸里,他则走到胡胖子跟前,“怎么样?”看样子是被胡胖子激的。 两小吃好了,漱了口被抱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沈寄和汪氏也就一起出来了。这会儿挑水的已经换成了魏楹,但二狗子走在旁边,显然他是半道接过来的。 屋子里就预备了一个茅房,结果自然是已经被人占用了。沈寄看小丫头纠结了一下,又往之前在外头预备的几处去了。估计是有点急,不然肯定站那儿打着瞌睡继续等呢。哼,都已经有点急了居然还不叫不肯起,这个懒闺女! 小豆沙道:“这个自己来就可以了。”踢踢踏踏的奔茅房去了。 沈寄笑骂道:“不是已经会自己穿衣服了么,小懒鬼!这些日子我没看到,都是赖着祖母给穿的吧。”拿起旁边的小衣服给小豆沙套上。等穿好又问道:“还要不要给你把尿啊?” 本想赖床的小豆沙大概是想起了两小把被子掀起来的往事,不甘不愿的坐了起来,眼睛依然闭着抬起双手做投降状。 “那咱们就一处慢慢商量,好好寻摸。”沈寄说完看小豆沙的被窝有动静了,过去一巴掌拍在她屁股的位置,“起来了,等下弟弟妹妹吃饱喝足就要来挖你起床的。”两小还同心协力把小豆沙的被子掀起来过的。这会儿他们是闭着眼睛在吃奶,根本不知道和小姐姐睡的一个屋呢。不然,早兴奋的扑过来了。 汪氏摇头,“人好就成!我退了我小姑子的亲,是因为她们母女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我也没说要让他早起挑水,您老人家就心疼上了。对了,咱们接下来要去华安,还要回淮阳,之后还得回京城。您挑儿媳妇挑籍贯么?”沈寄预备一条一条的问,慢慢的细化和明确汪氏的要求。回头再问问士农工商有没有讲究。 汪氏忙道:“楹儿以前难得睡个囫囵觉,你让他早上好好睡吧。” 沈寄莞尔,就知道小丫头不至于因为狼可能会来叼人就在床上烙饼子。要不然,她也不敢那么逗的。汪氏便告诉她方才所见,沈寄道:“还是得二狗子这么过日子才真正是养生之道。不过胡胖子进步也很大,还是得鼓励为主。” “夫人走后翻了两个身像是就睡着了。” 沈寄轻轻叩叩门,推门进来,“哦,两个小的起了啊。”又问乳母,“小豆沙昨晚睡得好么?” “嗯,那会儿也该起了。”两小吃个奶就得吃小一刻钟呢。 乳母笑道:“老夫人,等哥儿姐儿吃好了肯定是要过去叫四姑娘起床的。” 接着起床的是两小,乳母赶紧喂晨起第一道奶。这是把完尿后必须立即着手的。汪氏进去一看,小豆沙还睡得好好儿,“是个有福气的。” 胡胖子摆手,在这儿盖房子才呆了三天,只在附近走动。今天肯定就不只了,他得留些体力。 这水缸三天前做好的,今天正好能用。两人向汪氏打了个招呼,一个坐下歇气,一个把水倒进缸里。还得担几次才能满,二狗子问道:“还去不?” “你干嘛又叫我胡老爷?不准叫!”胡胖子焉能不知二狗子是在嘲笑他跟着走几趟都累得慌。他早起发现嘴上戴了个口罩真是气得不行,偏生一通铺的老少爷们都还在睡,也不知道该找谁算账。至于二狗子,屋子里安排不过来,他照旧住的帐篷。一早就起来了。闲着难受,便取了水桶去担水。胡胖子索性便跟着他走了。二狗子甩开膀子走,他一路还得小跑才跟得上。 二狗子也正调侃胡胖子呢,“胡老爷啊,你锻炼的日子还是短了。不过,小包子回京了,没人陪着你居然还能每天按时起来,这就很了不起了。” 第二天挺早,汪氏就起来了。给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豆沙掖了掖被子她出得门来,正好看到二狗子从山泉边担水回来,胡胖子跟着走在旁边。担水的还好,气定神闲的,打空手的不停喘气。 沈寄点点头,也是! “又没让你包到底,就算是父母之命也不能保证的。” “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压力好大。大娘托了我,我肯定好好办。可这过日子,我怎么说得好他们以后如何嘛。”唉,小权儿那儿开了个头,明哥的事儿肯定是得应承下来的。说起来大娘这些年的人情往来还真的是一直在依赖自己。沈寄决定给她寻摸一个在这上头很有主见跟能力的儿媳妇儿。反正有他们在,这个弟妹也不敢对大娘不敬。 魏楹瞪眼,“埋汰我是死耗子,埋汰你自个是瞎猫,有意思么?娘这已经不只是信任你,而是依赖你了。明哥也很信服你。” “我能不能说遇上你就是瞎猫抓住死耗子啊?” 魏楹道:“你眼光是不一般的好嘛。” 沈寄嘟囔,“大娘让我给明哥找媳妇儿,说相信我的眼光。问她具体要求,说我看着好就好。” “不是说了小馒头的事儿不急么,我也只是让小包子和清瑕顺道看看而已。”小馒头才十四岁,沈寄觉得一点都不用急。倒是明哥,大娘已经提出来了让她这个做大嫂的帮忙寻摸一个。可接下来的行程就是华安、淮阳。至少得过完年才会离开。 魏楹道:“你不是还惦记莫家小姑娘吧?那姑娘再好,身世太复杂了。” “唉,听你的描述我觉得王山长养闺女那真是当成掌上明珠的。敢上树性子难免有几分跳脱。”小馒头是个不就理财却挺能花钱享受生活的。这王家姑娘也是教养大的,而且从来没人见过,也不知道管家理事怎样。但如果性子太跳脱,怕是还没有怎么学过啊。 “还得几日吧。” 所以,没钱当什么名士啊!要在黄山隐居几个月,没有这样的财力肯定是不行的。 想到小馒头之后几个月也能受到比较好的照顾,沈寄安心了。不过,还是自己付银子办此事为好。这些挑夫用着觉得不错就定下来,甚至供应菜蔬的人家都可以定下来。知府有心,但其实沈寄是让徐赟坚持把银子算给了带队的衙役的。魏楹当丞相的时候高于十两银子的礼物都是不肯收的。如今虽然不当丞相了,这个规矩依然不能破。虽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规矩是必须守的。下山之后再让孩子们去道个谢吧。 “也不知道小包子和清瑕见到了王家姑娘观感如何。信还不到!”信如果寄到,大概三日后就会随知府安排的补给被送上来。在这半山腰居然还能吃到挺新鲜的蔬菜,实在是至大的享受。哪怕豆腐挑上来成了肉价也很值得啊。刚开始吃各种野菜还觉得新鲜,如今厨娘再是费心制备,也不那么喜欢了。 魏楹失笑,“你是他亲娘,他在你跟前同在别人面前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样啊。”沈寄感觉有点奇怪,小包子平日在自己跟前虽然不是小馒头那样呆、乖、萌,但依然软萌贴心,也不是魏楹口中这个腹黑啊。不过想想,自己当年不就是被看似温文的魏楹吃得死死的,这才毫无怨言的挣银子养家还供他读书么。她一开始可不是情愿的,纯是被某腹黑看透了、吃死了。 “都说了两人成长环境不同,做事风格自然有差别。小包子就算办不成这样,但他同样有办法解决的。” 沈寄挠挠下巴,“你这意思小包子比清明还厉害啊?可是我觉得这件事他恐怕就办不成这样。” “如果他真的是忽略了这点,小包子会提醒他怎么避开的。毕竟之前他和靠山王府纠葛有些深,我私底下派人打探了这些也说得过去。回头如果太子试他,避开就好。” 沈寄摇头道:“还是单单纯纯的当官就好了。千万不要卷进这种阴私事里去,没有办法脱身的。你赶紧写信跟他说说。”搞那些,一下子就让人想起锦衣卫,观感不是太好啊。还是做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金榜题名步步高升的官员更好些。 魏楹吐出一口气,“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嘴炮,说明对靠山王府的行事很是了解。我是没有吩咐下边的人做过这样的事的。应该是他和小包子自己吩咐下去的。这么看来,他其实在领导斥候方面也很有天赋。小包子我了解,虽然有城府,但还是比较倾向于阳谋。也是生长环境的差异造成的。我担心,太子更看重他在这方面的才具。” 沈寄笑道:“御史大夫那才是真正的稽核百官呢。”就算如今不叫御史大夫,也有相同职能的官职的。嗯,清明就往这个方向发展,弄个反差萌也不错。 魏楹扯了扯嘴角,“如果这样到也不错。御史大夫可是三公之一。清明始终有些愤世嫉俗,做朝中最大嘴炮也挺合适。这样只要能得上位者信任,朝中谁敢轻易得罪他啊?” 譬如此时,邸报上的几十个字她就没看出太多东西来。但经魏楹细细一分析,就咋舌了,“清明果然也是一把玩儿政治的好手啊!难怪你要说他是魏家承前启后的人了。不过他这么能放嘴炮,以后真的是往御史的方向发展么?”那可真是又美又刁了!长得那么赏心悦目,一开口就是嘴炮,反差有点大。 沈寄之前就知道最新的邸报到了,只是一整天都忙着儿女的事,这会儿才有空闲看一看。她以前不喜欢看邸报,魏楹那里的消息又全面又快捷。很多时候他会主动说给她听。因为有些时候魏大人也需要有人分享他的成就感。而且从前经历过那么多的起起落落,沈寄自然也就养成了关心时事政治的习惯。如今没有第一手的资讯,邸报她便也爱看了。有时候看不太懂,魏大人也会很乐意将人搂在怀里讲解给她听背后的种种。 “我当初跟胡胖子一同出游,一开始也是被他这个呼噜声弄得不堪其扰。后来听多了,也就没什么了。”他说着将收起来的邸报递给沈寄。屋里放了几颗夜明珠,光线是很好的。这样也不会像烛火一样摇来晃去伤眼睛。 今天下午魏楹和莫志广又在山石上摆开棋局对弈了三盘,魏楹两负一胜。所以这会儿他颇为幸灾乐祸。 “我是听到声音小了很多。其实也是没听习惯,胡濙肯定早就睡熟了。唉,难为莫先生了!”光棍都睡通铺,莫先生妻女不在身边,自然也被算在这个行列里了。等大部队下山,就他们三个老少爷们加几个小厮那就很好安排了。 “胡胖子打鼾,莫先生给他戴了个口罩他也没醒。” “怎么了?” 沈寄安顿好几个小的回到屋子,正好魏楹也笑着从外头进来。 小豆沙大概是反应过来沈寄在吓她,不怕了,“狼来了我保护娘!” “有娘在,娘就是自个儿被狼叼走,也不会让你被叼走啊。睡吧睡吧——别把祖母弄醒了。” 沈寄让小豆沙安心睡,绝不会让她被狼叼走的。原本很安心的小豆沙立即缩成了一团,眼都不敢闭了。 屋子房间不够,打紧一些还是安排下了。别说,睡床是要舒服一些。正房里小豆沙挨着汪氏睡一张床,两小跟着乳母也是一张。他们两个小的在中间,乳母在两边。魏楹沈寄一间,小亲王娴姐儿一间,徐赟小芝麻一间。剩下进了屋的男丁就全睡在堂屋通铺上。反正后边就是山林,造床很容易的。房前屋后都有家将和有经验的猎人每更次换人值守。 沈寄看着还在追逐萤火虫的两小,对乳母道:“等下洗过澡,再给他们浑身擦遍药水。”两小不肯戴面纱,王大夫费心给调制了驱蚊虫鼠蚁的药水,还是带着点香气的。沈寄带头,所有人都使劲儿夸他们身上香香的、好闻。他俩也就不怎么排斥每天擦了。要不然,不说别的,就让这山间的毒蚊子咬一下,那也够呛。 “知道了。”小豆沙缩着脖子答应道。她也没想到会咬得这么厉害的!以后王大夫给的药水,一定乖乖的抹,绝不偷工减料。 小豆沙藏到沈寄身后去,沈寄这回宫扇拍的是她了,“这山林间蚊子毒着呢,以后别这么使坏了。” 小亲王狠狠瞪他一眼,却因为脸上两个包减了不少威慑力,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跟在两小身后怕他们跌倒的小馒头幽幽的来了一句,“每次看青蛙和四妹斗嘴什么的,我都有一种自己挺成熟的优越感啊!” 小芝麻看到也笑得不行,“小豆沙,姑父找你算账来了!” 娴姐儿转头瞅到他脸上的两个硕大的包愕然瞪大眼,怎么让咬成这样了? 小亲王赞道:“这夜景,真叫一个漂亮!”天空繁星点点,林间萤火虫聚集,再加上山林间各种特有的声响,还有眼前笑颜如花的一众大小美人…… 除了汪氏早早歇着,女眷几乎都在这边。就连小饺子和小莲蓉也蹒跚着脚步去追逐空中的萤火虫,小手不断朝空中抓去。 “那个死丫头!”小亲王翻身坐起,香料重新点上也要一会儿才挥发得出效果。他这会儿酒也差不多醒了,索性起身去看她们捉萤火虫。 于公公重新拿了驱蚊的香料点上笑道:“王爷,可不是奴才先前拿错了。之前四姑娘进来过,多半是她给换了。” 小豆沙明白过来又被恶整了。晚间她便偷偷换了小亲王屋里的驱蚊药香,又邀了娴姐儿一起出去捉萤火虫。害喝了酒晕乎乎的小亲王被蚊子在脸上叮了两个大包,耳边还一直嗡嗡嗡的睡不踏实。还是迷糊躺着把于公公喊了进去看看才发现香料被人给换过了。 沈寄顺着小亲王方才的目光看了眼图纸,抬起宫扇拍了小亲王后脑一下。 “这儿都没床!”小豆沙嘟囔,她是想睡床好不好。 小亲王瞅眼徐赟手上的图纸,发现如今大家参观到的是关捕获了不忙宰杀的小兽的屋子笑道:“那你就住这个屋吧。” 小豆沙欢快的宣布:“我今晚不住帐篷了!” 小亲王、娴姐儿随后,小芝麻抱着小莲蓉和徐赟也一并进去…… 沈寄则和小馒头并肩迈步进去,小饺子主动扑向了三哥的怀抱。沈寄心头感叹古代造房子就是环保,根本不存在还要敞几个月的说法。而且不用拉电线那些,省事儿! 魏楹将邸报递给管孟拿着,当先扶着汪氏进去。 小馒头乐呵呵的对沈寄道:“爹、娘,进去看看吧。”这是刚刚才落成,只有下人进去布置了一番。 娴姐儿道:“回头再来看他们,或者我们自己来住也成啊。这会儿我还是想去华安瞧瞧。”黄山呆了半个多月,再美也没一开始的惊艳了。而且这么多人一起住着热热闹闹的还好,只几个人还是觉得冷清了一些。 小亲王道:“看得我都不想走了!简直神仙日子嘛。山下又会不断的送补给上来。赏着山间景致,猎个小兽佐酒,这日子叫一个美啊!” 魏楹坐在马扎上晒着太阳看邸报,沈寄笑眯眯的抱着小饺子在看刚给小馒头师徒、叔侄造好的屋子。木头、竹子、泥土都是就地取材,有工匠指挥还有充足的人手,造得很是牢固且还不乏美观。寝房、厨房、茅房甚至客房……该有的都有。而床啊、柜子啊、铺笼罩被什么的也都是从山下带上来的。布置好了之后相当的宜居。 说起来这一家子还给本地经济做了不小的贡献。他们原本就雇了四十名本地挑夫,一路走一路消耗,随行挑夫也就越来越少都领了银子下山回家了。徐赟给银子都给得挺大方,比他们平常的收入要高出一半的样子。更别说他们大量购买的各种物资,也都是没有压价的。这一次再次上山的挑夫有一半都是之前下山去的。知府大人闻说魏家银子给的大方,也不好吝啬,买东西、雇人都是比照魏家给的价格来的。 当地知府一听这么大的人物来境内游玩,自然想着要表现一番。何况那稽核百官的名声如今已经传开了啊。不过上山前的准备徐赟做得实在是周全,没给人留什么献好的余地。不过这一家子半个月了还不见下山,知府便安排了衙役带着三四十号人抬上各种补给上山来了。邸报什么的,顺手带来自然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当地官府会给这一家子送补给来,是因为在山脚的时候,徐赟带着小馒头去知府衙门报备过。他们上上下下加起来一百多号人登山,船上还有这么多人在。报备一声也省得官府怀疑他们是不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回头闹出什么误会来。当年谢灵运带着几百号人旅游,不是就曾被官府误会过么。 还有一个原因肯定就是清明想着他们悠哉出游,他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就不拿来给自己添麻烦了。而且派人出京送信,也没准不是那么安全,被人截获了更麻烦后患无穷。让他写密信,他估计觉得没必要。 这件事的过程和结果看来,运用得还不错! 傅清明的事后报备其实比这还简单,他都读出了不少内容来。至于他为什么报备得这么简单,自然是因为临出京的时候自己同他讲的,理论上的东西都教给他了,日后想有所进益就自己在实践中再运用、摸索吧。算是出师了!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个人资质更重要,要不然孔门弟子三千,怎么只有七十二杰? 魏楹在黄山上收到了最新的邸报,是当地官府派人上山送补给时带来的。上头正好就有傅清明和靠山王府的事儿。不过正如小包子预料是简报。但寥寥数十字,也够魏楹揣测出其中种种了。 V74 返乡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等进了城门就直奔红杏酒楼。胡家的家丁已经点好菜了,等人到就下锅。行李什么的,让人拉回客栈就好。” 沈寄点点头,“那倒是。想当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华安府最大的酒楼红杏酒楼搓一顿。这么多年,都没顾得上实现这个愿望。” “那不够地道!”魏楹脸上有着在外头时少见的笑颜,看得出来回来是真的开心。他到省府来考试过,也参加会文人雅集之类。 沈寄莞尔,“我有那么吃货么?府里又不是没有华安厨子。我也没有吃得很激动啊。” 魏楹掀开车帘,笑吟吟道:“一会儿就有华安菜可以吃了。” 沈寄揉着小豆沙的脑袋道:“真想马不停蹄直接回村。”她在那里住了五年,辛苦劳作了五年。那会儿觉得穿到这么个地头这么个身份倒霉透顶。后来想想居然一直很怀念。如今已经想不起劳作的艰辛,想到的都是乡间的风光明媚。 马车缓缓进了城门,沈寄和汪氏都不太激动。因为她们两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来逛过省府。倒是听魏楹在车窗外和二狗子感慨:“变了很多啊!” 胡胖子点点头,“前头带路吧。”到了华安境内,他就算地头蛇了。当然应该他出面打点一切。魏楹和二狗子虽然都是从华安出去了,但至少都是十多年不曾回来过了。如果这两人不迎出来,他也是准备打发人去办的了。 “不敢、不敢。”那人被魏楹客气了一句,一脸的光彩,过来朝探头出去的胡胖子禀报:“老爷,家里都安排好了。小的在华安府也包好了客栈和红杏酒楼,吩咐准备了华安特色菜。” 魏楹点点头收下,“有劳你。”小包子这是估着他们差不多到了吧,倒也没太大差错。他也不急着看,便揣进了袖袋里。 “管哥”那人下马朝管青打个招呼,然后介绍了一下同来的人也是胡家的。经过魏楹的马,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递上一封信,“魏大人,是您家二少爷来的信。写到家里,小的回去那天刚到。夫人打发小的再来迎一迎贵客和老爷,便令小的给带过来了。” 前面响起马蹄声,越来越近。在前方的管孟举起手让车队停了下来,他已经认出两名来者有一人是之前胡胖子派出去报信的家丁。 这样走了七天,快到华安府的地界了。不过要到他们的小村子,还需要三天。就是到县上胡胖子家也还需要两天多。 两小见母亲和姐姐都在窗边看便从椅子上起来,也走到窗边来。沈寄把位置给他们让出来,在后头抓住他俩的衣服,由得他们趴那儿看着。两小一看就咯咯的笑了起来,方才那郁闷的小模样儿都不见了。沈寄本想让小豆沙陪着他们玩,哄一哄他们。结果小豆沙自个儿也有点伤感。这会儿倒好,胡胖子一跑步,三姐弟全被治愈了。 沈寄也莞尔,胡胖子多半是真被二狗子那副身板刺激到了。连他那一身肥肉跑起来会有些搞笑都不顾了。沈寄也探头出去看了下,的确一身的肉抖啊抖的。她转过头来对小豆沙道:“实在是意志可嘉,估计跟你爹成天都在嘲笑也有点关系。”之前每天爬山,胡胖子大概觉得那么活动着身体负担都要小些。感受到好处了,这才能有动力。在人少的地方这么跑一跑,跑累了再上车,保证每天的活动量,挺好的。 出了城门,官道上人比城里少了许多。小豆沙听到外头有些动静探头朝外头一看,“娘,胡叔叔在外头小跑跟着呢。”一脸碍于礼貌的憋笑。 “大姐夫和大姐姐回头从江南回来,也会到淮阳来的。小姐姐一直都在身边陪着你们啊。”沈寄把打算去娴姐儿马车上的小豆沙叫住,“过来陪弟弟妹妹一起。” “姐——哥——” 沈寄把他们放到身边,“回到家人就多了,过年又能看到两个哥哥了。” 等到再启程,就连两小都发现又少人了。左右转动着脑袋看来看去的,不大高兴的样子。 平王既没有出海,也没有就封。他这么留在京城对太子是个威胁,对苏相却是极大一个助力。他的计划也得做出相应调整才是。不过不急,这会儿就好好的陪陪家人。等明年再寻个合适时机返京。皇帝那里不好说,但太子最多容他到那个时候。所以剩下这半年多,他还是打算好好的过过小日子的。 魏楹很快想到东宫出了叛徒,而且还是很靠近太子的。亏得太子平日的饮食起居防范得很严,不然搞不好他自己都要出事。看来平王出海一趟,腰包的确是很鼓。银钱开路或者再辅以威胁亲人,难免有那一两个人会受不住考验。不过,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走漏出去,也可见东宫篱笆扎得还是不够严,也难怪会被平王威胁到。看来皇帝弄一块磨刀石给太子也是用心良苦。只是千万别位置互换了才好。 从徐赟手里接过,他直接看头版头条。结果让他吃了一惊,居然是平王感染了严重的伤寒未能成行,洛王代替出行。伤寒是严重,但养伤三五个月也能养得差不多,只是会伤到些元气。这肯定不是太子的手段! 魏楹其实正等着着一期呢,估着出海的事儿这会儿尘埃落定了。就不知道太子有没有让平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小包子估不准他们会在黄山呆多久,下了山又会呆几日,这信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寄出来合适。 小芝麻和徐赟去知府那里略坐了一阵就回来了,带回最近的邸报。 “老爷放心,小的知道了。” “告诉夫人,不要张扬,回头走漏了风声半个县的人都来了。”那样魏家人还不得疲于应付啊。 胡胖子和魏楹贫了几句,起身出去吩咐小厮提早骑马离开,回去告诉他媳妇儿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魏家这么多人,到时候他都预备邀到自家去住。 胡濙点头,“嗯,好想好想。” “我来来去去就只有小寄一个,当然比你媳妇一堆一个都不惦记来得好。”魏楹被调侃了,自然也不会客气,转身问胡濙,“想家了吧?” 只有胡胖子用蒲扇扇着风道:“我常年在路上,一年归家几次。没你们这样深的感触。”说着对魏楹笑笑,“我看你面上不显,其实也有些激动啊。快赶上当年游学赶着回去见寄姐当口吧?” 二狗子也道:“我都好多年没回去过了。大丫和小虹还没拜过祠堂呢。” 沈寄道:“赟赟给他们俩弄了专座,坐着那叫一个舒服。他们之前去试航,一路都没问题的。如今天气暖和了,还能把他们放马背上换着来。而且白天有两个时辰都在呼呼大睡。说着说着我也有些急切了。离开华安都二十四年了啊。娘没有问题,咱们就坐马车吧。” “可不嘛,之前都还好。这会儿心头真有些痒痒的。”汪氏有些赧然的道。 魏楹笑道:“娘,看来您是真急着回华安了。” “如果两个小的没问题,不如咱们坐车吧。反正最后一段路总是要坐车的。” “坐船会舒服些,不过要绕一绕,路上要多耽搁些日子。大娘有什么想法?” 汪氏问沈寄:“小寄,接下来还坐船么?” 住进徐赟在下山前就派人来包下的客栈,众人预备在此地休整两日。次日小芝麻和徐赟备了礼物到知府的家里去道谢,顺道拜托对方继续照应小馒头一行人。其他人就留在客栈,附近都逛过了,这两天就纯休整。 娴姐儿弯唇笑笑,“是的啊,我们小豆沙又是大的了。” 小豆沙感慨的道:“我又要是大的了!” 大概因为魏楹三人还有胡胖子爷孙、二狗子一家对于回华安都有些归心似箭,下山的时候众人脚程快了不少。只不过走到山脚就代表小芝麻夫妻又要离开大部队了。加起来大部队少了二十来号人了。 魏楹笑着翻身趴下,“好,那爹爹就享受一下。” 沈寄知道多半是小芝麻提醒的,不过也不点穿,笑着对魏楹道:“小豆沙尽孝道来了!” 小芝麻小的时候倒是经常帮她爹踩背放松,小豆沙嘛很少。因为这几年魏楹着家的时候她通常已经睡下了。需要按摩放松家里有专门养的师傅。偶尔休沐的时候闹着玩倒是让她踩过。 “我来给爹爹踩踩,放松一下。这会儿吃过晚饭有半个时辰了。” 沈寄起身开了门,“有什么事么?” “爹、娘,是小豆沙。” 帐篷上响起叩门声。 沈寄无语,人家是发现自己和二狗子的差异了吧! 魏楹点点头,“是啊!不过他的确如你所言,这大半个月小了一号了。他自己也发现和我的差距了吧,不然那么懒的人每天都不用人叫自己就早起晨练了。” 声音相当的有磁性,让沈寄差点哆嗦了一下抬手拍他肩膀一下,“是你今天一直顶着小豆沙,我看出来的。胡胖子真得好好锻炼了,走得久一点就喘得不行。” 魏楹嘿嘿的笑了,凑到沈寄耳边道:“是在床上感觉出来的?” 晚间并头躺在帐篷里,沈寄翻身对魏楹道:“持己,我觉得你赋闲几个月,身体养好了很多啊。”以前多少有点亚健康,劳累得很又休息不好。这几个月作息正常,尤其这么天天爬山锻炼得极好。最根本魏楹才四十四,而且身体底子又好。从前沈寄也十分注意他膳食上的调理。把这段时日当成调养身体、充电的过程倒是挺好的。就当是魏大人的年假都累积到一起了吧。以前加了多少班啊。 “好!”魏楹笑着蹲了下来,方便小豆沙上他的肩。待她坐好,两父女的手互相握着,这才稳稳的起身徐步下山。 小豆沙便喜滋滋过去了,指着被父亲顶在肩头的小虹道:“爹,我也要那么坐。”王爷都是背她,说顶着她太重了。也不知道有多大差别。 魏楹回过头来,发现除了下人青壮劳力就剩他了。连管孟都在前后照应着这么多人呢。他朝小豆沙招招手,“到爹爹这儿来。” 沈寄扬声唤道:“持己,小豆沙走不动了。” 又走了一段,小豆沙摇摇沈寄的手,“娘,我走不动了。” 小馒头和明哥点头,停下了脚步。两小是睡不了多久的,乳母给他们系上小披风,徐赟和小亲王便照旧抱着。这披风还是汪氏给做的,松竹梅的面子,很是好看。等一会儿醒了,被这么多人围着,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发现不了少人。 走了一阵,两小睡着了。魏楹对小馒头和明哥道:“好了,你们也回去吧。好好听莫先生的话。”相处了一段时日,他觉得莫志广这人除了被人诟病的那一点,其他的都还不错。 明哥跟小馒头也差不多,反正母亲是跟着大哥大嫂,再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去年也曾出京远游,汪氏这会儿倒也放心。再说有小厮留下照应生活起居,还有山下已经订好了人三日一次给送补给。官府那边魏楹说了下山让小芝麻和徐赟去道声谢,顺道再拜托知府照应一下山上这些人就是了。 小馒头见状便道:“爹娘,那我再送你们一程好了。至于小弟小妹,以后再重新给他们当年做马不就又认得了。”已经有过去书院上学,一个月才见父母一次的经历,所以小馒头这会儿还好。沈寄想一想就当读书去了,一学期才回来一次就是。 沈寄笑道:“也不枉你给他们当牛做马一场。不过分开几个月,回头肯定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小包子离开是一早避开他们走的,两小开始的时候还在人群里转着脑袋找哥哥,找了两三天也就丢开了。可这会儿看着分开就不成了。 又过得数日,将黄山游览了一个遍的众人心满意足下山了,只留下小馒头几人。分开的时候小饺子看到三哥没有一起,着急的趴在姐夫肩头喊道:“哥——”,小手使劲儿的招,要叫三哥一起走。小莲蓉听到也转头一起喊。 V75 失望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别了,让小包子出头你们先隐于幕后事情才能有个转圜。不然,你作为醇亲王妃亲自操办,要是不成很伤王府的面子。难道你信不过小包子和清明么?” “真恨不得回京城去,能够一手一脚的办这事。” “他们素来是要为一切的事情操心的嘛。你俩放心吧,小包子会想办法的。还有清明肯定也会帮他。” 娴姐儿道:“朝中那些老大人怎么也这么大反应呢?又没要对他们怎么样?” 小芝麻是嫁到普通官宦人家,夫婿没有入仕。女人的地位是随夫婿定高低的。王氏觉得小芝麻出头,魏楹又丢了丞相之职务,不会有什么影响力。娴姐儿倒是嫁得好,做了亲王妃。但在王氏眼底看娴姐儿大概还是看个半大孩子。谁知道他有没有长性啊?在前途未明的情况下王氏是不会站出来摇旗呐喊的。要是回头白白失了面子,岂不是把这十几年在慈心会挣出来的脸面都弄没了。到时候如果影响信哥和曦姐儿的婚配谁负责? 沈寄道:“你六嫂就是出声,因为你六哥官位不显,她才是五品诰命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力。而且她又是咱们自己人,旁人不会太当她说的事一回事。”关键这事儿是小芝麻和小豆沙在出头,不是沈寄。 娴姐儿嘟囔道:“为什么连那些女子都要反对呢?像是六嫂,她也知道把曦姐儿送来和小豆沙一起上学,显然是很明白这里头的好处的。她怎么也保持沉默呢?” 而皇后对此表示了担忧,担忧东山女学就和东山书院在山的两面,会不会不妥。可就算他们不把校址选在那里,皇后怕是也会表示其他的担心。至少王山长和小包子都不能保证将来不会有男的先生。还有女学的护卫,总得是男子吧……皇后不支持,苏相夫人为首的一批诰命夫人又反对,如今在女眷中可谓举步维艰。 等到再走过来,沈寄便让小豆沙扶着妹妹,自己从廊下绕进来。看娴姐儿还在皱眉思考,便拿过她手里的信纸来看。按小包子信中所说,除了王山长和几个小姑娘,肯站出来支持兴办女学的根本就没有,就连王师母都顾虑重重。反对的倒是一串一串的。态度最好的莫过于林子钦了,表态等女学弄起来了,他把女儿送来。接下来就是太子说‘你们试试吧’。但这会儿他们也不可能站出来帮衬。 小饺子高兴了,头扬得高高的在前头带路。 沈寄笑道:“难免的,做什么和以往不一样的事阻力都会很大。慢慢来就是了!小莲蓉,来,趴在栏杆上咱们换只手、换个方向再走回去。这回就是哥哥走前头了。” “超级不顺利。”娴姐儿道。 小亲王看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两声。笑过发现前头坐着的娴姐儿和小豆沙面色都不大好便收了笑问道:“不顺利?” 小饺子从背后追上来,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嘿嘿地笑起来。又探头看看,妹妹把走路的地方都占了,他还是得走后头。小莲蓉便得意了,空着的小手背到身后去,脑袋扬起,看着还蛮像魏楹踱步时的模样。 “哦。”小莲蓉应一声,慢下来。 沈寄道:“慢下来,这是散步呢。”那廊下坐的位置就只够他们一个走,很窄。要是小跑很容易摔跤的。王大夫说这么大的娃娃脑子没长齐。沈寄估计小脑保持平衡的功能多半还不健全。她站在廊外,到时候都来不及抱住就摔下去了。 小莲蓉便回头看他一眼,甜甜喊一声‘哥’,然后加快脚步不想小饺子追上她,她要走前头。 小饺子便也像小莲蓉一般小手举得高高的,隔着护栏牵着小亲王的手散起步来,嘴里还喊道:“妹——” 小亲王只得抱起小饺子。牵着这么小的娃娃在地上走,来上那么两圈腰都要断的感觉。出去看到沈寄把小莲蓉放在廊下站着,自己站到廊外矮一截的地方牵着她。小亲王眼睛一亮如法炮制,这样腰就不受累了。 沈寄抱起小莲蓉,“好,咱们外头去。”让他们在屋里闹,怕是也要吵到魏楹。 两小看到他们出去了,便也不满足于在榻上遛弯儿,小手指着外头,“娘——” 娴姐儿和小豆沙互相比了个‘噤声’,然后放轻脚步出去远远儿的在廊下坐着继续看信。 娴姐儿便边看边说给她听,刚开头小亲王便道:“娴姐儿、小豆沙,你们出去看。”最后一页写女学的事,前面几页自然是关乎政事。他看到魏楹看得皱眉头,便让那兴奋不已的两姑侄出去,省得在这儿扰到魏楹看信。 娴姐儿接过去,小豆沙赶紧凑过去一起看。这几个月也没停了她的课,她认得的常用字越来越多了。不过要完全读懂信还是有困难。 小包子的信足有几页,那两姑侄就急巴巴的看着。好容易魏楹看完了两页瞥她俩一眼,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随手递给娴姐儿。女学的事都在这最后一张上头了。 两小如今自己会走路了,果然又爱上了被人抱的感觉。成日家就想赖在人怀里,脚不肯用来走路。乳母倒是很乐意成天抱着他们彰显存在的意义,不过沈寄不让。有时候还是要逼他们自己走一走的,还是多动动对身体比较有好处的。譬如这会儿就逗着他们在榻上遛弯儿,她绕着榻外侧扶着兄妹俩。小亲王看娴姐儿不回屋就杵在哥嫂这边,便走过来接过小饺子,和沈寄一起牵两小饭后百步走。在榻上走也不会亏大人的要。 沈寄在陪龙凤胎玩儿,“你还不如看完了再告诉她们呢。” 姑侄俩只好坐到一边去候着魏楹看信,眼巴巴的看着他拆信、把信拿出来、展开…… “急什么?我早说了,你们是打算在马车上看还是打算吃饭的时候看?一边等着。” 娴姐儿和小豆沙立即便靠近了他,“爹|大哥,快拆来看看吧。” 回到靠近胡记商行的客栈,魏楹这才从袖子里把小包子的信拿出来,“小包子来信了,估计是有说说女学的事儿。” 吃完饭大家走路回酒楼,沈寄扶着汪氏走在屋檐下,只觉得满耳听着华安口音也很亲切。 “孙儿省得。” 胡胖子有些触动,搁下汤碗道:“你都能想到这些,我也不能让人戳我脊梁骨说我为富不仁。回头我也看看镇上、乡下哪里需要铺桥修路的,也要让人念我一声好啊!萦儿你也要记得,以后长大了也不能忘了造福乡里。” 其实这二十多年,沈寄从来没有间断过往村里寄银子,可以说全村都受魏家的恩惠也都感念于心。而且当年,要不是魏楹应了他和王二叔的请求,他们村的田地就全让人圈占了。可哪怕魏楹人就在面前,很和气的跟人说话也是一样。那些人不敢轻易跟他说什么的,能把话说囫囵就不错了。但是找他二狗子带携,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他如今也有能力可以帮到人了。而且这么小的事,也还真不值得劳动魏楹跟寄姐。 村里的人恐怕轻易不敢向魏家求助,毕竟魏楹离开已经是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他们对他是陌生的。而且曾经当过丞相的人,这几百年村里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感觉距离太遥远了。在村民心底县老爷都是需要仰望的啊。 要说是沈寄给的二狗子如今的富贵肯定不对。她只是帮着弄了鱼塘和最初的一些田,二狗子有今天的气象更多是自己踏实肯干才得来的。但如果没有最开始的那一步,没有魏家在背后撑腰,他一个外乡人肯定做不到今天的成就。魏家是没什么他能帮衬得上的了,所以如果能够把这份帮衬传递下去,帮到乡亲们他觉得就很好。 二狗子嘿嘿一笑,“打算回去修个三进的青砖大瓦房,以后老了想的话可以回来住住。我估着我这趟回去,村里很多少年、青壮会想着到时候跟着我返京。只要品性好舍得力气干活的我都打算带走。” 胡胖子问二狗子,“这次回乡有什么打算?” “那不是二十四年都没回来过么,可不就等了小三十年。”小时候得仰望的、高大上的红杏酒楼,如今终于吃上了。单从菜色论,如今见多识广吃遍四海美食的沈寄自然会觉得不过尔尔。但是,搁不住人就是有一份情结的嘛。她一边吃一边给两小夹一些能吃的到他们的小碟子里,让乳母喂食。两小也早就习惯一桌的菜和他们有关系的只有那么一两道的待遇了。从前要求过,可是根本不可能得到满足。 胡胖子看众人都在吃菜,他得克制着口腹之欲喝汤,便笑话沈寄,“不明真相的听了这话准得为你心酸。多大点事啊,居然等了三十年。” 沈寄夹起魏楹给夹的菜,咽下肚子才道:“从前很辛苦的时候,我就幻想等自己有了银子,要到红杏酒楼点这么一大桌菜。这个幻想足足等了将近三十年才实现啊。” 坐他旁边的胡濙很尽责的给祖父舀了一碗汤,饭前喝汤也是沈寄给胡胖子订的减肥方法之一。管住嘴、迈开腿,这一路胡胖子瘦了起码十来斤了。不然魏楹也不会说他当真小了一号。 胡胖子作为东道主,举筷子邀道:“大家快吃,趁热!” 二狗子点头,“是,都是土里刨食,可大不一样。”他从前家里都没田,全是佃地主或者有田人家的田来种。交税负交租子,剩下一年到头能果腹就不错了。但到京城以后,被寄姐帮衬,帮他弄了鱼塘、菜地,然后渐渐扩大规模。如今他名下上百亩的良田,规模化种植,产出全都保质保量销给杳然居。每年的收益相当可观。而且京城的田可比乡下贵多了。就什么都不做,单收租子也很不错。可以说这一趟如果不是和魏楹寄姐一起回乡,他也称得上衣锦还乡了! 胡胖子笑道,“你现在不依然是在土里刨食啊。可吃这么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二狗子笑道:“那会儿到红杏酒楼吃一顿,真的跟做梦一样呢。寄姐还算能干的,一个月能挣两三两银子。那也得三年才能挣够这一桌的花销。搁我这样在土里刨食的,一个月挣的就更少了。” 魏楹举起筷子,“都开动吧。”当先用公筷给汪氏夹菜,然后是沈寄,还笑容可掬的道:“咯,你曾经梦寐以求的。”红杏酒楼在华安府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楼,来这儿吃这么一桌起码是百来两银子。沈寄离开华安的时候,魏家所有的银子外加她的私房也才五十来两。自然是没有机会。 沈寄偶尔下厨做的华安菜,魏家众人也都是吃过的。所以看到这些菜色便是小亲王都觉得有几分的亲切。 汪氏也点头,“是啊,这些都是华安的名菜。有好几道小寄从前也做过的。” 沈寄微微一笑,她的确是一闻到久违了的正宗的华安菜心情就陡然愉悦起来了。 娴姐儿失笑,“大嫂逗你呢。真要让你借鉴,就不会这会儿才说了。这一路吃过的酒楼多了去了。看来不只大哥很高兴进了华安府,大嫂也是极高兴。大娘,您也高兴吧?” “哦——”小豆沙恍然。 娴姐儿笑笑,“大嫂是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不是掌管了几家杳然居么。”小丫头很是关心名下的生意,走到有自己生意的地方去巡铺比小馒头上心得多。背着小手一本正经走在掌柜的身边,弄得掌柜的不得不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子。 “娘,看什么?”小豆沙不明所以。要说着菜的造型,也就一般啊。不说比不上宫宴上的,和这一路他们四处吃的比起来也不算太出挑。这么走了一路,一家子自然是大江南北的菜系都吃遍了。跟着沈寄长大的孩子,都有一条吃货的舌头。就是魏楹也是近朱者赤。这一路众人品鉴美食的能力都得到了充分锻炼。 众人在红杏酒楼刚入席,一道道华安特色菜便被端上了桌。沈寄对小豆沙道:“看着点!” V76 真相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魏楹点头,“明天就走。” “我们赶紧回县城、回乡下。这样通信也方便些。”好怀念那些即时的通讯工具啊! 清明那里,怎么都要劝住他才成。实在不行,沈寄巴不得小权儿和小包子把他放倒、关起来,怎么都好。就是不要出头去做这把刀。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么一件事,弄得她回到华安的喜悦都大打折扣啊! 太子那里他们尽臣子的本分也是要劝一劝的。但难说他听不听。这件事太大了。可是,靠山王都被平王拿捏住一次了。他还会把那些会置他全家于死地的物件留着等人查抄?要是自己,肯定想法子毁掉了。 沈寄叹口气,“这辈子,怕是难有‘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过了。”唉,真不想把小豆沙嫁进皇家啊。小亲王已经是皇家最省事的联姻对象了,娴姐儿这才几个月也遇上不少糟心事儿,也是变得有些急切。唉,人遇上这样那样的事是很难真的淡定的。太子也是人!清明也是人!这俩人可千万都稳住啊。 小亲王道:“除了去看大师,其他时候我就在府里听戏。”这个年他们是必须回京的。不然,就真成了在魏家倒插门了。 娴姐儿点头不已,“嗯,大哥大嫂放心。回到京城我就一心忙活女学的事就是了。” 沈寄道:“芙叶姐说她过些日子想回草原,我回信鼓励她一下。她也避开京城比较好。你们回去过年的时候,也千万别卷进什么事里去。”芙叶从前就被忽悠过一次,再来一次就完了。穆王也庇护不到的。阿隆可是武将,卷进去了可不是小事儿。太子现在明显有些急怒攻心的样子,可能也和被身边人背叛有关,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好的。”小亲王点头应下。 魏楹想了一下,“我给太子去封信劝劝。你们就不用了,王爷你身份特殊别卷进去了你。给清明写一封吧,以你们二人的名义。捡能说的说,但要把意思都说到。” 小亲王道:“太子侄儿那里,要不要写?” 魏楹轻咳两声,“咱们言归正传。京城虽然有小权儿和小包子在,咱们还是得写信回去表个态。猜测就不用说了,他们多半心头也有点数。没实证这样的事只敢口口相传的。” 小亲王黑着脸道:“我不会的啦。我只想以后像大哥大嫂一样过安宁幸福的日子。” 魏楹和沈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娴姐儿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了当啊。宫里那些负责调教的嬷嬷也是治标不治本。 娴姐儿道:“你这辈子可千万别得癔症啊!我不想以后和儿孙一起跟你上路的。”一副怕怕的样子。 沈寄道:“我觉得能行。唉,当初说京城的事就交给小权儿把总,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大事啊。”又看眼小亲王,“京城最近够乱的。你出来了真是好事。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娴姐儿苦着脸道:“他们,行不行啊?”说完反应过来,他哥和小包子至少比她靠谱。如今她都下意识就担心,其他人担心她不长性也就难免了。 “他大概也在犹豫。这件事我有些鞭长莫及,就看小权儿和小包子是怎么应对的了。”魏楹言下对这两叔侄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一个家族必须前后相继,肯定不能他一走开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给他们机会实践。不过也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大的事就是了。 娴姐儿担心的更多是傅清明,“大哥大嫂,那二哥会不会因为痛恨靠山王府就、就答应太子的要求了啊?”她对政治懂得不太多,却也知道这件事是相当严重的。 他觉得魏楹和沈寄i的猜测十分的靠谱。唉,大师要是知道了,怕是又得生一场气。到他这个年岁,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同室操戈了。再是说不想再过问靠山王和大长公主的事了,也是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善终的。 小亲王道:“以前大师说靠山王得了癔症,我还以为他是让气着了才这么说。毕竟平日里看靠山王也挺正常的。原来,他真得了癔症啊!”居然想弄兵马俑陪葬,胆太肥了!他又找到了一个自己和靠山王的区别。 “有一部分是我和持己猜的。找你们来商量,也是因为事情关涉到了你们。”娴姐儿是清明的妹妹,小亲王是皇家的人。这件事的确是和他们都相关的。魏楹和沈寄都确信他们是会守口如瓶的,便没有忌讳的把猜测也讲了。 沈寄把事情讲了,小亲王和娴姐儿都有些咋舌。 “大哥、大嫂,叫我们来商量什么事啊?”看魏楹和沈寄脸色都沉沉的,小亲王脸色的喜色收了回去。 “走,别让大哥大嫂等着。”小亲王愉快的迈步出去,娴姐儿笑笑跟上。 下人便是此时进来说魏楹和沈寄请他们两人过去商量事情。这一下,不但娴姐儿就连小亲王都觉得倍有面子。大哥大嫂请他们商量事情呢! 娴姐儿笑开,“好!”她是太心急了。只想着大嫂兴办慈心会赢得天下人的赞誉,不靠大哥也底气十足。她就像也弄出一个事业来,让别人对自己也刮目相看。可事情的确是不会一蹴而就的啊。 “至于六嫂,没错,如果是大嫂发话,她肯定颠颠儿的就去办事了。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她知道大嫂做事很坚定,只要决定了就不会动摇、反悔,也从来都是厚待她。她没有后顾之忧的。而你,她着实没有这样的底气。小包子和清瑕帮忙奔走,除了因为事情是你和小芝麻倡议,更因为这是他们原本就想做的事。没事儿,我也还不够成熟呢。咱们一起成长吧。总有一天,咱们会像大哥大嫂那样,人家想起来就会觉得很靠谱的。” 娴姐儿点点头,小亲王说的这些,她其实也知道。她只是有些急于求成了。说到底还是在皇家明里暗里受了轻慢,尤其福郡王府还那么恶心的想往夫婿床上塞人,又正好大哥失去实权,她有些底气不足。 “可不是么,那东昌公主可是把大哥大嫂一家子害惨了。我说这件事就是觉得娴姐儿你一直以来都太顺了,没经历过曲折。你看到的都是大嫂做事如何如何的厉害,周遭人怎么的买账。但大嫂的难处你没有看到,或者说你没有深思。你只看到了她兴办慈心会的成功和风光,却没见过她最初在扬州时起步的艰难。哦,这个是济慈大师讲给我听的。你学管家理事,除了最初有几个人不识好歹冒领被扣除的月例,其他人没敢对你不恭敬的。这不是因为你本事,也不是因为你即将地位尊崇,而是因为魏家的下人都是被大嫂驯服了的。宫里敢跟我那些大小嫂子暗地里过不去的奴才,多了去了。而且,小人物通常能坏了大人物的事。你以后管家可不能掉以轻心。” “哦,原来当初大哥出使东昌,传言他做了东昌驸马其来有自啊。” 娴姐儿听到为国捐躯的说法,忍不住笑了笑。 “小时候小包子很呕地同我讲的,说他那会儿不知道,还乖乖的去拜见长辈。那会儿东昌公主想嫁给大哥,族老们觉得大哥如果娶她也算是为国捐躯。”因为不能说是皇兄从中作梗,小亲王便换了个玩笑的方式道出。 娴姐儿不知道此事,“嗯?” “娴姐儿你莫要急,你才过门几个月。想当初小包子都几岁了,要不是大哥立场坚定,大嫂都要被族老贬成妾的了。” 娴姐儿点点头,“嗯。” “我和靠山王差得太远了。他令皇兄都要忌惮;我呢,就是皇兄彰显他有兄弟爱的一个吉祥物。他门下许多武将,占据军中半壁江山;我门下全是梨园弟子,唱堂会的时候倒是傅朱抹粉扮文臣武将。而且他年近七旬,我才十五。他们可不就不把咱们夫妻当回事么。不过,慢慢来。” 娴姐儿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其实也不是这一次的缘故。之前就都不把我当长辈,这会儿我想做点事,又一个个的说酸话。” 小亲王这会儿正在开解娴姐儿呢。回去之后他看娴姐儿还有些放不下便道:“你是觉得那些人都不把你当回事,所以心头不爽是吧?”这个感受他深有体会的。 魏楹点点头,“也好。” 沈寄问魏楹,“要不要把王爷和娴姐儿叫来一起商量一下?” 两小还是很信服小姐姐的,看父母脸色严肃,小姐姐又比划着说带他们出去玩儿飞飞,他们就不再黏着父母,跟小豆沙走了。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两小高兴的叫唤声。这是小豆沙找了两个稳重、轻功好的家将在带他们飞呢。 “哦。” 沈寄看魏楹又拧了下眉,知道他不喜欢听这个有两种不同含义的称呼,笑道:“喊娘就可以了。好了,小豆沙,爹娘还有事商量,带他们出去吧。” 两小又看向沈寄,小嘴一张,“娘娘——” 魏楹放下满腹心事,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两小果然乖乖的开口喊道:“爹爹——”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爹娘,你们先听听。我再带回去教。”小豆沙笑容满面的对小莲蓉和小饺子道:“快喊啊!” “你教他们喊姑父,喊会了王爷肯定要给好处的啊。” “什么?” “嗯,我教你个发财的法子。” “会喊姐姐、爹爹、娘娘、哥哥、妹妹、姑姑了。” 小饺子和小莲蓉朝父母跑过来,一人霸占了一个怀抱。沈寄抱起小饺子道:“没有,你都教会什么了?” 小豆沙松开弟妹,看看自己,“娘,我哪儿不对么?” 沈寄看向小豆沙,想起当初是小丫头带错路走到那附近去的。要是没有她们母女误打误撞走到那里,鲸帮的人被灭口后,事情会不一样么? “爹、娘,我们进来咯!”小豆沙在外叩门,带着弟弟妹妹进来。很明显是教会了喊两个字,邀功来了。 “一步升天是很诱人啊!他在那样屈辱的环境下长大,与其走我指出的路,时时担心老底被人掀出来。还不如豁出去走另一条路呢。”如果真的去做朝廷的情报头子,那可是谁都查不了他老底了。而且做这个也不像科举入仕对背景要求那么高。 “这样的事,清明可千万别卷进去。你都给他规划好了,他还犹豫什么啊?” 魏楹颔首,是,平王多半知道。他一直就好奇靠山王那样的人,平王是怎么拿住他的?只是为了大长公主的兄妹情,为了儿孙着想恐怕都不够。尤其后来靠山王世子都关进内惩院圈禁终身了,靠山王居然也没有不理平王。就只能是这样了!这么看来,靠山王的确是曾有不臣之心的。生前实现不了,死后也想过把瘾。 沈寄问魏楹,“太子知不知道,我不晓得。但有一个人多半是知道的。” “**不离十吧。如今就是不知道太子到底知道多少,我是一点没敢跟他说的。事儿太大了,又全是猜测。可他会不会有所猜测,所以才想从清明下手啊?他们哥俩夺嫡,已经搞得朝政不宁了。再来靠山王的这一出,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进去。至少,靠山王那一系的将领不管知情与否,都不好脱身。” 沈寄摸摸鼻子,“我一直都在想自己出门吃个牛肉面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儿。这两年就成了悬案摆在那里。然后鲸帮那些弟子大概是撞见了什么所以被灭口了。而我因为没有靠近过,而且你一直没吭声,哪怕被靠山王世子害进大理寺都没对此事吭声。靠山王料定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想跟咱们不死不休,他不是他那个蠢儿子。所以,他才放过了我。”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惊悚啊! “大概原本是那么打算的,后来不是皇上不放心他,把他召进京了么。大概就差他自己的塑像了,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材料,就打算完成呗。之前拖着,兴许是差了什么。我估着前两年靠山王旧伤发作那次,差点没挺过来。不然他不用着急的。他儿子靠不住,但义子和一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还是不错的。当时以为自己可能要走了,便把身后事托付给这些人。到时候塑像完成,悄悄运回封地,然后像你说的那样葬礼过后再开墓道放进去了了他的心愿。” “他干嘛要在京城弄啊?真想要的话,悄悄的在封地弄,埋的时候留道活门,等朝廷派去参加葬礼的人走了再让儿孙开了墓道放进去。悄没声息的,谁还去挖他的坟检查不成?” “你是说,靠山王给自己预备的地宫殉葬,多半是超出他一个亲王的规制了?”超出亲王的规制,那就是天子的配备了。要真是这样,也难怪太子敢掀他老底了。沈寄的腿有些发软,这件事闹开来是真的会雷动九天啊!傅清明如果去做这把刀,还真的是险到极点。 “陪葬啊!”沈寄恍然,然后又是一阵惊骇。现代人对陪葬没有太深执念。但古代人视死如生,非常的重视。 魏楹看沈寄一眼,“放进地宫。” “塑那么一个像做什么啊?” “我看到爆炸后残缺的一点图纸,拼在一处仿佛是有个人骑马的像。那人的足微跛,想了想应该是靠山王。再看那姿势,完整的塑像应该是横刀立马。那图纸我烧掉了。因为一多半是我猜出来的。既然对方已经把那里炸了,想要找更多证据就不可能了。而你卷入其中,我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时对靠山王也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便当做不知道放过了。” “什么石雕?” “我查到那几栋废弃的房屋地下被挖空,有人在里头做石雕。” “那你到底查到什么有关靠山王府的事了?” 魏楹叹气,“我收手没往下查,太子倒是可能这两年都在查。” 臣子给主君被黑锅实在算不得什么,哪怕外头传言清明栽赃靠山王府,恐怕他也不会太在意。可沈寄还是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沈寄试探着问道:“太子是不是知道靠山王府秘密进行什么事了?如果不是谋反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在靠山王还活着的时候一下子就把靠山王府扳倒,而且他一向那么爱惜名声……”说到这里她有些骇然,“他瞧中清明不单是因为他的才具、更多还是因为他和靠山王世子的纠葛吧。这样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的言论,黑锅就是清明背了。” “有这个想法吧。靠山王要是彻底倒了,大长公主府对平王的助力实在有限。这么一下可比杀鸡儆猴有威慑力多了,朝野那些偷偷倾向平王的人,都要战栗、动摇。” “太子如今要掀?”林子钦既然对魏楹的计划有所帮衬,太子也应该知道那个厨娘的用途才是。添把火加速靠山王府垮台,但又不至于其势汹汹。因为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靠山王一生功勋卓著,最后落得一个很凄凉的下场的话,军中很多人会寒心。皇帝好不容易好了些的名声也会再次跌到底。当然,如果太子来做,那就换太子顶上。他的名声倒是一直很不错,为此染上污名不值。 魏楹道:“虽然查到跟靠山王有关,但没有实证。皇上打定主意要慢慢让靠山王府冰消瓦解,我不想去掀起不知道后果到底有多严重的盖子便收手了。” 沈寄问道:“当初的爆炸案你查到一半就收手了,背地里到底有什么事?”居然值得太子拿来做文章! 魏楹吁出一口气,“京城有小权儿和小包子在,会劝住他的。劝不住硬按也会按住。” 可清明毕竟才十八,在他大哥身边受教也才两年。可他从前经历和见识了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尤其是被靠山王世子掳走的事。再有,他对魏家所谓的书香门庭其实是很反感的。觉得不管是魏楹生母的事还是红姨的事,魏家都是做得极其过分的。尤其后来还知道沈寄都生下小包子了,族老还因为东昌公主对魏楹有意,上京强势要求魏楹贬妻为妾,给东昌公主腾位置…… 沈寄也知道,这样的人多半很难善终。而且清明长成那样,说不定还会被骂成佞幸之臣。他会开嘴炮,别人也会的。这样的名声一背上,这辈子就是真的毁了。 “还没有,他大概也在举棋不定。毕竟太子是正统,而且这样做似乎也和我给他规划的路子没什么大的冲突。但是,太子手里的刀,是那么好做的么?” “那清明有信来么?”傅清明毕竟不是他们的儿子,如果他决议上东宫的船做太子手里的刀,他们不好干涉太多的。 “小包子太子还是想用的,不是试探。但清明,的确是他想招揽的。清明给人的感觉,为了目的可以能用的法子都用上。而且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起点,个人能力也是极强。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手里一把刀。太子现在就想用这把刀撕开靠山王府的口子。” “太子不会本来真正想收为己用的就是清明,先在小包子那里试探一下。小包子拒绝了,清明就不好再拒绝?”小包子一直游离在政坛之外,倒是清明之前当了一回‘嘴炮王’对抗靠山王府,在士林赢得极大声誉的同时,进入了太子的视线。 沈寄方才其实还在感慨小包子婉拒了太子的招揽都没什么事儿。想当初魏楹拒绝当时的岚王他们可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然后就听到傅清明卷进更大的麻烦里去了。 魏楹吐出一口气,“太子有些等不及了。他想将靠山王府收拾了,断平王一臂。这件事他找上了清明。而且入手的契机他属意那次爆炸案。”所以,小包子才会加急把信寄了出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就直接寄去了胡家。 “那重要的事是什么?” 沈寄失笑,要是她在京城这会儿肯定被芙叶拉着当心情垃圾桶了。 “贤妃听到美人泉的传说笑得动了胎气,所有人众口一词说难怪她和郡主脾性相投。她觉得不服,又无从申辩。” “谁给她气受啊?” 魏楹听到沈寄连尿布都打算送不由好笑,“那你可别落下了大宝、小宝。不然回头芙叶郡主一定会写信来骂你偏心眼。哦,她最近正憋着气没处撒呢。” 有这么一个谁都知道他脑子不清醒的亲家公,实在是一件好事。不管是有什么状况,是不是他的错,谁都会认为是他又干糊涂事了,会体谅他们的不容易。 沈寄笑笑,“是啊,小包子挨挨骂也没什么,不理会就是了。至于清瑕,只要我不挑剔她,谁找茬她都不用怕。这个她清楚得很。我回头让季白去方家一趟,给方夫人裁制恢复身材后的新衣,也给清瑕弟弟送些适合做尿布的上好棉布去。方家族长和方二老爷的脑子是清醒的,不怕亲家公作!”当初挑中方家可不就是看方家掌权的人靠谱么。 “他还好。不过是婉拒了东宫招揽而已,后面又因为出面奔走女学的事被人诟病。不过,这个骂他不挨,难道让王山长去顶着么?清瑕也被人非议了。不过,她已经定亲就没有大碍了。这些都是小事!”小包子如今挨的骂,肯定是被人引经据典的卖,不是人身攻击。 “小包子在京城出什么状况了么?” 沈寄一点都不着急的,不过看小豆沙转移了心思不再纠结女学的事儿,两小也不抵触,便由得她教了起来。对乳母叮嘱了几句,她便回寝房了。魏楹方才看信皱了一下眉头,不但小亲王注意到了,沈寄也察觉了的。 “不是,连着喊。姐姐——” “姐——姐——”两小看小姐姐肯陪着玩儿,都乐呵呵的喊道。 回到安排给两小的婴儿房,小豆沙就开始教他们,“姐姐——” 小豆沙道:“小弟小妹还只会喊一个字呢。走走,我们去练练。”她一手牵了一个走在前头,沈寄便对小亲王与娴姐儿道:“你们也回屋去吧。”然后跟了上去。这个小豆沙,也太好强了! 沈寄莞尔,大宝小宝肯定是听父母总喊小包子、小包子的。 “小包子说芙叶姐家的大宝小宝都会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了。见着他,一会儿喊包子,一会儿喊表哥的。”最后一页上还有几句关于徐家双胞胎的描述。 娴姐儿想想干着急也无用,而且看到大嫂气定神闲的她的心也跟着稳了,于是换了个话题。 “那就安心等着,等需要你们出面的时候,小包子肯定会召唤你们的。”事到如今,沈寄也只能想小包子连阻碍重重的女学都办得起来,将来当‘北大校长’应该也没有问题才是。 小豆沙点头道:“二哥和清明叔,我们自然信得过的。” 娴姐儿摇摇头,她怎么会信不过二哥和小包子呢?而且无论从能力以及是否适合出面来说,小包子可以说都是最佳人选。难得他肯费心做这件事,自己哪有信不过的道理? V77 安置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太子妃也笑,“师母是一个让臣妾都羡慕嫉妒的人呢。” 太子想到林子钦,好气又好笑的道:“在舅舅跟前,更是不能说师母半句不对的话。” 太子妃见状进一步道:“这次的事,太子何妨等等魏先生的信呢。先生要么不说,要说定是金玉良言。且他并不像那些人,更多为了升官发财,他是真正从一个未来帝师的立场在为殿下考虑呢。应该快到了,殿下要做什么都再等几日吧。或者,召舅舅进宫说说话也好。” 太子慢慢冷静下来,罢了,魏家其他人不肯出力,但只要魏先生是站在他这边的就够了。 太子妃心头清楚,太子需要的是在他要用你的时候拼尽全力,在他希望你低调的时候不要出头揽权的人。对于自己的父兄,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小包子一而再的拒绝,是真的触了逆鳞了。好在,太子更看重的自然是魏先生。就看在魏先生面上,也不会对他下狠手。如此,他才有胆子这么行事吧。再有,太子如今也不敢得罪师母呢。说师母不好,声音都是下意识就压下来了。 “臣妾当然是感激母后和殿下的。没有母后和殿下的宽容,哪有臣妾如今的好日子。也许的确是妇人之见吧。殿下手下也不是没有可用之人,何必和先生搞得不愉快呢?魏家人不爱揽权,也该从利弊两面去看啊。” 太子直着眼睛看着太子妃,“妇人之见!就因为她帮你说过话,所以如今你也要帮她说话?你该感恩的是母后、是孤!” 当年最艰难的时候是师母帮衬了自己,太子妃一直记在心头。而且师母从来没有打过要做太子岳母的主意,她也记得。这样没有野心的人,不是挺好么。这一次的事,小包子重礼求到自己娘家兄弟那里,请动了弟妹进宫来知会自己,请自己援手缓颊,太子妃是很愿意帮他一次的。 太子妃小声道:“请殿下容臣妾说几句。臣妾觉得像是十四叔跟着师母长大,完全没有野心又爱亲近殿下就挺好的。将来八皇子多和师母亲近,也不是坏事儿。小包子他不是因为先生位高权重,他只能避嫌么?至于徐赟,徐家人本来就是富贵中人,懒得做官。和师母实在没有太大关系吧。” “她人是不在,可这些都是被她从小洗脑的。” “可是殿下,师母都不在京城啊。” 太子手抬起来,声音却是压着的,“你说师母她究竟在想写什么?儿子、女婿,如今又是表弟,个个她都要拦着。学成文武艺不卖与帝王家是要怎样?” 太子妃过来将折子一本一本的捡起来放回桌上,“殿下息怒!” “好个魏流年,敢如此不把孤放在眼底!”太子将桌案上的折子挥到地上。 太子一直没得到确切的回话,如今还连人都联系不上了。便打发小太监给魏府送了外地进贡来的果子。得到的回复是傅清明得了心病,送上半山寺请伽叶大师治病去了。 王山长知道肯定有事,爽快的直接给了假。之前就请假回家多日不返校了,如今又莫名其妙生了怪病要告长假。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这个孩子刚入学不久就遇上事儿,好不容易平息这难道又遇上事了?好在魏家有人回来了。更好在回来的是小包子,这要是小馒头也不顶什么事儿的。 次日小包子便去书院给傅清明告了长假,说他生了怪病,需要长期治疗。 “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在我佛眼底众生平等。何况傅夫人也称得上风尘奇女。担心儿子是母亲的天性,你告诉她无妨的。来了贫僧让人一样的接待就是。” 他两手合十,恭敬的问道:“大师,我那姨婆回头上魏府见不到儿子,您介意我告诉她么?” 小包子心道:我爹怎么可能舍得来当和尚?清明叔这个根本还没有尝过掌权什么滋味的就更不可能了。小叔叔也真是敢想。 伽叶大师失笑,“他还想出将入相呢,不会悟得那么彻底的。就是魏楹悟了,他都悟不了。放心回去吧!” 小权儿又有些担心了,“他不会听佛经听多了,回头又想出家当和尚了吧。大师你不知道,我这个兄弟虽然有时候爱钻牛角尖,但人真的特别聪明。他万一大彻大悟怎么办?” 迦叶大师点点头,“行,那就把他放在这儿吧。” 小包子把事情能说的都说给迦叶大师听了,“总之就是拜托大师一定要把我这个叔叔看管好。他从小的生长环境让他颇有些愤世嫉俗。之前又被靠山王世子掳走,这对堂堂男子汉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可是,作为家人我们一大家子还是希望他的路子能稳一些、慢一些。” 小权儿弯腰去扛人,把傅清明像米袋子一样扛在肩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这个当叔叔的扛,侄儿却打空手走前头去了?”也不可能把小包子再叫回来,只好扛着人出去,招呼了一声乳母进去照看青哥儿,然后就同小包子一道赶着马车去半山寺了。傅清明被点了穴道,不会半道醒来然后跳车跑掉的。 “是个好主意,那你赶紧扛上他走啊。”小包子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小权儿眼睛一亮,“要不怎么说你是芝麻包子呢,是个好主意!” 小包子站起来,“谁说要绑在家里了?走,咱们带他上半山寺去。请伽叶大师收留他一段时日,等他想清楚了再放人。那些武僧自然能把他给看住了。”那个地方,太子也不敢造次的。如果在梵音清唱中,又有大师开导,清明叔都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爹赶回来也不能让他改主意的了。清明叔是王爷的大舅哥,大师想来是不会拒绝帮这个忙的。 小权儿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能由着他这么想下去。他有些地方太偏激了。那现在怎么办?绑起来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啊。” “等他真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晚了。所以我才当机立断让你下手的。” “算了,你真打算把他绑起来啊?他这些天想来想去,我们也一直苦口婆心的劝,怎么还越来越坚定了呢?” “我以为你会接住啊。” 小权儿问小包子,“你怎么不接住他啊?” 小权儿看侄儿看向自己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让他下黑手的意思。傅清明被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震住,一时有些愣神,小权儿一掌劈到傅清明的脖颈,他一阵剧痛然后就委顿在地了。 小包子道:“老死,怕他没那个福气。那把年岁了,酒色财气上放开了,就没两年了。你又何必一定要亲自动手呢?太子许你的未来,可是买断了你终身的。你的命是他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赔出去。你要让姨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么?算了,我也懒得同你多讲。” “我思来想去,要想走捷径是得付出代价的。我不想按部就班。那得熬多少年才能手握权柄?等到那时候靠山王怕是已经老死了,靠山王世子搞不好也被关得短命了。” “我不就是想着这边什么都有么。我头回带他出门,小包子又说得急。哪还等得及乳母慢慢收拾东西啊?怎么着,你还真想去做东宫的刀啊?” 傅清明把提篮搁进内室放到桌上出来道:“什么都不带就把儿子带过来了。好在家里还有龙凤胎之前才用过的物件。不然我要去找件单衣把你儿子裹起来么?”青哥儿此时穿的是小饺子留在家里的衣服,傅清明特地找过没穿过的。尿布也用的是多了没用过的。如今睡的提篮也是小饺子的。 “那不是还有你这个二叔在么。” 傅清明给青哥儿换过尿布,又喂了些扛饿的吃食,看小家伙渐渐有了困意,这才把他放到垫得厚实又软的长提篮里拎到小包子院子。看小权儿悠悠哉的在和小包子说话,他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声音道:“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对,把红姨接来,再一起劝劝。我看清明是真的动心了。他也不想想,一步登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小包子失笑,“他那么大的人了,你还能把他绑在家里?我估着他就是想回去看看姨婆而已。”他嘴上说得轻松,其实知道傅清明已经有主意了。而且不是他们想要的主意。要不然,也不会急吼吼把小权儿叫来了。 他抱着走了一圈四下找不到乳母,青哥儿又饿了,便只得让人热了中午的鱼汤先喂着。然后让小厨房按龙凤胎这么大点时候的食谱弄些吃的。结果青哥儿喝过鱼汤又尿了,他只得又给换。他平日不喜欢那些丫鬟看自己的目光,所以身边没有丫鬟。小厮和书童粗手粗脚的,还不如他呢。好歹他还偶尔搭把手照顾过龙凤胎。 抱着儿子不好骑马,他难得的坐了马车。乳母其实也来了的,不过小权儿让她不要去帮手。所以这会儿,是傅清明在手忙手乱的照顾侄儿。 小权儿当时正在家抱儿子,青哥儿很黏他。听到小包子派人来说有急事找他商量,然后一放下青哥儿他就哭个不停。叶氏又到书肆去了,他娘上方家看方夫人了。他便索性抱着儿子一起过来了,肯定是清明的事儿。他都还没敢让他老子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不然,他老子再搀和进来,清明本来就对他很反感的。到时候就怕弄巧成拙。 傅清明是告假回来的,太子的人让他考虑一下。他想到小包子回京了,便回来和他商量。小包子坚决反对,还叫来了小权儿。两人已经劝过他好些回了。 “他硬是要出门去,我怕太子的人一直盯着回头又要游说他。他功夫也挺好,我又没法子一下子打晕他。没事儿,我看到他给小饺子换过尿布,青哥儿受不了罪的。” 小包子有些好笑,“小叔叔你真的把青哥儿塞清明叔怀里了?” 此时的京城,小权儿着急上火弄得牙都肿了。正和小包子坐在一块儿说话呢。 “嗯。”他这么一说沈寄就明白了,肯定大娘昨晚说话说兴奋了睡得晚,这会儿马车一颠一颠的就来了困意睡过去了。方才魏楹是在前头和她坐一辆马车来着。 马车慢了下来,魏楹弯腰钻进来,看到三个儿女睡成了一串轻道:“他们也睡了?” 小世子外公家有好些个小表妹,温柔、谦恭,也没见他这么爱一处玩耍的。还是让他们就像孩子一样的一处玩吧。娴姐儿在这个年岁的时候,还挥舞着小宫扇追得小亲王满院子乱窜呢。她那会儿以为小亲王姓王名爷,揍他跟揍小馒头一样,从来不带手软的。沈寄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温馨无比。青梅竹马不就难得在这个上头么。太讲规矩就疏离了。 沈寄昨晚都在想傅清明的事儿,倒没怎么顾上小豆沙的性子需不需要压压这回事。这会儿三个娃娃一起睡着了,她才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觉得早了点。小豆沙大面上的礼仪还是很过得去的。沈寄不想在她跟前一而再的强调面对小世子和八皇子时的尊卑有别。 可是,沈寄还是很舍不得因此就压着小豆沙的性子。就是在大理寺,他们也没让小豆沙受过一丁点委屈的。后来她觉得兰心郡主、周雅芙她们变了一些,其实也是小姑娘自己敏感了。沈寄的确挺喜欢乖巧懂事、外柔内刚的莫萦。但是,莫萦打小是吃过不少苦头才养成这样的性子。没吃过苦头的,就是小虹性子也比她张扬。 娴姐儿虽然没有细说过,但看她平日言行也流露出不乐意和皇家人打交道的样子。小亲王是吉祥物,不可能去封地关起门过日子。他得作为皇帝兄弟友爱的象征留在京城。所以,娴姐儿也不可能像福郡王妃那样在封地当女眷里的no1。这段时日怕就是她最后的自在了。 “小寄啊,娴姐儿如今日子其实挺好过,不比她当姑娘的时候差什么。这是因为她和王爷是同你们夫妻一道出游。可要是她同婆家人一处,哪有这样散漫、自在的?” 不过,汪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果小豆沙能像小芝麻一样低嫁,又是交好的人家,那当然不会有问题。可她将来很可能同娴姐儿一样做王妃的。 沈寄想了想,小豆沙从小到大那真的是从来没有被约束和压抑过的。她一岁多点魏楹就成了丞相,平素往来都是国公府、侯府、公主府、郡主府、王府的嫡女。便是在这些小伙伴跟前,她也是无须委屈自己的。家里人的确又都宠她宠得不行,小馒头之后八年家里才添了小豆沙么。能不是掌上明珠么? 小豆沙倒头睡了,小饺子和小莲蓉坐了一会儿车无聊,便一左一右挨着她也睡了。沈寄想起昨天小豆沙带着弟妹去小亲王、娴姐儿那边玩耍去了,汪氏特地过来同她讲小豆沙的性子还需要再压一压的事儿。 沈寄失笑,“那你就在车上再睡会儿呗。”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小豆沙在车上告诉沈寄,说祖母昨晚挺晚都睡不着,一直给她讲从前的事儿。 “嗯,也成。” 小豆沙小声道:“那等他们睡着了,咱们再偷偷吃。” 沈寄道:“别了,回头看你吃,两个小的也要闹着吃的。” 小豆沙乐呵呵的笑,“娘,我帮您尝尝。” 沈寄低头闷笑,魏楹微微有些赧然,“那不是为了让小寄干活更卖力些么。” “以前你娘路过这样的铺子,眼珠子都是不转的。嘴里就会念叨’等我有了银子‘云云。你爹那会儿啊,每回从学宫回来,就经常带着各色方便携带的零嘴。”汪氏说着看魏楹一眼,别以为那些事我真不知道。 小亲王和娴姐儿笑笑出门逛去了。这边一大家子慢一步也出去了。气氛很是热烈,老的小的也就都没有多想。汪氏一路给小豆沙指点着华安的小吃。 沈寄揉揉她的头,“他们去他们的,咱们自己去!”二狗子一家已经出去采购了,除了从京城一路带回来的东西,在华安府也要购置不少拿回去送给亲戚朋友的。胡胖子爷孙很热情的当向导去了。至于他们的,乡亲们对他们的要求可不是这些。二狗子置办了,他们就不凑热闹了。 小豆沙问道:“你们要出去逛街么?”犹豫了一下又道:“算了,我不跟了。”不能三哥不在跟前提醒,她就又去当蜡烛了。 小亲王道:“晚上我过来验收。” 两小又被放到了地上,沈寄让人给他们把一路带着的两个木马拿出来放在草地上玩儿。木马底部是弧形的,坐在上头两手握着’马角‘就可以荡来荡去。小豆沙就站在旁边教他们喊’姑父‘。 “马上改、马上改。”小豆沙一叠声的道。 小亲王看向小豆沙,“这就是你教的啊?” “姑姑?”两小迟疑的喊道,声音小了许多。 四人走出来,两小看到就更兴奋了,在半空手舞足蹈的打招呼。用刚学回来的两个字招呼,“爹爹、娘娘、姑姑”沈寄说了就喊‘娘’,他们记不住。看到小亲王,两小一愣,对视一眼,小姐姐方才怎么教的来着?小豆沙是方才指着走过来的小亲王教的,所以他们还是能对上号的。只是还没有教好,所以小豆沙没敢去邀功而已。 屋里沈寄听到便对魏楹和另外两人道:“我们出去吧,不然大娘会犯嘀咕的。让她也跟着担心就不好了。” 小豆沙其实还是不太满意,不过祖母发话了,她也不好再争。便让家将继续带他们去飞,不过叮嘱道:“慢一点、矮一点哦。” “这都是两个字一样的啊,喊不一样的还得些日子吧。祖母不急,小豆沙也别急啊。”汪氏也觉得小豆沙太好强,什么都要占头筹才满意。她最喜欢的还是莫萦那样外柔内刚的性子。说起来小寄也是这样的性子。小豆沙是从小被宠惯了,所以脾气带着些小霸道。这样子以后当皇子妃适合么?八皇子看起来还是什么都让着她,能一直不变么? “可是大姨家的大宝表弟和小宝表弟都会说两个字了。而且小弟小妹也会喊爹爹、娘娘、哥哥、姐姐、妹妹。” 汪氏道:“小豆沙,没事儿,喊‘奶’还亲切些。他们还小呢,喊不清楚的。” 两小一人学了一个字去。 “母——” “祖——” 小豆沙摇头,“不是喊奶,是喊祖母,祖——母——” 汪氏笑得慈祥,“乖——” “奶——”两小便奶声奶气的喊道。喊过又眼巴巴的看着小姐姐,小手还上下摆动着提醒她说了喊过就飞的。沈寄很注意在两小面前保护小豆沙这个小姐姐的权威性,所以她说话在他们面前很管用。小芝麻对此提过一次意见,说她小的时候,母亲就老跟小包子说姐姐也是会尿床的,害得她的话在小包子跟前一点都不好使。沈寄就说那是他们年龄太接近的缘故,和这个没关系。 小豆沙道:“你们还没喊祖母呢,喊过再飞。” 香秀倒了两杯糖水端过来和小豆沙一起喂,两小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喝过又两手上下摆动的喊道:“飞飞——” 汪氏蹲下道:“歇会儿再飞啊,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两小还想飞,有点不乐意,嘟着小嘴。 家将立即降了下来,把两小放到地上,“是,老夫人。” 听说只是女学的事儿,汪氏以为是娴姐儿找魏楹两人支招,便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她招手道:“让他们下来歇会儿。” “二哥来了一封信,说女学很不好办。别的我不知道。” 汪氏转头去看着屋子,“出什么事儿啊?” 小豆沙指指屋里,“祖母,爹娘在和姑姑、姑父商量事儿呢。” “小豆沙,你爹娘呢?”只看到几个小的在庭院中,汪氏颇觉得奇怪。 屋外的笑声里又加入了汪氏的声音,她激动难以抑制,在屋里略坐了坐听到小孙儿小孙女玩儿的开心便又走了出来看。 V78 还乡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魏楹颔首,“是小寄说的这个理。”再加上他送回去的信,应该能让脑子也有些发热的太子冷静下来了。想到小豆沙的推测,再看到信末小权儿担心清明大彻大悟要当和尚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如今这件事妥善解决,在老家也能更安心的休息一阵了。 沈寄不好说皇家人怎么闹她不怎么上心,只道:“总之这会儿有大师给清明治病,我的心就安了一半了。太子那里,就是持己不在,也不乏老成谋国的大人们相劝。他如今是太子,肯定不会一意孤行的。” 魏楹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子毕竟是作为储君培养的。他应该能看清皇上留下平王,初衷是要给他做磨刀石。如果他真的折腾过头了,说不得才是真的危机到来。只要他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燥进了。皇上此时不想靠山王出事的。不管真相如何,回头传来传去都要走样。更何况,太子未必能找到证据。那些石像,说不得早毁了。” “等太子冷静下来就好了。他就是一时在气头上。本来可以一劳永逸的,结果因为有了叛徒又生出变故来。估着平王妃快生了,平王又这么病着。至少孩子长到两岁前是不会让他们一家子上路去封地的了。皇家的孩子娇贵,平王二十多了才得一个孩子,自己也病得厉害。那可比不得我们家的小饺子、小莲蓉那么经折腾。” 小亲王脸色变了变,“要是让他知道靠山王的事儿,再是见惯风浪也淡定不了。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闹出轩然大波来。” 沈寄笑着对小亲王道:“养你太划算啦!不但自带口粮,还附带大师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帮着魏家解决一应疑难杂症。就是又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不过不把人放半山寺,说不得还会生变故,也只好让他老人家受受累了。还好他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件事在他来说不算什么的。” 小亲王想想点点头,“那就好!”清明哥得拦着,可也不能赔进去小包子。 “没事,太子还要用我呢。不管我还做不做得成丞相,他都是要用到我的。” 小亲王问魏楹,“那小包子……” 娴姐儿听小豆沙如此理解,只得点头称是,陪她胡扯起来。 小饺子听到提到他,抬头看看。沈寄摸摸他的头,“不关小饺子的事儿,跟妹妹玩儿吧。” 小豆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让人拿酒给他擦擦头呗。小饺子发热就这么擦好的。是要剃了头发好擦么?因为这个所以送去庙里住着?” 娴姐儿道:“他之前脑子发热,这会儿请大师帮着治呢。没事儿了!” 小豆沙忙问道:“清明叔出什么事了?” 娴姐儿松了口气,“那就是没事儿啦。” 魏楹便拆开了看了,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对小亲王道:“小包子和小权儿把清明送到半山寺了。” 娴姐儿其实很着急,但还是忍着没有拆。毕竟上头写的是父亲大人亲启。 当天晚上沈寄盘腿坐在床上编福气结,小豆沙也在跟着帮手。两小就坐旁边看着,拿着成品拉扯。刚编了几个,过去胡家住的小亲王和娴姐儿匆匆过来,“大哥,小包子的信到了。快看看说了什么。” 当晚的流水席,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魏楹知道瞒不住,也不禁村民向外头说去。多有面子的事啊,村民邀请自己外村的亲朋好友也来吃宴席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结果这个流水席足足摆了七天才散,远远近近的人都来了。后面的银子沈寄自然就不肯让大家再凑了,让挽翠直接拿了一千两过去,又拨了带回来的人手也过去帮忙。反正他们全都去那边吃饭,家里不用留什么人的。 魏楹闻言哈哈大笑。到底是不是好官,肯定不能只看他对王家村的人如何啊。 王二叔道:“他敢不是好官么?我们村可是出了相爷啊,年年都寄银子回来给大家花用的。而且老头子我还亲自上过京见过相爷。他要是敢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村里会派人写信给相爷告发他的。他不敢得罪我们王家村的人。” 打发走了人,魏楹问王二叔,“这个知县是个好官吧?” 魏楹知道后让如今的里正带话出去,刚回到故居,想和乡亲们聚聚,回头再见官场上的人。这是让知县回去带话,让其他的知府那些近期也都别来打扰。回头他会专门抽空见他们的。 二狗子正走进来,闻言道:“我真要进去告诉他们。听说村里办流水席的消息,又是几番打听,知县大人猜到了。这会儿就在村口候着呢。不过他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他们对这屋子有感情,想住在这里头由得他们吧。这乡间的风光真是不错啊。如果身份一直不暴露,我都想在乡间多住一段时日了。” “快了吧,估计京城里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信还要延后几天而已。信到了,胡家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安排送来的。京城的事哥哥和小包子肯定会办好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对了,大嫂说住不下,叫咱们带着人住胡家去,他们一家人要住这边。” 娴姐儿伸手拽住她的腰带,“你可别一头栽进去了。”一边小声和小亲王道:“这两天气氛大好,大娘也时常在。我也不好问有没有京城的消息。” 小豆沙学会安排两小坐小马扎上看着,她自个在那里荡水桶打水。一边对两小道:“娘以前就在这里打水,然后爹帮她挑到那边缸里去。” 小亲王乐呵呵地在王家小胖娃的帮助下终于用轱辘转了半桶水上来。他拍拍胖娃的脑袋,“进屋吃糖去吧,多谢你啦!来来,娴姐儿、小豆沙,我教你们。” 沈寄笑道:“不妨事的。” 王二叔忙站起来,“那是我的小孙子。这小子,对贵客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再一看小亲王和娴姐儿也在呢。两人把水桶丢进去,正在想法子打水的样子。村里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当是魏楹的堂妹和妹夫。他俩半天把水弄不进桶里,门口跑进来一个胖娃娃帮他们,还笑话他们笨。 沈寄听着汪氏、魏楹和以前的老邻居叙旧。她眼睛转了一圈找小豆沙。发现她在井台边去了,两小也跟着。不过两个小的还没有井台高也爬不上去,只能在一边看着。 “您可是好福气啊!”坐在老里正下手的王二叔笑道。 汪氏笑道:“我还成。每个月小寄都派府里养的大夫来给我请平安脉的。一直都帮我调理保养。” 王三伯摆摆手,“不在了,前两年一场风寒走的。不说她了,老夫人身体看着还挺好啊。” “怎么没见到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应该不是帮厨去了。 沈寄想起里正的女人,是个泼辣的。当初还试图拿糖诱惑她把鱼丸汤的做法讲出来呢。 老里正被他按坐下去,笑道:“那不是收了你娘割的肉么。又以为你是我们村里人的亲戚。而且出个能读书的种子,村里人也好跟着沾光,你一看就是聪明相。不过那会儿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了丞相!那个看面相的非说他当年就看出来了。我家的老婆子就啐他,早看出来了你当年早扑上去了。” 魏楹笑道:“王三伯,您要是不坐,那我们不就成了回来摆威风的了?快坐快坐!当初我进学堂,还是您做的保人呢。” “不敢不敢,老夫人身上可是有诰命的。王三一介小民,哪敢当一个爷字?” 当年的里正大爷站在堂屋里,汪氏道:“王三爷,您赶紧坐啊。”一边告诉沈寄,“当年就是王三爷拍板,留下我们母子的。” 二狗子帮着如今的里正让乡亲们先回家去,回头席上再叙。这会儿全村的女人都在准备流水席面呢,每家出五钱银子,置办得相当丰盛。这些年沈寄寄回来的银子,家家户户都得了好处。送娃娃上学、给闺女置办嫁妆、给孤老养老送终……所以这个时候都很乐意出钱出力,根本不需要里正动员。 一家子被乡亲们迎了进去,看到自家明亮的青砖大瓦房。最初是沈寄挣了银子后修的,这已经是被翻新扩建过的了。旁边也是一栋青砖大瓦房,是王二叔家的。当初他上京城,沈寄自然是不会让他空手回乡的。毕竟是老邻居,从前也时常照顾一二的。 如今魏楹回乡的消息暂时没有散布开,但早早晚晚是会人尽皆知的。马老员外自然觉得倍有面子。托胡胖子的福,当年他还行了这么一个善举,也算是为儿孙积德了。 沈寄撩开帘子一看,“是乡亲们出来迎咱们一家子呢。”上午他们本来要去马家的,结果胡家派人过去通知,马老员外一听立马说自己最大才做到知县,哪能安坐家中等一品大员上门拜望?赶紧就带着儿孙过来一道拜望魏楹了。他是坐着轿子来的,下了轿子拄个拐杖走得还算稳当。已经是古稀之龄了,算是高寿的了。马家儿孙走的也是科举入仕的路子,只是还没能中举而已。一番契阔之后,魏楹亲自送马老员外上的轿子。 魏楹转过头正想发问,就听到前方响起了鞭炮声。 次日吃过午饭,连同胡家的一大帮子人一起,都坐着马车往王家村去。经过汪氏昨天讲的小溪边,沈寄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小亲王上前扶住他,“没什么,我们听大娘讲古呢。” 娴姐儿和小亲王也忍不住笑,就连小豆沙想着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魏楹从外头跌跌撞撞进来,“你们在笑什么?”他和胡胖子喝酒,这会儿才回来。 沈寄道:“我没听持己说过这事儿。那会儿跟着你们去上过一回坟,还真以为那是你们的什么亲戚呢。嗯,那会儿他五六岁,估计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可能是不好意思讲吧。”这母子俩,居然还半道扑在出殡的棺材前冒认过亲戚! 汪氏摇头,“在楹儿十来岁的时候事情就戳穿了。不过本来我们就没要人家的东西还一直给那一家扫墓祭拜。而且楹儿那会儿读书识字,还经常帮乡亲们写写信什么的。我也把绣活儿教给同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就没人追究这件事了,都体谅孤儿寡母不容易。所以后来我听说小寄你年年都给王家村寄银子,心头着实赞同。” 小亲王道:“不会现在村里人还以为你们是那一家的亲戚吧?” 娴姐儿傻眼了,她大嫂一辈子传奇她知道。万万没想到连平日清浅得一眼能看穿的汪氏,居然也有这样的经历。她是听说过汪氏带着大哥逃命的义行,但着实没想到这么有故事性。 “我在村口的小溪边预备用竹筒打水给楹儿喝,在后头听洗衣服的人讲的。我一听和我年岁相当,而且那一方的话我会说几句的。之前楹儿半道病得厉害,我们在那里住过一个多月抓药吃。甚至,那一户人家我听说过,说出来的事情能对得上,而且那家人正好是姓魏的,所以我才敢冒充。只是那里离淮阳不远,我不敢就留在那里才继续往下走的。我在溪边听了心头一动水都顾不得打,溜回去对楹儿一讲,他后来就和我一起扑到棺材前去哭。我冒认的那户人家平日行善积德,可惜绝了户。他们就把我们母子留下了。只是已经经村里公议充公的几亩薄田和三间茅草屋不能给我们。我当时哭的时候就说了,但求有一个容身之所,其他什么都不敢奢望。”汪氏说到最后忍不住以手捂脸笑了起来。 这一段沈寄都不知道,她道:“您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有一个远房的侄女啊?” “都缝在楹儿的棉袄里啊。一个年轻女子带个孩子,钱财哪敢露白啊!一路就啃干馍馍喝清水。逃出来的时候是冬天他穿在身上。走到春天脱下来就放到包袱里。后来走到村口遇上一家绝户出殡,我就冒认是他家远房远嫁了的侄女儿,死了男人来投奔的。半道扑到出殡的棺材前好一通哭。这才在王家村买了田落户站住脚。” 沈寄感兴趣的问道:“那会儿您还带着银子、金耳环那些,平时赶路都藏什么地方在啊?” 汪氏失笑,“那会儿哪记得走了多远,反正就跟着路走呗。走哪算哪!我那会儿一脸脏兮兮的不敢洗,楹儿泡了水没及时治,一路都在咳嗽。路人也怕被他过了病气躲着我们。还有一回啊,我也病了脚下不稳,背着他就掉到山沟里。醒来发现他挂着包袱坐在旁边推我喊我娘。我抱着他哭了一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又爬上了山沟。还叫他把枝条绑腰上将他也拉了上去。” “那是你们年岁还小,以后到我这岁数一样的。很多人都不能只看表面的。我那会儿啊,想破脑子都没有想到大娘那么一个看起来一辈子就在三里地里打转的妇人,居然曾经背着持己跑了上千里逃命。” 小亲王道:“大嫂你这经历也真够跌宕起伏的啊!” “嗯。”小豆沙这才缓和了面容。 “那你赶紧把这幅样子收起来。都是过去很多年你的事了,那家人也早就遭了报应。” 小豆沙松开拳头,“娘,我哪有打过他们啊。最多有时候吓唬吓唬,了不起作势拍拍他们垫得很厚实的尿布。” 沈寄摸摸他们的脑袋,“不怕不怕,小姐姐不是要打你们。你们又没调皮捣蛋。” 小豆沙气得捏起小拳头,后槽牙都鼓了起来,一旁推不倒翁的两小有些被她吓住了,朝沈寄的怀里扑来。 娴姐儿愕然,看来王爷说得果然没错,自己只看到了大嫂的风光,没看到她的艰难。 沈寄点头,“我和持己洞房花烛夜,她就打发人千里迢迢给我送了戒尺和一本《女戒》,当着所有亲友的面打我的脸。后来回老家祭祖,吃饭的时候她安排我坐在原本空出来上菜的地方。说是临时不要打乱所有人的座次。我一晚上起来让了好多回,根本就没吃上两口。还差点被一盆热汤从头上淋下去。” 娴姐儿道:“大嫂,听说那会儿她是族长夫人,肯定也磨搓过你吧?” 沈寄笑笑,“我们当时是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持己赶紧金榜题名,然后才敢会魏家去救人和报仇。可那会儿谈何容易。就连我们上京的路上也差点被二老爷买通的强盗劫道。后来持己进考场,我都把九天的干粮全备上了。就怕吃食里出状况。亏得当时十五叔,就是娴姐儿她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赶回了淮阳。不然,大娘恐怕都很难等到持己来救了。二夫人磨搓人是相当有一手的。” 汪氏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小豆沙别怕,祖母如今好好儿的呢。” 小豆沙紧张的问道:“那祖母怎么办呢?” 别说娴姐儿和小豆沙,就连小亲王都是头一回听到这一段故事,一时在旁边听住了。 “那会儿又是夜路,路上还有恶狗。要不是你们王伯伯护送,我真不敢一个人走呢。” 当晚住在胡夫人给安排的大院子里,沈寄给娴姐儿和小豆沙讲当年她借住胡府的缘起和结果。就从汪氏被淮阳魏氏来的人当逃奴抓走说起,然后她揣着家里全部的家当被拿着鱼叉开路的二狗子护送到邻村去坐车,然后再到县城的胡府求助……一直讲到魏楹在方学政和马知县帮助下保留了学籍,然后他们两人坐着王二叔的驴车由半村人护着回乡。 “也好,明儿我就把人也都带回乡下去。”胡胖子摸摸双下巴,寻思着就带今晚吃接风宴的这些人。明天一早就好派人回去收拾一番。 二狗子道:“好,我就这么告诉里正。明晚村里摆流水席给你们一家接风洗尘。老胡,你也带着媳妇儿儿孙一起回来。” 魏楹笑笑,“二狗子急着回家,难道我就不急啊?娘跟小寄更是想了二十多年了。这样,明日我们去你姑父家里走动一下,吃过午饭就出发。”当年的马县令早已致仕,年岁也大了。就在这县城里养老。当年魏楹的考试资格多亏他和方学政帮着保下来,不然哪有今日?所以明日打算去他家拜望一下。至于方学政,他也致仕了。可喜他也是淮阳人,就到时候再去。 胡胖子道:“什么明儿后儿,多住些日子再说嘛。” 二狗子挥手,“好好,一言为定。魏楹,寄姐,我回去也好告诉里正一声你们回来的消息。村里肯定得沸腾啊!你们明儿回还是后儿回啊?” 胡胖子苦留不住,“得,回头我也回乡下老宅子去住,咱们再聚。” 王家人当晚吃过饭就告辞了。二狗子说他不像魏楹,全家老小都在这儿。他还有堂兄弟、族人一大堆,都走到这儿了,今晚怎么都想回去看看。如今天黑的晚,他们坐着马车再一个多时辰也就到家了。 当晚的接风宴倒没这么多人,听说胡胖子让各房就来个最出息的子弟就好。只有胡濙是带了弟弟一同前来的。别说,下午进了大门,整整齐齐跪在门内的二三十号儿孙,估计常年在外的胡胖子自己都不是太弄得清楚。沈寄破觉得胡夫人忒不容易了!居然把这样庞大繁杂的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她也不是一味柔善,还是锻炼出了一些治家手段的。 魏楹笑道:“传承数代的人家,哪家不是如此啊?魏家过年也是一样的。小豆沙你的确是少见多怪了。” 小亲王拍她脑袋一下,“你这是说我家人更多是吧。不过,算你说对了。我那些堂兄堂侄儿一个人府里就上百人,听说吃年夜饭的时候位置上不贴名字都要认错人的。” 小豆沙道:“我才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呢。我和弟弟妹妹只是惊讶一下而已!不过,小姑姑这种场面是见得多了。不会像我这么大惊小怪的。” 小亲王对小豆沙道:“你不会是觉得吃亏了吧?”既然是以朋友相交,胡夫人自然也给了三姐弟见面礼。这会儿小饺子和小莲蓉并头坐在一个大椅子上拿着个大红包,一直看着沈寄给见面礼出去,眼都看直了。 沈寄一哂,咱们家就靠你娘我一个。可胡胖子父子六个都是姬妾无数,这可是几何级的增长,人丁自然是兴旺极了。就是这五进的大宅子,如今说不得住着也不宽敞。毕竟能到这个场合的都是正妻,小妾通房什么的都不能露面的。 小豆沙对胡濙道:“你弟弟、妹妹真不少!我还以为我们家就算人多的呢。” 进去坐下,虽然小亲王和魏楹发了话不续宫礼、官礼,但晚辈见长辈的礼仪肯定还是要有的。胡胖子便叫儿子和孙儿、孙女过来给众人磕头。胡夫人分别做了介绍。娴姐儿和沈寄拿出预备好的见面礼一一发了,不算多厚礼边上过一过。洪大丫也都给了,王家如今财力还是不弱的。 二狗子姓王,小名王二狗,大名是裴先生给取的王皞。当初不识字的二狗子为了学会写大名差点哭晕在厕所。还是沈寄教他分成两部分写,先写会了分开的再合拢。结果后来二狗子上京找到魏家报上大名她居然一时没能对上号。 胡濙用力点头,“嗯。王爷、王妃,魏爷爷、魏奶奶,还有魏家的太奶奶,小豆沙姑姑、小莲蓉姑姑、小饺子叔叔,王爷爷、王奶奶、小虹姑姑,里面请!” 小亲王也摆摆手,“嫂子,我们也是微服出行。就当是老朋友家跟来的亲戚就好。小胡濙,前头带路吧。” 胡胖子道:“你这个女人,都跟你说了不要张扬。再说了,你要行礼也弄错先后了。王爷跟王妃还在这儿杵着呢。” 沈寄笑道:“嫂子,你还是叫我寄姐吧。”当年她投奔胡府,胡夫人待她很是不错。虽然那会儿她还没有管家,但也尽力照顾周全。说起来胡胖子也是好福气的人,讨到个集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媳妇儿。 胡夫人忙道:“哪的话。老爷和濙儿上京城,哪次不是去麻烦……魏夫人啊。” 魏楹摆摆手,“嫂子,不来这套。倒是我们一大家子来投奔,打扰了!” 胡夫人已经带着儿子、媳妇、孙儿、孙女迎过来了,离着好几步便躬身道:“民妇见过……” 沈寄笑着对过来牵自己的手的小豆沙道:“娘在这儿住过将近一个月。” 沈寄被挽翠扶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依然是当年那霸气的‘胡府’两个字。听说是胡家祖上请时任的官员写的。后来那官员步步高升,这牌子就一直没摘下来过。胡胖子和魏楹是少年相交,不想染上那么多利益,便一直没提过让魏楹重新给他写牌匾的事儿。或许将来会要一幅用来传家,不过如今没有。 魏楹一行人行色匆匆,终于在两天后的傍晚到了胡胖子在县城的五进气派大宅。胡家如今已经是本县的首富了。 V79 加餐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这么一想之后,沈寄的心宽了许多。反正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清明真的陷进去。她以后也不要表现得太忧心忡忡,省得他愧悔难当。不过这些就算没人说,他回过神来应该也都能想明白。宦海翻腾,跟走钢丝一样的。可是还是前赴后继总有那么多人入帝王彀中。 而魏楹也不是骄横不知进退的性子,断不会做威胁到君权的权臣。那同太子应该还算相得。而且,太子还有这么长时间的太子要做,这二十年他也不能跟魏楹翻脸。他是爱惜名声的人,将来上位再翻脸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还有一个例证,当年魏楹也拒绝过岚王,岚王成了皇帝也没找过茬。 好在,皇帝身体健康,从年轻时候打熬出来的身板,估计活七十不成问题。那就还有二十多年。到那个时候小包子应该也是桃李满天下了。他是谨言慎行的性子,不会轻易落下把柄给人。于小包子来说,二十年的时间给他,应该能做成他想做的事了,大不了将来追随汪先生的脚步出海云游四方就是。 最是无情帝王情,张居正那十年呕心沥血辅佐明神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后被抄家,长子自尽,次子和三子被充军;老四被削职为民…… “你的信快到京了吧,希望太子能听你劝。”伴君如伴虎,伴半君其实也是啊。小包子做下的事儿,在上位者眼中是很严重的。 这会儿就十点了,在乡下算是挺晚了。两人躺在床上,慢慢有了困意。 一家三口围着房子慢悠悠绕了三四圈,觉得差不多了,沈寄便送小豆沙回房间去睡。汪氏已经又睡着了,沈寄轻手轻脚给小豆沙脱了外衣,她就自己爬进她的小被窝里去。沈寄再执着烛火出来和魏楹一起回屋。 沈寄觉得跟前如今有个不大不小的小豆沙,真的是很大的安慰啊。从小权儿那会儿算起,她跟前好像真没断过有孩子的日子,总是前后相继。 小豆沙一手牵一个,“去年大姐姐回京说起过。可是听到跟看到还是不一样的。” 沈寄笑笑,“嗯,是啊。这儿就是爹娘长大的地方了。” “娘,这儿和温泉庄子好像不太一样。跟王伯伯的菜园地也不完全相同。” 等都吃好了沈寄把碗放进锅里,几下涮洗好,便和魏楹牵着小豆沙出去在庭院里遛弯消食。这会儿月明星稀还能听到乡间特有的蛙鸣声。 “嗯。”小豆沙便坐在那儿等着。 沈寄道:“刚吃过别急着睡,等下咱们去外头散散步。”乡间睡得早,其实这会儿也就九点钟。 小豆沙放下碗,“还是娘做的面好吃。嗯,还得是爹和的。” 一会儿,香喷喷的三小碗面就起锅了。一家三口围坐在小桌子旁边就着烛火呼啦啦的趁热吃着。 “我倒是想来一碗哦,可我吃了克化不了啊。小孩子肠胃也弱,这个时辰了别给小豆沙吃多了。我先睡了!”既然父母在,她这个当祖母的就安心去睡了。 魏楹’嗯‘了一声,沈寄问道:“大娘,我们**蛋面,您要不要来一碗?” 汪氏道:“怎么,饿了?” 小豆沙抬起头来,然后唤了声’祖母‘。原来汪氏被厨房的动静弄醒了,看小豆沙又不在,想起她爱捣鼓厨房的事儿。怕她饿了弄出什么意外,忙起来看看。结果是这一家子在折腾呢。想吃什么说一声隔壁就可以做了送来,非在这里自己动手。显见就是想一家人弄着好玩。 魏楹道:“随意。” 沈寄问道:“吃粗面还是细面啊?” 魏楹牵着小豆沙过去长凳上坐好,“来,坐在爹爹旁边。”劈好的柴和绑好的干谷草也是方才挽翠送进来的。估计外头还有人帮着抱东西。不过没让他们送到里头来,省得影响魏楹的形象。 “这么大的灶,你给你爹打下手就好。” 小豆沙道:“娘,我来就好。” 挽翠半道又来送了一次工具,她在门外听到魏楹说要和面,就知道自己之前送来的东西不够了。来了没敢抬头看魏楹系着围裙和面的样子,放下东西就赶紧离开了。这会儿面和好正发着,沈寄把火也升了起来,掺水洗锅。然后唤洗好手的魏楹去顾着火,自己过去预备把面擀薄切条。 沈寄道:“嗯,好玩。”差点儿就饿死了啊。 小豆沙由衷的道:“爹、娘,你们小时候真好玩!” “我块头比你大那么多,当然吃得比你多。” 沈寄道:“田里还有蛇呢。有一次二狗子哥捉到请我去炮制的,还给我们分了一碗蛇羹来着。当时我端回来大娘死活都不敢吃,就咱俩包圆了。你吃得最多!” 魏楹道:“明天让人带你去捉鱼逮虾,田里还有青蛙可以吃。老鼠就别吃了。那时候是实在没吃的了。” 小豆沙兴致勃勃道:“那我们也捉几只来吃吧。” 魏楹肩膀抖了抖,“是,是被爹娘吃掉了。” 坐在那边有些生疏地生火烧水的沈寄道:“你没吃么?那只大的明明进了你的肚子,你还说怪香的呢。忙活半天刚烤好就出现了。” 魏楹笑道:“从前有两只,不过也瘦瘦的。被你娘抓来剥洗干净叉到灶膛里烧来吃掉了。”那会儿柴火都是有数的,肯定只能烧火的时候顺便烧来吃。 小豆沙坐在马扎上,腿上放着装零嘴的攒盒,“娘,家里有老鼠么?”她听说乡下很多老鼠的。 魏楹带着给闺女、媳妇和面的澎拜情感用了大力气和面,嘴上道:“那会儿听到你半夜起来喝凉水其实我挺难受的。要是家里那时候也能轻易找到吃的就好了。”那时候作为家丁唯一的男丁,看着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吃不饱却无能为力,真的是很揪心的。 魏楹便又抓了两大把面粉,要吃那就大家一起吃吧。他娘睡熟了就算了。 “那我们轻一点。持己,你多和一点,我也想吃一小碗。” “我出来的时候都在打呼呼了。这么赶路祖母肯定累着了。” 小豆沙眨巴眨巴眼,她只见过他爹过年包饺子的时候偶尔来擀面皮。这么系着围裙在窄小的厨房里忙活还是头一遭。沈寄点点她的额头,“瞧你多好的福气。哥哥姐姐全不在,小弟小妹又吃不了。”一边朝汪氏的卧房看看,“祖母睡得沉么?” 沈寄从身后把挽翠寻来的围裙给魏楹系上,“嗯,辛苦了。我力气不够揉面的,回头揉出来也是死面疙瘩。”其实她本来是想省事儿**蛋饼的。不过既然魏楹突然来了兴致,那就随他吧。反正小豆沙这会儿有吃的垫底,多等一会儿也无妨的。 魏楹对动着小嘴嚼嚼嚼的小豆沙道:“垫个底就是了,别吃多了。爹爹这就和面,等下娘给你下鸡蛋面吃。” 挽翠很快用托盘装了鸡蛋、面粉等过来。本来想留在帮沈寄做的,看魏楹杵在那里便识趣的告退了。 “是。” 沈寄应了一声,“你来得正好,小豆沙饿了,厨房里没有食材。你回王二叔家随意讨点送过来。”今晚全村人都没有开火的,集中在祠堂那边吃的流水席。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轻轻叩响了厨房门,“是夫人么?”挽翠的声音。估计是在那边还没睡,看到这边厨房亮了烛火过来看看。 魏楹和沈寄对视一眼,那会儿是没法子。这会儿肯定不能让闺女委屈啊。 小豆沙道:“不是说喝凉水都行么。” 魏楹问道:“吃这些能扛事儿?” 小豆沙咬着地瓜干道:“要不,我就吃这些吧。这么晚了,娘还是歇着吧。” “咯,你先吃着,娘去讨些食材给你做点。” 沈寄道:“家里储物的柜子在这边,你找错地方了。”一边说一边过去打开堂屋里的柜子,找出乡亲们送来的接地气的零嘴还有一些瓜果。 “我是想自己找找看,找不到再来叫娘。要不,我去吃菩萨的供果吧。就是明天祖母发现了会不会说我大不敬啊?” 沈寄好气又好笑,“那你怎么跑到厨房来找吃的?家里又没有开火。就是开了,冷的也不能吃啊。也不知道来叫娘一声。” “嗯,有点不合胃口。”这是小丫头生平头一次吃大锅菜、流水席。往常她要是没吃饱,说一声香秀就会让小丫头去小厨房要宵夜。就是在路上,客栈里或者船上、胡府也都好办的。可今晚,连香秀都睡隔壁去了。至于两小,他们吃的是另做的,倒不存在不合胃口的事。 “你晚上没吃饱么?” 小豆沙回头,可怜巴巴的道:“娘,我饿了。” 沈寄道:“小豆沙,你干嘛呢?” 进到厨房一个矮矮的身影正搭着凳子在翻箱翻柜。 很快又传来轻轻开柜子、掀开各种盖子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下床取了烛火走到发出声响的厨房。今晚屋里就他们一家几口外加两个乳母。挽翠等人都住在隔壁王二叔家的。 两人正喁喁低语,忽然听到外头一个轻悄的脚步声。魏楹脸色变了变,小声道:“那会儿就这个点,你老起来喝水。就这样的声音!” “我是那么不挑的人么?”魏楹将沈寄揽进怀里。感慨地道:“那会儿是真有些绝望了,哪儿敢想如今的好日子啊?然后你就那么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带来阳光。” “那会儿十四五的大姑娘,街上也有卖的啊。你是遗憾没真给你买个冲喜暖床的吧。” “你也说你那会儿跟小豆沙如今一般高矮了,又仿佛风吹吹就能吹走、皮包骨头的样子。头发又少又黄,还乱糟糟的。我要是还能细细的看,看出你未来的美好,那我得有多变态?那会儿就想着最后的家底居然就换了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真是亏大发了。我可是不信什么挡灾的说法的。” 沈寄气结,用力拍魏楹肩头两下,“我都能从你久病苍白又深凹的脸颊看出你未来的美好。你居然就那么看我!哼,美人在骨不在皮呢。没眼光!” “第一印象:这是饿了有多少天了?该不是娘到乱坟岗捡回来的吧?肯定让卖孩子的人骗了银子!” “谁那会儿就看上你啦?我那会儿看你跟看一件家具没两样。只不过你这件家具好看些而已。那你呢?对第一面的我什么印象?” 魏楹笑出声来,“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看上我啦!果然是美人慧眼识穷途啊。” “我那会儿八岁,就跟如今的小豆沙一般高矮,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怎么可能是买来冲喜的?我不会这点常识都没有。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其实还不赖,如果脸颊能长点肉就好了。” 魏楹在外侧躺下,以手掩面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那会儿盯着我看呆了。当时想什么呢?对,当时村里不少人说你是被买来给我冲喜的。你是不是想看看清楚未来相公长什么样儿啊?” 魏楹站床前想了想,然后失笑,“嗯,想起来了。”实在不是太美好的初见啊!那会儿他病得不行,上茅房都托赖养母扶到里头去。然后再扶出来的时候在门口就遇上喝了点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完全没有一点吃饱的感觉、走路都有点打飘的沈寄去上茅房。粥太稀了,她也是不得不上得勤点。 “持己,你还记得我们当年的初见么?”沈寄眉眼弯弯的问道。 魏楹去小解回来,看到沈寄披散着顺溜的长发抱着个枕头对着他笑得诡异,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哪不对啊? 魏楹和沈寄住的主卧改建前是魏楹当年的卧室。汪氏依然住她旧屋的位置,小豆沙还同她睡一起。然后乳母带着两小住的是后来给沈寄修起来的那一间。厨房、茅房都还是当年的位置。只是少了汪氏用来种菜的那片小菜地,被扩进房子里来了。 V80 想通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小包子又道:“太子暗地里派人去靠山王封地了。这事儿怎么发展,我们拭目以待吧。” 傅清明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放心。也只能日后多留个心眼了。 “他还要用父亲。在平王和苏相夹击下,可以作为助力的洛王也出海了,父亲就是很难得的有生力量了。我听话风,他如今对我娘其实意见挺大。不过再怎么地他总不至于和我娘过不去。” 傅清明道:“就这么过了?” 小包子停下脚步,“认了错,到后来还算融洽。你们都过于担心了,还是父亲更了解太子,说他并不是气量狭小之辈。一时的气恼肯定是有的,毕竟他是上位者。但在心头记恨多年,这么件小事不至于。你、我将来也是要给他做事的。又不是一味推拒。”顿了一下道:“总之看过父亲的信,太子气色好了不少。他开始疾言厉色的冲我发作出来,我心头就是一松。既然发作了应该也是不会再记在心头的了。” “小包子,怎么样?” 傅清明进去便问有没有给他的信,有一封魏楹写给他的。又问不是说小豆沙还有信么?小厮说四姑娘的信是写给二少爷的,问起他的事而已。他展开魏楹的信看过,大哥倒是开解了他几句又说这事并没有太严重。他坐了半晌一直没有言语,直到小厮说二少爷回来了才起身迎出去。 “不了。” 小权儿哈哈一笑,“他还知道很臊皮啊。您不进去?” 红姨心头叹口气,如此一来,欠魏楹和沈寄的就更多了。原本只是寄住此地保得平安同时有个名正言顺出身好科举入仕。可如今小包子为了让清明不陷进去得罪了太子。谁知道将来会如何?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的。 傅清明顿时面红耳赤,对马车里的红姨道了声’我进去了‘,脚步匆匆的就进去了。 小权儿听到脑子发热的字眼,忽然噗嗤一笑,“之前大哥的信送到,小豆沙的也夹在里头。小丫头关心你是不是脑子发热,需要剃了头发擦酒散热,所以才住到庙里去了?” 红姨没有下车,“小权儿,你也别忙他的事了。他这会儿脑子不发热了,能够自理的。” “大哥有信给东宫,他送去了。”小权儿想得没有那么深,只是想着太子那里和大哥一向那么亲密,这次的事小包子肯低头认错,大哥将来又会回来帮太子,自然就过去了。 傅清明赧然点点头,“小包子呢?” 等马车回到魏府侧门,小权儿走出来,先朝马车上的红姨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问傅清明,“想通了?” 傅清明嘟囔:“大嫂怎么这么说我啊?国之将……才必有妖孽呢。”不过,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在最高的权位上自由挥洒,的确是他最想拥有的日子。不用像大哥那么板正,不必顾忌朝野太多的议论。他就活一回,那便恣意的活。然后等着小饺子成长起来接棒。 看儿子还有些迟疑,红姨讥讽道:“这会儿知道没脸见流年了?鬼迷心窍的时候怎么就不多想想?走吧,你还能在半山寺躲着一辈子?听说小权儿倒是担心过你大彻大悟要留在这儿当和尚。我想你不至于,你对权势的渴求让你差点行差踏错,同样也能令你鼓起重头来过的勇气。你大嫂说一旦你真的站到众生之巅必定是个妖孽般的传奇人物。我也很想看看那一天呢。” 红姨叹口气,“也难怪你心动。像你大哥已经是飞一样的速度,也是年近四十才掌了大权。还几经磨难,连累你大嫂跟着提心吊胆甚至被连坐入狱。可宦途就是这样惊险的。你想避开这些惊险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就是能,也只是一时。你想像烟花一样璀璨过就消逝?那你答应你大哥的承前启后打算怎么做到?好了,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我也不说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就加倍的弥补吧。收拾收拾,去向伽叶大师谢过收留之恩,然后先回魏府,再回书院吧。” “孩儿来半山寺养病的,如今已经大好,正预备回书院继续读书。孩儿今后会耐住性子,先安心求学,然后再谋求入仕。” 红姨又是一声冷哼,“那些人精,还需要你明确答复?罢了,我听流年说有太子妃居中转圜,太子似乎没有大怒。再看吧!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是疏忽了。只是太子派人来找孩儿的时候,孩儿一时就没把持住,忍不住心动了。好在孩儿也没有明确答复什么,那人的试探也是模拟两可的回答的。” “哼,你是真的疏忽了,还是本意就是要给太子递投名状?” “孩儿一时鬼迷心窍。如今也知道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很是严重。孩儿如今愧悔也是无用,今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护流年周全。” “知错了?你哪里有错,你不过是想走个捷径出人头地。可你把流年坑惨了!这两三年,你大哥大嫂待你如何?流年又待你如何?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我有儿子,所以我知道你大嫂如今心底的隐忧。那些个贵人,什么时候是靠得住的?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大哥费心给你筹谋,教你权术。是希望你今后的每一步能走得稳。终南捷径,哼,这世上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小包子是晚辈,不好对你说教。小权儿是兄长,怎么也没把你打清醒些?” 红姨面纱都没有摘下,直接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儿子的脸上。傅清明不敢躲闪,脸上顿时起了一个巴掌印,可见这一巴掌扇得有多用力。 领路的僧人回去把这一幕告诉了伽叶大师。他欣慰的点点头,没有完全陷入迷障就好。人一辈子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及时回头就好。当然,有人肯拉你回头就更好了。 果然,傅清明看到母亲找来,便跪到了她面前,“娘,孩儿知错了。” 迦叶大师自然是信守承诺,让知客僧像对待普通香客一般的招待她,又命人去唤这两日冷静下来都跪在佛前忏悔的傅清明回来。这些日子他是什么都没有对傅清明讲的,这样聪明的人只要自己不钻牛角尖,是不需要人指点迷津的。 他屋里有个女客,正是红姨。东山书院休沐的日子傅清明没有回家,她便找到魏府去。这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谢过小包子便坐着马车赶来了。一路又急又气,幸好是没有一脚踩进去。要不然还不知要怎么脱身呢。只是心底对沈寄颇有些抱歉。自己的儿子危机解除了,却给她的儿子留下隐患。 傅清明忙把念珠往手上一缠,起身跟上。 “傅公子,有客到访,大师让请公子回去。” 此际傅清明正跪在半山寺的一座小佛堂里,手里慢慢转动着念珠,神情肃穆、庄重。前几日首座戏谑地让他没事不要到前头去,不然那些女香客光看他了,会扰乱正常的秩序。 魏楹道:“山上这会儿凉爽,日子好过。不过这乡下也挺不错。”小馒头他一点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小包子那边的收尾工作。 汪氏道:“自然是有些牵挂的。不过好在他也不是没有长久的离过家,而且如今精气神都见好我就不担心了。我身边还有楹儿跟小寄呢。又有三个可爱的孙儿孙女,也就不那么牵挂他了。” 娴姐儿自己捞了一把宫扇扇起来,“不知道小馒头他们在黄山怎么样了?大娘,想小儿子了吧?” 魏楹和汪氏笑笑不语,没受过罪的人自然只能看个有趣。不过故地重游,想起来更多的倒真不是苦难。 看魏楹拿起一旁的大蒲扇给汪氏扇风,小亲王便也拿了一把给沈寄扇起来,“这样的乡间日子,的确是有趣得紧。” 汪氏笑笑,“那是人家王二叔特地叮嘱将座位又加厚实了,知道城里来的姑奶奶身娇肉贵。” 娴姐儿嘟囔,“我可比小芝麻争气,没有嚷嚷坐痛了。” “我可不会坐了趟牛车进城就需要躺下休息大半个时辰。” 娴姐儿道:“说大嫂睡着了。大哥,夏日炎炎的你不困么?” 魏楹扶着汪氏过来坐下,“说什么呢?” 小亲王肩膀抖了抖,昨晚他们俩都睡下了又听到隔壁屋子有动静起来在窗口看了一眼,就看到大哥大嫂甚有情调的在花前月下。(头上有月,屋旁有花)两人牵着小豆沙就那么慢悠悠的遛弯,气氛别提有多好了。 午睡起来的小亲王和娴姐儿也一道过来了,就在大罗伞下摆的椅子上坐下。娴姐儿自己倒了一杯沈寄的青草茶来喝,端起来喊了声’大嫂‘才发现沈寄真睡过去了。笑着和小亲王道:“昨晚遛弯睡晚了。” 小木盆就搁在他们的大木盆中间,他们叉开腿坐在两边、趴小木盆边看鱼,脸上不适被鱼尾扫起的水溅到。等到小豆沙她们提网的时候再扭着小身子看过去。两人笑得开花开朵的,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就用小手把嘴巴捂住。不然,要挨小姐姐的瞪的。还要腾出一只手扶着、按着头顶倒扣的莲叶,也是忙了个不亦乐乎。莲叶是小豆沙给两小摘的,让他们戴好,不然要晒黑,那就要赶回岸上伞下去。两小怕被赶上岸去便不敢让荷叶离了头顶。 魏楹也笑笑看向小溪里。这会儿四个小姑娘已经不再各自为战了,各提了小鱼网的一角喊着’一二三‘然后从水里提起来。上头就会有几只小鱼虾了,偶尔运气好还会有大个的。然后换个地方把网沉下去一会儿再来。两小这会儿也明白了出声就没鱼的道理,小嘴闭得紧紧的,探头探脑去看小姐姐她们捉鱼。捉到了就放到一个有水的小木盆里。 管孟笑道:“这样的大热闹,几十年后都可以讲给自家孙儿听的。”再说那些女人每天在家伺候男人、孩子也不比这么帮工轻松的。这样有铜板领,有好菜好肉鲜果拿去做人情的日子她们巴不得多来些呢。这二十几年夫人虽然是只救急不救穷,却也实实在在帮到不少人了。有志气的不管男女日子都比从前好过许多。 在这溪边,席间的笑闹声都在远远的传来。汪氏笑道:“这次回来,可真是让乡亲们都受累了。” 方才,村里的娃娃席间吃着肉说如果魏大人每天都回村来就好了。被里正媳妇笑骂是一群不知足的。王家村这二十多年的日子和旁边的村子比起来是很好过的,简直是在奔小康。不过,魏家人这一回来,自然是更加的富足了。魏家给的银子,里正让人记了帐,告诫自己媳妇儿切不可因小失大。 每天剩下的菜,也都由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端走了。自家吃不了,还可以送回娘家、亲戚家。要不然这大热的天也是麻烦。而第二天的菜色,一大清早的就会有各色人等诸如屠夫、鱼户、菜农等送来。只要不会乱套,挽翠便都只是看着就是。所以这两天,王家村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好像集市都被搬到了村里。 人员和物料都交给里正的媳妇儿在管理,沈寄让挽翠就是过去帮忙也不要多理会。挽翠过去主要是带着几个厨娘,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做京城的一些菜色给王家村的村民还有来吃流水席的其他村的人尝鲜。还有这一路学会的菜色也都教了。如此一来还能学上一手,来帮忙的人积极性自然更高了。 这会儿其实流水席也还没散,离得远了的地方的人也有不少才走到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手脚都很麻利。所以上菜上得也很麻利。沈寄托里正的媳妇儿去说,这次是因为魏家的事让她们都受累了。为了表示感谢,每人每天二十个铜板还请不要推脱,不然实在过意不去的。这是她们平日挣不到的。于是,今天连王家村打发出门离得近的姑奶奶们也都回来帮忙了。还有邻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想来,里正媳妇说要先满足王家村的人,忙不过来再叫她们。 彼时,有谁看过来,魏楹沈寄不管认不认识都会笑着回应。小豆沙带着弟弟、妹妹也都很有礼貌。上午倒是有几位老太太过来看过汪氏和她聊天。都是当年和她一起唠嗑、刺绣的村妇。沈寄让人上了易克化的点心和茶水,也在旁边听了几句。 十里八乡的村民络绎不绝的来吃流水席。沈寄让拿过去一千两,席面自然相当的丰盛。哪怕是见不到这一家子也让人觉得不枉走了这么多里路。昨天,除了从前走得近的王二叔、老里正几家上门来过,其他人也只是远远的围观一下魏家的房子。没人轻易上门来。最多就是魏楹和沈寄带着老的、小的也过去吃流水席的时候多看他们几眼。 小亲王和娴姐儿上午坐王二叔儿子的车到市集去看热闹,这会儿累着了在午睡养精神。魏楹陪着汪氏在溪边散步。所以这儿就只有沈寄在看着孩子。里正已经让人看好了日子,三日后是祭祀的好日子,一家人要给沈寄的’爹‘扫墓,还有魏楹母子当年冒认的那家已经绝户的亲戚。 两小瞥一眼沈寄,看她已经和眼假寐,完全没有要训斥小姐姐给他们撑腰做主的意思。只好乖乖的又缩了回去,老实在大木盆里呆着。 小豆沙上前,虎着脸,“好好坐着,不然就上岸去。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他们一会儿就要睡午觉的了。你就带着他们先玩玩嘛。好好玩啊,不能让他们出了盆子。”两小正想朝外爬呢,被丫鬟挡住了。 小豆沙朝岸上大罗伞下下的沈寄道:“娘,这样人家还怎么捉鱼嘛?” 两小就模仿她的动作,“嘘——”满脸堆笑的样子。 “姐姐——”两小开心地指挥丫鬟向小豆沙靠拢。她本来正弯腰等着鱼儿进了撮箕的范围好端起来,这下好了,被两小吓跑了。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小莲蓉和小饺子也想下水,翘起脚要乳母给脱鞋袜。沈寄便让人弄了个大木盆把他们放进去,又找了两个水性好的丫鬟在后面推着木盆移动。 小虹在自家鱼塘浅的地方是捉过鱼的,且她比小豆沙又大一岁多,此行便由她带队。正值盛夏,两个小姑娘端着撮箕,挽了裤脚就下水去了。春花和秋月看得有趣,也跟着脱掉鞋袜拿了撮箕下水。马师傅看到也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如今两个侄女活泼了许多,尤其是小的秋月。玩闹也就这几年了,再拘着就更不能玩闹了。 翌日,小豆沙和小虹一起去小溪里捉鱼。四周当然是让人用锦障遮了一下,毕竟小豆沙是被皇帝内定了的,事事处处还是得注意一下。不然,又不会因此摆脱被内定的局面,反倒引人口舌。 V81旧事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魏楹道:“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本文由。。首发不过小寄这样澄清一下还是好的。当年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这里离太远了。而且,两人举人进京,遭遇天差地别,很有给人发挥的空间的。” 小亲王抱着小饺子走过来,“大哥,合着这人一直认为是你对不起他老子呢?” 沈寄道:“大娘,今天当着乡亲们说清楚了,以后也就不会有人误会了。几个孩子,我会看好的。王昶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的。”她之前会怕,也是怕王昶出其不意找到了什么机会。其实,他真的未必有这胆子。如今有所防备,就更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这会儿再对王昶出手就落了下乘了。在他们离开王家村以前,里正都会把他看得严严实实了。这样比他们自己出手好。 汪氏道:“这样的人,楹儿你们还是对他太客气了。”当年的事她不知道,这会儿听到真的是气得火冒三丈啊! 魏楹道:“也是因为王灏最终幡然悔悟翻了供,他临终嘱托我才会对他的身后事以及他的妻小有所关照。谈不上什么大人大量。我一向是听圣人教诲,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只是王灏已经早死,又临终有所挽回,就不和他计较什么了。都不和他计较了,他托我对他家小照顾一二,我便也照做了。” 王二叔和老里正道:“还真不知道王灏还曾经胡乱攀咬魏大人的事。您可真是大人大量!” 门口看热闹的人跟着散了。 里正道:“那魏大人,小人就带王昶下去了。” 魏楹道:“嗯,里正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放心。” 王家村的人听了前因后果也持同样的想法。魏家人在京城都一直帮衬村里,如今回来了肯定是会为村里做些好事的。怎么能让他们这么不愉快的离开呢?这样,岂不是将来求助的后路都给断掉了。而且,这件事人家一家的确是一丁点错都没有啊。事qing很明显是王昶的老子不对嘛。 里正赶紧表态,“魏大人,魏夫人,还请放行。令公子、令千金在王家村绝对是安全的。王昶这不识好歹的小子,还有他家里的人小人会将他们看管起来的。”一品大员几十年造福乡邻,如今衣锦还乡这肯定是要记入县志的。他躬逢盛事也许有机会被带上一笔。怎么可以让这件事这么收场,让这一家子因为王昶的缘故就此离开呢? 小豆沙挠挠头,“没多少。马师傅过来叫我赶紧回家,说怕在外头不安全。” 沈寄摸摸她的脑袋,“有些当年的事,讲讲清楚。你挖到多少野菜?”其实以魏家如今的权势,她牙根不用理会这个王昶。就是怕他什么时候出其不意对几个孩子下手。如果由他们来限定他的行为,还不如这么讲清楚了由王家村的里正来办理。前因后果讲明白了,谁是占理的就没有疑问了。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有人误会魏楹。 就在这个时候小豆沙从人群里钻进来,跑到沈寄身边,“娘,怎么了?” 魏楹轻咳两声道:“内子所言句句属实,我当年要不是咬紧牙关一直喊冤,也等不到你父翻供了。更加没有重考一次的机会。铁一般的事实,你若还执意记恨魏某,那也由得你。” 老里正等当年经历过的人也纷纷附和。说朝廷记录在册的案子,还有什么好疑问的。如今魏大人是官,但当年他也和王灏一样只是个考生。官官相护也护不到他那里去。他要是有人这么护着,何至于还下大狱差点屈打成招呢? 王二叔道:“嗯,你爹当年的确很嫉妒魏大人成绩比他好。魏大人家里的人污蔑他是逃奴之子,要求知县废除他的科举制个。你爹还带着一帮书生去县衙qing愿,说不屑与魏大人同窗,要马大人立即废除魏大人的资格。当时全村的人都觉得你爹过分了。人家外人还没有这么闹呢。后来证明魏大人不是逃奴之子,是有资格科举入仕的。还是我老头子赶着车去接的他回来。这件事年纪大些的都是记得的。你爹如果在大狱里受刑不过,胡乱攀咬,的确是第一个就可能攀咬上魏大人的。大家都是同乡,他要死了,见不得魏大人好拉他垫背,这种事按他以往的行事,不是做不出来。他都亲自画押认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记恨的?” 王昶的脸se有些发白,但还是不肯全信的样子。魏家有权有势,如今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沈寄抿抿嘴,“我这不是一面之词,是你父亲自画押的证词。你父当年最后翻供,才让我家老爷有了重考的机会。然后他考得比第一次好得多,直入头甲为探花。这很能说明问题,我家老爷第一次是没有买考题的。是你父知道自己必死,为了减少受刑胡乱攀咬我家老爷。你父也并不是最后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他是想到了你们母子。与其损人不利己,不如最后积德。他临终托付,所以我家老爷才会雇了运棺人送他还乡。又在这些年里对你们家的人格外有所照拂。这可不是我们有什么心虚!我们对你家,称得上仁至义尽了。我们不但不欠你家分毫,还曾经被你父坑惨了!” 王昶拼命摇头道:“我不信。” 王家村的村民听到这里都不由‘啊——’了一声。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沈寄道:“我来替你说吧。你父同我家老爷一同进京赶考。你们一家原本在家想等着他金榜题名的好消息,没想到等回来的是一具棺木。还有令你家三代不得再参加科举的发落。然后,你们的日子一落千丈。而我家老爷呢,在外人看来是平步青云,位高权重。所以,你心里十分的愤恨。为什么一同进京赶考,你父出事,我家老爷却飞黄腾达。我告诉你,这是因为你父他做错了。而且他当年入狱之后受刑胡乱攀咬,诬陷我家老爷也买了考题,害得他也入狱受刑。” 众人都朝王昶看过去,他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老里正道:“当年你父的死因,魏大人有信给我做了说明。而且相当的判案文书当然也是送来了的。你父是购买了泄露的科考题目,然后考得个与自身实力不符的好名次,最后事qing败露伏法的。这件事有什么好疑问的?文书当年我是看过后亲手给了你祖母和母亲的。好在村里都知道我老头子脑子还是清楚的。这是件大事,我更不敢记错。你回家问问清楚,你祖母不在了,你娘还在的。魏大人念在同乡qing谊雇运棺人送你父返乡,这是多大的恩德!而且这些年,魏家带回来的银子,你们家也都是 花用了的。你怎么还敢窥视魏家面露愤恨呢?” 沈寄就是知道他这种心态,所以才要大张旗鼓的说清楚,同时还要对此人严加防范。 王昶还是默然,其实他就是心头不平衡。一想到自己的爹和眼前这个人同科进京赶考,却是如此天渊之别的结局。再想想自家二十多年吃过的苦头,他就严重不平衡,想报复社会。 魏楹放下茶盏,“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我还不至于骗你个后生晚辈。而且当年的事是有文案可查的。” 胡胖子道:“对自己老子的死有疑问,管他面对的是谁,那都是要问一问的。你不敢问,那暗中窥视魏家宅子作甚?难道真打算伺机把人家的小儿子、小女儿抱去扔掉不成?” 魏楹笑笑端起茶品了一口。请进来坐下的人,沈寄都让上了茶的。 王昶看过来,“我区区小民,不敢问当朝一品大员。” 魏楹进去在主位上坐下,胡胖子挨着他坐下,问地坝里的王灏儿子,“王昶,你有什么疑问,问吧?” 两小听到外头这么热闹,在屋里呆不住要出来看热闹。娴姐儿没法子,只得让两个乳母抱上他们出来了。两小转着脑袋在人群里看来看去的。 魏楹和胡胖子进去,发现里头人也不少,都是属于村里德高望重的。沈寄派去的人只知道是什么王灏家的小子,他听了过了一阵才想起来王灏是什么人。这些年风风雨雨经历得多了,有些人还真是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了。 魏楹和胡胖子一起请了回来,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堵着自己家门。有人看到他回来了忙道:“魏大人回来了,给魏大人让路。” “哦。”汪氏还是懵的,不过看沈寄很镇定便也一副淡定样子的坐下了。 “有点陈年旧事,王家的后生有点疑问,我打算当着众乡亲说个清楚。大娘,您安坐就好。” 汪氏由挽翠陪着回来,她问沈寄:“怎么了?” “好勒!” “二位稍作,我家老爷去书院了,这就回来。”沈寄对二狗子,“王二哥,帮我招呼一下。” 一会儿,两位里正也到了,沈寄笑着请他们坐了。 方才王家小子被魏家的人拉进来,附近的人看到都觉得魏家还是有仗势欺人的嫌疑的。毕竟魏家和王灏家如今一个如天边月,一个是地上土,魏家如果还和王灏家过不去,那就让人有点不耻了。同qing弱者是本能,而且还是本村本姓的。不过沈寄这一番说明,再加上王家小子这会儿还恶形恶状的,大家这层心思便渐渐淡了。 王灏家是王家村土生土长的,后来发家了搬到镇上去过。王灏的事出来,家业渐渐败落便又搬回了王家村。这二十多年过得也很不如意。当年的判决,王家子孙三代是不准再入科场的。那就是整整五十年失去了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每况愈下然后一败涂地才怪!如今魏家风风光光的回来,王灏家负面qing绪爆棚是很正常的事。说不得还觉得当年有什么黑幕呢。 魏家的宅子之前不好随意走动,这会儿听到出事儿了,便都涌过来了。沈寄便对已经到门口的众人道:“大家知道我家有三个小娃娃,这要是身边跟的人没留神,回头让人给我抱走扔沟里去了我怎么办?所以,我就直接把人请进来。当年的事既然有疑问,今天我们就当着乡亲们说个明白。” 沈寄指指地坝里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王灏儿子道:“这小子躲在暗处窥视我家,面带不善。我听王二叔说才想起他是王灏的儿子。所以打算等下当着众乡亲说个明白。”这个时候附近几家也都走过来了。村子里就这样,有个什么事儿大家都会过来观望一下。 第一个赶到的村民就是二狗子,他住得也近,听到动静三步化作两步的跑过来,“寄姐,出啥事了?” 王二叔一看沈寄这阵仗就是要大张旗鼓说个明白,便坐了下来。 “王二叔,您老坐!”沈寄招呼了王二叔一声。 沈寄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于是让人去叫魏楹回来,也叫了两位里正。估计一会儿全村人都会用来看热闹。 当然,这只是王灏单方面的认识。魏楹是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一回事的。不过就是他不当回事的人,不但差点阻断他的青云路,还差点把他害死。王灏那会儿倒霉,就是魏家二老爷不许给他家小好处,说不得他都会见不得魏楹好拉他垫背。 这件事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对事qing内幕的各种猜测都有。不过,除了王灏自家人,其他人过了一阵也就淡忘了。最多看到王灏妻儿后来过得艰难感慨两句。如今魏楹衣锦还乡,私心里想起这件往事的人倒是多起来了。不过魏楹如今地位显赫,他们不敢说什么而已。但心头难免还是有些猜测的。因为两人当初在书院处得就不甚和睦。颇有点一山不容二虎的意味。 王二叔便也过来了,他方才说的以德报怨指的是科举资格那回事。科举舞弊案是怎么回事儿这二十多年其实村里的人一头雾水。只知道村里去了两个举人上京赶考。一个众所周知平步青云当上了丞相,如今依然是一品大员。一个当年就被一口棺材拉回来,说是惹了官非。当年魏楹倒是托运棺人给里正带了一封信,也只说是卷入科场舞弊案被斩首示众。他出于同乡之谊将人送了回来落叶归根。 王灏儿子大声道:“你们凭什么拉我?我又没做坏事!” 胡统领不知道‘王灏的儿子’是哪个,不过猜就是方才窥视的人。见他被王二叔一通骂要走开,便上前把人拉住了,“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看什么?我家夫人请你走一趟。”把人交给属下,他亲自去请两位里正。 挽翠答应着出去找人。 沈寄走了两步道:“大娘呢?挽翠去找找到哪家串门去了。你去告诉她家里只是出了小事,千万不要着急跑回来。要回来也慢慢走。”这样省得话传来传去把大娘给吓着了。 小亲王和娴姐儿很少看她沉下脸,当下便知道肯定是对头。小亲王便跟在沈寄身后一起出去,让娴姐儿在屋里照看两小。 沈寄沉下脸,“胡统领,把王灏的儿子给我弄进来。然后你去请如今的里正和当年的老里正一起过来一趟。管孟,你去书院把爷叫回来。”一边说一边朝堂屋走去。 最后的确是王灏翻供魏楹才能活着出来,但如果不是他胡乱攀咬魏楹根本就不可能含冤下狱。 而且事后魏楹也出银子给他收尸,千里迢迢把他送回了王家村。这也算仁至义尽,相当对得起王灏了。他儿子凭什么对魏家还有恨意? 噼里啪啦的一通骂,让她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当年和魏楹一个书院念书的王灏的儿子!晚魏楹三年考中举人。因为魏楹出去游学三年,所以两人是同科进京赶考的。当初在县城,魏家的人来闹事儿说魏楹是逃奴之子要取消他的科举资格的时候,王灏就带头搞过事儿,要马知县即刻取缔他的资格同时治罪。这就不说了,后来王灏买了泄露的科考题目名列前茅,最后被查出来,魏家二老爷让他攀咬魏楹,他果然又损人不利己的攀咬了。害得魏楹也被抓到大理寺,要不是十一叔出面奔走,淮阳魏氏出钱出力,魏楹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出大理寺。后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受刑严重,都不chengren形了。 那人见被人发现便要匆匆离开,魏家的人也没对他怎样。倒是隔壁的门开了,王二叔出来就给了那人一通骂:“你是个狼崽子啊?当年要不是魏大人以德报怨、出钱出力,你要短命老子能千里返乡?……”他在屋里看到那人在树后看着魏家的宅子面目不善,穿上鞋就出来了。他老人家中气足,沈寄在屋里都听到了。 胡统领在屋外答应着出去了,同时加派了人手去书院保护老爷,也加派了人手去保护挖野菜的四姑娘。到了王家村,村民都非常的热qing,而且也知道夫人二十多年一直不间断的在寄银子回来帮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他就没有太留意有没有人会对自家主子不离。没安排多少人当值随行保护。如今看来,就是在王家村也不能掉以轻心。 沈寄挑眉,“不用,告诉里正一声就好。”神态不善?他们在王家村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哦。而且回来之后她也很注意约束下人,不管是丫鬟小厮、管事婆子还是家将,都不应该会在外头仗势欺人才是。他们都二十多年没回来了,这些年一直寄银子回来。怎么也不该被记恨才是?而且,就是要仇富,村民肯定也就仇仇二狗子就好了。知县他们都怕的,魏楹的位置就更不太可能引起村民的嫉妒了。 说话间,挽翠进来禀道:“夫人,胡统领发现一个男子在外窥视宅子,神态不善。他请示夫人要不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沈寄道:“就跟王爷你在魏家长大对魏家感qing挺深一样的道理嘛。” 娴姐儿道:“别光说大哥了,大嫂也是一样的。” 两人将他们抱到腿上,小亲王道:“我从来没见过大哥如果闲适、放松的样子。”之前在路上也没有这样过。清明哥的事儿解决了可能只是一方面而已。 喝着糖水的两小抬起头来,甜甜一笑,“姑姑、姑父”。 娴姐儿失笑,摇摇头走进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葱和蒜苗都分不清的人说他很适应村子里的生活! 小亲王道:“我也觉得自己挺适应的。” 娴姐儿道:“小豆沙好适应王家村的生活啊!” 娴姐儿和小亲王便站在地坝里目送她们仨走远。地坝左侧还有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啄食。这鸡也是王二叔家的,看小豆沙喜欢就送过来给她喂着玩儿。她喂鸡的时候,两小就会站在一边看着,偶尔还嘻嘻哈哈跑去捉捉小鸡。但是看到母鸡出来护仔他俩就会吓得赶紧跑。 小虹和丫丫出现在门口,喊了声‘魏家姑姑’、‘魏家姑父’,然后招手叫小豆沙快一点。 小亲王点头,“知道,你爹和胖哥去书院了。”本来是让他们俩去胡家住的,那边条件自然比村里任何一处都好得多。可两人还是觉得住得近些好。便在王二叔家住下了,一应的用具都是他们自带的,住着其实也不错。要不然两人也不能在窗口看到魏楹和沈寄带着小豆沙遛弯消食了。 小豆沙道:“挖野菜去,顺带挖些蚯蚓回来喂鸡。怕被小弟、小妹发现而已。姑姑、姑父进去坐吧,祖母和娘在。” 沈寄把两小哄到跟前和糖水,小豆沙便挽着挎篮偷偷摸摸溜出去了。在门口碰到小亲王和娴姐儿摘了一大把野花回来,看她这样就问道:“做贼去啊?” “好,那你先去挖着。回头我们出来看你。” 小虹和丫丫和小豆沙的打扮是差不多的。王二叔从京城回来之后,拿着沈寄送的银子不但修了青壮大瓦房,还买了好几辆车开起了车行。如今儿子在镇上打理车行,他就在乡下当老太爷养老。小孙女丫丫和胖孙子都是因为魏家带了孩子回乡被送回来的。 “娘,我约了小虹还有隔壁王丫丫一起去挖野菜。不好带弟弟、妹妹一块儿去的。”小豆沙这几天过得相当的接地气,玩儿得很是开心。沈寄一早就给她准备了几身在乡间穿的衣服,颜se深一些棉布做的。穿着吸汗又透气,也不会显得和村里的小姑娘差距太大。就是小饺子、小莲蓉这会儿穿的也全都是棉布的衣服。 “你要干嘛去?” 夕阳西下,沈寄被小豆沙拜托看着幺儿幺女。 “你一贯是有主见的人,你心头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 “大娘,小豆沙大概也就是这几年畅快日子过了。尤其在华安这样的经历,一辈子怕也就这一回。咱们何妨纵着她些?你看娴姐儿现在,就是出门在外也不敢像当姑娘时那么恣意了。你说的压一压她xing子的我想过了,是要压一压的。不过,不急在此时。” 汪氏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沈寄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汪氏听的,汪氏不喜回淮阳她知道。其实她自己也不喜欢回淮阳,但肯定是得回去的。所以何妨有底气一些?自己露怯了,别人肯定是要想踩你的。这就是人xing,欺软怕硬!汪氏如果强硬一些,她那小姑子哪敢那么猖狂? 沈寄道:“说就说吧,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为了别人,让自己孩子不好过?”昨天小豆沙还下河游泳了呢。虽然一开始是背着大人,但沈寄知道了也没有说她什么。左右四周还有锦障遮着呢。别说,小丫头游得还挺好呢。她这一路吃吃吃,抱起来明显发现重了不少,如今游泳减减肥也好。只是这么玩上十天半月的,估计她就不是小白富美了,肯定会晒得黑乎乎的。 汪氏摇摇头,“这孩子,跟个男娃娃似的。这到乡下来玩一阵,更野了。回头去了淮阳,怕是要被人说。”汪氏回到华安呆得很是惬意,但她私心里其实不想回淮阳。回华安有旧日相识,而且村里的人对她都很敬重。但 回淮阳,在魏家她是已经改嫁出去的侍妾,魏家那帮以书香门第自居的事不和她往来的。在沈家她虽然是有养子做靠山的续弦正室,却也被认为出身不够高。那些人当面是不敢对她怎样,但背地里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她已经是沈家妇,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也不可能总让沈寄给她出气的。 “可以的啦,姑父。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哦,人家是习武之人。”小豆沙抬起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汪氏还有些跟不上她。娴姐儿笑笑,上前牵住小豆沙,“大娘,我来好了。” 小亲王问小豆沙:“你还能走?” 很明显小丫头是渴了,记得吃过这样的果果解渴。带他们出来自然是带了吃的喝的。乳母喂小莲蓉喝了点水,挽翠又令拿了一个洗净的小果子给她拿着啃。她只有小牙几颗,解了渴便捧着果子努力啃。被沈寄抱着下山还在努力啃着,虽然上头只是留下了几个牙印,浅浅的啃了两个凹处。小饺子趴在魏楹肩头,朝’外公‘挥手做了个’再见‘。小姐姐告诉他们外公在那里头睡觉觉呢。看小豆沙说得一本正经的,沈寄听了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 小豆沙站起来,两小也被半抱半扶起来。小莲蓉指着供果道:“果果!” 祭拜完毕,魏楹把沈寄扶起来,看沈寄也颇多感慨的样子便没有说话。当年他刚当上丞相就问过要不要送岳父返乡的话。不过沈寄当时思忖良久道:“不要打扰他的安宁了吧。那会儿出来逃难的,多少人死在了路上没人收啊。这样就很好了。皇上不是说过么,我娘家没人了。” 娴姐儿道:“还得感谢大娘把大嫂买下了。” 小亲王站在一旁道:“要是当年沈伯父不是带着闺女逃难到这里又在这里闭眼,也就没有大哥和大嫂的姻缘了。更加不可能有你我的姻缘。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要是泉下有知,沈伯父怕是也会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吧。 下人摆好了祭品、点燃香辣,又摆上蒲团。魏楹和沈寄跪在前头,后排小豆沙居左,小饺子居中,小莲蓉居右。当然,两小是被丫鬟扶着。他们看小姐姐也跪着便笑呵呵的跟着跪了下去。小饺子还把小屁屁撅起来,小豆沙在旁边打着手势让他把小屁屁缩回去。他左右看看,嘿嘿一笑跪好。 两小一脸的迷茫,外公怎么在这儿睡觉觉啊? 小豆沙指指修得比较气派的坟山,“外公在里头睡觉觉呢。”这儿本来就一直被历任里正安排村民在照看。去年小豆沙回来又特意打理过,还在碑石上添上了六姐弟和徐赟这个外孙女婿的名讳。 两小扭头看过去,没看到人左顾右盼的。 汪氏指指前方,“朝那边喊,外公在那边呢。” “外公——”两小叫给她听。他们已经会说不同的两个字了。 小饺子和小莲蓉趴在父母肩头看着小姐姐。小豆沙道:“小姐姐昨晚教了你们叫外公的,还记得么?” 小豆沙点头,“我可以的,祖母。”要走山路,她穿的不是碍事的长裙子,裤子也打了绑腿。这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坡,她没问题的。东山书院那座山可比这高多了,她都自己走上去过。 汪氏问道:“小豆沙还能走么?听说你外公的墓上山头上呢,那儿地势开阔看得远。”沈父是他们都在京城之后,由府里庞管事带着人来修的。具体在哪里汪氏也是听小芝麻回去讲的。不过那块好地头她知道,就在这座山顶上。正好可以望见他们的青砖大瓦房。所以说,庞管事做事还是用了心的。 “哦。” “是啊,可是也有一两分像外公啊。”她可能真的长得偏向外家吧。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误认是穆王之女了。那些人就以为她像芙叶亲娘,不太像穆王。就连凌先生都这么认为的。 “大姨说娘长得更像外婆,很像很像。” 沈寄道:“肯定像啊。你不像你爹么?” 小豆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嘴上问道:“外公跟娘长得像不像啊?” 因为是去给’亲爹‘上坟,沈寄不好在路上说笑,就没有提小亲王昨天在田坎边问王二叔那个几岁的小胖孙只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事儿。他是不知道他已经被小胖娃鄙视惨了。要不是王二叔叮嘱过,小胖娃就要出去告诉小伙伴们京城来的贵客、魏家的姑爷啥都不知道了。一点都不晓得藏拙! 小亲王看着很高兴,“真是好一派劳作的景象啊。我这趟回去,皇兄也不能再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会听戏了。”这是有一回他去二狗子的农庄一时兴起下了田,将谷子当杂草拔掉,被小豆沙说给皇帝听了之后的事儿。 二狗子的青砖大瓦房预备等到农忙过了村里壮丁都有了空闲再动土,到时候都去搭把手很快就可以修好。他只需要提供饭菜和一些工钱就好。农闲的时候去搭把手大家也是很乐意的。而且,的确有不少人家打算把儿子交托给二狗子带进京城去,能对他家的事搭把手肯定更高兴。 这会儿田间已经很多人在劳作了。这夏日村民通常起个大早,一早晨就干完了一半的活然后再回去吃早饭。不然下午出来太热了。魏家人的回归也只是让村中的女眷忙活着招待十里八乡来客,男丁却是没什么事儿照旧做家里的农活。到了饭点还能直接去流水席那边吃饭,有鱼有肉。不但不耽误事儿,反而方便无比。 小亲王也和娴姐儿一道跟在后头,毕竟是大嫂亲爹,就算他们的身份不方便祭拜一道去看看也好。而且山上景致不错,趁着太阳还没有升得太高去走走也好。这一趟出游让小亲王觉得天地实在广大,难怪大嫂一直就想出门。娴姐儿就笑他,活了十五年其实就在京城内外打转。要不是去温泉庄子和半山寺,搞不好就在魏府和皇宫以及附近的公主府、郡主府、王府打转。那就只有方圆二十里了。这回出门就是带他开眼界来的。 汪氏牵着小豆沙,沈寄和魏楹一人抱一个小的,一家子都是比较素淡的打扮。身后挽翠带着丫鬟,挎篮里装着祭品和香蜡纸钱等。他们这是去给沈父上坟去。一切的开端就是沈父在镇上咽了气,然后沈寄的前身卖身葬父。〖衍.墨.轩.小.说.网〗 V82 消息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没关系,小豆沙不怕背贪玩的黑锅,反正她本来就贪玩。有二狗子带着她们去,倒是不必担心走丢或者是采到毒蘑菇。至于沈寄自己,她明天要带着两个小的到胡胖子那里去做客。流水席吃了几顿,让众人体验了一下华安的饮食文化也就够了。明儿还是吃大餐去。胡胖子胖成那样,跟他家有优良的厨子是分不开的。 沈寄笑了,这会儿屋外在下雨,吃晚饭前就开始下了。小豆沙已经跟人越好了明天一早进山采蘑菇。临睡前已经把小竹筐都找好了。娴姐儿也兴致勃勃的要去,说是担心侄女儿要去照看。沈寄嗤笑,这跟自己带着女儿去挖野菜有什么区别? “不忙,等收到小馒头的信再说。我这一离开,再想回华安就不容易了。我看你跟娘也还没有尽兴的样子。还有小豆沙,简直玩儿疯了。” “今天见了曾知县,是不是你很快就要见官场的人,然后离开这儿了?” “那倒是,古往今来真的隐士之所以能留名,都是因为稀少。” “断断不会。”别说如今了,就是将来考公务员那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有底气不要铁饭碗的是绝对少数。 魏楹笑了两声,“太子说如果士人都和你一般见识,天家就没人可用了。” 沈寄不在意的道:“八成是拐着我说我头发长、见识短。我是妇道人家,他还能跟我一般见识不成?” “可以这么认为,将来再慢慢描补吧。不过据小包子说太子对你老大意见了。”小包子的信自然也是谭浒顺道捎来的。他出发前才到魏府取的信,然后就直奔出京了。 沈寄撑起些身子,“那清明的事儿是真的过去了?” 其实魏楹本身不是没有人脉可以促成此事,好歹他也当了那么些年丞相。但如果都没实权了还表现得如此有能量就有些不妥了。再说他如果对太子有所求,太子对他自有更放心的。这件事便托给了太子。 “就是回来看看,他毕竟已经在那边做了几十年驸马。这一次,也多亏太子出面斡旋,动用了一些人才说动那边放他回来看看。” 沈寄也挺高兴的,“是回来定居还是探亲啊?”探亲的话,好像也只有魏楹一个。正好他们要去淮阳,可以见得到。 等到晚间并头躺下,魏楹道:“小寄,舅舅就快回来了。”声音里有些激动,毕竟是他外家唯一留存的亲人了。于魏家,他心情始终复杂,但于外家却不会。 娴姐儿道:“小饺子,咱们也过去看看。姑姑也没有挖过野菜呢。” “带着俩闺女挖野菜去了,往那边走的。” “十四爷,大嫂呢?”小饺子让她抱着去摘了花却不肯给她,一路抓回来显然是要献给大嫂的。 小饺子手里抓着一只开得极好的野花,四下找着沈寄。没看到人瘪瘪嘴,冲小亲王喊声‘姑父’。娴姐儿看这架势猜到里头也有客人也就不打算进去了,这屋子比起住过的任何地方都太小了。人多了打个转身的地步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屋里等闲是不会有外人的。 知县看她坦坦然然的受了自己的礼,心头更加的笃定十四爷来头不小。 娴姐儿笑道:“大人客气了!” 知县一见之下猜到是魏大人的妹子、眼前这位十四爷的的夫人忙起身侧立,“这位就是十四夫人吧,下官有礼了。” 娴姐儿抱着小侄儿回来,看到小亲王又跟人扯上闲篇了不由好笑。他倒是各色人等都能说上几句。是,大嫂说王爷生活圈子太窄,最好各色人等都接触接触。可他也没必要看到个人就能跟人说半天吧。 知县一听顿觉自己想得没错,方才东宫那位四品带刀侍卫见到这位都要叫‘十四爷’,肯定是哪家顶级权贵家的幼子。想不到这么平易近人啊! 知县也顺口问起他家里的情况,小亲王笑道:“我是遗腹子,跟着继承家业的兄、嫂长大的。后来分了我一份家业,给我成了家。这不,大哥大嫂要带着老的、小的回王家村,我也没什么事就带上媳妇儿跟着来了。” 知县虽然不知道和他聊天的是当朝亲王,但也认定是个权贵子弟,因此说话也一直很注意分寸。书房里说得有点久,他们自然也就聊得有点多。小亲王让人续过一次茶水,差不多把知县的经历就都问出来了。 娴姐儿问过沈寄说王爷这是干嘛呢,沈寄笑言是在收集生活素材。娴姐儿恍然想起从前王爷戏言过的他要收集素材,然后给大哥写传记。所以,如今花这么多时间跟人扯闲篇呢。估计还不只如此,他是真的对从来没接触过的新天地好奇不已。 这会儿谭浒进去了,小亲王便在堂屋里招待知县。他出京以后喜欢上跟各色人等闲聊,就连王二叔家几岁的小胖娃都能聊上好半天。来拜访汪氏的老太婆他也能坐下听人家说点闲话,然后田里干活的他也会问上几句……要不是这样,村民还不至于跟汪氏打听他,然后认为他游手好闲的。 这屋子的书房还是当年魏楹读书的那个房间,相对京城的小书房那都是比较袖珍的。但魏楹坐在里头只觉窗明几净,心头十分的踏实。这儿是他十年寒窗苦读的地方呢。因此他在里头呆着看看旧日的书籍、手稿一向是是非常自在的。不过也有一个弊端,这屋子里顶多就能容纳两三个人,再多就挤了。 谭浒无奈的看坐下打算和知县闲聊的小亲王两眼,进去见魏楹去了。 “给魏大人跑腿,还是小的自己来吧。告退、告退!” 小亲王又转向里正,“劳烦了!跑腿的事儿,里正你打发个人做就好的。” “好的。” 小亲王道:“辛苦了!那你坐下喝口水先等会儿。”这位知县如此殷勤,大哥估计会拨冗见他一见说上两句。 知县比村民有见识啊,一听这介绍自然就知道是京中权贵子弟。寒门和书香门第走科举的路子入仕,权贵是走恩荫的。而且,前丞相妹子嫁的,能是普通人么?当下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拱手道:“十四爷,下官姓曾,是本地知县。为东宫这位谭大人带路来此。如果魏大人方便,也想求见一番。” 如今打听小亲王身上什么功名,结果发现他连个最末等的童生都不是。成天就陪着媳妇儿看山看水,看花看草的,要么就是在带孩子或者找人闲聊天。这不是不思上进是什么?不过人家命好,祖上有产业,听说几辈子都吃用不尽的。 汪氏便按沈寄之前说的大户人家子弟给人讲了。小亲王在众人眼底便成了家有恒产、不思上进之辈。因为自从出了个魏楹,就是王家村的向学之风都是十分鼎盛的。去年徐赟来,众人一打听,知道他已经是举人了。四方走动也是个增长见识之意。魏楹当年的游学如今还为人津津乐道,村民们便觉得他也是在游学。 里正小声给一同进来的知县介绍,“这位十四爷是魏大人的妹夫。京中大户人家子弟,身上没有功名。”因为小亲王成天东游西荡也不见习文修武,村里人就跟汪氏打听过他。他这个年纪一般还在为前途打拼来着。听说魏楹的两个儿子也这么般大小,已经考中秀才,正在京城的大书院里读书来着。甚至魏家大儿子还出海做过生意了。怎么他妹夫却什么都不做,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那你进去吧,堂屋左转是书房。大哥在里头,他已经知道东宫来人的事儿了。” 奉命来送信的谭浒楞了楞,就看到小亲王冲他直打眼神,到了嘴边的‘王爷’便咽了下去,准备躬下的身子打直,“十四爷客气了,谭某哪里敢当。奉太子令,给魏先生捎来书信。” 里正引着东宫的人同知县进来,刚到门口,小亲王就满脸带笑的迎上去,“哎呀,谭大人是你啊。快请进快请进!” 小豆沙立即大包大揽道:“那一会儿,我教娘跟妹妹。” 沈寄摇头,“没有呢。”她一开始的活儿就是在家,一边陪着重病在床的魏楹一边干些扫地、喂鸡、熬药之类的活计。因为那会儿汪氏认为她干啥啥不行,怕她去了外头祸祸庄稼。又怕魏楹独自在家没人说话,想喝口水都得支撑着下床倒。后来,她成了挣银子的顶梁柱,忙得脚不沾地的,小食摊的事儿都需要人搭把手,田里的活儿就更做不了了。 “娘,你以前挖过野菜没有啊?” 沈寄回屋换了身衣服,便带着两个女儿重又出去挖野菜了。小豆沙带路,她背着小莲蓉跟在后头。 小亲王嗤之以鼻,“是你想去挖野菜玩儿吧,打着带孩子的旗号。去吧去吧!”东宫来的人肯定是认得他的,可不能让人喊破了他的身份。不然他就没这么自在的日子过了。在王家村,别人都只当他是大哥大嫂的妹夫来着。 沈寄看小莲蓉迈着小短腿喂鸡,小豆沙在后头照应着便对小亲王道:“大概吧。一会儿你支应着。我带她们姐俩出去挖野菜去。” 小亲王道:“嗯,他来信就意味着清明哥的事扫尾完毕了吧。” 里正答应着和魏府的家将一道去村口请人。沈寄对小亲王道:“怕是你大侄子的信。”小包子估计他们快到华安了把信往胡家寄。太子殿下知道他们在王家村,就让人直接把信送到县衙了。因为是东宫来人,知县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上王家村来了。多半他自己也想在魏楹这里趁机混个脸熟什么的。 沈寄心道:什么信需要知县亲自来送啊?想了一下道:“我打发人随您走一趟请他进来。” 一抬头里正又出现在了门口,“魏夫人,知县大人又来了。说是来给魏大人送信的。”之前魏楹发了话,所以知县这会儿不敢贸然进村。 沈寄道:“我也不是这么草木皆兵的。只是看小莲蓉独自在这儿喂鸡,没看到小饺子随口问一声。结果小丫头就指着茅房说在里头。”两小有时候分得清喊‘姑姑、姑父’,有时候又会管小亲王跟娴姐儿喊‘哥哥、姐姐’,典型的认知混乱。胡胖子说都怪他俩长太嫩了。两人心塞不已,他俩才十五,长这样才是正常的。不然该是有多着急啊! 小亲王道:“哦,小饺子被娴姐儿抱出去了。他方才看那么多人出去,要跟着人走出去看看。娴姐儿就抱着他出去了。放心,刚出了这样的事,他跟前不会离人的。” 小豆沙道:“小妹,他是姑父,不是哥哥。你搞错了!娘是问小饺子上哪去了?” 小亲王从里头出来,看沈寄、小豆沙都盯着他,小莲蓉则慢慢吞吞的把手收回去。然后沈寄和小豆沙又朝他身后瞅瞅,问道:“怎么了?” 沈寄挑眉,小饺子居然有不随地小便不遛鸟的意识了?这么超前! 小莲蓉抬手朝茅房指指。 “哥哥呢?”沈寄弯腰问道。 小莲蓉转过头来,冲母亲和姐姐笑得极为开心。 沈寄笑道:“哎哟,我们小莲蓉也能喂鸡了啊,了不起!” 出去看到小莲蓉正弯腰从被小虹送回来的篮子里捡野菜,抓在手里学着她平常喂鸡的样子嘴里唤着‘咕咕’就丢到小鸡跟前去。丢到了目的地便露出小米牙笑,脸上还两个小笑窝,可爱极了。 “没有!”小豆沙想了想,听说家里出事了她好像是东西随手往小虹手里一塞就跑回来了,说了一声便要出去找。 虽然发生了王昶的事,但并没有影响魏家人的心情。沈寄这么大张旗鼓,其实也是为了消除隐患。她可不想回华安一趟,还留下什么悬案。这会儿便笑吟吟的问小豆沙:“你的篮子呢?没挖到多少野菜也就算了,篮子跟镰刀也弄丢了?你个败家女!” V83 着落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也成!” 魏楹道:“我和王爷、王二叔他们坐一桌不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妇孺摆在这边地坝里,我们就在王二叔家的堂屋吃。” “大娘自己物色了一个媳妇儿人选,我省事了。对了,后天她请了村里老太太来吃饭。你是在家吃还是干脆上胡家去?” 沈寄哼着乡间小调回屋,魏楹瞅她一眼,“乐成那样!” 挽翠答应下来。人手是自家带来的,回头安排下去就好。 沈寄把挽翠叫来给她说了这件事,“回头老夫人的客请好,你了解一下情况跟进。” “我也就是动动嘴,挽翠会安排好的。”沈寄准备等看过之后,汪氏满意再告诉她书肆的事儿。这件事和她当初卖小食补贴家用是一个道理,汪氏应该不会有什么抵触。她当初是没有这个条件,有的话肯定也当写手去了。 汪氏道:“未来的小儿媳要是有你这个大嫂一半能干,我就偷着乐了。” 就住这么些日子,沈寄懒得去置办厨房的一应东西。二狗子让去他家吃,胡胖子也盛情相邀。可是二狗子这回荣归故里,天天客如云来,隔壁每日里比魏家还热闹呢。胡家离得有点距离,懒得走动。所以沈寄就跟王二叔商量了一下,两家这段日子一起开火。王二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沈寄道:“耽误什么啊,持己有事肯定也是出去办。到时候借了王二叔家的厨房捯饬一桌出来招待一下村里跟您交好的老太太们也不麻烦。就定在后日,您就请客去吧,旁的不用管了,我会张罗的。”王二叔家人口不多,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还有照顾饮食起居的一个小丫鬟,最近两家都是一起吃的。 汪氏其实也有这个意思,“不耽误你们的事么?” “请她祖母来家里坐坐,回头她要来接人咱们不就看到了么。大娘,您最近时常出去串门,咱们也该请人来家里坐坐才是。要不然,过些时日咱们又要走了。” 这件事就是胡濙告诉沈寄的,不然她哪能知道?这会儿听汪氏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胡濙肯回回帮忙,说明他对这个姑娘印象蛮好。而那小姑娘能想到匿名写书挣银子,脑子也是挺活络的。对生活想来也是很有主见的,将来应该能帮衬到大娘。那样自己就少了一桩事。 这就不得不说到小权儿的魏氏书肆了。有胡胖子在,魏氏书肆的书早就畅销到华安了。这个小姑娘其实也是书肆的签约写手之一,书还蛮受欢迎的。她除了刺绣暗地里还靠挣稿费来补贴家用。同时,她也很喜欢看明哥的游记的。胡胖子在华安经常两处跑,小胡濙就时常帮她捎带书稿和稿费往返。 小姑娘的祖母和汪氏从前交情不错,对他们母子有过帮衬。不过,这是沈寄倒魏家之前的事了,所以她不太清楚。她比较清楚的是小姑娘如今的事。 汪氏点头,“对,就是那家。” 沈寄倍感欣慰,大娘真的自己看中人了。村里一个败落的书香门第家的姑娘。之所以说败落,那是因为他们家没有年轻男丁了,她是独女。这姑娘倒是个读书的种子,为人也孝顺。父亲科举失败,只能在土里刨食,她就靠着刺绣挣银子帮衬家里。家中祖母老迈,母亲体弱。她十来岁就能当半个家了,把家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勤俭持家很是能干,长相还很是秀美。沈寄一听汪氏提起想了想道:“村头第三家是吧?” 看沈寄溜之大吉了,门外等着的又是养母,魏楹也只能听之任之。算了,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他努力过了尽力了。不过,如果要他接受莫萦做儿媳,除非她能像小寄一样令人折服。 沈寄面露喜色,“来了。”她喜,一则是这会儿可以不用再面对魏楹眼中对她明知可能这样发展却不作为的指控,二则大娘最近都在村里四处跟人叙旧,说不定未来儿媳妇的事儿已经有谱了。那她这个当大嫂的不就省事了,帮着过过目就好了。 响起敲门声,汪氏的声音传来,“小寄,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沈寄摸摸鼻子,“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莫萦和王懿我都蛮喜欢的。” 魏楹盯着她,“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后续发展了?”在这些事儿上,他从来没有操过心,自然不如沈寄高杆。 “这只是我个人看法,到底怎么样看发展吧。”沈寄渐渐消音。 魏楹瞪大眼,怎么就说到王家小姑娘和清明身上去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再细想想,小包子回去筹办女学的事儿,肯定经常往王山长家跑。清瑕也去了,和王家小姑娘接触自然顺理成章多起来。然后清明在学业上游刃有余,看小包子忙活肯定是要搭把手的……好像也不算完全乱点啊。而且黄山那边,有莫先生在,那莫萦的存在感也是毋庸置疑的了。 沈寄小声道:“我觉得王家小姑娘挺适合清明的。就让孩子们自由发展吧。都还早,咱们就别掺和了。到时候顺势推一把得了。” 魏楹一看就知道沈寄在发散性思维了。心头觉得不妙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至于说相貌,就是皇家也不太容易找出比清明更美的女子了。而且王山长和夫人五官都很好,尤其气质出众。他们的宝贝闺女配清明也过得去的。 傅清明跟小豆沙相处甚好,对他来说,小豆沙的性情几乎就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人都是有向阳性的。这也是清明在红袖招总觉得压抑,在魏府就过得很好的缘故。而王小姑娘和小豆沙真的几乎就是一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她年岁是比清明小上好几岁,但清明不是要先立业后成家么。 “顺其自然吧。要说合适,当初最合适你的还是石家千金啊。王家小姑狼是不错,小馒头也见过。可总不能让小馒头别写生了,回京城帮着筹办女学增加接触机会。咱们跟王家也没说破,也没有什么妨碍的。”沈寄还有一句没说,通过方清瑕信里的描述,她觉得王小姑娘这样娇憨、天真又带点爽朗的性子其实挺适合清明的。 “这样下去……” 沈寄摸摸鼻子,“那你说让我怎么处理?如今一个在黄山,一个在医馆,隔了上千里啊。总不能不让莫先生写信关心妻子的治疗进度吧。” 等到避开了众人,魏楹道:“这是一个信号,你别不放在心上。”当初他对沈寄就是从这样朦朦胧胧的好感开始的。等到自己察觉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 莫萦的确是个孝顺的好姑娘,这一点也很能赢得人的好感。沈寄觉得蛮正常的,要是小馒头对数年以来尽心照顾病弱母亲的莫萦一点好感没有才奇怪呢。这值得魏楹这么重视? 魏楹看过小馒头的信递给沈寄,随手在信上点了点。沈寄随着他的指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小馒头夸莫师妹的一段话。信上说莫先生去信询问莫师母的病,然后司徒先生回信说莫师母已经有所好转,顺道把莫萦大大的夸了一通。小馒头可能只是复述司徒先生的话,但他肯定也是认同那些话的。 在王家村已经呆了十来日了,流水席也结束了,村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汪氏、魏楹、沈寄心头其实都觉得这一趟回来挺圆满的,想见的人和景都见到了。如今小馒头的信也来了,魏楹再拨冗见一见官场的一些人就可以再度出发了。 明哥的信相当厚实,因为他的字都是写得斗大斗大的。这样,汪氏就可以自己看不用让人给她念了。 在外头和人叙旧的汪氏听到去请她的下人说黄山那边的书信到了,忙忙的就回来了。沈寄看到她进屋便过去扶了一下,“大娘,明哥的信在这里。” 娴姐儿道:“没用处那不成了瞎耽误工夫么?再说还有裴先生从旁指导呢。” 和娴姐儿看着一幅的小亲王嘟囔道:“好像这么写生还真有点子用处。”画技明显又上去了一点。没准小馒头这家伙真能在书画史上留名呢。他也不能虚度光阴才是,非得写出一本传世之作不可。 沈寄看两小也跃跃欲试的,忙展开一幅举着给他们看,“看,这上头还有我们小饺子和小莲蓉啊。别抓、别抓,回头给三哥撕坏就可惜了。” 小豆沙捧着一幅画道:“我认得,这是迎客松!” 又过得两日,小馒头的信果然来了。不但有信,还有几幅画。魏楹展信来看的时候,小亲王就和妇孺凑一堆看画。 沈寄笑笑,那肯定是一道去洗澡的。这大热天,下河洗澡的男伢子不要太多哦。这次回来玩得最疯的就是小亲王和小豆沙了。如今娴姐儿也加入进去了。 胡家二儿媳道:“要是让村民们知道他们认为游手好闲的这人是当朝亲王,不知吓掉多少人的下巴呢。我都看到两回村里的半大小子跟王爷勾肩搭背的往河边走。” 胡夫人道:“老爷也说让我们就把他当普通人看待就好。” “就当他想过把普通人的瘾吧。”沈寄淡笑着道。小亲王为了防止露馅,不但给胡家知情人下了封口令,还让于公公就在胡家住着享清福不要跟在他身边。就是怕人从于公公的身上揣测出什么来。今天小亲王过来的也挺早,没跟着魏楹、胡胖子去钓鱼,这会儿就是去安抚老人家去了。 洪大丫正抹牌,闻言手顿了顿。作为邻居,她成天都能看到小亲王四处找不同类型的人扯闲篇。尤其前两天他还蹲在地上同几个村里调皮捣蛋的小子一起玩弹子球,实在是有些刷新洪大丫对‘王爷’这种生物的认知。 胡夫人问道:“王爷让我们叮嘱知情的下人,不准往外讲他的身份。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胡家二儿媳很快被叫来做陪,至于大儿媳也就是胡濙他娘,这会儿肯定是张罗今日宴请的事儿呢。 她以前跟着二狗子去过,忙活一阵蘑菇汤、竹筒饭就都有了,运气好还能逮两只野味加菜,那滋味可美!昨晚讲给魏楹听,被之前不知道的他狠狠收拾了一通。要不是有挽翠叫,她多半也和洪大丫一样要睡过头了。 小亲王一到王家村就非常接地气的到处找人扯闲篇,一点没有水土不服的迹象。娴姐儿一开始还稍微有点端着,毕竟被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洗脑数月。可昨天去挖了野菜之后,整个人就原形毕露了。所以今天她去做采蘑菇的小姑娘,沈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要不是得在家看着两个小的,沈寄自己没准都跟去了。 沈寄笑道:“半大孩子一个,说是要去照看侄女儿,一道采蘑菇去了。” 胡夫人道:“这可是福气啊!没事儿,也没晚。叫上我二儿媳,咱们抹牌玩吧。本来想着王妃这会儿能来的。” 洪大丫赧然道:“当家的一早带着小姑娘们去后山了,我一个不小心睡过了点。” 洪大丫来得不慢,沈寄刚坐下一会儿就到了。胡夫人起身迎了她进来,沈寄笑道:“打你门口过,本想叫你一道走的。没见到在外头,两个小的又着急过来就没叫。” 沈寄听她习惯性口误也笑了笑,等一下洪大丫肯定就到了。当着她面她们还是不要总叫这个小名了。 胡夫人点头,“嗯,二狗子哦不、王二可不就是么。”今天也请了二狗子一家过来。如今回到王家村,胡胖子和二狗子肯定是不会再动弹了,到时候往淮阳去的就只有魏家人。好在小芝麻、徐赟这会儿在江南徐家老宅,过段日子也会到淮阳汇合。然后小馒头从黄山下来,也是要去的。小包子忙活女学的事,如果走得开也不必一定等到过年才能回到淮阳的。 沈寄笑笑,“只要自己踏实肯干,那天天都是过年。” 胡夫人看孙儿、孙女和小莲蓉、小饺子玩到一处,笑着和沈寄说道:“我听下人讲,村民们私底下都说魏大人回乡比过年还热闹,也比过年吃得好。”流水席胡家人也去吃了一回,算是凑了个热闹。 V84 相看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沈寄给小馒头回信的时候把这事儿说了,要是快的话过几日应该就有回音了。听胡濙说他虽然没有单独见过夏姑娘,但人多的时候遇到过。知道她还是自己游记的粉丝,又同在一家书肆还格外留意过的。这也算志同道合了。如果他那里没问题,沈三叔的回复也是同意的话。离开的时候汪氏就可以托媒人去说了。两家简单走个流程,再议定婚期就成。 “大娘,也算知根知底吧。我看能行。”沈寄和汪氏问过明哥,他说她们看了都觉得好的话他就同意。沈三叔也是这个话。 夏梓樱扶着夏奶奶离开之后沈寄对着汪氏点点头,综合这些天打听到的以及方才的应对,她对夏梓樱的观感不错。 沈寄瞅着夏梓樱挺秀美的模样。她已经看过她写的书了,要是胡濙不说她还真没看出来是眼前的小姑娘写的。要误以为是个见过一些世面的小书生呢。看来,她还真看过不少胡家的书,也的确是在向往这王家村以外的世界。 “哦,是夏家小姑娘来。别多礼了,快进来!你奶有些上头,在大娘屋里歇着呢。”夏奶奶年岁比汪氏大十来岁,她的孙女倒是和明哥年岁相当。 她在门外福身见礼,“魏夫人,打扰了。我是夏家的闺女,来问问看我奶怎么还没回去?”夏梓樱是多次听胡濙提起过沈寄的,而且当年她在村中的事迹一直有在流传。虽然好多人都说如果早知道魏楹有这么大造化,当初一定会下下功夫。但夏梓樱听了还是觉得,换了别人怕是很难像魏夫人那样小小年纪撑起一个家。而那些财主乡绅家的闺女,在魏大人还没有发迹苗头的时候,肯定也不舍得大力投资。所以,轮也是轮不到旁人的 老太太们喝了米酒,回去的时候沈寄一一安排人送。夏奶奶被安排在后头,夏梓樱果然找来看看。 对其他人,沈寄也是这么说的。这说是米酒,但其实跟醪糟水也差不多了。这么半杯,也不怕这些老太太会喝出问题来。 夏奶奶懂了,笑着喝了一大口。汪氏可以上她那里走动,但沈寄肯定不方便。她一去,那就是全村人都会关注的了。万一最后不成,对梓樱名声可不好。 老太太们吃高兴了,还喝了点米酒。沈寄给夏奶奶倒了半杯,“不醉人的,您多喝些。一会儿要是上头,就在这儿歇歇。我派人送您回去也成,让您家来个人接也成。” 听说夏家当年帮衬过魏楹母子,沈寄其实也挺乐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而且夏家那会儿供着夏父读书,也不是多宽裕的。 汪氏性子淳朴而且有些软,做婆婆挺好的。而且沈家将来分给明哥的资产也还是比较可观。孙女儿嫁出去了,他们家还可以过继一个近支的孙子。和魏家扯上了关系,那些亲戚自然就舍得过继个儿子给他们了。到时候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 说了魏楹下大狱的事,很多人便不吱声了。就这几天,就听说了魏楹两次下大狱的事儿了。看来这当官也不容易啊。沈寄看夏奶奶舒了口气的样子便知道汪氏早对她讲过了。如今少些竞争对手自然是好的。 “之前订了一门亲,不过去年下半年楹儿被人诬陷,不仅丢官去职,还被下了大理寺的大狱。那家就有些动摇,我索性给退了。如今正寻摸呢。” 汪氏大概已经和夏家奶奶有默契了,沈寄看夏奶奶耳朵一下子就支楞起来了。 汪氏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众人都知晓。明哥去年来过的呢。她们看汪氏改嫁了和魏楹沈寄关系都还这么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这会儿便有人闻起来明哥的婚事来。魏家的孩子她们不敢肖想,但明哥她们还是敢想一想的。说不定就成了亲家呢。那也是和魏家成了亲戚了。 老太太们闲坐一处,有些还在纳鞋底,有些牙已经不全了说话要漏风,都笑呵呵看着两小在鸡鸭之间闹腾。 地坝里有鸡、有鸭还有羊,鸡鸭是给孩子们喂着玩儿的。之前是小豆沙有兴趣,后来她乐子多了,小莲蓉和小饺子就全面接手了。他俩还每天不辞辛苦的赶着鸭子出去游水,完了又赶回来。至于羊,那是为了挤羊奶给他俩喝。沈寄每到一处地方都会给他们寻摸一只下奶的母羊。 挽翠请了上次流水席表现出色的几个厨娘来帮厨。还有自家带着的厨娘一道,倒腾出了两大桌适合老年人牙口的菜色。地坝里气氛很是热烈。 次日便是汪氏请客的日子,从前关系还不错的老太太都被她请了来,足足两桌。就算当年关系不怎么样的,还健在的她也都请了。这次离开未必还有见面的机会。老里正的媳妇儿当年和他们交道打得不少,这次回来不是也不在了么。所以,还活着的哪怕是当年拌过嘴斗过气的她都请了。 沈寄心道您当年分明是看中我的生辰跟魏楹是一天,以为买来能给他挡灾呢。不然能把最后的家底扒拉出来花二两银子把我买下? 接下来两日,沈寄又派人在村里闲聊一样侧面打听了下夏梓樱的事儿。觉得汪氏这回眼光特别的靠谱。她将信息一一反馈,汪氏笑道:“我的眼光能不靠谱么?不靠谱怎么就把你给买回来了呢?” 胡濙答应着跟她走,两人就走在鸭子和两小身后。到了地头发现这鸭子是老里正家的,沈寄便开口讨了六只回家。两小可高兴了,轮替拿着人家家里赶鸭子的细竹竿一路吆喝着往家赶。 小饺子和小莲蓉便笑了,两人就牵着手跟着一群摇摇摆摆的鸭子走。沈寄拍拍胡濙的肩,“走,上魏奶奶家吃饭去。看你这一到家,又被你爷爷使唤得团团转的。今天就当歇歇吧。估着小豆沙她们也回来了,听她们讲讲茶山见闻也好。” 这些鸭子养得很好的,到快开饭的点自己知道成群结队回去的。沈寄笑笑,“我们跟鸭鸭一起回去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回头讨几只回去好了。”她要是说买,村里人肯定不依,会执意相送。就索性直接讨了,还显得不见外。回头养肥些,两小不爱玩儿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娘——”小饺子急切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鸭子要回家了。 胡濙也想到了,顿时黑线。 “行,我知道了。不过还得多了解一阵,你谁都不要讲哦。不然影响夏姑娘的名声的。”说到这里沈寄忍不住笑了,“要是成了,你也得管她叫奶奶。” “哦,是魏家太奶奶啊。” 沈寄听胡濙嘴里满是爷爷、奶奶的,只觉这孩子辈分好小啊!听他这么问便道:“不是我,是大娘。她和夏姑娘的奶奶从前交情很好。而且夏家毕竟也是耕读传家,家风也挺好。又看着夏姑娘能干、漂亮,就动了这个年头。”魏楹大概跟大娘说了实话,明哥如今是秀才,能考上举人那就要烧高香了。沈家是商家,但明哥只是小儿子。将来分得的家产不会太多但一辈子足可衣食无忧。他和小馒头差不多,不是爱操心的。所以夏姑娘倒是真挺合适的。 “有一次我偷跑出来,碰上夏梓樱偷偷藏在树洞里看书,看的还是算术。我就很纳闷,她怎么这么喜欢,还背着大人偷着看啊?然后我们就聊了起来。后来我弄不懂又不敢细细问爷爷的东西便都拿来问她。她看过书后那些问题都能解决。她也跟我借书看。她当时不是喜欢算术,只是就找到那几本书所以就翻来覆去的看。有一次我不小心就把明爷爷的游记夹在一些书里借给她看了。她看了喜欢我又回去拿了权爷爷书肆其他的书。她说她应该也能写,后来我就帮她带上京。我只当她是小先生的,而且我已经定亲了的。她说王家村外的天地很大,好想出去看一看。魏奶奶,您是觉得她和明爷爷合适么?” “然后呢?” 沈寄点头,胡胖子说他的长子成长的时候他常年不在家,慈母多败儿养坏了。所以在视为继承人的大孙子的教育上他格外的看重。 胡濙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她是我的小先生。魏奶奶你也知道我挺小就被爷爷教这教那了,有时候也挺想玩儿的。而且爷爷要求又严格,我有时候根本达不到。” 沈寄瞅眼那边看鸭子看住了的幺儿幺女,摸摸下巴问胡濙,“你小子这么精明,肯定能猜出来我干嘛问你。这么看来,你应该没什么想法啊。”夏姑娘十三岁,比小胡濙大三岁。 果不其然,胡濙对夏姑娘印象很好,沈寄问起的时候说她各种好。 鸭子什么的,其实从前带他们去二狗子的农场也看到过。不过那会儿还没满周岁记不住。如今有十五个月了,看过应该记得住了。说起来两小才十五个月,但从小养得好,看起来跟村里两岁左右的娃娃差不多。 “没错,就是和小莲蓉一起洗澡澡的小木鸭。我们现在去看活的哦。”两小洗澡的时候喜欢把木鸭子放在水里浮着,这次出门也都给他们带着的。 小莲蓉反应过来了,“澡澡”。 沈寄笑道:“不是隔壁的丫丫姐姐,是河里游水的小鸭子。真正的小鸭子,不是木头做的哦。”丫丫和小虹今天也跟着去茶山了。 小饺子抬手指着隔壁王二叔家,目带询问。 “还是算了,难得回来一次,不要弄得背后被人埋怨说我们排场老大。小豆沙、小饺子,走。咱们去看鸭鸭!” 胡濙想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魏奶奶你让人给清场不就好了。” 这会儿胡濙来了,因为汪氏在家,沈寄打算先打听清楚了再跟她讲。便对胡濙道:“你小叔叔小姑姑想去水边玩。你给我们带路吧。”这里的男伢子有直接脱光了跳下河的习惯,她如今又不清楚他们聚在一起洗冷水澡的地方换没有,便让胡濙带路。 那天见了曾知县之后,很多官员也派人来下拜帖。他懒得一一应付,而且背着稽核百官的名头也不好和他们私下多接触。正巧县城的学宫来人请他回去见见师弟们,他一口答应了下来。把下帖子的人都邀到那里去了,预备到时候一起见。沈寄估计就是请他作为本学宫毕业的成功师兄去给后学传授如何成为人生赢家的经验。她读大学的时候也经历过。 魏楹这些日子虽然没见官场的人,但听说他回来,很多年少求学时的同窗、友人络绎不绝的来拜访。他每日里与人诗酒唱和、垂钓下棋也很是逍遥。 两小太小了不好带出去,沈寄便在家照看他们。这次回来,主要也是个还乡的意思,就安心带着两个小的过上了田园生活,每日里也很是乐呵。 小豆沙喜欢风筝,娴姐儿就带着她做风筝。玩儿腻了又跟着人烧瓷器,烧出一堆四不像之后终于有了能见人的成品便拿出来给众人看。两姑侄去逛街,看中了集市上卖的梳篦,一气儿买回来百八十把,到处送人。连头发少少的两小都各领到两把。今天是小亲王扯闲篇认识了一个茶农,茶农跟自家东家说了一声。对方听说是魏楹的妹妹、妹夫想来自家茶山看看便下帖子邀他们参观去了。 “跟着她姑姑、姑父去看茶山了。”小豆沙在京城里作为相府千金长大,虽然贪玩却没遇上过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娴姐儿开始在书香传家的淮阳魏氏,规矩一大堆。后来到了京城十五婶也一心把她往大家闺秀培养。她也同样没有过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这次跟出来的都是小亲王的心腹,这里发生的事儿是不会传回京城的。于是,姑侄俩每天换着法儿的玩。 胡濙四下看看,“小豆沙姑姑不在啊?” 胡濙笑着讲了,沈寄看看已经跟妹妹一起在抛玉米粒喂鸡一副乖小孩模样的小饺子。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出去就敢踢狗啊!在自己跟前装得蛮像的嘛。不过小莲蓉比起两个姐姐倒是真挺文静的。等等,好像小豆沙这么一丁丁大的时候也挺乖巧斯文的。小馒头那会儿就一直跟人这么炫耀。 沈寄看他们一起进门便问道:“你们怎么碰上的?” 胡濙已经瞅见魏家小厮了,笑着弯腰把小饺子抱了起来。 如今村里日子好过了,盖上青砖大瓦房的也有那么十几二十户人家。不过,既然有侄儿在,他肯定能找到的。小饺子便安心的跟着胡濙走,中途觉得不想走了便抬手讨抱。 小饺子转着脑袋左右看看,糟了这是哪里? 胡濙笑道:“小豆沙姑姑到底教你认我哪了?现在居然都不会喊混了。你认得家门么?” 小饺子抬头又看他两眼,然后道:“侄儿。” “魏五叔,今天不喊我哥哥了?” 胡濙替他赶走了狗,牵着他往魏家走。 小饺子跌跌撞撞跑得飞快,真是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期间裤脚都被穷追不放的小奶狗叼住过又挣脱了。这会儿还是农忙天,村里没什么人走动。他看到胡濙走过来,忙朝他跑过去嘴里喊道:“侄儿——” 小饺子是出去溜达看到一只小奶狗上前踹了一脚把狗踹翻了,小奶狗爬起来叫嚣着要咬他。暗中跟着的小厮看那狗没什么杀伤力,而且夫人交代过要让五少爷和六姑娘多走多跑,同时也得让他知道下逗猫惹狗的后果,不然以后总干这种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便在旁边忍笑跟着只确保他不会被小奶狗咬到而已,没让小饺子发现。小家伙一直以为自己是偷溜出家门的。他也没想走多远,就在门外看看世相。结果看到小狗狗就走过去了,这会儿跑得更是不辨东西。 这会儿一听是魏家奶奶叫他,胡濙立即交代了总管一声麻溜地就过来了。路上碰到小饺子被不知谁家的小奶狗追着朝跟家门相反的方向跑,随手解救了他。 胡胖子早就交代下去了,以后家主之位是要越过他能花不能挣的嫡长子,传给嫡长孙的。不但家里人知道,这些佃户也知道,就是商场上那些伙伴也全都是知晓的。胡濙七八岁就跟着爷爷走南闯北了,今年整十岁。胡胖子如今四十八,打算再过五六年就把事情都交给他去做,自己在家享福或者游山玩水就好。最多偶尔指点一下,同时也要镇压住他那花钱能手的嫡长子。 佃户们看到胡濙都躬身喊‘小东家’。他也笑吟吟的回应,能喊出叫他的人的名号。 胡濙这会儿正跟着总管在巡视他们家的田。胡家除了是大商人,同时在乡下也有不少田地。所以魏楹戏言胡胖子这么多儿孙,是不是打算把士农工商都占齐了。 把事情交代了下去,沈寄让人去把胡濙叫来。她打算侧面多了解一下汪氏方才说的那位夏姑娘,就从小胡濙这里开始吧。顺道让他把夏姑娘写的书捎来看看。一个人的性情是怎么样的,多多少少是要在她的书里体现出来的。 V85 离开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梨香苑怎么安排就没有疑问了,魏楹和沈寄自然是住正房。小豆沙三姐弟依然是两边厢房。第二进的三个院子就给小芝麻三姐弟来了之后住。说起来各方面条件倒是比王家村好多了。 魏楹道:“累着四婶了。”他心头清楚,四叔嘴上不说怕是心头对他们先送养母去沈家还是有些不满。不过不这样安排,难道等他们在魏家落脚了再送过去?那让养母在魏家如何自处?或者让养母自己过去沈家,那肯定也不成的。 “你们四婶在安排宴席,我就没让人再去叫她。”四叔解释道。 魏楹和沈寄没多久也回来了,就在沈家略坐了坐。还是四叔领着人在门口接的他们。 自有人将他们带来的物件帮去隔壁空院子安置,小亲王就和娴姐儿一道在院子里闲逛。娴姐儿昨天下船时肠胃不适,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了。 “好!”四婶便下去安排接风宴。今天给王爷、王妃还有一品上柱国、一品诰命夫人接风洗尘,族史里都得记一笔,可不敢出丝毫差错。 娴姐儿领着小亲王去看她的屋子,“是小了点啊,我们住旁边空置的院子吧。爹娘和哥哥的屋子还是给他们留着。” “四婶不用忙了,我们自己安排就好。” 四婶应下,又问道:“那王爷和王妃的寝房是自己安排还是怎样?”娴姐儿没出阁前的屋子挺小的,毕竟那会儿她才五岁。可四婶也不好贸然动幺房的格局,于是等他们到了问一声。有了准信布置起来倒是挺快的。 幺房的院子是比不得梨香苑的,毕竟魏楹的爹是嫡长,十五叔只是庶出的幼子。娴姐儿想了想道:“摆在梨香苑吧,梨香苑大。”她小时候时常跟着小权儿去梨香苑溜达,对那儿的印象也甚为深刻。 四婶道:“姑奶奶回到娘家,自然是原封原样的。请王爷、王妃示下,今晚的接风宴摆在何处为宜?” 果然,见礼过后一群人簇拥着小亲王和娴姐儿到了幺房的院子。娴姐儿一看就道:“还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幺房的院子自然也是收拾好了的,开始时还考虑要不要添置些什么。后来四婶想起沈寄当年还特地花大把银子把梨香苑复原便没有动。 代着族长的四叔脸色微微变了变又转为笑颜,“王爷、王妃,快请进屋吧。一路走来,着实是辛苦了。” 次日下午,魏家上得了台面的人全都迎出来,却只迎到了娴姐儿和小亲王。魏楹和沈寄亲自送汪氏去沈家了。 娴姐儿点点头,“嗯,吃过王大夫给的药丸子好些了。大概太多年不回来,居然有些水土不服吧。”她自从当初偷偷跟着哥哥上京,也是十年不返淮阳了。 小豆沙关切的问道:“姑姑,你好些了么?”船行二十多天,沈寄一直把她关在船舱里。总算是捂白了一点。 沈寄朝小亲王看过来,后者摇摇头表示只是寻常的反胃不是不小心怀孕了。因为之前娴姐儿都不曾晕船,所以她表现出反胃的症状,大家都以为她是有喜了呢。虽然觉得再过几年要孩子对母子的身体都好些,但如果怀上了也是一桩喜事。 小亲王和娴姐儿最后下船。娴姐儿有些不大舒服,落在后头由王大夫在诊脉。魏杬和魏杉见状要上前行礼,小亲王摆摆手,“都是自家人,七哥八哥不要拘礼。” 汪氏应了一句:“小寄把我照顾得很好,不辛苦。”回到淮阳,汪氏就要住到沈家去的了。 “还没呢。不过梨香苑已经全部收拾过了。三进的大院子,你们一大家子住着也不会挤。”魏杬说道。末了看到沈寄扶着汪氏楞了一下然后道:“您这一路辛苦了!” 沈寄问道:“小芝麻三姐弟都还没有到么?”今天是八月初九,按说差不多该到了。 “大哥大嫂,走!先到包下的客栈歇歇。明天一早坐马车回淮阳,下午就能到的了。” “七叔——、八叔——”三姐弟一起唤道。在船上沈寄估着就是他们俩来接,已经教过两小叫人了。 沈寄便道:“这是七叔,七叔每年过年过节都给你们送礼物的,记得么?还有八叔,八叔每年也没有落下过。”这些年,这两兄弟也算得上有为了。自家日子过得宽裕,也没忘了对他们当头棒喝的大哥以及对他们十分照应的大嫂。 魏杬凑过来,“这个肯定是小豆沙,这是小莲蓉,还有这个是小饺子。” 沈寄笑笑,她对这两个小叔子印象还是不错的。 “大哥大嫂”刚下船就看到他们在人群前头招手了。 淮阳派了老七魏杬和老八魏杉来港口接,到家还得坐一天的马车来着。 魏楹把幺儿收回来,“你小子无知者无畏,就是个傻大胆!” 沈寄笑着出来,“抱稳咯!” 小饺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悬空在三层楼高的楼船上一下子就乐了,哈哈的笑了起来。还伸手指着下方,“大鱼——”一点没有被吓着的样子。他上午被姑父抱着站在船边,看到有大鱼跃起来。 魏楹上前抱起他到楼船边去尿。沈寄摇摇头,简直恶趣味!果然,给幺儿把完尿穿好裤子魏楹轻声道:“小饺子,看看你在哪呢?” 小饺子闭着眼睛嘟囔道:“尿尿——” 魏楹轻手轻脚走进来,“呵,睡得跟三只小猪一样。” 小莲蓉翻个身翻成趴着睡,沈寄放下扇子给她翻过来。趴着睡压迫心脏,不能让她养成了习惯。小饺子衣服卷了起来,露出肚腹,沈寄顺手给他拉下来。 小馒头大概没什么问题,他在黄山写生也差不多三个月了。实在喜欢以后可以再去,但中秋还是该在家的。小包子那儿听说女学的事比之前顺一些了。倒不是反对的人少,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搭理那些声音了。希望小包子也能赶到。 两小并头睡在凉席的一头,另一头睡着小豆沙。都是短腿族,可以睡得互不干扰。三姐弟都穿的小褂短裤,沈寄拿着大蒲扇在给他们扇风。他们这是要赶到淮阳过中秋。难得回一趟老宅,总得赶上这个日子。唉,也不知道三个大的能不能赶到啊。 沈寄伸手拍他一下。小豆沙去替他俩尽孝陪着祖母去了,小亲王和娴姐儿一车。这一路走得慢条斯理的,并无回王家村时的急切。七月底八月初说起来还热,但淮阳在北方,是越走越凉快的。而且,坐了两天马车就赶到了大江边上上了船。一路上都花银子买了冰用着,又有河风吹着,所以日子相当过得。竟是比在岸上呆着还舒服。 魏楹笑道:“听着跟小寄差不多。” “回到家就有了。” 坐在魏楹怀里的小莲蓉道:“小鸡。” “等到了淮阳老宅,娘再给你找啊。这路上带着实在是不方便。” 小饺子不舍的窝在沈寄怀里嘟囔,“鸭鸭”。 这一次回王家村,汪氏和魏楹沈寄心头都觉得很是圆满。此时虽然还是不舍,却也不得不再次离开了。 “好,京城再会!” 中元节再次祭拜后,魏家继续启程往淮阳去。王家村的村民扶老携幼到村口相送。二狗子和胡胖子把他们又送出十里,“明年京城再会!” 沈三叔和明哥对夏姑娘都没有意见,汪氏便请了胡夫人为媒定下这桩婚事。村民们到此时才知道夏奶奶已然捷足先登了。不过,夏梓樱的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而且夏家和魏家的关系一向不错,这也是羡慕不来的。再说了,魏楹这个官当得悬吊吊的。听说还不只下大狱两次,有一回差点在东昌放羊就回不来了。 小亲王手放在小豆沙肩上笑道:“现在知道自己笨了吧?” 魏楹语塞,无言以对。又上来两个人,船上的位置便又调整了一下。汪氏站到小亲王这边,沈寄和魏楹一人抱了个小的。船就交给管孟划了。他学得很快,几下就掌握了要领,比娴姐儿强多了。 汪氏道:“还不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魏楹跨上来,“娘,您也不说说她。” 小亲王和娴姐儿低头闷笑,汪氏也是一脸的好笑。 沈寄把船撑过去,言笑晏晏的问道:“客官,渡河么?” 魏楹以手遮面,哭笑不得的道:“我就知道,小寄她不会一直老老实实就在家看孩子的。”他在学宫,那是把自家媳妇树为宜家宜室又旺夫帮运的贤妻典范的了。还说所谓成功,不但是要自己能够一展抱负,还得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为伴。这回头传扬开去,他媳妇儿亲自撑船到村头接他,也不知是美谈还是笑谈啊。算了,不管了。她开心就好! 两小也站其起来挥手,“爹爹——”他们有两三天没见到爹了。 小豆沙挥手道:“爹爹,我们来接你咯。” 魏楹坐着轿子回来的,到了岸边管孟就给了银钱打发轿夫回去了。岸边另有一艘渡船,他抬手正要招船。就看到自家老爷看向另一艘划来的小船。等他看清船上的人尤其是划船的人是自家夫人的时候,不由得傻眼了。 沈寄看她两眼,“去就去,我还怕他不成。” 娴姐儿道:“大哥今天不是要回来么?大嫂,咱们划到村头接大哥吧。再载他和管孟也站得下。” 沈寄道:“没事儿,持己不在,不会有人冒出来说我们‘成何体统’的。您看,这么绕村子一周,真的挺不错呢。” 汪氏笑道:“一家子都成了混不吝啊。” 这会儿汪氏上来,娴姐儿就挪到小亲王他们这边来了。她也不执着要学划船了。两小走累了,一屁股挨着沈寄脚边坐下。 小豆沙气得不行,“姑父——”不过还真不敢像弟弟妹妹一样走来走去的。万一姑父说得是真的呢? 汪氏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上了船。这会儿小莲蓉和小饺子已经胆子大起来,敢在两头走来走去的。小亲王和娴姐儿一直密切关注着,却不敢随他们走动。两小不占分量,走来走去的也没事。他们要是都走到一处,船就不平衡了。就连小豆沙,小亲王都叮嘱她道:“你重,千万便随便挪动。不然大嫂撑不稳,小船要翻的。” 沈寄看到汪氏停下来招招手,“大娘,我划过来接你啊!”这么划船绕王家村一周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汪氏在附近同夏奶奶一道散步,听到风声走到河边一看还真是沈寄在撑船一时有点无语。你还真是没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包袱啊。 “不认得啦,魏家的寄姐啊!”有年长些的说道。说起来沈寄也算是这些人看着长大的,这次回来多少有了些距离感。不过这会儿看她划船倒是感觉挺亲切,好像这二十多年她没离开过一样的。认得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沈寄也笑着一一应了。一起吃了几天流水席,记忆中那些人和如今的这些就对上号了。叫出名字或者绰号来不是什么难事儿。 “那撑船的是谁啊?” 渐渐划到有人的地方,两岸的村民都朝船上看过来,捉鱼的、下田的还有洗衣的。 “废话,你娘我在这儿土生土长的。你们这些天玩的,除了那些烧钱的事儿,其他都是你娘我玩剩下的。”虽然她玩的机会不多,但这乡下的东西肯定比这些城里长大的千金小姐玩得好。 小船没有楼船稳当,小莲蓉和小饺子一人一边把沈寄的脚抱住省得没有安全感。为了保持平衡和小亲王站在另一头的小豆沙笑道:“原来娘才是最会玩的啊!” 这会儿太阳不大,而且河面上有风。沈寄把小船慢悠悠撑起来,清风扑面,岸边景致慢慢后移。就连方才急得汗水都滴下来的娴姐儿也觉得清爽了。 小亲王看沈寄划得不错,船正常的动了起来,便又过去将小豆沙接上来。至于两小就由侍卫送上船的。 两小在岸边挥舞着肉呼呼的胳膊,“姑父——”他们也要上船。 小豆沙三姐弟有些傻眼地在岸边看着,沈寄则是一脸的好笑。小亲王摇摇头,脚下轻点跃船的另一头。船终于不乱转停了下来。不过,小亲王拿船也没辙,侍卫们也不会。最后他让娴姐儿别乱动,自己到岸上将沈寄接上了船。沈寄笑着拿起了竹竿教娴姐儿:“看着——” “怎么会这样啊?”娴姐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她跟着船家学的时候明明还好啊。 娴姐儿正拿着竹竿把船撑得原地乱转呢,她跟着船家学了半日然后包下了其中一艘让人给撑到了这人少的地方。不然,回头渡河的人都能看到她。 “哦。”小豆沙摸摸鼻子,带着她们往渡口去。 小亲王道:“我也去看看好了。” 沈寄想想,那倒是,去了淮阳不管是娴姐儿和小豆沙日子都没如今自在的。她对小豆沙道:“我们一道去看看你姑姑在玩什么。” 小亲王把纸重新放到桌上,笑道:“魏家家规不一向是女的管男的么?由得她们玩去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沈寄道:“你跟你姑姑到底要干嘛啊?”她最近是不是对小豆沙太放纵了?还有娴姐儿,真的是玩疯了。她看向小亲王,“你不管管你媳妇儿啊?” 沈寄把两小放到地上,让小豆沙带他们去玩。小豆沙有点犹豫,她跟姑姑约好了要出去划船的。姑姑这会儿正在河里学呢,学会了好教她。这要是带上弟弟妹妹还能好好玩么? 小亲王扬着下巴道:“先是爬上我坐的椅子,然后踩着我上去的呗。他们踩上来了,我还敢动弹么?” 沈寄顾不上问,伸手在两小小屁屁上拍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姑父在写东西,你们怎么就敢爬桌上去了。哎,他们怎么上去的啊?”最后一句问的是小亲王,同时一手一个把两小抱了下来。 小亲王道:“这个得问小豆沙。” 小亲王正把桌上一叠纸拿起来举高,估计那就是他书面整理的生活素材了。小饺子和小莲蓉不知怎么爬到桌上去了,站得稳稳地。看到小豆沙站地上矮他们一截,正在乐呵。 沈寄带着小豆沙过去,四下没看到娴姐儿便问道:“娴姐儿呢?” 沈寄莞尔,两小不在跟前,肯定到隔壁闹腾姑父去了。小亲王找了那么多人扯闲篇,也干了不少闲事。这两天想趁着离开前整理一下他搜集的生活素材呢。 “大嫂——”小亲王的声音从隔壁院子传过来。 沈寄笑笑,“嗯。”她小时候哪有多少玩的心思跟时间啊?魏楹更是,十年寒窗苦读不是说假的。他还背负着母亲的血海深仇。所以如今能看到小豆沙在王家村过得这么快活,对他们俩都是一个极大的安慰。感觉像是小豆沙将他们错失的童年都补回来了。 “娘,这儿真好玩啊!”小豆沙感慨地道。这半个月她真的晒黑了不少。 魏楹出门去学宫了,大概要在县城耽搁几日。 V86 接风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这日子我倒是喜欢得紧。就这么着吧!” “什么也不做啊,就学王爷成天陪着媳妇儿看山看水,没事找人扯扯闲篇好了。给人看到至多认为我真的不能再起来了,也少些人来梨香苑打转。再说你不是一直羡慕林子钦提前退休么。我如今也是啊!咱们家的家底跟醇亲王府也差不多的,安心享乐就好了。” “那你在淮阳打算做些什么呢?” “我都正一品了,还往哪进啊?那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我说了又不算。” 沈寄让人去端早饭过来,笑着走进来:“你这样的行为在长辈眼底就是不思上进。” 魏楹这才坐了起来,“反正也没什么事。” 沈寄便不去管孩子们了,返身唤道:“你还不起啊?” “是,三哥抱着小妹喂鸡去了。”梨香苑比王家村的青砖大瓦房大多了。鸡养在厨房外头的空地,离正房还有距离。 小豆沙看看沈寄,后者颔首道:“去吧,带着小弟好好玩。千万别让他掉河里去了。小莲蓉是不是跟着小馒头去了?” 小厮递上赶鸭子的细竹鞭。小饺子想起他的鸭们,便跟着小厮走。他的行为怎么样那都是可以用还小来解释的。走了两步,想起小豆沙又回来牵她。 “小饺子,你的鸭鸭不去看么?快带鸭鸭去找水啊。” “嗯。” 沈寄道:“爹娘要在淮阳过年,除了你大姐姐,我们都会在淮阳过年。什么样的环境你都必须学着去习惯的。” 小豆沙苦逼的点头,“娘,我到时候可不可以跟着姑姑和姑父提前回京啊?”她觉得淮阳呆着真不如王家村自在啊。 “让你上树被他看到。我可告诉你,在淮阳你要是被人说没家教,我一定把你关起来的。咱们在哪山就得唱哪山的歌!” 小豆沙指指头上的梨树。 “他让你上哪啊?” 沈寄伸完懒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小饺子绕着小豆沙脚边打转,“姐姐,上嘛!” 翌日一早,梨香苑就开始开伙了。挽翠昨天就带着人置办齐了一应物件,连小饺子要求的鸭鸭和小莲蓉要的小鸡都置办好了。 魏楹随后熄灭烛火上床,揽她入怀效交颈鸳鸯共眠。 沈寄失笑,“说句不好听的,魏家人什么德行我早见识过了。我才不会自虐呢。我反而担心他们小两口呆不了多久就要走。那样就没人在前头顶着了。嗯,小包子如果要来过中秋,他们俩说不得就会一同返京了。还有小芝麻夫妻俩,多半也是一道要离开的。睡觉睡觉,有什么明儿再说了。”说完就脱了外衣爬上床。 回到正房,魏楹问沈寄,“今天都去捧着娴姐儿了,你没有不舒服吧?” 等到小馒头再进去,两小已经被哄得快睡着了,小豆沙也在打哈欠。他便也只是请了个安就告退了。今天大家赶路都有些累,有什么话明天就可以了。 小豆沙道:“三哥,一会儿见。” “知道的,儿子收拾好了再来给爹娘请安。” 小馒头的住处这会儿也收拾好了,走过第二进屋子沈寄从他手里接过小莲蓉,“坐两刻钟再去洗澡。” 小莲蓉则被小馒头抱着,仰着头正仔细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哥。似乎是唤起一些记忆了,她趴在小馒头肩头两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小豆沙牵住小饺子,“好好走路。” 其实小亲王也没喝多少,都是别人干杯他随意。他只是不想再有那么多人围着他所以做出喝醉的样子而已。临走还偷偷冲沈寄眨眼来着。沈寄估计他其实不喜魏家这些有见风使舵之嫌的亲戚们。不过,这就是人性。如此也好,有小亲王顶在前头,他们一家子这次在淮阳住着就会清静不少。不过那小子估计半道会跑掉。他只是魏家的孙女婿,随时可以名正言顺走人的。 散席后,一家六口往后面去。小饺子学着小亲王方才有些踉跄的脚步。沈寄笑道:“你姑父是被人敬了很多酒,你虽然也干了很多杯,难道还喝汤喝醉了不成?”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皮了。 沈寄暗自好笑,魏家的家风一向就是这么的主流、正统! 十一叔还好,品行本就很好。四叔四婶听魏柏和王氏信里说起过,贾氏也听宁哥信里说过些,他们也还好。不过大部分的人已经不动声色的更加捧起了小亲王。当然,也不至于冷落了魏楹一家。不过和之前众星捧月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 魏楹道:“哪有那回事?不过是看到一些不平事,就给太子去了信,如此而已。我可没有接什么密旨。” 四叔问道:“那说你稽核百官,又是怎么回事呢?” 十一叔沉吟一番,“无论如何,大侄子你毕竟是曾经当过丞相的人。比我们这些叔叔已经很难得了。”众人也纷纷如此说。不管怎样,魏楹刚退,人脉那些还在。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品上柱国的勋位。 四周一片唏嘘之声,娴姐儿心头好笑,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嫂才不肯回淮阳来的。她就在京城再自在没有了。 魏楹看看四周关切的眼神,“相位上有人了,我不愿屈居人下,人家也不敢放心用我。所以,大概真的是要长住了。” 十一叔道:“哪是这个意思?可你如今是魏家的领头羊,你的进退关系到家门的兴衰啊。”虽然王爷成了自家女婿,可这家门荣耀还是得靠自家儿郎支撑的。楹儿如今退下来,不成了青黄不接么。他们为这事已经牵肠挂肚几个月了。如今可就老六魏柏和小权儿两兄弟身上是有实职的。大侄子虽然还是正一品,但那不是实职。小权儿是四品,但他是武官对家里后辈提携不大。老六是个迂腐的,指望不上。 不但是首席,就是隔壁几桌听到这话都停下了筷子看过来。魏楹笑道:“看叔叔们这意思,挺不欢迎小侄的啊。” 十一叔笑道:“够了够了,大夫让我每天少喝。大侄子,你这次回来,是长住?” 魏楹给十一叔也倒了杯酒,然后敬了他一杯。当年他落难进大理寺大狱,全靠了十一叔出面奔走。至于同席的七叔,虽然血缘关系更近些,但他当年和二老爷可是走得相当近。所以这十多年,长房和七房是没什么往来的。叔辈里他们只亲近十五叔和十一叔,四叔也还好。 贾氏道:“偶尔能认得人的。大嫂常过来坐坐,祖母一定能把你认出来。” 三叔祖母看沈寄两眼,摇摇头。 宁哥的娘贾氏坐在三叔祖母旁边照顾着她,笑道:“祖母,这是每年给您做鞋子的大嫂啊。你那天不还念叨过么。”一边说一边将剥好的鱼背的肉放到她面前小碟里。她老人家的饭菜也是家里自备的。坐在这里主要就是图个四世同堂的彩头。 首席上,沈寄给三叔祖母倒了半杯米酒,“三叔祖母,您还认得我么?小寄啊。” 小豆沙附议的点头,“就是。娘都说他们是活宝贝呢。” 小馒头失笑,“看来两个一般大小是挺好玩儿啊。” 小豆沙点头,如今这样的大场面两小也经历得多了。父母和姑父姑母每到一处都会有人出面给接风洗尘,所以他们早学会碰杯什么的了。就算不是这样的场面,他们自己用杯子喝汤的时候也喜欢碰杯、干杯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喝起汤水比从前爽快多了。只是需要用小酒壶装着而已。有一回小饺子还非要学着胡叔叔用紫砂壶喝茶的架势对着壶嘴喝汤。乳母只能伸手帮他托着,让他过了一把瘾。 小馒头忍不住问小豆沙,“他们如今用饭,都这么搞笑么?” 小莲蓉和小饺子笑嘻嘻对碰了一下,对喊一声‘干——’,又要和小豆沙碰杯,然后还捎带碰了一下小馒头的,然后便跟着大家一起喝。还是一仰脖子喝完那种喝法。 小馒头看小弟小妹也兴奋地在圈椅里跟着站了起来,还学着众人的样儿端起了他们面前的小杯子。这是他们专用的杯子,比正常的要小一半多,一路带着的。小豆沙方才让乳母帮他们倒了大半杯奶白色的鱼汤。他俩依然是自带膳食上桌。 小亲王也站了起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伯母,小王就是你们的侄女婿,不必见外的。如果太过拘礼大家就不好亲近了。你们到京城来,回回都是见到了我的。大家一起满饮此杯就好!” 魏楹笑笑站起来,“四叔,今儿的确是好日子。王爷和娴姐儿大婚后首次陪着她回淮阳老宅,咱们一定得尽好地主之谊才是。王爷,请——”这一下解了四叔的困,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向小亲王敬酒。 四叔一愣,“呃”。四婶笑道:“就是,王爷是咱们魏家的孙女婿呢。咱们到京城去,哪次没见到他?老爷这么会说是有些见外了。”四叔心道,对大侄儿、大侄媳妇我还能充一下长辈,可这当朝亲王、亲王妃,我敢摆长辈谱么? 小亲王道:“四叔,这么听起来好像小王跟娴姐儿倒成了外人似的。”淮阳魏氏的家风果然是如大嫂所言,非常的主流、正统。 四叔站起来,有些激动的道:“今日王爷携王妃莅临,大侄儿也带着妻小返家,实在是魏氏的盛事……” 小馒头郁闷不已,只得和小豆沙一起带着小弟、小妹入席。席间都是小孩子,七岁以下的乳母或者丫鬟照料着。他果然是孩子王。这一刻小馒头前所未有的想小包子。不过其实小包子来了也不会解救他,只会打着他已定亲不是孩子的旗号跑去跟堂兄们坐一起。 小亲王笑着拍拍小馒头的肩膀,“去当孩子王吧。” 一家六口外加小亲王两人一起往外走。第一进屋子摆了二十多桌,这还全是三位老太爷传下来的比较近的亲戚。魏楹沈寄,小亲王娴姐儿自然是坐首席,已经有些不认得人的三叔祖母作为硕果仅存且德高望重的长辈自然是上座。然后代族长四叔和四婶也在首席,还有就是致仕的七叔、十一叔以及两位婶子。 沈寄对小馒头道:“咱们先去吃饭,吃过了有的是机会重新培养感情。不过要抓紧时间,你姐肯定也快到了。到时你肯定抢不过她。” “三哥——”两小一起唤道。倒不是他们记得,而是这几天听沈寄和小豆沙经常念叨。方才也听小豆沙唤了,两小便跟着叫。不过,还是一脸陌生的样子。 小馒头又看向歪头看他的两小,“你们,不会又把三哥给忘了吧。唉,真是枉费三哥给你们当牛做马啊。” 小豆沙郁闷地摸摸脸,还是看得出来啊。刚上船那两天,小亲王叫她‘黑豆沙’,这两天都没再叫了。她还以为完全白回来了呢。 小馒头看看她,“嗯,你也晒黑了点。” 小馒头匆匆擦把脸过来坐下,小豆沙笑着和他打招呼,“三哥,你好黑哦。”心头直庆幸自己捂了二十天,还不至于黑成这样。 沈寄道:“赶紧打水让三少爷洗把脸。差点就赶不上上桌了。” 等到众人将入席的时候,一个惊喜降临:小馒头赶到了!就他自己带着小厮。莫先生自然是赶去和妻女过中秋,明哥也去了沈家那边。 小亲王轻声嗤笑一声,“算了,你姑姑说老宅规矩大得很。咱们自己人,姑父就不揭你老底了。” 小豆沙皱皱鼻子,“我是小淑女,怎么可能上树呢?” 小亲王过来小声道:“你上树给我摘一个?小莲蓉,喂姑父一块。”用手把着小莲蓉的手让她喂了自己一块。嗯,还蛮好吃的。 小豆沙道:“姑父,要吃随便摘。我知道你和姑姑也是不分梨的。” 说话间小亲王和娴姐儿联袂而来。看到三姐弟在吃梨,小亲王道:“果然这么多梨树啊!” 第一进院子当年给二房的老三两口子住过,后来他们一并被除名女方陪嫁来的家具都搬走了。沈寄就开了库房,尽全力的恢复公婆当年住这儿时的原貌。如今第一进基本是用来待客的。 两小有点疑惑,沈寄摸摸他们的头,“吃吧,不过别吃多了。一人不许超过五块。”饭前半个时辰吃点水果是开胃的,但吃多了就会影响吃正餐。这会儿第一进院子已经热闹起来了,接风宴是摆在他们这边。当然,只是摆在这边,倒不是直接在这边开火。 魏楹微微一笑,小豆沙从前还嘟囔着抱怨过爹娘不分梨,跟他们姐弟就可以分了?如今哥哥姐姐分散各方,她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兄弟姊妹偶尔也是要分离的,不分离的只有爹跟娘而已。 小豆沙道:“爹娘是不分梨的,咱们分着吃就好。” 小莲蓉看到爹娘,忙招手唤道:“爹爹、娘,吃梨——”小手指向果盘。 魏楹和沈寄出来的时候,三姐弟已经吃上了。下人摘了一颗大的,然后削皮、分切成小块。三姐弟各拿着一根银签叉来吃。这活儿不麻烦,两小都可以自己操作。实在是那梨就只有他们拇指大小而已。 两小被镇压了,瘪瘪嘴,很快投入挑梨的行动中。 自然是预备了现成的,可两位姑娘和小少爷要吃现摘的,那便摘吧。下人搬来梯子上树摘梨,两小不安分的也想爬上去。小豆沙按住他们的小身子道:“在树下乖乖等着,想吃哪个就指哪个。”唉,等哥哥姐姐到了,她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小豆沙脸一红,“上什么上啊!来人,上树给我们摘个汁水丰满又甜的梨下来。” 她会爬树的事两小都是知道的,所以小饺子指着梨树兴奋地喊道:“姐姐,上——”。小莲蓉也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软糯的唤道:“小——姐姐” 来的路上娘叮嘱过了,淮阳老宅规矩大,不准做不合规矩的事。她在王家村背着众人其实是上过树的。先用‘只盖了壶底’的轻功跃到树干上,然后再抱着树干往上爬。说她轻功半壶水都没得只盖了壶底的,自然是小亲王了。不过,这一点点底子对上树其实帮助很大的。 小豆沙看看钟漏,“嗯,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到晚膳,我们三个分食一个吧。”说着就预备叫人去取,结果两小就是指着梨树。她明白了,要吃现摘下来的。 两小没小豆沙这么多想法,在屋里转了一圈就不感兴趣了,倒是瞄上了院里的梨树。这会儿正是吃梨的时节,梨香苑的梨树自然是结着不少沉甸甸的果实。 “再有几日,大姐姐和二哥、三哥也要来团聚的。就是不知道二哥能不能成行,一路都在船上,好久没收到过信了。” 两小对家这个慨念有点模糊,离京的时候他们还没满一周岁,什么都记不得。而且这一路住过那么多地方,说起来最熟悉的除了楼船就是王家村了。因为这两个地方停留得最久。所以听到家这个慨念,两小都是懵的。 “嗯,小弟、小妹。这儿也是咱们的家。” 沈寄和魏楹沐浴更衣出来,三个小的已经早就被下人打理好了。这会儿正跟着留守梨香苑的下人在一处处参观这座宅子。小豆沙一手牵一个,两小如今十六个月了,走得相当稳当,说话也清楚了许多。 V87 串门1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沈寄捏捏鼻梁,“让你显摆!算了,下午的戏改天再接着看吧。我们一起去路上接你们大姐姐去。”希望出去能转移了注意力吧。一边对两小道:“我们去接大姐姐,在马车里也可以翻的。” “娘,他俩要学凌空翻,我哪教得会?” 小豆沙看看凑近的两颗一模一样的小脑袋,要教会他们凌空翻的话太难了,就还是带着他们在床上翻。沈寄午睡起了过来看的时候两小正不满意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等着小豆沙,觉得被小姐姐欺骗了。沈寄挑眉,这可少见啊。赶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四姑娘睡前和五少爷、六姑娘拉了钩要教他们翻跟头的。” 小豆沙是让他们盯醒的,好在已经睡得差不多了。她还有些懵,揉揉眼眶问乳母,“他们要干嘛?” 家里几个孩子都随了沈寄没睡饱绝对有起床气。两小想了下好像小姐姐没睡够是脾气不大好的。于是只得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抬起手臂让乳母穿外衣,同时目光灼灼的盯着小豆沙。 守在一旁的乳母赶紧拦住了他们,“四姑娘没睡够被弄起来,是要生气的。哥儿|姐儿乖哦,先穿好衣服等一等吧。四姑娘这就要醒的了。” 两小先醒,直接就爬过去预备推小姐姐起来教他们翻跟头了。他们还记着这茬呢。 “嗯。”小豆沙点点头。她就没两小这么好睡了,长大了倒懂不懂的,有些事儿也爱想一想的。不过想到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看到大姐姐了,还是带着笑睡过去的。 小豆沙便也在另一边躺下,沈寄摸摸她的头,“以后长大了,要接触的不那么适应的地方和人还多着呢。你就安生在淮阳呆着,等中秋过后,爹娘就带你们附近到处玩儿去。”皇家的事,娴姐儿没说,可看她对出京这么高兴也知道怕是相处不甚愉快。嗯,好在有她打个前站。将来小豆沙如果真的嫁进皇家,有娴姐儿这个姑姑已经站稳了脚跟怎么都要舒服些。 两小也的确有些困了,这才和她拉了钩然后慢慢躺下。可是还是很兴奋的样子。不过这点沈寄有经验,只要消停下来不到十分钟就能入睡。小孩子入睡快着呢,心无旁骛的。 小豆沙上前来,“睡吧睡吧,睡了起来小姐姐教你们翻。”她可是有些困了。 沈寄看看摸鼻子的小豆沙,“你来哄?这错过了午睡的点生活节奏可就打乱了。” 中午吃过饭,下午还有两场戏。是连贯的,上午已经看了两场了。沈寄在客房哄着两小午睡,结果两小怎么也不睡,就在床上翻跟头。 芳姐儿靠坐在她旁边,极力不去看娴姐儿的方向。这个小姑姑如今已经是亲王妃,比她的身份不知道高贵了多少。而她即将要定下的不过是五品知府的儿子。对方还有些抱怨刚交换了信物,大伯就下狱了。听父母说的,大伯似乎没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那自己嫁过去,日子怕是不会如预料的好过。不像小姑姑,王爷和大伯家的关系铁,怎么都不会嫌弃她的。如今大伯失势,他还陪着小姑姑会淮阳老宅来。 马氏不好说什么了,她本来也不敢说出什么来。小豆沙的行为也不出格,跟嫡亲的姑父一起票戏呢。台下坐的又全是魏家自己人,不过是一家人在一处玩闹而已。再说又只是六七岁的小姑娘,活泼一点也是应该的。她要是上纲上线那也显得太针对了。 沈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出声的是马氏。这是说她闺女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呢。她还没怎么呢,娴姐儿那边已经搭腔了,“是啊,皇上都说很喜欢小豆沙活泼讨喜的性子呢。” “这小豆沙还真是个男孩子的性格啊。” 一连翻了四十个,小豆沙才停了下来。她这是在华安玩儿得太野,到淮阳被逼着收心攒着力气没处发泄呢。 魏杬带头鼓起掌来,“小豆沙,不错嘛!”两小也拼命的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两小点头不已,台上小豆沙翻了已经三十多个了。 沈寄道:“小姐姐好厉害是不是?”这丫头学了轻功、武功再来翻这个跟头倒是相得益彰啊。 娴姐儿不爱看文戏,喜欢看武戏。小亲王便票的是一出武戏,小豆沙在他手里不住的翻着跟头,两小吃惊的看着。 第二天去听戏,一家六口早早的就到了。小亲王和娴姐儿也到的挺早。戏班子还没开始,小亲王和小豆沙倒是先上台票上戏了。 两小听到自个小名偏头来看,看着看着就乐呵起来,也肯理小馒头了。‘三哥’、‘三哥’叫个不停。 小豆沙道:“这边这个是小莲蓉。” 小馒头画好出来,两小还记得他之前不理会他们,噘着嘴不理他。小馒头便在地上刷刷刷的给他们画了两幅速写。沈寄做出惊讶的样子,“呀,这不是咱们小饺子么?” “能来一定会来的。” 沈寄道:“这是小姐姐,还有个大姐姐你们又忘了?”一边对魏楹道:“就小包子还没信儿了。” 两小看向小豆沙,她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沈寄笑吟吟让人带报信的人下去歇着,对两小道:“大姐姐和姐夫要来,你们高兴不?” 就在这个时候有小芝麻的陪房来报信,她和徐赟明日下午就可以到了。他们去了徐家老宅,六月份就离开去巡视铺子了,正好转悠到附近。省得被人说中秋都不在老宅过,反而跑到魏家来。实在是他们一房的人都不在江南,而徐家又是大家族,几十上百口人一起住着,人际关系挺复杂的。 两小听到母亲的声音,也不管铜板了,站起来就朝她走过来。 “我看他们这手势,是在丢骰子不是在算命啊。” 沈寄也看出来他们在干嘛了,两小正是好模仿的时候,看到什么都想学。 方才小馒头来了兴致想画街上的气象,铺开画纸就画上了。他看两个小的想去捣乱就把他们带了出来。没成想两小昨天在街上看到算命的这么丢铜板,他们也丢上了。 “哦。娘,你快来看小弟小妹在做什么。”小豆沙牵着沈寄到了后院葡萄藤下。两小拿着几个铜板正朝碗里丢,然后凑过去头碰头的盯着看。魏楹坐在一旁笑不可抑的样子。 沈寄道:“不过是一时戏言,谁知道他还在练没有。皇子的课程也挺紧的呢。回京之后要是他不主动提起这茬,你就别问了。” “唉,也不知道八皇子的基本功练得怎么样了?” 小豆沙听说明天去听戏,而且想听的话每天都有得听顿时来了兴致。 “听说已经要定下来了。具体我也没问,大嫂你知道我不太喜欢三房的人。”魏杬又略坐了坐就告辞了,他还要回去盯着戏班子再排练一下。不说斗戏,但至少不能在京城来的戏班子面前出什么洋相啊。 “那还用说?对了,芳姐儿的终身定下来没有?” “我那大小子是快要成亲了。到时候大哥大嫂在淮阳的话,可一定要来喝侄儿的喜酒。” 沈寄笑道:“是啊,当年的八少爷如今也是快当祖父的人了。” “唉,一眨眼就长那么大了!”魏杬当年在扬州住的时候经常把小芝麻扛肩膀上带出去玩,叔侄俩感情很是不错。 “小芝麻之前就说了要来,小包子的话还不确定。小芝麻也一直挺惦记七叔八叔的。” “大嫂,小芝麻跟小包子来么?” 魏杬答应下来,其实这些年听戏只是他一个闲来的爱好了,精力大多放在打理家业上。不然家里的人都要说他不务正业。不过这回招待小亲王,他可是有了用武之地。这也是四叔四婶交代给他的任务,让他这段时日务必把小亲王招待好。 “他肯定正嫌淮阳无聊,又不好扮普通人到处找人聊天。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安排下吧。我记得当年杳然居斗戏你办得挺热闹,让你的家戏班子跟他带的戏班子斗斗好了。” 魏杬笑笑,“方才我过去请,他也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按照规矩,也是应该先去邀请小亲王。 沈寄道:“这活动王爷肯定喜欢,你俩也算同好了。” 当天下午老八魏杬过来邀请,让第二天都上他那里听戏去。他养的有家戏班子,都不用上外头请去。 小馒头失笑,“你们居然知道铜板是好东西啊!” 魏楹和沈寄走到前头去了,两小要吃糖葫芦又不肯下地,小馒头只好让小饺子掏他的袖袋拿碎银子。找的十几个铜板,小饺子分给小莲蓉几个其他的就揣到自己怀里了。 魏楹和沈寄候着把老人家安顿在榻上便告辞了,索性带着孩子们也逛街去。没带下人,就是小馒头一手抱一个当劳力。他回来这么带了半天,两小嘴里喊‘三哥’就喊得亲热多了。 三叔祖母便又点了一个稀罕物件,让一并拿出来。小馒头替小豆沙接了。老人家又看了看自己的晚辈,和他们都说了两句。这便有些倦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贾氏在她耳边道:“还有大哥大嫂家的小豆沙,方才也来看了祖母。”小豆沙也是头回来,见面礼自然不能少了她那一份。 “好,都是好孩子。”三叔祖母说着摸摸跟前两小的头,又叫来身边管钥匙的心腹老嬷嬷,让开了自己私库拿见面礼给他们。 小馒头道:“叔曾祖母,我是小馒头。小包子是我哥哥,他在京城有事,晚些才能来给您磕头。宁哥在读书,要过年才能回来呢。”说着带着弟妹跪在蒲团上行了大礼。两小如今也会磕头了,乖乖跟着他磕头。还喊不了叔曾祖母,沈寄便让他们和这一房的小孩子一样喊‘老祖宗’。 小馒头直接把弟妹抱了进来,三叔祖母眯着眼看他半晌,“不像是宁哥。”又瞅瞅沈寄,“是你家的小包子吧?这两个小的也是你家的?枝繁叶茂,蛮好!” 三叔祖母说着朝外头几个孩子看看,沈寄便招手道:“小馒头,带弟弟妹妹进来拜见叔曾祖母。”贾氏也将这一房的孩子们都叫了进来。老祖宗脑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可喜这回居然在大哥大嫂来探望的时候醒过神来了。 “哦,是小十五的闺女啊。好好好!” 沈寄笑道:“是啊,还是三叔祖母经过的事多。对了,您还不知道王妃是谁吧?就是十五叔家的娴姐儿啊。” 三叔祖母想了下道:“官场嘛,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你们看得开就好。” 魏楹道:“三叔祖母,楹儿去年吃了个官司,洗清冤情出来相位上已经有人了。我此时是赋闲没有实职,就带着妻小回老宅暂住。” 三叔祖母没理会王爷王妃的话,她甚至都不知道那王妃是自家晚辈。只当是沈寄从小养大了醇亲王,醇亲王领着王妃跟他们一起到淮阳魏家来玩玩。只急急的道:“不是,这不年不节的,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贾氏道:“祖母,大哥大嫂昨天就回来了。您还去吃了接风宴。这不,一大早的他们就带着孩子们看你们来了。方才王爷和王妃也在的,看过你上街去了。” 沈寄失笑,“三叔祖母,你认出我们来啦。”魏楹便也坐了过来,坐到三叔祖母近前。 三叔祖母吃了小半个梨,忽然定定的看沈寄两眼,然后又眯眼瞅瞅一旁的魏楹,惊讶的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小馒头在屋外照应着和这一房的小孩子一起玩耍的弟弟、妹妹。小亲王和娴姐儿也跟他一道。别说小亲王了,就是娴姐儿也是五岁离家,和淮阳魏氏的人一点都不熟。今天过来是礼数,尽到了也就是了。他们略坐了坐便告退了,领着小豆沙逛街去了。小馒头没去,两小不肯离爹娘远了,他得留下召看着同时培养感情。其实有乳母、丫鬟,他们尽可以自己去玩耍,不过在沈寄熏陶下当哥哥姐姐的都自觉有照顾弟妹的义务。小馒头没回来的话,小豆沙也不会自己跑出去玩的。 沈寄顺手带了一篮子梨香苑的梨过来,亲手削了皮切成块喂给三叔祖母吃,一边和贾氏说话。魏楹就在一旁和宁哥他爹闲聊。宁哥的爹本本分分一个读书人,还由着读书人的清高,倒是不令人讨厌。 “母亲,媳妇儿知道了。”贾氏不但得太婆婆的心,也得婆母的心。除了她自己很会处事,跟宁哥能读书也不无关系。在魏家,能读书的孩子就是宝。 贾氏不出声,倒是她婆婆道:“这屋子人多了挤得慌,老祖宗已经让你们都出去了,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小四媳妇,你好好招呼王爷、王妃还有大侄子大侄媳妇。随时注意着母亲的需要。” 也有平日里少出现,今天想挣表现的媳妇、孙媳妇。可三叔祖母虽然不怎么认得人了,却还保留了一些当年的精明。她直接就指着这些人,又指指大门让她们出去。便有妯娌酸溜溜的道:“老祖宗这认不认得人,都是最偏疼四弟妹啊。我们想尽孝都没机会。” 进了中门,自然是直接去拜见三叔祖母。至于旁的人,也就只能混个脸熟。只有贾氏夫妻因为宁哥的关系,和沈寄等人能说得上几句话。人实在太多了嘛,除了个别人魏楹和小亲王也不可能记得住。到了三叔祖母屋里,也不可能留太多人的。顶多就是几个小孩子以及素日照顾她最尽心最熟悉她需要的贾氏了。 等到魏楹官越做越大才想靠过去的,都晚了。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付,而他那个丫鬟出身如今却成了一品诰命夫人魏家没人再敢轻视的媳妇儿也只是不失礼数的招待。谁都说不了他们什么不是,但能沾的光就极为有限了。 要知道,如果和长房关系不好,那跟幺房、跟王爷也不可能好得起来。王爷可是在长房长大的。要不然,幺房的娴姐儿凭什么当醇亲王妃啊?说起来魏家无人不羡慕当年十五叔的选择。当初他铁了心的和长房共进退,如今儿子的前程有魏楹帮扶,女儿更是凭着这层关系一步登天。就连四房因为靠过去的早,老六在京城做官也做得风平浪静的没有波折,四叔的代族长更是当得风生水起…… 隔老远那座大宅里的人就听到信儿了,赶紧将中门打开。这可是极有面子的事!信哥的爷爷、奶奶、父母还有叔婶以及堂兄弟、堂姐妹统统迎了出来。心头直庆幸长辈积德,在魏楹、沈寄还很弱势的时候善待了他们。也庆幸沈寄的胸怀还算宽广,没记已经故去的三叔祖父的仇。 魏楹起身洗漱,和沈寄一起用过早饭找回四个孩子便带上去看望三叔祖母了。出门遣人去幺房问了一声要不要同往,快到三叔祖母住的大宅的时候就遇上小亲王和娴姐儿了。都是预备了给三叔祖母的礼物,和那一房孩子的见面礼的。这会儿直接拎上就出门了。 V88 中秋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好好听戏!” “那也不至于脸红啊。当时想什么呢?”声音里满是笑意,一边接着袍袖的遮掩捏捏她的手。 “没什么。就是很少听你那样肃穆的讲话而已。” 魏楹往沈寄的身边凑了凑,“你想去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沈寄点点头,“嗯,去吧。”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一下小豆沙,她是从小培养的铁杆戏迷,正看得目不转睛的呢。又往两个儿子的方向瞅瞅,也正看着。不过没小豆沙投入,小馒头在嗑瓜子,小包子在吃水果。 小芝麻道:“娘,我和赟哥哥送他们回去安顿。您就安心在这儿看戏吧。”他们夫妻到了之后,两小基本就跟着他们了。之前不熟悉的族人还有以为他们是带着孩子回来的呢。 两小看焰火的时候太兴奋透支了体力,这会儿戏刚上来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了。 焰火过后是小亲王带来的戏班子和魏杬养的家戏班子轮番斗戏。不过,魏杬的戏班子演的是小亲王写的剧目。小亲王的戏班子演的却是魏杬写的剧目。只有区区六天的准备时间,不过听小豆沙说还很是看得。当然,这样的日子魏杬就不敢上badending的剧目了。 两小复有露出笑颜,手舞足蹈的。他们不像小豆沙这几年都去宫中参加宫宴,焰火什么都都看得多了。这会儿着实稀罕的紧。沈寄是不舍得花几千上万两银子买这么大朵大朵焰火来放的。有那银子放到慈心会不知道多帮多少人了。再说了,反正他们家离皇宫近,宫里如无意外年年都放,一仰头就看到了。 徐赟道:“又来了、又来了!” 两小果然仰头来看,见到消失了不依的出声,也就忘了掏耳朵的事了。 还没掏出啦呢,第一朵焰火就在半空绽放了。正好在戏楼正对面,仰头就可以看到。小芝麻指着道:“小弟、小妹快看。一下子就要没有的。” 怕两小被轰鸣声惊吓到,沈寄就嘱咐了小豆沙给他们把耳朵堵上。小饺子和小莲蓉分别坐在小芝麻和徐赟腿上都拿小手去掏着耳朵。 吃过宴席移步戏楼,小豆沙找了棉花捏成团塞进两小耳朵眼里。一会儿不但有锣鼓齐鸣,还要放焰火呢。一品大员的族长今年回来过中秋,还有当朝亲王亲临,族里狠砸了一笔银子买了许多的焰火。要让整个淮阳的人都能感受到魏氏今日烈火烹油一般的荣耀。 宴席没完,三叔祖母已经在打瞌睡了。贾氏夫妻便离席送了她回去先歇着。沈寄不由想起小亲王前两天念叨的‘三叔祖母也是个吉祥物啊’。当时她瞪了小亲王一眼,说他没大没小的。不过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今天没出五服的太公、太婆什么的都来了。听说里头还有三叔祖母的长辈呢,乖乖!她和魏楹之前也被四叔、四婶领着过去一一见礼来着。 魏楹在最前方一本正经念祭词,声音清朗,颇有些低音炮的意味。沈寄听着听着忽然有点心猿意马起来,她很少听魏楹这样的讲话,还真是有种禁欲的美感。搞得老夫老妻的了,她居然还听得有点脸红心热的。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的收敛心神、一派肃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这样想入非非? 祭祖的事儿,自然是在饭前。没有酒足饭饱了才去献祭祖宗的道理,那样太不敬了。当时,黑压压的一片族人啊。不过他们一家位置是最靠前的,最后分别将祭品端上供桌的就是魏楹和沈寄。他们也是不得不把进宫的那套穿戴都披挂上了。整个祭礼由饱读诗书的四叔主持,气氛还是相当庄严、肃穆的。 沈寄和娴姐儿自然也不可避免,一直喝到脸蛋红红的。沈寄喝酒爱上脸,脑子却相当的清醒。这样别人就不好多灌她。魏楹冬日就最喜欢拉她小酌两杯,一会儿便美人面上红霞飞了。 魏楹他们在首席就更多人来敬酒了,一拨接一拨的。喊他大哥、大伯、大侄子的一堆。他来者不拒,都意思意思抿一口就好。这样也不至于会喝过了。以他的地位哪怕来人喊他大侄子也一样可以这样。小亲王也是同样的做派。他在皇家辈分高,到这边依着娴姐儿却也不低。叫他姑父、姑祖父的居多。 小芝麻心头思忖,这芳姐儿一坐下就说好听的话,莫不是有所求?不过,不管她了。就是娘说的,如今又不是在他们家里,就算有什么幺蛾子也不关他们一家子的事。而且,这一桌的妹妹见了她,个个都说好听的。芳姐儿这般也可以不当回事的。不过举目四望,有不少亲戚真是见都没见过啊。魏家真是枝繁叶茂!一会儿还是埋头苦吃好了。 小芝麻笑笑,“我可是一直等到入学才正儿八经有了学名。算下来,爹娘推敲了几年呢。能不好听么?”讲究一些的人家小孩儿小时候都先取小名,等到入学的时候才取学名的不少。那会儿才记上族谱也是正合适。毕竟这年头小孩夭折的太多了,很多不及序齿就轮回去了。 小芝麻落座,芳姐儿道:“琦年姐姐的名字真是好听。嗯,你们家三个姐妹的名字都挺好听的。既有男儿英气又有女子的妩媚。” 出嫁女回来过中秋的大概只有小芝麻和娴姐儿,娴姐儿自然是坐首席。小芝麻四婶将她安排和芳姐儿这批已经定亲的妹妹坐一起。徐赟自然不方便在一桌,他的位置挨着小包子。女婿是半子,当儿子安排也说得过去。这是事前问过沈寄的,沈寄让四婶怎么安排方便就怎么安排吧。没那么多理可挑的。四婶想想她的确不是爱挑理的人笑笑自己安排了。不过有些人地位没到这一步却是颇多讲究,弄得她为了这个位次也是破费脑筋。 照顾两小坐下后,小馒头瞧了一下,魏鹤年旁边就是魏华年,径直坐了下去。 找到了,小馒头让人把大椅子换成自带的圈椅,抱起小莲蓉放进去。小豆沙继续去找,魏嘉年旁边是魏鹤年,“小弟,这里。” 翌日入席,小豆沙细细查看引路的下人给指的这一桌椅子后面的名字,找到了,魏锦年。她的位置在这儿。然后,旁边是魏嘉年,“小妹,你在这儿。”倒不是下人敢怠慢让他们自己找,是小馒头看来的人太多了让下人自去忙的。反正也不是不认得自个名字。 “好!” 娴姐儿点点头,“嗯,我和小芝麻、小豆沙这两天也商量过这事儿。你一路辛苦了,回头闲了再慢慢说给我们仨听就好了。” 小包子吃好了漱口,又端了骨头汤喝了,然后丫鬟收拾了桌面。他这才开口道:“小姑姑,女学已经动工了。山长的意思,先在年前完成一部分工程,反正明年开学也不会有太多女学生。办起来了打出了名声然后再慢慢扩充。所以,明年春季开学不成问题。不过,麻烦还很多,你有个心理准备。” 沈寄笑道:“成,明儿起也给你们放点辣子。” 小饺子点点头,“好吃!” 小包子笑着又夹了一块涮涮,“他肯定是喜欢吃有味儿的。” 沈寄道:“我给你下的牛肉面,怎么不见你这么喜欢吃肉啊?” 小饺子把牛肉吃完又喊道:“二哥,肉肉。” 小包子便只是招呼了声‘小姑姑’没有多理会,径直低头吃面。太熟了,不用拘礼。不然,长辈上门他还在吃吃吃就不妥了。 娴姐儿摇头,这趟出来她除了黑了还屯肉了。这会儿小肚腩都要靠衣装遮一遮呢。王爷昨天还戏言看着应该有两个月了。再没个节制,那不得有三个月啦。 沈寄就笑着问道:“你要不要来一碗?” 娴姐儿迈步进来,“哟,小包子吃着呢。慢慢吃,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不为别的。”说着在旁边摇着宫扇坐了下来,一边吸吸鼻子,“好香啊,是大嫂亲手下的吧。” 这还是因为这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要不然,就冲小亲王和魏楹回来了,还不得天天客似云来。估摸着中秋一过完,就有人要上门递拜贴了。 而且小亲王和魏楹一起到淮阳,这是魏氏全族的大事。明天五服以内的亲戚都回来。宴席的场面很大,只能摆在祠堂,而且还得对号入座。四婶已经把位次全都排好了。小馒头看到他又是孩子王,而小包子的位置安排在成了亲或者订了亲的堂兄弟那边一阵的郁闷。不过宁哥赶回来的事实肯定能让他高兴起来。宁哥也没有定亲的,到时候和他是一桌。 “你四叔公让人请他到祠堂那边去了。大概是明儿祭祖的章程过问他的意见。”明日祭祖娴姐儿、小芝麻这样的出嫁女是不用去的。徐赟和小亲王自然也不用去。不过,中秋的宴席他们是可以参加的。 “那爹呢?” 小包子想到进门的时候,两小就仰头站在梨花树下指挥下人摘梨子来着。看到他居然还主动喊了声‘二哥’。很是让他惊喜了一把。 “和王爷去摘花给你小姑姑还有小豆沙做美白膏去了。你大姐夫闲着无聊也一道去了。咱们院子里基本都是梨树,这会儿全结了果,花得等明春了。” “娘,够了,你别忙了。小馒头呢?” 沈寄下了面又热了一碗骨头汤过来,“面够不够?来,这儿有汤。”小馒头回来没吃上她亲手下的面,可那会儿是赶巧了正好要吃接风宴。要不然,沈寄肯定也是要亲自给他下一碗的。 小包子的寝房外室,两小趴在桌上看刚回来的二哥动作快捷却不失优雅的吃着面。小包子把两块炖得软糯的牛肉在清水里涮涮喂给他们吃。 沈寄也是刚将年节礼分送完,也收到了不少的礼。打发了小芝麻带着小豆沙在看着人清点入库。主要是个让小豆沙跟着锻炼锻炼的意思。 彼时,娴姐儿正打发人将十五婶和叶氏从京城送来的中秋节礼送到各房。听说小包子赶回来了,忙忙的就往长房来了。她要当面问问女学的事儿。走到半道想起小包子这刚回来,怕是顾不上说这茬,不过出都出来了,去看看侄儿也好。 宁哥他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贾氏见状忙道:“你曾祖母可惦记你了。那天盯着小馒头看了半天,然后失望的说不是宁哥啊。赶紧的洗一洗,然后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贾氏可就真是意外之喜了,宁哥他爹本想说这样跑回来也不怕耽误功课云云。然后想起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是休了学跟着父母在外头游玩,然后又各做各的事。小包子更是身在东山书院听说也没去上课。他的话就只好咽回去了。长房是标杆,可他们这教育孩子的方式还真是忒与众不同了些。 小包子是八月十四才赶回来的,和他一起赶回来的还有宁哥。哥俩是一路骑马回来的,亏得宁哥这一年多在东山书院骑射课学得不错,持久力也还马马虎虎。沈寄倒还在意料之中,只是看儿子满面风尘,衣服下摆还溅有泥点赶紧让人给烧热水让他洗漱,等他出来又亲自到厨房下了一碗面端过来看着他吃。 小芝麻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过问了。 “不知道。反正在淮阳她出什么状况也不用我负责,便没有多理会。我自己几个孩子还顾不过来呢。”沈寄不在意的道。 小芝麻牵着妹妹,“娘,我怎么看芳姐儿有点蔫蔫的?” 回梨香苑的路上沈寄道:“这几天都没有宜祭祀的好日子,而且小包子也还没到。等过了中秋咱们一大家子再去拜祭你们祖父、祖母。” 吃过晚饭,沈寄又领着小芝麻、徐赟去拜见三叔祖母。可惜这会儿老人家不大清醒了,认不出人。小豆沙也一道去的,她去向叔曾祖母道谢,多谢她给的见面礼。小芝麻没有,她几岁的时候来奔二老太爷的丧就领过了。 小豆沙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拉着娴姐儿道:“小姑姑,我有话和你说。”两姑侄便到旁边嘀嘀咕咕起来。期间,娴姐儿看看小亲王和小馒头点点头。这两人对视一眼,这姑侄俩又要搞什么名堂拉他们下水啊? 末了,小亲王和娴姐儿轻咳两声,示意还有他们呢。耐着性子拜了一圈的小芝麻偷偷瞪他俩一眼。小亲王笑道:“嗯,算了、算了,咱们是老熟人就不用了。今天主要是和不曾见过的长辈认识一下。” 碍着魏楹这个岳父在,也没人好教训他男儿在世就该开拓功名什么的。一则女婿本来就是娇客,二则人家正经岳父都不出声,你多什么嘴充脸大啊?再说人家要是想入仕,本就是举人功名在身了。可以再去考进士也可以直接候缺。不考进士也就是做不到四品以上大员而已。魏家如今做到四品的,也就一个魏楹。另外还有个小权儿,不过他是武将。 到了花厅坐下,小芝麻和徐赟上前给一众长辈一一见礼。徐赟这样的女婿还是极拿得出手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像马氏、芳姐儿之流觉得小芝麻就配个四品官还没入仕的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但徐赟为人长袖善舞,带给众人的礼物都是从江南费心挑选的,极投人所好又很少名贵。再加上他一表人才、说话也中听,众人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两小不大懂,仰头看着小姐姐一脸的迷茫。 沈寄给小豆沙把脸擦擦,“看,你嚎这一嗓子,弄得几位叔祖母都收不住了。快把眼泪擦擦!” 四婶、六婶等人这才注意到侄女婿到了,忙忙整理心情,“见笑了、见笑了!” 徐赟忙道:“不会、不会。”他老子也常说戏剧之动人心弦、感化人心有时候比圣人教诲还来得深。不过这话在重科举仕途的淮阳老宅就不好讲了。讲了他就成另类了。别说淮阳老宅,就连王家村的乡亲见了面都要问一句你有什么功名没有啊。他们徐家人,哦还有岳母是真的不符合主流的。 四叔看看旁边一时不好上前拜见的小芝麻和徐赟,站起来道:“好了好了,咱们移步花厅。楹儿家的大姑爷头回来,你们这些女人就这么哭哭啼啼的迎接人家。侄孙女婿,她们啊太多愁善感了。咱们大老爷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小豆沙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嗯。” 沈寄蹲下把小豆沙搂在怀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要是想看大团圆番外,你就自己构思一个。你跟着你姑父看了那么多戏,看看能不能自己构思一个出来。到时候讲给四叔祖母、六叔祖母她们听好不好?回头我们小豆沙也可以给小叔叔的书肆供稿了。” 魏杬显然是不大乐意,小亲王也说娴姐儿,“好了,硬栽个番外太生硬了!难不成说他们死后成仙么?” 魏杬的亲娘六婶也点头附议,就是三婶马氏还有芳姐儿都在唏嘘不已。 四婶也道:“是啊,老八,太惨了点。我都想哭了。” 娴姐儿道:“八哥,要不来个番外吧?” 小豆沙还是接受不了,“呜呜,就这么死掉了!” 小亲王沉吟一番道:“其实,这样更真实,也更动人!八哥笔力不凡,你的戏班子也功底深厚。” 回到戏园子,正好看到个悲剧结局。小豆沙泪奔,“八叔,怎么可以这样?”她从小看小亲王的剧目那都是大团圆啊,一时接受不能。 “好!”小豆沙一时喜上眉梢。原来姑父和三哥还会捣鼓这些啊。 “不用,再捂捂就好了。你看娘什么时候喜欢涂抹胭脂水粉了?嗯,要不,你就去撒娇让你姑父还有三哥帮你做纯天然的美白膏。最好是说动你小姑姑一起,她也晒得够黑的。”当年还得加上一个小包子,三个小家伙为了讨好沈寄,摘了花瓣那些按照小权儿给的书中古方给她制造美颜膏,没用沈寄厌恶的铅啊那些,做得居然还很是不错。如今那方子给了杳然居,卖得也甚好。不过如今小包子有事在身,肯定没这两只清闲。 两小到了小芝麻她们车上,回程就只有小豆沙窝在沈寄怀里,“娘,我要敷白白。” 沈寄点点头,“是啊,他跟我们是前后脚。初九晚上就到了。走吧,今天在你们八叔院子里听戏。晚上就在他那里吃饭。”这些天也就是在梨香苑开了几次早饭,其他的时候都在各房转。沈寄和魏楹除了三叔祖母还去拜望了十一叔、十一婶。除开的,就是各房来邀请了。小亲王和娴姐儿更省事,除了中饭和晚饭是在各房吃。到了吃早饭和宵夜的点他们就带着人过来梨香苑了。 小芝麻便把怀里小莲蓉的脸跟她的摆在一起,“自个比比。小馒头先到了是吧?” “你怎么也一见面就这么说啊?哪有黑很多嘛?”小豆沙嘟囔道。 小芝麻用空着的手揉揉她的脑袋,“你怎么黑这么多啊?” 小豆沙也唤道:“大姐姐、姐夫” “早上坐了一上午看戏,我就是带他们出来走走,接你们是顺道。” 那两人正要躬身给沈寄行礼呢,当即便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然后对着沈寄道:“娘,怎么还劳动您来接我们呢?真是让我们做小辈的过意不去。”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小抱在了怀里。 小芝麻和徐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两小一下就认出来了。比小豆沙还先开口喊道:“姐姐、姐夫” 沈寄咽下道:“嗯,你们自己吃吧,娘够了。”说完就看到小豆沙把没咬过的一边递了过来,只得又啃了一口以示公平。 “娘,吃——”小莲蓉抓了一块喂到沈寄嘴边,沈寄张口含下。等她吃完,小饺子立即又喂上一块。 沈寄笑笑,“罢了,来,手伸过来娘给你们擦擦干净。回头吃过再擦一次好了。”一旁的小丫鬟赶紧兑了热水淘了毛巾拧干递上。沈寄把两小伸过来的手细细擦过才让他们用手抓着吃。 两小看小姐姐是自己拿着吃的,便不要银签,要用手抓。 “好,等着,这就给你们削。”沈寄正将之前的果皮重新圈成了一个梨形放在小几上。一路车行都没有抖散,可见有多么平稳。看两小伸爪子要碰,她赶紧制止,“别碰,一碰就散了。”一边挑了一个个大些的给他们削了分切成两半。不过这样两小还是拿不稳的,又再分切成两堆小块的,让他们用银签叉着吃。一定得分成两堆,不然一会儿要为抢最后一块闹矛盾的。 两下听到小豆沙啃梨的声音转过头来,小嘴巴张开,“娘,我要!” “你自己吃吧,我这会儿不想吃。” 看小弟小妹身前一模一样的两张围兜,小豆沙撇嘴,“不要,我会小心。娘你吃不吃?” 沈寄拿过小几果盘里的刀和梨开始削皮。这车是狠花了一些银子防震的,车又走这么慢。以沈寄的刀工完全不受影响。她连贯地削出一根果皮,把里头的梨给了小豆沙,笑道:“也不大,不切了。你自己拿着啃吧。小心不要把汁水滴到衣服上。要不,给你系个围兜兜?” 看他俩完全被吸引了,小豆沙动动身子挪过来挨着沈寄,“娘,我要吃梨。”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的,沈寄讲了一阵让两小自己捧着连环画册在看。这是用各种彩色涂料画的,两小很是中意。头碰头的看着很起劲,还不时在画册上指指戳戳,“我、妹妹”、“哥哥、我”,“姐姐、姐夫,嘻嘻”…… 小豆沙默默的坐在一隅降低存在感,省得他们看到她又想起翻跟头的事儿。等大姐姐和姐夫来了,凭他们对小弟小妹那个稀罕劲儿,自己就彻底轻松了。他们去带小弟小妹,那娘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二哥、三哥回来了也不好和自己抢的。就是爹爹肯定不能任由自己霸着娘。 两小本来是看到每张画上都是自己这才感兴趣的听着,听着听着就听住了。 “咯,这个是小莲蓉,这个是小饺子。抱着你们逛街的就是大姐姐和姐夫。这张,大姐姐在给小莲蓉洗香香,大姐夫在给小饺子洗……” 马车上,沈寄拿着小馒头之前给画的巴掌大的连环画册讲给两小听。 “不至于吧,才多点大就有执念了?那也是小豆沙翻得好,我都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快。小八怕是很难追赶上咯。听戏听戏!”小亲王摸摸鼻子。 娴姐儿道:“还说呢,都是你跟小豆沙闹的。都过了这么半天两个小的还记得,可见是有多执着了。回头要是一直心心念念放不下,大嫂还不头痛死啊。” 小亲王笑道:“真是有想法啊!” 听到幺儿幺女想学凌空翻,魏楹呵地轻笑一声。 下午的戏开锣,沈寄四母子没有到场。小馒头小声凑近父亲道:“爹,小弟小妹不依不饶想学凌空翻。娘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们和四妹出去接大姐姐和姐夫了。希望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V89 收拾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大侄媳妇,小侄女,我这里一定会处理好芳姐儿的是的。你们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四婶瞪小马氏一眼,得罪族里最显赫的两个女眷,你脑子进水了? 娴姐儿道:“我也不管了,我应是泼出去的水了。” 沈寄道:“知道拖不得,那就好好调教。好了,我回去了。” “是我不会说话,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我们芳姐儿真的拖不得啊。求你们说句话,请四婶放过芳姐儿吧。” 沈寄也道:“弟妹,芳姐儿病了在我府上养病,我即便是在养胎也叮嘱娴姐儿和小芝麻对她多加照拂。完好无缺的把孩子交到你手上。你说这样的话,亏心不亏心啊?” 娴姐儿本来也觉得如果就此导致芳姐儿不能嫁人太严苛了,但小马氏的话让她立即柳眉倒竖:“四嫂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是说我和大嫂在报复在芳姐儿啊?她就是个侄女,值得我们用手段报复?我们是为了什么啊?我们是一片公心。” 小马氏自然是觉得自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扑到娴姐儿和沈寄跟前磕头,“大嫂、小妹,芳姐儿之前不懂事,你们就饶恕了她吧。” 四婶道:“芳姐儿不是因为上京喝她小叔叔喜酒病了才滞留在大侄子府中调养身体的么。如今依然还说病了就好。”芳姐儿一个和全族的女孩儿相比,孰轻孰重不问可知。魏氏几百年的清誉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芳姐儿身上。说起来她可是有前科的,若不是长房弥补得当,大家现在都万劫不复了。书香世家最重的就是清誉了。男子要清誉,女子一样需要。 这件事很快在魏家传遍,家丑不可外扬,但自家人还是都知道了。一时也纷纷谴责芳姐儿缺少家教,三房不会管教女孩儿。听说族里决定要推迟芳姐儿的婚期,小马氏为难的道:“两家已经有默契的了。怎么好无故推迟?”她知道小亲王和娴姐儿过几日就要离开,已经去信催未来亲家了。这突然要找由头推迟婚期,说不过去啊。 娴姐儿道:“四伯母,希望她受教才好。” 五婶、六婶也点头称是。 四婶很严肃的对娴姐儿和沈寄道:“这件事我会告诉老爷,芳姐儿非得好好调教不可。她母亲、祖母教不好她,族中还有这么多长辈呢。总之没有教好断不能让她出阁坏了魏氏的名声。必要的时候,族规、家法都得请出来。实在不行,魏家养她一辈子。至不济,还有家庙呢。”在京城就差点出事连累一族的女孩儿,亏得小芝麻出面拜托国公千金、小包子也为此奔走揭穿了灵犀郡主的险恶用心才避过了。当时,娴姐儿已经是准亲王妃了,她也敢顶撞。要是让娴姐儿因此和淮阳老宅的人疏远了可怎么是好? 三婶说芳姐儿经过沈寄调教,也无非是想给她镀镀金。过些日子芳姐儿未来的婆母路过此地要上门来拜访,她还指望沈寄到时候能露个脸撑撑场面呢。没想到居然惹了这么一出出来。当下很是下不来台,心头也对孙女失望不已。面前支应了几句就托词有事离开了。 三婶的脸色早在娴姐儿说芳姐儿和她起争执的时候就变了。这个孙女儿她以前一直很喜欢的。对她父母当初的小算盘也很赞同。芳姐儿的母亲就是三婶娘家兄长的女儿,是她嫡亲的侄女儿,在媳妇里一向是头一份。以至于芳姐儿在三房的孙女里也理所当然是头一份儿。 五婶、六婶家自然也有没出阁和出了阁的女孩儿,当即附议。 沈寄出声道:“我也是这个意见。” 四婶一听娴姐儿所说当下就沉下了脸,“三嫂,你家芳姐儿的确还需要磨搓。听说婚期还没有定下,依我的意思就往后推推吧。要把姑娘送出门子,怎么也得调教好了才行啊!”作为代族长夫人,族中女孩儿的品行、操守也是她需要操心的。 沈寄嘴角微微弯了下。芳姐儿在京城跟明哥起争执,跟琳姐儿起争执,最要命她跟娴姐儿也起了争执。前头两个魏家人是不在意的,在他们眼底明哥不过是个改嫁出去的侍妾生的儿子,算不得正经亲戚。琳姐儿是个庶出的,而且年纪相近的姐妹俩拌个嘴也不好上纲上线。但她和娴姐儿这个姑姑、当时已经是准亲王妃的长辈起争执这问题就大了。娴姐儿如今这么讲出来,是占了大义的,为了侄女好,为了魏氏女孩儿的名声好。而且如此一来,说沈寄调教过芳姐儿那肯定就是子虚乌有了。也省得将来出什么状况找到她头上。 娴姐儿正色道:“说到这里,我得对三伯母多几句嘴。芳姐儿的性子还得磨搓。她居然跟我大小声哦!我是嫡亲的姑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这要是嫁了人到了夫家对夫家长辈也这么不敬,人家怕是要说是我们整个魏氏的女孩儿都是这个样子了。我也是为了侄女好,不然何必费这个口舌?” 三婶只得对娴姐儿又道了一番谢。另外几个婶子也说她该谢,沈寄这个年纪怀龙凤胎那肯定是没精力再管芳姐儿了。可不该谢谢娴姐儿么? 娴姐儿一凛顿时反应过来,当即道:“对,大嫂那会儿怀着龙凤胎,身体状况实在不好。芳姐儿在京城都是我在照顾。”她是姑姑不假,可她跟芳姐儿年岁相当,将来芳姐儿行差踏错,也没人能说是她没有把芳姐儿管教好。 在座的娴姐儿一开始没想到这茬,因为之前几个伯母说的都是感谢的话,三伯母这么说听着也蛮寻常的。当下听沈寄开口道:“我那会儿正怀着两个小的,自家的事都是托了娴姐儿过来帮忙管着。也实在是照顾不到芳姐儿,可不敢当三婶这句谢。” 四婶、五婶、六婶听了也是暗自一哂,就芳姐儿当初在京城差点落入灵犀郡主的圈套把全族的女孩儿都连累了,如今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嘴?不过,打人不打脸,这话就不好明着说出来了。又不是要撕破脸! 沈寄心道不好,这要是芳姐儿将来有什么不妥,岂不是还跟自己有关啊?就芳姐儿那性子,将来出状况的可能性很大啊。 三婶笑着接口,“可不是,各房都沾了长房的光呢。就是我们家芳姐儿,在大伯、大伯母府上住了半年多,回来大家也说她长进了不少。” 四婶道:“我就不多说了。老七老八只麻烦了你们一年,我那个可是一直靠大哥在官场提点呢。” 沈寄笑笑,“自家兄弟,他们能成器,持己也很高兴的。” 六婶也跟着附和,“老八不是一样啊。” 这会儿是女眷们聚在四房抹牌,五婶笑着跟沈寄道:“我们家老七当年啊,真是亏得他大哥大嫂代为管教了一年。不然,如今哪能撑门立户啊?” 娴姐儿懒怠理会,敷衍过去就是了。其实她也有些赧然,实在没想到就呆半个月居然还有女客专程到访。她和沈寄都没有刻意打听过南安郡王府的事儿,之前压根不知道郡王妃在淮阳附近调养身体来着。一开始不开伙的决定其实是小亲王下的,说大哥大嫂又不是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多吃饭还香呢,不然就他们俩吃饭有什么嘛意思?反正这儿是她的娘家,还怕人说出去不成? 娴姐儿如此做主妇,知情的魏氏女眷私下也有些议论,当面自然就说她福气好。 小芝麻嘟囔,“早晚要起复的。” 沈寄一阵无语,“合着皇家的郡主由得咱们挑啊?你爹如今失势了!”召见这么多这个年岁的郡主,没准真是要指婚的。 “这个,太后就说喜欢这样懂事的小姑娘,召去作陪的。不只她,还有其他王府的郡主呢。都这个年纪吧,回头我找机会都去看看。”小芝麻越想越觉得好。 “太后让她进京做什么,你知道么?可别是有意给她指婚,人选都订好了。”如果是和亲,那就更不妙了。 “以后回京有机会的。您不在京的时候不是有我么。我时常往小姑姑府上去,不就接触到了。据我打听来的,这小郡主其实蛮能干的呢。这时候郡王妃名下的产业她打理得就不错。郡王府除了基本的供养旁的都不给送的,可您看她们母女的打扮、气度应该还不错吧。这可都是这个郡主的功劳。” “挺有礼貌的,看着家教很好。不过她大多是和你姑姑在说话,我没怎么接触。”娴姐儿说起来是长辈,但年纪实在和平辈相当。所以两个小姑娘很说得拢。 “那再看看之后她跟您还走不走动呗。那小郡主您看着如何?” “似乎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她有求于你姑姑、姑父,而我又不仰她鼻息,她不该对我热情些么?她又不是福郡王妃那样目光短浅的人。”说到这里沈寄叹口气,接触了一下午,这南安太妃也是既美且慧的女子啊,家世也相当的好。可就是因为没儿子,竟然被侧室欺压。虽然她性子算是淡漠的,可能也不在意郡王的宠爱了。但这样的女子就因为无子就被冷落,太可惜了。 “娘,没事儿,南安王府的事是公开的秘密。南安郡王妃生的嫡子两个都夭折了,如今的南安世子是侧妃所生。那侧妃如今在郡王府很是得势。南安郡王妃不欲与她相争,便以调养为名搬到附近的别苑住了。我听了觉得上午的猜测更靠谱了。如今南安郡王妃还图什么?不就图她嫡亲的闺女嫁得好么。再有,也只有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南安郡主的嫁妆才能风光。反正她跟着姑姑、姑父上京,看样子是要在京城久住的。一路和小姑姑投缘说不定就住醇亲王府了。那还能少了和咱家、和小馒头接触的机会?南安太妃看得很远呢。她今天对您热情吧?” “说得倒也是。你又去打听了?都上哪打听的,回头传出去不好听。” 小芝麻帮着沈寄把会客的大衣裳脱下来,“日久见人心!南安郡王妃哪怕被冷落,那也是一眼能看穿的人啊。” 到了饭点,梨香苑送来了一桌适宜招待王府女眷的宴席,四人一起用了。回到梨香苑,沈寄就说小芝麻,“想多了吧你,人家一句都没有和小馒头挨边的。” 南安郡王妃的年纪和沈寄差不多,南安郡主则和娴姐儿只差三岁,母女都是挺和气的性子,虽然不像沈寄和娴姐儿四方游走见多识广,但学识还是很好的。和这两姑嫂倒是挺能说到一块儿,尤其喜欢听她们讲一路游玩的经历。 沈寄笑笑,“肯定还是要担心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哪能不担心?” 南安郡王妃道:“她父兄都是文弱书生,也谈不上什么护送。而只派王府家将护送、嬷嬷跟随我又不放心。如今有十四弟和弟妹一路带着,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南安郡主道:“婶婶,侄女知道了。” 娴姐儿一口就应下了,“当然没有问题,侄女和我们一道回京也可以做个伴。我们二十二出发,侄女儿今天回去就好收拾行囊了。”要上京带的东西可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收拾也是可以到。而且,到时候他们肯定是得去南安郡王府接人。这个侄女儿近日就要返回王府的,也该着手准备了。 沈寄看着秀美的南安郡主倒的确挺合眼缘,听南安郡王妃这么说便有些犯嘀咕,是不是小芝麻的脑洞真开得太大了。不过亲眼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就算小芝麻之前没有神展开一番,她也是会往这个方向想的了。 午后沈寄过去,和娴姐儿一起招待南安郡王妃还有南安郡主。叙礼坐下之后那母女俩便将来意说明了。原来南安郡主被太后召见,郡王妃想请小亲王回京的时候把侄女捎上。 “这都是你猜测的,我去看看再说。”沈寄懒洋洋的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本来就俏!” 沈寄道:“我听你说了半天明白了,小馒头行情俏着呢。” “我是觉得她们来得这么快,八成是冲着咱们家。要不然,王爷和她们血缘已经有些远了,她们对他也无所求毕竟他不掌实权嘛。来这么快做什么?还不是听说了咱们一家子都回来了,想趁着王爷还在上门来。郡王妃呢好跟您接触接触。要是姑父离开了,她在上门来就有些突兀。如今见过一面,再彼此下帖子往来不就顺理成章了么。爹爹不曾纳妾、没有通房,家里也没有庶出的子女。您呢,跟前有幺儿幺女,也不会多过问成年儿子和媳妇儿的事。咱家在那些真正疼爱女儿的贵妇心中,那是真正的好亲家、好去处。我估着南安郡王妃和南安郡王关系肯定不正常,这不就更显出咱家的好了。小包子被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订下了,大家不就瞄上小馒头了。咱们已经分家,这也是小馒头一大优势呢。” 沈寄道:“继续说。” 小芝麻道:“您忘了小包子昨天说清瑕进宫去很得贤妃喜欢要收她做干女儿的事了?再说了,清瑕她爹不靠谱,但她二伯据说马上要升礼部尚书了。方家和咱们家是门当户对的。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不单看哪一房的。还有啊,南安王府听说下一代就要降等了。南安郡主这个郡主也只是大家这么喊的,并没有经过册封。她到时候出阁,至多被封个郡君。而且京城离南安府可远,她还不如在京城有得力娘家的清瑕呢。” 沈寄沉吟一番,“清瑕她爹官职不高,这南安郡主的身份是不是稍微高了一些?”南安王府她倒是知道,和福郡王府是两回事。南安王府重书香文墨,府中养得多是文人清客。南安郡主和世子都是文弱书生,完全不干政的。 沈寄一听小芝麻还打听了一下人家郡主,而且这个郡主那么凑巧是十二岁,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只是觉得王姑娘的性子不太适合小馒头。两个都是一派娇憨,但也没有一定就要莫萦当儿媳妇。如今正是到处寻觅的阶段。别说她,就连正忍着膻味儿哄幺儿幺女把羊奶喝完的魏楹都抬头看了过来。他要是不哄沈寄又会埋汰他嫌弃两小来着。 “南安郡王妃呢是因为身体不适,很低调的在气候温润的淮阳调养身体。当然这背后还有什么事儿导致她中秋都没有回去过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我要说的是南安郡主,算下来她是王爷的侄女儿,今年虚岁十二。我打听了一下,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从小聪慧过人。” “什么事那么要紧啊?” 小芝麻见状忙道:“娘,我话还没说完呢。您先别忙着倒下。” 反正客人下午才到,沈寄还不想起,便准备睡个回笼。 说起来南安郡王府里淮阳也有两百里,怎么郡王妃和郡主今天下午就能来?估计小亲王也是没想到他家还会有亲戚来,所以才让娴姐儿不用开火。这南安郡王府顶多他路过去坐坐就是了。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南安郡王是离淮阳最近的封王,他家女眷来了她肯定得过去陪着坐坐。娴姐儿这个小主妇当得可真是自在。没客人就过来蹭饭,有客人了还让送桌酒菜过去。不过,他们估计是本来就打算过完中秋再呆些日子就离开。之前又在各房吃转转宴。如今来了客人,也就只好这么应个急。 小芝麻在外头叩门,然后进来,“娘,姑姑姑父那边接了张拜帖,下午有客人来。说是让梨香苑厨房帮着准备一桌酒菜送过去,我这就去安排。听说来的是南安郡王妃和郡主,您要不要到时候过去坐坐?” “嗯,今天没事儿。” “不至于,昨天跟着小馒头学了半天也说不囫囵。倒是小豆沙学得挺快。今天,没什么事儿吧?”八月十七才是去拜祭的好日子,沈寄这会儿脑子晕晕的,也想不起来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魏楹失笑,“可别以后喝个什么还划上酒拳了。” 小饺子端了起来,朝小莲蓉道:“请——” 沈寄看他站到离两小比较远的地方去,笑着揉揉他们的头,“喝过赶紧漱口,不然爹爹要嫌弃你们的。”两小喝完一杯,沈寄又给他们满上,“接着干吧。” 背后伸来一双手替她揉着太阳穴,“昨晚喝着喝着就忘形了吧,小豆沙也跟着你学一杯接一杯的。还有这两个小的,听说昨晚差点就发大水了。”魏楹说着闻到轻微的羊奶的膻味儿皱皱眉头。哪怕是加了杏仁一起煮,常人都闻不到他也闻得出来。没法子,他对羊膻味儿实在有些敏感。 沈寄捧着头道:“你俩真是有小酒鬼的潜质。” 翌日,沈寄坐在床上喝醒酒汤。两小也跟着喝早起的羊奶,又是碰碰杯嘴里一声‘干——’ 徐赟自然上前抱上小芝麻,小包子一手一个带两小去睡,小馒头就送小豆沙回房。 一家子赏着月亮、就着酒菜,到后来谈性越来越浓。最后所有妇孺全部倒下,也不知道是犯困在躺椅上睡着了还是喝醉了。小豆沙还在嘟囔‘五魁首啊,七个巧啊’。魏楹见状好笑不已,将沈寄打横抱起,“都散了吧,也快入更了。明儿无事,随你们睡到几时。” 沈寄点点头,是得这样,能回来一道过个中秋已经是很难得了。徐赟可是高堂仍在,这已经是徐茂和陈氏大度了。中秋都没有催着一定要回京。而小亲王回京过个重阳节陪陪大师还可以再出门玩耍。京中夺嫡的局势不明,大师大力赞同他们处境游玩不要搅和进去。皇帝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得和小包子、宁哥一道回去。赶着在京城过重阳节。之前姑姑也问我来着,估计她们也会一起走。” 沈寄问小芝麻,“你们能呆多久?” 小馒头看两小跟不上姐夫和二哥的节奏,便一个手势一句词的教他们。小豆沙也饶有兴致的加入进来。 喝到后来,徐赟和小包子还划起拳来。两小伸手跟着他们比划不已,总是跟不上,也说不囫囵。沈寄听他们含糊不清的跟着喊‘六六六啊’,这句总算是能说得出来的,然后手上的动作就完全乱套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两个活宝贝。有他们在,她就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 一圈大小酒杯碰了一下,两小两手捧着小杯子道:“干——”然后很豪气的一仰脖子喝了。 安坐魏楹腿上的小豆沙听说自己也有酒喝,立即很精神的答应道:“好啊、好啊!” 沈寄想了下,“有别人送的果子酒,我喝过一点,挺好喝的。”那度数就相当于rio鸡尾酒,今晚给小豆沙喝也挺合适。但是,仅限于今晚。中秋月圆,阖家团聚,破个例也无妨。 小芝麻道道:“那小豆沙喝什么?”大人喝酒,两小喝汤。不大不小的小豆沙是知道小酒壶里是汤的,估计不肯和弟妹一个待遇。娘又肯定不会给她真的酒喝。回头为此坏了今晚的气氛不值。 魏楹便又让人把两小的袖珍酒壶、酒杯拿来,转头对沈寄和两个女儿道:“要不,你们也来点儿?” 魏楹来了兴致,让下人去厨房要了些下酒菜。翁婿、父子几个又是一番小酌,联起诗来。等他们酒杯满上,小饺子也伸出了手,“爹,我要!”‘我要’两字是两得最为字正腔圆的。 “儿子拜托的六婶。” 沈寄转头问小包子,“你往方家送的中秋节礼是谁替你打点的?” 小芝麻道:“没事儿,今晚月亮是圆的,不像镰刀。指了不割手手的。” 小莲蓉想了一下,然后嗖地一声把手缩了回来,藏进小被子里。还不时警惕的看月亮一眼。 小芝麻轻笑两声,“没错,今晚的月亮是圆的。不过,小姐姐没告诉你们,指月亮半夜会被割手手么?” 小莲蓉听到个圆字,从小被子里伸出小手指着月亮,“圆!” 沈寄看着圆月,“我这会儿感觉好圆满。” 回到梨香苑,两小已经睡醒一觉了,看样子是乳母抱着刚把过尿。看到父母兄姐都回来了,他们就不肯再去睡了。沈寄让人拿过小被子把他们包住,就和小芝麻一人抱了一个在院子里赏月。小豆沙靠坐在父亲怀里,听他和姐夫、两个哥哥说话。 小豆沙立马站起来趴到他背上。小馒头赘在最后,一家子就往梨香苑的方向走。娴姐儿倒也想走了,可是看小亲王还看得兴致勃勃的便又踏实坐了。 魏楹点点头,小包子见状探身问小豆沙,“用不用二哥背?” 小芝麻和徐赟送了弟妹回去睡觉,压根就没再回来。估计小两口不知跑哪花前月下去了。小豆沙吃着月饼看完两场戏终于减了兴致。沈寄便对魏楹道:“我们回去吧。”太多人了,热闹是热闹,但总不如自己一家子呆着自在。 V90 准备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题外话------ “这我哪知道啊?反正见见就见见呗。跟你一样,我在淮阳也没什么同层次的人好往来。” “你们见你们的,我们见我们的就是了。他总不至于带着侧妃或者小妾来看望原配吧?”路上就几天,不至于这么离不得女人哦。不然,沈寄对他的印象肯定更不好。 从小芝麻打听回来的消息,倒不能说这位文弱书生的南安郡王宠妾灭妻。他就只是封建社会男子的通病,一定要个儿子继承爵位。南安郡王妃想到自己夭折的两个儿子,再看到他左拥右抱生儿子,难免有些意难平。也不想扮演大气的嫡母,索性这两三年都在淮阳住着,过年过节的也不回王府。说不得他们夫妻已经两三年不曾见面了。 沈寄挑眉,南安郡王肯定不好召见魏楹,他就一挂虚弦的远亲宗室。魏楹却是随时可以一遇风云就扶摇直上的重臣。但自己到淮阳相见又有些丢份。正好他的王妃在淮阳别苑养病,他打着看望发妻的旗号前来就很合适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见魏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都是书生嘛。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理由。那就见了才知道了。 魏楹听到她们说的,开口道:“南安郡王也给我下了帖子,说是近期要到淮阳来。到时候邀我过府一叙。” 她已经给芙叶去信打听太后召见这么多将届婚龄的宗室女是要做什么了。不过,兴许南安郡王妃这次会主动告诉。沈寄也觉得她找上小亲王不单是请他捎带侄女一程这么简单。 沈寄已经给南安郡王妃下了帖子,对方也回了,盛情邀她过去玩耍。至于说她在养病什么,彼此都知道那只是心病。不存在过了病气的说法。所以南安郡王妃说女儿离开,身边很寂寞请她带着儿女一起过去,沈寄也是很乐意的。 沈寄揉揉她的脑袋,“娘一直都相信你的。”三房这回被狠狠地打脸,将来应该能长进些吧。就好像三堂妹,当初多嘚瑟啊,如今不也变得知道好歹了。 小豆沙点点头,“娘,我不会失礼给你丢脸的。” “娘过两天要去拜访南安郡王妃,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敢了。” “不认为娘管手管脚,让你浑身都不自在了?” 小豆沙点头,靠到沈寄腿上,“嗯,我才知道娘对我一直都好宽容啊。” “又是《女戒》啊!” 晚上洗脚的时候,沈寄听小豆沙说起芳姐儿的遭遇。 “嗯。” “肯定是这么安排的。到时候咱们就只把他们当舅母、表弟就好。” 公主生的儿子,在人家的国家高官厚禄的肯定不愿意回来认祖归宗。但这个庶子却是再合适回来没有的了。这份家业妥妥归他了。而他的母亲也可以享受太夫人的待遇。 “走吧,持己。等舅舅回来的时候,这个应该就是个宅院的样子了。你不是说他还纳了汉人小妾,生了儿子么。我估计啊,他这次回来多半是要把这对母子带回来的。” 沈寄探头一看,还真的连鱼都弄上了。挽翠的工作效率还真是不错。对了,除了挽翠,阿玲也过来帮忙了的。挽翠还得时常在梨香苑当差,阿玲身上却是没有差使,就做为家属跟着管孟出来游玩的。这边的事她盯着的时候怕是更多些。 两小很好奇这个地方,迈着小短腿四处走动着。小莲蓉走到绣楼下的池子边,“鱼鱼——” “那倒是!总比真的被人一锅端了强。” 这种类似于入赘一般的当驸马,几十年都不返家。估计老人家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不过沈寄道:“活着就好啊,总算是留下了一条血脉。”要是没有舅舅,说不得小包子哥仨可能就要过继一个到这边继承香火了。这些年魏楹一直都在找外家五服之内的人,可是就是没找着。说起来还亏得靠山王世子不知怎么居然帮他们把舅舅找出来了。也不知道靠山王府是怎么手眼通天找着的。 魏楹扯扯嘴角,“要是让外公知道舅舅为了活命,逃出去之后当了异族驸马,你说他会怎么想?” “咱们开枝散叶的,就是在这世上留下了父母曾经走过的痕迹。他们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就是外公,要是知道外孙居然当了丞相,肯定也要含笑九泉。”外公家里和魏氏联姻,而且女婿是嫡长子,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魏楹的成就足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沈寄看着这座曾经精致华丽的绣楼,再想想梨香苑,真的是要道一声物是人非啊!这绣楼里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婆婆用过的。只是吩咐人按照绣楼该有的摆布,先把库房里还回来的有的东西摆上了。 下人们和工人径直忙碌着。魏楹带着沈寄和两小到了一座绣楼,“我找附近的老人打听过,听说这里就是母亲当年的闺房。” 魏楹从来没有来过外公家,就是来过他那会儿也才四五岁不可能记得。家的人也全都不在了,邻居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要想跟梨香苑一样基本恢复成原样根本不可能。只能是看着什么地方有过树再原地移栽一棵。反正,弄得像个院子就成了。之后舅舅要怎么弄就是他的事了。肯定不能让他回来看到家宅一片荒凉就是了。 抱着儿女一进门,就看到下人指挥着雇来的人手在移栽树木。魏楹这些年一直没管过这个宅子。实在是早前布置了这儿也是荒宅。他们一家子又不在淮阳的,在的话还能偶尔来住住添点人气。他们都不在,总不能把这宅子租出去吧。便一直荒了许多年。如今的事儿还真不少。 舅舅的信里还是很记恨魏家人害死长姐的。肯定不乐意长房以外的人进他的家门。 什么东西该摆哪里他们是不知道的,不过把家具摆上,床铺好,卫生打扫打扫还是可以的。挽翠和管孟都在这边。管孟盯着下人在收拾外院,挽翠看着在布置内宅。全都用的是长房的人,谢绝了其他各房派人帮忙。 等到两小睡了起来,魏楹和沈寄便带上他们去舅舅家看着下人给收拾屋子。外公家的东西当年抄家抄走了,后来平反还回来的老物件不足四分之一。可见所谓抄家收归国库有多污了。其他的东西找不回来,朝廷给了相应的银子弥补。这些当初都是魏楹收着的,就锁在舅舅家的库房里。如今主人要回来了,家里又没旁人了,五服里都没人了。收拾屋子准备迎接远游几十年即将归来的主人的活计自然也着落在魏楹和沈寄身上。 这会儿两小在午睡,小馒头则换了身蹴鞠服上五房跟着七叔魏杉的几个儿子一道蹴鞠玩去了。魏家孩子多,拉出两只蹴鞠的队伍太容易了。之前小亲王和小包子、徐赟、宁哥统统都下过场的。 魏杬蛮欢迎小豆沙每天过来玩的,让自己的小儿子带着她一道去戏班子那边玩耍。把家里好吃的、好玩的都找出来招待她。要不是这样,小豆沙也不会每天过来报道的。 小豆沙缩缩脖子,越来越惨了啊!她一定得乖乖的,不能让族里的长辈找到她的把柄。不然,不但丢娘的脸,自己也太遭罪了。 小豆沙却是敢打听芳姐儿的事的。香草很快问到回来回禀,“姑娘,芳姑娘在祖宗牌位前跪着读《女戒》呢。要是嬷嬷觉得她读得不诚心,还是要打的。如果跪得不够规范,一样要打。” 芳姐儿不敢打听是谁每天路过看她笑话,她既打听不到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四婶已经分期分批组织族里将届婚龄的姑娘来‘参观’过她了,以儆效尤!不多,三次!次数恰到好处。不会让芳姐儿被看麻木了,只会让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沈寄听小豆沙说了这些缘由好气又好笑,也没一定要让她改线路。反正让她去瞅瞅也有一定教育意义的。 四婶自然是很喜欢小豆沙这个不见外地从她家借路的举动,每每朝她微笑点头。芳姐儿是不敢转头去看谁从外头经过的。她也没敢跟四房的下人打听。如今已经够惨,再打听这样的事是自己找抽呢。 她没有改变既定路线,一则是懒得去绕个大圈子;二则也是因为芳姐儿都是背朝着这个半月门的方向,她从外头经过芳姐儿也看不到她。她只需要朝四叔祖母行个礼就可以径直路过了,都不需要特地再去请安。要给芳姐姐留面子呢。 下午,小豆沙又穿过四房的院子去六房听戏。这回芳姐儿没在院子里学规矩也没挨老嬷嬷抽荆条。小豆沙眼珠子四下转转,心道芳姐姐难道解脱了? 魏楹笑道:“小寄,当初你说儿女双全就够了。哪够啊?”如果只生了小芝麻和小包子,那如今膝下可不得寂寞了? 其实小豆沙也是练字很认真的,小芝麻小时候在手腕上绑沙袋练力度。她如今写字就是同时握着个生鸡蛋和笔在写。这个更考功夫。不过,肯定跟苦练了十多年的小馒头没得比。 看看还跟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儿子,沈寄笑着把他抱出来。一边魏楹也把小莲蓉抱了起来。石桌上小馒头站在小豆沙身后,正把着她的手在教她写她没写好的一些拐弯抹角的地方。 秋千已经停下来了,小饺子朝沈寄伸手,“娘,抱抱!” 后来沈寄又看到小亲王露出放心的神色,那估计太医跟他说一样有得长。而且他和娴姐儿成亲也半年了,估计真的还是长了的。 嗯,那天小包子赶回来,小亲王过来悄没声息的从小包子身边过了一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距,然后一副有点郁闷的样子。听娴姐儿说他还私下问了带来的王府太医,成亲之后还有没有得长。八成是想起了自己在他们小时候给洗脑的,不要太早成亲啊,太早成亲长不高。小亲王因此扛住了十二三的时候太后和玉太妃就要安排宫女让他学习人事。但十五岁了还拖着不成亲不太可能。他要是不尽早和娴姐儿成亲,那就得和太后安排的人成亲了。 沈寄看着梨花树下身形开始高挑的小包子,这个儿子今年还真的是往上猛蹿了一头,再过两年也该轮到小馒头了。想到小芝麻洋洋自得说自家弟弟行情俏得很,其实沈寄也是这样的心态的。 小馒头收了笔,这画上就是当前的情形:两小在荡秋千,爹娘站一边看着,间或和他们兄妹说话。他依然是在画画,小豆沙在一旁趴着看。然后还添上了小包子拿着书卷站在梨花树下,大姐姐和姐夫就在后头推秋千了。 小豆沙想了一下,三哥的字画在那么多人里都拿了第二名的,当时好荣耀哦。她也想要这样的荣耀,立即便站起来回房去拿自己写的字出来请三哥指点了。 “光完成了可不行,还得每天都有点小进步。不然岂不是白写了?趁着三哥在家,你多磨磨他教你。” “完成了啊。” 沈寄问小豆沙,“你别光看着三哥画画,你今天的大字完成了么?” 这样的叔侄俩,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带小豆沙一道上路呢?回头要是闺女被人给拐走了怎么好?就是暗中有人跟着,小豆沙也得受到惊吓的。吓吓那叔侄俩没事儿,小豆沙可不能给吓着了。 就不说旁的,虽然小包子从小就爱揣着二两银子上街,随时预备买一个小媳妇儿回家。但今日的他遇上身世可怜卖身葬父的小姑娘,一定会把来龙去脉查个清楚才出手相助,然后绝不会把人带回家。而小馒头呢,说不得听了人家的悲惨身世,人家恳求他护送到远亲家去,他就真的会送人家一程。然后这路上出什么事儿就不好讲了。所以沈寄预备打发得力的人暗中跟着,他是非常赞成的。等到小馒头和明哥要给人坑了再出手,这样的教训就很深刻了。 “可是爹娘跟弟弟妹妹需要你啊,小豆沙!”小权儿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一路照顾得娴姐儿瘦了好几斤。但他好歹还是挺精明强干的。小馒头和明哥,那真的就是两个都是憨的。魏楹估计他们一路出去,遇上仙人跳什么的八成会中招。哪像他和胡胖子结伴出远门还能反过来把设局的人耍得团团转。不过让他们出去闯闯也是好的,多吃点亏也就多长点见识。但小豆沙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带去的。如果是小包子还差不多。 魏楹眼珠一转,这回头还得让人看着,可千万别让这丫头偷偷爬上小馒头的马车去了。 小豆沙嘟囔,“人家小姑姑五岁就跟着小叔叔千里进京了。我不用三哥照顾,我可以照顾自己的。我都虚岁七岁了。” 魏楹笑道:“那肯定不行。你三哥照顾自己都勉强,照顾不好你的。” 小馒头道:“爹,她想跟我出门,我没答应。” 沈寄笑着朝他们也挥挥手,魏楹看小豆沙鼓着两颊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爹爹、娘——”两小看到父母进来,又挥手和他们打招呼。下人自然不敢把秋千推得太高、太快,所以他们做起这些来完全没有妨碍。 “哼!” “除非娘发话,否则我不会带你的。” “你先同意了,娘才有可能同意啊。” 小馒头笑笑,“你去问娘答不答应。如果娘要我带你去,我就带你去。” 小豆沙听到哥哥推脱皱皱鼻子,“我知道,你们就是怕带上我麻烦。” 那叔侄俩深觉被小看了,执意要到目的地再汇合。沈寄也就只好预备暗中安排人跟着。 “你俩都这么憨憨的,要不还是等莫先生到淮阳再一起出门吧?” “我们这次是要往风景秀美却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路上太遭罪,你还是在家玩儿吧。”小馒头如今和明哥特别投缘,十八的下午就约好,等过了重阳又要一同出去游历。已经跟莫先生写信去了,到时候在目的地汇合。沈寄和汪氏听了他们的安排不无担心。 “我也好想一个人能够到处走呢。要不,你们带上我呗?我可以给你们做饭。” “嗯,真的。” 小豆沙转过头,“好,看你们、看你们。等下一起看三哥画的全家福。三哥,你和明叔真的过了重阳又要一道出门啊?” 两小在秋千里招手,“姐姐——” 梨花树下,两小坐在带圈椅的秋千上正荡得欢快,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旁边的石桌石凳上小豆沙托着下巴在看小馒头画全家福。 也是,族里的人也就敢背后不满。当着他们的面是不敢说什么的。而且,就是说了也不顶用。这个他们自己也知道,也就不会自讨没趣了。只要一说,魏楹答一句,‘当年我娘被冤死,我也差点被人淹死的时候您在哪呢?’就足以让人无言以对摆不出长辈的谱了。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人每每起争执,一般都是沈寄占上风。然后魏楹就会嘟囔‘我有意见’。每当这个时候,沈寄就是一句‘允许你保留不同意见,但这件事得依我’。当然,这些都是家里的小事儿。大事儿还是都由魏楹拍板的。 魏楹哼了一声,“用小寄你的话说,有意见可以保留!” “我听到些风声,族里对咱们给爹娘上完坟还去沈家坐了半天略有不满。”十八那天是祭扫的好日子,长房这一大家子便去给魏楹爹娘上坟,小亲王和娴姐儿也去了。回来的路上拐了个弯,就到沈家坐了半天。沈家说起来是魏家的远亲,但他们去肯定是因为汪氏和明哥在那边。 魏楹笑了,“今年应该可以。” “那不正月初二走舅舅么。这几十年了,我们家还从来没有在正月初二有舅舅家可以走动呢。” “应该是可以的。干嘛?” 那等舅舅回到淮阳就将近十月了,“能过完年再走吧?” “一个月左右吧。” 看他每日拜访者不断,沈寄忍不住问道:“舅舅还有多久能到啊?” 过了中秋,来拜望魏楹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族中、亲戚中有志科考的,或者曾经在魏氏族学附学当年曾经受教于他的,还有就是官场上的一些人。 两小方才哭了一场,不明白一家人为什么要分开。这会儿金豆豆还没有完全收住呢。 小豆沙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和小馒头一起带着两小回屋。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是谁这段时日人都看不着的?如今你三哥还在,你肯定还是成天往你八叔院子里跑的。” 小豆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要带着弟弟、妹妹玩,给母亲分忧解劳。” “是啊,你要不要去作陪?” 等到人都送走了,芳姐儿又被四婶带回去了。小豆沙本来正有些伤感姐姐、姐夫,二哥还有姑姑、姑父又和她们分开了,见状便抓着沈寄的手问:“芳姐姐还要学规矩啊?” 娴姐儿看看她,叹口气,“我已经跟四伯母说过了。我只是要你改好就成。好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也不多。就此别过吧!” 芳姐儿也来了,对娴姐儿恭敬了许多,“小姑姑,侄女知道错了!” “你少安排我。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在这淮阳能说上话的人不多。我回头把小莲蓉和小饺子一并带去。”沈寄说的是实话,旁人面对她,总是不自觉的就会讨好。但南安郡王妃和她的地位是相当的,性子也比较好。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才轻松。 小芝麻出门前在沈寄耳边道:“娘,这一路回京我正好和南安郡主接触接触。您回头也去探望一下调养的南安郡王妃吧。” 次日一早,族里的人都来梨香苑相送。娴姐儿和小芝麻坐车,小包子、小亲王、徐赟、宁哥骑马,各自朝众人挥手作别。宁哥在家、在路上都不耽搁时间的,在家自己看书,在路上就向小包子、徐赟请教,如此他也不至于落下多少功课。 徐赟笑笑,“有您幺儿幺女在,肯定还是挺热闹的。” 沈寄道:“唉,你们这么一走,梨香苑立马就要安静许多。” 小芝麻道:“在爹娘心底,小姑姑跟我是一样的。而且还有王爷呢,他在爹娘心底同小馒头也是一样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那糕点不能少了我最爱吃的几样啊。”她明天也是要一道走的。 娴姐儿笑道:“多谢大嫂!我们这又吃又拿的,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寄道:“今晚让厨娘给你们做一些小糕点带着路上吃,明早过来用早饭的时候应该就得了。” 小亲王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南安郡主,“放心放心,姑父最喜欢的侄女儿就是小豆沙了。” 小豆沙摇头,“不了,我要跟着爹娘。不过王爷,你可不能喜欢别的侄女儿多过我啊。” 小亲王问小豆沙,“真不跟我们回京啊?” “嗯。”这样娴姐儿就能走得放心了。 “四婶心头有数。芳姐儿想装样子骗过她肯定不容易。等她真的改好了,就是你不发话,族里也会让她好好发嫁的。本意也真是要把她调教好。说什么族里养着她,或者放进家庙都只是最坏的打算。” 娴姐儿对沈寄道:“大嫂,我听说芳姐儿被收拾得挺惨的。我跟四伯母说了,只要她受教,从前的事我是一点不在意的。” 八月二十一的晚上,小亲王和娴姐儿又过来吃宵夜。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返京了,中途到南安郡王府接人,回到京城正好过重阳节。 这些天,小亲王基本都泡在魏杬的院子里,和他一起探讨戏剧的方方面面。如此,省得魏家那些有求于他的人总找上门来。那些人转而去求魏杬帮着说话。魏杬就说他之所以被小亲王待见,就是因为他不说这些话。他一说肯定王爷就不来了。他肯定不会为了旁人和王爷疏远,没这个道理。 她命人在魏家的下人里打听了一下,听说长房和幺房是沈寄和娴姐儿亲自过来探望的芳姐儿祖母,这才稍微安心一点。沈寄和娴姐儿也是看穿了三婶称病的缘由,给了她这个面子。毕竟,她们也只是想教训一下芳姐儿,并不想她真的因此嫁不出去。做人还是留一线比较好。 没两日,芳姐儿未来的婆婆来访。魏家压根没有人去给撑场子。令芳姐儿这位未来婆母很是不满,心头思量是不是结了这门亲也沾不到什么光。可是,都快走三书六礼的流程了,如果要退掉,那又是一件极为得罪魏家的事。也许娶了芳姐儿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此时退掉她肯定会有极大的坏处。既然芳姐儿的祖母正在生病,自然不好说这件事,事情也就这么拖下来了。 “我知道了。” 小豆沙摸摸自己的小腿,她从来就没有挨过打。而且,她在人前对姑父很尊重的啊。 “在院子里啊?那看来是教她规矩。她呢,是因为对你小姑姑没大没小的所以被教训了。你啊,以后跟你姑父也得知道下长幼尊卑。不然,娘也让人抽你小腿。” 等她走了,小豆沙问道,“娘,我昨天去八叔那里听戏。直接穿过四叔公的院子会近些,然后好像看到有个老嬷嬷拿荆条抽芳姐姐的小腿。她怎么了?” 沈寄当时正看小芝麻、小豆沙翻花呢,两个小的被两个哥哥抱出去玩耍了。她笑笑道:“三妹变化很大啊。希望芳姐儿也能跟你一样吧。” 三堂妹嗣后又到长房来,代表她个人道歉,也转到了母亲的悔意。 “我反正话说这儿了,我是想沾长房的光的。你们如果和大哥大嫂交恶,我就只能自己去讨好了。哥哥嫂子太糊涂了,大哥大嫂是他们能算计得了的?一个女儿也没有教好,就知道攀比。”三堂妹顿了一下又道:“大哥大嫂是厚道人,当初我被二夫人撺掇,那样对大嫂她都没有记恨。我日子过得不好,也没不让我借大哥的势。她要是透些口风出去,我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为今之计,让芳姐儿好好受教吧。她如果真的能改了,族里难道还非逼着不准她出阁啊?” 当下一个劲儿怪她亲娘还有兄嫂也就是三婶和芳姐儿父母。当然,她只是在亲娘跟前说说而已。怪她们竟然还敢打小算盘,这要是真的把长房和幺房给得罪了,三房的人还有好日子过?她当年生不出儿子,被婆家欺压。多亏了族里出面,多亏了大哥官高位显,这才在婆家有好日子过。 已经嫁出去多年的魏楹的三堂妹,也就是当年洞房花烛夜转送《女戒》和戒尺给沈寄那位小姑子,听说母亲病了赶紧回来探望。回到娘家才知道了这整件事的来弄去脉。 “是是,母亲教训的是。” 马氏头上绑着抹额,怒其不争的道:“如今我称病,不只是觉得芳姐儿丢了我的脸,让我没脸出去见人。也是给你们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我这个做祖母的病着,你未来亲家还好出口谈婚期?我病着,长房、幺房就是礼边上过一过,都要过来探望。只要有走动,就不怕人说我们疏远了。蠢货!她们总不好敲锣打鼓的告诉外人这些内情吧?” “娘,过几日那家来人,我怎么说啊?”这要是真按四婶交代的说,不是给了对方一个绝佳的反悔的理由么。有恶疾可是七出之一,这还没过门只是双方有了默契的,人家肯定更有话说。再要是知道长房和幺房如今同三房的关系,这件事绝对无法挽回的。如今才知道,一个五品官员的亲家他们也未必就能保留住。 马氏立时就称病了,几个媳妇儿轮流侍疾,小马氏也在其中。马氏看她哭丧着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要不是嫡亲的侄女儿,她连休了的心都有了。 四婶直接让人把芳姐儿带到四房来,她和族中一些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亲自调教。这是响响亮亮的打了三房马氏、小马氏婆媳一耳光,姑娘缺家教,要劳动到族里出面教。不就是因为她们不会教么? V91 拜访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几个总角小厮赶紧上前,把另外六只也拿走,两小笑嘻嘻的让乳母抱着跟了上去。 魏楹头痛不已,“拿走、拿走!” “炖了”…… “炖了” 小馒头提着他买来的那只走开,骂了一句‘傻鸟’,方才群鸟吵架也只会呆呆的听着。然后就听到背后此起彼伏的‘傻鸟’,他转过身来,“再喊就把你们炖了!” 魏楹揉揉额角,“提远点去!”七只鹦鹉吵架,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骂人的话,真是够了! 小豆沙听得哈哈大笑,“娘,吵起来了!” 不但这两只送来了,到吃晚饭的手,又有四只能学舌的鹦鹉被送来了。再加上小馒头买的那只,这下子,真成了鹦鹉开会了。 长房在寻会说话的鹦鹉的事儿很快传开了,之前两个养着鹦鹉却被迫送人的赶紧打着要给小妹子送去玩儿的旗号又去讨了回来,然后当真送到长房来。反正回头长房肯定不能把鹦鹉给他们昧下了,先借给小妹子玩儿两天呗。 “在叫啊,每种鸟叫的声音不一样的。你细细听。”沈寄知道她是嫌这些鸟不会说话,又表达不清。只好这么糊弄着。 小莲蓉皱眉,“叫——” “好了,这么多小鸟,小莲蓉慢慢看。” 沈寄让人拿银子赏了那名小厮,又给他喝润喉的茶水,暂时把人留在了长房。 一时间,梨香苑就成了鸟儿开会的地方,十几种鸟鸣声次第响起。不但小莲蓉,就连小饺子都被吸引过来了。最搞笑是居然有真鸟因此飞来的。 “好好,你让他快学,把会的都叫出来。” 其实不是找会学鸟叫的,不过懂口技,真的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啊。 这里正哄着,魏杉带了个小厮过来,“大哥、大嫂,听说小馒头在找会学鸟叫的小厮啊。这个就行,他懂口技的,什么鸟叫都学得惟妙惟肖的。”他老子刚骂他了,居然出全力让大哥有些下不来台。他这不一听说就赶紧弥补来了。 沈寄拿眼四下找小厮藏哪发声呢,小豆沙背着小莲蓉朝廊外指指,示意人藏在廊下在。 “现教吧,或者回头小妹就没兴趣了。现在,先这么哄着她。” “现在怎么办?” “前些日子,四叔公说玩物丧志,把十二堂兄和十五堂兄现有的两只送人了。如今各房都找不到现成的。我这是现打发人去花鸟市场买的。” 沈寄问小馒头,“怎么不找一只调教好了的?” 过去一看,小莲蓉被抱到鸟笼前正四下转着脑袋找出声的地方呢。她看到鸟嘴没张开。而且,人声跟鸟声还是有区别的。 魏楹也一道出来了。他今天上午和小馒头一起下场去踢了一场父子档,可惜输给了训练有素的魏杉父子。有点小心塞,因为是他拉后腿了。听到小饺子指鸟的事儿才稍微好些了。 沈寄捏捏鼻梁,“好,我去看看。”学鹦鹉学舌,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嗯,小妹快哭了。三哥这会儿指使了一个小厮学鹦鹉学舌,不知道骗不骗得过去。”小豆沙这是未雨绸缪,在小妹还没有放声大哭之前就来求援。不然等下嚎上了就更不好收拾了。反正她觉得让小厮学鹦鹉学舌,太容易露馅了。 “哄不好么?” 人家南安郡主的鹦鹉从小养着的,连背诗都会。小馒头临时找来的怕是比不了。 小豆沙在外头叩门,“娘,三哥找来的鹦鹉漂亮是漂亮,可是傻乎乎的不太会学舌。小莲蓉不干呢!” 才怪,找到了那个人还得把人调教好才成。她日子好过,是因为把魏楹调教好了的缘故。不过这话还是不要说了,这位大爷可不喜欢听到被调教之类的话。 “是因为你找对了人嘛。” “南安郡王妃说是因为我积德所以日子才这么好过。我觉得不对。”沈寄伸手抱住魏楹的脖子,在他颈边吐气如兰的道。 “那是因为他不只一个女人,更不只一个孩子。我不一样啊,我只有你,也只有你给我生的这几个孩子。所以,遇到事情我跟他的选择肯定是不同的。”魏楹自然知道此时不能替南安郡王说话,不然搞不好晚上床都上不了的。 沈寄嗔他一眼,“那要是回头他指给外人看怎么好?对了,我今天听王妃说的,感觉南安郡王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什么良人。为人夫、为人父都有些不够格。他也不是为国为民,就是最爱自己。” 沈寄把这件事说给魏楹听,他哈哈大笑,“小饺子是没说错啊!” 小饺子顿时眉开眼笑朝沈寄扑来。 沈寄笑道:“嗯,改了就是好孩子了。来,娘抱小饺子进去。” 乳母怀里的小饺子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回到家刚下了马车,沈寄看向小馒头,后者赶紧点头表示已经找来了。看小莲蓉一副挺急的样子,他便抱过妹子往里走,“走,三哥带你去看小鸟。” 沈寄道:“好,让车夫快点儿。”乳母便过去拍了拍车门示意车夫。马车果然就加速了,小莲蓉赶紧挨着乳母坐稳。嘴里嘟囔道:“快、快”。 小莲蓉又挪到车窗边,果然看到一只朝家的方向飞远的鸟,她揉揉眼眶。 乳母在旁边道:“哎,姐儿,小鸟已经飞过去了,朝家的方向飞的。哎呀看不到了。” “嗯。”小饺子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沈寄揉揉小饺子的头,“好了,知道错了就行了。以后不可以这么指了,更不准指给妹妹看。再指就不是好孩子了!”说起来,这小子应该也是好心啊。 小饺子挠挠头,看看沈寄也是脸上没有笑容,便觉得自己果然做错了。于是一头扎进沈寄怀里把头脸藏起来。小莲蓉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了,四下找着,哪有鸟? 小豆沙反应过来,伸手指在脸上刮,“羞羞羞!还指着,好羞!” 小豆沙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准备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被沈寄把眼睛捂住了。沈寄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小儿子,肯定是有大人成天在他面前说那是小鸟,他就记住了。 小饺子对小鸟倒是没那么执着,他躺在沈寄腿上有些犯困的样子。看到小莲蓉一直趴窗口那儿想看小鸟便坐起来,“有!”一边往自己身下指指。 “鸟飞得高,小莲蓉看不清的,娘也看不清。总之等回到家,会说话的小鸟已经在等着你了。”沈寄一边说一边替小豆沙把包包头里夹着的桂花捡出来。 上了马车,小莲蓉一直要求揭开车帘,她要看看鸟鸟有没有一起飞走。 “王妃何出此言啊?您往年一样也曾开仓放粮,施医赠药的。郡主会好好儿的!” 南安郡王妃送她们一家出来,“夫人是有福之人,这也是一生积德种下的福报。我只恨自己早年耽于内宅事务,没能如夫人一样为儿女多积德。” 小莲蓉被哄住了,果真不再闹腾。 小莲蓉歪头看看鸟笼。小豆沙也道:“是啊,等到家的时候,小妹就可以看到鸟儿已经先飞到了。” “我们坐车,鸟鸟自己会飞去的。”沈寄哄道。让人骑马回去告诉小馒头赶紧弄只漂亮鹦鹉回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起来两小也是无论在哪里,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拿习惯了。有时候根本不必他们自己有所表示,别人就忙不迭的把他们喜欢的物件送上了。 临走的时候,小莲蓉想把鹦鹉带走,被沈寄拦下了。南安郡王妃如今思女心切,一切和女儿有关的事、物都是不舍得割爱的。谁知道她这女儿是不是一去不返呢。 “郡主既然是有主见的人,要怎么做她心头应该是有数的。王妃也不要太担心了。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也四下走走看看吧。郡主远离母亲,想必也在为您的身体和心情担忧着。” 沈寄唏嘘不已,皇家总是在宗室女、宫女、秀女里挑和亲人选。从来就不愿意挑自家的公主。她也不敢给南安太妃出主意,让她去认一个名门大户的女孩儿做义女什么的,就好像贾探春一样。说是自愿的,但也只是贾政和王夫人愿意而已。赵姨娘和探春本人是不愿意的。再说了,南越可不是小国,如果被这样子打发,说不定会适得其反的。所以对此事她只是表达了同情,没敢掺和。 郡王妃今年和沈寄同龄,郡主则是虚岁十二,算下来是二十六岁的时候生的。那会儿她两个嫡子已经不在。眼看着妾室仗着有儿子在府里横行拼着再生了一胎,结果是个女儿。不过,这些年有这个女儿作陪也是很好的。可惜,这个女儿也要被夺走了。 郡王妃忙叫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陪着,带他们到花园里玩。 小豆沙听得倒懂不懂的,可是看母亲和郡王妃在说正事她便又走开了。两小这会儿也逗够了鹦鹉,又想去外头玩耍了。小豆沙便来禀明母亲,要带着他们四下走走。 沈寄心道,这样的男人拿来做什么?如果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了家国天下也就罢了,纵然恨却也能理解一两分。却是因为懦弱,还要用大义来掩饰。 南安郡王妃哂笑一声,“他倒没指望靠女儿保住郡王府或者更上层楼。但是,他也不敢为女儿做什么,还对我以大义相责。他儿女众多,可我只有阿嫣。” “郡王爷那里怎么说呢?”当年那位郡主远嫁,为已经走下坡路的家门又挣得了荣耀还加了一级爵位,从郡主府变成了亲王府。当然,如今按照每代降一等又降为了郡王府。如果南安郡王想保住爵位不降等,那他说不得会用这个和他不甚贴心的女儿去换。而且,这也是民族大义。只是,背负苦痛的往往是女人。南安郡主怕是不会甘心牺牲自己去为不亲近的父兄挣这份荣耀吧。 如今,太后要挑身体好、性子坚韧有手腕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据小芝麻打听来的消息,南安郡主就是这样的。所以,中选几率还是很大的。说起来,她能干的名声会远近闻名也是为了庇护没有儿子被冷落的母亲。所以如今,南安郡王妃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初远嫁的那位郡主是自愿去的,只是身体不大好。要不然,也不会为她准备代孕的宫女了。所以这次,是要送身体好个性坚韧的过去?也是,和亲这种活儿,贾探春是比贾迎春合适多了。贾迎春那样弱兮兮的嫁过去,一点用都没有。当然,当年那位病弱的郡主身体弱,性子可不弱,相反还相当的有手腕。用她的话说,她是要以病弱无用之躯为家人、为朝廷做有用之事。可惜,天不假年。对她,沈寄是有一分敬仰的。听说南越的百姓对她的接受度也蛮高的。那再嫁之人,其实还能得到她的余荫。 南安郡王妃道:“这次太后一共召了五名年纪相仿的宗室女进京。我打听了一下,倒都是身体强健,性子也不那么柔弱的。” 沈寄点点头,“听说了。我也是有女儿的,王妃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王妃叹口气,“可是不去麻烦人,有时候麻烦却还是会找上身来。魏夫人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太后召我儿她们此时进宫的用意了。” 沈寄笑道:“这有什么啊,顺路。再说郡主的性子也不是会轻易麻烦他人的,想来是随了王妃。”十六那天这母女俩离开,小亲王再次强调他家的远亲里也是有好的的。可见对这对母女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是啊,这次真的是麻烦他们了。也谢谢小豆沙的安慰。” 小豆沙走回来挨沈寄坐下,听她在担心南安郡主便道:“王妃,我姑姑、姑父还有姐姐、姐夫跟哥哥他们,一路上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小豆沙方才其实挺喜欢的,可是看了半天发现鹦鹉就只能学舌就没什么兴趣了。还不如逗弟弟妹妹好玩呢。不过这话不能说,不然她娘要收拾她,说她把鸟和弟弟妹妹相提并论。不过,两小依然玩得很起劲,花花、鸟鸟、鱼鱼的喊个不停。乳母听说小豆沙小时候吸入过鸟毛,不敢抱他们靠太近,他们还倾身朝前。 两小还在兴致勃勃的教鹦鹉说话,可惜他们会的最多的就是称呼。于是,爹爹、娘、哥哥、姐姐、妹妹,鹦鹉一会儿就喊了个遍。 “是的,当初你大姐夫送给你三哥一只。也是会学舌,不过没这么伶俐。后来你小的时候吸入了鸟毛鼻子不舒服了好久我就让送到庄子上养着了。”说起来这还是小芝麻和徐赟刚定亲那年徐赟送给小舅子的年节礼。没想到小豆沙居然还记得。 小豆沙转过头来,“娘,我记得家里好像也有过一只。” 几个孩子就在这儿逗起鹦鹉来,南安郡王妃便让把茶水糕点都端了出来,和沈寄一起坐在廊下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一边说话。 沈寄笑了,“比你俩口齿清晰啊!” 两小闻声转过头来,又听身后鹦鹉也喊道:“小莲蓉、小饺子”。 “哦。”小豆沙仰头喊道:“小莲蓉、小饺子”。 南安郡王妃笑笑,“我方才教了它几遍。” 小豆沙感兴趣的问道:“王妃,它是见到陌生人就喊欢迎么?” 南安郡王妃道:“这是小女养的鹦鹉,她奉召上京去了。我独自一人无聊的时候,就听听这鹦鹉学她的舌。” 小莲蓉更高兴了,拍拍乳母的肩膀要她抱自己过去。乳母看眼沈寄,见她没有阻止便抱着小莲蓉上前。小饺子见状便也要一起过去,他的乳母就不用再请示了,直接抱了过去。 鹦鹉出声道:“欢迎欢迎,欢迎光临!” “鸟鸟”到了第二进的院子,小莲蓉忽然抬手指向廊下的鸟笼,那里头站着一直毛色鲜亮的鹦鹉。 走进二门沈寄瞥了一眼,这别苑和梨香苑一样很注重富贵内敛。如果心情不错倒真是个度假的好地方。路上看到有人在收拾第一进院落,沈寄恍然,必定是南安郡王已经送过信要来。郡王妃命人将这一进收拾出来到时候给他住。达官贵人的家宅,大概少有像魏家这样男女主人住一起的。都是男主人一个院子、女主人一个院子的。 南安郡王妃看看沈寄戴的事耳钉,头上就一枚精致的碧玉簪挽发便缩回了手。 “快起来、快起来!”南安郡王妃看看小豆沙又看看两小,“魏夫人您这三个孩子长得可是真好!”一边说一边在前头领路往里走。她本来还想抱抱小饺子或者小莲蓉,沈寄忙道:“王妃头上戴了钗环,也戴了耳环,最好不要抱他们。他们就喜欢抓这些。” 小豆沙上前一步,墩身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臣女给王妃请安!” 沈寄其实也不是故意要让人眼红的意思,只是她出门如果不带两小,他们会在家里吵翻天的。而带上小豆沙可是个好帮手。而且南安郡王妃气质很好,她希望小豆沙受受熏陶。当时南安郡王妃在幺房邀她过府走动她就表示了自己要在家带孩子,对方表示对她带孩子一起来无比欢迎。 “巴不得热闹些呢,有孩子跑动这宅子才会生气勃勃。魏夫人家枝繁叶茂,不知多少人艳羡呢。”南安郡王妃面上笑着,眼底却有些微的黯淡。 沈寄牵着小豆沙,身后两个乳母抱着两小,慢慢朝迎上来的南安郡王妃走去。笑吟吟道:“我把家里几个小鬼头都带了,今儿要吵到王妃了。” 南安郡王妃住的别苑离魏氏老宅只有十多里路,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她听到下人禀报魏家的马车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就慢慢从里头出来相迎了。等了一小会儿,沈寄四母子就到二门了。 如果清明能尽快做出成就,身世又不至于大白于天下。王山长他们能不能接受呢?如果得到这个助力,对清明的未来帮助真的很大。小馒头倒是不需要王山长桃李满天下的那份人脉。小包子也不需要,他又不去争百官之首的位置。沈寄摸摸下巴,魏楹看上王家,估计就是瞄上东山书院的满门弟子以及王家本身的人脉。他就是想给清明用的吧,以后小饺子也能用上。然后觉得王家小姑娘和小馒头年岁相当,当时又出现一个莫萦让他有了危机感…… 还有莫萦也是,受累于出身。就算莫先生借着魏家的东风,成为大名士,她依然不能像小芝麻姐妹这样选择的余地很大。像清明那样一心在仕途上有大作为的人是不可能娶岳家名声不大好的媳妇儿的。联姻这种事又不可能负负得正。适合她的,要么就是同样搞艺术的不太在意这事儿,要么干脆是江湖豪侠之流。沈寄是真挺心疼莫萦。她比当年的丹朱还难办。丹朱好歹还有穆王在军中的赫赫威名,她嫁给从军的管青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莫萦连个能给她提高身价的好兄长都没得。 至于自己觉得清明和王家小姑娘相配,目前还只是一厢情愿。如果清明不是那样的身世,事情其实也不难办。他将来肯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如果真的是自己的表弟,王家想必是可以接受的。但身世真的是清明的致命伤。如果不是有这个原因,他之前想必也不会一时糊涂差点就做了太子手中的刀。 小豆沙一脸的迷茫,沈寄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早着呢。算了,反正你三哥虚岁才十四,我一点都不急。至少还有四年小包子才会成亲呢。小馒头的事就缓着办,事缓则圆。”贸然和南安郡王妃定下,那王家怕是要生出不满。虽然什么都没有挑明,但他们相中的应该也是小馒头。 “能干又漂亮的多了去了,关键是要两心相吸。” 两小看她不打盹了,便爬了过来窝在她怀里。小豆沙道:“三哥不是说了么,要找一个像娘一样能干、漂亮的。” “在想给你们找个什么样的三嫂才合适。”出游在外,除了之前事关傅清明沈寄比较上心,其他明里暗里来自京城的消息她是不大在意的。什么平王妃顺利生下嫡长子,靠山王宠幸厨娘以致身体渐渐虚弱这些她都只是一眼瞥过就罢。只有贤妃产女的消息传来时,还告诉了小豆沙一声。其实她很想知道太子派人去靠山王的封地有没有找到什么证据,无论人证还是物证。但这个事情显然比较隐秘。她又不想自家人卷进去,所以暂时是不得而知的。 “娘,你在想什么?”一左一右揽着弟妹的小豆沙出声问道。方才上车,沈寄就让她看好弟妹,自己要打个盹。 想到这里,沈寄失笑。说起来王山长的夫人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那看来小馒头行情还真是挺好。 如果真是如此,虽然是有点被算计、利用,但是沈寄觉得她对南安郡王妃生不出一点恶感来。这和被三房算计做踏板可完全不一样。不过,她儿子的终身,肯定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做人情送出去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助力自然是南安郡王,再是夫妻疏离,那毕竟是她唯一女儿的亲爹。如今女儿可能被送去和亲,当然应该一起商量应对之策。这夫妻俩商量的结果沈寄也不清楚。不过,南安郡王妃在这当口到魏氏拜访,请小亲王看在同宗之谊捎带侄女进京,感觉总不是那么单纯。难道,真如小芝麻分析的她是看中了小馒头,希望借助魏家还有小亲王的力量避过这一劫? 沈寄有三个女儿,而是她还是一个极度担心女儿嫁得不好的母亲。所以她很理解南安郡王妃此时的心态。南安郡王妃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以说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而且她的夫婿看起来也很不靠谱。如果要她的女儿去和亲,那就是要她的命。所以,她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阻止这件事发生。 这样让人感觉好了许多。如果十几岁的小姑娘嫁过去给五十岁的老头子续弦,也太打朝廷的脸了。但是,当年远嫁的那位郡主以及作为陪嫁代孕的两个宫女听说都已经香消玉殒,留下的也只有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公主。这么一嫁就是终身不得相见,而且娘家能给予的庇护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那边只要大面上过得去,正式场合让和亲的郡主露个脸,朝廷也不会多过问的。 果然,朝廷是有再度联姻之意。好在,换对象了。阮家三奶奶差点作为代孕宫女成行那次,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南越王就已经三十大几。如今整整五十,是知天命的寿数了。所以这次朝廷是要嫁宗室女给南越太子和亲,以结舅甥之好。南越太子二十多岁,正值大好年华。 八月底的一天,沈寄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去拜访南安郡王妃,这会儿估摸着小亲王一行人已经走了一多半的路了。临出发前夜,芙叶的回信已经来了,沈寄在八月十六南安郡王妃带着女儿登门拜访的时候就给她去信了。 V92 日常 翌日魏楹早晨起来预备打一套太极拳,如今养生什么的倒也不用沈寄天天念叨了。要不是心愿未偿,在官场事情只做了一半,他都要爱上这样的闲居生活了。膝下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吵吵闹闹,身边有爱妻兼红颜知己为伴。他自己也曾经做过百官之首,算是走上过人生巅峰的人了。但他毕竟还是将治国平天下当成生平最大抱负的魏楹。 小馒头已经起来了,拎了个鸟笼往里走。他还想拯救一下他买回来的傻鸟,私下教会它说话。看到父亲走过来正要开口问候,就见父亲朝他比了个‘噤声’。 “你别当着鸟叫我!”回头要是这鸟也跟着喊爹,呕人不呕人啊?他是想让人把这些鹦鹉都弄走的,可是两小喜欢的不行。最喜欢喊上一声然后六只鸟此起彼伏的跟着学了,也只有暂时忍忍了。好在梨香苑够大,可以耳不听心不烦。要是在王家村,那可真是片刻宁静都没有。 候着父亲走过去了,小馒头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年纪轻轻学人家老大爷大清早的遛鸟,你没正事可做了?我还没遛鸟呢!”魏楹听到回头就是一通教训。 沈寄对此也很是心塞,一个复读机就够烦人了,还六个。小馒头还想把他买的哑巴鸟也教会。魏楹倒是可以躲得远远的,可她不行啊。两小会让小厮们拎着鸟笼跟在他们身后满院子找她。想想那个情形,两个孩子在前头喊‘娘’,后头几只鸟跟着学……那样她真的会崩溃的。 要不是让小馒头放出风声说长房已经鸟满为患了,闻说两小喜欢得要命没准还能再送几只来。开始收下两只是想着两小一人一只省得争抢,结果刚收下人都还没离开立马又来了四个侄儿送鸟。两小全都要留下,也不好收谁的不收谁的都前后脚来的。于是,就有了七只鹦鹉,挂在廊下都是一排。 沈寄招手把小馒头叫过来,“就留下一只,其他的都给我放飞。” “娘,那都养家了的,放了也没法子找吃的。没几天就要饿死的。” “那不当着他们面放飞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我一天都不能忍,闹得脑仁都疼。” 小馒头想了想,“我让人在外头张网,十二堂兄和十五堂兄的回头给他们送回去。另外三只,堂兄们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就送给族里的弟弟、妹妹们玩吧。至于我养的哑巴鸟,就暂且留着,送人都不好送。反正两个人两只也正好合适。” 于是,在把鸟笼都挂在一根晾衣杆上的时候,杆子断落,然后鸟笼掉在地上撞开笼门,有五只鹦鹉振翅奔向了天空。小饺子和小莲蓉愣怔过后跌跌撞撞的去追自然是追不到的。回身就拍打小豆沙的腿,要她飞着去追。他们看到过她上树、上矮墙。 “我哪能追的上鸟啊?”小豆沙嘟囔。她连上树都只能跳到树干上然后抱着树干往上爬的。 沈寄道:“做个样子、做个样子,不然还要不依不饶的。谁让你之前在他们跟前吹牛的。”这日子过得,简直鸡飞狗跳啊。拍成电视剧,那都只能是谐剧。各房的侄儿未免也太热情了。等他们一家子在淮阳住上几个月,众人看到魏楹好像没什么能量了,怕是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闹剧了。 小豆沙无奈,只得施展她蹩脚的轻功追了出去。天知道她如今也只能跑得比常人快一点罢了。乳母也赶紧抱上两小跟在后头。 小豆沙跑到二门的时候,鸟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两小哇地一声就望着天空哭了出来,好不伤心! 沈寄赶紧让小厮拎着剩下的两只过来,“别哭别哭,还有两只呢!” 只剩下一只会学舌的,一只不会学舌的,总算是清静了许多。两小哭了一场也没把飞走的鸟哭回来,最终还是作罢了。再逗鸟说话,也有些懒懒的了。倒是那只哑巴鸟过了几日跟着另一只学会说话了。 到这会儿,日子终于正常些了。来拜访魏楹的人也渐渐少了。他今日应南安郡王的邀请,上他家别苑去了。沈寄也一同去了,毕竟那府里还有女主人又给她也下了帖子。家里就剩下小馒头四兄妹。 小馒头和小豆沙也就没有再出去玩儿,在家守着弟妹。小豆沙在院墙根儿倒立着练功,春花、秋月也在。两小就蹲在她面前看着,一副觉得挺有意思的样子。魏楹和沈寄是背着他们离开的,他们有时候也不在父母跟前玩儿就跟着兄姐,一时便也没发觉什么不对。 小饺子伸手摸摸小豆沙的脸蛋,又捏捏她的耳朵,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平时他们的身高可够不着。 “三哥,把他们带开。” 小馒头道:“你在这儿倒着,他们不肯走开的。来来,小饺子,三哥教你练功。” 小饺子立马放开了小豆沙的脸,跑到小馒头跟前,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莲蓉你也来,三哥今天教你们打拳。”爹娘都不在,他也只有在家做孩子王了。至于打拳,就是小时候他和小时候一起打的那一套,动作放慢了教两小,也是个乐子。这个是花花架子不需要基本功的。能记住几招就是几招,反正记不住再重头教起这世间不就混过去了。 到了郡王府,沈寄把家里被七只鸟闹得不行的事儿当笑话讲给郡王妃听。郡王妃想到她说的那个乱糟糟的情形也是忍不住的好笑。想一想当初她儿子还在,执掌王府的时候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往跟前凑想 V93 开会 徐赟和小芝麻分食了一碗素面,小亲王和小包子也分食了一碗。末了再给娴姐儿和南安郡主带回去一碗。 娴姐儿已经安排好晚上的菜色,各色食材厨房里正准备着。这会儿便安安心心到大厅来陪客,和南安郡主一起吃着素面。 “真的是很好吃啊!”南安郡主已经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服,依然梳着双环髻,看着娇俏可爱,吃得鼻尖都有些冒汗的说道。 娴姐儿道:“我大嫂最会吃了,吃半山寺的素面二十多年一直很喜欢。”对魏家人来说,沈寄的舌头就是品质的保障。不过听小姑姑这么说,小芝麻还是看了她两眼。我娘在外头形象很好的,你又口没遮拦的把她卖了。没见南安郡主都楞了一下么。 小包子坐在一边用棉布蘸水细细的擦着桃子上的细毛。吃桃子的时节其实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不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半山寺的桃子本来就比山下成熟得晚些,而且这是和尚们费心保存起来的。所以这会儿吃着也还是很爽口的。收桃子的和尚,往年每年都要给魏家留着一筐,今年想着小包子肯定是要回来的也没忘了给留半筐。 小亲王戏谑道:“要给方姑娘送去么?那也不用自己擦,让下人擦就是了。瞧你这个上心劲儿。” 小芝麻道:“我记得小时候来半山寺吃桃子,小包子也是这样细细的擦了然后奉给娘,娘削了皮再分给我们吃。” 小包子笑笑,“小时候看娘削之前总要擦干净。我当时又做不了别的,就帮着擦。如今就是擦习惯了,看到了就要拿起来擦。那削的人总是要擦一擦的嘛。” 南安郡主一路看小包子都觉得他挺少年老成的,一心想着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嫡亲兄长多好。那样娘和自己的日子都要好过许多。这会儿看他在那儿擦桃子皮上的毛,才见出几分少年的意味。心下不由思忖,看来这半山寺还真的是和十四叔、和魏家渊源深厚。这魏家的长公子在这里心态相当的放松,估计跟在自己家差不多了。 次日,拜别了伽叶大师众人进城去。然后徐赟和小芝麻便回京兆尹府后宅,徐茂没有在京城置产业。徐家的银子是压在生意上的,像魏家那样拿六七万出来专为了买个大宅子徐茂觉得不值。反正京兆尹府后宅是朝廷给他住的,后来没在纳妾家里人口也还算简单,还算住得下的。小芝麻名下倒是有一座陪嫁的宅子,偶尔和徐赟去住住。 剩下的人继续往朱雀大道走。小包子回了自家,南安郡主跟着小亲王和娴姐儿到隔壁的醇亲王府暂住。 带回来的桃子,三分之一送去了方家,剩下的小包子带上了东山书院给傅清明等人吃。当然,也没有忘记王家兄妹。这段时间筹办女学的事宜,众人往来也是很密切的。 小包子在东山书院已经没了住处,如今每次上来都是住在傅清明的屋子里。他一个人回到家里的大宅子,感觉很是不习惯,还是在这儿挤着住舒服些。 傅清明吃着桃子问道:“大哥大嫂他们都还好吧?” “好着呢,爹娘还是老样子。小豆沙长高了一截,夏天在王家村晒黑的皮肤也差不多养回来了。两个小的如今走得很稳当,喊人也很清楚。娘说其实分开看也不算多淘气,但是加一块儿有时候就挺让人操心的。小馒头从黄山下来看着也长大一些的感觉,稍微不那么憨了。京城里怎么样了?” “平王还没有痊愈。太子那里看起来也是按兵不动,但他之前派了心腹去靠山王的封地。靠山王没以前强壮了,一个小风寒也缠绵病榻小半月。哦,来了几个小郡主,说是重阳宫宴上会亮相。朝野上下都说是又要和亲南越了。”东山书院关于朝政的各种消息还是迅速的。而且傅清明手里还有魏家背地里的势力,想知道什么是不难的。他三言两语挑要紧的把小包子离开这一个月的事儿说了下。 小包子点头,“是这样没错。这次回京,都有个南安郡主跟着王爷一道上京。她本人是听到了这样的风声的。应该是从宫里派去的人那里打探到的。这会儿人就住在醇亲王府里。” 关于南安郡王妃和南安郡主的用意,小包子和小芝麻路上也都揣度过,他们的看法和沈寄差不多。如果不损及魏家的利益,可以适当的帮一把。 小芝麻说来了五个郡主,一个和亲南越,剩下的四个里完全可以替小馒头寻觅一个媳妇儿。这五位都是家道已经有败落之势的。如果是父兄有能力家门还昌盛,自家又不愿意的,在太后问起来的时候便不会有人提起来作为备选对象。很自然的就避过了这场事。所以,剩下的四个和小馒头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的。 小包子不赞同掺和进这样的事里,让小芝麻不要轻举妄动。其实他不说,小芝麻也不会的。她本来想的就是剩下的,可没打算跟皇家抢人。他们只是臣子,得知道分寸。不过姐弟俩这一路不动声色的观察南安郡主,的确是觉得如果没有和亲这回事儿,她还蛮不错的。如今,就只能是按母亲信里说的以不变应万变。 傅清明听完小包子说的小芝麻的主意诧异道:“大哥不是挺中意王山长家那小丫头么?”那个南安郡主和魏家、醇亲王府走这么近,估计心头也是有点想法的。 “我爹中意的是东山书院山长桃李满天下的人脉,还有他背后的王家也 V94 大结局 四婶一愣,这全然不提大侄子的事儿,只拿两个儿子说事是个什么意思啊?儿媳妇有一回说漏嘴,说在京城的官夫人背地里给大侄媳妇取了个绰号:九尾狐。说是谁都抓不住她的把柄,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滴 沈寄点头,“是啊,毕竟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是要求学的嘛。离得远了,我不放心。而且将来要科举入仕,持己在京城多少还有些人脉,也能帮他们铺铺路。” 四婶的本意是让她去看看,芳姐儿管教成如今的样子是不是可以了。倒没想到她把话题扯到族长夫人的权限上去了。不过,听沈寄说只是暂住她眼睛亮了亮,“你们还是要回京的吧?”回去好,最好是大侄子能再当丞相。那柏儿的日子也好过。族里也能更欣欣向荣。 沈寄道:“族里的事这么多年都是四婶您在管。我这次回来也是暂住,没有要一直留在淮阳的意思,就还是都您关着吧。” “大侄媳妇,芳姐儿已经被调教了二十来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外头四婶看着魏楹施施然带着幺儿幺女出去。这些日子看这个出息得不得了的大侄子就这么悠哉的在梨香苑住着,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模样。老宅的人都有些心塞。如果他是六七十了,如今倒也寻常。反正他也当过丞相了,足够家门再荣耀个几十年的。可他正值壮年啊!不过,她是不敢在梨香苑倚老卖老的,也就没说什么。想写信问问柏儿,可老爷说如果他能看得清楚京里各方实力的角斗,就不会至今还是靠着兄长帮扶才能坐稳五品京官了。 “不用了三哥,只有十几个字不认得,我可以查《说文解字》。”小豆沙一副看懂了信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小馒头摸摸她的脑袋也就出去了。既然是娘给四妹的,那就说明信上没啥犯忌讳的事儿可以随便她看。 小饺子和小莲蓉一起跑过来抱住他的腿,魏楹便让小厮抱上他们,跟在后头一起出去遛弯了。小豆沙在屋里看信,连猜带蒙的看明白了大姐姐她们在为女学做准备这些事儿。小馒头进来拍她后脑勺一下,“要不要三哥念给你听?” 魏楹站起来,“四婶,您跟侄媳妇聊会儿天。侄儿出去散个步,你们谁要跟爹爹出去?” 小馒头已经进去端了根凳子出来,“四叔祖母,您坐!” 沈寄看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四婶来了。她便将信放回信封递给等在一边的小豆沙,“拿进去。四婶来了,快坐!” 小馒头哈哈笑道:“我不疼,我怕你手打疼了,哭着去告状。娘,大姐姐的信!” 小豆沙一派高手风范的站原地朝小馒头招招手,“三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疼你!” 小饺子听到‘胖叔叔’伸手挠挠下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呢。上哪去了呢?他转着小脑袋四下看看。没找着人回头也就丢开了。 小馒头从外头进来,“你们小姐姐练这个,跟胖叔叔一样是为了减肥。你俩不用啊!” 沈寄收到小芝麻报平安的书信的时候,正在看小豆沙练五禽戏。两小对这套动作更加的感兴趣,比三哥教的有意思多了。也比爹爹那个慢吞吞的太极拳好玩儿。反正就是学动物的动作嘛,他们本来就喜欢的。于是在后头四不像的跟着比划着。偶尔还不着调的配点‘喵喵’‘呱呱’的音。不时惹得魏楹和沈寄一阵的发笑。小豆沙抱怨他们扰乱她的心神,沈寄就让她只当练习修身养性了。 徐茂有点惊疑,“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大啊!”他只是凭多年官场经验臆测的,可魏楹会特地让儿子来提醒自己,那事情就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嗯。岳父让我提醒您,千万别卷进去了。之前清明叔就差点一个不慎被东宫推入这场风波。” 徐茂两手一摊,“那不归我管了。涉及到的人物太大,直接交由大理寺秘查。这件事没公开,你听你岳父说的?” 徐赟想了想,“爹,那件爆炸案我听说又起了点余波。” 徐茂喝了口茶继续道:“然后对下头的人来讲呢,有不少人也是支持改革的,只要不太动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所以对苏相和稀泥的做派也不太喜欢。就是之前觉得你岳父为虎作伥的人,在他走后也有点怀念他当政时期。无论如何,至少不像此时感觉都有些乱了。尤其,太子是最希望你岳父回来的,肯定不遗余力的造势。所以,找个合适的时机,没准魏持己一个华丽转身就回来了。反正他当时本就没什么罪过,只是没有位置给他而已。他今年可才四十四啊,这个年岁像你爹一样混到四品就算极好的了。所以,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做事的。其实朝野对他的期望值都很高的。” 徐茂摸摸胡子,“我看挺大的。之前你岳父帮着皇上改革弊政,的确是得罪了不少人。他刚离任那阵,背后称快的人不少。可如今嘛,皇上觉得苏相太温吞了,用起来不顺手。此时可还没到改革到位安抚人心的时候呢。苏相的一些做法,无疑是把皇上推到独扛压力的境地了,虽然他本意可能只是想调和君臣分际。就是将来真到了那步,魏楹也不是不能转变做风的人。” “爹,依您看我岳父回朝复职的可能性大不大?” 徐赟这会儿也在书房和父亲说话,徐茂听他说起一路胡胖子减肥的事迹笑不可抑。摸着胡须道:“小豆沙和胡胖子一起做五禽戏,肯定很有看头。”